第91章 丧钟真的提前了


    天色沉沉,霞光已没入暮色之中。


    摄政王府的青瓦在夜色中沉静如墨,唯有暖黄风灯在檐下摇曳,烛火温柔映在檐下墙面,散落柔和光晕。


    沈星晚跨入府门时,夜风中还带着淡淡花香,是庭院里的海棠悄然绽了。


    她身上还残留着些许梨香园里沾染的脂粉香气,眉宇间神采奕奕。


    她回到房里,帘子一掀,恰见燕景焕已解了外袍,正倚在窗前翻阅着一封书信。


    他听见脚步声,微微抬头,眸中那一抹清冷便倏地融化,换作如春雪初融般的柔意。


    他随手搁下手中信笺,唤人:“传膳。”


    话音刚落,小丫鬟们便鱼贯而入,皆提着精致漆盒,将一桌饭菜轻手轻脚地摆满了桌案。


    红烧鲥鱼,莲子银耳羹,香酥鸭掌,蒸子鸡,荔枝肉,竹荪乌鸡汤,皆是她平日喜爱的菜色,连那一小碟姜汁炒花蛤,都是她偶然说过一句好吃,厨房便记下来的。


    沈星晚一愣,望向他,唇角缓缓漾起笑意,却不说话。


    燕景焕自顾自地盛了一碗汤,递到她手边,眼中含笑,语气却满是打趣:“女侠今日出门惩恶扬善,甚为辛苦,来,喝碗鸡汤补一补。”


    他语气温柔,带着一点好笑的调侃,眼底却满是宠溺。


    沈星晚瞪了他一眼,耳根微红,垂下眼帘接过


    汤盅,小口喝着,鲜香浓郁,汤汁温润入喉。


    她轻声道:“若不是你早前拨给我的那些暗卫得力,我一个人怕是斗不过那等泼皮的。”


    她顿了顿,抿了一口汤,忽而有些低落地叹息了一声。


    “只是那陈侍郎官职不低,根深叶茂,也不知大理寺会如何判他。”


    “会不会官官相护,草草揭过,放虎归山。”


    燕景焕闻言未语,侧首望向她,温柔眸底泛起凉意。


    他放下手中银箸,“我将他历年所为一一搜罗,罪证确凿,已命人送去大理寺,落款是本王印信。”


    他语气平静,无甚波澜:“此人,斩立决。”


    沈星晚一怔,手中汤盅轻颤。


    她以为今日梨香园一役,是她自己亲手扳倒这个权势横行的贪官。


    可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只是拨开了最表层的浮云,而真正呼风唤雨、扫荡暗礁的人,却始终是他。


    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忽地汹涌而上。


    她低头默然了良久,才终于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燕景焕眉峰一动,显然不喜这个疏离的词。


    她立刻意识到这一点,抬头看他正淡淡皱着眉,连忙放下汤盅,漾起笑意:“不说谢谢了,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个,那这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也替他舀了一碗汤,小心捧到他面前,“我借汤献佛,权当谢你啦!”


    燕景焕瞧着她一双盈盈水眸,半真半假地认真起来。


    他接过汤盅搁在桌上,指尖却未松,抬眼深深看她一眼,唇角噙笑,意味深长:“你若真要谢我”


    他顿了顿,眼尾轻挑,声音微低:“大可换个方式。”


    沈星晚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什么方式?”


    燕景焕没有立刻回答,只淡淡扫了一眼里间帷幔轻垂的床帐,灯火在那轻纱之间投下一片暖昧的朦胧阴影。


    他唇边笑意更深了,缓缓低头,嗓音像是沾了夜色的酒意,低沉带笑,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的蛊惑:


    “我自有法子教你怎么谢。”


    沈星晚怔了怔,脸上霎时浮起一抹飞霞,热意从耳根一直烧到颈后。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伸手轻轻推他:“你你不害臊!”


    燕景焕被她推得微微后仰,却仍稳稳坐着,一手撑着下颌,悠哉哉地看着她脸红的模样,笑得不紧不慢,低声逗她:“那你今晚,是谢呢,还是不谢?”


    沈星晚羞得几乎要捂脸逃走,偏又舍不得真的跑开,只能咬唇瞪他,咬牙低声骂了句:“无赖!”


    而他笑意如风,低低的应了一声。


    “你夫君我,本就只对你耍无赖。”


    夜渐深,帷帐低垂,烛火斜晃,似是连风都染了些情意绵绵的醉意。


    芙蓉帐暖,罗幔轻垂,夜色悄然沉寂。


    情意缱绻,沈星晚倚在燕景焕怀中,眼角犹带未散的绯红,呼吸浅浅,身子软得如同浸水的绸缎。


    她本已酣然欲睡,未想刚闭眼不久,外头却骤然响起一阵急促而纷乱的脚步声。


    夹着几道匆促压低的惊呼声,由远及近,仿若狂风骤雨般直扑而来。


    沈星晚霎时惊醒,睫毛微颤,身子一动,便欲下榻。


    燕景焕几乎是瞬息之间察觉她的动作,长臂一揽,便将她护在怀中,身形紧绷,沉声低喝:“何事喧哗?”


    屋外管事已疾步奔至,跪伏门前,声音低沉却难掩焦急:“启禀王爷,皇上他恐怕不行了。”


    语落,骤然寂静。


    沈星晚脑中“轰”地一声炸响,猛地抓住燕景焕的衣襟,失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燕景焕眉头紧锁,“五月初三。”


    沈星晚手指僵直,唇瓣顿时失了血色,喃喃道:“不对,不该是今日”


    “前世前世分明是七月底,皇帝才驾崩,怎会”


    她眸光愈发沉凝,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念头自心底浮起。


    无法把控的惶惶不安令她呼吸发紧,指尖一丝丝冷下去。


    燕景焕亦陷入沉思,半晌,他抿唇,“今生不同于前世,我娶了你,许多事早已偏离原轨。”


    “既然变了,有些事提前降临,也未可知。”


    说罢,他起身披衣,一边穿戴,一边对沈星晚道:“我进宫去探明情况。你留下,切不可轻举妄动,我会派人护住你。”


    沈星晚一把拽住他的袖角,“不行,你不能就这样去!”


    “我记得前世皇上驾崩之夜,宫中龙榻未冷,外头九龙夺嫡,血雨腥风,连御林军都分成几派,皇城几乎沦为战场。”


    “你若贸然入宫,极可能涉险!”


    燕景焕定定看着她,眸光沉如渊海,缓缓道:“正因为危险,才不能坐以待毙。”


    “那些狼子野心的,早盯着皇位肖想多年,今夜若真出了事,不及早插手,只怕再想稳住局势,就迟了。”


    他说得镇定果决,沈星晚却只觉心头沉重无比。


    她不是不懂,可她怕。


    她声音发颤:“那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一定!”


    燕景焕垂眸望着她,那一瞬间,眼中柔意如潮水翻涌,却终究只是轻轻替她把被角掖紧,温声道:“放心。”


    他转身,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帐幔轻摆,带起一缕残香。


    沈星晚坐在床榻上,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攥紧绣被,心跳如雷。


    这一夜,注定无眠。


    更深露重,寒意透过窗棂,渗入罗帐。


    屋中一盏长明灯摇曳不定,影子投在墙上,斑驳凌乱,如同沈星晚心底的波澜,起伏不停。


    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锦被早被她踢得七零八落。


    耳畔静得过分,唯有心跳沉沉如鼓,一下接着一下,敲得她脑中嗡嗡作响。


    她眼睁睁望着帐顶绣着的飞云走龙,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绯云裹着外衫躺在她身侧,知她难以入眠,便陪着她一同守夜。


    她低声劝道:“小姐别担心,姑爷那么厉害,身边又带着一众暗卫,宫里那些人再厉害,也奈何不了他。”


    “更何况,这些年摄政王手中权势日重,便是真出了事,也能镇得住。”


    沈星晚闭了闭眼,眉心却始终紧锁,唇线紧抿,面上冷静,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她轻声道:“道理我都懂”


    “可今夜宫中这变故来得太急,并不像寻常自然病重。”


    “陛下病体已久,身边太医层层护着,就算要出事,也不该是这样的时机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绯云听得心惊,也沉默下来。


    片刻后,沈星晚忽地坐起身,“绯云,你去把十四皇子安顿妥当,加派人手,严守他的院落,今夜无论谁来寻,都不可放行,必要时立刻转移。”


    绯云怔了一瞬,立时应道:“奴婢这就去!”


    沈星晚又道:“还有,让邢舟再派个暗卫,立刻赶往沈府通报,告知我父亲,今夜宫中恐有巨变,沈府必须提高警戒,一应府门守卫、内宅暗哨,皆要换成精锐之人,不得有丝毫松懈。”


    绯云郑重点头,刚欲起身离去。


    忽然!


    “——咚——”


    一声沉重低缓的钟鸣自宫城方向传来,仿若夜色中一柄巨锤,轰然砸入大地。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咚——咚——咚——”


    九下钟声,低沉悠远,如同惊雷震空,沉重得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星晚骤然抬头,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般,一瞬间血液直往头顶冲去。


    她手指紧握,指节发白,声音喑哑:“九响惊丧钟,是天子驾崩了。”


    她这一声落下,绯云瞳孔骤缩,差点跌坐在地上。


    沈星晚喃喃:“真的提前了”


    她脑中飞快闪过前世画面,那日也是在一个深夜,一样的钟声,宫门紧闭,皇宫之


    中却已杀声震天。


    皇帝刚一咽气,整个魏国的命运便开始巨变,如同一块巨石落入湖心,激荡起惊涛骇浪。


    她来不及多想,猛地起身穿衣,“快!让邢舟立刻召集王府全部暗卫,全力警戒,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擅入一步!”


    第92章 回绝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天色沉沉,夜幕如墨色翻涌,漫天乌云奔走如潮,蕴藏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九声惊丧钟自宫城方向响起,音声低沉,一声接一声,仿若九道惊雷,震彻京城每一个角落。


    钟声未止,整个皇城便已骚动起来。


    灯火渐次点亮,如同星火燎原,自皇宫内苑蔓延至外城,转瞬间便将整个京城照得通明。


    沈星晚静立于窗前,一袭月白寝衣,身形纤细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


    远处皇城方向的灯火辉煌如白昼,与黑沉沉的夜色势成水火。


    绯云匆匆赶回来,面色惨白,声音发颤。


    “小姐,果然如您所料,皇上他驾崩了。”


    沈星晚眸光沉寂,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她只是轻轻阖上双眼,脑海中飞速闪过前世的种种画面。


    那个七月底的夜晚,同样的钟声,同样的骚动,却酿出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残酷杀戮。


    那夜过后,整个魏国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内乱。


    而今生,这一刻竟提前了整整两个月!


    她绝不能慌,绝不能自乱阵脚。


    一定会有法子的!


    沈星晚睁开眼,眸光锐利。


    “绯云,王爷可有消息传回?”


    绯云摇头:“尚无。”


    沈星晚咬紧下唇,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攥紧成拳。


    “通知邢舟,立刻在王府内外布下全部暗卫,四门加固,内院禁地严加戒备。”


    “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踏入府门半步。”


    她声音沉稳,似乎刻意压制着内心的焦虑,不肯让半分惶恐流露于外。


    “尤其是内庭东侧院落,从现在开始,双倍人手守卫,宁可错杀,绝不可疏忽。”


    东侧院落,正是十四皇子栖身之处。


    绯云眼中掠过一丝了然,躬身道:“奴婢这便去安排。”


    “等等!”


    沈星晚忽然叫住她。


    “请邢舟派最精锐的暗卫,立刻前往军营找到沈云朝,告知他今夜情形,要他务必严控大军,提高警戒。”


    绯云点头,刚要退下,沈星晚又补充道:“再去请管事来见我,速去!”


