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围剿给我杀了他们!!!
灵堂之内白烛几近燃尽,光影寥落,森然如鬼魅。
魏子麟倾身压了下来,灼热的呼吸扑在沈星晚脸侧,带着几分浅淡的酒香,还有丝丝缕缕挥之不去的疯魔气息。
沈星晚猛地睁大眼睛,瞳孔骤缩,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
她疯了一样地挣扎,拼命踢打着他的胸膛,双手死死抵在他肩膀上,竭尽全力推拒着,哭声凄厉:“魏子麟!”
“这是你妻子的灵堂!你清醒一点!”
灵堂!
这是太子妃的灵堂!
他竟然在这里……在这里做出这种荒唐事?!
她眸底尽震惊愤怒,泪水簌簌滚落,心脏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魏子麟嗤笑。
他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几近薄凉,像极了自嘲。
他醉意里混着疯狂,迷蒙地凝视着她,声音低沉喑哑:“什么妻子……”
“我从未当过她是我的妻。”
他语气很轻,很不屑似地,眸中冷意凝霜。
他的手缓缓抬起,指腹温凉,轻轻拂去她脸颊滚烫的泪珠,那动作极尽温柔,像是在抚触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沈星晚的心狠狠一颤。
她惊恐地侧过头去,避开他的触碰,可魏子麟却丝毫不肯放过她,掌心沿着她的侧颊缓缓下滑,描摹着她的眉眼,轻柔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占有欲。
“晚晚……”
他低低呢喃,声音缱绻深情,带着几分蛊惑。
“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嫁给我,好不好?”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眸光沉沉,像是被深夜吞噬的星辰,低沉炽热,“我让你做太子妃……不,做皇后,做皇后好不好?”
皇后!
他竟然要她做皇后?!
沈星晚浑身颤抖,拼死抵住他的胸膛,坚决不肯让他再贴近半分。
她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衣襟,哭得近乎崩溃:“魏子麟,你是不是疯了?!我已经嫁为人妇,是摄政王妃!你再胡闹些什么啊?!”
魏子麟的笑意骤然僵住,幽深的眸子里仿若掀起惊涛骇浪。
摄政王妃……
这四个字狠狠刺进他的心口,扎得他痛彻心扉!
他眸光一寒,忽然笑了,笑得冷极了,笑得愤怒不屑,眸色浓烈得几乎要将她吞噬。
“他有什么好?”
他缓缓俯身,近到两人鼻息相触,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耳侧,带着醉人的温度,却透着阴冷的危险气息。
沈星晚下意识地偏过头去,试图避开他,可魏子麟的手却猛地抬起,狠狠掰过她的下颌,强迫她看向自己!
他的指腹扣住她的下巴,力道之重,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看看我。”
他声音暗哑,透着强烈的压迫感,“你就不能看看我么?”
沈星晚的脸被迫对上他的视线。
他漆黑眸子幽潭一般,深不可测,黑沉沉的,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唇瓣颤抖,“魏子麟,你放开我……你疯了……”
魏子麟却脸色阴沉到了极致,怒极反笑,冷笑一声,笑声里透着彻骨寒意:“疯了?呵……我若是不疯,你岂会肯看我一眼?”
他俯身更近,近得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
他的鼻息缠绕着她的,眸光阴鸷执拗“有什么是他能给你,我却给不了你的?”
沈星晚咬紧牙关,声音冷得发颤:“他给我的,是你永远都给不了的。”
魏子麟脸色倏地一变,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弧线。
就这么维护燕景焕么?
他胸膛剧烈起伏,眸底闪过一抹狠厉,压低嗓音,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不过是个区区质子,连燕国都回不去……”
他缓缓低头,额头几乎抵着她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阴冷至极。
“有朝一日我称帝了,他还不是要仰仗我的鼻息苟活……”
“沈星晚,你为什么就是看不透呢?”
他指尖沿着她的脸颊缓缓下滑,极致缠绵,却带着致命的占有欲。
“只有我,才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声音蛊惑,痴痴凝望着她,“晚晚,你是我的……”
沈星晚浑身一颤,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
她死死咬着牙,瞳孔缩紧,心跳快得几乎要炸裂开来!
灵堂之内白烛摇曳,烛火忽明忽暗,映照在漆黑棺椁上,影影绰绰,如鬼魅起舞,阴森可怖。
死寂的殿中,只余焚香燃烧的微微噼啪声,与风过白幡的簌簌低吟。
沈星晚却被魏子麟死死摁在唐琳儿棺椁几步开外的冰冷地砖上,身下寒意透骨,如坠冰窟。
她奋力挣扎,可男人的力气大得可怕,她被牢牢钳制,像一只被网罗中的雀鸟,无论如何扑腾,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她愤怒绝望至极,齿关咬紧,不愿再与他多做无谓的拉扯,索性紧闭双眸,扭开头去,拼尽全力漠视他的存在!
魏子麟无论如何哄她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居然如此厌恶他么?
他眼底血丝交错,牙关一咬,竟俯首狠狠咬在她纤细锁骨上!
“唔——!”
沈星晚骤然吃痛,眉头紧蹙,闷哼出声,羞恼交加地猛地睁开眼睛!
她怒不可遏,正要破口大骂,便见那张俊美阴郁的脸庞缓缓贴近,带着一股淡淡酒香的气息,混着他身上清冽的气味,朝她袭来。
沈星晚心中惊骇,奋力偏过脸去,竭尽所能避开他的唇!
魏
子麟的薄唇擦过她的耳畔,温热的吐息拂在她敏感的肌肤上,激起她一阵恐惧的颤栗。
她挣扎着哭嚎,声音破碎哽咽:“魏子麟!你真疯了!你放开我!我是摄政王妃,你要强占不成?!”
摄政王妃……
魏子麟眸色骤然一沉,幽深眸底似有风暴掀起。
他痴痴地望着她,手臂却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的身躯镶进他的骨血之中!
他骤然伸手,狠狠扯开她的衣带,神情阴鸷:“夺妻又如何?”
“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啊。”
他眸中泛起危险笑意,眼底是蚀骨的执念和疯狂,紧紧盯着她,像一头终于困住猎物的恶狼,幽幽道:“我倒要尝尝,你到底值不值得。”
说着,他猛地一用力,将她折成迎合的姿态,俯首便要贴下去!
“不要——!”
沈星晚大骇,拼死挣扎,泪水肆意滚落,嘶哑大喊。
就在魏子麟即将吻上她面颊的那一瞬!
“砰——!”地一声!
殿门轰然被人一脚踹开,门扉撞上墙壁,巨响震耳欲聋!
猎猎狂风灌入灵堂,直吹得白幡狂乱翻飞,烛火剧烈摇曳,映出一道玄色的身影,如疾风骤雨般破空而来!
寒芒乍现,剑光如雷!
下一瞬,冰冷的剑刃直直穿透魏子麟的肩胛,“噗嗤”一声,锋利剑刃洞穿血肉,深深刺入他肩头!
魏子麟猛地一震,身体僵住,瞳孔剧烈收缩,肩膀处血流如注,瞬间染红了素色衣衫!
他闷哼一声,狼狈向后踉跄,鲜血顺着剑刃伤口淋漓滴落,落在沈星晚素白的衣裙上,宛如地狱里绽开的殷红花朵!
与此同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疾步冲来,魏子麟还未及站稳,就被人狠狠一脚踹翻!
他整个人断线的风筝似地飞了出去,重重撞在灵堂巨大的立柱之上,登时鲜血狂涌而出,滴落晕染在大理石地面上!
沈星晚睁大眼睛,浑身颤抖,泪眼模糊间,她看清了来人……
燕景焕!
她心尖猛地一缩,压抑至极的恐惧终于彻底宣泄了出来,喉头哽咽,泪水决堤。
燕景焕眸如暗夜,阴沉似寒冬凛雪。
他动作干脆利落,一把扯落腰带,解开自己的外袍,俯身将沈星晚轻柔裹入宽厚的蟒袍之中,紧紧裹住她,旋即横抱而起!
沈星晚被他抱在怀中,蜷缩在他熟悉坚实的怀抱里,身上染了魏子麟的血,她的心脏砰砰直跳,颤抖着揪紧了他的衣襟!
负伤的魏子麟咬牙切齿,脸色扭曲,眸中尽是疯狂!
他猛地拔出靴中防身的匕首,眸底燃着阴鸷的杀意,怒吼一声,凶狠直扑燕景焕而来!
“小心——!”
沈星晚惊呼,猛地抱紧燕景焕的脖颈,失声尖叫。
燕景焕正抱着她,背对魏子麟,根本来不及回身应对。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冷冽的身影自暗处鬼魅般掠出,寒光一闪,长剑精准无比地挑飞了魏子麟手中的匕首!
沈星晚赫然认出那人!
是邢舟!
魏子麟的匕首登时飞出老远,叮当一声落地!
燕景焕眸光骤然沉冷,眸底杀意骤现,猛地伸出手,攥住了插在魏子麟肩头的剑柄!
魏子麟眼中骤然浮现骇色,下一瞬,燕景焕毫不犹豫地拔剑而出!
“噗——!”
长剑抽出,鲜血狂涌!
魏子麟痛吼一声,身子一晃,还未站稳,燕景焕猛地抬脚,狠狠一脚踹在他小腹上!
“砰——!”
魏子麟整个人狠狠砸在唐琳儿的棺椁上,头部剧烈撞击,棺椁震颤,随即狼狈地滑倒在地,嘴角溢血,脸色狰狞扭曲!
“来人!”
魏子麟双目赤红,暴怒狂吼,“给我杀了他们!!!”
匆忙赶来的东宫侍卫如潮水般涌入,瞬间将整个灵堂里的几人围得水泄不通!
第82章 逃跑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东宫内白幡猎猎,烛火摇曳,灵堂之外风声凄厉,仿若鬼哭狼嚎。
殿门大开,寒意灌涌而入,东宫侍卫身着铠甲,刀剑森然,杀气登时弥漫了整座灵堂。
就在他们呼喝着冲上前时,却猛然看清了那径直潜入东宫的刺客竟然是摄政王,燕景焕!
一时间,众人脚步生生顿住,面面相觑,眸中满是震惊犹豫。
摄政王?!
那可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啊!
皇帝病重,他手握实权,诸臣皆听命于他。
纵然他们是东宫侍卫,可这等人物,又岂是他们能够招惹的?!
片刻沉默间,魏子麟骤然怒吼:“给我上啊!”
他双目猩红神情扭曲,状若癫狂,厉声咆哮。
“他要杀我!”
“别忘了,你们是我东宫的侍卫,我才是你们的主子!上啊!!”
众侍卫被他这一声震得猛然回神,犹豫一瞬,终是硬着头皮拔刀而上!
“杀!”
数十道寒芒乍然亮起,刀剑交错,一瞬间杀气腾腾!
一柄大刀当先劈砍而下,刀锋劈开冷冽空气,直取燕景焕面门!
沈星晚惊呼出声,燕景焕眸色一凛,怀抱着沈星晚旋身反手一剑格挡上去!
“铿!”地一声。
金属交击的炸响划破空气!
大刀刀锋劈在他笔直横起的剑身上,震得手臂巨颤,竟硬生生将这致命一刀挡了下来!
那侍卫虎口发麻,整个手臂都被震得剧痛难忍,踉跄后退数步!
可更多侍卫已然蜂拥而上!
邢舟怒喝一声,长剑出鞘,身法瞬间快若流光,身影如同鬼魅,暴起拦在燕景焕身前,与数名侍卫厮杀缠斗在一起!
东宫灵堂瞬间变成血腥之地!
刀剑交鸣,兵刃碰撞,鲜血四溅!
燕景焕怀抱沈星晚,一剑逼退袭来的侍卫,目光一沉,低喝:“抱紧我!”
沈星晚心头剧颤,死死攥住他的衣襟。
下一瞬,燕景焕足尖一点,长身而起,竟是怀抱着她腾空而起,强跃至高台之上!
