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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大势已去【二合一】孤喜欢她,足矣。……


    “恭喜娘娘,李昭训自戕而亡。”


    白嬷嬷一大早得到这个消息,赶忙来回禀太子妃,对于正贤堂来说,这自然是件大喜事。


    太子妃闻言彻底舒展了眉心,“算她识相。”


    虽知道李昭训为了大郡主不敢说什么,但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紧的。


    白嬷嬷恭贺道:“娘娘往后再不必愁了。”


    太子妃:“可惜少了个为本宫办事的人。”


    “娘娘,杨氏昨晚也殁了。”白嬷嬷接着道。


    “都死了?”太子妃蹙了蹙眉,“这下东宫真要成明思的天下了。”


    白嬷嬷:“这可不一定,现下东宫妃嫔寥寥无几,奴婢看啊,皇上很快就会为东宫采选新人,届时有的是人为娘娘驱使。”


    “话虽如此,”太子妃起身,走到鸟笼前逗了逗鹦哥儿,“本宫如今手里无权,还有谁会尊敬我呢。”


    “娘娘勿忧,侯爷定在为您想法子,过了这阵风头,太子也就将权力还给您了。”白嬷嬷跟在太子妃身后。


    太子妃往鸟笼里扔了几粒鸟食,“那就先让明思得意一阵子。”


    鹦哥儿吃了鸟食犹觉不够,听见了关键词,喊了起来,“明思,贱人,明思,狐狸精……”


    太子妃欢喜地继续投喂,“真是本宫的好鸟。”


    李昭训一死,她松了口气,心情也就跟着舒畅起来。


    但她不知道李昭训留下的那封信,已经原原本本呈递到了古拙堂的书案前。


    裴长渊打开从头至尾看了一眼,大清早的脸色难看至极。


    从前甚少入后院,竟不知他的后院已乱到这等地步。


    “好一个太子妃。”裴长渊将信收好。


    这时,蒋陵进来,回禀道:“主子,属下探查到近来信阳侯与薛家来往过数次。”


    从前信阳侯为着和鲁王避嫌,是从来不和薛家来往的,实在反常。


    “继续观望,不必打草惊蛇。”


    他倒要看看,谁妄图动摇大梁江山。


    元宵未过,没什么政务,裴长渊往勤政殿去了一趟,就又回了风荷苑。


    明思这个时辰才睡醒,听范嬷嬷说东宫连折两位妃嫔,刚起的迷糊都惊没了,霎时清醒。


    杨氏也就罢了,她受了杖责,本就是吊着一口命,她的死在意料之中。


    但是,“李昭训为何要自戕?殿下不是只让她禁足吗?”


    范嬷嬷伺候明思用早膳,说:“李昭训死前手里攥着长命锁,兴许是不想连累大郡主。”


    想想也是,明思叹了句,“孩子是最能拿捏母亲的。”


    就像她现在,隔一会不见元朔,也要问问情况。


    “李昭训死了,这下太子妃可又得高兴了,死无对证。”太子妃仍是太子妃,范嬷嬷始终没法放心。


    明思想起太子要将大郡主挪出来,便道:“秋后的蚂蚱罢了。”


    太子心里也对太子妃有了诸多不满,废黜是迟早的事,除非信阳侯此时能立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功劳。


    只是才开年,东宫就少了两个妃嫔,不知外界要如何议论,万一被鲁王拿住不放就糟了。


    她用完膳还在思索这个问题,完全忘了自个只是东宫妃嫔,这种事本是太子妃操心,关心则乱罢了。


    人非草木,相处久了,难免会生出一丝感情,只是多少的问题。


    裴长渊拿着书信进来,看见她坐在床头发呆,走过去用书信晃了晃,“用过膳了吗?”


    明思回神,定睛一看,“这是何物?”


    “李昭训的遗书。”裴长渊坐了下来。


    明思那颗心落回原处,以往太子总是拿着父亲的书信来讨她欢喜,一时之间竟还抱着期待。


    可父亲已经去了。


    明思收回心神,接过信封看了眼,李昭训揭发了太子妃指使她,鼓动杨氏揭露平南公之死,利用巧露做下手脚栽赃杨氏,这些早在意料之中,只是后面所写,当真吓了一跳。


    “太子妃小产是李昭训下的手?”明思真是小看她了,看似不起眼的一个人,竟能做出此等大事,还做的滴水不漏,连太子妃都没察觉。


    太子妃想来只将李昭训当成身边养的一条狗,却没有想到李昭训实则是一只豺狼,连自己被咬了都不知道。


    裴长渊轻叹了声,“我也没想到。”


    明思往后看,李昭训以死谢罪,只求太子将大郡主交给明思抚养。


    李昭训不敢当面揭发太子妃,因为太子妃还拿捏着大郡主,想要保全大郡主,如今东宫只有明思能做到。


    可是李昭训又害了明思,她若活着,明思心中介怀,怎会呵护大郡主?所以为了祈求明思的原谅,也为了大郡主铺路,她只能自戕谢罪。


    同时揭发太子妃,算得上是帮了明思,她想要太子妃的位置,只有把太子妃拉下来,她才有机会。


    若是心软之人,说不定就答应了李昭训所求,抚养大郡主。


    而她死了,过往消散,说不定太子还会因此怜惜大郡主几分。


    李昭训能做出这个选择,不仅说明她擅于谋划,也是个极会识人的,看得出明思的野心。


    只可惜出身低了些,样貌也不够出色,否则未必会落到这个下场。


    用自己的性命求太子,已是她为大郡主做出的最大努力。


    明思看完唏嘘不已,对她恨不起来,“李昭训是个好母亲。”


    裴长渊颔首,“原本看在大郡主的份上,只打算贬为奉仪终生圈禁,却不想她做了这个决定。”


    明思将信收好,“不过我还是不抚养大郡主了,让万良娣养吧,万良娣也会照顾好大郡主。”


    明思并非心软之人,她此刻感慨,却也不会为以后留隐患。


    “好,就挪到仪禧院吧,”裴长渊将书信搁置一旁,伸手搂住明思,语气有些低,“这件事,我也有错。”


    若是当初


    没将大郡主给太子妃抚养,兴许不会发生这一切。


    明思抬手抚了抚男人的手背,却没出言安慰,像是默认了。


    宫中妃嫔争的是什么?是君王的宠爱,后宫争皇上,东宫争太子。


    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子是东宫妃嫔的“万恶之源”,没有太子,妃嫔不必争,也就不会有这些风波。


    她的沉默让裴长渊不满,用牙尖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口,“为何不说话?”


    倘若旁人听了这话,势必要为他开脱一番,或是怨在太子妃身上,或是怪李昭训,反正不会怪他这个太子。


    但明思并非如此,她直言不讳,“殿下是东宫之主,东宫内发生任何事都有您的责任,太子妃犯下的错,亦是您的错,我没法反驳。”


    他是太子,是将来的皇上,明思身为太子宠妃,是要让太子开心,却也不能一味吹捧,听多了吹捧,太子忘了自个的责任,这对天下百姓来说并非好事。


    裴长渊听着这话,心中的不满尽数消散,笑着将她搂紧,“谁说你是妖妃,我看是个贤妃,有你在侧,是我之幸。”


    平南公之死,他说有错,明思为其开脱,但这件事上,明思却并没为他找借口,说明她之行事,不是为着亲疏远近,而是公义。


    总说她花言巧语,实则在正事上,明思从无谄媚之言。


    忠言逆耳,但君王身边,本就需要这样的人。


    “平南公与夫人将你教得很好,倒是便宜我了。”裴长渊温柔地吻了下她的耳垂,像是抚慰方才的轻咬。


    母后当真没有看走眼,若是一开始明思就是他的太子妃,定然会是另一种局面。


    明思的耳朵被男人弄得有些痒,她略侧了侧身,看着他,“虽说殿下有错,可若真的把大郡主给李昭训抚养,大郡主未必能活到今日。”


    且看先前李昭训险些小产,后又早产就知道。


    太子妃是东宫后院之主,即便大郡主不养在太子妃身边,她就无法要挟了吗?


    东宫的子嗣,还不是任由太子妃拿捏,太子又不是日日待在后院,更别说守孝三年几乎没有踏入后院,太子妃想弄死一个婴孩,易如反掌。


    说到底,看的是太子妃的为人。


    “这是宽我的心呢?”前前后后一番话,直叫裴长渊心头软成了一汪春水,能直谏,还能在直谏后让他欢喜,这种宝贝,当真庆幸自己下手早。


    “实话实说,宫里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你也不是无所不能。”明思仰头在男人薄唇亲了一下。


    都说太子万人之上一人之下,手握权柄,只有明思说“你也不是无所不能”。


    裴长渊深邃黑眸酝酿着浓重的情愫,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加深了这个吻,薄唇碾磨着,唇舌交缠间,他想,上天优待于他,虽有波折,还是叫明思成了他的枕边人。


    两人亲近时,隔间的元朔忽然哭闹了起来,好一会也没停,明思忙推了推裴长渊,让他出去瞧瞧。


    没一会,裴长渊抱着元朔进来,还在断断续续地哼唧。


    明思听着心疼不已,伸手把孩子抱到自个怀中,轻轻哄着,“小元朔,哭什么呢,娘亲在啊。”


    她不过哄了几句,元朔果真渐渐止住了啼哭。


    裴长渊用帕子擦去孩子的眼泪,笑说:“这才多大,就认识娘亲了。”


    “血脉相连,他只是还小,又不是傻。”明思伸手勾了勾孩子的小手,“是不是啊,小元朔。”


    元朔下意识攥紧了明思的手指,哭过的眼睛似水洗过一般,明亮如星辰,明思也有这么一双眼睛。


    “你瞧,他抓我了。”明思一动不敢动,虽知道是她先伸手摸了元朔,元朔握住手指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是欢喜不已。


    裴长渊分了一只胳膊帮忙托住襁褓,另一只手则绕过明思后背,臂膀搂着母子俩,大掌轻轻地握住了两个人勾缠着的手指,“聪明的孩子。”


    母子俩都锁在裴长渊的怀中,小手叠大手,一家三口齐全了,他的心也被装满了。


    这样的温馨时刻,在皇姐出降之后,他就很少体会,尤其是母后离世,他以为这辈子都体会不到了。


    但明思与孩子的到来,让裴长渊重新对这个世间有了新的期待。


    前头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刻,他必不能重蹈覆辙,明思与孩子,他都要护住。


    大郡主那边,亏欠她的,也该弥补些许。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并非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偏爱明思,亦偏爱元朔,若是将来与明思有了女儿,也会偏爱于她。


    给不了大郡主足够多的父爱,那便多给些利益吧,万家簪缨世族,有这样的母族照拂,定能平安长大。


    当日下午,裴长渊便派人唤来万良娣,让她去正贤堂将大郡主带走。


    万良娣欣喜不已,再三保证会好生照顾大郡主,带着丫鬟婆子去了正贤堂等候,冯忠带着人将大郡主抱了出来,要交给万良娣。


    “你们做什么?岂敢在正贤堂放肆?”太子妃还在欢喜李昭训死了,对此毫无准备,眼看着万良娣要把大郡主带走,便派人去拦。


    “太子殿下到——”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正贤堂的丫鬟婆子也不敢再拦。


    裴长渊从步辇下来,走到乳母身侧摸了摸大郡主的脑袋。


    “儿臣见过父王。”大郡主年近五岁,身子瘦弱,但规矩顶好。


    裴长渊半蹲下来,说:“宜和,父王给你寻个新的母妃,万母妃会待你好。”


    万良娣有备而来,让丫鬟端来桂花糕,温声细语递给大郡主,“宜和乖,母妃那还有好多好吃的点心。”


    大郡主一直被太子妃教导着要听父王的话,讨父王的欢心,又有桂花糕吃,便听话地点了点头。


    身后的太子妃惊慌失措地喊:“宜和,母妃在这呢,快过来!”


    太子妃哪还能看不出来太子的意思,试图用母爱感化大郡主,让太子不忍心把大郡主带走。


    可惜太子妃从未真正把大郡主当成自己的女儿,一直以来都是需要的时候就拉出来利用,不需要便让乳母婆子等伺候,她连见也懒得见一面。


    本就不是亲生母女,再不好生经营,何来的感情呢?


    因此这时,大郡主只是回头看了眼太子妃,就走到了万良娣的身侧。


    在她走近万良娣时,万良娣一时没忍住,红了眼眶,将其抱了起来,“好宜和,母妃一定会疼你的。”


    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如今能有个女儿,已是上天的恩德,瞧着大郡主瘦弱的模样,冬日穿着厚衣裳,抱起来还轻飘飘的,顿时便心疼了。


    裴长渊瞧了眼万良娣,“你先将她抱回去吧,夜里头注意点,换了地方别惊着了。”


    “是,妾身多谢殿下恩典。”万良娣屈了屈膝,抱着大郡主上了步辇。


    太子妃眼睁睁看着万良娣将大郡主抱走,一颗心就像是西边的太阳,渐渐往下沉。


    日暮之时,到了。


    裴长渊给冯忠递了个眼色,提步往里走,“屋里说吧。”


    白嬷嬷扶着太子妃跟上,冯忠立马命人关上正贤堂的大门,其余人等控制起来,不得乱动。


    屋内依旧精致奢华,只是太子许久不来,有种冷清之感,好似珠玉蒙尘,黯淡无光。


    裴长渊在上首坐下,冯忠紧跟着进来,与蒋陵一起,候在太子左右。


    太子妃入屋后,用帕子抚了抚眼角硬逼出来的眼泪,“殿下何故将宜和带走?妾身养了她四年,母女情深。”


    “母女情深?”裴长渊嗤笑一声,“那为何方才宜和不曾犹豫就跟着万良娣走了?”


    太子妃硬撑着狡辩,“她……她只是还小,万良娣用点心引诱她。”


    裴长渊想起了明思的话,“她是还小,却不傻,谁对她好她知道,你若真对她好,她哪里舍得离开你?”


    元朔那么小都知道黏着娘亲了。


    太子妃寻着借口:“妾身平日


    忙着打理后院,是有时对她疏忽……”


    “李昭训自戕,留下了一封信。”裴长渊懒得看她做戏,直接打断了她。


    闻言太子妃和白嬷嬷面上一同失了色,李昭训居然留了信!信上写了什么?


    不必太子吩咐,冯忠下去,将第一页信纸给了太子妃。


    上头写的是太子妃指使李昭训加害明良娣,栽赃给杨氏。


    太子妃万万没有想到李昭训还留了这么一手,“扑通”一声跪下:“殿下,冤枉啊,妾身从未做过此事,李昭训是诬陷妾身!”


    裴长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哭,“别急着喊冤,还有呢。”


    冯忠又递上第二页信纸。


    写着李昭训怨恨太子妃抢走她的女儿,担忧太子妃有了亲生子嗣便忽略大郡主,她出手害得太子妃小产。


    太子妃的眼泪霎时滚落,这下是真的哭了,“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她养在身边的一条狗,却是咬了她最重的一口。


    这便是自食恶果吗?


    “求殿下为妾身主持公道!”太子妃跪在地上,哭得悲痛,不知是哭自己识人不清,还是哭未曾见过面的孩儿。


    “哼,”裴长渊冷笑一声,“你不是说是诬陷之词吗?怎么又要起了公道?”


    太子妃噎得眼泪都顿了下,随后道:“妾身并未谋害明良娣,实是被李昭训陷害,李昭训害死了妾身的孩子,她定然是想报复妾身!”


    裴长渊俊逸的面容神色严肃,“你做了什么,令她报复你?”


    “妾身……妾身什么都没做,”太子妃哭着摇头,“李昭训是怨恨妾身养了大郡主。”


    “你扪心自问可有好生照顾宜和?”裴长渊寒声质问,“当初你求孤要抚养大郡主,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呢?宜和快五岁了,瞧着却还似三岁,隔三岔五便生病,身子瘦弱,你是怎么照顾的?”


    母后也曾照拂过诸多皇嗣,她说身为后宫之主,照拂皇嗣是责任,不容有失。


    李昭训的出身低了些,以她的位份无法抚养大郡主,原本他想过给万良娣,但既然太子妃要,他就给了。


    可不是所有人都是母后,有母后的胸怀,能认真对待皇嗣。


    太子妃没办法回答太子这番话,她向来只把大郡主当成工具,或是邀宠,或是彰显贤良,或是要挟李昭训。


    裴长渊失望地看着跪地的太子妃,“孤最后问你一遍,明良娣早产,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妾身没有,”太子妃膝行几步,上前抓着太子的锦靴,满脸泪水,“妾身发誓,真的没有害过明良娣。”


    “好,”裴长渊抬眸,看向太子妃身后的白嬷嬷,“你是太子妃心腹,你来说。”


    白嬷嬷自然知道这是死罪,磕了几个头,连声说:“娘娘是被冤枉的!”