    绯云转身疾步离去,沈星晚望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眉心紧蹙。


    她并非寻常闺阁妇人,自小便曾随哥哥一起练骑射读兵书,通晓军机。


    纵然生为温婉女子,她骨子里仍是个不服输的女将军。


    今夜变故,她必须争分夺秒做好准备。


    燕景焕尚未归来,王府上下便只能靠她来镇守了。


    想到燕景焕,沈星晚心头又是一紧。


    他此刻身在宫中,若是一切如前世那般,宫中局势必定已是混乱不堪。


    皇帝驾崩,九子夺嫡,何其惨烈。


    而燕景焕作为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早已是各方势力都要针对的目标。


    “燕景焕”沈星晚轻声呢喃,指尖紧紧抓住窗棂。


    屋外脚步声急促,绯云正领着管事快步入内。


    正是摄政王府的大管事。


    “王妃。”


    管事拱手行礼,眼中已有了然之色。


    沈星晚神色凝重:“管事,宫变已起,恐怕今夜便要见分晓。还请管事助我一臂之力,务必护住十四皇子。”


    管事捋须点头,眸中划过锋芒。


    “老朽明白。十四皇子天资聪颖,性情仁厚,是真龙之命。今夜之变,确是危急存亡之秋。”


    “王妃放心,老朽誓死护住皇子,必不会让他受半点伤害。”


    沈星晚微微颔首。


    “如此,便有劳管事了。”


    管事应下,转身离去,脚步匆匆却不见慌乱。


    沈星晚回到内室,换下寝衣,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锦袍,腰间暗暗系好匕首。


    她刚换好衣衫,便听得窗外有轻微响动。


    她警觉地回头,只见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边,单膝跪地:“属下参见王妃。”


    沈星晚眸光一亮。


    “可是有王爷的消息?”


    黑衣人恭敬道:“正是。王爷命属下火速回府,向王妃传话。”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王爷说,宫中局势已大乱。太后召百官连夜入宫议政,意在借机扶立太子登基。”


    沈星晚眉头紧锁:“果然”


    黑衣人继续道:“王爷说,太后此举,表面是召集百官议政,实则是布下陷阱,意在一网打尽所有支持其他皇子的朝臣。”


    “太后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刘宽勾结太子,已暗中调动御林军,布防在太和殿周围。百官一旦入内议政,必将陷入重围。”


    沈星晚眸中泛起寒意。


    “太后向来偏爱太子,如今借皇上驾崩之机,欲强行立他为帝,却也太过急切了些。”


    黑衣人低声道:“王爷还说,王妃切勿担忧,他已有应对之策。但王府必须严防死守,尤其是十四皇子,万不可让他落入他人之手。”


    沈星晚点头:“我已部署妥当。王爷现在何处?可有危险?”


    “王爷已派人去联络沈云朝将军,暗中调动兵马应对宫变。请王妃安心镇守王府,不必挂念。”


    沈星晚松了口气,心知沈云朝麾下兵马精锐,若能与燕景焕里应外合,必能稳住局势。


    “还有”


    黑衣人犹豫片刻,轻声道,“今夜之事,恐怕并非偶然。”


    “皇上突然驾崩,其中必有蹊跷。”


    沈星晚眸光一凛,前世皇帝驾崩时,的确曾有传言说皇帝死得蹊跷,并非寿终正寝,但彼时战乱四起,众人根本无暇追查。


    难道今生,能揭开这个谜团么?


    她正思索间,绯云匆匆赶至:“小姐!小姐!”


    黑衣人如鬼魅般,立刻消失在无边暗夜中。


    沈星晚抬眸,“何事这般慌张?”


    绯云气喘吁吁道:“宫中宫中传令!太后娘娘已下懿旨,命摄政王妃,也就是小姐您,立刻入宫侍奉太后!”


    沈星晚眸光骤冷,一颗心控制不住地疯狂跳动起来。


    太后此举,分明是想要将她也控制起来,作为挟制燕景焕的人质!


    她沉吟片刻,微微摇头,语气坚决:“传话回去,就说王妃身染风寒,缠绵病榻,无法入宫侍奉太后,待病愈之后,再亲自入宫请罪。”


    绯云闻言,顿时慌了神色,急声道:“小姐!这如何使得?太后懿旨,岂能推辞?抗旨不遵那可是死罪啊!”


    沈星晚轻笑,眸光渐冷,缓步走到窗前,望向远处宫城的方向。


    “入宫,便如入瓮,岂不也是死?”


    夜风拂过,吹动她额前一缕青丝。


    她伸手将发丝轻掠至耳后,唇角噙着些许嘲讽笑意:“如今乾坤未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与其入宫成为太后控制王爷的筹码,不如坐镇王府,守住我们的底牌。”


    她转身,目光如炬。


    “太后不过是借皇上驾崩之机,想要扶持太子上位罢了,不必理会她那边的命令。”


    沈星晚垂眸,“眼下最重要的,是守护好十四皇子魏子辉。”


    绯云望着她这般沉稳模样,眸中浮起几分敬佩之色。


    “还是小姐眼光长远,奴婢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奴婢这就去回绝宫里来传令的人。”


    沈星晚点头,目送绯云匆匆离去,仍是忍不住地有些忧虑。


    今夜注定不平静。


    此刻燕景焕定然正身处险境,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守好这后方。


    绯云去而复返,轻声禀报。


    “小姐,宫里的人走了,虽面露不悦,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沈星晚点头,轻声问道:“十四皇子那边如何了?”


    “已按小姐的吩咐,布下重兵,管事也亲自也守在皇子身边,寸步不离。”


    “好。”沈星晚眸光微凝,“今夜,便看这局势如何变化了。”


    与此同时,宫城之中,太和殿前灯火通明,黑沉的夜色被驱散,远远望去如同白昼。


    朝臣们陆续赶到,个个面色凝重,低声交谈间满是忧虑之色。


    燕景焕一身素衣,缓步走入太和殿,面色沉静,眸光如水,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他刚一踏入大殿内,便敏锐察觉到周遭暗伏的无形杀机。


    大殿四周,御林军持刀而立,表面上是维持秩序,实则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众朝臣分列两侧,三三两两结伴而立,眼神交汇间暗藏机锋。


    有人面带忧色,有人眸含算计,更有甚者,脸上已透出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燕景焕视若无睹,平静站定,眸光平视前方,仿佛对殿内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


    太后高座上首,一袭素服,面容肃穆,目光扫视殿内众臣,矜贵威严。


    她身侧,坐着张嫔,眉目间透着几分志在必得的神采,唇角抿得紧紧的,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燕景焕眸光微动,并未多看。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回首,只见一道挺拔身影缓步而入。


    正是太子魏子麟。


    见到太子现身,殿内不少朝臣面露惊讶之色。


    传闻太子前几日遇刺受伤,不良于行,今日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然而此刻的太子魏子麟,看起来不但没有丝毫不适之状,反而气色极佳,举止沉稳,进退有度。


    他先向太后行礼,恭敬问安。


    “儿臣参见太后。”


    太后悲恸神色稍缓,语气温软:“太子身子可大好了?”


    魏子麟温声道:“父皇驾崩,儿臣岂能不尽孝道?些许小伤,算不得什么。”


    说罢,他转向朝臣们,神色诚恳,举止风度翩翩。


    “诸位大人漏夜赶来,实在辛苦。父皇新丧,国事繁多,还请诸位不吝指教,共襄国事。”


    太子这番话,说得恰到好处,既表明了自己作为储君的身份,又向朝臣们展示了谦逊有礼的态度,俨然一副主人翁姿态。


    太后眸中泛起得意之色,没有多言,只欣赏地望着眼前的太子。


    太子继续道:“今夜寒凉,诸位大人舟车劳顿,先用些点心暖暖身子罢。”


    他轻挥手,宫娥们鱼贯而入,托着精致餐盘,摆上各色点心和热茶。


    太子这一举动,看的众臣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按理说,皇帝驾崩,理应哀事在先,怎能先摆宴席?


    然而此刻,却无一人敢出言反驳。


    燕景焕眸光微动,唇角浮起微不可闻的笑意。


    太子这等举动,看似不合礼制,实则是在向众人传递出一个信号。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在筛选能够突破底线与他一齐宴饮之人。


    此刻若是有人胆敢站出来质疑置喙一句,恐怕立时便会人头落地。


    第93章 闹剧你,要罢免本王?


    太和殿内,静得仿佛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冒犯。


    玉案上精致的金边白瓷盘里盛满了精巧糕点,桃花糕、桂花酥、枣泥饼、莲蓉卷皆是皇宫内御膳房的手艺。


    按理说,这些糕点应是香甜诱人,此刻却像是沾染了毒药的毒饵,叫人望之心惊。


    殿内沉寂许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眸光警惕地扫过案几上的每一道糕点,却并无一人敢伸手。


    皇帝刚死,棺椁尚未合盖,丧钟仍在宫中幽幽回荡,这便在朝堂设宴布点,不啻于亵渎君恩、坏了祖制。


    能站在这太和殿的臣子,都是久经官场的人精,谁都明白,这并不是一道吃不吃的选择题,而是分站哪一边的生死线。


    主位之上,太后凤袍玉冠,鬓边珠翠轻摇。


    她冷冷扫视群臣一圈,忽而薄唇一抿,勾起讥讽冷笑。


    “怎么,都是吃饱了来的?”


    她话音刚落,便慢悠悠地伸出指尖,轻捻起一块桃花糕,送入唇边,轻抿了一口。


    她吃得那般从容,仿佛这宫中未驾崩皇帝,在座的诸位,也并非臣子,而是赴宴的宾客。


    张嫔坐在她一侧,一身墨紫宫装,领口绣着金丝暗纹的牡丹,雍容极致。


    她余光扫过殿中众臣,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羔羊。


    她轻笑,也跟着伸手,挑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柔声笑道:


    “这糕点是新换的宫膳总管做的,配了新方子,比旧日更软糯些,诸位大人,不试试看?”


    那声音温温软软,却仿佛一根细针,挑拨得人心发麻。


    众臣神色不一,有的眼神躲闪,有的低头不语,也有的满脸冷汗,直挺挺站着不动。


    沉默的气氛压抑极了,直教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终于,有一位中年文臣面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冷汗,颤颤伸手,捏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


    有人开始吃,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仿佛堤坝崩裂,满殿臣子陆续妥协。


    但仍有数位老臣,衣袍挺括,神色肃穆,仿若铁塔般伫立不动。


    他们站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连眼角余光都不屑施舍给那案上的糕点。


    魏子麟的声音,在这令人发闷的安静中,缓缓响起:


    “怎么?不合胃口么?”


    他面上带笑,嗓音却似冰刃贴骨。


    他缓步走下玉阶,长袍拖曳地面,每一步都沉闷敲打在众人心上。


    “我吩咐御膳房换的新方子,这些糕点乃是按各位大人的口味专门定制的,不会不合口味,莫非,是不合心意?”


    他话锋一转,步步紧逼,又笑道:“若当真不爱吃,也没关系,来人,送几位大人去偏殿好好歇歇。”


    “偏殿”二字落的极缓,宛若魔音灌耳。


    殿中侍卫齐齐应声,气氛瞬间绷紧。


    几名仍在坚持的老臣面色不改,眸底划过森然寒意。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仿佛早已知今日会有此局,早将生死置于度外。


    有臣子不禁颤声求情:“殿下,几位肱骨老臣年事已高,忠心可鉴,还望您看在他们他们为先帝立下赫赫功劳的份上”


    “忠心?”


    太子停下脚步,笑了笑,忽而回身,盯着那人,语气轻飘:“孤倒是不记得,他们的忠心,是向着哪一位。”


    “拖下去。”


    “是。”


    侍卫应声,登时按住几名老臣的肩头,拉扯着他们往外拖。


    那些臣子虽被迫动身,步伐却沉稳如故,腰脊挺直,无人呼喊,也无人求饶。


    太和殿内,寂静如坟。


    太子负手而立,望着那些人被带走的方向,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气。


    “不识时务者,自当除去。”


    他转过身来,眸色渐黯。


    燕景焕自始至终,只静静站在那里,幽暗眸光如冰封的深潭,波澜不兴。


    没有人注意到,他食指与拇指微微一动,一道细小的机关从他衣袖内滑入指尖,沉在掌心。


    殿中人声渐息,气氛却仍压抑至极。


    燕景焕自始至终都未曾碰过桌上的糕点。


    他静立于首位,手臂自然垂落,身形如松,姿态冷峻。


    旁人皆低头吃点心、奉迎太子,只有他不动如山。


    可即便如此,殿中侍卫仍无一人敢贸然近他半步。


    魏子麟眼角余光扫过他,却始终未曾出言相逼,仿佛有意避而不谈,只默默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知道,他暂时还不能动他。


    摄政王虽未表态,但那份沉默便是最危险的警告。


    魏子麟终是轻笑了一声,收回视线,走回玉阶之上,站在那座刚失去天子的龙椅之前,肃然抬手。


    “先帝龙驭宾天,国失所主。”


    他的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在殿内滚荡回响。


    “奉先帝口谕,于病中命我监国,辅国定策。”


    “今我当暂摄国政,以维社稷不乱。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一语落地,太和殿内骤然炸开了锅。


    几名张家一系的大臣猛然出列,躬身拜倒在地,高声道:“太子殿下乃嫡出皇储,自幼聪慧仁德,德高望重,应顺天命、合人心,立即登基为帝,以安天下!”