侍卫们大惊失色,不待他们反应过来,燕景焕已在半空中翻身,单手持剑,衣袂翻飞间,银光骤闪!
“噗嗤!”
那剑锋快若闪电,直刺而下!
一名冲在最前的侍卫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闪避,便被长剑洞穿喉咙,鲜血狂喷!
尸体轰然倒地!
众侍卫大骇,却也被彻底激起杀意!
“杀!”
燕景焕单手扶着沈星晚,目光沉冷,翻腕一剑逼退两人,身形凌厉迅猛!
邢舟也与十数名侍卫厮杀在一起。
他出剑极快,所到之处血光四溅,锋刃破空,刀光剑影映照在他冷峻的脸上,他沉声低喝:“王爷快走,我来断后!”
“走?”
魏子麟嘶吼一声,捂着肩头的血,狞笑着站起身,“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说罢,他猛然扬手,厉声喝道:“放箭!”
话音落下,只听殿外一声尖锐的哨响!
屋檐上,数十名弓箭手应声而起,弓弦拉紧,箭镞泛着森冷寒光,直指燕景焕!
“小心!”
沈星晚脸色煞白,骇然惊呼。
燕景焕眸色幽深,环顾四周,杀机骤然腾起!
箭雨破空而下!
燕景焕足下猛踏,紧紧抱着沈星晚,飞身后跃,躲避箭雨!
然而箭矢如暴雨倾盆,封死了所有退路!
前有刀剑,后有弓弩!
沈星晚心跳如擂,绝望浮上心头。
燕景焕眸中陡然闪过一抹锐利寒光!
火光翻腾,白幡残破,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味,宛如炼狱。
东宫灵堂内的陈设已然塌毁大半,残破的灵堂中,尸横遍地,鲜血淌流。
燕景焕衣袂翻飞,长剑寒光一闪,疾若雷霆,瞬间欺身至魏子麟身前。
魏子麟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喉头一紧。
燕景焕一把攥住他的领口,死死扣住。
“唔!”
魏子麟猝不及防,整个人骤然被提了起来,双脚几乎离地。
下一瞬,燕景焕猛然一拽,将魏子麟狠狠甩至两人身前!
漫天箭雨破空而至!
魏子麟
被猝然扯到前方,惊骇欲绝,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密密麻麻的利箭直扑自己。
“嗖嗖嗖!”
箭矢撕裂空气,裹挟着势不可挡的杀机!
魏子麟浑身血液倒流,生生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殿下!”
东宫侍卫们大惊失色,拼命冲上前!
“护驾!!”
前方几名侍卫抡起大刀,刀光翻飞,硬生生舞出一片防护圈。
刀剑交错间,火星四溅,密集的箭矢被生生格挡跌落在地。
然而,依旧有漏网之箭。
数支利箭穿透防御,直刺魏子麟!
“噗!”
箭矢即将洞穿魏子麟胸膛的刹那,几名侍卫猛然扑了上去!
他们甚至来不及出声,便用血肉之躯,生生挡下了那几支致命利箭。
“噗嗤!”
箭矢贯体,鲜血狂喷!
侍卫们瞪大眼睛,身体剧颤,嘴里涌出鲜血,双膝一软,轰然倒地。
魏子麟呆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尸体,被血溅了一身,瞳孔微颤,手指攥紧了拳,浑身冰冷。
一阵箭雨过后,燕景焕和沈星晚两人毫发无损。
东宫侍卫,却已倒下了七八人!
燕景焕轻柔松开沈星晚,幽沉目光冷如寒潭,猛然一把攉住魏子麟的脖颈!
魏子麟脸色骤变,本能挣扎,可燕景焕力道何其惊人?
他指骨分明,五指铁钳般死死扣住魏子麟的喉咙,强行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咳、咳咳”
魏子麟被掐得喉咙发紧,呼吸困难,脸色涨红,手指死死掰着燕景焕的手腕,却连撼动一分都不能。
燕景焕冷眸睨他,长剑翻转,剑锋寒光闪烁,猛然抵住他的喉咙。
冰冷剑刃紧贴着魏子麟的脖颈,剑锋划破皮肉,一缕血丝渗出,染红了他的颈侧。
魏子麟浑身剧颤,死死盯着燕景焕,眼底满是愤恨疯狂。
“你”
他喉咙发紧,艰难挤出字眼,“你敢杀我?”
燕景焕冷冷勾唇,“你觉得,我敢不敢?”
说罢,长剑微微向前一送。
魏子麟脖颈的伤口陡然加深!
鲜血顺着剑锋滑落,滴落在地上,渗入冰冷地砖。
魏子麟浑身一震,双拳死死攥紧,双眸猩红,却不敢再动。
殿内一众侍卫,皆噤若寒蝉。
无人敢动。
哪怕是殿外的弓箭手,也不敢再搭弓引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神经紧绷,死死盯着燕景焕手中的剑,等待着他下一步动作。
他们不敢妄动!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稍有动作
燕景焕,真的会杀了太子!
灵堂内死寂的可怖。
沈星晚站在燕景焕身侧,眸光微颤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指尖微微蜷缩,心如擂鼓。
她望着燕景焕那张冷峻的侧脸,眉目如刀削凌厉,周身杀气森然,宛若修罗降世。
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些怀疑。
他真的会,就这样杀了魏子麟吗?
她不敢确定,也不敢开口。
倾翻的烛火引发烈火翻腾燃烧,映得东宫灵堂宛如炼狱。
血腥气与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之中,浓烟滚滚。
燕景焕手中长剑寒光森然,死死抵在魏子麟脖颈之上。
剑刃割破皮肉,鲜血顺着锋利的剑尖滑落,在他颈侧蜿蜒成一道殷红血痕。
魏子麟狼狈地被钳制在他手中,呼吸沉重,双目赤红。
他咬紧牙关,眼神如毒蛇般死死紧盯着沈星晚。
燕景焕垂眸,凑近魏子麟耳畔,语气冰冷至极,低声道:
“你若还想安稳坐在太子之位,成为魏皇”
“便识相点,止步于此。”
魏子麟浑身一震,眸底恨意滔天,喉结滚动,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燕景焕冷冷一笑,眼底尽是轻蔑不屑,手掌骤然一松!
“砰!”
魏子麟狠狠摔倒在地,身形踉跄,狼狈不堪。
他掌心撑在冰冷的地砖上,伤口鲜血迅速渗透衣裳,晕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燕景焕没有再看他一眼,猛然回身,一把搂住沈星晚,揽紧她纤细的腰肢,低声道:
“走!”
沈星晚几乎是被他箍在怀中,疾步冲出灵堂!
殿门大开,冷风灌入,吹散灵堂内浓烈的血腥气。
夜幕如漆,漫天星光皆被夜色吞噬,四周一片混乱,厮杀声、惨叫声交杂在一起,乱箭穿梭,寒光翻飞。
邢舟持剑断后,挡在燕景焕与沈星晚身后,目光凌厉,剑锋上仍然淌着未干的血迹。
“拦住他们!”
一名东宫侍卫嘶吼着,带着十余名刀盾手冲了上来。
邢舟眼神一寒,手腕翻转,长剑横扫,剑光暴起!
“噗嗤!”
两名侍卫被一剑封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燕景焕抱着沈星晚疾行,不敢耽误半分,脚下步伐迅疾如风,
沈星晚亦是心跳如擂鼓,双手死死攥紧燕景焕衣袖,惊魂未定。
魏子麟摔倒在地,死死攥紧拳头,指尖泛白,眸底漆黑幽暗。
沈星晚
她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她被燕景焕搂在怀中,紧紧依靠着他,丝毫不愿再看他一眼!
魏子麟胸膛剧烈起伏,恨意翻涌,像是被凌迟的野兽,眼睁睁看着猎物被人夺走,一颗心仿佛被撕裂成千百道裂缝,鲜血淋漓。
东宫侍卫扶起魏子麟,紧张道:“殿下,属下去追!”
魏子麟咬牙,目光死死锁住沈星晚疾步奔远的身影!
可她
从头至尾,都未曾回头看他一眼!
魏子麟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刺破掌心,额角青筋暴跳!
他望着她
望着她被燕景焕紧紧搂在怀中
望着她被他护在身侧,拼死护送离开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理智都被烈火焚烧殆尽,只剩下蚀骨的疯狂和嫉妒!
可他最终,仍是紧咬牙关,压抑着喉间翻滚的怒意,一抬手,狠狠挥下!
“不追了!!”
东宫侍卫俱是一怔,错愕地看向魏子麟。
“殿下?!”
魏子麟眸光森冷,脸色苍白,额角青筋暴起,牙关紧咬,似是在极力克制着杀意。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肩头撕裂的剧痛,低低笑了一下,神情阴鸷至极。
“让他们走”
他嗓音嘶哑。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第83章 害怕我害怕……
夜色沉沉,苍穹之上月色皎皎,洒下银辉,给摄政王府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深夜的府邸森严戒备,暗卫隐匿于檐角屋脊,刀光微闪,肃杀之气在夜风中沉浮不散。
燕景焕怀抱沈星晚步入王府,一路上步履稳健,目光冷冽,直到将她安全带入府中,他周身的寒意才稍稍收敛几分。
他沉声下令,加派人手严防死守,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传下,府中侍卫如影随形,各处暗哨层层布控,不留半点可趁之机。
沈星晚本就惊魂未定,心神未稳,骤然如梦初醒一般,她脚步一顿,猛地拉住燕景焕的手臂,泪眼朦胧地看向他,声音发颤:
“绯云……绯云被他们捉走了!她还没回来,怎么办?”