    “孤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裴长渊挥了下手,“将这位忠仆拖出去杖责,什么时候说了真话,什么时候停。”


    冯忠动作利索,指挥几个小太监把白嬷嬷拽下去。


    “娘娘救命,救救奴婢啊!”杨氏那样年轻受了杖责也熬不住,在昨夜死了,更何况白嬷嬷有些年纪,哪里受得了杖责,连声向太子妃求救。


    可惜太子妃自身难保,哪里还会为一个奴婢开口。


    冯忠故意没有让人捂住白嬷嬷的嘴,所以厚重的板子每打一下,白嬷嬷就会发出凄厉的惨叫,“啊——娘娘,救我……”


    院子里的下人纷纷跪地,缩成一团,哪怕捂住耳朵,白嬷嬷凄惨的叫声也会钻进去。


    太子妃的心随着板子捶打的节奏而狂跳,泪水汹涌,这是伺候了她最久的嬷嬷,比母亲还要亲近的人。


    “娘娘,救救我……救我……”板子的捶打声一次比一次重,可白嬷嬷的声音却逐渐弱了下去。


    听着白嬷嬷的求救与哭喊,太子妃心里如油煎一般,但她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反而祈求白嬷嬷再坚持一会,只要她们咬死不认,太子就拿她们没辙。


    白嬷嬷的后腰逐渐渗出血,沾在板子上,鲜艳的红色与门上贴着的桃符如出一辙。


    这副场景令院子里的下人胆寒不已,这是太子妃最信赖的嬷嬷,太子妃却连向太子求情都不肯,降香含冬这两个一等宫女,浑身被冷汗浸湿,生怕下一个被杖责的是自己。


    很快,白嬷嬷的声音小到听不见了,冯忠进来回禀:“殿下,白嬷嬷晕过去了。”


    裴长渊没有丝毫的手软,下令道:“用冷水泼醒,继续打。”


    “是!”冯忠听命而去。


    “殿下!”太子妃瘫软在地,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储君威严,是一句话就可以要了众人性命的主宰者。


    裴长渊睨了眼地上的太子妃,“你倒舍得,可惜她忠心错了人。”


    寒冬腊月里,冰凉刺骨的水泼在白嬷嬷脸上,她晕晕乎乎间还以为自己死了。


    直到一板子打下去,她疼得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下半身已经疼到失去知觉,凉的水与热的血混合在一块,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她听见了死神的倒计时。


    白嬷嬷跟在太子妃身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受得住这般刑罚。


    人在快死的时候,往往是最怕死的,她嘶哑着哀嚎,“我招……我招……”


    冯忠摆了摆手,两个太监拎起白嬷嬷的左右臂膀,将人拖拽进了屋内,扔在地上。


    “啊——”太子妃瞧见浑身成血人的白嬷嬷,吓得直往后退,一眼都不敢多看,更别说去关心白嬷嬷了。


    躺在地上濒死的白嬷嬷瞧见这一幕,心彻底凉透,她追随了多年的主子,也不过如此。


    “奴婢招认,”白嬷嬷像条死狗一般瘫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打湿了华贵的地毯,“李昭训所言……都是实话。”


    “白嬷嬷!”太子妃愕然回头,“本宫待你不薄,你岂能伙同外人诬陷于我?”


    太子妃尖声高喊,“殿下别信她!”


    裴长渊漆黑的眸子泛着冷意,“你这个太子妃当的可真好啊,人人都要诬陷于你!”


    太子妃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裴长渊没再看她,“冯忠,将白嬷嬷带下去签字画押。”


    白嬷嬷又被拖了下去,一条长长的血痕贯通里外,浓重的血腥气散在空气中。


    哪怕如此,太子妃也没回头看过一眼自己的忠仆。


    太子妃跪坐在地上,指甲深深陷入地毯,“殿下这是屈打成招!为了明良娣,您就这般对待明媒正娶的发妻吗?”


    白嬷嬷一旦画押,她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也就坐不稳了,心知大势已去,太子妃癫狂道:“明思不过是为了保全明家,才勾引殿下,您以为明思就真心喜欢您吗?”


    裴长渊呼吸微顿,还没来得及开口。


    鸟笼里的鹦哥儿听见“明思”二字,像是启动了某种开关,突然叫了起来:“明思,贱人,明思,贱人,明思,狐狸精,明思,去死,去死……”


    一只鹦哥儿带着另一只,两只鸟好似唱曲一般,此起彼伏,互相应和。


    太子妃蓦地回头,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对鹦哥儿,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裴长渊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起身抽出蒋陵腰间的佩剑,随手扔了出去。


    “噗……”寒光闪闪的利刃透过鸟笼的缝隙,精准地刺穿两只鹦哥儿,温热的鲜血四处迸溅,鸟儿的叫声戛然而止,扑腾了几下翅膀,当场毙命,


    太子妃呆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仿若那把剑插进的不是鹦鹉的身躯,而是她的心口,一股寒意爬上了脊背,悬在脖颈之上。


    裴长渊的嗓音比雪还要冷,“你就是这样当太子妃的?还是说连鸟都要诬陷你?”


    “殿下,妾身……”太子妃想要解释,可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


    裴长渊亲手送出去的鹦鹉,却在日夜咒骂他的心上人,鸟儿不是人,这得教多少次才能流畅说出这些恶毒之语?


    前不久,他因为喜不喜


    欢和明思闹了矛盾。


    也正是因为他的一时疏忽,才叫太子妃有了可乘之机,让明思中了算计,险些母子俱亡。


    教训有过一次就够了。


    “她喜不喜欢孤并不重要,”裴长渊居高临下地望着泣涕涟涟的太子妃:“孤喜欢她,足矣。”


    第52章 圈禁【二合一】思思乖,攥紧。……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如柳絮一般飘飘摇摇,随着风落在地上一滩滩的血里,红白相间,好似一朵朵覆雪红梅。


    哪怕下着雪,院子里跪地的宫人也不敢起身。


    内外死寂一片,即便太子的语调不算高,那句话还是悉数落入了太子妃的耳中。


    她怔了好一会,双眼失神,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丈夫对她说,喜欢别的女子?


    她费尽心血都不曾得到太子半分关怀,明思却能令太子说出这般卑微话语?


    太子妃心中的不甘达到顶峰,再也无法掩饰眼中的痛恨,“殿下,妾身才是您的妻子!您为了一个妃妾做到此等地步,您又将妾身置于何处?”


    “你是太子妃,”看着她的眼睛,裴长渊仿佛从未认识过自己的太子妃,“宫中先君臣,后夫妻,你若连太子妃的责任都担不起,孤与你何谈夫妻?”


    太子妃一直谨记着“君臣尊卑”,时刻不敢逾越,可从太子口中听到这番话时,她还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大婚之时,她也是想过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


    可太子注定不能属于她一个人,家中又总是催促她生下嫡子,为了稳固太子妃的位置,她只能一次次与太子背道相驰。


    “不是这样的,这些年妾身为东宫尽心尽力操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子妃妄图说出一两件自己的功绩,可想了想,好像又没什么能说得出来的。


    她这些年做得最多的,居然是忙着防备妃妾。


    她说母亲不该和后院妾室争风吃醋,可她这些年也不知不觉走了和母亲同样的路。


    裴长渊望了她一眼,负手走下宝座,“来人,将太子妃的金册金印收回。”


    太子妃猛然回神,金印没了,便如同废妃,太子这是要废黜她!


    “不要!”太子妃匆忙爬了过去,紧紧地抱着太子的衣角,哭得满目狰狞,“殿下,妾身是您的发妻,您不能废黜妾身!”


    不可以的,她不要被废,她若是被废,信阳侯府怎么办?她才不要被明思踩在脚底!


    裴长渊皱了皱眉,蒋陵连忙让人把太子妃拉开。


    太子妃还在挣扎,染着蔻丹的指甲抓花了太监的手背,嘶吼道:“殿下不能为了给明思铺路,就这样对妾身!”


    “有何不可?”裴长渊好像听见了笑话,“于孤而言,你是臣子,臣子若不听话,孤留着何用?”


    太子妃目眦尽裂,“殿下怎能这般无情!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无情?”裴长渊走近鸟笼,从中抽出那把剑,鸟血汇聚在剑尖,“嘀嗒”一声洇湿那小一块地毯。


    他手持长剑,一步步走近太子妃,“孙氏,当初选太子妃,是信阳侯主动找上母后,你也是自愿入宫,自你成为太子妃,信阳侯府水涨船高,获利多少就不必孤一一细数吧?”


    太子妃一双通红的眼盯着那闪着寒光的剑刃,不敢往前挣扎了,她开始往后退,不断地吞咽口水,摇着头,“别杀我,别杀我……”


    “可你和孙家做了什么?”裴长渊黑眸深邃,说出的话语不怒自威,“军中采买案,钱家打着你的名号在外肆无忌惮,欺压百姓,明思谣言一事,你跟着薛贵妃添油加醋,抹黑东宫,明思早产,你谋害孤的子嗣,李昭训自戕,你逼迫孤的妃嫔。”


    “你口口声声夫妻,身为太子妃,却只有一己私欲,从不为东宫考虑,若非父皇信任,孤不知要受孙家多少牵连,你这样的太子妃,孤消受不起。”


    裴长渊给过孙氏多次机会,惦记着她是母后选的太子妃,可母后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没栽在孙家手中,全靠父皇信赖与自己根基深厚。


    太子妃的后背抵住了桌椅,她退无可退,缩成一团,目光呆滞地盯着那把剑,原来太子什么都知道,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心思缜密,实则都没有逃过太子的眼睛。


    “我错了……呜呜呜……”太子妃眼看着太子逼近,情绪崩溃,疯狂认错,连连磕头,“妾身知错,求殿下饶命!”


    “李昭训的死,你也有份,”裴长渊随手将长剑扔在她跟前,“她敢以死谢罪,你敢吗?”


    “咚——”地一声,长剑砸在地毯上,太子妃浑身哆嗦了一下,望着那剑上刺目的血,她身子僵硬地摇头,哭求道:“妾身不想死,求殿下看在孙家忠心大梁的份上,饶妾身一命!”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是太子妃啊,普天之下,女子之中,除了皇后就属她最尊贵,她被万人敬仰。


    只要孙家还在,她总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她才不要自戕!


    “忠心大梁?”裴长渊冷笑一声,“信阳侯的战功比得上平南公吗?你不也一样对明思和她弟妹下手。”


    更甚至平南公之死,未必没有孙家的手笔。


    他与母后,平南公与明思,都对孙家看走了眼。


    裴长渊不想再和她废话,转身离去,吩咐道:“太子妃圈禁正贤堂,无令不得出!”


    “殿下!殿下——”太子妃仓惶爬向门口,华美的服饰沾上了白嬷嬷被拖拽后留在地上的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此刻哭花了妆容,满身血腥气,狼狈得像阶下囚。


    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她一声声喊着太子,嗓音哀求凄惨,企图唤起太子对她的一丝怜悯。


    院子里的宫人身上已经堆积不少的雪花,听闻太子妃的哭泣,悄悄侧眸看去,正好瞧见那一幕。


    想起方才的白嬷嬷,现下连太子妃都落到这副境地,正贤堂的天要塌了,众人瞠目结舌,无边的恐惧蔓延,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就在太子妃的手要碰上门槛时,却被人往里拖了回去。


    蒋陵捡回了自己的佩剑,接过太监手中的伞,撑在太子头顶,阻挡雪花。


    裴长渊回头瞥了一眼地上趴着的孙氏,命令道:“关门。”


    “殿下——”太子妃躺在地毯上,伸长了胳膊探向门外的身影。


    那是她的夫君,她这一生最大的骄傲就是做了太子妃。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呢?


    若是她听先皇后的话,善待太子妃嫔,照拂皇嗣,辅佐太子,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吱呀——”精美的门扇缓缓合拢,屋内的光亮被一点点夺去。


    她望着那一线白光消失在眼前,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来不及,她来不及了……


    裴长渊扫了眼院子里的宫人,“正贤堂宫人悉数关押待审!”


    扔下这句话,他大步离开正贤堂,身后宫人的求饶声,哭泣声响成一团,但很快又被冯忠命人捂住嘴巴,一一押了下去。


    正贤堂顷刻之间,成为了一个死地。


    年还没过完,东宫一日之内死了两个妃嫔,太子妃圈禁,整个京城为之动荡。


    信阳侯得知消息匆匆进宫求见太子,奈何裴长渊并未见他,只让蒋陵打发了。


    裴长渊也是给过信阳侯机会的,但他


    自己没有把握。


    野心勃勃将自个女儿送进宫,却没有用心教导,这般品行,哪里做得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呢?


    冯忠带着白嬷嬷签字画押的文书回到古拙堂,厚厚的文书写尽了太子妃的罪孽。


    其中包括李昭训险些小产与早产,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开始在风荷苑埋下会致人不孕的药物,还不知新人是明思时,太子妃就已经做下了手脚,无差别谋害太子的妃嫔。


    “后院膳食中一直被添加了避孕的浣花草,是奴婢的失职,请殿下责罚!”冯忠跪下来请罪。


    谁也想不到,太子妃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往后院妃嫔的膳食中动手脚,怪不得这些年东宫一直无所出,有这样的太子妃在,若非明良娣忽然入宫,太子只怕要一生无子。


    裴长渊瞬间想到从前明思无故生的疹子,只怕是因为那味药,也幸好他一时心软,让明思用了前院膳食,否则明思的身子恐怕也损了,更别说生下元朔。


    而这一条罪名,也是让隆盛帝最为震惊的,他心心念念盼着太子的子嗣,却被太子妃扼杀于摇篮,龙颜大怒,当即就要废黜孙氏,问信阳侯府的罪。


    “父皇且慢,听儿臣一言。”裴长渊拿出另一份折子,呈递到御前。


    隆盛帝攒着怒气,打开一看,愕然抬首,“你确定?”


    裴长渊颔首,“十之七八,但还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行,那就等,”隆盛帝面上的怒意变成了另一种伤怀,语气也低了下去,“朕倒希望是你判断错了。”


    从勤政殿出来,天色已晚,裴长渊回了风荷苑。


    李昭训自戕,杨氏丧命,太子妃被圈禁,东宫人人自危。


    也只有风荷苑是难得的净土,明思还在坐月子,待在屋内,睡睡觉,偷偷懒,逗逗儿子,任何事都波及不到她身上。


    直到太子一来,甩给她一块沉甸甸印章。


    明思拿起一看,居然是太子妃的金印!


    “这是何意?”明思捧着金印,只觉得重如泰山,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你先收着。”裴长渊把装金印的锦匣放在一旁,“孙氏迟早得废,但还有用处,再等等。”


    他这般说,好像是要宽明思的心,连太子妃的印玺都给了她,证明自己并非偏袒孙氏。


    明思抿了抿唇,忽而轻笑,“你就不怕我拿着储妃金印耀武扬威,做什么坏事?”


    这可是极有份量的东西,代代相传,太子妃可以有无数个,印玺却只有这一个是。


    谁拿着这东西,就可以行使太子妃的权力,哪怕明思如今只是良娣,只要有这个,一样可以号令东宫。


    裴长渊这一日的心情算不得好,太子妃如此,他的责任不小,这些年,是对后院疏于管理,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但见着明思的笑容,他心里又宽慰了几分,幸而明思和孩子还好,他靠坐过去,伸手搂着明思,没什么精神地问:“你能做什么?”


    “我拿着金印,带人将殿下的私库都搬空!”明思双手捧着,偏头看向裴长渊的眼里冒着精光,全是对宝贝的渴望,跃跃欲试。


    她这副鲜活的样子逗笑了裴长渊,连身上的疲惫都减去不少,亲了亲她的侧脸,“不用搬,你住到古拙堂去,想要什么自己拿。”


    他本是随口一说,可说出来却觉得极有道理。


    正贤堂孙氏住过,明思铁定不乐意去,风荷苑又太小,不似储妃的居所,还是古拙堂好,宽敞,离得也近,随时能见着她和元朔。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明思闻言却撇了撇嘴,“我才不去呢,古拙堂的床板好硬,不舒服。”


    远香近臭,总是黏糊在一块,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得腻。


    更何况前院诸多朝臣来往,明思不想去凑热闹,还是风荷苑好。


    “哪里硬?”裴长渊收紧了胳膊,下巴搭在她肩头,“不是早就命人换了被褥。”


    明思勾了勾嘴角,一只手捧着金印,另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腹部,使力摁了摁,娇声软语诱他,“殿下好\硬。”


    “嘶——”裴长渊本就素了这么久,又被她这番撩拨,顿时抽了口气,某处生疼。


    他一把攥住明思的手,眸色沉郁,“仗着我不能动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哪敢呀。”明思嘴上这样说,可秀眉上扬,眼里满是挑衅,仿佛在说——那又如何?