    又一人附声:“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局震荡,人心不稳,唯有太子殿下登基,方能庇佑魏国盛世太平!”


    这些人话音还没落,另一侧有皇子一派的重臣陡然站出,沉声反驳:“太子虽为储君,但皇上遗诏尚未公开,传位于谁尚有疑问,岂可仓促夺权、践踏祖制?”


    “是啊!”


    另一位朝臣面色凝重,“皇上尸骨未寒,太子殿下便急不可耐地坐上龙椅,这般举措,岂非让天下人心尽失?”


    两派人马,剑拔弩张,唇枪舌剑,朝堂之上登时一触即燃。


    就在此时,一阵沉闷的金铁交击声自宫外逼近,沉重铿锵、如千军压境,震得殿瓦嗡鸣、地砖轻颤。


    守在门口的侍卫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反应,殿门已被轰然被推开。


    一身银甲的张大将军阔步踏入殿中,披风猎猎,甲胄银光


    夺目。


    他腰悬长剑,眉目间带着旧日未散的铁血肃杀之气,走起路来铠甲撞击出沉闷声响,仿佛一尊沉睡的战神,在帝王崩逝之夜被骤然惊醒,踏着血气而来。


    群臣失声,几名年纪稍长的文官更是脸色骤变。


    有人忍不住出声,错愕问道:“张大将军您不是早已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么?怎会突然来此?”


    张大将军缓缓停步,眸中寒光如霜,声音冷硬,带着几分不屑:


    “皇帝已死,新君势微,天下未定,老夫岂能坐视不理?”


    说罢,他冷笑一声,望向太子,拱手一揖。


    “太子殿下少年英杰,堪当大任。老夫愿执甲再战,为殿下清扫奸佞,清君侧,护驾登基。”


    整个大殿气氛骤变。


    张大将军向来不擅权术,重剑无锋,以铁血治军称世。


    但他这番话,显然并非单纯的军人之言,而是政治表态,亦是杀伐之意的宣战。


    “清君侧?什么君侧?”


    有臣子忍不住冷笑出声,质问道:“皇帝驾崩,新帝尚未登基,谁有资格被称为新君?张大将军可莫要未奉圣命,便逾制而行!”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


    张大将军手中长剑如电,一剑封喉!


    那名大臣还未来得及躲避,便已猝然倒地,鲜血如注,溅洒金砖。


    “乱臣贼子,胆敢妄言,死不足惜。”


    张大将军神色淡然,仿佛不过斩了一个鸡犬之人。


    殿中登时大乱。


    有侍卫立刻涌入,将整个太和殿团团包围,剑锋铮然出鞘,剑光森冷,彻骨寒意迅速弥漫开来。


    张大将军执剑而立,剑尖滴血,殷红血滴砸落在金砖上,寒气森然。


    他冷冷扫视满殿。


    “还有异议吗?”


    无人应声。


    众臣噤若寒蝉,一时只觉那座熟悉的太和殿,竟恍然变成了修罗刑场。


    众臣骇然,殿中一片死寂。


    有人脸色惨白,噤若寒蝉,更有胆小者已然跌坐在地,连朝靴都踏不稳,抖如筛糠。


    张大将军负剑而立,剑锋尚未归鞘,银甲映着殿中冷光。


    他面无表情,似一尊不辨忠奸的兵戈之神,只管布下杀伐肃清的信号。


    魏子麟则在这血腥杀戮之中步步登高。


    他身着玄色蟒袍,腰佩玉带,眉目间本有几分贵公子气质,此刻却被权欲撑开了眼角的戾色。


    他站在高阶之上,眸光犀利,满是得意。


    “诸位大人。”魏子麟忽地扬声道,语气森冷,“摄政王辅政数年,功成名就,确是有功于魏国。”


    “但如今孤已长成,父皇又命孤监国,若仍事事倚仗摄政王执掌朝政,那孤,岂非成了傀儡?”


    他语调不高,语句平平,却句句诛心。


    说罢,他回首看向太后与张大将军,两人皆一言不发,却俱神色冷定,显然早有共谋。


    太子缓缓转身,眸光盯向立于殿侧的那道墨色身影。


    “燕景焕。”


    他一字一顿,唤出那人的名字。


    “孤奉命监国,即日起,将接管朝政,望摄政王识时务,退位让权,勿负先帝所托。”


    风乍起,寒意彻骨。


    燕景焕静静伫立,广袖垂落身侧,墨袍上暗金云纹随风轻动,华光流转。


    他始终未动半步,自入殿时便一直立在那里,安静如一尊石雕。


    直到此刻,他终于缓缓抬眸。


    一双眸子黑沉如幽潭,深不见底。


    他看向魏子麟,眼神不怒不哀,亦无惊惧,只有一种令人心惊的沉静,那是狂风骤雨前的寂静大海,也是刀锋未出鞘前的冷寂。


    魏子麟笑容微滞,不知为何,在那一刹那,他竟觉心头一冷。


    燕景焕缓缓道:“你,要罢免本王?”


    他语气平缓,像是在问一句无关紧要的事,然而那“本王”二字咬得极重,宛若惊雷压顶。


    魏子麟不肯退缩,他扬声而笑,像是为自己壮胆。


    “燕景焕,你本不过就是个辅政之臣,今孤欲亲政,自当是你交还权柄之时。”


    “莫非你还妄想以臣制君不成?”


    殿中众臣屏息不语,皆微微颤抖起来。


    此言一出,几位原属中立的老臣顿时露出惶色,有人悄悄移步后退,有人紧握衣袖,有人默默闭目不语。


    摄政王权柄如山,太子一言欲夺,形同引雷。


    张大将军却上前一步,沉声道:“本将听命于太子,愿助殿下削除旧权,清肃朝堂。”


    燕景焕忽而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冷极,寒极,淡极。


    他缓步上前,一步一步,踏在金砖之上,每一步都极轻,却像踏在众人的心尖上,沉如擂鼓。


    他走至众人视线正中,方才停步。


    他眸光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魏子麟身上,缓缓道:


    “先帝崩逝,朝纲未定。你奉谁之命监国?遗诏何在?圣旨何存?”


    一句话,击打在太子要害之处。


    魏子麟面色骤变,咬牙冷笑:“遗诏不久便会昭告天下。”


    “本宫身为太子,监国本为应有之权,莫非你,还想抗命不成?”


    “抗命?”


    燕景焕淡淡反问,声音微沉,“本王乃摄政王,辅佐魏国多年,问心无愧。若你欲逐政权,大可坦荡相争,何必挟私利、借刀杀人?”


    他话音未落,太子脸色已冷:“你在说什么?”


    “张大将军早已卸甲归田,却私调禁军,夜入朝堂,血染金阶。”


    燕景焕眸光锐利如刀,“这一场登基闹剧,你当真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平顺过关?”


    张大将军冷笑:“老夫行事,不需你指手画脚。”


    “可惜”


    燕景焕忽而垂眸,唇角缓缓掀起一抹冷笑,“你忘了,先帝身后,并非只留你一纸遗命。”


    太子猛然一惊。


    殿中诸臣神色骤变。


    第94章 遗诏我看,你是想假托先帝遗旨,谋朝……


    魏子麟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眉心紧锁,死死盯着燕景焕。


    他向前一步,语气阴寒,仿佛每一个字都裹着冰刺。


    “摄政王到底想说什么?”


    “你口中的遗诏,究竟从何而来?”


    殿中气氛霎时凝滞,众臣屏气敛声,皆不敢贸然出言相劝。


    燕景焕不为所动,薄唇轻启,“本王所言,自是奉先帝遗命。”


    “皇上驾崩前,早已秘下圣旨,亲笔手书,亲印玉玺,传位于十四皇子,魏子辉。”


    此言一出,太和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众臣惊愕交加,四下议论之声潮水般涌动起来。


    “传位十四皇子?”


    “这竟是传位于魏子辉皇子?”


    “可十四皇子不是早已。”


    惊疑、动摇、狐疑、震惊,各色情绪在朝臣之中迅速蔓延。


    有沉稳持重的大臣面色凝重,低声与身边同僚交换眼神,也有沉不住气的年轻官员震惊得险些跌坐在地。


    便是太后与张嫔,也一时神色骤变,难以自持。


    纷乱声潮中,不少尚存理智的重臣,神情渐渐浮出些许若有所思的清明。


    “十四皇子天资聪颖,性情仁厚。”


    “而且,他是淑妃娘娘所出,先帝对淑妃陈氏当真是情深意重。”


    “先帝一直未立皇后,空悬中宫,是否就是为给淑妃留下一席尊荣?”


    一句句低语如水流暗涌,流淌过人心深处最柔软的一隅。


    而此刻站在御阶上的魏子麟,却是面沉如水。


    他死死咬住牙关,紧攥的拳头几乎要将掌心血肉捏碎。


    他怎会听不出,这一局,燕景焕早已蓄谋多时!


    他强自镇定,冷笑一声,朗声反击:“摄政王好生可笑,一口一个先帝遗旨,却并未见你手中呈上何等诏书。”


    “且不说你这是假传圣旨,即便是你所言属实,父皇若当真立下遗旨要传位十四弟,那也得十四弟尚在人世才行罢!”


    他说着,一步步上前,眸光如刀,扫向四方,讽刺之意愈发浓烈。


    “十四皇子早已失踪多日,生死未卜。”


    “世间传言众说纷纭,有人说他病亡在宫内,有人说他早被人暗害于途中。如今尸骨未见,你便大言不惭要立一个下落不明的皇子继位,燕景焕,你是何居心!”


    他眸光森冷,“我看,你是想假托先帝遗旨,谋朝篡位!”


    满殿哗然,再次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若是十四皇子真不在了”


    “那摄政王此举,岂不是无稽空谈?”


    “这其中会不会还有什么曲折啊?”


    燕景焕依旧神色如常,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不怒不辩,只是幽幽一笑,薄唇轻启,缓缓道:“太子殿下,似乎对十四皇子身死一事,笃定非常啊。”


    他说着,声线如刃,眸光如钩,忽然直直看向魏子麟,语带讥讽:“莫非,是你亲手,送他奔赴黄泉的?”


    “放肆!”


    魏子麟大怒,双目赤红,身侧的张大将军立刻一掌按住佩剑,胸腔起伏。


    太和殿中的杀意,几乎一触即发!


    燕景焕却恍若未觉,只抬眸微笑,“不过是一句玩笑,太子殿下何必动怒?”


    他语调淡然,眉眼里却藏着令人胆寒的锋芒。


    紧接着,他衣袍一拂,广袖微动,转向殿中众臣,目光锐利扫视过众人,声音亦清晰如磐石击钟。


    “诸位大人,十四皇子,魏子辉,尚在人世!”


    轰然一声。


    如惊雷贯耳,震得整座太和殿都似为之一震。


    殿内顿时哗然再起,惊疑之声、倒吸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魏子麟神色倏然僵住,面色铁青,眸底掠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惊愕慌乱。


    燕景焕眸光冷彻,缓缓迈步,踏下御阶。


    他身形挺拔如松柏,语气不急不缓,却如同山崩海啸,将整个朝堂死死震住:


    “倘若十四皇子安在,诸位可愿,共扶新帝?”


    整座太和殿内,无人敢答。


    众人一时间乱了阵脚。


    燕景焕那一句“十四皇子尚在人世”,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魏子麟立于御阶之上,惊疑不定,唇角微颤,一时间竟不知是该继续怒斥,还是该转身逼问。


    他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上首的太后与张大将军,似在乞求支援,似也在等待下一步指令。


    太后端坐于高位,眉心紧锁,面色冷沉,指尖死死扣着扶手的雕纹,似乎在极力压制着心头翻腾的惊怒。


    她万万没有料到,燕景焕竟敢当众抛出“十四皇子在世”这张底牌。


    更没想到,原该顺水推舟登基称帝的魏子麟,竟会在这一步上失了先机。


    她心中一瞬百转千回,但面上却骤然变色,只听“啪”的一声清响,那是一只成色极佳的玉镯敲在扶手上的脆响,紧接着,太后霍然起身。


    她冷厉眸光自众臣面上一一扫过,沉声低喝,悲恸至极。


    “诸位爱卿,如今皇帝尸骨未寒,万事未定,百官应当心怀哀悼,缅怀先帝忠德!”


