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家教
回去的路上,廖小月一直抱着她的首饰盒,又小心翼翼的抱回了自己房间,珍而重之的摆在了桌子上。接着,她把当初蔡立林送给她的旧款手链找了出来,一起放进了首饰盒里。
蔡立林虽然讨厌,但此刻的廖小月感谢他当时廉价的心意。因为这条琇莹周年庆去库存时的打折品,现在已经售罄,且再也不会重新生产。要不是蔡立林贪便宜买旧款,或许,她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手链了。
叶美意已经过世多年,她留下的手稿也在早几年消耗殆尽。琇莹饰品的早年产品,如今还挂在官网打折区的,只剩下寥寥几件。因为是清库存的打折品,包装都特别敷衍。
但廖小月还是捋着图片,挑自己看得顺眼的一一下了单。她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其他设计师的作品,也大概率漏了不少她妈妈的设计,但那无所谓了。
就像何慧兰送她的那套皇冠首饰一样,求的无非是个念想。
当然,廖小月知道林家肯定有留档,公司也很可能留着所有的样品。但廖小月并不想通过林家去找,因为这是她与妈妈的默契,她压根不想林家掺和进来。
何况人都已经不在,有些事不必强求。
确认好收货地址,点击、付款……页面跳转,提示下单成功。
而后,廖小月重重的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吁了口气。至此时,她的认亲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从找到线索的那天起,到今日也不过短短几天,也没发生多少惊心动魄的大事,可廖小月却感觉好像打了场恶仗一般,让她身心俱疲。
廖小月抬头望着天花板,双眼无神。5年多都遍寻不见的亲人,她确实早有心理准备。然而,当猜测变成真实,还是忍不住的难过。心里一直堵着团棉花,并不疼痛,却总是阻碍着她的呼吸。不至于喘不过气,又怎么都好不了。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廖小月只得苦笑一声,交给时间去消化吧。
见完该见的人,生活又平静下来。展眼到了国庆,麦亦芃的身体又好了不少,已经在为回实验室做准备了。廖小月也忙了起来——自从她听麦亦芃说可以通过网路找家教之后,便开始尝试着自己摸索。
廖小月这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大学生在网上做家教赚生活费。不过想想也并不奇怪,线下做家教,上课一小时,路上倒很可能花两个小时。家长只可能给一个小时的钱,但对大学生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付出了三个小时成本。
线上授课就不一样了。虽说效果肯定不如线下好,但省了路上来回倒腾的功夫,又能更灵活的安排时间,不至于耽误自己的学习。所以大学生们宁愿收费便宜点,也更愿意选择线上授课的方式。
只不过,在网上授课的大学生水平良莠不齐,廖小月找了好几个都不合适。直到昨天碰到一个越省工大的大二女生,两个人在网上聊了聊,感觉有点谱,廖小月才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这个叫庄婉舒的女孩子到底能不能教好,还得看今晚试听课的成效。
所以说,脱离了校园之后,学习难度会呈几何倍数增长。不仅有各种各样的琐事与麻烦,更重要的是没有老师的帮助,很多问题根本解决不了。好在现在找到了请家教的门路,即使庄婉舒仍旧不合适,她也有的是时间继续找。
网上做家教的那么多,总能找到的不是?
而且,现在麦亦芃也越来越好照顾,廖小月省出了不少时间。要是还像以前在蔡家那样忙得脚打后脑勺,即使她能找到老师,学习效率恐怕也够呛。
课程试听约在了晚上的7到11点。两人说好,如果今天晚上效果好,接下来的7天长假,就都按这个时间和节奏教学。至于长假之后,就得看双方的时间安排了。总之授课时间尽量放在晚上,毕竟廖小月还是要上班的。
做好决定,廖小月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工作和作息。之前麦亦芃身体情况十分糟糕,她的主要任务是做饭和照顾麦亦芃,家里的保洁便交给了外面的公司,定期派人上门整理。
但外面的保洁很难做得很细致,比如说有些台面上的物品收纳,考虑到主人家的习惯,保洁并不会分门别类的收纳好,而是尽量摆整齐,以及擦掉沾染的灰尘。但是,台面上东西堆得多了,摆得再整齐,屋子里也会觉得乱。
加上近期又添了罗钰和梁洪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即使两位当过兵的内务收拾的格外好,人数一多,家里总归是有些动静的。
因此,在麦亦芃身体好转、大部分时间又有两个保镖陪着之后,廖小月立刻主动申请承担家里的保洁工作,结束了与保洁公司的合约。
倒不是廖小月没事找事,实在是秦蓁蓁给她开的工资不低,如果一天只做三顿饭,那她工作时间未免太短,肯定会给秦蓁蓁留下不好的印象。秦蓁蓁那么大个总裁,又在迁户口的事情上帮了她不少忙,她自然宁愿自己辛苦点,也不愿得罪秦蓁蓁。
何况这家里,除了麦亦芃老是爱乱扔资料之外,其他人都挺爱干净的,收拾起来并不困难。于是廖小月吃完早餐后,飞快的打扫卫生洗衣服,接着出门买菜准备午饭,并在做午饭的同时,把晚上要用到的菜一齐备好。
因此,吃过中饭之后,她基本就没什么事了。于是从下午1点到5点半之间,她有了整块的复习预习写作业的时间。
5点半时,闹钟响起。廖小月从房间里出来做晚饭,因为上午备好了菜,不到半个小时,她已经把饭菜齐齐整整的端上了桌。
6点开饭,之后收拾洗碗,抓紧时间洗澡洗头发,6点55分,她坐到书桌前,准备好课本文具,平心静气的等着新老师庄婉舒的视频通话。
对于廖小月的时间安排,庄婉舒也挺满意。她的家境很不好,大学学费申请了助学贷款,生活上学校也有一些补贴,但在穗城这样的一线城市,微薄的补贴总让她捉襟见肘。更别提她还得时不时的照顾一下家里,就更困难了。
偏偏她学的是工科,课业不仅繁重、且难度不小。她并不是天赋很高的学生,能考上名校,纯粹是用夜以继日的苦功夫熬出来的。因此大学课程难免让她感到吃力。
倒不是完全跟不上,只是班上的聪明人可能一遍就能懂的,她得看两遍甚至三四遍。在高手云集的名校里,天才都卷得要死,她又怎能不跟着卷?总不能辛辛苦苦考的大学,最后落得个门门挂科的下场吧?
巨大的学习压力和经济压力同时顶在脑门上,当老师的庄婉舒比当学生的廖小月还要紧张。毕竟网络家教已经是她能找到来钱最快、且最不耽误学习的方式了。
因此,她迫切希望能跟廖小月签下长期合约,好缓解她的经济压力,把更多的时间精力放在学习上。
为了砸实这单,庄婉舒在国庆第一天,都没舍得花掉宝贵的时间去校外派传单。她大清早起来,在宿舍里认认真真的备着课。接近7点时,她接连深呼吸好几口,强行镇定好自己的心绪,才拨通了廖小月的视频电话。
廖小月也有些焦虑,尽管庄婉舒80块钱一个小时的收费,已经便宜到卑微。但一天4个小时,她便要支出320块。保姆的日薪也不过这个数,她怎能不心疼?所以格外担心自己学不好,浪费钱。
于是,两个心有惴惴的女孩子,就这么接上了线。却不料,第一天上课的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当老师的庄婉舒觉得廖小月虽然基础很差,但脑子很灵活,抓重点的能力特别强,比起以前那些不听话的高中生,教起来轻松多了!
而当学生的廖小月也非常惊喜,因为庄婉舒是苦功夫考上的大学,特别懂她的困难点,讲课不仅逻辑清晰还十分细致,遇到她不明白的时候,能用好几种方法,反复举例,直到她彻底搞懂为止。
哪像麦亦芃,一个概念,他三言两语给你讲完,然后一脸懵逼的看着你,不懂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你为什么理解不了。
最气人的是,那家伙在生活中温和有礼的仿佛从古书上扒下来的谦谦君子,但一到学习的场景,就好像变了个人,脾气不是一般二般的坏。几句话的功夫,只要学生跟不上,马上能遭受到他的怒意。
那可真是一点折扣不打的唾沫星子喷脸的待遇!
相比之下,庄婉舒小姐姐简直是个天使!
4个小时下来,老师和学生双双感到满意。看到廖小月灿烂的笑容,庄婉舒知道,这一单妥了!如果廖小月能坚持学习,那她很可能每个月能有上万的收入。这个薪水对于他们专业的毕业生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在校学生而言,已然是巨款了。
即使廖小月只学一年,甚至半年,付给她的钱,可能也够支持她到大学毕业了!
恩人呐!
心里飞快的算好账的庄婉舒高高兴兴的下了线,廖小月也倍感轻松的爬上了床。
或许,考个正经本科,也并没有那么难,不是吗?
不过,上学可真花钱啊!廖小月躺在床上,无声的感叹着。但随即她低低的笑出了声,幸好,现在她有钱!
忙碌了一整天的廖小月眼皮垂下,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大而明亮的阶梯教室;有干净宽敞的大操场;有书香满溢的图书馆;还有五花八门的社团活动……
沉睡中的廖小月微微翘起了嘴角,一夜好眠。
第62章 椎间盘突出
十月末,酷热的夏季终于走到了尾声,穗城即将迎来全年最舒爽的季节。从十一月到来年的三月初,穗城的天气多半温度适宜、晴空万里,空气湿度也会日渐降到令人舒适的数值。光是想想,就令人心情愉悦。
度过了最初的虚弱期,麦亦芃年轻的身体在飞速好转。十月初爬楼尚且勉强,到十月末时,他已经一口气上九楼都不带喘的了。原本看着发青的脸色变得红润,体重每天都在增加,滞塞的思维又恢复了畅通。整个人显出了一种蓬勃的朝气,再不见之前的病弱模样。
“知道了知道了,31号周一,我会准时去实验室报道的。”晨跑回来的麦亦芃带着微喘,正在跟实验室的师兄柯云深通着电话,“神特么忘记实验计划!”麦亦芃抽了抽嘴角,“就那么点东西谁会忘啊!”
“师兄你真的好啰嗦!我明天……”
砰!一声闷响打断了麦亦芃的话,麦亦芃脚步一顿,看向声音的方向。
刚才那一下,好像是从廖小月的房间里传出来的。麦亦芃扫视一圈,没看到廖小月的身影,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微微皱起了眉,一般这个点,廖小月已经满屋子收拾了。今天人呢!?
麦亦芃心下一跳,赶紧挂了电话,三两步走到廖小月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小月?小月你在里面吗?”
屋内没有回应……
廖小月双手本能的捂住刚刚撞在衣柜上的脑袋,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又有无数金星闪烁。撞得不轻的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没听见门外有人喊她。
“小月!!”麦亦芃加大声音,又扭头问罗钰,“你今早看到小月了吗?她有没有出去?”
“没有啊!一早上没看到她。叫不应吗?不会晕倒了吧?”站在客厅里打拳活动筋骨的罗钰答道。
“有没有备用钥匙?”梁洪问,“打开门看看吧。”
一语提醒了麦亦芃,当时买房时,前任业主确实交过钥匙的。
麦亦芃三两步走回主卧,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次卧的钥匙:“小月,我进来了?”
屋内仍旧没有声音。麦亦芃咬了咬牙,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谁料他一进门,便看到廖小月倒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小月!!!”麦亦芃急急走到跟前,蹲下来问,“你怎么了?是摔了吗?给我看看!”说着,他便伸手去扒拉廖小月的手,想看看她捂着的地方,是不是有伤。
廖小月脸色惨白,大口的呼吸着。她的手无意识的抓住了麦亦芃伸过来的手,想说点什么,却痛得直倒气,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手被拉开,她的头上鼓起了个硕大的包,但她知道,麻烦不在头,而是在剧痛到连累下肢无力的腰!
廖小月早就有腰痛的毛病。抛开自幼下田插秧割稻子的重体力活不提,16岁逃出来后,她在蔡家照顾蔡业崧。早先还好,蔡业崧基本能自理,不用她搬动。可自从3年前,蔡业崧病情恶化,基本失去行动能力。无论洗澡上厕所,还是吃饭睡觉,都需要她频繁搬动蔡业崧,让他能在床铺和轮椅之间来回转移。
刚开始,她没有任何技巧,全靠咬牙硬撑。也是从那时候起,便时不时腰痛发作。可她们在外打工的,谁没有点毛病?就说这腰痛,看护基本人均一个。听说ICU的护士比她们还严重。
大家都忍着,廖小月便也忍着。不是说她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实在是打工人也当不起。
但今天的廖小月格外倒霉。腰痛发作也就算了,居然那么恰好的撞上了月经。
她的月经是与腰痛不相上下的麻烦。小时候的她,冬天总泡在冷水里洗地里摘出来的菜。要把缝隙里的泥巴洗干净,别人才愿意买。这个遭罪的活自然落在廖小月身上。也就导致她回回月经,腰腹像是坠着一块寒铁般的难受。
平时痛经和腰痛交叉着来,倒也能忍。偏偏今天撞在了一起,痛经大大加重了腰痛,害她一下床便重重栽在了实木柜门上。
十几年前定做的实木柜门又厚又硬,腰腹的两面夹击,变成了腰腹脑三面夹击,廖小月整个人差点痛得撅过去。哪还能回答麦亦芃的问题!