    更为恃宠而骄的事都做过了,这些皮毛,明思一点没放在心上。


    “好得很,”裴长渊低声笑了一下,“既是你挑起的火,那就你自己来灭。”


    明思侧眸瞧见男人眼里的欲念,心中顿觉不好,她还在月子里,可不能做那事,连忙要把手抽出来。


    裴长渊早有防备,攥得极紧,明思面上的笑容霎时没了,即刻求饶,“我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裴长渊薄唇微挑,哂笑道:“方才不是不怕吗?”


    “妾身还在坐月子呢,殿下不如先记着,日后一定加倍偿还。”明思立马装出一副柔弱样,试图让男人控制一下自己的欲望。


    至于日后,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嘛,能躲一时是一时。


    裴长渊拉着她柔软的小手下移,“不碍事,思思这双手也极好。”


    两人相处时,屋内一般没有旁人,这也便利了男人。


    宽衣解带,明思羞得一张小脸通红,与抹额上的珍珠相映衬,倒有一番别样的美感。


    手上炙热,令她心口怦然不止,虽说天黑了,可还没有用晚膳,做这样的事,实在让人难以启齿。


    她全程未动,都是男人引领,明思却口干舌燥,不断吞咽口水,比做了还要难捱。


    “思思乖,攥紧。”裴长渊还能抽空亲亲明思的耳垂,低声诱哄她。


    耳垂原本没什么,但男人独独偏爱此处,弄得成了明思的敏感之处,一碰,她的心就跟着痒,手也跟着抖。


    明思偏过头,咬着唇,把自己当成了一只缩头乌龟。


    不知多久,乌龟的爪子被水液弄脏了。


    小乌龟发出了一声呜咽。


    男人却舒爽地叹了一声,“嘶——”


    裴长渊胸口起伏不定,呼吸粗重,额角渗出一丝汗意,纾解了欲望,满心欢喜地捧着明思的脸颊亲了又亲,“好思思,你哪哪都是宝。”


    不过是一只手,也叫他心潮跌宕,满足不已。


    从前无论如何也想到自个会有今日,成为欲望的奴隶,或者说,成为明思的。


    “……你讨厌死了!”明思埋怨着,她的手臂僵硬,根本不敢动,手上黏黏哒哒,“你快些弄掉!”


    “别急,我来清理。”裴长渊随手用枕巾擦拭了一下自己,穿好衣物,拧来干净的帕子,捧着明思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清洗。


    擦拭了好几次,明思终于觉得自己的手回来,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唰”地把那只手缩回了被子里,然后把太子妃金印还给裴长渊。


    “我不要了,好处没见着,倒叫我干苦力!”她哼哼唧唧,倒头钻进了被中,把自己整个蒙头盖住。


    裴长渊险些被金印砸中头,幸好眼疾手快接住,扔回了锦匣中,转头跪在床沿,俯身轻笑,“不都是我干的苦力,你连攥都不肯用力。”


    “呸——”明思啐了一口,隔着被子听不真切,只叫人听着有趣。


    像极了一个窝窝囊囊的小狸奴。


    裴长渊越发欢喜,伸手搂着她,连带着被子也抱入怀中,“乖思思,别恼,古拙堂私库的钥匙给你作为赔礼可好?”


    明思半晌没动弹,裴长渊还以为她不喜欢这个,正要加码。


    被子里的身影鼓涌两下,明思探出小脸来,半信半疑道:“当真?”


    太子私库,那得有多少宝贝啊!


    裴长渊哭笑不得,今日的不悦尽数消散,咬着她的红唇摩挲,“真的,都给你。”


    明思心头雀跃不已,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还故作勉强道:“好吧,那就原谅你。”


    要发财咯,届时


    好生挑挑,藏起些宝贝给岁安当嫁妆。


    才九岁的明岁安不知道,她阿姐已经为她准备好嫁妆了。


    两人笑着闹着,外边传来范嬷嬷的声音:“殿下,主子,可以用晚膳了。”


    两人坐了起来,明思把手从被子中抽出来,面上的绯红已经褪去,掌心却还是火辣辣的一片。


    得到私库钥匙的欢喜褪去一些,明思美眸又瞪了男人一眼。


    裴长渊忙不迭讨饶,“思思受累了,我喂你用膳。”


    “那还差不多。”明思连忙将手缩回被子,可不想被人瞧见。


    明思安然享受着太子殿下的伺候,想吃什么张嘴嘴就是。


    裴长渊也伺候的心甘情愿,只盼着她多吃些。


    吃饱喝足,裴长渊才和她说起今日之事,特意提了一句浣花草之毒。


    明思早就知道,但她面上依旧露出了毫无破绽的惊讶,“倒没听过这毒。”


    裴长渊没有丝毫的怀疑,“这东西连太医都知之甚少。”


    他拥着明思,语气里夹杂着欣喜,“幸而你和元朔无事。”


    明思靠在男人怀中,此刻心下酸涩,竟生出一丝愧疚。


    她瞒了他。


    但她不敢以诚相待。


    君王的爱意就似镜花水月,明思不敢赌。


    她也不能赌。


    父母皆去,她如今要挑起明家的担子,一丝差池都不能出。


    裴长渊还当她被吓着了,拍着后背安抚了好一会。


    明思伸手搂住他,宁愿亏欠他,也不能为将来埋下隐患。


    此刻两人感情浓郁,自然一切好说,可来日呢?翻起旧账来,明思只怕那把刀是自己亲手递给他的。


    大不了她在某些事上补偿一二,手用过了,嘴也不是不能尝试。


    若是裴长渊知道明思的想法,只怕要乐得睡不着。


    *


    太子妃被圈禁,东宫连折两个妃嫔,东宫彻底安静下来,一直到元宵都没什么热闹。


    不过外边却热闹极了,薛贵妃禁足还不安分,薛家与鲁王在外宣扬太子虐待妃嫔,失手弄死了两个妃嫔。


    企图用东宫妃嫔之死,来掩盖鲁王妃薨逝的骂名。


    裴长渊也不惯着,上了折子状告二人谋害皇长孙。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


    谋害皇长孙?这还了得!


    百官盼了多久才等来东宫有子,谁敢谋害?


    这下别说两个妃嫔了,连带着妃嫔的母族都受到了百官弹劾,李昭训是宫婢出身,哪怕她做了昭训,家中也不曾做得多大的官,倒是逃过这一次的风波。


    但杨氏的父亲是鸿胪寺卿,直接被隆盛帝罢免了官职,贬为庶人,全家迁出京城,三代内不得科举。


    有此例子在,那些太子的谣言自然也就传不起来。


    马上是皇长孙满月,隆盛帝为了冲一冲正月乱七八糟的事,命姚皇后在坤宁宫大办满月宴,三品以上的命妇都得入宫庆贺。


    明思痛痛快快沐浴一场,月子坐得好,精神百倍,生元朔之前就没怎么长肉,又不曾亲自喂养孩子,坐完月子身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就是比之前丰腴一些。


    冯忠送来了明思的良娣礼服,但瞧着却有些不一样,衣裳是正红色牡丹纹绣金线,头面中有一顶红宝石凤冠,在这样大的场合,只怕有些逾矩。


    “这是殿下的吩咐,娘娘尽管安心。”冯忠解释着,太子连储妃金印都给了明良娣,太子妃之位还不是迟早的事。


    既如此,明思也就没必要推诿,原样换上。


    华服凤冠加身,衬得明思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连衣裳上的牡丹都逊色三分。


    裴长渊瞧见也怔了一瞬,从前觉得她娇艳明媚,如今生了孩子,一举一动更添成熟妩媚,似枝头红艳艳的石榴花,热辣多情,令人移不开眼。


    两人一同到达坤宁宫,身后乳母抱着被喂养得白白嫩嫩的元朔,引得众人频频回望。


    见明思这气度,这穿着打扮,有人嘀咕,怎么瞧着比太子妃还要像太子妃呢?


    不愧是平南公府出来的嫡长女,在众多命妇跟前,一点也不逊色。


    整场满月宴,办得盛大隆重不说,连皇上皇后都亲自出席,厚赏了明良娣,也默认了明良娣站在太子身侧,无人过问太子妃的去处。


    再想想太子妃被圈禁的传闻,不少人暗自猜测,只怕东宫储妃要换一个人了。


    满月宴上,隆盛帝宣布了给皇长孙取的名字——扬业,裴扬业。


    扬字,有高举,传扬的之意,而业字则为功业,基业。


    看似简单的二字,却将隆盛帝的厚望显示得淋漓尽致。


    传扬基业之人,除了继承者还能是谁?


    虽说皇长孙只是庶长子,可也是太子唯一的儿子,再瞧瞧明良娣那待遇,来日若成为储妃,皇长孙可不就是太子嫡长子?


    明家啊,只怕又得东山再起了!


    满月宴之后,众人纷纷寻摸门路,平南公府再度门庭若市,妄图趁明思还没上位之前巴结住明家,连明嘉平和明岁安身边也多了一群追捧者。


    而在禁足的薛贵妃听闻皇上亲自给皇长孙取的名字,气得几日食不下咽。


    一个妃妾所生的庶子,哪里配得上这样好的名字!


    皇长孙和二皇孙不过隔了一日出生,凭什么待遇天差地别?


    她想在玉泉宫为二皇孙办满月宴被皇上拒绝,可皇上转头却让姚皇后在坤宁宫亲自操办皇长孙的满月宴,给足了恩赏与脸面。


    薛贵妃实在气不过,过了两日,禁足一解,正准备带着二皇孙去求皇上赐名,皇长孙有的,二皇孙也得要!


    可她还没来得及求见皇上,鲁王便火急火燎地冲进玉泉宫,“母妃,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这样着急?”薛贵妃满脸疑惑。


    鲁王上气不接下气,喊道:“父皇刚刚下了旨意,要儿臣不日离京去封地!”


    “什么?!”薛贵妃猛地站了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淅淅沥沥淌下来。


    皇子离京去封地,薛贵妃再明白不过这意味着什么,难以置信地斥道:“你别胡说!”


    鲁王急得跺脚,“母妃,是真的,圣旨已经下了!”


    “怎么会这样?”薛贵妃又惊又怒,一时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玉泉宫乱成一团。


    第53章 我舍不得【二合一】思思,我爱你。……


    太医急匆匆来到玉泉宫,把脉一瞧,乃是气急攻心,一时晕厥,问题倒不大。


    前脚皇上才下旨令鲁王回封地,后脚薛贵妃便气晕了,谁能猜不出来是为着何事?


    太医施了针,开了副方子,药还没熬好呢,薛贵妃便醒了。


    她紧紧攥着鲁王的手,气势一点也不像虚弱的样子,“不能回封地!”


    皇子一旦离京,想再回京可就难了。


    鲁王自然也不想,“可是父皇旨意已下。”


    隆盛帝一点都没和他们商量,可见心意已决,不像从前鲁王的封地,他还和薛贵妃商议过,鲁王心里头察觉到些许,父皇待他们,似乎没有从前好了。


    “我去和你父皇说。”薛贵妃立刻命人去向皇上通传她病了。


    薛贵妃得宠多年,尤其是在先皇后仙逝后,她可以说得上一句“宠冠六宫”,但凡有点头疼脑热,身子不适,隆盛帝都会抽空来瞧瞧。


    可这一回,隆盛帝却拖拖拉拉到很晚才来,薛贵妃等得头发都白了。


    她也知道不能上来就直奔主题,因此让乳母将二皇孙抱出来。


    薛贵妃抱着二皇孙到皇上跟前,笑着说:“皇上您瞧,二皇孙生得多好。”


    隆盛帝抬眸瞧了几眼,应付了句,“养的还成。”


    不过二皇孙远比不上皇长孙养得好,满月宴时,隆盛帝抱过元朔,长得敦实,白白嫩嫩,出生时是早产,还比二皇孙瘦了两斤,但现下瞧着却差不多重。


    薛贵妃没见过皇长孙,自然不清楚这些,表着功劳,“二皇孙出生时身子弱,臣妾费尽心血照料。”


    说


    着说着,薛贵妃又有些伤心道:“听说皇上要鲁王回封地,臣妾实在是舍不得二皇孙。”


    隆盛帝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可算是说到正题了,多年的枕边人,他又怎么会不了解薛贵妃呢。


    “你若是舍不得二皇孙,那就将二皇孙留在宫里,你亲自抚养。”


    这话便是说,二皇孙可以留下,但鲁王得走。


    薛贵妃面容一僵,二皇孙那么小,留在京城有什么用?


    她知道以二皇孙是打动不了皇上了,便让乳母将孩子抱下去,屏退左右。


    薛贵妃像从前一般挽着隆盛帝的胳膊,柔声撒娇,“皇上,臣妾就鲁王这么一个儿子,您让他去封地,臣妾哪里舍得?”


    隆盛帝垂眸望着薛贵妃挽着他的纤臂,这宫里,论最会撒娇讨宠,非薛贵妃莫属,从前隆盛帝也是喜欢的,所以多给了几分宠爱。


    但宠爱也是有个度的。


    隆盛帝清了清嗓子,好似恩赏一般:“你实在舍不得,朕也可以特许你跟着鲁王回封地。”


    “皇上!”薛贵妃大惊失色,大梁虽说有妃嫔跟着皇嗣出宫去封地将养的,可大多是等皇上驾崩,新帝登基,妃嫔成了太妃才会如此。


    哪里有皇上健在,她这个贵妃就跟着去封地的?


    说的好听是恩典,说得不好听,还以为是皇上厌弃了她,将其“发配”去封地。


    薛贵妃急了,眼角渗出泪花,“皇上,臣妾虽舍不得鲁王,可更舍不得您呀,您是臣妾的主心骨,您要臣妾去封地,那臣妾不活了!”


    美人虽迟暮,但哭起来梨花带雨,又是一心诉说着爱慕,想起多年感情,隆盛帝还是心软了,拍了拍她的肩,“朕就是随口一说,你不想去,朕也不会逼你。”


    “呜呜呜……”薛贵妃用帕子拭泪,倚靠在皇上怀中,可怜兮兮地哀求,“算臣妾求您了,鲁王才失了王妃,二皇孙又还小,不如您再宽限两年?”


    从前她这副柔弱的姿态最能引得隆盛帝心疼,可今日,隆盛帝却不肯松口,“朕身为天子,一言九鼎,岂能反悔?”


    他可以宠爱薛贵妃,却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昏了头,女人和江山,孰轻孰重,隆盛帝还是分得清的。


    况且薛氏在他心中的地位远不如先皇后,即便为了发妻,他也得优先为太子考虑。


    薛贵妃和储君,没有可比性。


    薛贵妃见皇上仍不答应,哭得愈发伤心,“臣妾求皇上了,两年不行,一年也好啊,母子连心,臣妾实在舍不得孩子。”


    女人的眼泪对男人来说是利器,有时候能让男人溃不成军,可哭多了,也难免令人厌烦。


    隆盛帝微微沉下眼,说了句:“薛氏,朕旨意已下,你该懂点分寸。”


    一句“薛氏”,让薛贵妃的哭声戛然而止,顿时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她伺候皇上多年,这是皇上第一次这样称呼她,皇上生气了。


    天子之怒,非她所能承受,她顷刻之间就擦完了眼泪,想要哄哄皇上。


    可隆盛帝没了心情,松开了她,起身道:“你既病了,就好生养病,朕已和皇后说过,六宫的事让她打理就是,你无需操心。”


    这是连协理六宫的权力都要收回啊,薛贵妃急切地想挽回圣心,“皇上,臣妾……”


    但隆盛帝打断了她,轻巧甩开她的手,“朕还有折子要看,先回勤政殿了。”


    薛贵妃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隆盛帝离去,心也跟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凉透。


    圣心无法转圜,她们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那这些年耗费的精力又算什么呢?


    薛贵妃攥紧了帕子,她不甘心!