    “可你们却于此处争权夺利、妄议皇位此举,实乃我大魏之不幸,亦是先帝在天之灵所不能安息之由!”


    她沉痛捶胸,厉声责问,眼角隐隐带泪,看似伤痛欲绝,实则步步为营,将整个局势自刀光剑影之中,强行拉回悲情悼念的轨道。


    “哀家身为太后,本该恪守后宫,不理政务。”


    “可如今朝堂混乱至此,诸臣喧哗无度,哀家不得不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依哀家之见,不如暂搁争议,以皇帝丧事为重,治丧为先,其他一应事宜,待国丧期满之后,再作商议!”


    太后话音未落,张大将军也立刻弯腰一揖,拱手恭声附和:


    “太后所言极是,朝堂之中尚无共识,四下多有异声,若贸然立君,恐惹天下非议,动摇国本。老臣请诸位大人以国丧为重!”


    这场鸿门宴本就是太后一手设下,为的就是借机逼迫群臣拥立太子称帝。


    可此刻局势脱轨,燕景焕抛出的重磅消息足以在朝堂激起轩然大波,她若再强推魏子麟,反倒会显得不择手段、急于篡立,易遭诟病。


    她深知成事需时,倒不如此刻先退一步,稳住局面,再徐图后计。


    果然,一众朝臣见太后开口,顿时有了台阶可下,不少老练人精连忙拱手附和:


    “太后所言有理,先帝仙逝,国哀当头,当以治丧为重!”


    “皇上仁德在世,臣等岂可于此时忘却礼制,急于争位?老臣老臣罪该万死!”


    有机灵些的,更是反应极快,立刻扑通跪倒在地,仰天痛哭,声泪俱下,极尽哀痛之态:


    “皇上啊!您英明一世,怎就撒手人寰,将老臣等孤苦留在人间了啊!”


    他这一嗓子刚出,仿佛开启了哭丧的闸门,原本还在四下观望的群臣登时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有的伏地恸哭,有的喃喃自语,甚至还有人一边哭一边拍打地砖,仿佛真要哭得昏天黑地、悲恸断肠。


    殿中顿时哀声四起,哭嚎声、哽咽声、叩首声此起彼伏,若不知前因,只怕真要以为先帝遗体便停在堂上。


    哭声之下,局势暂稳,喧嚣之中暗藏杀机。


    魏子麟怒意未平,指骨泛白绞紧了袍袖,却在太后警示似地一声轻叹后缓缓低头,不再争辩。


    而燕景焕,始终不言不动,只静立在那里,冷眼看着这场一呼百应的悲恸哀嚎。


    他眸底幽深难测,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不过是乱局的开篇。


    太和殿内,群臣哀哭之声久久不肯停歇。


    太后自高座之上垂眸而望,目光悄然掠过人群,一寸寸移至张大将军身上。


    她眸光沉静如水,却在一瞬间泛起涟漪,只轻轻抬了抬手指,袖中那只苍白瘦削的手,缓缓朝着身前挪动半寸,纤指弯曲成一个极隐晦的手势。


    张大将军身披银甲,立于阶下,轻轻抬眸,感受到那来自高处的示意。


    他眸中寒光微闪,仿佛被点燃了什么似地,唇角牵起些微冰冷的弧度,向太后微不可察地一点头,便在下一瞬,于悲恸的群臣之中悄然退去,动作轻巧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在地,不带起丝毫声响。


    众人哀嚎纷纷,神思皆沉浸在悲痛之中,竟无人察觉这一丝涟漪。


    而在张大将军隐身遁出的同时,太后也缓缓起身,华袍曳地拖出细碎声响,步履看似缓慢,却分毫不乱地走下御阶,直直朝着殿中立得最冷清的一人走去。


    “摄政王。”


    太后的声音轻柔极了,似雨后初晴的微风,扑面而来,染着几分哀婉。


    她走到燕景焕身前,竟亲自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衣袖,神情恳切。


    “如今皇上驾崩,太子一时冲动,言语莽撞,哀家已狠狠训斥过他。”


    “你千万别与他一般见识,魏国正值动荡之时,朝政更需摄政王你这等贤能之人来稳固哀家也知道你心中有气,但太子他到底年轻,终究还要靠你扶持才能成长”


    她一边说着,语气越发柔和,甚至眸中都浮起泪光,一副母仪天下却无可奈何的姿态。


    燕景焕面上不动声色,眸光淡淡扫过太后的手,再轻轻移至殿门方向。


    那里门扉虚掩,灯火微弱,而张大将军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心头一震。


    太后拖住他,不外乎是为了牵制。


    张大将军并非无的放矢之人,岂会在这种时刻悄然离开?


    只有一种可能,他另有要事!


    可什么事,能比国丧更重要呢?


    燕景焕心中冷笑一声,表面仍不动声色,任由太后哭诉,甚至还微微颔首,低声道:“太后娘娘所言甚是,臣自当为社稷效力,为太子尽忠。”


    话说得滴水不漏。


    而此时此刻,张大将军已然出了太和殿。


    夜色深沉,宫墙高耸如压顶


    的山岳。


    张大将军身披银甲,骑着威武战马,身后紧跟着一队精锐羽林军,甲胄寒光森森,列阵无声,如狼似虎。


    “直奔摄政王府,不得有误!”张大将军沉声一令,唇边杀气腾腾。


    “是!”


    数百名精锐军士齐声低应,声势虽低,却气震四野。


    蹄声如雷,铠响如浪,整队军马疾驰而出,踏破夜幕,直指皇城西侧的摄政王府!


    第95章 邢舟杀无赦!


    夜色沉沉,如墨色翻涌,压得天地线仿佛都低了三分。


    摄政王府的高墙在暗夜里巍然矗立,隐没于夜色之中。


    然而,下一刻,黑暗被骤然点亮如白昼。


    一簇簇火把划破漆黑夜幕,如流火般迅疾铺展开来,火光蔓延之处,杀气随之而来。


    马蹄疾踏地面,铠甲碰撞的金鸣声如惊雷滚滚,震得连夜风都仿佛带上了刀锋的寒意。


    张大将军一身银甲,稳坐于高头大马上,甲胄森寒,面容阴沉。


    他猛拽缰绳勒停马蹄,眸光冷冷扫视过摄政王府紧闭的大门,森然下令:


    “摄政王府隐匿储君,局势不明,本将奉太后之命,特来‘保护’储君安危”


    “来人,封锁王府四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百余精锐士兵应声,如潮水般分列四方,霎时将整座摄政王府围得水泄不通,刀光森冷,火光如昼,仿佛整座王府都成了笼中困兽。


    王府门前守卫面色大变,忙不迭转身奔入府中通报:


    “快去请王妃示下,有兵马围府,自称是奉命保护储君!”


    沈星晚正在内院小憩,听闻这话,眉心一沉,随即起身,长裙如水,神色冷凝。


    “围府?”


    她缓缓吐出两个字,眸中寒光乍现,声音虽轻,却压得满堂下人皆不敢出声。


    “请王妃示下,如何应对?”


    沈星晚目光沉凝,一字一句道:


    “传我命令,王府重地,未经摄政王同意,任何人不得擅入一步!”


    “严防死守,务必守到王爷归来。”


    “是!”


    沈星晚不再迟疑,立刻转身往外走去。


    她快步穿过回廊,夜风鼓动她的衣袍,檐下风灯的光影在她眸中摇曳,却遮不住那眸底镇定如山的冷静。


    她带着数名贴身侍卫,直奔东侧魏子辉所居的小院。


    夜风穿林而过,惊起花枝下的宿鸟。


    魏子辉正坐在榻上,听得外头传来隐约嘈杂声响,已是面色苍白,眼神微颤。


    他到底还只是个年仅十三的少年,纵然聪颖坚韧,此刻也终是有些慌了神。


    “沈王妃”


    他听见脚步声,不安地站起身,衣角微乱,“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沈星晚轻推门而入,火光映照她一身素衣。


    她神色从容,唇角带着一抹罕见的柔意。


    “子辉。”


    她快步走上前,语气温柔极了,低声道:“别怕,外头是张大将军。”


    “他带兵围府,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实则别有居心。但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叫你有事。”


    “可是”


    魏子辉指尖握着衣摆,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他们那么多人”


    沈星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少年瘦削的肩膀在她手中微微发抖。


    她声音轻柔,似夜风中的呢喃,缓和却坚定:


    “记住,你是魏国的皇子,是先帝亲笔立下的储君,你不需要害怕任何人。”


    “哪怕他张大将军再强,也伤不了你一根毫毛。只要我还在,就一定护你周全。”


    魏子辉眼圈一红,却终是强忍着没掉眼泪,点了点头。


    沈星晚扶着他站起身,温声道:“我要带你去书房密室,那处隐秘安全,我会派人死守着你。”


    “你在那里安心待着,无论外头有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明白吗?”


    魏子辉抿唇,重重点头。


    沈星晚让管事立刻带魏子辉从侧门穿过夹道,护送至王府深处的藏书阁,那里有一处只有她和燕景焕知晓的密室,机关暗锁,铜墙铁壁。


    她目送魏子辉被护送离去,转身时眸中柔情尽敛,取而代之的是冷冽杀意。


    “调虎离山张大将军,你倒是算得很准。”


    她低声喃喃,旋即冷声吩咐:“重兵死守密室周围,寸草不容侵入!”


    “是!”


    此刻的摄政王府,外有重兵围困,内有忠将死守。


    火光中,风吹动院中缤纷花枝,投下斑驳光影,仿佛连风声中都暗藏着杀意。


    沈星晚立于庭前,抬头望向夜空,月色惨淡无光。


    她抬手拢紧了披风,神色清冷如霜。


    只要她还活着,便绝不让任何人,动魏子辉一分一毫!


    夜风猎猎,火把上头的火焰如龙蛇翻腾,将原本寂静的王府外照得如同白昼。


    张大将军一身银甲,披风猎猎,端坐高头大马之上,目光冷冽如刀,望着紧闭的摄政王府大门,眉宇间已凝起不耐。


    他高声喝令开门,门后却始终没有回应。


    “来人!”


    张大将军怒极,声音如雷,“开门!本将军奉命前来护卫储君,尔等不开,莫非意图谋反!”


    王府门扉沉沉,静若墓地。


    良久,一道纤细身影才匆匆而出,火光下,是身穿浅蓝色比甲的绯云。


    她步履匆促,在张大将军马前止步,恭谨福身行了一礼,声音带着些许颤意,却仍竭力维持着镇定。


    “张大将军,王爷已入宫去了,府中只余王妃主持。”


    “王妃近日风寒卧病,病体缠绵,实在无法起身接见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明鉴,待王爷回府再议。”


    张大将军冷哼一声,语气咄咄逼人:“保护储君乃当务之急,王妃病着如何?本将军进府寻人,自当无碍。”


    说罢,他一抖马缰,那高大的战马便重重踏前一步,前蹄在地砖上轰然一响,逼得绯云不得不后退半步。


    她虽骇极,却不肯放弃,仍竭力挡在马前,微微张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鸟。


    “大将军若执意强闯,是不是该先问问王妃的意思?”她声音微颤,却带着不容退让的倔强。


    张大将军眸中寒光一闪,忽地冷喝:“拦我者死!”


    他猛地拔剑前挥,寒芒闪烁间划破夜色,一道血光瞬间在火把下喷涌绽开。


    “啊!”


    鲜血自绯云肩头喷洒而出,她踉跄后退两步,却仍强撑着站立,手死死撑着膝盖,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她甚至还试图再次拦在马前,却已然步履踉跄,难以为继。


    张大将军怒不可遏,面色铁青,长剑一扬,再度刺向她的心口,剑尖带着森然杀意,直奔她心脏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风雷掠至,犹如惊鸿穿夜,长靴狠狠踏在剑刃之上!


    “砰!”的一声!


    张大将军手中的利剑登时脱手飞出数丈,落地之声清脆如雷。


    张大将军脸色骤变,猛地被逼退好几步。


    那道黑影翻身落地,单膝跪地,将绯云自半空稳稳接住,长臂一收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一掌摁在她血流如注的肩头上,强行暂时压住血流。


    绯云睫毛微颤,面若金纸,气息已然虚弱至极,模糊间,她看清来人面庞,泪光中闭了闭眼,嘴唇嗡动,低低喃喃:


    “邢邢大哥”


    声音几不可闻,却犹如夜雨滴石,滴落邢舟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别怕。”


    他低声应着,抱紧她的身子,脚下轻点,身影轻烟似地,带着她稳稳落在摄政王府大门前。


    门扉“吱呀”一声洞开,门口守卫顿时一拥而上,将他与绯云牢牢护在身后。


    张大将怒极大喝:“你敢拦我?!”