“什么情况?”梁洪和罗钰跟了进来。
麦亦芃摇头表示不知道,更不敢随便挪动廖小月。只得掏出手机,翻到前阵子新建的微信群,连续艾特了三次全体成员,才飞快的打字:“小月突然倒地不起,意识好像也不太清楚,你们谁在家的,麻烦来903看看她!”
麦亦芃求助的,正是当初秦蓁蓁一一拜访过的医护人员。秦蓁蓁当时下过大功夫,因此楼上心内的护士长钟嫦华立刻响应:“我在家,立刻下来!”
对面的陆剑锋:“我刚交班,进小区了,你别慌,马上到!”
医护人员在面对紧急情况时的效率不是开玩笑的,不过几十秒的功夫,麦亦芃便听见了敲门声。梁洪跑过去开门,钟嫦华一阵风的刮了进来,直奔事发点。
“我来看看!”冲进来的钟嫦华扯开麦亦芃,蹲到了廖小月面前。她行动风风火火,对上患者,语调却十分温柔平和,“小月是吗?你能听见吗?要是能听见,给姐姐指一下哪里不舒服好不好?”
被重重磕了一下的脑袋终于没那么晕了,廖小月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抬手,指了指腰,又指了指小腹。
钟嫦华的目光快速扫过廖小月全身,随即目光一顿,腾地站起,张开双手就把麦亦芃等三个男人往外撵:“你们先出去,别碍我的事!”
麦亦芃等人哪敢耽误医护人员治疗,忙不迭的退出了屋外,几个人面面相觑。
“你的卫生巾放在哪?”把男人们撵出门的钟嫦华低声问廖小月,她刚才看到廖小月裤子上的血迹了。猜测她可能是重度痛经,这种情况在临床上挺常见,得换好衣服,拉去医院看看才行。
廖小月伸手,用力拉开了床头柜。钟嫦华连忙走过来帮忙,从抽屉里找出了个拉拉裤,才重新蹲下:“是痛经吗?”
廖小月点了点头,又摇着头指着腰,窘迫的开了口:“腰痛和痛经,同时发作了,我起不来。”
钟嫦华面容一肃,想到了别的可能,当即道:“那你别动,我先给你换裤子。陆剑锋马上到,我让他喊救护车。”
“谢谢。”廖小月的声音弱不可闻。好想陆剑锋赶紧来,把她送到医院去,打个止痛针什么的。真的太痛了!
钟嫦华干了多年临床,手脚麻利非常,还没等廖小月反应过来,已经从衣柜里拿出运动服,给她从头换到脚了。正准备收拾一下她乱蓬蓬的头发,就听敲门声响起:“钟姐,是我,陆剑锋。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钟嫦华答应了一声。患者落到急诊医生手里,就没什么男女不男女的了。她起身拉开门,快速的交代病情:“看样子像腰椎间盘突出和痛经同时发作,我摸不太准,你先给她查个体,再看是直接推轮椅过去,还是叫救护车来抬。”
陆剑锋惊愕:“这么严重?她才多大?”
钟嫦华没把握,只能说:“你先看。”
陆剑锋越过钟嫦华,跟廖小月打了声招呼,便伸手摸向了她的后腰。随即眉心一跳,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学艺不精!廖小月年纪轻轻,又没生过孩子,怎么感觉腰椎变形有点重呢?
不过三甲医院的急诊科医生一天要接诊无数病人,经验尤其的丰富,即使心里有所疑虑,还是果断的下了判断,朝外扬声喊道:“梁哥,你推轮椅过来,我带她去拍个片子!”
梁洪答应了一声,把之前麦亦芃用过的轮椅推了进来。陆剑锋怕梁洪等生手不会抱病人,反倒把廖小月摔了。索性直接弯腰把人转移到了轮椅上,一边跟着梁洪往外走,一边拿出手机往影像科打电话。
三甲医院各科室每天都宛如春运的火车站,影像科也不例外。没人打招呼挤出时间插队,不是急危重症,怕不得排到三天后去了。尤其是核磁共振,上回他接诊了个突然行走异常的小姑娘,家长都急崩溃了,结果一开单子,核磁共振给排到半个月后的半夜12点。
陆剑锋只好紧急给小患者开了CT,先排查有没有颅内出血等急危重症。至于什么脑电图什么血管照影,且等着去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冲到隔壁医院,陆剑锋直奔CT室,紧急给廖小月做CT。
“你们看完脊柱外科,别忘了再送去妇科。”钟嫦华还要上班,叮嘱了一句,急急忙忙的走了。
陆剑锋已经值完夜班,没她着急,又和廖小月多少有几分交情,于是跟着一起等片子。现在三甲医院的效率极高,没多久拿到片子,熟门熟路的他又马上带着麦亦芃三人直奔脊柱外科。
直到一行人抵达候诊大厅,把挂号单交给分诊台,麦亦芃才想起来对陆剑锋道:“麻烦陆医生了,后面的我们自己可以的。你刚交班,赶紧回去休息吧。”
陆剑锋作为急诊医生,哪科都稍微懂一点,但对脊柱外科属实不精通,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于是刚值了晚班的他爽快答应,一溜烟的跑回去睡觉了。
候诊大厅里,廖小月的意识慢慢回笼。但越清醒,越能清晰的感觉到疼痛的磨人。她心里抑制不住的发慌,好端端的痛成这样,该不会得什么重病吧!?
不知过了多久,痛得几乎坐不住的廖小月终于听到了广播喊她的名字。廖月娣三个字一响,廖小月当即气得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隔空弄死廖祖养和曾来娣那对贱人!招你大爷的娣!她那渣爹什么时候能起诉抓人!
黑白的CT片子,在灯箱上清晰的显示出了廖小月变形的腰椎。尚算熟悉人体结构的麦亦芃眉心一跳,这个形状……
医生扫了眼廖小月的挂号资料,眉头微皱:“有生过孩子吗?”
廖小月虚弱的摇头:“没有。”
“经常搬重物?”医生又问。
廖小月沉默了一小会儿,点了点头。
医生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腰椎稍微有点严重了,你看,”医生用笔敲着灯箱上的片子,“纤维环完全破裂,髓核突向椎管。只有一层纤维膜覆盖。这里……”医生的笔头换了个位置敲了敲,“正常的腰椎表面是光滑的,你这个已经高低不平了。”
廖小月心下一突,心脏猛地加速了跳动!她不太听得懂医生的话,但大致能猜到她腰椎的严重性,扶着轮椅的手不自觉的轻颤起来。
竟然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腰椎间盘突出!
廖小月眼前阵阵发黑!她痛得如此严重,会是重度吗?颤抖从手指爬上脊椎,恐慌一点点蔓延上心头,重度……会……残疾吗?
第63章 我会陪你
腰椎间盘突出和痛风,是重体力劳动者们挥之不去的噩梦与阴霾。痛风没有生命危险,但终生无法治愈,时常发作不说,还有无数禁忌。到了后期,基本上有点营养的东西都不能吃。可是对于重体力劳动者来说,不吃点好的便没力气。久而久之,体能越来越弱,也越来越不能干活。
腰椎间盘突出则更加恐怖,这是一种会致残的疾病。一开始或许只是痛,但随着病程发展,到了后期,如果不动手术,很可能再也站不起来!甚至可能大小便失禁。
总有很多人说,干体力活的比坐办公室的还要赚得多。可又有几个人知道,他们吃的不过是青春饭。大部分人到了四十多岁,就基本丧失劳动能力,只能尽可能找些轻松的活。
而轻松,代表没钱。
所以廖小月才那么能攒钱,她什么都舍不得花,怕的就是自己丧失劳动能力后,保障不了自己的生存。但她真的没想到,腰椎间盘突出,找她找得这么早……这么早……
她以为,至少得等到她四十……
“这病怎么治?”麦亦芃问医生。
医生看了眼麦亦芃:“你是家属?”
听到对话的廖小月猛地回过神,率先答道:“他不是,我是他们家保姆。”
医生准备开方子的手顿了顿,才斟酌着说道:“你的病情需要严格卧床3到4周,并进行腰围保护。建议暂时休假,不要工作……”
廖小月沉默,以她目前的存款和有房居住的现状,其实请假一个月没什么。只是她清楚,腰椎间盘突出这样的病症,发作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每年请假一两个月……廖小月心中苦笑,谁家请保姆,一年还带休几个月假的?哪怕她跟麦亦芃关系再好,这种话她也没办法说出口。
还好……她现在有房有钱……廖小月在心里拼命安慰着自己,没关系,腰椎间盘突出最怕的是没钱。她现在不仅有足够生存几年的存款,还有了本地户口和医保。即使需要手术,也不至于走到绝境。
廖小月闭了闭眼,她是要感谢麦亦芃的。不然现在,她很可能都爬不出出租屋!
“那除了卧床休息之外,还需要别的治疗吗?”麦亦芃继续问。
医生奇怪的看了麦亦芃一眼,随即笑道:“你倒厚道。”又接着道,“椎管还好,没有太狭窄,暂时没必要手术。可以开一些止痛药先吃着。主要还是卧床休息。你联络一下她的家属吧,她这样子没人照顾不行的。”
麦亦芃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并没跟医生解释什么。腰椎间盘突出属于常见病,已经有很成熟的治疗方法。看完片子的医生又扶着廖小月走到诊疗床上,做骨神经牵拉试验,与片子进行对照。确认病情无误后,便是开药、买腰围等等琐事。
三个人陪着看诊,无疑大大减轻了负担。打发罗钰去排队缴费,梁洪又推着廖小月往妇科走。妇科的人比脊柱外科多得多,候诊大厅挤满了孕产妇,弄得医院拉了一条隔离带,写上了男士止步的牌子。
廖小月且站不起来呢,麦亦芃又只好去跟护士交涉,才得以推着轮椅混进了妇女堆里。座位是早坐满的,麦亦芃在候诊厅内站了近两个小时,才把廖小月送进了诊室。
妇科一系列检查,喝水憋尿排队做B超之类的在其次,主要是采样需要爬到诊疗床上去。梁洪被拦在外面进不来,麦亦芃没完全恢复,力气十分磕碜。在妇科女医生鄙视的眼神下,好半天才把廖小月弄上了诊疗床。
采完样,又得把人原样弄下来。别说廖小月,麦亦芃都硬生生累出了一身汗。
接着是漫长的排队。好不容易做完B超等项目,又折回诊室,见缝插针的才把各项检查结果递回给医生。
痛经是个千古难题,廖小月的器官没有病变,也没有什么子宫内膜异位症之类的麻烦病症,让麦亦芃大大松了口气。至于廖小月,早已经被折腾的没力气思考了。
普通痛经,一样只能开止痛药。麦亦芃忙拿出脊柱外科开的药方给妇科医生看过,调整用药之后,继续排队缴费拿药。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下午两点多。四个人连早饭带午饭都没吃,只在排队间歇从自动售货机那里买了点水,快要饿死了。还得亏他们是在郊区的分院,若换成市区的总院,两个科室,今天只怕都看不完。穗城的医疗资源实在是太紧张了!
带着人看病虽然不是什么重体力活,但在不熟悉的地方跑上跑下。本来就晕头转向,加上到处人挤人,还得时不时照看着病人,属实不轻松。麦亦芃否决了梁洪买菜回家做饭的提议,找了家看着干净的饭店,随便对付着吃了一顿,才带着廖小月回了家。
然后,令人头秃的事情发生了!
廖小月发病,突出的腰椎压迫神经,行动不仅十分疼痛,且双腿发麻,根本提不起半点力气,上厕所成了大难题。在医院时,麦亦芃能陪笑找护士帮忙的,现在到了家里,他们三个大男人,谁去辅助廖小月上厕所!?
当初廖小月可以眼里无性别,把麦亦芃剥光了当小猪仔洗澡。但麦亦芃做不到!廖小月毕竟是女孩子!
难道专门请个看护来家?从没操心过生活琐事的麦亦芃脑阔一阵阵的疼,看护怎么找来着?让廖小月自己喊个同行?那价格廖小月能接受吗?
以及,即使能接受,看护也不是马上能上岗的。廖小月距离上次上厕所,已经三个多小时了!且不止上厕所,廖小月今天看了妇科,好家伙,她今天还得洗澡的吧?