她带着哭腔,像一只受惊的幼鹿,眼底满是惊惧慌乱。
燕景焕眸光一沉,目光随即落在身后的邢舟身上。
邢舟立刻会意,低头领命,转身一挥手,一对暗卫立刻上前跟上了他的脚步,与他一齐消失在夜色之中。
沈星晚揪着燕景焕的衣袖,指尖冰凉,浑身失去了力气似的,脚下一个踉跄,几近跌倒。
燕景焕眼疾手快,稍一俯身便将她横抱了起来。
怀中人儿纤细轻盈,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沈星晚埋首在他怀中,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那沉稳有力的节奏,令她渐渐安心了些许。
“别怕。”
他低声安抚。
沈星晚闭了闭眼,鼻间萦绕着他的气息,隐隐带着血腥味,夹杂着属于他身上的冷冽气息,令她从这场劫难的惊惧渐渐回神。
房门被推开时,内间净室早已备好热水,氤氲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
温暖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燕景焕抱着她踏入净室,冷然吩咐:
“退下。”
一众侍女低头行礼,迅速鱼贯退去,不敢多看半分。
净室内烛光摇曳,洒下暖色光晕,映得沈星晚低垂
的长睫上晕染了一层浅淡的光影。
燕景焕低眸看向怀中的人,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微乱的发丝,温柔地解下她沾染血污的外裳,动作极尽耐心细致,生怕扯痛了她。
沈星晚靠在他怀中,身子僵了僵,耳根微微泛红。
她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因她知道,若是让侍女来替她清理这些血污,她只会更难受。
温水浸入肌肤,她微微颤抖了一下。
整个人浸入浴桶中后,水波漾开,洗去身上的寒凉血污,也洗去了一身劫后余生的狼狈。
燕景焕微微俯身,替她理了理散开垂落的湿发。
“别怕,没事了,好生歇一会儿。”
他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沈星晚仍然惊魂未定,她指尖微颤,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扯住了他的衣角,声音低低的。
“别走……我害怕……”
燕景焕脚步一顿,转回身来望向她。
水雾弥漫间,沈星晚乌黑的发丝微微湿润,肌肤瓷白如玉,水珠顺着她的肩头滑落,落入水中,她微垂着头,长睫轻颤,显得脆弱无助极了。
燕景焕心下一软,低身俯近她,在她的额角轻轻落下一吻。
“眼下形势未明,魏子麟恐怕会疯狂报复。”
“我得先去调度处理,也得派些人去保护沈府。”
沈星晚一怔,抬起眼眸望向他,心中微颤。
她竟未想到,这般混乱的时局之下,他已经想得如此周全……
他不仅护住了她,还要护住沈府……
她心下动容,眸中浮起担忧,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嗓音轻软:“那你……小心些。”
燕景焕凝视着她,伸手轻抚她的发丝,薄唇微微勾起浅淡笑意。
“别太担心,魏子麟尚未夺嫡成功,仍有诸多制肘,他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我。”
他说着,眸光微微一顿,落在她光洁白皙的肩头上。
水波微漾,她微微缩了缩身子,脸颊浮上浅淡的绯色,羞赧地往水里缩了缩,低声催促:
“那你快去吧,不耽误你了。”
燕景焕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知道再看下去,恐怕真要耽误了。
他俯身,在她微红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指腹轻轻拭去她腮边的一抹血痕,嗓音渐哑。
“别怕,我就在外间,你洗好了……”
“等我。”
沈星晚心脏怦然一跳,羞得背过脸去。
她知道,他这是故意在缓解她的惊惧,是在给她安全感。
可这样的话语,配上他温热的气息,依旧让她心头发颤不已。
燕景焕看着她,没再多言,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随后起身阔步走出了净室。
夜色沉沉,他站在外间,眸色幽深如海,缓缓收敛了方才的温柔,目光一冷,沉声唤来了几批暗卫,布防调度。
夜渐深,苍穹之上的弦月似一轮冷玉,洒下皎皎光辉,将摄政王府笼罩在一片静谧的银白之中。
房内的灯烛明灭,微风吹过,烛火轻轻摇曳,映得雕花屏风上光影斑驳,沉静又温柔。
沈星晚虽身在温暖的房中,一颗心却始终悬在半空。
她坐在窗前,纤细的指尖不自觉地绞着衣袖,眉宇间尽是忧虑不安。
她望着夜色深邃的院落,心跳不稳,脑中浮现的全是绯云落入魏子麟手中的画面,生怕她会遭遇不测。
燕景焕处理完外头的防务后,亦自去沐浴更衣,待他着一袭深色寝衣从屏风后走出时,目光便落在窗前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她坐立难安,肩背紧绷,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神色间抑不住的焦灼煎熬。
燕景焕目光微沉,未再多言,径自走到桌旁,吩咐上几道清淡的膳食。
不消片刻,侍女们便提来食盒一一摆放在圆桌上,温热的菜肴冒着氤氲热气,房内顿时盈满暖意。
“过来用膳。”他轻声唤道。
沈星晚回过神,微微摇头,闷闷地:“我没有胃口。”
她一颗心全挂在绯云身上,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燕景焕目光落在她瘦削的肩头。
他沉默片刻,执起瓷勺,舀了一勺热腾腾的花胶鸡汤,端着碗缓步走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下。
烛光下,他神色沉静,将汤匙舀了鸡汤轻轻吹温凉,送到她唇畔。
“来。”
沈星晚怔了怔,偏过头,迎上他深邃的眸光。
她终究是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微微张唇,乖乖饮下那一勺汤。
温热鲜香的汤水滑入喉间,滋味鲜美,暖意从胃里慢慢散开,驱走了彻骨寒意。
燕景焕看着她,神色稍缓,又舀了一勺,继续送到她唇畔,低声道:“再喝一些。”
沈星晚望着他,有些无奈。
但见他如此执拗,也只得低头饮下,然后伸手接过汤匙,轻声道:“我自己来罢。”
她捧着汤碗,慢慢地喝了起来,虽然心中仍有担忧,但这一碗热汤下肚,总算让她缓了缓气息。
燕景焕手中一空,他的手顺势落下,滑至她腰际,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轻轻将她抱进怀里。
沈星晚微怔,正要抬头,他却微微倾身而来,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里,鼻息温热,带着些许难言的沉郁。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宽厚胸膛传来的温度,以及那极尽隐忍的紧绷。
夜色静谧,只有烛火微跳,映得他们交叠的身影在窗棂上拉出一片朦胧暧昧的光影。
沈星晚心中一颤,握着瓷碗的手微微收紧,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见他闷闷地叹息了一声,低沉喑哑的嗓音贴着她的耳畔缓缓响起。
“你不知道……我今日有多害怕。”
沈星晚心头一震,整个人倏地僵住。
她一直以为,燕景焕是无所不能的,冷静、睿智、果决。
哪怕面对疯狗般的魏子麟,他也能稳如泰山,从容应对。
而此刻,他竟然会伏在她耳畔低喃,说他害怕?
她握着汤匙的指尖发颤,嗓子干涩,艰难地吐出声音:“……怕什么?”
燕景焕的手臂收得更紧,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声音低沉哑涩,带着隐隐的颤意。
“我怕……赶不及。”
沈星晚眼眶蓦然一热,眸光雾蒙蒙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哽住,心脏也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骤然发疼。
她鼻尖微酸,哽咽难言,心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她缓缓转过身,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攥住他衣襟,声音发颤:“我也…我也怕……”
她怕自己会死在魏子麟的东宫里,怕再也看不见燕景焕。
怕这一生就此终结,困在那阴冷可怖的灵堂,沦为一具冰冷绝望的尸体。
可幸好,她逃出来了。
她被他从地狱里带了回来。
燕景焕轻揉她的发顶,宽厚的掌心带着灼热温度,缓慢落在她的背脊上,一遍一遍地轻抚着。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沈星晚闭上眼,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她听见他有力的心跳,沉稳而坚实。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激动的呼喊。
“小姐!”
沈星晚倏然睁眼,整个人猛地一震,心跳陡然加快。
她不敢置信地猛然抬起头,喃喃出声:“……绯云?”
“小姐!”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星晚瞬间红了眼,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匆匆起身往外跑去!
她激动万分,连小几上的瓷碗都被她碰翻在地,一连滚了好几圈,汤水洒了一地。
她已顾不上了。
她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迎面便撞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是绯云!
她蓬头垢面,身上还有未干的血渍,但那张脸依旧是她熟悉的,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激动:“小姐,我回来了!”
沈星晚再也忍将不住,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一把紧紧抱住了她,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燕景焕缓步走到门口,望着相拥痛哭的两人,眸光微沉,随即吩咐:“让人去备热水,好生安顿她。”
他伸手将沈星晚轻轻揽入怀中,低声道:“别哭了,绯云没事,让她先下去休息罢。”
绯云哭的泣不成声,哽咽道:“小姐,奴婢有话要说!”
第84章 黑甲你是想再哭着求饶一次?
绯云泣不成声,哽咽得几乎喘不上气。
沈星晚见她如此,心疼得不行,连忙亲自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折返回来轻轻递到她手里。
“先喝口茶,缓一缓。”
沈星晚轻拍她的脊背,柔声安抚道:“慢慢说,别急。”
绯云手指微颤,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温热茶水,努力平复心绪。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情绪也稍稍缓和,这才搁下杯子,哽咽着开了口。
“小姐,我”
“我当时被太子的侍从强行捉走时,他们根本不容我挣扎,我拼命哭喊反抗,可他们却直接一掌劈在我后颈上,我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沈星晚眸光一沉,指尖微微蜷紧。
绯云抿了抿唇,继续道:“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丢在东宫的一间偏僻库房里,手脚虽未被捆住,但门窗紧闭,一点儿缝隙都没有。”
“我当时心急如焚,隐约听见外头传来打杀声,心里更是害怕得要命,生怕小姐你你出了事”
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咬住唇角,声音微颤。
沈星晚握住她的手,安抚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怕,都过去了。”
绯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我当时拼命想逃出去,拼命撞门,踢门,可是那库房的门锁得死紧,根本无法撼动。”
“我只能另想办法,无头苍蝇一样在库房里到处翻找,想找个趁手的东西去撬开门锁”
她神色忽然有些异样,语气不自觉地顿了顿,似乎很是犹疑。
沈星晚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她蹙起眉头,低声问道:“怎么了?你可是发现了些什么?”
绯云抬头望向她,又看了看立在一旁的燕景焕,似乎在斟酌着措辞,片刻后才压低声音道:“小姐,我在库房里翻找时,竟无意间翻出了一箱黑甲!”
黑甲?
沈星晚心头猛地一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翻出了一箱黑甲?”
燕景焕也倏然皱眉,目光冷沉如寒潭,陡然朝绯云望去,眼神凌厉得几乎能刺进她心底。
“你可看清楚了?”沈星晚追问。
绯云定了定神,郑重点头。
“小姐,我看的很清楚,绝不会认错!”
“那些甲胄并非全新,而是有些许旧损,被压在箱底,显然是刻意藏匿在那里,生怕被人发现。”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些甲片的款式、做工,都是魏国正统亲卫黑甲军队才会配备的甲胄。”
“更重要的是”绯云踌躇了一下,“我曾经见过同款的黑甲。”
沈星晚眸光一震:“你见过?”
“嗯。”
绯云用力点头,神情严肃无比。
“从前云朝少爷担任亲卫,有一日休沐回府时,也曾穿过一身黑甲。”
“当时他的甲胄损坏了一些,还是我亲手帮着清洁收纳的。”
绯云蹙眉想了想,“我记得很清楚,那些甲片上有几处松动,都是我一片一片缝补加固的小姐,我不会认错!那绝对是黑甲军的甲胄!”
沈星晚的一颗心骤然沉了下来。
她手指缓缓握紧,掌心泛冷。
她抬眸,与燕景焕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神色皆无比沉重。
黑甲军!
那是魏国军队中最高级别的禁军,由皇帝亲自统领,只听命于皇帝一人,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整个魏国,除了皇帝之外,任何人都不得与黑甲军有所牵连,否则便是僭越大罪,谋反之兆!
可如今魏子麟的东宫中,竟然藏有黑甲军的装备!
这意味着什么
沈星晚几乎不敢深想。
她心脏狂跳,胸口紧缩,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至四肢百骸,甚至连指尖都泛起了些许凉意。
燕景焕的脸色也难看至极。
他的手缓缓握成拳,指节泛白,目光幽暗深沉,眉头紧蹙,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魏子麟,竟已然不安于太子之位,开始染指皇帝的亲兵了
若此事当真
空气仿若凝滞了一般,屋内只剩下烛火在轻微跳动。
沈星晚的一颗心越跳越快,原本微弱的心跳声在这死寂中几乎清晰可闻。
绯云见两人久久未言,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小姐,王爷这黑甲军”
沈星晚陡然捉住绯云的手,“此事绝不可让其他人知晓。”
燕景焕微微颔首,“魏子麟府中定然藏匿了黑甲军。”
“此事若被魏帝察觉,魏子麟恐怕会立刻被废,但他既然已经勾连了黑甲军,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沈星晚眉头紧锁“魏子麟心机深沉,若他已然连黑甲军都敢藏,那就说明”
“他极有可能早已布局多年,羽翼已丰,若皇帝大行他不能顺利继位,他势必会逼宫夺嫡!”