    *


    令鲁王回封地的圣旨一下,东宫属臣与幕僚比过年还要喜悦。


    他们选择辅佐太子,那就是盼着太子顺利登基,目前看来,鲁王是太子唯一的竞争者,只要鲁王回了封地,太子的储君之位将更加稳固,自然是喜事。


    但裴长渊觉得薛家和鲁王未必会这般轻易放弃,因此直到鲁王回封地之前,都不得大意,要提起十二分的心来。


    这话深得太傅海河清的赞同,“殿下胜而不骄很是沉稳,我们都知薛家在背后做的手脚,要做好他们狗急跳墙的准备。”


    狗急跳墙是何意,不必多解释在场的众人都懂。


    谋逆虽是死罪,可从古至今,折在这上头的人还少吗?


    为了帝位,总有人甘愿冒险。


    这下幕僚们纷纷卸下欢喜,神色凝重起来,若是薛家真敢谋逆,这可又是一场硬仗。


    整个下午,古拙堂的书房人来人往,朝臣不断,裴长渊也没歇着,眼瞧着用晚膳了,也不能饿着他们,便让他们先出宫去。


    海太傅单独留下来,意味深长地问了句,“殿下,若是薛家不敢呢?”


    “那孤就逼他们一把。”隐患搁在心头不是个办法,既是毒瘤,还是割除为好,否则时不时疼起来,日后也得受苦。


    海太傅颔首,“微臣瞧着皇长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有贵气之相。”


    “孤的长子,自是贵不可言。”裴长渊与太傅对视了一眼。


    海太傅没多久也出了宫,冯忠来问是否要传晚膳,裴长渊想了想,还是回风荷苑再用。


    明思已经快用完了晚膳,那封圣旨来的突兀,宫里宫外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明思揣测着太子应当不得空,就没等他。


    谁知他却来了,明思忙让人再去准备几个菜。


    “不必,这些够用。”裴长渊拉着她的手坐下来,扫了眼桌面,“只是怎么吃的这样清淡?”


    一眼扫过去,几乎没有荤腥,全是素食。


    明思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月子也坐完了,想着给父亲守孝。”


    父亲去世已经数月,她先前因着有孕,身子为重,不便忌口,现下月子出了,明思才吩咐把膳食调整一二。


    “孝重在心而非身,你才出月子,身子还不曾好全,只吃这些怎么够?”裴长渊招了下手,吩咐冯忠再让膳房准备几个荤菜端上来。


    他又接着劝:“令堂去后,弟妹想必也没有跟着食素吧?”


    明思颔首,“他们尚年幼,还在长身体,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你现下也是如此,起码得半年之后等你把身子养好再提这件事。”况且明思入宫,成了太子妃嫔,不为平南公守孝也没有人能说什么。


    这话舅母先前说过了,范嬷嬷也是赞同的,太子又这样说,明思便依了他。


    膳房很快送了几道荤菜过来,明思陪着太子又吃了些许。


    用完晚膳,方才提到父亲,明思又想起件事,“父亲的遗体,还不曾找到吗?”


    自父亲去后,明思一直逃避这件事,好像只要自己不提起,父亲就不曾去世,可这只是自欺欺人,父亲走了,她入了宫,连身后事都办不了。


    只能拜托给舅舅,舅舅让二表哥去了趟南疆,想要带回父亲的尸首,却只找到父亲带血的衣物,只能做个衣冠冢。


    明思便求了太子,令人搜寻,算起来又过了一个月。


    裴长渊摇了摇头,“平南公摔落悬崖,已将周围翻遍,还是没有踪迹。”


    “那……会不会父亲还活着?”明思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都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首,她忍不住往好处想。


    裴长渊望着她的眼睛,薄唇翕动,何尝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据衣物撕碎程度与失血量来说,很难。”说不出口,他也得说,希望落空,她只会更难受。


    照他派去的人搜寻得出的结论,平南公八成是葬身豺狼虎豹之腹,南疆悬崖之下密林重重,野兽众多,活着的人都很难走出来,更别说坠崖时已身中数箭的平南公。


    明思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她垂下眼睫,双手绞了绞,点头表示知道了。


    裴长渊伸手揽她入怀,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肩,“再过几日,我得了空,带你出宫去祭拜平南公。”


    “好。”明思伤心是难免的,父亲保护了那么多人,自个却连尸首都没留下。


    生怕明思要掉眼泪,裴长渊连忙让人把元朔抱了进来  ,两人逗弄了一会孩子。


    满了月的婴孩和刚出生时截然不同,也比一开始更加亲近明思,即便她没有亲自喂养,但时常抱在身边照看,元朔好像能辨别出来明思的气味,在她怀里格外安静。


    父亲去后,元朔成了明思最大的安慰,不知是不是上天捉弄,带走了赐予她生命的,又多了一个她给予生命的。


    父亲与孩子,接替着来到明思身边,陪伴着她。


    看元朔吐了会泡泡,明思心情就有了很大的好转,等元朔让乳母抱去睡觉,她也去了沐浴。


    出了月子,明思想着太子素了许久,今日皇上下旨令鲁王回封地,他兴许有兴致同房,便只穿了件薄纱衣裙,先上床榻等待。


    等裴长渊沐浴后,掀开被子瞧见那旖旎风光,着实愣了下,反手把床幔松开垂落,钻进衾被中。


    “思思今日这是奖赏我呢?”裴长渊伸手把人揽到怀里,指腹摩挲着,隔着单薄的衣裳,连雪肤柔软的触感都极为鲜活。


    明思嘟囔了句,“你不是挺久没尽兴了。”


    既入了宫,明思便做好了太子三宫六院的准备,并不觉得他会为了自个而摒弃妃妾,但没想到太子却做到了,自她有孕后到现在,太子居然一次都没有召幸旁人,哪怕两人闹别扭时也没有。


    有孕时也是做过的,但惦记着孩子,两人都格外克制,无法尽兴,如今出了月子,明思想着补偿他些许。


    裴长渊薄唇蹭了蹭她的额头,“你不是说要给岳父守孝?”


    孝期本不宜同房。


    明思都想着补偿他了,他却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你别想了。”明思哼了一声,扭头转过身,背对着他。


    裴长渊真想抽自己两嘴巴子,话太多了。


    “我错了。”衾被之下,男人追了过去,紧紧地搂着娇躯,“思思好,我坏。”


    明思噘着嘴,话语里满是怨气,“妾身要给父亲守孝三年,殿下憋着吧,憋不住就去找旁人。”


    开了荤的男人素三年,只怕是要毁了,裴长渊懊恼不已,“好思思,为夫错了,你掌我的嘴好不好?”


    男人拉着明思的手打在自己脸上,啪啪几下,打完还亲了亲她的掌心,“打疼了没?”


    明思掌心微痛,说明他也是真对自己下手。


    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明思转过身瞪了他一眼,“你还要不要储君威严了,旁人若知道我打了你,还不得把我活埋了。”


    “床榻间的事有谁知道,只要你不生气就好。”关上门,放下床幔,那就是独属于夫妻间的情趣。


    外头如何是外头的事,床榻上,裴长渊对明思没有底线。


    “罢了,懒得和你计较。”明思说着伸手要脱自个身上的衣物。


    守孝三年太不实际,她不信太子真能等她三年,她也不会去尝试,如今正是她和太子感情浓郁之时,定然要趁机巩固。


    裴长渊却拦住了她,“今日不做。”


    明思仰头看他,眼里有不解。


    “太医说生完最好两个月之后再行房,对你身子好。”他的爱意并非嘴上说说,是付诸于行动,他虽热衷和明思共赴巫山云雨,但更在意的是她的康健。


    所以早就问过柳太医,要不然明思出月子的时候,他就该忍不住了。


    明思听完这话怔了好一会,她没想到男人还肯忍。


    范嬷嬷说宫中的规矩,妃嫔出了月子,恶露排尽就可以再度侍寝,没人会考虑这对妃嫔的康健是否有损。


    人人都说宫中规矩众多,一言一行都被框在规矩里,帝王无情,后宫不是谈情爱的地方,但太子却一次次刷新了明思的认知。


    多少望族中,妻子有了身孕,不能侍奉,便着急忙慌纳妾伺候自个,听闻鲁王府中姬妾众多,全是在鲁王妃有孕之后纳入府中。


    可太子却截然不同,她有孕时没寻过旁人,她出了月子,还惦记着她的康健。


    明思曾对银烛说过,才入宫不久,正是新鲜时,感情浓郁也正常。


    但这一刻,她心里头是软的。


    嫁给孙世诚,都未必能得到这份心意,他性子软弱,抵不住父母的威压,来日若非得孙世诚纳妾,只怕他也无法阻止。


    或许当初的不得已,正是上天给明思选的最好的路。


    明思弯了弯唇,“那我旁的法子帮你纾解,手可以吗?”


    头回用手时,明思还羞羞答答,今日这般主动,裴长渊怎会感知不到她的心意。


    不过他却贪心,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明思柔软的粉唇,幽深凤眸藏着更深的欲,低沉着嗓音问:“思思,可以吗?”


    明思想咬唇,却被男人的指尖挑开,温热的手指探进去,在她的齿尖磨了磨。


    心跳砰砰,她的呼吸也乱了,胸前波澜起伏,明白他的意思。


    好半晌,她水眸轻眨,咬了一下男人的手指。


    已是二月,京城气温逐渐回升,但风荷苑的地龙未歇,屋内暖和,衾被不算厚,可明思跪在衾被之下,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裴长渊要掀开被子,她又非得紧紧攥着,不肯松开,觉得羞人。


    热气升腾,直把明思点燃,浑身的血液都是热滚滚,她语焉不详地嘟囔,“能不能快点……”


    闷在被子里的语气委屈极了。


    可裴长渊快不了,他呼吸粗重,牙尖刮过的痛意转变成了另一种无上爽感,涌向四肢百骸。


    原以为手就能让他满足,真正体会过,才知道何为福地洞天。


    明思要被憋死了,最后掀开被子时,一张脸红得比院子里开着的桃花还要艳。


    眼尾潋滟,水光盈盈,红唇还覆着一层水色,她大口喘气时,咕咚一声滚了滚喉咙,咽了下去。


    裴长渊要疯了。


    床榻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他猛地跪坐过去,一把握住明思的腰,捏着她的下巴,重重地吻她,唇舌侵入,搜刮着她略带腥气的口腔,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咽到肚子里。


    她是妖,专吞吃他的心脏。


    要不然,为何他的心脏却在她的心口跃动不止。


    明思气还没喘过来呢,又被他这般野蛮的吮吸,十根脚趾都蜷缩了起来,拳头连连捶打他,“松……松开……”


    裴长渊回过神,忙退了出去,却还是忍不住用舌尖描摹着她的唇畔,一点点清理干净自己的东西。


    “呼……”明思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才觉得活过来了,气得猛推了一下男人,“你弄死我好了。”


    死在床上,真是憋屈的死法。


    “我舍不得。”裴长渊紧紧地搂着她,两人亲密无间,男人的舌从明思的唇角描绘到她耳垂,止不住的亲吻爱\抚,嗓音微哑低喃道:“思思,我爱你。”


    明思一愣,水眸里的怨气渐渐消散,上回她用装睡躲过,可这一次,彼此都清醒着。


    但她仍旧没有回应他,只微微侧过头,沉默地堵住了男人的薄唇。


    不开口,就用行动吧。


    才逃脱的兔子又回到了手里,裴长渊单手托住她的后脑,愈发深入,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同样是没有答案,裴长渊这回却没再执着,她愿意为他做这些,爱不爱的,他心中已有成算。


    三更天已过,两人重新洗漱一遍,被褥也更换了,明思才打着哈欠躺在男人怀中昏昏欲睡。


    裴长渊把她额前微湿的发丝捋开,趁着她入睡前叮嘱了句:“接下来京城可能有动荡,你在风荷苑照顾好元朔,旁的事情不必管。”


    明思想起鲁王被皇上命令回封地一事,也能猜个大概,乖巧应了声,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只要男人有心护着她们母子,外边风浪再大都波及不到她,睡觉才是要紧事。


    明思睡得舒服,钱氏却连着一个月没睡过一日整觉。


    自从太子妃被圈禁,她这颗心就七上八下的,夜里总梦见女儿向她哭诉,求她救救自己,哪里还睡得着呢。


    有一个做了太子妃的女儿,是钱氏这辈子最大的倚仗和骄傲,太子妃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可是钱氏身为内宅妇人,根本想不出法子救女儿,她现下也不能进宫,只能去求信阳侯。


    信阳侯也急啊,这些日子头发都白了好些,再加上钱氏哭哭啼啼,他是又急又烦,整日躲着钱氏。


    钱氏也不知是不是狗鼻子,他一回府,无论去哪个姨娘的房中,都能被她发现。


    “侯爷,您到底有没有想法子帮帮太子妃啊?”这不,张姨娘屋子里的凳子还没坐热呢,钱氏又哭着进来了。


    信阳侯不耐烦地训斥,“我连太子的面都见不着,你让我怎么帮?”


    太子妃是钱氏的倚仗,一样也是信阳侯的,要不然他干嘛费尽心思把女儿送进东宫,谁知道女儿这般不争气,好好的太子妃能做成这个样子。


    他这些时日多番走动,可没一个人能帮到他,太子更是拒之不理,信阳侯没比钱氏少急一点。


    “那可怎么办啊?太子不会真的废了太子妃吧?”钱氏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几乎要将眼睛哭瞎。


    信阳侯啧叹了一声,胸腔中满是躁郁。


    皇长孙满月宴上,明良娣那般得意,太子又实在偏宠于她,现在人人都说明良娣即将成为新任太子妃。


    且不说太子妃和明思的恩怨,光是入宫之前,孙家对明思的做派,一旦明思成为太子妃,孙家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更何况平南公……


    “得了!”信阳侯恼怒地斥责钱氏,“你哭丧呢,别在我跟前哭哭哭,回你自己院子里去。”


    “侯爷!”钱氏不肯走。


    信阳侯正要令人将钱氏带下去,管家忽然来禀,“侯爷,薛将军到访。”


    “薛将军?”信阳侯站了起来,沉思片刻,吩咐道:“请去书房。”


    第54章 皇太孙【二合一】保管让良娣娘娘舒服……


    自从元朔出生,风荷苑多了个小婴孩,穆川和弟妹来得更勤了。


    据舅母所说,前边是岁安提了几次去看小外甥,后边舅母怕总去东宫打扰了明思,也怕孩子们在风荷苑外出事,便让岁安克制一二。


    岁安如今称九岁了,长大了许多,阿姐不在身边时,更为懂事,因此便很少提及。


    但穆川知道岁安惦记阿姐和小外甥,便总是主动带着他们来风荷苑,尤其是元朔满月之后,隔个一两天就来。


    今日放晴,春光甚好,穆川又带着弟妹逃了先生的课,跑来风荷苑。


    明思想着穆川也快离京了,届时没有穆川带着,弟妹也就不会常来,便也没说什么。


    风荷苑有了小厨房,早就准备着小孩子爱吃的点心瓜果。


    也不知是不是过年吃得多了,这两次岁安倒不怎么爱吃糕点,穆川给她,还摇头拒绝,可让穆川好一阵失落。


    明思坐在檐下美人靠上,冲岁安招了招手,悄悄问了她几句。


    岁安答复的结果在明思意料之外。


    “阿姐,我好胖,不能吃这么多了。”明岁安扭捏着,双手背在身后攥紧,低着头,说着话小脸还羞红了。


    “谁说你胖了?”明思哭笑不得,“小孩子胖点好看,等再过几年,你抽条了,就瘦下来。”


    再说岁安也不胖,就是小脸蛋还有婴儿肥,圆嘟嘟的,她觉得可爱着呢。


    明岁安摇摇头,“不要,好丑,我要像阿姐一样,好看。”


    “你才多大,就知道美丑了?”明思揉了揉她的脑后。


    “我马上就十岁了。”明岁安仰起头,嘴角挂着笑,梨涡浅浅,“舅母还教我刺绣来着。”


    看着她这副样子,让明思想起两人刚出生的时候,一眨眼,快要十年,再过几年,就该给两人寻摸亲事。


    父母都不在了,自然是她这个长姐的责任。


    “仔细学,别扎着手,等学会刺绣,给阿姐做个荷包。”明思想起自己学刺绣时,扎破手指头是常态,但她不想让岁安别学,技多不压身,即便家中有绣娘。


    这一年来,明家跌宕起伏,明思不敢保证将来这一双弟妹能一辈子无忧无虑,所以趁着现在,多学一些也是好的。


    岁安满口答应下来,那边穆川喊她,便抛下阿姐跑过去了。


    明思看着他们玩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小陶子快步走进来,“娘娘,万良娣到访。”


    明思微怔,回头看了眼院门的方向,“快请。”


    这是万良娣头次来风荷苑,明思起身往外走了几步迎了下。


    万良娣带着大郡主一块来的,两人互相见了礼,大郡主也乖乖行礼,“见过明母妃。”


    “大郡主客气,快往里边坐。”明思面上笑意不减,她虽说不想养大郡主,但李昭训犯下的错,她也不打算迁怒到孩子身上。


    “你这倒热闹。”进了院子,万良娣听见了孩子们的笑声。


    明思解释了句,“大王子与弟妹过来了看元朔,正玩着呢。”


    整个京城,也只有一个大王子,万良娣早听说宁国公主的儿子很喜欢来风荷苑。


    走进去,明思唤了弟妹来见礼,又问:“大郡主想去和他们一块玩吗?”