麦亦芃:艹!
“我自己可以的。”吃过止痛药的廖小月终于从密不透风的疼痛中挣脱了出来,听着麦亦芃和梁洪的低声交谈,忍不住插话道,“不用请看护,医生说稍微活动没关系,只是不能取腰围。”
麦亦芃十分糟心的道:“我当初要自己洗澡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廖小月笑了:“我们不一样。”
麦亦芃刚想反问有什么不一样,但看着廖小月的神情,又明智的闭了嘴。他并不是生下来就在富贵丛中的,他妈妈的公司与他同龄,在他十来岁时,财富才迅速膨胀。而他爸爸不过是个文科教授,家庭条件自然不能说差,但还不至于把他养成何不食肉糜的无知少爷。
廖小月没有家,也没有家人。姓廖的把她当奴隶,姓林的满心只剩下算计。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难免没有安全感,会把钱财看得重些。掏钱请家教,恐怕已经是她承受的极限了。再让她奢侈的请个看护照顾,她绝对过不了自己那关。
麦亦芃所料不差,缓过劲来的廖小月顽强的站了起来。尽管走得摇摇晃晃,还是毫不犹豫的迈开了腿。把罗钰吓得赶紧上前搀住,麦亦芃也跟着进了她的房间,问:“要我帮你拿东西吗?”
廖小月顿时窘迫的憋红了脸,因为现在她最需要的是卫生巾,而卫生巾放在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她大概率蹲不下去。好在麦亦芃博览群书,基础的生理知识相当过硬,算了算时间,便大概猜到廖小月想要什么。
“罗哥你先把小月扶卫生间去,病人身体弱,她刚从医院回来沾了病菌,得洗个澡。”麦亦芃当机立断的道,“衣服我给她找。”
罗钰常识还是有的,洗澡那肯定得找内衣裤,他看着像什么样?于是一伸手,把廖小月提了起来,麻溜的送进了卫生间。
廖小月:“……”饶是她现在状况相当不好,也被罗钰弄了个无语凝噎。
这边廖小月进了卫生间,那边麦亦芃翻箱倒柜的给她收拾好了换洗衣服和生理用品,又回主卫把自己洗澡的塑料凳子弄到了客卫。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拍了拍廖小月的肩,温声道:“我在外面守着,你自己试着来。如果感觉不对劲立刻喊我,千万别逞强。”
抱着衣服,坐在塑料椅子上的廖小月眼睛一酸,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些许哽咽:“谢谢。”
麦亦芃笑:“不客气,你也帮过我不是?何况……”说着,麦亦芃冲廖小月坏笑两声,“万一你自己搞不定,正好让我报洗猪仔之仇啊!”
廖小月笑出了声,但眼泪却落了下来。因为,她听懂了麦亦芃玩笑下的安慰。
没人知道,在过去的5年里,她一次次送别同行时,内心有多惶恐。别人都有家人,但她没有。独自在外讨生活,看着高收入有脸面,可又有几个人清楚,无依无靠是什么滋味?
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照顾病人真的好累好累,刚开始的时候,她站着都能睡着。好多次面对蔡立林油腻的追求,她都想索性答应算了。也不图蔡家能给她什么,只求自己生病时,有个人能帮自己挂个号,能守着自己安全的洗个澡。
要不是心里存着一股气,执拗的想找到家人,问一问当年的真相,或许她早就动摇了。
所以她从没想过,世界上竟然有一个雇主,能为一个保姆,做到如此地步!也从未想过,自己如此幸运,在发病时,竟然真有那么一个人,不吃不喝的为她奔忙了好几个小时。
廖小月的笑容变成了呜咽,她捂着自己的嘴,压抑的哭泣着。
麦亦芃蹲了下来,握住了廖小月的胳膊,轻声道:“小月,别害怕。”
“最坏不过是个小手术。”
麦亦芃看着廖小月的眼睛,认真的道:“我会陪着你的。”
“呜哇——”廖小月顿时嚎啕大哭。她当然知道腰椎间盘突出只是个穷病,只要有钱,没什么大不了。更知道现在的自己一点也不穷。只是,原本按照她的性格,她会冷静的权衡利弊,会绞尽脑汁的盘算着自己的未来——要怎么改行?要改哪一行?才能让自己尽可能的过得舒坦。
可当有一个人对她说,可以陪着她时,她便再也无法抑制心里的委屈,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哇哇大哭起来。
原来,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原来,她也和别的女孩子一样,想要有个人来陪一陪。
廖小月哭得泣涕横流。原来,我也只是一个懦弱的普通人……
第64章 我想摘月
廖小月从浴室出来时,看着靠着洗手台等着她的麦亦芃,差点又落下泪来。麦亦芃却没发现她的情绪,守着女孩子洗澡什么的,多少有点尴尬。他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伸手搀住了廖小月的胳膊:“我送你回房间去。”
客卫就在廖小月房间的对面,只有几步路的距离。麦亦芃把廖小月转移到床上之后,才发现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不由惊讶的问:“你洗头了?”
廖小月挤出个笑:“带着腰围是可以自理的。我也没那么严重。”她的腰痛并不是第一次发作,今天不过是合并了痛经,一时缓不过来而已。止痛药吃下,感觉已经好多了。
麦亦芃很不赞成:“养病要认真。我正想跟你说呢,你头发太长了,自己洗很不方便的。我的那张床是专门的看护床,你可以躺在那边,请个人帮你洗干净再吹干。”
廖小月好笑:“然后洗完你再喊梁哥把我抱回房间,安心养病?”
麦亦芃刚想点头,廖小月轻笑:“也就是你了,换个雇主,我现在好收拾收拾,准备给全家做晚饭了。”
麦亦芃沉默。廖小月轻描淡写的态度,让他第一次直面了普通人生存的艰辛。说起来好像确实没什么事,从医生建议的治疗手段来说,也只是卧床加吃药。比起医院里各种各样的重症来说,廖小月这都不算个事。
可是,再是医学上不值一提的病症,一向好强的廖小月今天站不起来是事实。麦亦芃刚刚从重伤中痊愈,他知道身体剧痛的滋味。明明那么痛,还要逼迫着自己动起来。归根结底,也只有不得已三个字。
把廖小月扶上床,麦亦芃找了一把梳子,默默的梳起了廖小月的长发。坐在床上的廖小月怔怔的,麦亦芃的动作很生疏,总不小心扯到她的头皮;但麦亦芃的动作又很仔细,即使扯到头皮,也一点都不痛,反而有着很舒服的微微痒意。
廖小月一阵恍惚,脑海里蓦得浮现出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久远的片段。她坐在小凳子上,欢快的用脚拍着地板。妈妈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拿着小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她的头发。梳了什么发型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小时候的头发也很长很长,后来被嫌麻烦的人贩子无情剪掉时,她还委屈得哇哇大哭。
到后来……
电吹风的嗡鸣声响起,笨拙的新任托尼先生把头发吹得四散飞舞。但学霸就是学霸,短短几分钟,便已掌握了窍门。长发很快变得干爽,随即嗡鸣声停,廖小月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这是第一次,有人帮我吹头发。”
当然,理发店的除外。
头顶被揉了一把:“所以好好读书考大学,以后找个高薪的工作。理发店开张卡,天天有人给你吹头!”
还挺默契!廖小月咯咯笑了起来,笑得肩膀直抖。
麦亦芃没理会她的笑,一把将人推到床上躺平,无奈的重复医嘱:“卧床,少坐!”
被迫躺下的廖小月翻了个身,变成了侧躺着的姿势,却仰着头,看着麦亦芃。
“谢谢。”廖小月再次郑重的道谢。不仅谢麦亦芃在她生病时的照顾,更是感谢当时果断从蔡家脱离的自己。
她甚至不敢想,如果她继续留在蔡家,或者说,她没有好运的遇到麦亦芃,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80万的存款看着多,能给她辞职找下家的勇气。但那建立在健康的身体上。一旦生病,没有医保社保的她,80万又够在医院呆几天?医院里种种悲欢离合,在脑海一一闪现。
治不了病的时候,只有咬着牙忍。谁都知道忍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病情恶化。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们孤身在外的人,生病时别说住院治疗了,今天的情况,没人帮忙,她都爬不到挂号处。
所以,外出务工的人只能老乡抱团,才好彼此照应。毕竟陌生人里,好心人有,但骗子更多。可一旦抱团……廖小月苦笑,那又永远无法脱离原生家庭的控制了。
定定的看着麦亦芃的脸,廖小月的思绪渐渐飘向了远方。她以前那些因为病痛狼狈离场的同行姐姐们,是什么下场呢?
廖小月不知道,离场之后再无联系,什么情况也只凭想象。但她知道,如果是她自己,到了动弹不得的时候,满嘴喜爱她的蔡立林会立刻翻脸,因为蔡立林对她的喜爱,仅仅在她擅长伺候人。而伺候不了人的废物,大抵是不配再嫁入“豪门”的。
然后无依无靠的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积蓄,在医院里一点点消磨掉。到了绝境时,她大概率只能把自己卖掉,以换取饮鸩止渴般的一丝生机。
短短半年,生死两重天!
唯一的变量,便是麦亦芃。
不仅傻不愣登的用一套房来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让她有了衣食无忧的底气;更在她生病时,理所当然的伸出了援手。
廖小月的眼睛又开始发酸。蔡立林送她一根手链,都能让她全身的毛炸起,因为蔡立林对她有所图。但麦亦芃呢?他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企图,却仍然对她那么好……那么好……
匮乏的语言无法描述此刻的心情,她只能想,自己好幸运,居然真的见到了传说般的人物,见到了丰神如玉的谦谦君子。
廖小月深深的看了眼麦亦芃,你有没有一点点……对我有企图的可能?
思绪电转,不过一瞬间。麦亦芃毫无所觉,安顿好廖小月之后,他拿起手机,给秦蓁蓁打了个电话。廖小月这个月是肯定不能再干活的,但她的工资目前是秦蓁蓁在给,怎么着也得知会秦蓁蓁一声。
“你的生活谁来照顾?”秦蓁蓁在电话那头问。
“卫生可以按之前一样请保洁,吃饭的话……”麦亦芃想了想,“梁哥罗哥都会做饭,累不着我。何况我后天得上班,回不回来吃饭都是未知数。”
“你可不能吃外卖!!!”秦蓁蓁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你以前什么身体?现在什么身体?我跟你说!你要敢跟着师兄们吃外卖,我跟你没完!!!”
麦亦芃:“……”草率了!没想到秦蓁蓁对外卖那么敏感!
“不是,阿姨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你就是点五星级酒店的外卖,也不如自家做得放心!”
“拉倒吧!”麦亦芃忍不住吐槽,“不靠谱的保姆做的,还不如酒店的呢。现在小月做不了饭,我上哪临时找个靠得住的去?”
秦蓁蓁噎了噎,又忍不住絮絮叨叨的抱怨:“你那破工作不能辞了吗?保密级别高,那就给你上待遇啊!待遇没待遇,自家请个保姆还要搞政审……”
“好啦好啦!”麦亦芃不想重复解释车祸后的特殊情况才导致各方面严正以待的,平常他还不配被这么对待。于是笑呵呵的岔开话题,“外卖也不都是坏的嘛!我们穗城餐饮业卷成那样,家家大酒店都有外送服务,无非贵点嘛。我又不是真穷博士,四五十一份的外卖,对我而言算什么呢?再说了,即使小月能做饭,我总不能让她天天给我送饭吧?”
“有什么不可以?大不了加钱。”秦蓁蓁理直气壮。
“她现在病了。”麦亦芃一盆凉水。
秦蓁蓁:“……”麦亦芃近期连续两次遇到倒霉事,真不敢随便请人的秦蓁蓁萎了,“她无法出勤,我是不会给她发工资的。”
“知道,按请假算吧。”麦亦芃果断做了决定。廖小月现在缺的不是钱,而是安全感。只要不解约辞退,她应该是无所谓的。反倒是硬给她发这个月的工资,容易造成双方的负担。
毕竟,亲兄弟明算账。任何关系,只要金钱上夹杂不清,早晚要翻脸的。与其到时候再争吵,不如一开始就规避风险。
麦亦芃的通话没有避开廖小月,挂断之后,恰对上了廖小月的目光。麦亦芃不自觉的笑了笑:“扣一个月工资,没意见吧?”
廖小月却突然道:“你跟阿姨感情真好。”
“嗯?”