燕景焕点头,声音冷冽:“事态显然比我想的更严峻,我得亲自去摸摸他的底。”
沈星晚垂眸,死死攥紧指尖。
气氛愈发沉重,微凉夜风自窗棂掠过,卷动烛火,映照在她清冷的脸庞上。
这一夜,几近无眠。
晨曦微露,天色刚刚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窗棂之外,垂落的花枝隐在晨雾之中,似有若无,院中梧桐叶微微摇曳,露珠顺着枝叶缓缓滑落,在晨光映照下晶莹欲滴。
芙蓉帐里氤氲着昨夜残存的暖意,轻纱帐幔被风微微拂动,金丝绣线隐隐泛着柔和光泽。
沈星晚仍在沉睡,燕景焕却早已醒来。
他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揽着沈星晚纤细腰肢,静静凝望着怀里好眠的人儿。
她蜷缩在他怀中,睡得极熟,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眼温软,白皙的脸颊带着些微的绯色,唇瓣微微嘟起,像是有些不满,又像是在梦中嘟囔着什么。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落在二人交缠的身影上,仿佛也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柔光,温暖静谧。
燕景焕眸光缱绻,指尖柔缓摩挲着沈星晚的发丝。
怀中人儿微微动了动。
沈星晚悠悠醒转,睫毛轻颤,似是还未完全从梦境中回神。
她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膛,柔软发丝拂过他的肌肤,痒得他心头微颤。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他深邃缠绵的眸光。
她的心蓦地一跳,登时羞红了脸,连忙拉过锦被,整个人都埋了进去,闷声道:“你你看什么呢”
燕景焕低笑,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暗哑。
“看你。”
沈星晚被他这直白的话语羞得不行,捂在被子里不肯露头。
没过一会儿,又觉得憋闷难耐,只得悄悄地将被子拉开一角,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羞怯又不满地瞪着他。
燕景焕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她。
那眸光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
来,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沈星晚被他这般凝视着,心跳得愈发快了,正要开口嗔他一句,他却先一步倾身俯下头,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一吻,仿佛带着晨光的融融暖意,落在她肌肤上,又落进了心坎儿里。
沈星晚一愣,随即弯了眼睛,羞怯往他怀里钻去,像只撒娇的小兽,软软地蹭着他的胸膛。
她这一蹭,却不自觉地惹起了火。
燕景焕喉结微滚,眸色瞬间暗了几分。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手臂收紧,将她箍进怀里,喑哑低语:“别乱动。”
沈星晚偏不听。
他越说这样说,她越是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丝毫不自知她的动作对燕景焕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折磨。
燕景焕耐心几乎被消磨殆尽。
他微微眯起眼,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再不安分些你是想再哭着求饶一次?”
沈星晚浑身一僵,瞬间老实下来,缩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乖顺如小鹌鹑,安静得可怜。
燕景焕哑然失笑。
他眸中尽是宠溺,低头在她发顶轻轻一吻,似安抚,又似克制。
片刻后,他缓缓松开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潮,这才翻身起身去洗漱更衣。
沈星晚缩在被窝里,双颊仍然泛着红晕。
她眼波流转,悄悄望着燕景焕的一举一动。
他立在镜前,随意挽起长发,露出坚毅凌厉的侧颜,宽肩窄腰,身形颀长挺拔,每一个动作都尽显矜贵气质。
沈星晚看得微微出了神,指尖悄悄攥紧了被角。
燕景焕唇角微扬,透过铜镜瞥见她的小动作,挑了挑眉,索性大喇喇地任她看个够,连衣襟都不急着系,任由精壮胸膛露出一角,散漫不羁。
沈星晚察觉到他的故意,顿时羞得不行,赶紧收回视线撇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欲盖弥彰的小模样惹的燕景焕哑然失笑。
他悠然系好襟前系扣,临出门前,从门外跪伏的暗卫手中接过一本折子,转身阔步走到沈星晚榻前,将折子轻轻放在她枕畔。
沈星晚回过头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怔然接过折子,抬眸问道:“这是什么?”
燕景焕没有回答,只挑眉示意她打开看看。
沈星晚垂眸,藕臂微抬,缓缓展开那折子,入目便是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微微蹙眉,仔细一看,瞳孔骤缩。
竟是一份详细无比的名单!
她陡然抬头,震惊望向燕景焕。
第85章 名单可能随时取你性命
室内光线微曦,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洒落,金丝楠木的案几上映出一层温柔的光晕。
帐前燃着昨夜未曾熄灭的安息香,袅袅香雾缭绕,与晨间微凉的空气交融,幽远静谧。
沈星晚歪在榻上,手中捏着那份名单,眉心微蹙,目光缓缓扫过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那上边的每一个名字,都仿佛一根尖刺,细密反复地扎刺着她的心。
“沈云朝是时候回去了。”
燕景焕低沉嗓音自耳畔传来,沈星晚猛地抬眸,正对上他深邃双眸。
她愣了愣,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魏子麟的爪牙已经暗中蔓延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
眼下局势复杂,沈云朝不能再被束缚在沈府,而是该回到军中,成为这棋局里的一颗重要棋子。
沈星晚垂下眼眸,指尖轻轻摩挲着折子边角,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她抬眸看向燕景焕,眼底情绪翻涌如潮,轻声道:“多谢。”
燕景焕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失笑,摇头叹息了一声。
“你又忘了?”
他俯身靠近她,指腹轻轻滑过她的发丝。
“我早说过的,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沈星晚怔然望着他,心底似有微微暖流淌过。
燕景焕见她有些愣神,笑意更深了些,宠溺揉了揉她的发顶,手指在她发间流连片刻,才终于收回,转身离去。
沈星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绪微晃。
她并不知他要去何处,但想也知道,昨日他刺伤太子,今日必然有许多棘手的事务急待他处理。
她垂眸,轻轻叹了一口气,旋即收敛心神,翻身下榻。
屋内静谧温暖,轻纱帷幔垂落在地,微风吹拂,纱帐轻晃,宛如水波微漾。
她轻轻掀开帷帐,唤道:“进来罢。”
话音刚落,便有丫鬟们便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正要上前伺候她梳洗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姐!”
沈星晚抬眸,瞧见绯云匆匆赶来,步伐略显急促,显然是快步而来,尚未平复气息。
她微微蹙眉,待绯云行至面前站定,才看清她眼下浮现的乌青,眉眼间带着些许憔悴,显然昨夜并未曾好好休息。
沈星晚心头一软,伸手拉住绯云的手,“昨日才受了惊吓,怎的不多歇一歇?”
绯云怔了怔,旋即摇头,“小姐,奴婢伺候您惯了,不让奴婢做这些活计,奴婢反倒坐立难安。”
沈星晚失笑,无奈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愈发油嘴滑舌了。”
绯云抿了抿唇,调皮吐舌一笑。
她随即接过丫鬟手中的热布巾,亲自替沈星晚净面,温热布巾滑过肌肤,带走了晨起惺忪的倦意。
沈星晚微微阖眸,任由绯云细细地替她梳洗。
绯云一双巧手温柔地为她抚平鬓发,细细梳理,最后在她发间簪上了一枚点翠金步摇。
金步摇轻轻晃动,翠羽流光溢彩,衬得她眉眼更显明媚,风华天成。
待一切收拾妥当,沈星晚站起身来,吩咐绯云:“备马车,我要回沈府一趟。”
绯云微微一怔,旋即点头,低声应道:“是,小姐。”
话落,她立刻转身去安排套车马,而沈星晚则静静立于窗前,望着庭院里葱郁的梧桐,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绣纹,眸光幽深。
沈星晚回到沈府时,正值晌午,日头高悬,天光澄澈。
微风带着暖意,拂过庭院,吹动廊下翠竹微晃,投下斑驳竹影。
她穿过回廊行至庭院,远远便望见沈夫人与广安公主相携而坐。
二人正倚在一架红木雕花软榻上,案几上摆着清茶与点心,两只描金茶盏里茶水氤氲,浮着嫩绿的叶片,清香馥郁。
正值落英缤纷的时节,庭中一株繁盛的桃树花开正盛。
风过处,桃花瓣簌簌飘落,似一场绯色轻雨,落在沈夫人与广安公主的发间。
两人正聊得欢畅,广安公主笑得眉眼弯弯,沈夫人也神情温柔,眉眼舒展。
彼此之间仿佛压根没有身份悬殊的隔阂,更像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尽情分享着有趣的闺阁趣事。
沈星晚见状,脚步一顿,心头微软。
广安公主无意抬眸间恰好看见了她,登时眼睛一亮,眸底泛起惊喜光彩。
她立刻起身,提着裙摆迎了几步,笑道:“巧了,我同伯母正说起你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侧首,故作神秘地凑近她,眸中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伯母说你小时候可皮了,老追在云朝哥哥身后欺负他,可见当年你在宫中陪我时那些乖顺模样,全是装出来哄我的!”
沈星晚闻言,登时有些赧然。
她轻轻咬了咬唇,娇嗔地瞥了沈夫人一眼,佯怒道:“阿母惯会拿我取笑。”
沈夫人笑得温柔,眸底满是宠溺之色,伸手拢了拢鬓发,道:“哪里是取笑,都是实话罢了。”
她望着沈星晚,目光柔和,关切问她:“可曾用过膳?也不知你会忽然回来,不然早些命人给你备下你最爱吃的桃花糕。”
沈星晚娇嗔“哼”了一声,佯作不悦,“女儿的老底儿都叫您给揭了,这会子再来哄我,可哄不好了。”
她微微鼓起腮帮子,模样娇憨可爱,惹得沈夫人一阵开怀大笑,侧首对广安公主道:“你瞧瞧,这便撒娇撒泼起来了。”
广安公主笑弯了眉眼,拉过沈星晚的手,“亏我先前还觉得你温柔端庄,在伯母面前便原形毕露了?”
沈星晚嗔她一眼,眨了眨眼睛。
几人相视一笑,笑语盈盈,庭院里的春风拂过,将一树桃花吹得愈发嫣红,空气中满是淡雅花香,整个院落都氤氲着温暖气息。
不远处的回廊间,一抹修长身影缓缓走来。
“星晚回来了。”
沈星晚循声望去,便见沈云朝一袭青衫立在廊下,身姿清朗,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正静静望着这温馨一幕,眸底尽是温柔暖意。
他缓步走近,目光在沈星晚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揶揄:“
果然还是在阿母面前最自在,撒娇撒得比小时候还顺。”
沈星晚登时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哥哥莫要拿我取笑!”
说着笑望了广安公主一眼,又望向沈云朝,“小心我也揭了你的老底儿”
沈云朝含笑避开,眸底尽是纵容。
广安公主倒不依了,立马缠着沈星晚追问不停。
庭院里落英缤纷,茶香袅袅,欢声笑语交错在微风里,仿佛连时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晌午的日光洒在檐角,映得屋檐下的瓦片都泛着温润的光泽。
沈星晚几人闲话了一阵,不多时,廊下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沈丞相自前院归来,身着朱红官袍,腰束玉带,步伐沉稳威严。
他眉目沉敛,略带倦色,显然是刚下朝不久便径直回了府。
庭院里众人皆起身相迎,沈夫人温柔迎了上去,广安公主也含笑见礼。
“父亲。”
沈星晚站起身,心下微微一凛,敛去了方才的轻松神色,眸中渐渐浮起一抹肃然之色。
沈云朝察觉到她神情有异,低声唤她:“星晚?”
既然人到齐了,也该谈正事了。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子,递向沈云朝,“哥哥,你看看这个。”
沈云朝眸光微沉,抬手接过折子展开一看,纸面上的字迹映入眼帘,墨色沉沉,写得密密麻麻。
他原本风轻云淡的神情,瞬间凌厉起来。
他眸光微动,指尖收紧,仔细翻看着折子上的名字,一行行扫过,越看,眉头便皱得越深。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如寒潭,沉声问道:“这是何意?”
沈星晚神色凝肃,定定望着他,缓缓启唇。
“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皆是张大将军安插在你所率领大军里的眼线。”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庭院里原本轻柔的微风,似乎也顿时寒凉起来。
沈云朝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中折子,指尖微微泛白,似是在极力克制着骤起的寒意。
他目光缓缓从折子上移开,“你确定?”
沈星晚迎着他的目光。
“这份名单,是燕景焕亲自交给我的。”
“他既给了我,绝不会有假。”
沈云朝的手指微微收紧,折子上的字迹映入眼底,每一个名字都似锋利的刀刃,直直刺入他心头。
这份名单上的人,皆是他信任的部下,其中甚至不乏曾随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的兄弟。
沈夫人察觉到异样,忍不住上前一步,眉低声问道:“云朝,出了何事?”
沈云朝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沉沉地落在折子上。
沈星晚望着沈云朝,缓缓道:“哥哥,这里边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随时取你性命。”
沈云朝缓缓合上折子,眸色渐黯。
他脸色难看极了,沉声道:“景焕如何得来这份名单?”