    大郡主常年待在正贤堂,基本上没出过院子,很少见到别的孩子,也没玩伴,虽说岁安她们长了几岁,大郡主瞧着还是挺向往,便抬头看向万良娣,“母妃。”


    万良娣对着大郡主温柔一笑,“去玩吧。”


    明思便让岁安带着点大郡主,别摔着了。


    不过范嬷嬷时刻盯着呢,也闹不出事。


    小孩子去玩了,明思与万良娣到屋内靠窗的软榻落座,推开窗,正好能瞧见在院子里玩的几个孩子。


    万良娣见大郡主面上带着笑,才渐渐放心,收回了视线。


    明思让人上了茶,两人之间来往甚少,能聊的好像也只有孩子,便说了句,“大郡主瞧着气色更好了。”


    “宜和先天不足,这几年没养好,我让太医给她瞧过,开了温补的药膳方子。”这几年为何没养好,两人心知肚明,正贤堂那位哪里有好好养呢。


    明思弯了弯唇,“有你精心养着,小孩子很快就能补回来。”


    “慢慢来吧,反正日子还长,”万良娣还年轻,说这话时却有一股老气,她喝了口茶,环视一眼四周,又看向明思。


    明思了然,挥手令左右退下。


    万良娣压低了嗓音说:“鲁王妃的父母进京了,薛家近来与京中权贵多番走动,也与信阳侯有来往,你让殿下多注意一些。”


    自从她不幸中了薛贵妃的毒手,万家就一直盯紧了薛家,因此有什么变动都清楚。


    万良娣见不着太子,也没打算拿这些事去邀宠,索性告诉明思,卖她个面子。


    明思不动声色地用茶盖撇开茶碗里的浮沫,“多谢,我会转达。”


    鲁王即将去封地,这个时候薛家还在折腾,别是真有那个胆子孤注一掷吧?


    “哈哈哈再高点……”院子里几个孩子在玩荡秋千,岁安搂着大郡主坐在秋千上,身后穆川和嘉平在推,几个人的笑声散在春风中。


    万良娣还是头一次见大郡主笑得这般开怀,想着回去也在仪禧院扎一个秋千,但没有孩子陪着玩,不知她陪着大郡主是否会开心。


    “我此生只盼着万家顺遂,宜和平安长大。”万良娣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但也足够明思听见了。


    入宫是为了获得太子宠爱,但如今明眼人都知道太子一心牵挂在明思的身上,和明思作对,没有好处,万良娣不能像太子妃那般愚蠢,拿整个家族去赌。


    现下有了大郡主,宫里漫漫长夜也就有了宽慰,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明思喝了口茶,说:“宣平侯忠心殿下,宜和有你照拂,都会如愿的。”


    万良娣愿意放下干戈,明思也不是非得要和她斗,后宫利益为上,能达成共识好过你死我活。


    “东宫妃嫔寥寥,今年只怕皇上会为太子选秀。”院子里大郡主向万良娣看过来,她抬手和大郡主打了个招呼。


    明思莞尔,没怎么上心地说:“殿下乃储君,是该


    多些妃嫔为皇家开枝散叶。”


    新人进东宫可以,能不能抢走太子的宠爱,就要各凭本事了。


    万良娣瞧了她一眼,没从她的眼中看见丝毫的嫉恨与担忧,蓦地就释然了,当初她和太子妃得知东宫要进新人时,皆如临大敌。


    可明思也一点也不急,无论是不在意,还是胸有成竹,这都是她的本事。


    能独得殿下宠爱,明思又怎么可能是寻常之人。


    万良娣待了会,见大郡主玩得身上出了汗,便带她回去更衣。


    明思吩咐了银烛,准备几样孩子们爱吃的菜,眼瞧着就用午膳了,肯定得留他们在风荷苑用饭。


    银烛才下去,穆川悄悄走了进来,还回头看了眼,见身后没跟着岁安才放心。


    明思搁下才拿起的书册,“大王子有事找我?”


    穆川今年十一了,在京城待了一年多,身量拔高不少,长得愈发俊俏,和京城贵公子也没什么区别,不大看得出来他是南邕人。


    “阿姐,”穆川面上有些踌躇,凑近了明思,小声说,“我能不能带安安回南邕啊?”


    明思攥着书册的手指紧了紧,面不改色说:“多谢大王子厚爱,只是南邕太远了,我舍不得。”


    父亲已经葬身南疆,她不可能又将岁安送去南疆,况且岁安跟着穆川回南邕算什么?两人都还小呢。


    穆川垂下脑袋,他就知道明思不会答应,可还是忍不住来问,“母后说我们马上就要回南邕了,可是我舍不得安安。”


    他从一开始见到明岁安起,就很喜欢这个妹妹,又相处了一年,越发喜欢,丝毫没有腻味,他甚至想留在京城,可是母后说他有他的责任,南邕子民还在等他。


    既然不能现在带安安走,那他可以日后再回来,穆川祈求道:“阿姐,再过几年,我来娶安安,你别把她嫁给旁人好不好?”


    明思整个呆住了,“大王子……你们还小,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我是认真的。”穆川抬头望着明思,神色郑重,刹那间仿佛长大了,“我喜欢安安。”


    两人都才十岁的年纪,明思是不信的,但也没必要说得太清楚,“既如此,那就过几年再说吧,我没打算这么快让岁安嫁人。”


    无论嫁得多好,出阁之后到底是比不上在家里做姑娘,所以岁安她打算晚几年再婚配,慢慢挑着好的,别像她似的。


    不过她并不打算将岁安嫁去南邕,太远了,她想见一面都难,心想两人还小,小孩子心性,说不定过两年穆川就给忘了。


    穆川人虽小,却聪明着,听出了明思语气里的婉拒,但并未气馁,“南邕四季如春,花开不败,安安会喜欢的,我也不会放弃。”


    明思正不知该怎么回,太子到了,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儿子,“元朔呢?”


    “川儿也在,怎么不在外边和弟弟妹妹玩?”裴长渊转头才瞧见外甥。


    “舅舅。”穆川心情有些低落,喊了一句,扭头往外走。


    裴长渊摸了下他的脑袋,“垂头丧气做什么?”


    “没事。”穆川拂开舅舅的手,跑了出去。


    裴长渊手落了空,奇怪地看向明思,“他怎么了这是?”


    “小孩子脾气,他说要回南邕了,舍不得安安。”明思隐去了穆川想带安安回南邕的话。


    只要她不同意,想来太子也不会强逼,但她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和太子说,她知道太子和宁国公主感情好,万一呢?


    “也不急,还没这么快离京,”裴长渊在明思身边坐下,“鲁王不是要回封地了,皇姐打算再留一个月。”


    原本要启程了,但他担忧朝中动荡,皇姐在路途中出意外,还是让皇姐多留一段时间,这下南邕王只怕真要杀到京城来了,一年多没见着自家媳妇。


    这裴长渊可管不了,巴不得皇姐在京城长住。


    “那也好,”明思倚在案上,顺便将方才万良娣所说的话转达给了他,“方才万良娣带着大郡主来玩了会,大郡主瞧着气色更好了。”


    “我知道,昨日让冯忠送了些东西过去。”至于薛家的事,裴长渊没细说,他的人一直盯着,薛家有什么动静都清楚。


    元朔刚好醒了,方才裴长渊问了句,乳母就将元朔抱过来了。


    裴长渊娴熟的将人抱到怀中掂了掂,“元朔重了。”


    “啊——”小元朔玩着口水,才睡醒眼睛还迷迷瞪瞪,不知是不是闻到了明思的气味,手脚扑腾着往明思那边靠。


    裴长渊抱着孩子笑,“好你个臭小子,就知道黏你娘亲。”


    明思用帕子擦了擦手,“我来吧。”


    元朔一到明思怀里就安分下来,小脸往她胸口蹭,哼哼唧唧的。


    明思脸颊微红,连忙把他的脸转回来,“也没喂过他,怎么就这么精。”


    裴长渊的视线落在高耸雪山处,眸子沉了沉,“你也没了吧?”


    明思回眸嗔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我回奶的方子都停了。”


    若非他厮闹,她早就回奶了,即便如此,月子都出了,肯定没了,她才不陪着胡闹,有奶不喂孩子,专喂给孩子他爹了。


    裴长渊薄唇微动,似乎还在回味,那滋味确实是好,下一次,得等明思再度有孕了。


    明思只瞥他一眼就知道他满脑子没想点好,用脚踢了他一下。


    裴长渊吃痛回神,笑了笑,“你踢我做什么?”


    “你出去晒晒太阳,把脑子里的脏东西晒掉。”明思抱着孩子,侧过身坐,懒得搭理他。


    裴长渊追了过去,展臂搂着明思和元朔,“我脑子里没脏东西,只想着怎么让思思舒服。”


    想起昨夜的事,明思耳根子发烫,啐了一口,“呸,我看是想着自个怎么舒服。”


    她的嘴巴用早膳时还觉得怪怪的,分明已经洗漱过好几次了。


    都怪他。


    “我今夜伺候思思如何?”裴长渊勾着她的下巴亲她,暧昧轻哄,“保管让良娣娘娘舒服。”


    明思在男人薄唇上咬了一口,美眸瞪他,“当着孩子的面,能不能有点当爹的正形?”


    太子在她跟前是越来越没储君威严了,这样子,倒有点像她父亲和母亲独处的时候,她偶然间撞见过几回,要不然都没法想象,西北十三营统帅,在外威风凛凛,在内也会被母亲罚跪搓衣板。


    “嘶——”裴长渊摸了摸嘴唇,见没出血,又继续笑着说:“我若有正形,哪里来的他?”


    正形这东西,在外边有就成了,关起门来,他和明思之间,有情趣便够了。


    青天白日的,明思恨不得将他的嘴巴缝起来。


    好在岁安他们进来,裴长渊立马就清了清嗓子,变了样子,不再放肆。


    明思似笑非笑地睨了男人一眼,他啊,还是要脸的。


    没一会传了午膳,两个大人三个孩子凑在一桌。


    裴长渊给明思夹了几筷子离她远的菜,穆川也有样学样,给明岁安夹菜。


    岁安眯了眯眼笑起来,“谢谢哥哥。”


    明嘉平瞧了穆川一眼,不甘示弱给妹妹夹了两筷子菜,把妹妹的注意力拉回来。


    妹妹可能还不懂穆川的心思,明嘉平更为早熟一些,尤其是这一年里,明家发生了太多事,他作为家中的男丁,势必要很快立起来,不能总拖累阿姐。


    因此穆川待妹妹的那些不寻常态度,明嘉平隐约知道一些,想起南邕那么远,他就有些防备。


    两人之间莫名的,倒有点像是争抢妹妹的关注。


    但他们年纪尚小,大人们也没过多在意。


    用过午膳,明思惯例要午歇,裴长渊就带着几个孩子离开,令人将穆川他们送去了崇文殿。


    自明思有孕后,她的日子确实过得舒服,先前不用给太子妃请安,后边太子妃又被圈禁,而以她如今的位份,也不足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没有晨昏定省,待在风荷苑,怎么


    舒服怎么来。


    午睡之前,想了想,她还是写了封家书,既然薛家有动静,太子妃被圈禁,想必孙家也急,这两人别搅合到一块去了吧?


    舅舅管着河间府军营采买,兴许能打探到一点消息,让他多注意些总没坏处。


    *


    薛贵妃近来愁绪不断,鲁王被皇上下令回封地,她求了皇上又被拒绝,皇上连着好几日没来玉泉宫,却去了坤宁宫,这让薛贵妃很是不安。


    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发现了另一件要命的事。


    她“病着”,便懒得去请安,在玉泉宫逗二皇孙玩,见着天气好,抱他出去看看花草。


    一个宫女在浇花,没拿住水壶,砸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薛贵妃生怕吓着二皇孙,训斥了宫女几句。


    却见二皇孙反应如常,薛贵妃心中得意二皇孙小小年纪就这般稳得住,将来必成大器。


    宫女退下去了,四周安静下来,这个时候,二皇孙突然大哭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


    薛贵妃愣住了。


    之前就有些迹象,在他身边发出动静,他要过好一会才能有反应,有些不大不小的声响,他一点都没反应,就像是听不见。


    起初觉得二皇孙还小,但都满月了,这种症状却越来越严重。


    薛贵妃唤了太医来诊治,在太医仔细查验之下,确认二皇孙的反应比一般人迟钝。


    大概是因为生产时受到损伤,随着年纪增大,症状会越来越明显,极有可能智力也跟不上同龄人。


    简而言之,二皇孙有先天缺陷。


    薛贵妃的天要塌了。


    忙问太医是否能医治。


    太医支支吾吾,没个好法子,先天不足都是棘手的病症,他不敢保证,只能说先开几副药喝喝。


    但二皇孙还那么小,哪里肯喝药,薛贵妃便让乳母喝,把药化为奶水喂给孩子,为了保证药效,乳母还得加倍服用,苦不堪言。


    鲁王得知此事急得不行,怎么他就这样倒霉,好不容易生个儿子,居然还是个有缺陷的。


    心里不由地有些埋怨薛贵妃,当初是薛贵妃让鲁王妃早产,若不早产,兴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父皇也不会因此对他失望,让他回封地。


    但这些话他不敢当着薛贵妃的面说出来,只能抱怨:“母妃,咱们已经答应了项家来日事成会扶持二皇孙,可他一个傻子,要来做什么?”


    若是项家知道二皇孙的缺陷,肯定不敢再冒险,就没有傻子当皇帝的。


    薛贵妃一样恼怒,只觉得全天下的坏事都落到了她的头上,不过在宫中浸淫多年,还算能稳得住。


    “先别急,此事我已命太医不得外传,项家不会知道,反正二皇孙尚小,现下也看不出来,等事成之后,你想要多少孩子没有,想立谁,项家还能阻拦吗?”


    当务之急,是哄得项家上他们这条船,等船开了,项家想走也走不了。


    “还是母妃想得周到。”鲁王一想也是,届时项家还敢不听他的话吗?


    “宫外信阳侯联系的怎样了?”薛贵妃眼瞧着鲁王离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心里头郁郁难安,夜里总是睡不好。


    鲁王回:“舅舅说信阳侯还在犹豫,这样大的事,一时不得决断。”


    “太子妃马上就要被废了,他还在犹豫什么?”薛贵妃皱起眉头,眼角细纹明显,骂道:“成大事者当断则断,拖拖拉拉的,孙家真是无用!”


    若非没得选,薛贵妃才不想和孙家上一条船,好好一个太子妃都能被明思挤兑的无路可走,孙家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薛贵妃说:“咱们得想个法子逼一把信阳侯,再不能耽搁,还有好多事要做,时间不等人。”


    薛贵妃和鲁王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好的法子,毕竟信阳侯也是个侯爷,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还能随意操控。


    但谁都没想到,几日之后,居然是太子亲自帮了他们一把,将信阳侯“逼上梁山”。


    只因太子向皇上请旨,立皇长孙为皇太孙。


    第55章 你尝尝【二合一】看来娘子很满意为夫……


    自过年起,京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长孙早产,二皇孙难产,鲁王妃薨逝,太子妃被圈禁,鲁王回封地,太子请立皇太孙……


    一桩桩一件件,简直令人眼花缭乱,聊都聊不过来。


    这一两个月,京城的茶馆生意都要比往年好上许多,只要坐下来,但凡谁提及这些事,都舍不得走,一壶接着一壶的茶续上,再整点花生瓜子,权当听相声了。


    皇家之事,本就一举一动易引得百姓探讨,更何况请立皇太孙这样的大事,这边才散朝,外边就已经议论上了。


    有支持者,觉得皇储早立,可令百姓安心,稳固江山。


    有反对者,觉得皇长孙尚小,万一来日不成器,废储是件麻烦事。


    总之人人都有见解,也能说出一两个理由,争论不休。


    鲁王回到玉泉宫时,薛贵妃已经发泄过一通,宫人们正屏气吞声在打扫地上的碎瓷片,更换被茶水弄脏的精美羊绒地毯。


    薛贵妃被气得头晕,躺在里间美人榻上休憩,因头疼戴了顶抹额。


    这些年,母妃受宠,连姚皇后都不在眼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鲁王从未见过这副挫败模样的薛贵妃。


    “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要保重身体。”鲁王跪下行了礼。


    薛贵妃睁开眼,叹了口气,扶着婢女的手坐了起来,“你父皇怎么说?答应了立皇太孙吗?”