“我跟她接触时,她挺霸道总裁的。”病中的廖小月比平时脆弱得多,于是她忍不住流露出羡慕的情绪,“但每次跟你相处,她都像个普通的妈妈。一惊一乍,无理取闹。”
麦亦芃笑:“她关心则乱,我当晚辈的只能担待点。”
廖小月垂下眼眸,是啊,关心则乱。那么大家公司的老总,一时间竟想不起孩子能花钱买星级酒店的外卖。她的亲生父亲,却在“找到”失踪十多年的她之后,冷静理智的把算盘打得震天响。
她也好想有个长辈,在她耳边尖叫着平时不准吃外卖、经期不能碰凉水……
我在想什么!?廖小月猛地惊醒!用力甩了甩脑袋,把杂念甩出了脑海,重新打起精神来。
“你真打算吃外卖?”
“姑娘,时代变了!”麦亦芃笑呵呵的道,“现在你是病号,我不是!你少操心我吧!恢复健康的感觉,爽!”
廖小月也笑了起来:“行,那我不管你了。反正我这三周也得吃外卖。说起来我都没怎么吃过外卖呢,也算是新奇体验了。”
见廖小月情绪好转,麦亦芃暗暗松了口气。折腾一番,已经六点多了。他们中饭吃得晚,现在都没饿。于是他转身去自己房间,把无线呼叫器的按钮拿了过来放在了廖小月的床头柜上:“风水轮流转,呼叫器转给你了!吃了药容易犯困,你先睡一会儿。有事摇人,不用客气。”
呼叫器的喇叭被带走,卧室的门轻轻合上。廖小月侧身看着床头柜上,呼叫器上那个圆圆的、大红色的按钮,静静发呆。5年的老看护,这个东西原本应该是她最熟悉的物品,但此刻却感觉到格外的陌生。
林仕强充满诱惑的话语再次窜入了脑海,廖小月抓着被子的手渐渐收紧。如果我能考上大学……能成为白领……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可以试一试,把皓皓明月摘入怀中?
大红色的按钮在眼中越来越清晰,廖小月的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无声问自己:我能行吗?
第65章 低血糖
10月31日,周一。麦亦芃6点半起床,先在楼下晨跑了一个小时,接着回来洗澡吃饭,8点半时,准时走出了家门。
热热闹闹好几个月的903顿时安静了下来,廖小月竟格外的不习惯。不仅仅因为她以前从未有过能独处的空间,还有原本长期处在劳累中的她骤然清闲,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怔了好久,她才想起自己还要学习。
然而卧床休养时,很难有学习效率。尤其是她这种只能趴着或躺着的情况。折腾了半天,来来回回都没找到个合适做题的姿势。直到下午7点,她的一对一家教庄婉舒准时上线,两个人商量了一阵,才找出解决方法。
——既然趴着没办法做题,那就学不用做题的科目吧!
高考六门里,除了特别容易出分差的数学,对理科生而言,英语成绩的好坏,也是决定总分高低的总要因素。而乡镇中学毕业的廖小月,英语水平不说惨不忍睹,也是一塌糊涂。
她甚至连音标都读不准,是个典型的哑巴英语。学习全靠死记硬背,效率极其低下,根本摸不到任何窍门。
而找不到方法,成绩始终上不去,很容易摧毁信心。学习是个极漫长的过程,一旦中途信心崩毁,便再难坚持了。
庄婉舒了解了情况之后,迅速制定了方案。英语学习,听说读写。廖小月有千把个词汇量,庄婉舒便干脆扔掉习题和语法,找了一部动画片,带着廖小月一句一句的跟读。
动画片语句简单,大部分单词廖小月是认识的,就是读得不好。但她毕竟是个成年人,在庄婉舒刻意放慢速度之后的带领下,动画片的台词很快背得滚瓜烂熟。
“真棒!”庄婉舒在视频那头竖起了大拇指,“你模仿能力很好!再多练练,很快能学好英语的。”
“谢谢!”廖小月笑弯了眼,“我下课后也会努力练习的!”
“我也要谢谢你。”庄婉舒看着视频里的女孩子,目光逐渐变得坚毅,“实不相瞒,我有时候看着无忧无虑的同学们,心里也会有怨愤。怨愤命运的不公,怨愤自己的倒霉。”
“尤其是,明明知道好好学习,才有更好的未来。”
“可是拼尽全力,也只能保住堪堪不挂科。”
“心里很难受,也特别委屈。”
课程上完,劳累了一整天的庄婉舒放松下来,愿意说几句心里话:“直到我遇见了你。你让我,重新拥有了莫大的勇气。”她条件再差,家境再贫苦。她也出生在城市,有教学水平高超的老师,有完善的贫困生补助制度。她从未担忧过辍学,只要愿意读,大把人会帮她。
但是廖小月呢?明明一样有读书的天赋,却止步于义务教育。小小年纪出来打工,仍然不肯放弃向上拼搏。
比起廖小月的处境,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廖小月笑着摇了摇头,就如贫苦的庄婉舒看着她会觉得自己幸运一样,廖小月同样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读书不止需要客观条件,还需要个人的天赋。
廖小月至今都清楚地记得,自己初中毕业时,班主任拉着她的手,含着泪叮嘱她别放弃时的场景。班主任并没有拉着所有女孩子的手,因为整个班级甚至整个年级,唯有她在各种家务琐事的影响下,仍旧轻轻松松的考第一名。
乡里的女孩子,读书总是艰难的。从小接受读书无用论的洗脑不说,永远做不完的家务,同样会极大干扰学习。预习复习做练习,哪样不用时间精力?不用安静的环境?
幼小的女孩子们,左手牵着弟妹,右手拿着锅铲,后背的竹筐里还背着个奶娃娃。让她们好好学习,无异于痴人说梦。她们谁都知道,读书能改变命运,但落后的教学环境、残酷的家庭剥削,早压垮了她们的脊梁。
到了年岁,只想往外逃。然而,逃到外面。也不过是繁重的劳动,拉帮结派的人际关系,欺善怕恶的世态炎凉。于是一无所有的她们,试图自己组建一个家。然而……奋斗半身,到头来发现,其实与老家并无多大的区别。
但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她们,无论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条真正的出路。
所以廖小月才会执拗的把未来寄托在社会高考上。她比起小姐妹们,总归是有天赋的。然而,在蔡家见缝插针的5年,效果并不好。一点点积攒的知识储备,别说考大学,怕是考高中都不够格。
还好……她找到了一份真正清闲的工作,得到了网络家教这个关键的信息。
廖小月睫毛微颤,她是该感谢老天,让她遇到麦亦芃的。
想到此处,廖小月倏地回神,她的课程都在晚上,上完快11点了,麦亦芃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廖小月正想发个信息问梁洪,房门就被轻轻敲响。
视频那头的庄婉舒便看见廖小月的脸上立刻挂上了笑,转头清脆的喊了声:“芃芃?我没锁门。”
房门应声而开。廖小月不好下床,只能侧身支起身体,关切的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浑身写满疲倦的的麦亦芃勉强扯出个笑:“刚回实验室,任务太多,一时忙忘记了。”
听到实验室三个字,庄婉舒惊了惊,果断挂掉了视频。或许廖小月室友提的实验室,只是小工厂小作坊里那种,但总归敏感,她不听为妙。
于是,等廖小月想起来挂电话时,发现视频已经黑屏了,不由一笑。
麦亦芃快累吐了。好久没做实验,身体又没完全恢复,一不小心便卡在了某个步骤上。等回过神时,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现在他脑子嗡嗡地响。看一眼家里的病号活蹦乱跳的,再没力气管其它。澡都懒得洗,游魂似的回房,倒在床上一秒入睡。
“梁哥!”廖小月轻声喊道,“他这是怎么了?刚返工不给个适应期的吗?”
梁洪糟心的道:“我进不去实验室,10点多的时候,是他师兄扶着出来的。说是实验室太忙,大家没顾上他,他自己太入神,就……这样了……”
廖小月嘶了一声,这就不好怪人家单位领导了,纯纯自己作妖啊!
“放心吧,”罗钰插话道,“人师兄说了,明天可以晚点去。另外他导师叮嘱了自己的生活助理,让看着他一点。”说着,罗钰叹了口气,“这孩子学习太自觉,也不全是好事啊!”
谁说不是呢?今晚黄老院士都差点给这熊孩子吓着了!同样半夜才回到家的黄锦坤老院士,越想越生气。一个电话打到了秦蓁蓁那边,恨恨的想,我治不了你,我还找不着能治你的了!?
瓜娃子你给我等着!
于是,次日一早,刚睁开眼的麦亦芃,就对上了秦蓁蓁满含怒意的脸,顿时一个激灵,翻身而起:“阿姨,你怎么来了?”
秦蓁蓁呵呵:“来看看今天要不要给你收尸啊!”
麦亦芃:“……”
麦亦芃弱弱的解释:“有个小实验卡住了,我一下子忘了么!”
“忘了!你好意思说忘了!”秦蓁蓁的口水都差点喷到麦亦芃的脸上,“你没手机吗?不会定时吗?你们实验室穷得定时器买不起你早说啊!阿姨给你赞助千儿八百个啊!”
“忘吃饭!低血糖!”秦蓁蓁要气炸了!
“人类物理学没你就不发展了是吗?你以为你是谁?爱因斯坦吗?”秦蓁蓁冷笑,“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
自知理亏的麦亦芃:“……”
“那个……小月生病了,”麦亦芃小心翼翼的转移话题,“阿姨去看看她?”
“看你妹!我看你早晚要气死我!”麦亦芃还没吃早饭,秦蓁蓁没法摁着再骂,怒气摔门出去了!
罗钰幸灾乐祸:“活该!”
麦亦芃:“……”
“你说他图个什么啊!”最终还是到了廖小月房里的秦蓁蓁眼泪都要下来了,坐在床沿上,不住嘴的抱怨,“我宁愿他跟别的富二代一样,天天酒池肉林,也比现在强!”
“阿姨你不要说气话。”廖小月只能好声好气的劝,“之前他跟我说什么,马斯诺的人的五个层次的需求,我听着挺有道理的。以他现在的情况,酒池肉林可能确实满足不了他。”
“我看马斯诺的五个层次都满足不了他了!第五个需求也不过是想要足够的社会地位、想要掌握一切的快感!他呢?他有点富二代的样吗?这总裁他愿意当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廖小月试探着道,“他觉得当总裁太容易了?”
秦蓁蓁:“……”艹!竟无言以对。比起那宛如玄幻的物理,管一家公司确实没难度啊!
刚走到客卧门口,听到只用一句话就劝住了秦蓁蓁的麦亦芃,探了个脑袋进来,冲廖小月挤眉弄眼做口型:“谢了!”
廖小月笑出声来。秦蓁蓁也不是不理解麦亦芃,她主要是气懵了。别说把独苗看得这么重的秦蓁蓁了,麦亦芃那一窝学生的导师,不也被气着了么?要廖小月说,昨天麦亦芃确实欠揍了。
然而,麦亦芃有麦亦芃的追求。他一个富二代,如果对财富、权势、以及人上人的虚荣都不屑一顾,他一定有自己更在乎的东西。
那是一种……廖小月暂时无法理解的层次,但不妨碍她去做出正确的判断——麦亦芃比普通人聪明得多,他有足够的智慧权衡利弊。周围人至多稍微提点,更重要的是尊重。毕竟,他们这一群捆起来都不如人家的智商,能提出什么可行性建议?
“我只是……担心他的身体。”秦蓁蓁无力的垂下肩。她以前也懒得多管,疼爱麦亦芃,主要体现在带他去游乐场玩云霄飞车、去海洋王国看鲸鲨游曳。她又不是亲妈,管那么多讨人嫌么?
可是如今……她忍不住的成为了那个讨嫌的人。
“阿姨,你信一信芃芃嘛!”趴在床上的廖小月笑着安慰,“他是天才嗳!”
靠在门框上的麦亦芃也笑了,招娣……月娣……这小姑娘的豁达劲儿,确实挺像他妈的。
“儿子真是天生来讨债的!”秦蓁蓁咬牙切齿的道,“半路上捡来的儿子也是!”
“所以养儿是名气,养女才是福气嘛!”麦亦芃换了个姿势依着门框,一点没个正形的指着廖小月道,“喏,那里有个好大的女儿,你捡回去吧。”
第66章 报复
麦亦芃原本是开句玩笑缓解一下气氛,然而当话音落下时,他却心下一动。并非真的儿子女儿什么的,而是秦蓁蓁和廖小月,确实可以更亲近一点。
在他看来,秦蓁蓁现在过于焦虑了。他能理解这份焦虑,但长此以往,对谁都不好。
麦亦芃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很没耐心的人。平时的温和有礼,全因日常生活里,并没有多少他在乎的事。既然不在乎,便懒得费心思。套个温和有礼的壳子,能省很多事。
可一旦涉及到他的原则,别说秦蓁蓁了,他亲妈死而复生,也别想左右他的决定。搞科研的,要的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很多时候,他们甚至撞上南墙、撞得头破血流,都绝不改弦更张。因为科研本就是钻研、就是以肉身去强行拓宽世界的边界。
没有几近变态的执拗,根本没资格来走这条注定崎岖坎坷的路。
昨天他老师是生气,但气的是他忘记吃饭导致低血糖,而不是气他的工作时长。都是一个实验室的,谁不知道谁啊?上面为什么专门给老爷子配个生活助理,是什么原因心里没点数吗?