“如何得来并不重要。”
沈星晚上前一步,“哥哥,如今你手握兵权,身处漩涡之中,你比谁都更明白,军中若藏奸细,后果将不堪设想。”
“眼下最紧要的,便是查明此事,尽快处理干净。”
沈云朝垂眸,指尖缓缓摩挲着折子的边角。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森冷寒意,“好一个张大将军。”
第86章 婢女一切有我
暖融阳光映照在府门前,露水将将干,空气中尚有些清冷。
沈府的护卫们已悄然布防,院落里人影寥寥,透着一股肃穆之意。
沈云朝身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长刀,刀鞘乌黑沉稳,泛着冷光。
他神情沉静,眉眼锋锐,周身透着惯常的凌厉之气,眉宇间却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冷意。
沈星晚、沈丞相、沈夫人,以及广安公主一同站在庭院内相送。
不同于上次的声势浩大,此番送行极为低调,唯有府内亲信随行,连披甲护卫都未动用,唯恐惊动朝中视线。
沈丞相站在门侧,望着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儿子,神色虽沉稳,却难掩眸底忧色。
他上前一步,伸手覆上他肩头,语气凝重。
“云朝,军中局势复杂,你此去须得小心行事。”
“即便是有这份名单,但你身边或许仍有尚未查出的暗线,行事万不可大意。”
沈云朝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儿子明白。”
沈丞相见他神色坚定,很是欣慰,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沉声道:“去罢,凡事三思。”
沈夫人站在一旁,紧紧攥着帕子,满是不舍。
她知道儿子一向骄傲,战场上征战多年,何曾畏惧过危险?
可她终究是做母亲的,哪怕他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在她眼里,依旧是那个曾跌跌撞撞学着执剑的小儿郎。
儿行千里母担忧,好容易才失而复得的儿子,她怎能舍得他又去涉险。
“阿母”
沈云朝见她眼中蓄泪,心头微涩,柔声唤道。
沈夫人吸了吸鼻子,抬手抚上他的肩,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终是声音微颤:“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娘不拦你。”
她说着,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哽咽不已,“千万好好照顾自己。”
沈云朝抬手覆上她的手,轻轻握紧。
“阿母放心。”
沈夫人终于没忍住,垂泪而下,沈星晚立刻上前扶住她,轻声安抚。
她抬头望向沈云朝,眸光盈盈,语气虽温柔,却很是严肃:“哥哥,此去军中,万事小心。若有任何变故,务必及时传信回来。”
沈云朝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微微一笑:“放心,想要我沈云朝的性命,还没那么容易。”
沈星晚眼底仍有担忧,却知晓自己哥哥的性子,也未再多言,只是轻轻点头。
沈云朝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广安公主身上。
她一袭素雅衫裙,外披绣金纱衣,站在回廊下,静静看着他,眸光深邃,仿佛有千言万语未曾出口。
她虽未曾言语,可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清晰映照出心中不舍。
沈云朝望着她,脚步微动,终是抬步向前,径直走到她身旁。
两人相对而立,彼此凝视。
广安公主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抿唇良久,终是轻声道:“此去一别,何时再见?”
沈云朝沉默了一瞬,随即缓缓伸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坚定不移。
他目光幽深,仿佛要将眼前这抹身影刻入心底。
“等我回来。”
广安公主指尖微动,垂下羽睫低低地:“好。”
沈云朝看着她,薄唇微抿,忽然一步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广安公主微怔,身体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抬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倚靠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坚实的心跳。
四周静默无声,唯有微风拂过,卷起庭院里的花瓣,旋落而下,纷扬散落在青石板上。
良久,沈云朝缓缓松开怀抱,后退一步,深深望了她一眼,眼底尽是缱绻不舍。
他终是转过身,毅然阔步朝府门外走去。
沈夫人泪眼婆娑,沈丞相沉稳扶住了她。
广安公主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指微微蜷紧,终究未再说一句话。
直至沈云朝身影消失在府门外,广安公主方才低下眼帘,手掌缓缓收拢,似要攥住那一抹余温,却终究空无一物。
风吹过,落花满庭,留下一片沉静。
沈星晚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广安公主身上。
只见她怔怔望着府门的方向,眸中泪光盈盈,明明极力忍耐,却终究没能克制住情绪,泪珠顺着雪色腮边无声滑落。
她抿着唇,手指紧紧揪着袖摆,指节泛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态。
沈夫人看着她,心生怜惜,轻轻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他终归会回来的。”
广安公主垂着眼帘,睫毛微颤。
她缓缓吸了口气,“我知道可是”
沈夫人轻
叹一声,终究未再多言,只是静静地握住她的手。
沈星晚见此情状,心头微酸,她知道,广安公主的担忧远不止于此。
沈云朝此去,军中局势未稳,危机四伏,她虽是公主,身份尊贵,可到底是个深宫女子,无法亲手替他分忧,唯能做的,便是等着、盼着、惦念着。
那种无力感,沈星晚何尝不懂?
她沉吟片刻,缓缓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公主,你可想见一见德妃娘娘?”
广安公主闻言,猛地一怔,睫毛微颤,仿佛被戳中了心底最深处的思念。
她微微抬眸,看向沈星晚,眸光既渴望,又犹豫。
“当然想”
她轻轻咬着下唇,声音极低,仿佛怕被人听见般,带着几分迟疑,“只是,如今宫中局势复杂,我若贸然去见母妃,难免会引人注意,倘若连累了你”
沈星晚微微一笑,清亮眸光泛起狡黠:“那便不以公主的身份去。”
广安公主微微一怔,显然还未反应过来。
沈星晚握紧她的手,“你可以扮作婢女,与我一同入宫。”
“不可。”
广安公主眸色微变。
她是渴望见母妃,可她更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皆会落在那些有心人眼中,稍有不慎,便会累及母妃和沈府。
沈星晚握紧她的手,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昨儿太子遇刺,如今宫中风声鹤唳,暗潮汹涌,人人自危都来不及,谁会在意一个小婢女呢。”
广安公主心下微动,若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婢女,悄然入宫,不惊动任何人
她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沈星晚见她答应,微微一笑,“那好,事不宜迟,快去换一身衣裳吧。”
广安公主点头,抬步回后院去更衣。
沈星晚则吩咐绯云去备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再从府中挑了一套普通的小婢女服制,亲自送到了广安公主面前。
待一切准备妥当,沈星晚看着乔装成小婢女的广安公主,不禁微微一笑。
昔日雍容华贵的公主,如今身着最寻常不过的窄袖素裙,褪去金饰,头发也梳成最朴素的样式。
若是不细看,的确与寻常婢子无异。
沈星晚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头:“这样便不会引人注意了。”
广安公主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口,显然还是有些担忧。
沈星晚看着她,柔声道:“放心吧,一切有我。”
沈星晚向来雷厉风行,既然做了决定,便绝不拖泥带水。
她让绯云一同随行,三人低调入宫,前往长春宫探望德妃娘娘。
广安公主一身素淡的丫鬟服,不施粉黛,整个人褪去了往日的华贵,显得清瘦柔弱了几分。
她本是天潢贵胄,养尊处优惯了,哪怕刻意放低姿态,那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矜贵神采仍难掩去。
纵然她低眉敛目,举手投足之间,依旧透着端雅出尘的气质。
沈星晚早有准备,一路上特意叮嘱她莫要太拘谨,更不要一味躲闪旁人的目光。
真正的婢子,多是步履匆匆,安静跟随在主子身侧,轻易不会露出过多的情绪,若她刻意回避,反倒容易引人注意。
广安公主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不安,跟随在沈星晚身侧,同绯云并排而行。
三人沿着宫道一路前行,步履沉稳,周遭静谧得仿佛能听见风穿过宫墙的声音。
正值午后,金色日光自高墙上倾洒而下,落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远处的宫墙巍峨肃穆,檐角高翘,已然看见了长春宫那朱红色的宫门了。
随着距离长春宫越来越近,广安公主的一颗心也跳的越来越快。
她手指微微蜷紧,指甲几乎陷入掌心。
她自幼生长于深宫,对于宫里的冷漠无情再清楚不过。
母妃独守空宫,身边伺候的宫人皆是太后派去的人,处处受限。
她不知母妃如今是否安好,也不知自己此次入宫,是否真的能如愿同母妃见上一面。
正当她神思纷乱之际,迎面忽然走来一队小宫女,个个手提着食盒,脚步轻快,显然是正从御膳房取食归来。
沈星晚眸光微动,脚步不停,压低声音道:“莫慌,按我之前说的做。”
广安公主登时屏住了呼吸,低垂眼睑,将自己尽量隐藏在沈星晚与绯云身后,仿佛只是寻常随行的婢子一般,不露出半分异样。
两队人就这样在宫道上擦肩而过。
耳边传来食盒里瓷碗碰撞的细微声响,广安公主绷紧的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握在袖中的手指更是死死绞紧。
直到那几个宫女走过去了,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而,她并未察觉到的是,就在那几个小宫女即将转入宫道转角时,其中一个小宫女忽然顿住脚步,脚下略略一滞,悄然回头,眸光阴冷地落在她的背影上。
那是一双狡黠阴鸷的眼睛,带着几分疑虑深思,仿佛嗅到了什么异常的气息。
小宫女微微蹙眉,眸底划过诡谲之色。
她没发出任何声响,只是立在宫道拐角处,远远盯着广安公主的背影。
身旁的同伴发现她停下了脚步,回头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快走罢,若是误了娘娘的时辰,可有你好受的。”
那小宫女微微收回视线,掩去眼底异样神色,抿了抿唇,缓步跟上同伴的脚步。
第87章 宣战皆从彼此眸中看到了杀意
沈星晚带着魏璃月与绯云一路低调行至长春宫,宫道上静谧无声,偶有微风拂过,卷起一地玉兰落英。
浮光掠影间,宫墙深深,森然高耸,如一座座森冷牢笼,禁锢着深宫女子们的一切自由。
宫门外守候的宫人见是沈星晚到来,忙恭敬通报后将她迎入长春宫德妃娘娘的寝殿内。
沈星晚步伐从容,微微抬眸,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
果然,太后安插在德妃身侧的眼线始终恭立一旁,目光隐隐透着探究。
她心下了然,面上却不显丝毫端倪,只温婉一笑。
“听闻德妃娘娘近日乏累,难以入睡,我特意寻了些安神的熏香带来,愿为娘娘略尽绵薄之力。”
那几个宫女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轻轻皱眉。
沈星晚察觉到她们的犹疑,淡然一笑,抬手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锦囊,递到最前方的宫女手中。
“这些香料极为名贵珍稀,但我也知道,德妃娘娘所用之物,必得妥帖安全,也不知这些香料里,可有与德妃娘娘相克之物,不如几位姑姑先拿去找太医一验,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指教。”
说着,她眸光微沉,嘴角却依旧含着浅笑。
那宫女面色微变,显然不敢擅自做主。
“便听沈王妃的。”
寝殿屏风后响起一道女声,德妃娘娘缓缓说道:“沈王妃一番美意,你们且送去太医院核验,若无相克,今日便燃上这安神熏香,都退下罢。”
“是。”那小宫女迟疑片刻,终是恭敬福了福身,道:“还是王妃娘娘想得周到,既如此,奴婢们便去看看。”
其余几人虽有疑虑,却也只能随同一并离去。
见她们走远,沈星晚这才回身,朝着殿内望去,轻声唤道:“娘娘。”
寝殿内沉静
片刻,屏风后,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德妃身着一袭素色宫装,未着华饰,鬓发仅以一根素簪挽起,容颜虽依旧秀丽端庄,却隐隐透出几分憔悴。
“你刻意要支开她们,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本宫说”
德妃眸光落在沈星晚身后,骤然一震,身形微微晃了晃,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广安公主也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德妃瞳孔猛然一缩,唇瓣微颤,眸中倏然涌上狂喜。
“璃月”
她轻轻喃喃,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魏璃月鼻尖一酸,泪珠儿瞬间滚落,脚步再也忍不住迈前一步,哽咽唤道:“母妃!”