    邢舟充耳不闻,将绯云小心交给慌乱赶出来的丫鬟们。


    丫鬟们抹泪簇拥托着绯云退回府中,众守卫立刻紧紧关上了府门。


    邢舟缓缓转身,眸光冷如霜雪,望着门前虎视眈眈的一众军士与张大将军,沉声喝道:


    “胆敢擅闯大燕皇子府邸者,杀无赦!”


    话音未落,长风一卷,衣袂猎猎作响。


    火光摇曳间,邢舟缓缓拔出腰间长刀,刀锋寒意凛冽,映着满面肃杀。


    张大将军所带的士兵们陡然听到邢舟提及大燕皇子,猛然想起燕景焕的身份并非只单纯是魏国摄政王,他还是天下最强盛的大燕国的皇子。


    夜风卷起漫天沙尘,火把在风中剧烈摇曳,映得张大将军一身银甲冷光森森,宛如鬼魅修罗。


    一众士兵面上露出犹豫之色,落在张大将军眼中,他双目赤红,森然环视一圈四周仍在犹豫不决的将士,声音如雷般炸响于夜空之中: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你们都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精锐,是魏国的刀,是镇压乱臣贼子的利刃!”


    士兵们神色震动,眸中掠过惶恐。


    张大将军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直起身子,高声厉喝:“你们在怕什么?!他是大燕皇子又如何?此刻身在魏国,便要守魏国的规矩!”


    “摄政王府窝藏储君,图谋不轨,已犯谋逆之罪!此等大逆之人,杀了也就杀了!还怕天下如何议论不成?”


    众将士闻言面面相觑,眼神闪烁,一些人握紧了手中兵刃,眸底已有动摇。


    张大将军见状,眸光阴冷如蛇,唇角勾起残酷弧度,猛地握紧佩剑,剑尖朝天,厉声下令:


    “众将士听令!攻入摄政王府者,重赏千金,晋升一等!”


    “敢退者,斩立决!现在,给我攻!”


    “杀!”


    一声声凄厉的喊杀声撕裂夜空,最前方几名悍勇士兵已经持盾冲锋,猛冲向王府大门。


    邢舟提剑挽了个剑花,摆好攻势,眸中杀意汹涌。


    张大将军远远望见那道站在火光之中的黑影,冷笑一声。


    “一个暗卫,也妄图阻我千军?真是笑话。”


    “老夫倒要看看,是你这条狗厉害,还是我这把剑更快!”


    话音未落,他的战马已然猛地前跃,长剑再度高举,身后众兵也被煽动得情绪激昂,喊杀声再次震天。


    第96章 命运命运竟再次将屠刀架上她门前……


    摄政王府大门外,火光如昼,映得天地猩红,血光翻涌。


    张大将军所带精兵如潮水般,一次次猛烈撞击摄政王府的朱红大门。


    沉重的铁盾猛砸木梁,厚重门扇已裂缝横生,碎屑四溅,发出“砰砰砰”的闷响,宛若战鼓擂响,催人心惊。


    一众王府守卫死守门内,血洒门前,破甲断刃,几近拼命,哪怕手臂血流如注,哪怕早已气喘力竭,也不退半步,只死死咬牙,抵住这片属于摄政王府的最后一道屏障。


    门外厮杀如潮,马嘶人嚎,血腥味浓得令人几欲作呕。


    乱军中央,张大将军怒目圆睁,银甲映火,狞光四溢。


    他长剑出鞘,寒芒破风,一声怒喝宛如惊雷炸响:“杀!”


    战马一声嘶鸣,他催马前跃,剑光如虹,直逼邢舟而去。


    邢舟站在火光之中,双眸冷冽如冰凌,浑身浴血,衣襟猎猎翻飞。


    他左手缓缓抽出腰刀,右手再拔长剑,双刃在手,冷光交织。


    张大将军怒啸一声,凌厉攻势扑面而至。


    邢舟身形如燕,向旁一闪便避开锋芒,反手一刀斜削,寒光咫尺逼颈。


    张大将军骤然一惊,身形猛旋,手中剑荡开刀锋,火星四溅,却未曾料到邢舟招式变幻之快,几乎是在他防下那一刀的同时,右剑已如影随形,疾刺他的肋下。


    “铛!”


    一声脆响。


    张大将军仓促架开,脚下却被迫后退数步,半边甲胄皆已崩裂,臂骨隐隐生疼。


    他瞳孔微缩,这邢舟的身法、力道,竟丝毫不逊他这多年久经沙场的武将!


    邢舟不留喘息之机,紧跟着如电扑上,双刃齐飞,一刀劈颅、一剑封喉,杀意浓烈至极。


    每一招都是破绽中逼出的绝杀,每一式都带着亡命之决绝。


    他不为胜,只为护下府中之人,只为一人安危,他便不顾生死!


    张大将军瞬息被逼得连连后退,手腕震麻,心中惊怒交加,厉喝:“来人,杀了他!”


    四周早已围拢的大批士兵登时如狼群扑来,剑戟齐出,长矛密织成死网,直取邢舟周身要害。


    邢舟冷眼望去,黑发飞扬,反手一挥,刀光横扫,叮当数响,他以一敌十,快若鬼魅。


    有人刺他小腹,他翻身跃起,凌空劈刀,一刀削落敌首。


    有人斜斩肩头,他侧身一旋,反剑刺入对方心窝,热血喷洒他半身。


    更有人长矛直贯胸膛,他低身滑步,剑刃贴地回劈,血花伴着土屑炸开四溅。


    他如暴风中的孤松,岿然不动,又似修罗杀神,披风踏火,杀气纵横。


    “这这是人是鬼?”


    有士兵心神俱裂,胆寒骇退,惊声而问。


    “他是摄政王的死卫,昔日随军西征,能孤身入敌营取主帅首级!”有人惊骇低呼,“他,他是邢舟!”


    “邢舟”


    不知谁喃喃念出这两个字,随即寒意上涌,那是一个曾一夜斩尽敌营的活阎罗,是燕国皇子麾下最锋利的一柄尖刀。


    而此刻,尖刀嗜血,尝到了血腥滋味的地狱修罗正浴血前行,无人能挡。


    张大将军面色铁青,欲要提剑再上,邢舟却忽地一声暴喝,双刃一齐飞出,劈风破势,快如闪电,分别钉入两名扑来的副将咽喉。


    他自己则欺身而上,如雄鹰掠地,猛然一掌劈中张大将军心口,将他生生震退数丈,撞倒三名士兵方才堪堪止步。


    “谁敢再上前一步!”


    邢舟立于尸堆血泊间,长发散乱,双目猩红,脚下横尸遍地。


    他浑身浴血,如阎罗降世,语气森然。


    四野寂静,杀声戛然而止。


    夜风呼啸,吹散血腥,却吹不散这漫天的肃杀和恐惧。


    张大将军仰天大喝一声,披发怒吼:


    “还愣着做什么?!他一个人而已!杀了他!杀了他!!”


    可再无一人敢动。


    他们的脚步,皆被那一人一剑震慑住。


    仿佛他们看见的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尊恶鬼,从地狱中厮杀出来,只为将忤逆者逐一送回黄泉。


    殷红血液在地上流淌成线。


    火光映照着邢舟被鲜血染透的挺拔身影,仿佛这天地之间,唯有他一人尚未倒下。


    夜色如墨,火光映天,映得摄政王府前宛如炼狱。


    绯云躺在榻上,伤口血流不止。


    她面若金纸,唇色发白,呼吸微弱,整个人出气多,进气少,脆弱的仿佛是一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落叶。


    沈星晚死死抱住她,眸中泪意翻涌,指尖颤抖捧着她苍白的脸颊,声音几度哽咽。


    “绯云,你撑住,我不准你有事,你不准有事,不准听到了没有!”


    摄政王府内的医师匆匆赶到,立即取出药囊中的金疮药,将人参片放入绯云口中吊命,俯身为她清创包扎。


    血肉模糊的纤薄肩膀令他手指微颤,脸色也不禁一白,颇费了好些功夫才勉强止住了血流,又往伤口上倒上了厚厚的一层药粉,这才取出洁白的纱布仔细为她细细包扎好伤口。


    他低声道:“好险,好险幸而尚未伤及要害。”


    沈星晚一颗心猛地落地  ,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医师又迟疑开口道:“只是这伤”


    “这伤怎么了?!”


    医生惋惜叹息了一声,“伤在了肩胛,穿透筋脉,怕是姑娘这只手,日后恐怕会落下残疾,不大好使了。”


    沈星晚面色骤白,猛然攥紧拳头:“不行!你一定要治好她!”


    医师无奈摇头,叹息道:“实在惭愧,小人才疏学浅,已尽全力。”


    沈星晚再也忍将不住,眼眶中蓄满的泪水一连滚落,“当真,没法子了么?”


    医师抿唇,终是开了口,“若想再进一步,唯有请宫中太医院那位擅长接骨续筋的段太医”


    说到此处,他抬眸望了一眼门外,叹息未尽,便被远方激烈的喊杀声所打断。


    沈星晚目光一凝,蓦地起身,沉入眼底的痛意翻滚如潮。


    她望着榻上浑身血渍,眉眼却依旧温柔的绯云,只觉得恍若回到前世。


    那一夜沈府血流成河,她亲眼看着家族覆灭、至亲暴毙,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她永远都无法忘记。


    而今,命运竟再次将屠刀架上她门前。


    沈星晚愤然抹去眼角的泪水,眸光决绝。


    她缓缓转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仆从们见她此举,皆惊恐跪地劝阻:“王妃不可啊!外头打杀的厉害,刀剑无眼,那张大将军已然杀疯了,要的就是您的命,您万不可轻身犯险呐!”


    沈星晚止步回头,目光凌冽如霜雪,“人都杀上门来了,难道我们就缩在这屋檐下,等着被宰割么?!”


    她扬声振臂,字字如金石铿锵,响彻夜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不争,指望何人?!坐以待毙,便是死路一条!儿郎们!随我迎敌!”


    霎时间,府中侍卫、家丁齐齐起身,群情激昂,热血沸腾,纷纷抄起刀枪戈矛,奔向前院。


    大门轰然洞开,府中潜伏的精锐暗卫身影如鬼魅爆冲跃出,自守军身后猛然现身,狠狠斩向敌军,刀光剑影间以一当十,迅猛如虎狼。


    火光照映下,长刀带着血光飞旋,张大将军的士兵惨叫连连,瞬间被斩得几乎溃不成军。


    摄政王府的守卫惊讶望着骤然现身的援军,士气顿时如猛火燎原,掀起滔天杀意。


    张大将军怒不可遏,涨红了脸,狂吼道:“不许退!给我杀!杀光他们!”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尖啸!


    一支利箭自大门口破空而至,疾如流星,狠狠贯穿了他的肩头!


    张大将军惊痛低吼,身形不稳坠落马背,重重砸在血醒的地面。


    他死死捂住肩膀,鲜血如泉涌出,惊怒抬眸望去。


    只见摄政王府的大门口,沈星晚静静伫立,手中长弓尚未放下,眉眼沉冷如霜,素衣染血,乌发随风飞舞,美得惊心动魄。


    “你”


    他惊骇抬手指她,却话未成声,一道黑影倏然而至。


    在一众暗卫拱卫之下,邢舟一把捉起他重伤的胳膊,将他如扔死狗一般甩在摄政王府前。


    张大将军惊痛闷哼一声,面如死灰,想要挣扎,却被摔的根本动弹不得。


    沈星晚缓步走来,目光冷冷凝在他身上,殷红眼尾还残留着点点泪痕。


    “这一刀”


    她拔出匕首,骤然俯身狠狠刺入他肩窝,“是你欠绯云的。”


    “呃!”


    张大将军痛得面色扭曲,喉咙被血呛住了一般,吼不出声,只能嘶哑喘息。


    “这一刀”


    沈星晚眸中映出他痛苦挣扎的脸,狠厉低语:“是你欠沈氏的!”


    她双手用力,毫不犹豫将匕首狠狠贯入他心口,登时血如泉涌,溅在她白皙面颊和前襟上,宛如盛开的猩红罂粟花。


    张大将军瞪大眼睛,喉咙涌出一声低低呜咽,软倒在地,气绝而亡。


    死寂短暂地蔓延一瞬。


    一众士兵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下一瞬,所有士兵发狂了一般怒吼着朝她扑来!