而这些事情,秦蓁蓁不是不懂。那么大个总裁,不至于这点见识都没有。但只要她站在母亲的角色上,再好懂的道理,她也不愿意去懂。
就好比都说军人保家卫国,可又有几个亲妈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自己儿子义无反顾冲向火场,用自己的生命去守卫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家园?比起伟大与崇高,做母亲的,当然更希望孩子平安顺遂。
所以与其跟她讲大道理,不如转移她的注意力。廖小月如今正需要人照顾,让她多盯盯廖小月,省得满腹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而廖小月呢?这倒霉孩子有家跟没家一个样。就林仕强那一脸精明算计,搞不好还不如没爹。秦蓁蓁虽然比起他彪悍的亲妈差了点儿,但暴揍林仕强是没问题的。廖小月真能跟秦蓁蓁处好了,对她也有好处。
好歹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也不能真让人没个好下场不是?
不过,怎么“撮合”这娘俩,还得琢磨琢磨。
秦蓁蓁今天气不顺,看麦亦芃百般不顺眼。索性不理他,故意背对着他跟廖小月说话:“上次听说你找到亲生父母了?什么情况,跟我说说。”
廖小月一向会察言观色,秦蓁蓁算她老板之一,老板心情不好想听八卦,她岂能不配合?于是三言两语的把全过程说了一遍,只略去了林仕强撺掇她去勾搭麦亦芃的那段没说。
但光是前面的部分,就让秦蓁蓁的脸色很难看了:“真不知道这群老男人怎么想的。儿子就真那么重要?有儿子偏儿子,没儿子幻想个儿子偏儿子。有本事大家都别生女儿,让他们男男生子!”
廖小月不太了解秦蓁蓁的过去,不过她这段话说出来,也能猜个大概。果然,秦蓁蓁接下来便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我其实是独生女。我们那个年代不讲计划生育,但我弟弟夭折后,我爸就跟疯了一样,装都不装了。后来我被前夫家暴,想离婚。他死活不准我离,觉得丢面子。”
“嗤!面子?”秦蓁蓁一脸嘲讽,“我要是个儿子,被人打到住院,别说离婚这点小事,他能纠集一帮亲戚,把对方打到住院为止。天下渣爹一个样,所以你那个混账玩意的亲爹,不认也罢。”
说着,她又有些怅然,“只是没想到,你是叶美意的女儿。”
渣爹引动不了廖小月的情绪,于是她好奇的问:“阿姨你也认识我妈妈?”
“认识,不熟。我这种十八线小镇野蛮生长的野丫头,跟她搞不来。我认识她是因为她挺喜欢看小说的,当时给我们九歌文学城提了不少意见。”秦蓁蓁仔细回想着十几年前的往事,“但她很少谈私事,我都不知道她有个女儿。就更不知道你走丢了。”
“招招应该知道的。”秦蓁蓁又想了想,从回忆里挤出了一点细节,“当时我记得,她还专门让人在网站上加了个滚动条,请求作者和读者们提供线索的。但我不知道是你。”秦蓁蓁十分抱歉的道,“不然可能早几个月就帮你找到家了。”
“没关系,就像你说的,那个爹不认也罢。”廖小月接着问,“现在网站上还有滚动条吗?”
“早没有了。后来政府加大了这方面的力度,又有专门的网站。他们比我们专业得多,我们这边就撤了,只每年从盈利里拿些钱来定向捐赠。”秦蓁蓁轻轻揉了揉廖小月的头发,“你妈妈为了找你,应该花费了很多很多心思的。后来网站的滚动条也确实帮忙找到了好几个孩子。你能平平安安长大,或许也有你妈妈给你攒下的功德呢?”
廖小月笑,她并不信鬼神,但她愿意相信自己数次化险为夷,有妈妈的庇佑。
两个人细细喁喁的说着闲话,麦亦芃没有打搅,悄悄退出了房间。吃过饭,又上班去了。
秦蓁蓁虽然一直在跟廖小月说话,却分了一丝心神在外。听到外面没了动静,猜测着麦亦芃出门之后,不由发出重重的叹气之声。
“我真怕他有个不好,将来我没脸见招招。”秦蓁蓁苦笑,“不怕你笑话,其实原来我是一点不信封建迷信的。我们网站的天师文我都懒得看。可真等招招走了,我又想信一信了。”
“一样。”廖小月轻声道,“我也想再见见妈妈的。”
秦蓁蓁不想放任自己沉浸在伤感里,定了定神,赶紧岔开话题道:“你找到家人,是不是准备改名了?”
廖小月沉默。
“不愿意的话,改跟你妈妈姓也好。”秦蓁蓁看了廖小月一眼,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我舅舅不愿意。”廖小月十分糟心的把舅家说了一遍。
秦蓁蓁:“……”
“林家毕竟是有钱人家,”廖小月笑了笑,“他们不提,我太上赶着显得有所图。”廖小月没说的是,她挺想看看从上次见面起,就再没主动提过改姓的林家,到底能无情到什么地步。
如果林家实在不愿意,她也不稀罕。何况……大病一场的她突然对麦亦芃产生了兴趣,想想林仕强之前的“谗言”,她不可能对林家一点防备也没有。尽管林家与她是血脉至亲,但在立场上,她必然是站在麦亦芃这边的。
毕竟,她生病时,推着她去看病的是麦亦芃;守在浴室外谨防她摔倒的是麦亦芃;温柔的替她吹干长发的,还是麦亦芃。
然而,廖小月想拿下麦亦芃并不容易。她一个小保姆,何德何能与少年天才相匹配?要知道人是社会性动物,不可能完全不在乎他人的评价。所以即使她想明月入怀,也至少得考上本科。
小保姆配博士,弄不好能上个新闻头条;但本科生配博士,就没什么稀奇了。
何况以她腰椎情况,以后恐再无法从事体力劳动,那更要竭尽全力考个好大学了!
秦蓁蓁不清楚廖小月心思,倒是认真的点评了两句:“反正你不着急,试探试探他们的态度也好。不过……”
秦蓁蓁严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人贩子必须抓!林家那边有消息了吗?如果他们不愿意起诉,已经成年的你,也可以跟他们打官司的!我有认识的律师,可以介绍给你。”
一语提醒了廖小月,前段时间她问过进展,说是人贩子还没抓到。今天有空,恰好问问。于是廖小月拿起手机,拨通了林仕强的电话。
“爸,人贩子抓到了吗?”廖小月懒得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没!”林仕强提起这事有些来气,“也不知道那含家铲怎么那么会躲,全网发的通缉令,居然没抓到。哦,对了,姓廖的抓到了,民警查访,他们虐待过你。少说也要判三年。但他们有个未成年儿子,曾来娣一个人把罪顶了!”
廖小月拳头紧了紧,当年买孩子就是廖祖养的主意,难道他就这么逃脱了吗?
好在,对面很快给了她答案。林仕强的声音隔着电话,都透出了一股阴狠,“呵,以为逃脱法律制裁是好事?我还真就怕他被抓进局子了!”
廖小月心中一喜,正想问详情,林仕强那边又进来了电话,便二话不说把她的挂断了。
秦蓁蓁:“……”这么大事,廖小月不问,林仕强还真能不主动通知。这亲爹,绝了!
廖小月的表情也扭曲了一瞬,好半天,她才试探着问:“阿姨,我爸的意思是……廖祖养他会私下报复?”
秦蓁蓁笑得意味深长:“放心吧,像你爸这样搞实业的……廖祖养蠢了才让老婆顶罪。”有钱人想整一个穷老百姓,那可太容易了。甚至都不需要动到非法手段,轻轻松松就能让对方生不如死。要不然九歌大赚之后,麦耀祖为什么比早年更重视麦亦芃的品德教育?
不就是怕养出个熊孩子,为祸一方吗?
好比前些年她收拾自己爹妈的时候,不过是弄了部超低成本的网剧,免费给地方台播放。然后把渣爹的原型是谁透露出去。都不用她亲自出手,她那死要面子的渣爹就被左邻右舍喷成了脑溢血。
一个人把另一个人骂死了,多少是要担点责任的。但一群人说闲话,把一个人气死了,当然是法不责众咯。
等她爹嗝屁了,她每个月卡着当地低保线给她妈两百多的生活费。接着隔三差五在分好组的朋友圈里,定向朝左邻右舍炫富。据说老太太现在过得很不好,没钱吃药,成天在家哭天抢地。估计过两年就能跟她爹夫妻团聚,下辈子锁死接着做短命鸳鸯了!
而左邻右舍那么卖力,也并非他们多明事理。更多是习惯性的向有钱人献媚。古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她流露出不喜,自然有得是人愿意替她“伸张正义”。
就是不知道林仕强打算用哪种方法折腾廖祖养了。当然,不论哪种方法,廖祖养都不会好过就是了。
“对了。”秦蓁蓁突然笑起来,暗示性十足的道,“芃芃的表哥,又被辞退了啊~现在大学生,就业形势好严峻呢。”
廖小月:“……”芃芃的表哥该不会是那位正蹲在看守所、等着判刑的舅舅的儿子吧?就业形势严峻?你怕不是真当我不认识纳税大户四个字!我户口你都擦边落下了!
不过,知道你们有钱人都这么无耻……廖小月露出个愉悦的笑容,我就放心了呢!
第67章 廖祖养的下场
养病的日子一晃而过。廖小月打有记忆起,就没好好休息过。永远有做不完的农活和家务,身上积累的疲倦可想而知。如今安安生生的养了3周,每天只用学点知识,对她而言简直再轻松不过。所以明明在生病,倒胖了一圈,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去脊柱外科复查那天,廖小月已经能轻松上下楼梯,几乎没有痛感了。因此她拒绝了梁洪的陪同,先把麦亦芃送去上班,自己一个人溜达到医院,熟练的挂号、看诊。
医生还记得廖小月,翻了下病例,确认自己没记错人。便没给她开CT之类的检查,而是让她躺在诊疗床上,用最基础的查体给她做检查。
“恢复得很不错,看来有好好遵医嘱。”查完体的医生笑着表扬了一句,又严肃的道,“但是你的腰椎已经伤了,以后要尽量避免搬运重物。”
廖小月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有可能的话,换个工作吧。”医生又看了眼廖小月之前拍的片子,诚恳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短期来看,护理病人赚得更多。但你的情况再恶化下去,以后很可能要丧失劳动能力的。其实总体来说,跟普通保姆赚得都差不多。”
廖小月笑着应了,有了退路的她,可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但她没跟医生解释,表面上更轻松的活往往更卷。因为普通人,大多数时候,根本没得选。
当然,不知见过多少悲欢离合的医生,未必不知道她们的困境。只不过该劝的总要劝两句,万一真有人是没意识到,而不是不得已呢?
医者父母心,廖小月感谢医生的关怀。礼貌的道别后,她走出脊柱外科,又熟门熟路的走到整形科,给自己挂了个号。
虽说林仕强承诺过整形费用他来出,但那次碰面后,和她改名的事情一样,再也没被提起。身体是自己的,林家愿意报销最好,不愿意的话,她没必要跟林家死磕。
约好手术,廖小月想了想,还是把预约单拍了张照,发给了林仕强:“爸爸,我手术已经安排好了。”
原以为林仕强会装死,但意外的是,收到信息的林仕强竟然主动打了个电话过来:“你手术选了长洲分院?你打听过了吗?医生水平靠谱的吧?”
廖小月好笑:“整形手术无非是个熟练度的问题。就各大三甲的人流量,再笨的医生也练出绝活了吧?”
“那倒也是。”林仕强对医大附属医院的印象很不错,没再纠结廖小月在哪动刀,反而眉飞色舞的说起了另一件事,“你知道吗?我问过律师了,咬住曾来娣虐待过你的理由,可以顶格判!”林仕强呸了一声,“可惜收买最多判3年半,便宜她了!”
廖小月心中闪过一丝阴霾,无论是拐卖、还是收买,都是毁人一生的大事,法律上却判得那样轻。托了关系才3年半,她家若是没关系呢?她十几年的劳作、她惨烈的腰椎状况,就只配恶人的3年半吗?
廖小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愤懑,问道:“人贩子抓到了吗?”
“还没,”林仕强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不爽,“不过没关系,这段时间我认识了好几个受害者家庭。有一个来头不小,他家丢的是儿子,这么大的仇怨,人贩子跑不了!”