德妃哽咽,快步上前将魏璃月紧紧搂入怀中,泪水瞬间溢出眼眶,滚落下来。
“我的月儿我的孩子”
她颤抖着指尖抚摸魏璃月的发丝,仿佛要确认她是否真实存在一般,一遍遍轻轻摩挲着。
“我的月儿终于回来了我日夜盼着你,夜夜梦里都在寻你”
魏璃月伏在她怀中,肩头颤抖不止,泪水沾湿了德妃的衣襟。
“母妃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德妃摇头,眼泪一滴滴落在魏璃月发间,“好孩子,你能平安回来,就是佛菩萨显灵了”
殿内香炉里青烟袅袅,香烟氤氲,母女二人相拥而泣,倾泻这数日来的思念哀痛。
沈星晚静立在一旁,望着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女相拥痛哭,不禁心中微叹,终究还是轻声开口:“娘娘,公主,能再相见固然是幸事,可如今宫中耳目众多,娘娘的处境也并不安稳”
德妃微微一怔,抬袖轻轻拭去泪水,牵着魏璃月的手,仍是依依不舍,喃喃道:“是,星晚说得对”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女儿,“是母妃一时情难自禁,倒忘了如今情势紧张,切不可失态惹来事端。”
她又抬眸望向沈星晚,满是感激。
“沈王妃,若非你替本宫救下璃月,我们母女此生恐怕再难相见。”
“这份恩情,本宫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沈星晚抿唇一笑,温柔望向德妃母女。
“娘娘,璃月公主是我最好的朋友,您也对我多有照拂,她既有难,我自当尽力相助。”
德妃闻言,泪水再次涌上眼眶,握紧了沈星晚的手,久久未曾松开,眸底尽是动容。
魏璃月亦是紧紧牵住沈星晚的手,眸中泪光闪动,轻声道:“星晚,谢谢你”
沈星晚笑了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未再多言。
殿外春光正好,微风拂过庭院,玉兰花轻轻摇曳,暗香浮动。
母女重逢,本该是满室温情,然而德妃母女尚未叙话多久,殿外竟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娘娘!张嫔娘娘,您不能”
“放肆!本宫还轮不到你们拦着!”
随着宫人惊惶的劝阻声,一道华丽的身影已然强行闯入殿内。
张嫔身着一袭杏色宫装,袖口绣着金线凤纹,步履轻快,气势却逼人,她一掀珠帘,未曾等宫人通报,便大步走了进来。
她神色恣意张扬,又隐隐透着几分挑衅之意。
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沈星晚几人在宫道上遇见的那个提着食盒的小宫女!
魏璃月心中一震,脊背陡然僵直起来,她指尖骤然收紧,险些失态。
她赶紧垂下头,竭力克制自己,不让情绪显露分毫,可心跳却已忍不住乱了节奏。
她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就被盯上。
德妃眸光骤然一沉,脸色亦随之冷了几分。
张嫔竟会如此无礼,未经通报便擅闯长春宫!
她深吸一口气,凌厉呵斥:“张嫔,你好大的胆子!”
“本宫未曾召你,你竟这般擅闯长春宫,目无尊卑,真当宫中没有规矩可言?”
张嫔却并未因她的训斥而有所收敛,反倒毫无畏惧地笑了笑。
她殷红唇瓣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幽幽道:“姐姐何必动怒?本宫刚解了禁足,理当先来向协理六宫的你请安。”
“本宫也只是依宫规行事,怎的姐姐反倒疾言厉色,莫不是不想见本宫?”
她说着叹了口气,抬眸环视殿内,眸光最终落在沈星晚身上,轻哼了一声。
“再者,姐姐既能见沈王妃,为何偏偏不肯见本宫?”
“如此这般厚此薄彼,未免太伤人了些。”
德妃冷眼瞧着她,指尖暗暗收紧,脸上的厌恶神色毫不掩饰。
她当然知道张嫔的性子。
明明是故意找茬,却还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若是稍有不慎,就会被她抓住破绽,狠狠反咬一口。
“本宫近日身体不适,难以入睡,沈王妃特意寻了些安神熏香送来,为本宫解忧。”德妃沉声道,话中已是下了逐客令。
“张嫔既已请过安,便回去罢,本宫要静养了。”
张嫔却不肯轻易罢休,反倒悠然自得地落了座。
“巧了,本宫这几日也睡得极差,不如也来试试沈王妃带来的安神妙香?”
她这话一出,沈星晚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她本想以“送香”之名支开那些太后的耳目,没想到竟被张嫔抓住了借口,顺势揪住不放。
未待她想出对策,张嫔忽然伸手一指,指向沈星晚身后的魏璃月,嘴角噙着些许冷意,漫不经心地说:“你,把那熏香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魏璃月身子一颤,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指尖微卷,藏在袖中的手心里沁出一层薄汗。
德妃的脸色也陡然沉了下来。
张嫔这话,看似是随口一提,分明是刻意在试探魏璃月的身份。
沈星晚羽睫微垂,心念电转。
她缓缓抬头,毫无惧色地迎上张嫔的目光,淡然道:“张嫔娘娘有此雅兴,本该立刻奉上给娘娘一观的,只可惜”
张嫔皱眉,“可惜什么?”
沈星晚冷笑,“只可惜眼下这盒安神熏香,恐怕正摆在太后娘娘宫里,由太后娘娘亲自检视呢,若张嫔娘娘感兴趣,大可前往太后娘娘宫里一观。”
此言一出,德妃娘娘乍然睁大了眼睛,诧异望向沈星晚。
这显然是明牌了,沈星晚此举,根本是在告诉张嫔,自己知道她想做什么。
张嫔微微眯眼,片刻后,竟然轻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看了魏璃月一眼,未再多言,起身拂袖离去。
张嫔还未走出几步,沈星晚忽然开口:“太子殿下重伤”
张嫔赫然顿住脚步,猛然回头,眸光狠狠剜向沈星晚。
沈星晚挺直背脊,平视着她,淡淡地,“怜子之心甚苦,娘娘若有闲心,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至于旁人的孩子还是少惦念的为好。”
“你!”
张嫔陡然暴怒,胸膛剧烈起伏,眸中陡现杀意。
沈星晚傲然而立,毫不退缩让步,唇瓣紧抿,迎视着她。
张嫔森然冷笑,点了点头,“你,好样的。”
说罢一甩广袖,转身阔步走出寝殿,跟在她身侧的两个小宫女也赶紧惶然跟上她的脚步,匆匆往外走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魏璃月猛然松了一口气,几乎站立不稳,整个人都颤抖不已。
沈星晚与德妃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眸中看到了
杀意。
第88章 觉醒命运当由自己掌握
德妃望着张嫔离去的方向,指尖微微蜷紧,眉宇间隐隐透出不安。
寝殿内一片寂静,香炉里青烟袅袅,却未能驱散她心头翻涌的忧虑。
她转过身来看向沈星晚,目光微沉,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沈王妃,方才你这般言辞逼迫,确实逼退了张嫔,但她岂是善茬?”
“你如此得罪她,便是得罪了太后和太子。”
德妃秀眉蹙起,眸中满是忧色。
“你可知,她们素来容不得忤逆之人,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她声音微微发颤,仿佛是想到了太后与太子的那些狠辣手段,神色愈发惶然。
张嫔向来骄纵,今日被沈星晚当众压制,必定不会甘心。
更何况,她本就与太后、太子一脉相连,若她回去添油加醋,太后定会心生恼怒,甚至立刻寻个由头来打击报复。
德妃心绪纷乱,不由得想起这些年来自己步步忍让、战战兢兢,却始终无法换得平安的日子。
她向来谨慎持重,深知后宫争斗如履薄冰,因而凡事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
可即便如此,她唯一的女儿,却依旧被她们送去远嫁蛮夷,甚至险些客死异乡。
她双唇微颤,攥紧了袖中的手帕,眸中闪过挣扎。
沈星晚轻嗤一声,眸色冷淡地望着她。
“娘娘,您怕她们报复么?”
她缓缓走近几步,语气不疾不徐。
“若害怕被报复,便事事退让,那是不是该索性跪下认输?任她们捏扁搓圆的折辱?”
“娘娘,您退让隐忍了这些年,可曾换来过她们的仁慈?”
她轻笑,笑意尽是讽刺。
“太后可曾因您的恭顺而心生怜悯?”
“太子可曾因您的低头而放过您的女儿?”
“娘娘,您小心翼翼地过活,她们却不曾因您的忍让而罢休。”
“反而变本加厉,连公主都能毫不犹豫地送往蛮荒之地,任她自生自灭。”
她缓缓步至德妃面前,锐利眸光直刺德妃心扉。
“您以为,隐忍便能换来岁月静好么?”
沈星晚冷笑,“娘娘,您如今的处境,便是最好的答案。”
“这皇宫之中,从未有过真正的仁慈,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
沈星晚凝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自己的命运,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中。”
德妃怔怔地望着她,心头仿佛被千斤重锤猛砸了一下,震颤不已。
她知道沈星晚所言不虚。
可她习惯了隐忍,习惯了用顺从换取苟延残喘的生存机会。
可沈星晚的话,却仿佛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她仅存的些许侥幸。
是啊,她苦苦隐忍了这么多年,究竟又得到了些什么?
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昔日的尊荣,甚至失去了所有可以依靠的东西。
最终只能在这深宫里苟活。
如同被囚禁在金笼中的囚鸟,连反抗的勇气都被磨灭得一干二净。
她眸眶泛红,呼吸急促,纤细的身子颤抖不已。
沈星晚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几分冷意:“娘娘,若您再不反击,便只能等着她们将您一步步逼入绝境,最终成为她们脚下的尘土。”
德妃指尖颤抖地攥紧了袖口。
一滴泪滑落,德妃蓦地抬头,深深看向沈星晚。
她眸中再无迷茫,只有坚定。
她缓缓伸出手,牢牢握住沈星晚的手,“沈王妃,你说得对。”
她轻轻闭上眸,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本宫愿与你结盟。”
沈星晚眸色一沉,唇角微扬,握紧了她的手,淡声道:“娘娘,您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殿外微风拂过,卷起庭院中的花瓣纷扬而落。
沈星晚静立片刻,目光缓缓扫过眸前母女二人。
魏璃月依偎在德妃身侧,眸中泪光已褪,眸中尽是坚毅。
德妃亦然,眸中素日里那抹隐忍在这一刻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宫女子中难得一见的凌然锋芒。
沈星晚看了一眼天色,温声道:“娘娘,公主,今日之事多半已惊动了太后,璃月公主的身份恐怕已被人察觉。”
“我还是先送她回沈府暂避风头罢,待风波平息后再作打算。”
魏璃月猛然抬起头,眉头蹙紧,眸光执拗,“我不走。”
她语气果决,紧紧攥住德妃的手,“我好不容易才回到母妃身边,我若走了,母妃一个人如何应对太后她们的报复?”
她声音微微发颤,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沈星晚微微一怔,正要开口相劝,便瞧见德妃轻轻拍了拍魏璃月的手背。
“你想留下,母妃岂会不允?”她眸光温柔,眸中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决。
她抬眸看向沈星晚,“沈王妃,我知你是为璃月安危着想,可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她涉险。”
沈星晚眉心微蹙,“娘娘可知,若璃月公主留在宫中,风险极大?”
“今日张嫔已然怀疑,太后与太子势必不会罢休,娘娘如何能护她周全?”
德妃却莞尔一笑,眸光微敛。
“沈王妃,你当真以为我这些年在宫中,便只知忍辱退让?”
她轻叹一声,“从前,我以为退让能换得安稳,可我错了错得离谱。”
她低头望向魏璃月,指尖爱怜轻拂过她的鬓发,“沈王妃,你说得对,命运当由自己掌握。”
她语气微顿,眸光愈发深沉,“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将我们母女二人踩在脚下。”
沈星晚微微挑眉,静静看着她。
德妃唇角微扬,缓缓道:“我的母族,亦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这些年来,不过是碍于太后权势,不得不隐藏锋芒罢了。”
她轻轻一笑,那笑意之中透着隐隐凌厉,“太后安插在长春宫的这几个眼线,也是时候该拔除了。”
沈星晚眸底划过讶色,眸光微转,望向魏璃月,“公主,当真要留下?”