    第97章 过来早这么听话,不就省事了?……


    夜色正浓,火光映照下的摄政王府门前宛如炼狱战场。


    血色在青砖地面上晕染开来,殷红鲜红一层压过一层,尸横遍地,杀声震天。


    张大将军身死,众士兵却并未有丝毫退却之意,反而如同怒狮断缰,杀红了眼,纷纷高喊着“为将军报仇”,如潮水般朝着沈星晚汹涌扑来。


    他们都是张大将军亲自培养出来的心腹精兵,深受他恩惠,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奉命行事,而是执着于复仇的狂热。


    那是近乎癫狂的杀意。


    似一头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野兽,撕咬着一切挡在前方的人。


    沈星晚仍立在摄政王府的门前,素衣染血,匕首尚未收回,锋刃上犹带着张大将军未干的血迹。


    她不曾退后一步,冷冷地望着那群朝她扑来的士兵,像是面对千军万马也绝不会低头的战将。


    邢舟横身挡在她身前,左手剑、右手刀,刀光剑影交错,寒光四射,无情扑杀着一切想要近身沈星晚的人。


    他眸光冷冽,身法快如闪电,剑势如风,所过之处带起一股股腥风血雨。


    以一挡众,不肯退半步。


    但敌众我寡,摄政王府的暗卫和侍卫早已拼尽全力,力竭者倒在血泊,伤重者靠墙撑立,依旧咬牙苦战。


    鲜血染透了他们的战袍,可都在竭力呐喊坚持,但终究挡不住潮水般汹涌而至的张氏兵马。


    眼见着最后一道防线即将被撕破,几名悍卒已冲破阵线,提刀大喝:“贱妇受死!”


    沈星晚却毫不畏惧,反倒缓缓举起匕首,冷冷注视着那群疯狂而来的士兵,周身杀意腾腾,仿佛是要玉石俱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暴喝如雷霆震地,自远处炸响!


    众人皆是一愣,杀意喧嚣一瞬间竟仿佛被这声喝止生生震散。


    “太子殿下到!”


    高喝声随之响起,震彻夜空。


    只见御林军铁骑翻滚而来,金甲耀眼,旌旗如林,数百人齐驱,战马如雷鸣,杀气逼人,自夜幕中破风而至,似神兵天降!


    为首的,正是太子魏子麟。


    他一袭紫金太子战袍,眉目冷肃,骑在赤鬃烈马上,目光自远处凌厉望来,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冷傲。


    御林军整齐划阵,几乎瞬间将摄政王府门前团团围住,一圈又一圈,森严如铁桶般不透风,长枪肃立,弓箭上弦,寒光万点。


    张氏士兵本能地止住脚步,刹那间,从刚刚的狂热癫狂,变得茫然惊惧。


    太子冷声喝道:“尔等可知,尔等脚下何处?可知自己将刀剑举向何人?”


    他声音中带着不怒自威的冷漠,“摄政王府乃当朝亲王府邸,尔等于深夜擅闯、纵兵攻杀,置律法于何地?!”


    一众张氏兵将虽杀得眼红,可太子的身份却仍如一柄天威利剑,劈头盖脸压下来。


    他们一个个眼神挣扎,握刀的手颤抖不止,却终究再无人敢向前一步。


    “你们是魏国将士,不是张家私兵!”


    太子一字一顿,“张将军背主弑杀皇亲,死有余辜。你们若执意为他殉葬,孤可以成全。”


    语毕,他长臂一扬,御林军立刻齐声应道:“是!”


    那森森杀意如刀灌入骨髓,张氏兵将们终于


    动摇了。


    有人咬牙低吼,有人悻悻低头,还有人悄然丢下武器。


    一名年长些的副将率先跪下,低声喊道:“属下愚昧请太子恕罪。”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丢盔卸甲,脸上满是不甘,却终究不得不垂下手中的兵刃,跪伏在地。


    沈星晚望着那一地兵刃和跪伏的士兵们,心中波涛翻涌。


    她并未向太子行礼,只是淡淡地与他四目相对。


    魏子麟亦未言语。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眸从她身上缓缓掠过,最终停在地上那具早已失了气息的尸体上。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大喝:“来人!将张氏余兵全部收押,带回天牢,择日审讯!”


    御林军立刻上前,将张氏兵将尽数押解收缚。


    血色余火中,杀意渐敛,只剩夜风拂动破碎的旌旗,沈星晚的裙角在风中翻飞,映着她眼底仍未散去的寒意,冷冽如霜。


    魏子麟高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望着王府门前混乱狼藉的一地残尸和血迹,望着那满目疮痍、死气沉沉的摄政王府,眸色沉了几分。


    他低头,复又看向地上那具血肉模糊、早已气绝的张大将军,眼眸微敛,半晌未语。


    那是他的外祖父,自他幼年起便在朝中扶持他,护他成长,替他出谋划策。


    他一路清除异己、压制百官、稳定朝局,可如今,却已尸骨冰凉、死于刀刃之下。


    风卷残叶,吹动了张大将军染血的袍角,魏子麟忽地咬牙一声冷喝:“把张将军抬回张府,择日厚葬。”


    语毕,他猛然翻身下马,金靴踏地,步步如踏雷霆,震得四周御林军皆垂首肃立。


    他大步朝前,面上仍有尚未掩尽的悲色,但那眉宇之间,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志得意满。


    “退下。”他沉声命令。


    走到沈星晚面前时,几个负伤暗卫立刻扑身挡在她身前,纵然血流如注,仍死死执剑不动如山。


    魏子麟眸底浮出几分不屑,却并未立刻出手,眸光从那些浑身染血的暗卫身上逐一扫过,仿佛在审视着某种垂死挣扎的蝼蚁。


    沈星晚冷冷望着他。


    “怎么?你也是来‘保护’那个所谓的储君?”


    魏子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摇了摇头。


    他身形微侧,负手而立,眉眼讥诮。


    “孤是太子,是东宫正主,名正言顺的储君,还需要去保护旁的什么劳什子‘储君’?”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分明字字皆是刀锋,把名正言顺几个字咬的极重,顺势将那十四皇子贬得一文不值。


    沈星晚不动声色:“那你来做什么?”


    魏子麟的笑意敛了几分,目光紧紧锁住她,语气突地缓了下来,却也更低沉:“若我说我是来救你的,你信么?”


    沈星晚听罢,冷笑一声。


    魏子麟似是早料到她这反应,也不恼,只是眉梢一挑,不屑地扫了眼那些已是强弩之末的暗卫和侍卫们,冷声道:“这些人还能护你几时?”


    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


    “你若乖乖跟我走,我可以考虑放他们一条生路。”


    沈星晚心头一震,抬眸看向他们。


    他们伤势极重,却并无人退后半步,依旧牢牢护卫于她前方。


    邢舟手中长刀横在她身前,血迹顺着刀锋滴落在地上。


    他浑身是伤,却紧握刀柄死守在她身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魏子麟。


    “王妃无需多虑,我等誓死守卫。”他嗓音低哑,带着血意。


    沈星晚心头一紧。


    她知道,邢舟拼尽全力也不过是强撑,众人皆已是强弩之末,再战下去,只怕连命都要搭进去。


    她眸光轻动,目光掠过院中那些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亲卫,又想起那仍藏于府中的十四皇子,心底翻涌如潮,死死咬住下唇。


    魏子麟见她神色微变,便知击中了她的软处。


    他挑眉轻笑,步步紧逼,语气愈发放肆:“晚晚,你别逼我”


    “我这人脾气也不算好。”


    他眸中寒光陡现,指着邢舟等人冷冷道:“我先杀了他们,再绑你走?”


    沈星晚攥紧拳头,眸底怒意翻涌,可终是抬眸看了一眼四周那些肃穆如铁的御林军。


    那是皇宫直属兵马,唯天子可调遣。


    如今能堂而皇之地被魏子麟带出宫来,且所到之处张氏兵马尽数噤声,这意味着这场宫变,他已然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他已然无惧任何人,也不需再在乎那位‘储君’的生死。


    魏子麟忽地探身,凑近她耳侧,声音低低的,像是恶意的呢喃,又像在引诱:“还不过来?要我拿燕景焕的头颅来请你么?”


    他笑得恶劣,近乎阴毒,黑眸深处翻滚着得意的野心,像极了披着人皮的蛇,阴狠毒辣。


    “晚晚,我都已经杀到这里来了,你说燕景焕,他还能活多久?”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若毒蛇淬着剧毒的尖牙,狠狠钉入沈星晚的心头。


    邢舟怒极,握刀的手狠狠颤抖,整个人几乎要忍不住爆冲而起,一刀斩下那张狂狞笑的头颅。


    沈星晚抬手,一把摁住了他的手臂。


    她微微摇头,深深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似蕴含着万语千言,像是在托付,又像是在道别。


    邢舟身子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星晚,手中的紧握刀柄的指节泛白,几欲爆裂。


    沈星晚垂下手,缓缓转过身去,没有再回头。


    她抬眸静静望向魏子麟,眸光淡漠得仿佛早已看穿一切,然后,缓缓迈开步伐,走向了他。


    魏子麟怔了一瞬,随即眸底乍然浮出笑意。


    那是一种终于得逞的骄傲快意,也是猎人终于收网的兴奋欣喜。


    他伸出手,像是要接住一件珍贵的战利品般:“早这么听话,不就省事了?”


    第98章 晚晚替她沐浴


    沈星晚一步步缓缓朝魏子麟走去。


    她脚步极轻极慢,仿佛每一步都无力地踩在了棉花上,步伐微颤。


    染着血渍的裙摆如夜色中缓缓飘落的残花,落地无声,却又让人心生悲凉。


    她眼眸低垂,神情沉静得近乎淡漠,唯有那垂落的纤细手指,在微不可察地蜷缩着,显露出她内心的挣扎。


    魏子麟半倚着神驹,静静望着她一点点靠近的身影,眼尾微挑,眸中渐渐浮起些许不耐。


    终于,他再也忍将不住,眉头一皱,伸手一把将沈星晚猛地扯了过去。


    沈星晚一个踉跄,整个人撞进了他怀里。


    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一撞给撞得紊乱了一瞬。


    魏子麟俯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目光灼灼,炽热得仿佛能将她融化。


    他离她极近,近到她几乎能听见他胸腔中起伏有力的心跳声,嗅到他身上混杂着血腥的龙涎香味。


    魏子麟亦嗅到了她身上独有的清甜香气。


    那是雨后初绽的蔷薇才能拥有的馥郁气息,是他近来彻夜难眠,魂牵梦萦的味道。


    他阖眸深吸了一口气,细细感受着这份软玉温香入满怀的滋味。


    这抹本该纯粹的清甜,此刻却混杂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息,令他心神微荡,眼眸深沉。


    她身子在他怀中微微一颤,却似一株迎风而立的芦苇,脊背挺得极直,全然不肯主动迎向他半分。


    魏子麟忽然笑了,笑得毫无顾忌,甚至带着几分得意:“晚晚,你总归,是落到我手里了。”


    他话音落下那一瞬,手臂猛然一收,将她纤细腰肢紧紧箍向自己。


    她几乎被他整个锁进了怀里,肩膀抵着他胸膛,呼吸都被他牢牢攫住。


    他箍紧了她,翻身上马。


    沈星晚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他带着坐上了马背。


    魏子麟坐稳,将她牢牢圈在怀中,一扯缰绳,转身欲走。


    “王妃!”


    身后邢舟一声大喝。


    那咆哮声几度颤抖。


    她身子猛地一震,刚欲转身,魏子麟眼神冷冷回眸,寒芒凌厉。


    御林军立刻领命而动,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转瞬间便扑上去将邢舟和一众暗卫们全部制住,重重按押在血泊尘土之中。


    “住手!”


    沈星晚惊怒交加,转身去拉魏子麟的衣襟,声音颤抖,“你说过的!你答应过的,会放过他们!”


    她红了眼眶,泪水止不住地盈落。


    魏子麟低头看着她,唇角微扬,笑得极为温柔,却带着残酷的尾音:“我说过么?”


    沈星晚怔住,有些无措地望着他。


    他慢条斯理地勾了勾唇。


    “好像是说了不过”


    他俯身靠近她耳侧,声音低得只有她能隐约听清,“得看你表现啊”


    “你乖乖听话,我可以大度一点,放他们一马。”


    沈星晚紧咬唇瓣,“你派宫中的段太医过来,绯云伤得很重,你若不救她,我便咬舌自尽。”


    魏子麟闻言顿了顿,忽而笑了起来。


    那笑意不同于方才的轻蔑,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醉。


    他好似真的被她这番誓死威逼的模样给逗笑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了?”