廖小月:“……”槽点太多,一时不知道从哪吐起。合着你无所谓,就是因为我不是儿子是吗?
“哦,对了。”隔着电话,林仕强发现不了廖小月的情绪,接着兴高采烈的道,“你之前一个人跑掉,廖家联系不上你吧?”
“是,他们自己心里有鬼,不敢报警。不然我早被她们抓回去了。”廖小月的心情更不好了。因为在她打工的这些年里,听过太多逃离家庭又被父母报警抓回的故事。廖家自己犯了罪,所以惧怕警察。可有太多的亲生父母,待女儿并不比人贩子好多少。
偏偏因为血缘,父母们占据着道德制高点,所以能轻轻松松报警把女儿抓回去换彩礼。同样的人口买卖,只因卖人的是亲生父母,就合情合理合法了。简直可笑!
“你跟老乡都没联系的?”林仕强又问。
廖小月回过神,没好气的道:“他们才是一伙的,我跟老乡联系那不是找死的吗?”
“所以你不知道吧!”林仕强的语气又飞扬起来,“廖祖养出车祸了!有大卡车司机疲劳驾驶,哐当一下,把他双腿压了个粉碎,接都接不起来啦!”
廖小月眼皮一跳,蓦地想起了秦蓁蓁的暗示。随即,她咧开了嘴,无声地笑了起来。或许林仕强的手段并不合法,但人贩子就该千刀万剐!法律无法给的正义,有人自己去动手讨公道,没毛病!
“哎呀呀,我听人说,廖祖养可惨啦!”林仕强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他被撞的那天是傍晚,乡里又没有监控,大卡车一掠而过,都没人看清车牌号!只说是台红色的大车子。”
林仕强鹅鹅地笑着,“红色大卡车遍地都是,上哪找去?”
“没钱的人进了医院,也只能截肢止血啦。别说腿压烂了接不上,就是没压烂,他也得残!”
廖小月眉头微皱:“那他残疾了,是不是可以领残疾人补助了?”
听出了廖小月语气里的不高兴,林仕强又笑道:“傻女,爸爸告诉你一个道理,有时候啊,活着比死了更难熬。他要是没病没灾的嘎嘣死了,那才是老天没眼。”
说着,林仕强忍不住暗示了道,“所以,我要是那个人贩子啊,就不躲,赶紧的自首蹲牢里去。牢里少不得受点罪,但能保住命不是?在外面飘着,万一‘老天爷’看不顺眼了,”林仕强在“老天爷”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断腿都是轻的。你说是不?”
想起那个丢了儿子的大佬,廖小月默默给自己亲爹点了个108个赞!诚挚的祝愿人贩子千万别落警察手里。那种不知道坑了多少个家庭的恶棍,判个死刑都便宜他了!
得知了廖祖养的下场,父女两个高兴得不要不要的。于是,林仕强终于想起,自家这个倒霉女儿还没有正式的认祖归宗,难得良心发现的提醒道:“12月你爷爷的寿宴,我们家打算大宴宾客,把亲戚和商业上的合作方都请来。你可得好好打扮打扮,千万别像上次那样土里吧唧的啊!我还要给你介绍几个朋友呢!”
“好的,我一定收拾得漂漂漂亮的,不给家里丢人。”廖小月心情大好,很乐意配合。决定到时候请教请教麦亦芃,看怎么打扮才显得高级。
聊完“大事”,廖小月正准备说说自己的医药费,电话啪地一下就挂断了。
廖小月:“……”好的,不用再问,医药费林家是打算赖账了。
然而廖小月不知道的是,即使林仕强已然够绝情,仍旧有人对他的电话十分不满。
今天林仕强没去公司,在自家客厅里给廖小月打的电话。看着父女两个相谈甚欢的模样,坐在他旁边的梁凤兰眼里登时闪过了厉色!
她结婚时,廖小月已经失踪了。所以林仕强虽是二婚,但跟初婚差不多。她也一直把自己当元配。自然而然的,在她眼里,林家的一切都是她儿子的。
廖小月头一回进家门便敲走了20万,已经让她很不爽快。这两个月以来,她没少在林仕强跟前下黑话。这也是林仕强渐渐装死,不再提起给廖小月掏钱整形的原因。
当时被亲生女儿怼到脸上,林仕强也是不高兴的。要不是他刚好接到廖祖养的消息,今天都未必愿意主动给廖小月打电话。反正廖小月已经拿走20万,整形手术怎么都够了不是吗?
然而,仅仅闹点小别扭,不给整形费用,在梁凤兰眼里是远远不够的。尽管廖小月再没回来过,但家里却时不时的提起她。毕竟那么大的女儿,又不用自己养了,干嘛不认回来呢?女儿嘛,不用分家产的,到时候打发点嫁妆,用来联姻岂不是美滋滋?
但梁凤兰不这么看!嫁妆就不是钱了吗?她可是清楚的知道,12月的宴会,不仅是林弘毅的寿宴,更是廖小月的相亲大会。
林家的亲朋故旧里,不乏有钱人。廖小月又确实长得漂亮。要是相到个好人家,陪送的嫁妆少不得加码。好端端的分一大块肥肉出去,梁凤兰怎会愿意?
别说梁凤兰,一向跟叶美意不对付的老婆婆欧馨玉都不愿意。近来婆媳两个没少凑在一起骂廖小月丧门星。
对此,老爷子林弘毅也颇为无奈。梁凤兰小门小户的没见识不稀奇,他老婆欧馨玉可是早年大家小姐出身。中途即使遭遇过一些风雨,家里也把她这个小女儿护得好好的。再然后,他们结婚、改革开放、他下海赚钱……几十年来,欧馨玉一直活在荣华富贵里。怎么就那么小气呢?
虽然叶美意当年因工作太忙顾不上伺候婆婆,那不也在是为他们老林家赚钱吗?退一万步讲,即使叶美意真不好,人也死了十几年,何必跟她女儿过不去?那难道不是你自己的孙女不成?
奈何欧馨玉钻了牛角尖,死活说不通。一把年纪的林弘毅也不想折腾了,反正当家的是他,欧馨玉非要在家里闹,随她去吧。至于廖小月那边,他相信自己能安抚好。
林弘毅想得挺美,可惜老婆和儿媳妇都不买账。随着寿宴的时间越来越近,忙里忙外的欧馨玉和梁凤兰的怨念也越来越深。终于在寿宴的前3天夜里,梁凤兰再也忍不住,找到了自己的儿子:“阿升,你有没有办法,让家里不认廖小月那贱人?”
15岁的林日升早看廖小月不顺眼了,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福至心灵般的道:“有了!到时候你等着!我要她好看!”
第68章 鸿门宴
12月17日,星期六,林府寿宴。下午时分,廖小月换下家居服,穿上了专门买来贺寿的汉元素的冬装。大红的对襟袄儿,加黑红两色的短裙,再配上打底裤和小靴子,十分的喜庆。
之所以选择汉元素,也是没办法的事。廖小月浓眉大眼鹅蛋脸,长得是很不错,特别讨老人家的喜欢。但距离时尚起码有十万八千里远。与其东施效颦般的找季新潮的礼服,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索性传统到底了。
何况近些年来,年轻人里颇流行汉元素,不至于显得特别土。再说寿宴嘛,晚辈穿一身大红,怎么着都是对的。
酒宴设在老城区,廖小月想了想操蛋的路面交通,还是决定坐地铁过去。顺便省点打车钱。
“真不用梁洪开车送你?”周末难得在家休息的麦亦芃问道。
廖小月哭笑不得:“我又没穿电视上那种拖地的大礼服,不至于上不了地铁。倒是回来的时候,要是太晚了,得麻烦梁哥去地铁站接一下我。”
自打几个月以前,廖小月下班时间被流氓堵过一回之后,对夜晚出门这事儿,她就有了心里阴影。人流量大的时候还好,万一林家折腾到晚上9点多,她倒车回来出地铁得去到半夜11点。不说安全不安全吧,她可没兴趣吓自己。
“没问题,到时候你打我电话。”区区小事,梁洪爽快答应。
“他们居然没派个车来接你!”麦亦芃沉着脸,挑剔的看着廖小月的打扮,“还有你的衣服,盘扣都是义乌出品的。远看还没什么,近看就显得糙了。按理来说,既然要把你介绍给亲友,说什么也得给你准备好衣服鞋子。堂堂富家千金穿的寿宴礼服,一颗宝石都没有,他们怎么想的?难道指着你你自己侵家荡产给他们长脸?”
“他们想屁吃!”廖小月呵呵,“我专门买套平时穿不上的衣服去贺寿,已经很给面子了!我可没兴趣打肿脸充胖子。”
麦亦芃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廖小月给自己准备的礼服是网上买的。他个人是很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自己去参加宴会经常糊弄。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继承人,不必用奢侈品撑场面。
廖小月则不同,她被拐之后在乡下长大,少不得有鼻孔朝天的人看不起她。不弄点上档次的装备,人家只会当林家不想认这个女儿。运气不好,遇到几个任性妄为的纨绔,非得被当众下面子不可。
麦亦芃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两点多,便提议:“寿宴下午6点才开始,你去早了没意思。要不我打个电话,去跟阿姨借套衣服。你们俩身材差不多,找件她年轻时穿的,对付个寿宴没问题。”
“秦姨正忙着呢,为了点小事打搅她不好。”廖小月跟秦蓁蓁没熟到那份上,很不愿为了点小事欠人情。
梁洪试探着道:“酒店离望舒华庭不远吧?”
望舒华庭是麦亦芃父母的住所,他们去过一次。也正是在那边,找到了叶美意的线索。梁洪一提,麦亦芃便懂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道:“我妈北方人,有一米七五,骨架也更大些。她的旧衣服小月穿不上的。”
“嗐,没事啦!”廖小月摆摆手,“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嘛,没必要强行充大款啦!再说真珠光宝气的去,他们不定怎么算计我呢。”廖小月提醒麦亦芃,“那天我爸去翠云台时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麦亦芃噎了噎,想起当日的尴尬,果断闭了嘴。别说,就林家的极品样儿,是得防着点。只希望林家请的宾客素质高些,别出什么小说都不敢写的幺蛾子才好。
廖小月笑了笑,跟家里三个人挥了挥手,拎着新买的小提包出了门。其实麦亦芃的好意她不是不懂,但有些事,实在强求不来。按道理来说,林家寿宴,需要她自己买衣服吗?不需要啊!
她是林家未出嫁的女儿,宴会行头难道不该父母置办?眼看着寿宴要开始,林家连个电话都没有,必然有内情。
廖小月猜,不是她奶奶欧馨玉搞鬼,就是她继母梁凤兰作妖。廖小月心中嗤笑,行,你们不要脸了,那我还给你们留什么脸?我一个未婚姑娘穿破烂,看到底谁更下不来台!
地铁在城市里穿梭而过。廖小月转车打车加堵车,抵达酒店时已经5点40,离开席只剩20分钟,大部分宾客都已经到场了。但神奇的是,她的手机始终未响。说好的今天认祖归宗呢?她个第二主角没到场,林家真不着急的啊?
林家不急,廖小月也不着急了。因为着急也没用。她溜溜达达的走到酒店门口,就看见林仕强和梁凤兰一脸喜气的站在门口迎客。廖小月撞入林仕强的视线时,林仕强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不由脱口问道:“你怎么才来!?”
“酒店没有地铁直达,路上堵车了。”
林仕强又呆了呆:“你坐地铁来的!?”随即,他看到了廖小月的穿着,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我不是让你好好打扮打扮吗?你这一身200块不到的淘宝款是怎么回事?”
廖小月面无表情的问:“你给钱了吗?”
林仕强脸色一变,终于想起自己到底疏忽什么了!廖小月被拐走十几年,一直生活在乡下。逃回穗城后,又一直在别人家里做保姆。她能有什么审美?她又参加过什么酒宴?能想着穿个大红的新衣服,再化个妆,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想要廖小月出场而不丢林家的颜面,理应昨晚把人接过来,今天找专人做造型的!可他们早已习惯了没有廖小月的存在,一时竟没想起这茬!
这特么!!!
廖小月无视掉林仕强黑红交错的脸色,余光瞥见了梁凤兰明显幸灾乐祸的表情。瞧着她有恃无恐的模样,廖小月心下微沉,今天的“认祖归宗”,怕是没那么顺利了!