广安公主点头,“是,我要留在母妃身边,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与母妃共同面对,再不分离。”
沈星晚动容,终是深吸了一口气,勉励展颜一笑,“好,既然你们心意已决,我便不再多言。”
她望向德妃,郑重叮嘱道:“既如此,愿娘娘能守护好璃月公主,也守护好自己。”
德妃轻轻颔首,眸光坚毅“沈王妃放心。”
沈星晚再不多言,缓步退后一步,微微一福,便转身朝殿外走去。
殿门缓缓阖上,风拂过庭院,吹落了几片玉兰花瓣。
沈星晚回首望了眼长春宫,浮现出一抹欣慰之色。
她抬步离去,步履稳健,身影渐远。
她知道,今日过后,长春宫再不复往昔的沉寂。
沈星晚回摄政王府时,已然是冰轮初升,银辉洒落在摄政王府的屋檐上,府门前的石阶泛起清冷的光泽。
沈星晚缓步踏入王府中,心头仍想着长春宫的事,然而下一瞬,她目光落在前方那道小小的身影上时,不由地脚步微顿。
前厅中灯火柔和,映照出那少年略显稚嫩的面容。
失踪已久的十四皇子魏子辉,此刻竟端端正正地立于堂前。
他眉目间少了几分孩童的懵懂,却多了些许少年人难得的沉稳内敛。
他一袭素雅锦衣,不显张扬,却自有一股皇家血脉的尊贵气度。
他看见沈星晚走近,缓缓垂首,声音清朗:“见过摄政王妃。”
沈星晚一怔,随即眼珠微转,心底已有几分了然。
燕景焕素来谨慎,他亲自将魏子接回府中,说明外头局势已然是风声鹤唳。
她微微颔首,并未追问,只关切道:“殿下既到了王府,便安心住下,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魏子辉轻声应道:“有劳王妃。”
沈星晚仔细打量了他片刻,发现他虽然年纪尚小,眉宇间却已然显出沉静隐忍,喜怒不形于色,心性远非寻常皇子所能企及。
她心中微叹,正准备遣人安排他的住处,便见魏子辉稍稍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轻声问她:“王妃沈府厨娘,她的小女儿小铃铛,如今可还安好?”
沈星晚眸光微动,眸底浮起一抹意外的笑意。
小铃铛
竟还记着她么?
她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年,了然一笑。
“她自然是好的,既然殿下惦念,我便让她与厨娘一同来王府,往后殿下的饮食,便由她们母女负责。”
魏子辉闻言,微微一怔。
他低
头掩去眸中情绪,语气依旧恭谨沉稳:“多谢王妃。”
沈星晚淡淡一笑,未再多言,只是吩咐身旁的绯云:“你回沈府一趟,将厨娘母女带过来。”
“是。”
绯云应声退下,魏子辉则仍立于原地,神色虽淡然,可袖口的手指却微微蜷紧,似是在掩饰心中的波澜。
沈星晚望着他,并未点破,只是微微颔首,命管事好生安排他的起居住所。
待安顿好十四皇子的一应事宜,沈星晚才缓步回了自己房中。
甫一踏入房门,静立于暗处的邢舟便悄然近上前来,轻叩门扉。
“进来。”沈星晚吩咐道。
邢舟推门而入,面色沉稳,待她落座后,便无声地递上一封密信。
“沈将军派人送来的,请王妃过目。”
沈星晚接过信笺,眸光微凉,展开细看后,指尖渐握成拳。
第89章 给脸巴子的,老子给你脸了?……
夜已深沉,月光透过轻纱帷幔洒落一室清辉。
沈星晚静坐在案前,手中信笺轻薄,微微泛着冷白。
烛火轻曳,她目光沉凝,落在信上的字字句句,久久未曾移开。
信是沈云朝亲笔所写,字迹遒劲。
他在信中简要道明已然查出那些潜伏在军中的暗线,都确切联系着同一个上线,那便是在京中官拜兵部侍郎的陈士廉。
此人是那些暗线与张大将军互通消息的关键人物。
他身份特殊,影响深远,若不尽早处置,必成大患。
沈星晚沉思良久,指尖摩挲着信纸,思绪沉浮。
忽然,有稳健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
她轻轻抬眸,便见燕景焕已走入房中。
他身上的滚金蟒袍已褪,换了一身宽松墨色常服,腰间随意束着锦带,少了几分肃杀,多了些许随性气质。
许是夜色使然,他硬朗眉宇在烛火映照下柔和了不少,带着些难得的慵懒气息。
他一进门便看见沈星晚神色凝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上,随口问道:“看什么呢?”
话音未落,邢舟便识趣地无声退下,关门时步履轻盈,不带丝毫响动。
沈星晚抬眸,见燕景焕随意坐到她对面榻上,一手轻抚额角,眼尾略带倦意,仿佛只是随意一问,却透着他惯有的敏锐。
她收起信,语气平静。
“哥哥传信回来,说是已经查明了军中那些暗线的来路。”
燕景焕闻言,眸色微深,静静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些暗线,皆是由京中的兵部侍郎与张大将军互通有无。”
沈星晚缓缓说着,语气不疾不徐,“此人非常重要。”
燕景焕挑眉,“你想将他拔除?”
沈星晚颔首。
他似笑非笑,目光微敛,片刻后,淡声问道:“我替你除掉他?”
他语气无甚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沈星晚却知晓,若她稍一点头,这个人恐怕连明早的日出都看不见了。
她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摇头。
“你已经帮我太多了我总不能一直躲在你的羽翼之下。”
“这一次,我想自己来。”
燕景焕闻言微怔,随即唇角轻轻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深深地看着她,眸中没有失望,反而浮出些许纵容的欣赏。
他知晓她的聪慧果决,也看见了她的成长。
从最初的隐忍无措,到如今能直面风浪,她的蜕变,他一直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再劝,只是淡淡道:“好。”
夜已深,窗外寒露凝结,愈渐寒凉。
燕景焕随意脱去外袍,顺手执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温茶,见她仍端坐在案前未动,笑了笑,侧身看着她:“还不歇?”
沈星晚回神,看着他这副随性自若的模样,眸底不禁浮起笑意。
她起身缓步走到他身侧,低声劝他:“去沐浴罢。”
他眸色微黯,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带入怀中,“一起?”
沈星晚微微挣了挣,轻嗔道:“别胡闹。”
他低笑一声,松开手,慵懒宠溺地望着她,“那我等你。”
一夜静谧,温水氤氲,灯影摇曳。
夜色中寒意渐退,唯余温暖缠绵。
燕景焕素来作息规律,天刚蒙蒙亮便已起身。
他动作轻缓,未曾惊扰身旁尚在沉睡的沈星晚。
窗外晨雾微凉,他随意披上墨色长衫,腰间玉带一束,整个人便从昨夜的随性慵懒回归到冷峻端肃的摄政王姿态。
沈星晚并未被他的起身惊扰,直到他出门时,才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他的离去。
门扉轻阖,余下满室暖融的晨光。
她缓缓睁开眼,眸色仍带几分晨起的朦胧,片刻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翻身坐起,披上外衫,指尖轻揉着眉心,脑海中回忆起昨夜信件中的内容。
兵部侍郎陈士廉,这个名字,已然成为刺进她心头的一枚钉子。
她唤来绯云,“去探查一下兵部侍郎陈士廉的行踪。”
绯云得令,匆忙退去。
还未到晌午,绯云便迅速归来,眉眼间很是得意。
“小姐,奴婢查清楚了,那位陈侍郎竟是个戏痴。”
“戏痴?”
沈星晚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绯云笑道:“是呢,听闻他每日下朝后,都会去城东的梨香园听戏,几乎是风雨无阻。”
“今儿更是个难得的日子,那梨香园特意花重金请来了苏州的名角儿巡演,据说那位陈侍郎早早便定好了席位,今日定然会去捧场的。”
沈星晚闻言,指尖轻扣案几,目光微凝,缓缓道:“梨香园的曲目并非日日更迭,他每日听戏,不太像是单纯的消遣之举,反倒像是在借机会晤某些人。”
“小姐的意思是”
绯云神色微变,随即若有所思道,“这梨香园,怕不是个简单的去处?”
“无论是真是假,既然陈士廉今日必去,那便是个机会。”
沈星晚眸底微光闪动,“他绝不会只是单纯去听戏,说不定是借此机会与人互通消息。”
“既如此,我们便去一探究竟。”
绯云立刻点头:“小姐说得极是!那奴婢这就去梨香园订席位。”
沈星晚微微颔首,目送她快步离去。
梨香园今日格外热闹,大门前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微风拂过,灯笼轻轻摇晃,绯色光影摇曳生辉。
沈星晚一身素雅锦衣,外罩淡紫披帛,绝美眉眼中透着清冷从容,与喧闹的梨香园格格不入。
绯云陪伴在她身侧,护她缓步走上二楼,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气质。
雅间早已备好,窗前的帘子轻轻垂落,既能隐蔽其中窥探楼下情形,又不会轻易被人察觉。
她轻移莲步入座,抬眸望向戏台,眸光沉静如水。
一楼最中央的位置,赫然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身形粗壮的男子,身穿鲜色锦袍,腰缀玉带,却因坐姿随意,显得十分粗鲁不羁。
他一手扶着桌案,一手高举酒杯,与同座痛饮畅聊,不时豪放大笑,声音震得周围雅客纷纷侧目。
“这戏怎么还不开场?”
他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满脸不悦地嚷道,“莫不是那什么苏州名角儿,徒有虚名,不敢上场露怯?”
梨香园的老板早已额头沁汗,连连躬身赔笑:“大人莫急,名角儿正在后台准备,稍后便开唱。”
“您放心,今日的戏,定不会叫您失望。”
男子哼了一声,甩了甩衣袖,继续仰头灌酒。
鼓声骤起,戏台上的幕帘缓缓拉开,一出《霸王别姬》正式开演。
鼓点铿锵,丝竹声声,戏班子里的乐师各司其职,奏出一曲悲壮绮丽的旋律。
台上的名角儿身姿纤细,妆容精致,一袭水红色戏服衬得她肌肤愈发雪白。
她轻轻踱步,眉宇间尽是哀愁,纤指轻抬,红袖翻飞,一举一动皆透着虞姬的绝代风华。
那唱腔婉转悠长,带着缠绵悱恻的悲怆之意,令台下众人沉醉其中,不时拍手叫好。
沈星晚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眸色微深,余光掠向楼下人群中的陈侍郎。
果然,那位兵部侍郎陈士廉,正痴痴地望着戏台,脸上的浮躁不耐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惊艳。
他双手缓缓攥紧,看着台上那抹窈窕的倩影,似是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一曲终了,虞姬缓缓低头,持剑而舞,最终以一声哀叹,倒在了楚霸王怀中。
全场寂静片刻,
旋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戏班子里的小童上前扶起名角儿,她优雅地起身,微微一笑,正欲退场。
“且慢!”
陈侍郎猛地站起来,几步走到戏台前,目光贪婪地盯着那名角儿,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银票,直接抛洒向戏台上的名角儿。
银票飘飘洒洒,雪片般落在戏台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立刻便有戏班里的小童上前,乖巧地捡起那些银票,堆放到角落的木盘中。
名角儿微微侧身,盈盈福身,声音柔媚婉转:“谢大人赏赐。”
陈侍郎盯着她,脸上浮出几分痴态,毫不掩饰自己的欲念,笑着道:“如此美人,唱得一出好戏,若只是远远观赏,岂不太可惜?”