    鲁王摇摇头,“父皇并未明言,只是单看父皇为皇长孙赐的名字,便知父皇对其有多大的厚望。”


    发扬基业,这名字,听着就像是给继承人准备的。


    就像太子的表字“呈则”亦是“承泽”,承担福泽,承受雨露恩泽。


    太子也是早早就被立为储君,但起码没有像皇长孙那样荒谬。


    “你父皇未免太偏心!”薛贵妃胸口起伏不定,“皇长孙不过是个才满月的黄口小儿,哪里担得起这样大的责任,也不怕他夭折了。”


    “母妃慎言!”鲁王环视一圈,将左右屏退,“若是传到父皇耳中,只怕又要起波澜。”


    “有什么可怕的?”薛贵妃怎能不恼,同样是皇孙,二皇孙与皇长孙不过隔了一日出生,待遇却天差地别。


    二皇孙现下还没有名字呢,洗三没办,满月宴也没办,皇上亲自操办皇长孙的满月宴,却对二皇孙不闻不问,实在偏心到没边了!


    从前觉得皇上偏宠自己,薛贵妃还得意极了,如今看来,皇上待她哪有什么偏宠,偏宠的一直都是先皇后,哪怕人死了,也要偏心太子。


    鲁王说:“父皇偏心太子又不是一日两日,母妃也别急,父皇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这些年人人都知隆盛帝宠爱薛贵妃,连带着鲁王也子凭母贵,连封地都是极好的,可是和太子的天下比起来,那些封地算得了什么?


    父皇既宠爱于他,起码该给他一个机会和太子公平竞争吧?


    不给机会便罢了,还为了给太子铺路,将他撵去封地,同样是儿子,鲁王哪里会甘心呢!


    “你说的对,”薛贵妃咬了咬后槽牙,“这都是你父皇逼我们的。”


    薛贵妃才不想一辈子被姚皇后踩在脚下,分明她才是最得宠的,可等皇上殡天,她只能做个太妃,姚皇后却能做太后,薛贵妃高傲的性子不能容许自己这般委屈。


    “你现下出宫去找信阳侯,太子都要立明思的儿子做皇长孙了,我就不信孙家还能坐得住!”薛贵妃吩咐鲁王。


    信阳侯的确是坐不住了,他回到侯府,凳子上好似长了钉子,他一坐下就心烦意乱,索性单手负于身后,皱着眉头来回晃悠。


    钱氏要被信阳侯转晕了,捏着帕子急道:“侯爷,皇上当真会立皇长孙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信阳侯满身怒气,冲着钱氏发火,“都是你教的好女儿,我为她铺了全天下最好的路,她还能走成死路,无用至极,早知道不如随便嫁了!”


    钱氏也是委屈不已,又怕信阳侯不救太子妃,因此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地流泪。


    孙世诚听见这话却急了,“大姐也不是母亲一个人的女儿,父亲不也有责任吗?怎么能全怪母亲?”


    “你还好意思在这顶嘴!”信阳侯上前给了孙世诚一个巴掌,“啪——”


    信阳侯一点没手软,直把孙世诚打歪了头,“你自己看看,多大人了,连个一官半职都没谋上,指望不了一点,我怎么就生了你们两个棒槌!”


    “啊——别打他!”钱氏从椅子上跳起来去护儿子,“侯爷,诚儿可是您的嫡子啊,您怎么能打他?”


    信阳侯猛地甩了下衣袖,“嫡子又有什么用?孙家都要被你们母子几个拖累死了!”


    孙世诚被打得耳朵嗡嗡直响,捂着脸回头,质问道:“当初我求过你们,让我和思儿妹妹完婚,但凡你们答应我,还会有今日的事吗?”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就是因为明思入宫,夺了太子妃的宠爱,甚至要夺了太子妃之位,倘若当初答应了孙世诚的哀求,明思不入宫,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钱氏哑口无言,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鬼迷心窍非得拆散他们呢?


    信阳侯本就在焦急之时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可是一直不


    愿承认,突然被儿子这般揭露,一时脸面挂不住,气急败坏道:“你给我滚!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子!”


    “走就走,现在这些事,都是你们自作自受!”孙世诚扭头就跑,他早就不想在这个家待了。


    “诚儿!儿啊——”钱氏拉不住人,急得跺脚,忙吩咐下人去拦。


    “拦什么拦?谁都不许拦,他死在外边最好,”信阳侯威声震喝,“咱们家都被明思逼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惦记着明思,果真是红颜祸水!”


    “侯爷!”钱氏回头哭求道:“诚儿是你的嫡子啊,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成器我还指望什么?我儿子多的是!”信阳侯就这么一个嫡子,也是寄予过期望的,可自从和明思的婚事告吹,孙世诚就颓败得不成体统,信阳侯才没这么多耐心去管教。


    钱氏被这句话惊着了,想起太子请立庶子为皇太孙,难道信阳侯也要把爵位传给庶子吗?


    钱氏不敢想,若真是如此,她下半辈子要过着多苦的日子?


    “只要有诚儿在,侯爷休想另立世子!”钱氏扔下这句话,着急忙慌地去追孙世诚,生怕儿子出事,太子妃她已经指望不上,只能指望这个儿子了。


    一时之间,信阳侯府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就在信阳侯焦躁之时,薛家再度上门,允诺将来事成,许以国公之位,信阳侯终于下定决心。


    皇太孙一立,明思迟早会把太子妃取而代之,待明思坐上高位,孙家就该洗净脖子等死了。


    富贵险中求,当前不得不博!


    外边吵得风风雨雨,明思却完全不知情。


    她睡到快用午膳时才起,元朔闹了乳母好几回,想要进屋去娘亲身边,奈何娘亲是个大懒虫,乳母只能用别的玩具转移元朔的注意力。


    待明思一醒,乳母就把元朔抱进来了。


    明思一边洗漱一边逗弄孩子,听着明思的声音,元朔就乖很多,还会咧开嘴笑。


    “一颗牙都没有,你笑什么呀?”明思轻轻地捏了捏元朔白嫩嫩的脸颊,小孩子的皮肤就是好,嫩得似水豆腐。


    待她吃过早午饭,抱着元朔到院子里玩,范嬷嬷才将外边那些事告知于她。


    “皇太孙?”明思低头看了眼在她怀里的小元朔,简直不敢相信,“他奶都没断呢,朝臣哪能答应啊。”


    这件事太子昨晚居然一点也没说,嘴巴真够紧的,因此明思怀疑太子是不是用元朔作为借口,达到某种目的。


    毕竟哪里有人立一个才出生的奶娃娃为太孙啊?


    范嬷嬷却骄傲道:“咱们皇长孙一看就是聪明孩子,来日绝对差不了,怎么不能当太孙了。”


    风荷苑上下的态度与范嬷嬷如出一辙。


    若是皇长孙真能成为皇太孙,那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跟着青云直上,往后说一句自己伺候过皇太孙,谁敢不高看两眼?


    明思哭笑不得,“皇上没答应吧?”


    “立储兹事体大,皇上定然得好生考虑,但皇上没拒绝,那就是有希望。”范嬷嬷神色跃然,巴望着这件事成真,皇长孙若是她看着长大的,将来好日子还能少?


    范嬷嬷连忙道:“主子您也上点心,打探打探殿下的心意,这件事若成了,太子妃之位,还不是囊中之物。”


    太子妃犯下诸多错事,已被圈禁,皇长孙若立,作为皇长孙的生母,明思成为太子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样说起来,明思还真有些心动,她入宫不就是为了那巅峰之位,既有机会,又怎么会不追求呢?


    因此裴长渊晚间一来风荷苑,就发觉某人今日格外殷勤。


    开了年,裴长渊忙得很,来风荷苑的时间比较晚,一般他来时,明思晚膳都要用完了。


    今日不仅没用晚膳,还巴巴等在院门口,他步辇还没下呢,明思就一脸笑意迎了上来,“恭迎殿下!”


    说实话,裴长渊上一次见这副场景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虽说他并不在乎这些,但她这般热情,男人心中也不由地舒畅几分。


    两人相携进了屋,明思亲手为他解开披风,“殿下辛劳了一日,快洗手用膳吧。”


    铜盆里装着温度适宜的热水,明思拉着男人一双大掌放进水中,仔细清洗,再用热帕子擦净水珠,既温柔又贴心。


    若放在旁的妃嫔那,这是常态,但搁明思这,就待他好得有些过分了。


    裴长渊心里发毛,垂眸睨着她,“你今日怎么了?”


    “没呀,”明思杏眸含笑,小声说,“呈则处理政务忙碌,我侍奉不是应该的嘛。”


    男人清隽的喉结微微滑动,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但后面用膳时,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他照顾明思用膳,可今晚,明思居然为他挑鱼刺!


    “小心吃哦,别被刺扎着。”明思挑完鱼刺,又为他盛汤。


    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搁在裴长渊跟前,他却不大敢喝,放下筷子,认真地问:“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明思:“?”


    明思这副样子,实在很像她初入宫的时候,温顺乖巧,但裴长渊好不容易才让两人的感情更进一步,并不想退回原地。


    在明思看来,她这是讨好奉承,但裴长渊却以为自己犯了错,明思在惩罚他。


    就像上次吵架那样,他去风荷苑,明思处处待他恭敬,实则两人最疏离的就是那一次。


    “没有呀。”明思不明所以,难道是太久没伺候太子,生疏了?


    咳咳,她确实得反省一二,身为妃嫔,近来是懒怠了。


    “那你这是做什么?”裴长渊看向鱼肉,先前都是他挑好刺给明思吃鱼肉。


    “你不爱吃鱼肉啊?那我换一样。”说着明思要去夹炙鹿肉。


    裴长渊一把握住她的手,颇为无奈,“有什么事就直说,你这般殷勤,我不习惯。”


    明思:“……”


    对他好还不习惯了?


    明思美眸瞪了他一眼,收回筷子,嘟囔了句:“你可真难伺候!”


    被瞪了一眼,裴长渊这就舒服了,松了口气,轻笑道:“这样就好,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


    这样的两人,才像是寻常夫妻,过得有滋味。


    明思嘴角微微抽搐,“太子殿下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裴长渊把她没挑干净的鱼刺继续挑了会,把鱼肉放回明思碗里,承认得毫不害臊,“嗯,孤就喜欢伺候你。”


    伺候裴长渊的多了去了,可是能让裴长渊伺候的,也就明思一个。


    亲手侍奉他的心上人,他乐在其中。


    明思真是白准备了半晌,低头把鱼肉吃了,既然人家都不领情,她也就懒得装了,“听说你向皇上请立元朔为皇长孙了?”


    “原来是为着这事,”裴长渊眉眼含笑,一脸揶揄地看着她,“我说呢,怎么今日思思待我柔情似水,是为儿子讨名分来了。”


    明思面颊微红,有些难为情来着,低声斥他:“不许笑。”


    “先用膳,吃完再和你聊这件事。”男人面上笑意渐深,早说请立皇太孙就能让明思主动啊。


    用完膳,裴长渊抱着元朔,原原本本和她说了,既是为了逼信阳侯一把,同样也是真的想立元朔,无论后来他和明思是否还有孩子,元朔在他心中的地位都是无法改变的。


    因为这个孩子,让他体会到了世间最痛也最甜的情,永生难忘。


    “他尚小,万一来日没教导好怎么办?”明思当然不反对自家儿子成为太孙,但这个问题她是真的想问。


    裴长渊胸有成竹道:“有你我在,怎会教导不好?咱们的孩子一定是最好的。”


    明思望了眼还在玩口水的元朔,一时之间不知道他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教育孩子不是一件易事,需要花费巨量的时间和精力,更何况是教育一个承担天下的储君。


    “皇上能答应吗?”明思想到父亲去世,明家直系就剩下她和弟妹这几个小辈,弟弟尚小,想支撑起门楣还要时日,这样的母族,似乎拖了


    元朔后腿。


    “父皇尚在考虑,但迟早的事。”裴长渊抱着元朔坐到明思身边,“你看他多可爱,将来定是龙章凤姿。”


    明思伸手勾了勾元朔的手指,点评道:“你这是黄婆卖瓜,自卖自夸,自家儿子,当然是最好的。”


    她承认元朔长的可爱,但小家伙能不能承担得起皇太孙一位,她却没底,


    人人都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可若没有这个能力握住,反而是灾祸。


    “你都说了是最好的,那自然要给他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无需忧虑,我会好生教导他,就像当初父皇教导我一样。”父皇能教导出他,他还不能教导出一个优异的储君了?


    明思没再扫兴,笑着说:“拭目以待。”


    元朔陪他们玩了会就困了,乳母抱下去歇息,明思准备去沐浴。


    裴长渊抱久了儿子,怀里空了,总觉得少了什么,索性将明思抱起,“咱们一块洗。”


    明思毫无准备,惊得立马抱紧了男人的脖颈,“这不是古拙堂,没有浴池。”


    “浴桶也够了。”裴长渊抱着人去了净室。


    事实证明,话别说得太满。


    单纯沐浴自然是够的,若想做点别的,却十分困难。


    两人一块洗,天雷勾动地火,想不做点什么,都很难啊。


    “明日就让人在风荷苑建一个浴池。”裴长渊将人抱起,欲望没得到满足,脸上积攒着怨气,强劲有力的长腿迈出浴桶,水声哗啦,湿哒哒洒落一地。


    明思窝在他怀中,寸缕不着,屋子里过于亮堂,根本不敢看他,更别说回话了。


    好在其他人都被遣散出去,净室内就他们两人,裴长渊先把明思放在铺着柔软锦垫的长凳上,随手拿过宽大的巾帕,为她擦净身上的水珠。


    从白皙的脖颈开始……紧随着巾帕而来的是裴长渊炙热且细密的吻。


    明思的心跳陡然加剧,一身雪肤逐渐泛起了绯色,好似桃花林中滚了几圈,染尽春意。


    起初她尚能忍受,直到男人俯身低头,明思终于轻吟阻止:“别……”


    “不怕。”裴长渊有力的掌心攥住了她的纤细脚腕,并未迟疑,双膝跪地,垂眸轻吻。


    “嘶——”那一瞬间,明思眼角逼出了水光,双手紧紧地攥着锦垫,为隐忍即将脱口而出的娇吟,粉润的唇被她咬得发白。


    快意如浪潮迭起,一阵阵侵蚀着她的内心,粉嫩的脚趾紧紧蜷缩着,浑身绷紧成了满弦的弓,才洗干净,身上又逐渐渗出汗来。


    她从不知道,原来行房还有这般多的技巧,堂堂太子殿下,只跪天地与君王的男人,却屈下了膝,跪在她跟前,虔诚俯首,做着令人难以启齿之事,犹如忠诚的信徒。


    身心双重愉悦加持,明思很快到达顶峰,一泻千里。


    霎时之间,她浑身失力后仰,仿佛灵魂脱壳,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


    裴长渊眼疾手快将人捞回怀中,低声笑她,“看来娘子很满意为夫的伺候。”


    明思杏眸迷蒙,瞧见了男人水涔涔的薄唇,呜咽一声,紧紧地趴在男人怀里,嗓音听着快哭了,“好丢人……”


    男人瞧她这副娇怯的模样,低沉嗓音里带着几分餍足,“舒服吗?”