但来都来了,廖小月不愿让人看自己笑话。于是,在一片衣香鬓影中,她收敛好情绪,抬头挺胸的走进了宴会大厅。
林家是老派人家,没搞时兴的西式冷餐会。自然也没有电视剧里常见的香槟塔和舞池。入眼是好几十张铺着金色流苏桌布的大圆桌,各种服务员穿梭在其中,为接下来的宴席做准备。
旁边则有个面积不小的休息区,一组组的沙发围绕着摆着鲜花点心的茶几,分隔出了一个个互相连通的小区域,供宾客们社交闲聊。
廖小月眼神极好,在休息区扫了一圈,便迅速找到了林弘毅的位置。他今天穿着黑底红纹的传统马褂,倒和廖小月的审美达成了一致。只是二者在布料上恐怕是天差地别。隔得远不明显,等下站在老爷子身边,人家闪闪发光的丝绸缎面,不得把她身上的普通布料衬成渣渣?
廖小月眸光发冷,信息太少,她无法确定林家是真疏忽还是故意的。如果故意的,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不想认她的话,完全可以装死,没必要把她请来。但如果想认她,又何必非要人看她一场笑话?
“快开席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从外面走进来的林仕强看到正发呆的廖小月,不悦的道,“你爷爷在那边,你先去问个好。等下他会在主席台致辞,并把你介绍给宾客。你要大气些,千万别慌乱。要不然,丢脸的可是你!”
廖小月摸不清楚林家的路数,便没主动开口,只是默默跟着林仕强往林弘毅跟前去。
林弘毅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等廖小月走近了才发现,她浑身上下,除了两个金镯子,再无半点值钱装饰,不由愕然!
偏偏一身精致刺绣旗袍的欧馨玉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她这穷酸样,给谁看呢?”
“你闭嘴!”林弘毅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他可不是林仕强那粗心大意的货,尽管年纪渐大,反应不如以往,也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内,串起了前因后果!酒宴全程由欧馨玉负责,廖小月的“穷酸”是谁的手笔,不问自明!
林弘毅气得手都在抖,他早知道老妻在日常有些小心眼,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在大事上使小性子!今天他要把孙女介绍给友商的!廖小月因寒酸丢脸,林家只会更丢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家要破产了!
更何况孙女认回来是打算用来联姻的,公然的羞辱,人家怎可能不记仇?商场上一个好汉三个帮,哪有把自家孩子往外推的理?
好好的大喜日子,林弘毅差点被拖后腿的家里人气死!不好当众骂人,便眼风如刀,刀刀砍向自己的独生儿子!家里的女人搞小动作,你竟然也跟着装死?要你何用!?
在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的精明人?关系近的早听说过廖小月的存在了。探究的视线纷纷照了过来。彼此打着眼色,看来,这林小姐很不招人待见啊!莫非有什么缺陷不成?
几个有意向结亲的友商脸色当场挂了下来。按传统来说,婚姻结两姓之好。林弘毅自己伸出的橄榄枝,结果到了现场,就这?你自家都不想要的,打算塞给他们?他们看着那么像冤大头吗?
休息区内神情各异,林弘毅连连深呼吸几口,压下心头怒火,强行挤出个笑脸,冲廖小月招了招手。正欲说话,突然一声惊呼在厅内炸响!
“卧槽!”
“这不是爬床不成,被蔡家赶出去的小保姆廖月娣吗?”一个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的陌生少年从人群里蹦了出来,指着廖小月大吼道,“你怎么混进来的!?我可闻不得骚味!快给我滚!”
休息区内的几户有意向的人家,脸色顿时齐刷刷的变了!
第69章 一刀两断
莫名其妙跳出来的生人,把林家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觑着旁边几位友商的脸色,林弘毅暗叫一声不好!顾不得探究是哪个蠢货想出的蠢招,林弘毅当机立断:“谁家后生仔喝醉了酒?快来个人,扶他去休息。”
但服务员们离得远,林仕强没反应过来,欧馨玉和梁凤兰各怀鬼胎,一时间厅内竟没人行动。林弘毅想砍人的心都有!他又不能亲自去逮个后生仔,林家的脸面要丢完了!
风暴中心的廖小月脸色铁青!她瞪着人群里洋洋得意的林日升,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下马威!与之相比,衣服上的手脚,竟不值一提了!
这世上,给女人泼脏水总是容易;而女人想自证清白,却是千山万阻般的困难!无论怎么辩白,总会有人故意装作不信。何况即使她巧舌如簧,也挡不住林日升孜孜不倦的污蔑。
“你们邀请我来,”廖小月的目光从林家人脸上一一扫过,“就是为了给我找麻烦?”
“呸!谁邀请你了?”熊出天际的林日升可没有躲在人后的意识,当即质问道,“你说我们家邀请你了,你有邀请函吗?拿出来我看看?”
谁家办酒给自己直系亲属发邀请函的!?林日升完全是故意搅浑水。见到林日升跳出来,在场的宾客心下了然,几乎瞬间猜到了真相。但他们不太理解的是,廖小月只是个不可能继承家业的女孩子,林日升为什么容不下她?
视线在空中交汇,宾客们不得不想,刚才那个杂毛小子的话有几分真假?又有爱吃瓜的宾客看起了热闹,想听听廖小月要如何辩驳。
廖小月并没有辩驳,在察觉到林日升的恶毒心思后,果断拿出了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刚才说话的杂毛拍起了视频:“刚才的话你有胆再说一遍!你敢说,我敢报警你诽谤!你不怕跟我打官司,你就试试!!!”
那杂毛正是林日升的哥们,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没多少见识,霎时被廖小月拍视频的行为镇住,竟一下子呆在了当场。
廖小月乘胜追击,上前一步:“怎么?不敢说?是因为知道造谣犯法吗?”
宾客里有人挑了挑眉,露出了个赞赏的表情。女孩子身上的污水是很难洗掉的,如果当场没澄清,运气不好的话,能蔓延到几十年后。但廖小月一旦拍起了视频,小杂毛敢复述就是罪证、而不敢复述则是造谣。
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内,能想出如此犀利的解决方法,这小姑娘素质可以啊!
杂毛被摄像头怼得连连后退,反应过来后,顿时恼羞成怒:“装什么装?你们玉衡小苑都传遍了!谁不知道啊!”
廖小月冷笑,再往前一步:“谁在传?传了什么内容!”廖小月一声断喝,“说!”
小杂毛张嘴欲说,突然从边上扑出来了个中年男人,一把捂住杂毛的口鼻。杂毛奋力挣扎,但中年男人显然动了怒,死死箍住小杂毛的脑袋,强行把人拖出了人群,不知往哪个角落去了!
廖小月猜测中年男人应该是杂毛的父亲,大概是知道杂毛被林日升当枪使了,赶紧来救场。
此时林弘毅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好好的寿宴,从老婆到儿孙,一个个给他丢人现眼!没当场气个中风,算他身体康健。
但廖小月心里的怒意比林弘毅更猛!丢掉的女儿,你们林家不想认也没人逼你认!偏偏装作要认的模样来当众羞辱她!觉得坑她很好玩是吗?寿宴闹场是吧?谁还不会闹了!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被杂毛父子吸引,廖小月一个箭步冲向了林日升。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一把薅住林日升半长的黄毛,扬手便扇了过去!
啪!毫无防备的林日升脸上重重挨了一掌,廖小月的力道之大,竟生生把他的脑袋打偏向了一侧。没等他惨叫出声,又是一巴掌,重重落在另一边脸上!紧接着,廖小月抄起茶几上的花瓶,就朝林日升砸了过去。
廖小月的动作行云流水、迅猛非常!刚看了出好戏的来宾们再次被惊了个目瞪口呆。林家姑娘这么猛的吗?
“你干什么!?”梁凤兰尖叫出声,“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没完!”
欧馨玉也急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倒是林弘毅和林仕强父子沉着脸一动不动。此时父子俩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林日升居然在寿宴当天联合外人搞自己姐姐,欠打!
廖小月自幼干农活的,能怕梁凤兰个娇夫人?理都不理那婆媳两个的尖叫,把茶几当成弹药库,眼疾手快的抓起一个个的茶壶茶盏,疯狂的向林日升砸去!
林日升左躲右闪,奈何他们动静太大,引来了太多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地方,又有沙发阻碍,林日升怎么也跑不出廖小月的袭击范围。没几分钟的功夫,高档的定制西装便氤氲开片片茶渍,精心打理的头发上也顶上了一团团的茶渣。加上他红肿起来的脸颊,狼狈得不成模样!
穿着小高跟的欧馨玉不方便行动,看着心肝宝贝被打得毫无还手之气,怒气值节节飙升,顾不得在宴会大厅,直接破口大骂起来。又有梁凤兰想来帮儿子,杀入了站圈,被廖小月扔的点心砸了个满头花。
一团乱!
眼看着闹剧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忍无可忍的林弘毅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断喝一声:“够了!再闹别怪我动家法!”
厅内倏地一静。林家人还是怕林弘毅的,今天欧馨玉、梁凤兰和林日升各有小动作,条条踩中林弘毅的底线,不闹开还好,真闹得下不来台,他们谁也别想落着好。
然而,惧怕林弘毅的,绝不包含廖小月。此刻的廖小月正是火冒三丈的时候!林日升污蔑她不算,居然还用蔡家污蔑她!想起因为蔡家遭受的数次无妄之灾,廖小月活撕了林日升的心都有!
林家人停手了她就得停手!?做你娘的春秋大梦!怒火中烧的廖小月压根不给林弘毅面子,瞅着林日升胆敢不躲了,冲上去一个高抬腿,对着林日升的胸口狠狠就是一脚!
被林弘毅吓着的林日升根本没设防,被踹得身体一仰,噗通摔在了沙发里,又因重心不稳,滚落到了地毯上。
全场目瞪口呆!这小姑娘,真半点面子不给啊!?
“你!你!!!”林弘毅指着廖小月,“你一个女孩子……你穿着裙子……你……你……成何体统!?”饶是林弘毅见识多广,也没见过廖小月这款的。接连受气的他,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
廖小月收回腿,嗤笑:“你姓林我姓廖,我有没有体统,关你屁事!?”
林仕强脸色一沉:“月月,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胡说八道?”廖小月直视林仕强的眼,不避不退,“17年前,我被人拐卖,你因为和叶家区区口角,就去撤销了报警!你还算个人吗!?”
“我好不容易,凭着自己爬回了穗城,找到了家门!”廖小月的目光移向了林弘毅,“你们口口声声说,让我认祖归宗。可至今两个月了,你林家的户口本上,有我林月恒的大名吗!?”
“你们没有!”廖小月高亢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时至今日,我身份证上,仍然写着极近屈辱的廖月娣三个字!”
“你们没有一个人,替我改回原名!”
听到全新八卦的来宾们纷纷震惊,不是吧?找回了两个月,孩子的户口莫不是还留在别人家?好几个跟林家合作的眼神都变了,商场上的确充满了尔虞我诈,但良好的商业氛围,离不开诚信和仁义。
对自己亲骨肉都如此无情,谁还敢信他们?
“不是这样的……”林仕强也知道自己理亏,被廖小月当众揭了脸皮,急得不行,“这不是打算今天请客之后再改吗?”
众人:“……”在场除了最开始出场的小杂毛,还有几个傻子啊?至少你们林家的宝贝儿子,就很不愿意认姐姐。
你看现在,你儿子还躲在亲妈后头,对他姐姐呲牙呢!别的不提,光这教育儿子的水平,实在辣眼睛。跟这傻缺比起来,自家的败家子都显得眉清目秀了呢!
廖小月冷笑:“你不必装模作样了!既然你林家自称人上人,看不起我个农村来的泥腿子。反正我妈也死了,你既没有十月怀胎,更没养过我一天。那你我干脆一刀两断!我权当自己天生地养,从没有过亲爹!”
听到廖小月的宣言,在场大部分宾客露出了不赞同是神色。林家再不好,也好过廖小月独自生存。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跟家里闹翻,绝非明智之举。
不仅吃瓜路人这么想,林家人也觉得廖小月是欲擒故纵。
欧馨玉嫌恶的道:“我林家不缺女儿,你说话算话!”
众人再次:“……”不是,大家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你们林家把刻薄摆在脑门上真的好吗?
廖小月却笑了,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林家不止冷漠,更对她有十足的敌意。林弘毅或许想要个花团锦簇的表象,但林日升既然能恶毒的找人对她泼脏水,时间长了,林弘毅的心偏向哪边还用多问?
林家5口人,有3个把她视为生死大敌,剩下2个偏向那3个,她留在林家是找死!
现在,她倒得感谢欧馨玉明明白白把态度摆出来了!否则林家顶着长辈的名分,活活虐死她都不用偿命的!她脑子进水才继续跟林家搅和!
廖小月的目光缓缓扫过林家众人,突然清脆笑道:“行!将来我功成名就,你们也别来当狗皮膏药!”
林弘毅正要开口,梁凤兰却忍不住鄙夷道:“凭你?”