他说着,往前又迈了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胁迫之意:“本官今日高兴,想请美人下来,与本官共饮一杯。”
台下众人见状,皆露出暧昧笑意,低声议论。
沈星晚冷眼望着他,指尖轻轻敲击在桌案上。
这位陈侍郎,果然如传闻所说那般,是个风流好色之徒。
名角儿微微一笑,纤手轻拢衣袖,姿态端雅得体,柔声道:“陈大人美意,小女子心领了。”
“只是嗓子乃是小女子吃饭的本钱,若沾染酒气,伤了嗓音,日后怕是再难登台献艺。”
她嗓音柔媚婉转,恰似春水流过轻舟,既不让人觉得怠慢,也让人听出婉拒之意。
可这番推辞,落在陈侍郎耳中,却如同一记耳光,他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戏园里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也凝滞了几分。
众人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人暗自摇头,有人屏息观望。
陈侍郎眯起眼睛,阴沉打量着台上的女子,脸色从最初的诧异,渐渐转为愠怒。
“哼,好大的架子。”
他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案,震得酒盏翻倒,酒水顺着桌沿淌落,滴落在地,溅起几点细小的水花。
全场顿时一片寂静。
他眸光凌厉,死死盯着那名角儿,咄咄逼人,“本官赏你银子,邀你喝一杯酒,你竟这般不识抬举?”
周围的宾客纷纷低下头,不敢多言。
梨香园老板急得沁出一额头冷汗,连忙上前,低声劝道:“陈大人息怒。”
“您看这位姑娘唱了一出好戏,嗓子确实要好生保养,若是毁了嗓子,岂不可惜了”
“本官让她喝,她便得喝!”
陈侍郎脸色铁青,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猛地指向台上的女子,盛气凌人,“戏子便是戏子,既然要出来讨生活,就该有点自知之明!”
名角儿仍旧神色从容,微微一礼,低垂着眉眼。
“大人莫要动怒,是如烟的不是,只是如烟实在饮不得酒,还望大人能容许如烟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她话语温软,但谁都听得出来,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推辞。
四周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渐起,不少人看热闹的目光望向陈侍郎。
沈星晚坐在二楼雅间之中,执起茶盏,缓缓吹开茶沫,眼神微冷。
陈侍郎涨红了脸,低咒一声,抄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台上冲去,“巴子的,老子给你脸了?”
第90章 护短没打死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喊我……
梨香园内香烟袅袅,余韵绕梁。
戏已停,台下众人皆惊得睁大双眼,不知该如何反应。
陈侍郎那涨红的脸扭曲可怖,一只手死死扣着名角儿纤弱的下巴,另一手高举酒壶,粗暴蛮横地往她嘴里灌着烈酒。
那清冽甘甜的酒液透着灼热辣意,一股脑地灌入她喉中,辛辣灼痛,呛得她泪水涟涟,身子颤抖着想要挣扎开来,却哪里挣得过他那般糙汉?
戏台两侧的戏班子武生见状惊怒欲狂,正要冲上台相救,哪料几个穿着劲装的随从早已飞身挡在台口。
那几个随从满面不屑,其中一人冷笑道:“别不识好歹,这位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谁敢动手?”
戏园老板更是急得额头见汗,战战兢兢想要上前劝阻,谁知才刚迈出一步便被一名随从狠狠一推,踉跄跌坐在地。
那随从俯身低声道:“老实点,陈侍郎在太子跟前吃香得很,你一个开戏园子的,也敢管这闲事?小心连命都赔了。”
陈侍郎得意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头又将那酒壶狠狠按到名角儿唇边,凶狠低吼:“你再推本大爷试试看?敬酒不吃吃罚酒!”
名角儿眸中泪水横流,玉面泛红,唇角已被灼酒烫得通红,她一手死命推拒着陈侍郎的手,另一手挣扎不休,唇齿间逸出破碎哭腔:“求求您奴真的不能喝酒,会毁了嗓子的,奴”
忽地“砰!”一声清脆的破空声响起!
一只白瓷茶盏自二楼雅间直砸而下,恰好砸落在陈侍郎脚边,碎片四溅,热茶洒了一地,几滴滚烫的茶水还泼溅到他华贵的朝靴上。
陈侍郎猛地一震,怒火更盛,扭头朝二楼大声喝骂:“哪个王八蛋敢坏老子兴致!”
话音未落,那雅间珠帘被轻轻撩动。
绯云缓步上前,缓缓拨开垂纱,露出沈星晚的倩影。
她一袭月白锦衫,乌发如瀑,眉眼如画,气质冷峻端凝,眉目间不怒自威。
纵是半遮面纱,也难掩那倾城之姿。
她静立于帘后,声音如寒玉撞钟,清亮冷冽:
“住手。”
陈侍郎一愣,眼见她气度不凡,心头略有忌惮,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堂堂朝中高位,又怎肯轻易低头?
他强自压下心虚,怒道:“你是哪家的妇人,竟敢多管老子的闲事?识相的,就给我滚一边去!”
沈星晚唇角微勾,冷笑不语,眸中寒光微现。
她缓缓踱步至窗边,轻轻抚上一旁雕花木窗的栏杆,语气冰冷如霜:
“我叫你住手,听不懂?”
陈侍郎眼中凶光一闪,满是不屑:“本官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一个妇人置喙。”
“等我收拾了她,再来好好调教你这个多事的贱人!”
话音未落,他已然再度将那名角儿按倒在台面上,酒壶高高举起,恶狠狠地往她嘴边送去。
只听“啪”的一声,沈星晚一掌拍在窗台上,眸光陡然森冷,口中缓缓吐出一句:
“来人,剁了他的咸猪手。”
语落,登时便有几道破风之声掠过。
刹那间梨香园的屋檐上、角落中,赫然翻入数名黑衣暗卫,身形疾如鬼魅,脚步轻若无声,人人蒙面,身手凌厉。
下一瞬,数枚寒光暗器接连“嗖嗖”飞出,寒光闪烁间已然正中陈侍郎双手手腕。
只听他惨叫一声,酒壶脱手而落,手腕间鲜血喷涌而出,他的两只手软软垂下,竟已是筋脉尽断!
“啊!!”
戏台下一片惊叫,众人顿作鸟兽散,纷纷尖叫着逃出梨香园,满地狼藉中是尽翻倒的桌椅、洒落的酒水和满地碎银。
陈侍郎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疼得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
他惊怒交加,冲他的随从们暴喝一声:“杀了那个贱人!”
一众随从闻声而动,立刻飞身冲向二楼,剑拔弩张之际,数名黑衣人自雅间两侧掠出,齐齐拔刀护住沈星晚,其中一人怒喝:“摄政王妃在此,谁敢动她!”
这声喊得如惊雷落地,顿时令那几名侍从愣在原地。
“摄政王
妃?!”
有人失声惊叫,“她是摄政王的女人?!”
“咱们这这可怎么办?!”
陈侍郎登时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腿软得几欲瘫倒。
他努力稳住身形,向后连连退去,口中结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奴才,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冒犯王妃奴奴才这就走”
沈星晚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眸中寒意不减。
“刚才不是气焰嚣张的很,肆意欺辱人么?”
“怎么,想走?走得了吗?”
她抬手一挥,冷冷道:“打。”
话音刚落,那些暗卫如狼入羊群,瞬间扑上前去,拳脚交加,刀鞘棍影齐出。
那几个护卫陈侍郎的随从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打得连连后退,口鼻流血,一个个哀嚎不止。
而那位平日里威风八面的陈侍郎,也被两名暗卫死死摁倒在地,按头跪于戏台之下。
名角儿瘫坐在地,双眼惊恐,嗓子沙哑颤抖,咳嗽不止。
沈星晚缓缓自二楼走下,裙摆曳地,风姿若雪,一步一步走向戏台,在所有人目光注视下,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早已跪倒在地、鼻青脸肿的陈侍郎。
“本宫记得,朝廷律法中,有欺辱民女者,杖责八十,贬籍流放”
“你说说,你该不该罚?”
陈侍郎嘴角淌血,连连磕头:“饶命王妃饶命是奴才有眼无珠”
沈星晚垂眸冷睨,转头看向身旁暗卫:“拖下去,送进大理寺,叫他们查查这几年他收了多少银子,又替谁做了多少事。”
暗卫恭声领命,拖着陈侍郎离开戏台,只留下满地血迹和一屋惊魂未定的看客。
沈星晚轻柔扶起名角儿,温声道:“莫怕,今日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名角儿泪眼婆娑,哽咽着跪倒叩谢,“多谢王妃仗义出手相救,如烟感激不尽。”
正午阳光微斜,梨香园内,渐渐恢复了寂静,而摄政王府前,一阵急促喧嚷却打破了王府一贯的静谧。
几名身着便服、满面惊惶的男子步履匆匆,神色急切地快步走上台阶,脚下几乎都带风。
守门侍卫上前拦阻,那为首之人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太子金令,气喘吁吁道:“快去禀报摄政王!我们有要事相告,是是关于王妃的!”
守卫接过金令查看,眉头微蹙,却也不敢怠慢,当即转身入内传报。
片刻后,几人被引至摄政王府书房外候着。
庭院中竹影摇曳,风吹过,细碎斑驳的光影碎金般散落一地,风雅极了,仿佛丝毫未曾受到他们这股慌乱气息的影响。
书房内香炉轻烟袅袅,一缕缕冷松香氤氲在书卷间。
燕景焕身着墨色常服,坐于长案之后,指尖翻动着几份卷宗,神情专注,眉眼间仍带着些许晨间朝会残留的清冷倦意。
门外小厮低声通报:“王爷,来了几个太子的人,说是有急事禀告。”
燕景焕淡淡“嗯”了一声,不急不缓地搁下手中竹简,拈了帕子抹了抹指尖,这才道:“叫他们进来。”
几名男子鱼贯而入,一进门便跪倒在地,齐齐磕头,口中叫苦连天:“王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您的王妃在梨香园大打出手,当众殴打朝廷命官,眼看都快要打死人了啊!”
“是啊是啊!那可是兵部陈侍郎,朝中实权重臣,她、她竟敢让人当众断了他双手!”
“那血满地都是,吓得戏园里的人全都跑了!”
“我们好心相劝,她非但不听,竟还命令暗卫围攻我们,连一句解释都不给,您若再不管,怕是外头都要传出摄政王府欺压朝臣、不顾王法的消息了啊!”
燕景焕微微挑眉,整个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反倒轻轻靠回椅背,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打死人了?”
那为首的男子语塞了一瞬,吞吞吐吐地说:“倒倒也未曾”
“只是那陈侍郎伤得不轻,手废了”
燕景焕唇角微勾,轻描淡写地道:“那就是没打死。”
他一手支着颔,语气淡然得仿佛只是听了件街头坊间的闲话,半点没有动怒或惊讶的意思。
良久,他抬眸看了众人一眼,缓缓笑了,笑意里尽是薄凉。
“没打死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喊我去打?”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答。
那人期期艾艾地试探着道:“王爷!那可是朝中命官。”
“若王妃这般当街殴打朝庭命官却不受惩治,怕是会引来非议”
“况且况且我们本是想去求太子殿下,可如今”
燕景焕眉梢轻挑,语气一顿:“太子?”
他似是随意一问:“太子近来如何?”
那人叹息道:“太子殿下前些日子遇刺受了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整日高热不退,胡言乱语不休,我们也是无奈至极,才才想来求王爷您”
话音未落,燕景焕忽然低笑了一声,眸光冷厉。
燕景焕站起身,身姿挺拔,宽袖微荡,垂坠感极佳的玄色袍摆流动间华光流转,贵不可言。
他缓步走至他们面前,垂眸俯视着那几张焦急而又惊惧的脸,语气低缓。
“本王的王妃,就算打死了人,本王也会亲自替她擦净刀刃。”
众人浑身一震,脑中轰然作响。
燕景焕转身,缓缓落座,又轻轻抚上那卷未阅完的公文,语气懒散得仿佛刚才不过是在闲谈。
“你们若实在觉得委屈,便将你们主子所为一五一十写出来,送去大理寺、送去刑部,我倒想看看,这天下,到底是谁管得了谁。”
几人瘫倒在地,面如死灰,不敢再言半句。
书房内香烟依旧袅袅,青烟缭绕间,燕景焕垂眸凝神,仿佛此间风波,不过他轻拂指尖的一页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