    眼看着她在自己舌间绽放,竟比他自个得到纾解还要畅快。


    她的一喜一嗔,本该由他掌控。


    明思因为太过刺激而小声抽噎,爽感与羞耻互相拉扯,逼出一身汗,肌肤黏腻细滑。


    裴长渊接连爱\抚,哄了好半晌,又抱着她洗漱了一遍,才回到床榻。


    “胆小鬼。”裴长渊笑她。


    明思双颊还是红的,心跳声到现在都没停下来,缩在被子里不敢看他。


    裴长渊却不肯放过这般动人娇嫩的明思,掀开被子,追着与她亲吻。


    才亲过那地方的嘴唇,又来亲她,气得明思不断推拒,“好脏……”


    裴长渊哭笑不得,戏谑道:“你自个也嫌脏啊。”


    “不脏,是甜的,”裴长渊沉声诱哄,吻住檀口,“你尝尝。”


    “不要——”不过二月,明思却觉得已至盛夏酷暑,热得她要燃烧起来了。


    奈何明思正是无力之时,轻巧就被男人攥紧了手腕,亲得她喘声不断,欲海浮沉,哪里顾得上什么脏不脏,连何时睡着的都忘了。


    翌日醒来,明思躺在床上愣了好久,迟迟没有回神,昨夜那一幕仍在脑中回响,实在无法想象,太子能纡尊降贵为她做的那个地步。


    男人口中的爱意太过虚浮,轻信不得,但行动却做不得假。


    明思拉高被子,将脸埋入黑暗中,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她想,太子真是情场高手,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忍不住沉溺其温柔之中。


    连她也不例外。


    一次亲密接触,无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风荷苑春风拂荡,情意融融。


    立皇长孙一事隆盛帝虽未下达旨意,但总在朝堂上被提起,皇上不拒绝,也没答应,态度不明。


    正是因为这种态度,越发让人觉得皇上有意于立皇太孙,否则直接拒绝不就好了,犹豫什么呢?


    如此一来,明家成了京城的香饽饽,连范文翰开的商行,都跟着水涨船高,生意火热。


    在一切欣欣向荣之际,西北却突生变故,鞑瓦率军突袭,并且来势汹汹,久战不歇,孟绍成率兵抵御,连夜转移百姓。


    打仗需要兵力,也需要银子,立皇长孙一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压了下去,众人都在议论军饷与粮草一事。


    这些年国泰民安,大梁的国库倒是充裕,用不着犯愁。


    只是裴长渊总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鞑瓦的进犯仿佛有预谋一般,在这个紧要关头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一面防备着鲁王等人,一面筹备西北一事,裴长渊近日忙得团团转,连着几日歇息不到两个时辰,免得回风荷苑打搅了她好眠,索性在古拙堂就寝。


    偏偏在最紧张忙碌之时,隆盛帝忽然昏厥。


    宣太医一查,皇上竟是中了毒。


    第56章 谋反【三合一】微臣救驾来迟。……


    裴长渊与姚皇后守在隆盛帝榻前,更换了三个太医,居然都是一样的结果。


    “父皇每日饮食都有专人查验,怎会中毒?”裴长渊剑眉紧蹙,一时无法接受。


    姚皇后亦是一脸担忧,思忖片刻提醒道:“皇上若是宠幸妃嫔,在妃嫔宫殿之中,有许多手脚可做。”


    但入了宫的妃嫔都是费劲心思讨好皇上,怎么可能会对皇上下毒呢?这种事情一旦查出来就是诛九族的死罪,谁这么不怕死?


    除非……本就准备殊死一搏之人。


    裴长渊与姚皇后对视了一眼,吩咐身后的冯忠:“令其余妃嫔与皇子在外等候,不得入内。”


    冯忠急忙去了。


    裴长渊又问太医,“此毒可能解?”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最终回道:“皇上中毒不算深,虽暂时不会危及性命,只是毒入肺腑,想要根除极难,恐会伤其寿命。”


    也就是说一时半会不碍事,但想要平安百年就难了。


    裴长渊神色沉了下来,母后已去,连父皇也留不久吗?


    太医院院使亲自施针,灌了汤药,终于将隆盛帝唤醒。


    “父皇。”裴长渊握住他略粗糙的手,恍然想起,曾经这


    个能把自己举起坐在肩头的父亲,已经不年轻了。


    隆盛帝看了他一眼,又抬眸看向他身后的姚皇后与太医,“朕怎么了?”


    步院使跪地回道:“微臣有罪,皇上中了一种慢性毒,致使晕厥。”


    只一句话,隆盛帝就明白过来,面上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悲痛。


    他没有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隆盛帝咳嗽了几声,靠坐起来,命姚皇后与太医先去外间等候,单独留下了太子。


    裴长渊垂眸,懊悔道:“父皇,是儿臣大意了,早就该行动起来,而非等待,否则您也不会……”


    他想过鲁王敢谋逆,却没想过薛贵妃敢对隆盛帝下手,到底是多年情分啊。


    “呈则,”隆盛帝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怨你,朕也没想到,宠爱了这么多年的母子,竟会对朕下此狠手。”


    平心而论,隆盛帝是最疼爱太子,可对薛贵妃母子没有半点不好,相比起其他妃嫔皇子,已经算得上是极为厚待。


    可他们仍未知足,非得要这个皇位。


    或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偏宠薛贵妃。


    裴长渊撑着床沿起身,“父皇,儿臣这就将他们押进来向父皇请罪。”


    “勿要打草惊蛇,”隆盛帝拽住了太子的衣袖,劝他,“呈则,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把戏演完吧。”


    “可是您……”裴长渊攥紧了拳头。


    “咳咳……”隆盛帝扶着胸口咳嗽了几下,“西北动荡得太巧,若不能借机铲除鞑瓦细作,大梁江山仍要动荡,死朕一个,不算亏。”


    “太医说只要您好生养着,不会有大碍。”至于有损寿元,父皇仍在壮年,未必没有机会,裴长渊并不想失去隆盛帝。


    天家无情,但他与隆盛帝之间,还是有父子之情在的。


    隆盛帝摇了摇头,“朕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不必管,守好皇城与京城,切莫教乱臣贼子占了上风。”


    裴长渊眼底浸润着难以察觉的愤恨,“是,儿臣听父皇的。”


    隆盛帝与太子说了几句话,才将姚皇后与太医传进来,吩咐他们:“对外就说朕已毒入膏肓,难以救治,即将驾崩。”


    “皇上!”姚皇后红了眼眶。


    “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隆盛帝闭上眼,满脸的疲惫之态。


    比起中毒,被身边人算计更为心痛。


    姚皇后颔首,她知道皇上的意思,既是病重,那该准备的就得准备起来,才像点样子。


    一行人退了出去,众多妃嫔皇子赶忙上前打听,薛贵妃站在最前边,“皇后娘娘,皇上如何了?让臣妾进去瞧瞧皇上吧!”


    薛贵妃哭得伤心,一双眼通红,满脸哀戚,仿佛天塌了一般,在诸多难受的妃嫔之中,也丝毫看不出作伪的痕迹。


    这就是在宫里待了多年的女人,心狠起来,连枕边人也可以下手。


    姚皇后难过得摇摇头,“皇上时日无多,众位妹妹们做好准备吧。”


    “怎么会这样?”薛贵妃大惊,身形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被鲁王扶住。


    “呜呜呜……”众位妃嫔此起彼伏的哭声响彻勤政殿。


    皇上一旦去了,她们这些妃嫔成为太妃,待遇将会大打折扣,况且不少皇子公主也没有封号封地,以后都要仰仗新帝鼻息,但凡新帝不能容人,她们的日子可想而知。


    此刻,哭的并非是皇上,而是自己罢了。


    裴长渊不动声色瞥了眼薛贵妃,从前母后在时,丝毫瞧不出薛贵妃的野心,这些年父皇能一门心思扑在大梁江山基业上,也是有母后在后方辅佐的功劳。


    姚皇后虽也挑不出什么大错,但她制不住薛贵妃,才会让薛贵妃野心蓬勃。


    枕边人的能力,对一个男人来说也极为重要。


    裴长渊想起了太子妃,想起了明思,他的眼睛也曾被蒙蔽过,幸而明思入了宫。


    哪怕他用了卑劣的手段才得到她,起码是得到了。


    裴长渊回了东宫。


    明思得知隆盛帝晕厥的消息,一直担忧着,瞧见太子的脸色,心跳顿时乱了,“皇上如何了?”


    裴长渊垂眸望着她的眼睛,她没有哭,但澄澈双眼里的忧虑是那么的真实,盯着她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丝毫的假意。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展开臂膀,紧紧地抱住了她,力气之大,像是要人把嵌入骨血,永不分离。


    明思的心被太子这副做派高高挂起,伸手回抱了他,带着安抚性质地拍了拍男人的后背。


    难道皇上出了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吗?


    想起父亲的死讯,明思感同身受。


    彼此贴得极紧,两颗心脏隔着衣裳与血肉互相触碰着。


    屋子里没有旁人,安静到只剩下铜壶滴漏的声响。


    明思也没有开口安慰,乖乖待在他怀里,时不时顺一顺他的后背,让男人知道她在。


    可明思越是这般温柔,裴长渊就越是忍不住用力,迫切地想要证明此刻的明思属于他。


    男人力气大,没了节制,弄得明思后背脊骨发疼,下意识抽了口凉气。


    裴长渊蓦地回神,渐渐松开手,大掌搭在她的脑后轻揉了揉,“抱歉,弄疼了你。”


    “不疼,”明思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问,“皇上病得很重吗?”


    裴长渊很少感到这般疲惫,坐到软榻上,将明思抱坐在自个腿上,俊朗下颌搭在明思肩头,“父皇中毒了,虽暂时不会危及性命,但会影响寿元。”


    明思愕然抬眸,这可是弑君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要命了吗?


    “怪我大意,早知薛家有反心,还是让他们得逞。”裴长渊没有隐瞒明思,他身为储君,父皇病倒,大梁的江山需要他来支撑,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即便他已经监国多年,这一两年来,父皇也把大多数朝政交给了他来处置,但父皇在一日,裴长渊就会觉得身后有父皇支撑着他,不怕做错。


    父皇一旦倒下,他就要独自去承受这个重担。


    至尊之位,坐上容易,坐稳却难。


    他现在急需发泄内心的苦闷,而除了明思,他不知道该和谁说。


    听见是薛家所为,明思觉得在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是没想到薛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弑君,情理之中是除了薛家,好像更没有别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呈则,帝位代表着无上的权柄,人人都会觊觎,你是防不过来的。”明思单手搂紧了男人精壮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历朝历代,夺嫡之争都是凶险万分,可仍旧有人前仆后继。”


    龙椅之下,多少白骨都是血肉至亲。


    连平南公这个爵位,她大伯父都要费尽心血去争,去夺,更何况是九五之尊之位。


    裴长渊伸手托住明思的小脸,指腹不断摩挲着她脸上的嫩肉,“是我太自信,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却忽略了人心难测,父皇待鲁王母子并不差。”


    “或许正是因为不差,他们才会贪心不足,欲壑难填,同样都是被皇上所喜爱的,既然你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呢?”若是一开始就不对他们好,兴许还没有这个胆子。


    隆盛帝多年的宠爱,到底是一步步将薛家的野心喂养出来了。


    “思思,我们就要元朔一个孩子吧。”裴长渊垂下眼眸,薄唇在她的眉心亲了亲,“我不想看见手足相残。”


    父皇提早让鲁王去封地,就是不想看见这一幕,可悲剧还是发生了。


    无论是太子还是鲁王,都是他的子嗣,折了谁,隆盛帝都会心疼。


    前不久才说要多生几个孩子,还盼着女儿,现下是真被伤着了,明思攥紧了他的手,笃定道:“不会的,有你教导他们,定会兄友弟恭。”


    家庭和睦的也不是没有,舅舅三个儿子,不是相处得很好吗?舅舅来到京城之后,大表哥接手了家中产业,二表哥从旁协助,三表哥一心功名,春闱都快放榜了,兄弟齐心,也没听他们闹出什么矛盾。


    “我只怕没这么多精力。”裴长渊苦笑了下。


    明思仰头,用明亮清澈的眼睛望着他,“那咱们可以慢慢生,等你把元朔教导好了,再生下一个,这样你就有精力啦。”


    本是这般严肃悲伤的时候,明思这句话,倒重新唤醒了裴长渊对未来的期望。


    肩上的担子是重,可他还有妻儿,得扛起大梁江山,将她们护在羽翼之下。


    裴长渊俯身,唇角在她粉唇上摩挲了一下,“好,听你的。”


    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有亲昵的打算,只是蜻蜓点水地掠过,好似雨夜两只落单的小狗,互相拥抱取暖,这也足以慰帖那颗疲惫的心。


    裴长渊在风荷苑只待了片刻就匆匆离去,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来伤怀。


    太子一走,明思的心情也跟着低落,她写了一封家书,提醒舅舅为弟妹向崇文殿告病假,近日就不要让他们进宫了。


    并且家中也不可大意,薛家和孙家都痛恨她,谁知道会不会趁乱对明家下手,她让舅舅多准备些护卫,关好家中的门,可以用老夫人生病为借口,谢绝见客。


    范嬷嬷把信送出去,当日,明思就收到了舅舅的来信,说是信阳侯手底下的河间府常备军,近日总在夜里练兵,白日里歇息。


    事出反常必有妖,让明思转达给太子。


    明思捏着信封,抬头望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气,压下了枝头春意,看着还在冬日,风雪欲来。


    与此同时,冷清的正贤堂内,太子妃的膳食被人送了进来,她被关在屋内,不得外出,每日能与外界接触到的,无非是来送膳的太监推开又很快关上的门。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她已经有些麻木,恨不得太子给她来个痛快,但若让她自戕,她又狠不下心。


    说到底,她还是怀着一丝希冀。


    而这份希冀,很快就来了。


    她端起碗,碗底露出了一张字条,揭开一看。


    太子妃容色骤变,黯淡的眸子里陡然闪现了些许光芒,她还有机会!


    当然不是坐稳太子妃的机会,而是弄死明思的机会。


    这一次,她一定要把握住。


    隆盛帝病重,举国皆哀,寺庙里的香火这几日愈发旺盛,众多百姓来为皇上上香祈福,这也说明隆盛帝在百姓心中地位尊崇,当帝王能当到这个份上,似乎也无憾了。


    裴长渊依旧忙碌,但他每日都会回到风荷苑,见着明思与元朔安好,他才能睡得着。


    这一夜,裴长渊回到风荷苑,正准备入睡,就传来消息,皇上病危,急召太子入勤政殿。


    明思披衣坐起,满脸凝重地看着男人,她知道就是今日了。


    裴长渊抱了抱她,宽慰道:“不必怕,我已有万全的准备,我把蒋陵留在风荷苑,他手底下有一队暗卫,足以保住你们母子。”


    话虽如此,但涉及夺嫡哪有真的万全,明思的心跳跟着加快,“蒋陵一直追随着你,你怎么办?”


    “我还有卫轲,不必担心。”裴长渊让乳母将元朔抱来,他亲自抱了下,才放到明思怀中,“我去了。”


    明思攥住了他的手,只说:“我和元朔等你回来。”


    裴长渊的心口似盛满了水在晃荡,低头亲了一下明思的唇角,才抽身大步离去,“等我。”


    即便为了明思母子,他也不能出任何差错。


    太子一走,明思让乳母抱着孩子,她起身把衣物穿好,特意多穿了一件,免得待会出门会冷。


    从内室出来,明思又派人去将万良娣和文奉仪请过来,风荷苑有蒋陵的人在,起码安全一些,大郡主好歹是太子的子嗣,文奉仪也帮过她。


    随后让范嬷嬷赏赐风荷苑众人,今夜打起精神,守好风荷苑四周,三三两两巡视,不要落单,房中若有剪子等利器,可备在身上。


    他们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也没有异议,听从安排忙了起来,风荷苑顿时被紧张的氛围包裹。


    万良娣带着大郡主来时,只和明思对视了一眼,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看见了蒋陵守在风荷苑,才深刻意识到,太子到底有多看重明思。


    文奉仪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单纯是因为明思让她来,她就来了,来了瞧见万良娣也在,便不多话,安静地待在一旁。


    “让乳母带着大郡主到内室去歇息吧,我们到软榻喝茶。”明思招呼着两人。


    蒋陵腰间佩剑守在门口,他手底下的人各自散落,有的在树上,有的在屋顶,都是身手敏捷之人,若不仔细看,无法发现。


    “殿下应当有准备吧?”万良娣焦心不已,喝不下茶。


    明思点点头,“有,稍安勿躁,等等吧。”


    文奉仪抬眸看着两人交谈,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能察觉到不安的气氛,收紧了攥着帕子的手,屏气吞声等待。


    没多久,宫门处火光冲天,刀剑与叫喊声齐鸣,仿佛过年锣鼓喧天,皇城陷入了恐慌之中。


    太监来报:“鲁王带兵闯入宫城,意图谋反!”