满肚子算盘的林弘毅差点没被气死,可不等他跳脚,廖小月又双手抱拳,如同古早港城武打片里的女侠一般,冲四周宾客转了一圈,豪爽笑道:“请诸位作证!”
看完整场好戏的宾客们神情复杂,他们很多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商人,见廖小月小小年纪如此风度,怎能不生出爱才之心?不说别的,光这份心气与傲气,就值得培养了。
再看看林日升那倒三不着俩、跑自家爷爷寿宴上闹场的草包模样,真是竞争对手都替林家糟心。
廖小月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从容,自己压在心底十几年的期盼、与血脉至亲的算计冷漠交织在一起,搅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翻滚。但她天生有反骨,从不轻易服输。
越是逆境,越要昂起头颅!潇洒的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她抬脚,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宴会场。
仿佛在无声的宣告: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告辞!
林弘毅立刻反应过来:“还不快去追!”
然而,林仕强踏出去的步伐被气疯了的欧馨玉死死拉住,一错眼的功夫,廖小月已经消失在眼前。林弘毅好悬没被气死,指着自家不争气的老婆儿子,胸口起伏,一脸铁青!
众宾客都开始同情了,不说林老爷子怎么样吧,他家拖后腿的水平真让人叹为观止。这可是林家的寿宴,寿宴上闹出事来,或许有人会觉得廖小月过于倔强,但闹笑话的必然是林家。
宴会厅内如何眼神乱飞,廖小月不清楚。挺直着脊背走出酒店的她,不小心一脚踏空,跌倒在了马路边。
八车道的宽广马路上,车流如水,奔腾而过;夜幕低垂,繁华的老城区,灯火辉煌;行人匆匆,快节奏的工作推着他们奋力向前,没人注意到狼狈坐在地上的女孩。
廖小月紧紧拽着自己的手机,拼命的大口呼吸着!她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心房在颤动的滋味。紊乱的心跳,无力扩张肺部,让她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她想过无数种林家的冷漠和慢待,却从没想到过,林家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泼她脏水。
做保姆被泼脏水、做看护被泼脏水、做林家的女儿,还是被泼脏水……廖小月大口的呼吸着,她不理解,为什么每一个想害她的人,永远那么理直气壮的造她的黄谣!难道她身为女孩子,就活该被人泼脏水吗?
廖小月坐在马路边,眼泪一颗颗落。她可以不认亲,可是她不服!凭什么清清白白的她,永远得去承受污名?只想求个好生活的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翻涌的情绪才渐渐压下。她努力告诉自己,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过去了……可身体的机能却完全不听她使唤。
良久,她终于摸索到了微信,颤着手发出了一条信息。
“芃芃,我脚扭伤了。你来接我一下,好不好?”
第70章 我来接你
12月中旬,是穗城最冷的时候。夜晚平均6度的气温,加上高达90%的湿度,更显湿冷威力。呆呆坐在绿化带边缘的廖小月却仿佛感觉不到这刺骨的寒意,一动不动的任由北风侵袭。
直到一双干燥温暖的手拢住了她冰凉的双手,她才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寒战。
“我来接你了,回家吧。”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似很远,又似很近。廖小月被拉起,懵懂着顺着牵引的力道向前,又因踝骨突然传来的刺痛打了个踉跄。牵着她的人脚步稍停,随即转身、弯腰,轻巧的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双脚离地那一刻,廖小月终于猛地回神,本能的抱住了对方的脖子。
“你居然能把我抱起来……”廖小月一阵恍惚。
稳稳抱着人的麦亦芃好笑:“我是个有着正常体能的男人。”前段时间的孱弱,只是因为重伤而已。
梁洪适时的打开车门,廖小月落入了温暖的车里。紧接着,一条青灰色的男士围巾罩了过来,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汽车发动,暖意渐渐涌上身体。不知过了多久,旁边传来轻轻的叹息:“他们欺负你了?”
很平常的一句询问,廖小月却眼睛一酸,泪水又一次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像个小孩子,摔倒时明明没必要哭,可只要妈妈问一声,便开始委屈得嚎啕。
汽车平稳向前,安全带束缚着彼此。廖小月双手拢住大围巾,把自己裹得更紧,无声的哭泣着。
麦亦芃见状,低声吩咐开车的罗钰:“找个停车位。”
罗钰快速扫过附近地形,果断掉头,开向了刚才洒满狗血的酒店。因离得很近,几分钟后,车便停在了高档酒店辽阔的地面停车场。麦亦芃噎了噎,却也不得不承认,以老城区停车位之紧张,附近除了这家酒店,恐怕再难找位置。
梁洪也有些牙疼,于是他十分有眼色的道:“小月还没吃晚饭的吧?我跟罗钰去给你打包点吃的?”
不等廖小月回答,梁洪已打开车门,带着罗钰飞快地溜了。
车厢内只剩下明显有话想说的两人。咔哒两声轻响,安全带松开。缩成一团的廖小月被拥入了仍显瘦削的胸膛。
廖小月没出声,只是紧紧的攥着麦亦芃的衣襟,感受着后背传来的一下一下的轻柔拍击。
良久,廖小月紧绷的后背开始松弛,麦亦芃才再次问道:“他们欺负你了?”
“他们……”廖小月艰难的组织着语言,混乱的描述着比她语言更混乱的种种。
麦亦芃静静地听着,只是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反映着他此刻的情绪。作为一个智商卓绝的人类,麦亦芃想象力的极限,也不过是有不懂事的纨绔跳出来放放低端嘲讽。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林家竟能如此的突破下限。
就这帮玩意儿,是怎么把一家企业做起来的?改开初期的营商环境那么好的吗?
“芃芃,谢谢你。”廖小月的情绪渐渐平复,但她贪恋着温暖,依旧拽着衣襟不愿撒手。
“不客气。”麦亦芃察觉到了廖小月的不安,手臂稍微用力,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因为他知道,像廖小月这样在颠沛中长大的孩子,必然缺少拥抱和安抚。她需要有人去哄一哄,才能稍稍抚慰她千仓百孔的精神世界。
“我想不通……”窝在温暖怀抱里的廖小月喃喃,“他们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罗润妹当初又是为什么呢?”麦亦芃反问。
廖小月攥着衣襟的手更紧了几分。
“总是关在家里,关在百来平方的小小世界里,自然而然的,就会丧失一切社会化的技能和思维。”麦亦芃的语调平稳的解说着,“但人是社会性动物,被强行剥离了社会性,她们肯定会长期的焦虑和彷徨。势必本能的咬住身边的一切,绝不松口。”
麦亦芃的语调里,带上了些许怜悯:“哪怕你只需要百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也是对她们地盘的侵蚀。”
“至于你弟弟……”
麦亦芃拍着后背的力道稍稍加重:“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古代的皇帝都因此一代不如一代,何况区区生意人家?”
“错在你爷爷,你爸爸。非把好好的人,关在家里,享受着她们无知的崇拜和依赖。”麦亦芃毫不客气的显露出自己的鄙夷,“愚蠢的狂妄!”
廖小月怔怔的:“是这样么?”
“嗯。我大学时选修历史时,写过一篇关于封建王朝没落必然性的论文。回头找给你看看。不过为了好发表,我写了英文的。你阅读起来可能有点不习惯。”
廖小月噎住,谢了,大可不必。
“总之,我们往好处想。”麦亦芃继续轻拍着廖小月的后背,不疾不徐的道,“你当众跟他们脱离了关系,以后他们烦不到你了。”
廖小月苦笑:“我的认亲,仿佛认了场寂寞……”
“不会。”麦亦芃的声音坚定,“你至少知道了,你妈妈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不是吗?”
想起了为了找寻自己而枉死的妈妈,廖小月的心里一阵阵酸楚。
“我妈妈……为什么要嫁给林仕强那样的人啊……”
麦亦芃低笑:“我不好把你家长辈都骂一遍的。”
廖小月:“……”
“你看,我外公还想杀了我呢。我们比比惨,你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廖小月:“……”
“不就是血亲全没了嘛!”麦亦芃一直平稳的声线出现了一丝裂痕,但他还是故作轻松的道,“压不垮我们这些小强的!”
“芃芃……”
“嗯?”
廖小月伸手,搂住了麦亦芃的脖子:“我们都要好好的,一直好好的。让离开的人看着,看着我们怎么疯狂打人渣们的脸。”
“好。”麦亦芃轻笑,“回头我们考个清北,大宴宾客,啪啪打林家脸。”
“你放低点要求……”
“那起码得是个TOP10,双一流吧?”
“再低一点?”
“985,不能再低了!不然我这老师的脸往哪搁?”
“去你的!”廖小月的情绪被打算,“你好意思说是我老师?你教学水平多拉跨,你心里没点数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麦亦芃慢条斯理的道,“是你自己不行?”
“呵呵。”
麦亦芃笑着拍拍廖小月的狗头:“好了,时间不早,我们回家?”
廖小月抿了抿嘴,有些不舍的从麦亦芃身上爬了起来。
麦亦芃却没留意到廖小月微妙的心思,低头认真地帮她扣好安全带,才发信息给梁洪:“我们好了,回来吧。”
5分钟后,梁洪提着个纸袋子,拉开了车门:“大酒店出品的菠萝包,隔壁街买的芋泥波波热奶茶。”梁洪把纸袋放进廖小月怀里,“你们女生要减肥,我特意选了三分糖的,快喝吧。”
麦亦芃一言难尽,奶茶和菠萝包的组合,跟减肥有什么关系?不过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吃点甜食也不错。
廖小月好几个小时水米未进,拿出奶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一杯奶茶下肚,饥饿感立刻涌了上来。但她瞪着酥皮的菠萝包,愣是不知道怎么下口,才能保证不掉得满车碎渣。
“吃吧,”麦亦芃笑道,“梁哥的锅,明天让他亲自洗车,不准开到4S店去,必须手洗!”
梁洪笑呵呵的道:“好咧!洗车我是行家!放心吧!”
气氛一下子松快起来,罗钰踩上油门,车缓缓驶离了停车场,把宴会厅里鱼贯而出的宾客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菠萝包的酥皮奶香甜脆,和松软的面包糅合出了层次丰富的口感。细碎的酥皮沙沙掉落,双手捧着菠萝包的廖小月,恍惚间产生了一瞬的熟悉感。
雪白色的蓬松纱裙,晃动着的小脚丫,还有落雪似的飞舞着的酥皮。
模糊的对白,从记忆深处遥遥传来……
“你能不能别让她在车上吃掉渣的点心?搞得到处都是,回头全是蟑螂!”
“有什么要紧嘛!等下我给你擦干净就好了啊!自家的车子,那么讲究干嘛!”
廖小月吃着菠萝包的动作顿了顿,自家的……车子么?
“吃饱了吗?”麦亦芃问。
廖小月一时答不上来。
“必须没吃饱啊!”开着车的罗钰插话道,“大酒店整的面包真不实惠,15块的价格,个头比不上外面的一半。我说要老梁买三个,他非说女孩子胃口小,两个够了。够什么啊!我们小月胃口好着呢!”
梁洪连忙举手投降:“行行行,又是我的锅好吧。你先开车,到了家附近,我带小月吃小龙虾去!”
廖小月从回忆里醒过神来,脸上不自觉的扬起了微微笑意。罗钰和梁洪你一言我一语的,虽无直白的安慰,却在字里行间里带上了满满的关切与善意。廖小月感觉自己泡进了温暖的泉水里,池底咕嘟咕嘟冒气的小气泡,一点点驱散着身体里的负面情绪。
能遇到这么多关心她的人,已经挺幸运了不是吗?
至于林家,就把他们当个屁放了!反正没有抚养关系,自然没什么赡养义务。廖小月重新吸了口奶茶,把杯底剩下的珍珠咬得嘎吱嘎吱作响,给我等着,等林仕强嗝屁了,我非得举着亲子鉴定抢一波遗产恶心死姓林的不可!
不过,就林家的傻缺样,真的不会破产吗?管他呢!到时候再说!
夜里的路面交通大幅缓解,SUV在宽广的马路上飞驰。车窗外五彩斑斓的灯火向后掠去,路边的小摊里点起了人间烟火。从市区一路向东,周遭逐渐寂静。一直开进长洲路,才又见繁华。
SUV流畅地倒车入库,副驾驶上的梁洪解下安全带,转头朝廖小月抬了抬下巴:“走,夜宵去!”
麦亦芃率先跳下车,绕后半圈,帮忙拉开了廖小月这侧的车门,而后伸出手:“我也去,一起!”
两只手相握,温暖从彼此的手心传递给了对方。二人相视一笑,一起小跑着冲向了烟熏火燎的夜宵摊。
夜风吹起了廖小月的长发,暖黄的路灯下,响起了年轻人此起彼伏的笑声。
没什么烦恼是一顿小龙虾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再吃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