    他伸手,指腹轻轻抚过她耳垂上的一滴血珠,似怜惜,又似挑逗:“不过区区一个太医,好说。”


    他说着,侧身冲身后吩咐道:“立刻让段太医过来一趟。”


    一个随从立刻领命而去。


    沈星晚这才心头微松。


    可魏子麟却不再给她留任何退路,他劲腿狠狠一夹马腹,策马扬鞭!


    骏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猛然冲入夜幕之中。


    风声呼啸,沈星晚被他紧紧圈在怀里,身后是摄政王府门前的一地血腥,火光摇晃,映出她苍白的脸。


    夜风如刀,猎猎从耳畔呼啸而过。


    风中裹挟着血腥气息,马蹄掠起尘土飞扬。


    骏马四蹄如飞,在夜色中踏出一道疾影,马背上疾风更劲,连呼吸都仿佛会被凌空撕碎。


    魏子麟驾驭着战马,身披金甲,冷光凛凛。


    他侧目望向身前身子微颤的沈星晚,眼底划过一抹难得的柔色。


    他捉过身后飞扬的朱红描金披风,带着翻舞如火焰般的纹路,在夜空中铺展开来,猎猎如流火一般。


    他手腕一旋,将沈星晚整个裹进了那团暖意之中,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骨血,藏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容风吹,也不容人窥。


    披风裹住她的刹那,沈星晚身子一僵,鼻端是他独有的冷冽气息,令她莫名战栗。


    魏子麟的下巴搁在她发间,轻嗅她发间幽香,声音在风中细碎成难以辩闻的呢喃:“晚晚,抱紧我。”


    沈星晚既不答应,也不肯抱他,僵直脊背,倔犟地不肯挨着他分毫。


    可下一瞬,魏子麟竟陡然举鞭,毫不留情地抽打马肚。


    “驾!”


    一声厉喝,狂风更急,骏马嘶鸣着如疯如魔般猛地跃起,几乎是不要命地狂奔起来。


    四蹄踏风,铁蹄砸地,惊得路边屋檐上的飞鸟惊飞四散。


    沈星晚心脏猛然一颤,整个身子在剧烈颠簸中东倒西歪,原本就坐得不稳,此刻更是连一丝支撑都没有。


    她被他半拥着坐在前方,每一次跃起都似要被抛离马背,直坠进夜幕深渊。


    她下意识想去抓点什么,却就在这生死关头,魏子麟圈在她腰肢上的手臂竟霍然松开了。


    “啊!”


    她惊叫出声,身子猛地往下滑脱,下一瞬,求生的本能像是惊弓之鸟本能张翅。


    她几乎是毫不思索地伸出双手,死死缠上他的脖颈,仿佛溺水之人捉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用尽全身的力气,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魏子麟!你疯了!”


    她气息不稳,声音里夹着愠怒惊恐,手指颤抖不已。


    可头顶,却传来一声恶劣的低笑。


    那笑声在风中散开,像夜色中潜伏的豺狼,带着一种狩猎者特有的愉悦和兴致盎然的戏弄。


    “呵终于肯抱我了?”


    他嗓音沙哑,带着骑乘间粗粝的喘息,贴在她耳侧,轻拂过她发丝。


    他善心大发似的,伸出手臂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力度却比先前更紧了些,紧得像要把她碾进他身体里。


    她整个人被死死箍在他胸膛上,动弹不得。


    他身上甲胄森寒,厚重冰冷,在夜风中发出金属间摩擦碰撞的轻响。


    那冷硬质地硌得她脊背生疼,可她不敢动,也不能动,生怕一挣脱,他又会发疯似地将她抛下。


    魏子麟低头看她,眸光幽黯,唇角弯起几不可察的笑意。


    “别怕。”他忽然说,嗓音低哑,“我若想你死,早就动手了。”


    他顿了顿,指腹从披风下微微探入,触上她握成拳的手指,凉凉的,细细地摩挲了一下,“晚晚你现在,是我的了。”


    风更疾,夜沉如墨。


    她闭了闭眼,胸腔却因他这句话而剧烈起伏。


    沈星晚心中翻涌成乱流。


    而当那匹神骏奔入宫门之际,她才惊觉,一路狂奔,竟已不知不觉抵达了皇宫。


    可那高墙之内,却诡异得出奇。


    按理说今夜出了这样大的事,皇宫里应是灯火通明、禁卫森严,哪怕是三更半夜,也该有执炬宫人来回巡逻。


    可此刻眼前竟漆黑一片,静得令人心生寒意。


    没有灯火,没有脚步,连风吹过屋檐的声音都像是被什么吞没了一般,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沈星晚脊背发凉,眸光在黑暗中悄然游移。


    她想看清这里是哪处宫殿,是否靠近御花园,又或者,是否能瞧到些什么异常之处,可还未等她看清楚分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猝然探来,准确无误地覆上了她的眼睛。


    “别乱看。”魏子麟的声音低沉,贴着她耳廓,带着些许不耐和危险的低哑。


    那手掌宽大,微凉,却有种强横的压迫力,不容她挣扎,五指紧扣着她眼帘,迫使她眼前漆黑一片,只能任由他牵制。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变得急促,那种被人操控的羞辱愤懑在她心底翻涌,可她明白,若她此刻挣扎,只会激怒他。


    魏子麟搂着她翻身下马,捂着她的眼睛从身后拥着她,不紧不慢地穿过数道回廊。


    他的脚步声在静谧宫道间清晰回响,每一步都似踏在她的心口上,令她紧张的几乎无法呼吸。


    直到一声“砰!”的一声巨响。


    他猛然一脚踹开殿门,震得门轴颤鸣。


    他猛地一推沈星晚,她踉跄着跌进了大殿中。


    殿中幽暗,几盏昏黄烛火摇曳,光线微弱,看不清殿内情形,隐约是某一处空置的后宫寝殿。


    她刚狼狈站稳脚,魏子麟也随之步入殿中。


    他身上的金甲在幽暗烛光下泛着森寒的金属冷光,眸光幽沉,像一头捕猎的猛兽,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替她沐浴。”


    他一声令下,殿门外立刻走进几名小宫女,低眉垂首,全是陌生面孔。


    “我不需要。”她咬唇,挺直脊背,倔强开口。


    魏子麟却连头也未抬一下,嗤笑:“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第99章 羞辱我这样是羞辱你?


    沈星晚忽地自嘲一笑,眼下这处境,她的确是无法反抗。


    她的力气早在那一场激斗和狂奔中彻底耗尽,如今只能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被一众小宫女簇拥着推至内殿。


    似一叶薄舟,在她们柔声细语、井然有序的服侍中随波逐流,任其摆弄。


    内间浴房中显然是早有准备,布置华贵得近乎奢靡。


    甜腻的熏香燃着,香烟缭绕而上,绕在赤金瑞兽香炉上方,似轻纱飘渺,勾勒出一层又一层暧昧朦胧的帷幕。


    玉石砌成的汤池宛若温泉,温热雾气蒸腾,水面上浮着成殷红的玫瑰花瓣,波光潋滟,若霞光碎影,荡漾摇曳。


    水色微泛粉红,显然是加了养颜的香露,混着花香,芬芳极了。


    几个小宫女动作轻柔娴熟,极其老练,悄然上前,俯身为她解开那一身早已血迹斑驳的素色衣袍。


    沈星晚本能地伸手去挡:“不必,我自己来”


    可她们的动作丝毫未乱,只是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按下她纤细的手腕,并不容她抗拒分毫。


    “娘娘莫怕,这是殿下吩咐的,奴婢们不敢怠慢。”


    一句“娘娘”,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沈星晚心上。


    她唇角微颤,终究没再说话。


    衣袍寸寸剥落,带着血迹灰尘的布料被褪去,肌肤玉脂一般,在雾气蒸腾的氤氲中,白皙柔嫩得近乎透明,却也因方才的跌打挣扎,泛起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小宫女望见那些伤痕忽然一顿,握着她外袍的手指微微发颤,不敢多看,迅速垂下了眼睫。


    另一个小宫女却敏锐地自她腰间寻出那把防身的匕首,沉稳地呈给了旁边宫女,低声说:“快收走。”


    沈星晚闭了闭眼,抿紧唇瓣,没有做声。


    她被扶入浴池中,温水一触肌肤,痛意和暖流齐涌,令她浑身轻颤。


    花瓣浮动,层层漾开,将她环绕其中。


    几个小宫女轻舀香汤,细细倾洒在她


    肩颈之间,任晶莹水流冲洗她细嫩的肌肤。


    她羽睫低垂,唇瓣嫣红,面色因水气熏染,愈发显得雪肌透红,宛如琉璃光中盛放的芙蓉。


    她一头如瀑青丝浸水之后,乌黑发丝顺着白皙肩头滑入水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宫女们替她细致梳洗良久才罢休,扶她起身披衣安坐,用金梳一寸寸理顺湿发,再用帕子轻轻按干,缠上银丝绣锦的发帕。


    打理好发丝后,又从锦匣中取出细腻香粉,一层层为她敷在肌肤上,用轻柔棉绒细细拍匀,令那本就凝白无瑕的肤色更添润泽柔滑。


    她唇上被轻点了一层胭脂,只染微红,点到即止。


    微蹙的眉被细细描就,远山含黛,一笔千丝。


    温柔眼角被巧手轻轻描了一缕燕尾般的黛线,使得她原本含蓄的清丽容颜中,愈发透出了几分惑人美艳。


    褪去浴袍,轻薄如纱的寝衣在她身上层叠而上,雪白浮光织锦的料子上织着水色云纹,腰间系一缕浅金绸带,系出细细一圈腰肢,不盈一握,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折断。


    小宫女们不敢多看,只是迅速将她装扮妥帖,仿佛是在为哪位新晋宠妃做侍寝前的准备。


    沈星晚坐在那巨大雕花屏风后的妆台前,一时间竟恍惚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镜中之人,美得实在是太不真实了些。


    仿佛盛放在夜色中最明艳的一朵花,却也是被困在囚笼中的夜百合,绽放的再盛,也终究是不合时宜。


    “娘娘,请入殿歇息。”


    小宫女们不容她推拒,联手簇拥着将她从妆台前扶起,柔声劝慰,却力道坚决,半推着她一步步走向寝殿。


    凤纹门扇缓缓洞开,殿内微光暗昧,看不清周遭的环境摆设。


    沈星晚被推入这幽暗大殿之中,诸多轻纱低垂,迤逦逶地,随窗棂透进的夜风轻拂摇曳,似梦似幻。


    沈星晚下意识地捏紧衣角,心一寸寸沉入无底深渊。


    幽暗寝殿内,轻纱重重叠叠,恍惚织就成一个不肯散去的梦。


    四周寂静极了,唯有香炉里香烟缭绕,缕缕烟气婉转腾起,拂过描金绘漆的梁柱,柔光潋滟,仿佛将这偌大的寝殿也化作了温柔的囚笼。


    沈星晚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微颤着拨开第一层纱幔,在小宫女们一次又一次低声催促之下,终是抬步缓缓往殿内走去。


    她步子极轻,犹豫极了,仿佛脚下踏着一池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坠落无尽深渊。


    雾气似的光影将她纤细身影拉长,投映在华贵的地毯之上。


    当她撩起那最后一层帐幔,视线落入寝榻之时,脚步骤然一顿。


    榻上竟已歪倚着一个人。


    那人静静躺在那里,一身金甲已卸,褪下凌厉的冷冽气息,身上只着一件深色中衣,衣襟半解,襟口隐约可见玉色肌理。


    他满面倦色,墨发恣意散着,竟毫不设防地阖着眸,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道浅淡阴影,呼吸绵长匀净,仿佛真的睡着了。


    沈星晚愣了一瞬,心中登时擂鼓一般,莫名慌乱。


    那一瞬,她几乎是慌乱转身想要逃离。


    她慌张扔下帘子,疾步后退,可刚走出几步,便听身后那人低沉一喝,声音虽低,却泛着森寒杀意。


    “过来。”


    沈星晚指尖一颤,倏地停住。


    她咬了咬唇,仍是执意不肯转身,欲要往外走去。


    可才刚靠近寝殿门口,守在外头的几个小宫女便悄然迎上前来,毫无表情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们也不看她,只一味低眉顺眼地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壁。


    沈星晚也不肯退缩,沉默地与那些眼神空洞的宫人僵持着。


    直到殿内再次传来魏子麟的声音,这次,比方才更冷,几乎耐心耗尽:


    “我让你过来,听不见么?”


    宫女们闻声,又默然逼近一步,逼得她步步后退,无路可逃。


    沈星晚指节捏得发白,睫毛轻颤,像一只被围困在密室中的雀鸟,终究无处可逃。


    她沉默良久,终是转过身去,缓缓重新掀开纱帐,踏入那幽暗殿内。


    魏子麟不知何时已坐起了身,一手支着额头,冷冷抬眸望向她。


    只一瞬间,他的目光微微一顿。


    他眸光落在她身上,落在她那身如烟似雾的寝衣之上。


    轻纱笼身,雪色隐现,那些本该不容亵渎的美丽,如今却近在咫尺,出现在他眼前。


    他抬手,伸向她的方向,低低唤她:


    “晚晚过来”


    那声音不再冷厉,却低沉暗哑,如情人梦呓,带着令人动摇的蛊惑。


    沈星晚心中轻颤。


    她不懂那一刻魏子麟眸中的情绪变幻,只觉得那目光太沉,沉得像拉着她直往下坠。


    她别无选择。


    她缓步走近,像是一步步走向深渊。


    就在她靠近榻前的一瞬,魏子麟忽然猛地一伸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劲力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她惊呼未出,整个人便被他用力一扯,跌入他怀里,下一瞬,他反手一揽,旋身将她压入锦榻间。


    “魏子麟!”


    沈星晚失声惊呼,却被他堵了住一切退路。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宫外奔袭归来的寒气和他身上的余温。


    他手掌扣住她纤细手腕,将她紧紧钳制在自己胸前。


    甲胄早已卸下,他中衣松散,掌心却滚烫极了。


    “晚晚”


    他的声音低哑至极,唇贴着她耳畔,呢喃着一遍又一遍地低唤着她的名字,“你知道么,我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他眸中暗流涌动,不知是疯还是执,那是种走火入魔般的爱意,病态又炽热,掺杂着她读不懂的疯狂。


    “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沈星晚僵硬地望着他,只觉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目光剥蚀着,仿佛连呼吸也被他禁锢住。


    她分明察觉,他眼底燃烧着的,并不只是得手的得意,而是一种极深极深的、偏执到令人胆寒的,占有欲。


    “你是我的。”


    他靠得更近,薄唇几乎擦过她的发丝。


    “早就是了。”


    寝殿中纱帐低垂,金丝缀缨,在风中轻轻摇曳。


    魏子麟不再掩饰任何情绪,他一寸一寸逼近,像一头已锁定猎物的野兽,呼吸炽热,眸底晦暗沉沦。


    沈星晚被他禁锢在榻角,胸腔剧烈起伏,像是雀鸟投网,倔强又无助。


    她双手死死抵住他的胸膛,嗓音颤抖:“魏子麟,你疯了吗?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魏子麟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低头凑近她,眸光灼灼地盯着她白皙绝艳的脸。


    那双眼眸清澈似泉,仿佛微光一照便能映出人心。


    他曾无数次想将这双眼揉碎,藏入心间。


    “晚晚,”他低哑呢喃,像压抑着极深的情绪,“你知不知道,我梦里日日夜夜都是你?”


    他说着,伸手便要去解她衣襟。


    沈星晚惊怒交加,一把打掉他的手,急促道:“你别这样!你捉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这样羞辱我么?”


    魏子麟愣了一瞬,继而失笑。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怎么,你觉得我这样是在羞辱你?”


    “难道不是么?”


    第100章 自救她得想法子自救!


    寝殿内烛火摇曳,帘影重重,幽光氤氲间恍若梦境


    一般。


    只是这个梦于沈星晚而言,妥妥地是个噩梦。


    她身子微颤,指尖死死绞紧身上的纱衣,半晌说不出话来。


    魏子麟冷冷盯了她良久,终是懒得解释,自嘲一笑,俯身抱紧了她,“随你怎么想罢。”说着,他动作愈发粗暴。


    沈星晚奋起推拒无果,屈辱泪水横流,百般抵抗间无奈大喝一声:“我已怀有身孕了,你别这样!”


    她唇色苍白,眼角泪珠滚落,一句“我已有身孕”,似一道破空惊雷,生生令魏子麟动作一滞。


    他顿在她上方,肩头微僵,阴沉眸光死死锁住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来一寸寸看透。


    “你说什么?”


    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忽然嗤笑了一声,“你和他才成婚多久,怎么可能。”


    沈星晚别过脸去,不看他,咬了咬唇瓣,颤声说道:“我的葵水已经推迟了十多日了。”


    她白皙的面上有惶恐、有屈辱,更多的却是沉静如水的倔强。


    魏子麟冷笑一声,慢慢从她身上起身,眸光死死盯着她,眸中没有丝毫温度。


    他抬眸,冷声暴喝:“传太医!”


    不多时,殿门外便响起太医跪伏行礼的动静。


    魏子麟猛地一甩手,将床榻边的帷幔放下,隔开沈星晚的面容,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剪影,森然吐出一句:“诊脉,不许抬头。”


    太医屏息凝神地为她诊了脉,片刻之后,低声回禀:“回太子殿下,娘子脉象滑数,确有喜脉,胎气尚稳,已有一月有余,实乃喜事。”


    他话音未落,魏子麟的手猛然一抖,紧握成拳,指节咯咯作响。


    他黑沉眸中翻涌着惊怒。


    眸光几度变幻,似嫉妒、又似疑虑,愣了良久,仿佛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太医便如蒙大赦般匆匆退下。


    寝殿内复归一片寂静。


    沈星晚也没想到自己竟当真有身孕了。


    她方才不过被逼的没法子了,随口胡诌了一句,没成想……


    她尚未从心惊中缓过神来,便听见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纱帐被掀开,魏子麟高大挺拔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他面色阴沉,像极了暴雨前压抑至极的夜色。


    他忽然俯身,将她整个人揽进怀中。


    他抱得极紧,仿佛生怕她下一瞬就会从他臂弯中逃走似的。


    “晚晚,”他嗓音低哑,却异常克制,“你竟然当真怀了他的孩子。”


    沈星晚低垂着眼帘,不敢说话,只任他紧紧抱着,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魏子麟将下巴搁在她肩头,气息灼热地拂过她的脖颈。


    他语气低沉,却近乎痴狂:“你不会想要生下这个孽种吧?”


    沈星晚心口一紧,唇齿死死咬住,只得僵硬着身体任由他搂着。


    他只穿着单薄中衣,而她沐浴后被换上的寝衣轻若无物,彼此之间只隔着薄薄的衣料,暧昧极了。


    他终究是没有再做什么。


    只是将她牢牢圈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寸一寸,贴合入心。


    他阖上双眸,眉目间苦楚隐忍,神情阴郁至极。


    寝殿中,残烛摇曳,昏黄光晕映着榻上的身影。


    沈星晚睁着眼,望着帐顶深处那一道道精致花纹。


    心跳从未如此慌乱过,不是因他,而是因她腹中的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


    她不知还有没有明日。


    魏子麟未再逾越,只是执拗地将她扣在怀中,拥着她沉沉睡去。


    一如梦魇沉入夜色,再不复醒来。


    夜已深,沈星晚睁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怔怔望着帐帘。


    那帐帘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金线缠丝,富贵精巧,她却只觉得讽刺。


    她自是困倦的,奔忙了这一整夜,早已是身心俱疲,连指尖都酸痛发颤。


    可魏子麟此刻正从她身后紧紧环抱着她,他的手臂像铁箍一般将她整个人牢牢困住,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绵长呼吸缓缓吐在她颈窝间。


    她哪里敢睡?


    只要一想到他此刻的温存不过是暴风雨前夜的宁静,便觉心惊胆战。


    她下意识将双手覆上自己的小腹。


    那一处平坦柔软,尚未有任何胎息的起伏,却已然成为她最重要的软肋。


    沈星晚怔然垂下眼睫,心头百感交集,竟有些酸涩得发疼。


    她迫切地想将这个消息告诉燕景焕。


    告诉他,他要当父亲了。


    可她也明白,若想要这孩子安然无恙地降生,首要做的,是如何能过魏子麟这一关。


    他如疯狗一般,她根本摸不清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姿势,将身子往一旁略微侧了些,试图避开他滚烫的呼吸。


    可魏子麟却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收紧了臂弯,把她更紧地锁入怀中。


    他的脸缓缓贴上她的肩窝,似乎贪恋她身上清淡温香,像濒死溺水之人吸到了空气一般,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可就在这寂静的深夜里,魏子麟眉心忽然紧紧皱起。


    他呼吸变得急促,嘴里呢喃低语,梦魇般的自言自语起来,那声音清晰地钻入沈星晚耳中:


    “晚晚对不起朕不该诛你九族朕朕爱你,朕是爱你的你死了,朕也也不好过”


    沈星晚骤然怔住,浑身像是数九寒冬里被泼了盆冰水一般,倏地僵硬。


    她缓缓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魏子麟痛苦扭曲的脸。


    他紧蹙双眉,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剧烈颤动,仿佛被梦魇住了,一个劲儿地挣扎呢喃着。


    他忽然低吼一声,骤然睁开眼睛,惊醒了自己。


    他猛然坐起身,双手抱住头,指节泛白,头痛欲裂似地低低抽气。


    他整个人仿佛濒临崩溃边缘,神情没有半分惯有的骄矜阴鸷,只有痛苦和难以承受的迷茫。


    沈星骇然望着他,心口猛地一沉。


    他这是……又在梦里看见了前世?


    良久,魏子麟抬起头,迷惘望向她,看到她的一瞬间,那双向来沉冷的黑眸中竟有些茫然和难以置信。


    似是无法确认她的存在,他迟疑地伸出手,缓缓覆上了她的肩头。


    “晚晚?”


    他声音极低,微哑,像是怕吓跑她一般,几不可闻地呢喃。


    随即,他忽然一把将她拽入怀中,箍得死紧,仿佛一松手她便会再次在他世界里烟消云散。


    他下巴贴在她发顶,反复喃喃着:“晚晚别离开我别……”


    沈星晚被他箍在怀里,脑中却电光火石间将所有细节连成了线。


    他,是不是已经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沈星晚睫毛轻颤,脸上却一点情绪未露,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中,任由他如溺水之人般死死抱着她,心下却早已惊涛骇浪。


    天色微曦,沉沉暮霭正被初晓轻轻拨开,天边浮起一抹淡白,恍若鱼肚破裂,露出一点柔弱的晨光。


    寝殿内却仍旧一片沉寂。


    沈星晚枯坐在榻上,身上的寝衣因被魏子麟紧搂许久而微微凌乱。


    她脊背挺直,似一株随时会被折断却仍竭力不


    肯屈服的梅枝。


    他的怀抱很凉,带着令人窒息的阴郁和刺骨凉意。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局,只能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她了解魏子麟的性子。


    越是反抗,越会激发他的偏执暴戾,倒不如先保全孩子,再谋后计。


    魏子麟拥着她沉默良久,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不定,手臂却始终不肯放松半分。


    他眸光缓缓垂下,忽然定定落在她腹部。


    那一处还不曾有半点隆起的地方,仿佛藏着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他眸光一瞬间沉了下去,眸底冷意森寒刺骨。


    沈星晚心头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将手轻轻覆在腹前,极其自然地做出了一个护胎的动作。


    这细枝末节,落入魏子麟眼中,却似点燃了一根暗藏的引线。


    他眸光骤冷,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神情越发晦暗不明。


    他也不说话,只定定盯着她的动作,那目光沉得像要将她洞穿似地。


    良久,他终是深吸了一口气。


    “你当真要留下这个孽胎?”


    他嗓音低哑冷硬,一字一句。


    沈星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眸定定望着他。


    那双杏眼清亮如初,眼神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她唇瓣紧抿,不发一语,却胜于万语千言。


    魏子麟眸中浮起讥诮之色,唇角微勾,冷笑了一声。


    “那你最好祈祷……这是个女儿。”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得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我可不想我的长子,是别人的种。”


    话音未落,他已转头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捞起外袍披在身上,不再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寝殿。


    殿门“轰”的一声阖上,将那抹尚未尽显的清晨天光隔绝在外。


    寝殿里顿时恢复了幽暗寂静。


    沈星晚怔然坐在榻上,烛火已燃尽大半。


    她垂下眼眸,手掌紧紧覆在小腹上,指尖微颤。


    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她抿唇,手指越握越紧,指甲几乎陷入掌心,眼中却没有一滴泪水。


    她已没有再为自己哭泣的余地了。


    她得想法子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