    文奉仪这才反应过来,浑身哆嗦了一下,庆幸明思将她唤来了风荷苑,否则独自待着,她只怕要吓死。


    动乱来得那样快,紧接着传来消息,仪禧院走水了。


    万良娣后怕不已,“薛家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空惦记着东宫。”


    “只怕不是薛家干的。”明思才说完,风荷苑的后院就传来动静,有暗卫抓住了意欲纵火的太监。


    明思现下没心思去审问,只说:“捆住手脚,堵住嘴,扔进柴房,派人盯着。”


    正如她所说,纵火的并非薛家,而是太子妃。


    一片混乱中,太子妃带着人浩浩荡荡来到风荷苑,命人将明思与皇长孙拿下。


    “本宫是太子妃,尔等岂敢违抗命令?”她虽被圈禁,可太子并未对外透露她的罪行,也没将其废除,她把持东宫后院数年,余威仍在。


    风荷苑的宫人面面相觑,不过并未退让,只要是风荷苑的人,都看得出来殿下有多在意明良娣与皇长孙,主子若有损,他们也活不了。


    太子妃指使身后跟着的人,命令道:“来人,将这些背主的东西都关押起来!”


    这群人是太子妃经营东宫多年的成果,或是受了她的恩惠,或是有把柄在她手上,因此不得不听命于她。


    明思从屋内出来,寒声喝道:“我看谁敢在风荷苑放肆!”


    太子妃站在院门外,目光直直地射向明思,带着透骨的恨意,“本宫才是东宫之主,明良娣莫要猖狂,本宫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带你与皇长孙去见皇上。”


    去见皇上?谁人不知皇上病重,时日无多,这是要带明思和皇长孙去见阎王!


    明思冷笑一声,懒得和她废话,“蒋陵,把太子妃拿下。”


    “是。”蒋陵一挥手,数个暗卫悄无声息从四周出现,涌向太子妃。


    太子妃惊得后退几步,“蒋陵,你可要看清楚了,本宫才是太子妃!”


    “得罪了,太子妃。”蒋陵没有丝毫犹豫,太子吩咐了他必要时候可以行必要手段,只要保住明良娣母子就行。


    “来人啊,明良娣以下犯上,要谋害东宫储妃!”太子妃高声叫喊起来,好像要把某些人引来一样。


    明思即刻下令:“堵住她的嘴!”


    两个暗卫一左一右辖制住太子妃,手帕塞进了她的嘴里,令她只能发出呜咽声,却还不死心,目光盯着身后的宫人。


    门口挤着一群宫人,想上前解救太子妃,又恐惧暗卫腰间的佩剑,那是真能要人命的东西。


    明思看着那些墙头草,让银烛捧出锦匣,“太子妃金印在此,谁敢作乱?”


    银烛高举金印,在明亮的烛火下,闪烁着权力的光芒。


    拥有太子妃金印的,才能称之为太子妃,初入宫,


    引导他们的嬷嬷就教过,在宫中认印高于认人。


    风荷苑的宫人带头跪地,“参见太子妃娘娘!”


    这下外边跟着太子妃来的宫人也识趣叩首,“拜见太子妃娘娘!”


    “呜呜呜……”被堵住嘴的太子妃疯狂扭动,眼角激出泪花,她才是太子妃啊!


    她没有想到,太子居然把太子妃金印从她这里收回,转头就给了明思!


    太子就这样偏爱明思吗?还不曾册封她为太子妃,却连金印都给了!


    明思没理挣扎的太子妃,而是看向蒋陵,吩咐道:“传我令,立刻封锁东宫,在殿下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出入,将孙氏押入厢房看管,等殿下回来处置,再加派人手将仪禧院的火灭了。”


    “是!”蒋陵领命而去,让暗卫把太子妃拖进厢房。


    “呜呜呜……”太子妃手脚并用,拼命挣扎,两个暗卫没想到她爆发力这么大,险些没押住。


    太子妃有话想说,想告诉明思,鲁王很快就要上位了,迟早会把她放出来的。


    太子妃想说,明思却不想听,“将她打晕。”


    暗卫听命,手起掌落,一掌拍在太子妃颈后,毫不手软。


    太子妃受痛,晕厥之前,双眼仍死死地瞪着明思,像是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明思面不改色,太子妃本就是诱骗信阳侯上当的饵料,如今没有了任何价值,与反王里应外合,这个太子妃之位,是废定了。


    院子外的那群宫人也被范嬷嬷带人关押了起来,无论他们有什么借口,在这个当口,跟着太子妃行事,都免不了被处罚。


    处理完这些事,明思转身进屋,银烛将金印收入锦匣。


    站在檐下的万良娣将这一切纳入眼底,明思还比她小几岁,处理起事情来却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怪不得殿下愿意把金印给明思。


    人人都说明思得宠是因为这张绝世的容颜,可当真只是因为脸吗?


    她与明思即便短暂达成了一定的合作,但明思完全可以不管她,任她在仪禧院自生自灭,太子妃放的火,就算她死在仪禧院,也怪不着明思,还能顺手除去一个母族强劲的竞争者。


    但明思早早将她与大郡主接来风荷苑,救了她们一命,倘若太子妃有这样的机会,只怕恨不得东宫妃嫔都死绝吧。


    明思与太子妃不同,若是明思做了太子妃,或许东宫就不会一团糟了。


    经历了这些事,明思面上仍沉得住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东宫暂时没事了,先进屋等候吧。”


    万良娣点点头,心里泛起些许苦涩,她自入宫就对太子妃不满,但对明思,却在此时生出一股敬畏之心。


    进了屋,元朔不知为何啼哭起来,明思从乳母怀中接过,抱在怀里轻哄,元朔哼唧了几声,感受到了娘亲的气息,渐渐安静下来。


    大郡主被元朔的哭声吵醒,也要寻母妃。


    万良娣把大郡主抱在怀里,柔声安抚了几句。


    有明思果决的安排,东宫逐渐静了下来,各处的门都被上了锁,太监手持棍棒守着,仪禧院的火也尽快扑灭了。


    太子妃与外边串通的暗号本是东宫大火,可仪禧院的火还没彻底失控,又被人灭了,风荷苑更是没烧着,没见着火势,一时之间,外边的人倒不清楚太子妃是否得手,不敢莽撞入内。


    皇城硝烟四起,哭喊不断,但东宫却诡异地静了下来,好似被人从皇城中硬生生割开了一条裂缝。


    万良娣悬着心,不由地将大郡主抱紧,“皇上与殿下,不会有事吧?”


    明思心里也没底,但怀中元朔的眼睛圆溜溜盯着她看,身为母亲,她不能在元朔跟前露怯,冷静地说:“不会,殿下有安排,我们静候佳音便是。”


    她抬起头,往勤政殿的方向看了眼,外边的火光照亮了夜空,犹如白昼降临。


    明思微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哄着元朔,他会没事的。


    勤政殿内,隆盛帝躺在床榻间,奄奄一息,身边伺候的太监碍于鲁王威慑,跪了满地,无人敢抬头。


    “父皇,儿臣没心思和您玩闹,交出玉玺!”鲁王带兵进入皇城十分顺利,没废多少功夫就进入了勤政殿。


    “朕待你们不薄,你们竟敢谋逆。”隆盛帝自中毒起,就知道他看错了人,但还是没有眼睁睁看着儿子手持兵刃威胁他痛心。


    那个位置,就真能令人着魔至此吗?


    “不薄?”鲁王冷嗤一声,“既然如此,为何父皇不把储君之位给我?你只知偏心太子!”


    “皇位只有一个,呈则比你更适合,”隆盛帝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扪心自问,你上朝参政一年,可有做出什么功绩?让朕怎么把这个皇位交给你?”


    真不怪隆盛帝偏心,太子十几岁就参政,这些年立下多少功劳,朝臣赞誉,百姓敬仰,国库充盈,四方安定。


    而鲁王,根本就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他连自己的王妃都保不住。


    “呸!”鲁王狠狠啐了一口,“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口口声声说着宠爱母妃,却让姚氏成了继后,还说不是偏心?”


    “朕若立你母妃为继后,那你们不是更得肖想这个位置?”薛贵妃若成为继后,鲁王就是嫡子,隆盛帝就是不想兄弟相争,才选了姚氏。


    可是无论他怎么避免,还是逃不开这个结局。


    鲁王愤怒道:“凭什么这个位置就不能是我的?”


    薛贵妃得宠多年,他也跟着受皇上喜爱,人人都说皇上最宠爱太子和他,可皇上连一个和太子公平竞争的机会都不给他。


    不立他为太子,又算什么宠爱呢?


    隆盛帝叹了口气,摇头道:“是朕的错,把你们的野心养大了,朕就不该对你们好。”


    因为他的偏宠,让薛贵妃起了别的心思,才造就今日的局面。


    “你不该的是对太子更好!”鲁王总觉得自己和储君之位差一点点,而这一点点,就是因为隆盛帝的偏袒。


    “咳咳……”隆盛帝剧烈咳嗽了几下,嘴角忽然溢出血来,他用衣袖擦了擦,暗沉的眼睛看向鲁王,这个疼爱了多年的儿子,如今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鲁王见此心口一紧,但他强行忍住了那一丝酸涩,“父皇只要把玉玺交出来,传位于我,我便留父皇性命,送你去行宫养老,安度晚年。”


    隆盛帝犹如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养老?朕的毒,难道不是你母妃下的吗?”


    “你知道了?”鲁王抬了抬下巴,无所畏惧道:“既如此,你就该明白,我的人已经占据了皇城,你没得选。”


    “你的人,应该不止这些吧,”隆盛帝捂着嘴唇低声咳嗽,“西北鞑瓦入侵,是否也有你的手笔?”


    鲁王沉默了会,见隆盛帝嘴角一直流血,只怕也是回天乏术,便没了顾忌,实话实说,“是又如何?”


    “逆子!咳咳咳——”隆盛帝自他进来都没什么很大的反应,但在听见这句话后,脸色顷刻变得苍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可知道,鞑瓦马蹄一旦踏破西北防线,有多少百姓会遭殃!”


    鲁王信誓旦旦道:“鞑瓦主将已经答应了我,进犯只是做做样子,待我登基就撤兵,往后会与大梁


    签订合约,两国休战,共谋太平。”


    “愚蠢!”


    隆盛帝仍在咳嗽,骂人的是裴长渊。


    他从净室走了出来,凤眸凌厉地盯着鲁王,“为了一己私欲,引狼入室,若是鞑瓦届时不肯撤兵,你亲自上阵杀敌吗?”


    “你——你怎么在这?”鲁王后退了两步,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你有什么证据说鞑瓦不会撤兵?”


    舅舅对他保证过,鞑瓦一定会撤兵,只要割让一点土地就好了,反正大梁疆域广阔,能用一些土地就让自己成功登基,也是笔划算的买卖。


    “你不该问我,你应该去问问血洒西北的无数将士!”裴长渊手中无刀无剑,却敢一步步走向鲁王,面容威严,“与虎谋皮,焉有其利,鞑瓦对大梁虎视眈眈多少年,大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建造起西北十三营这条防线,你却将虎狼放进来,愚不可及!”


    裴长渊早就猜测过大梁内有鞑瓦的细作,但没想到鲁王真能这么蠢,上鞑瓦的当,身为皇子通敌叛国,愚昧无知!


    “你别过来!”鲁王双手持剑,却被太子逼得步步后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裴长渊丝毫没有将他气弱的威胁放在眼里,指着他的剑说:“你看看你,连剑都拿不稳,还妄图皇位,父皇能封你为王,已算是格外开恩。”


    “你可以做太子,我为何不能?”鲁王被逼起了怒火,气血冲上头顶,他既已谋反,还有什么可怕太子的,握紧了剑,冲了过去。


    裴长渊原地不动,就在剑尖即将刺中他时,一支箭矢横空飞来,“咚——”的一声,打落了鲁王手中的剑。


    力道之大致使鲁王虎口发麻,他倏地看向黑暗处,“谁,谁在那?”


    卫轲坐在横梁上,一动不动,而他的身侧,还有众多身穿黑衣的高手,勤政殿,看似无人守卫,实则铁桶一块。


    鲁王能顺利到达勤政殿,不过是请君入瓮。


    “来人,快来人!将太子拿下!”鲁王后退了几步,命令属下冲锋陷阵。


    都走到这一步了,左右都是死,那些追随的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横梁上的箭矢百发百中,有一个算一个,箭箭毙命,一具具尸首倒地堆叠,鲜血迸溅,勤政殿很快就被血腥气笼罩。


    鲁王看着这一幕,心里开始发慌,他想象中的情况不是这样的,舅舅不是说只要拿到玉玺就好了吗?怎么进了勤政殿,一切就不由他掌控了呢?


    “来人,舅舅!信阳侯!节度使!来人,救我——”鲁王退到门口,冲外边高声大喊,其他人都带兵去了接管皇城各处,只有他来了勤政殿。


    “哒哒哒——”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两队训练有素的士卒从外赶来,迅速将勤政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鲁王顿生欢喜,急切跑了过去,“快来人!”


    他才跑下一级台阶,就看见殿门口进来一个高大威猛,身穿银色盔甲的男人。


    不是节度使,不是信阳侯,更不是他的舅舅……


    “不、不会……鬼啊!”鲁王仓惶倒退,肩胛骨狠狠地撞在了门扉上,脚下一滑,后仰跌进了大殿,摔在冰凉的地板上,眼冒金星。


    来人步伐强劲稳健,每踏一下,地砖都在震颤,一步又一步,像踩在鲁王的心口。


    他入殿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嗓音铿锵浑厚:“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第57章 爹爹【二合一】太子当初求娶过你。……


    大殿内的烛火一照,鲁王终于将人彻底看清,失声惊呼道:“平南公?!你不是死了吗?”


    没有人回应鲁王的疑惑,裴长渊眉宇微蹙,显然也不知此事,但他瞧见平南公,有一瞬间的轻松之感。


    他没有违背答应明思的诺言。


    平南公还活着。


    满屋子里,若说谁最淡定,那非隆盛帝莫属。


    他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随手用巾帕擦拭了嘴角的血,语气平静道:“爱卿平身。”


    “谢皇上!”平南公一言一行都带着武将的粗犷,没有特意提高声调,话语却在大殿内萦绕回响。


    激荡着鲁王的耳朵,他单手撑地,看了看平南公,又看了看隆盛帝,恍然大悟,“父皇,您没有病重?您在诈我!”


    隆盛帝起身,跪地的太监起身扶他,面容有些苍白,步子还算稳当,与方才咳血不断的虚弱截然不同。


    隆盛帝走了几步,犀利的眸光盯着鲁王,“现在才发觉,未免太晚了,你说你想做太子,大梁有你这样愚蠢的储君,江山危矣!”


    “你们、你们一早就察觉了……”鲁王怒目瞪着太子,惶恐不安,“你们都在算计我!”


    怪不得他这样轻易就进入皇城,甚至没有遭到多少抵抗,原来是为了请君入瓮!


    “给朕下毒,叛国通敌,意图谋反,这一桩桩一件件,是朕逼你做的吗?”隆盛帝的眼中失望大于痛心,“你不如呈则远矣!”


    鲁王说他偏心,从未考虑过鲁王为储君,可鲁王哪里有成为储君的能力呢?


    鲁王绝不承认自己不如太子,不断摇头,“不是这样的,若不是平南公……”


    “回禀皇上,微臣已将反贼悉数拿下,等候皇上发落!”鲁王的话被来人打断。


    随后,鲁王就看见,豫州节度使,信阳侯,他的舅舅几个人,都被五花大绑捆成粽子,重重地扔在地上。


    而押他们进来的,并非平南公的人,而是满头银发的兵部尚书梅怀兴,兵部右侍郎苏志峰,还有吏部宋辞尘等太子的人。


    “怎么会这样……”鲁王瞪大了眼睛,仍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他所求救的人,早就败了。


    隆盛帝无情打破他的美梦,“哪怕没有平南公,你今夜闯的也是死门,呈则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以为你逃得了?”


    鲁王颓然倒地,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为之努力了这么久,可对于隆盛帝与太子来说,他不过是跳梁小丑,冷眼看着他丑态百出。


    鲁王攥紧了拳头,红着眼眶质问:“为什么?父皇既知我有反心,为何还要纵容我走这一遭?”


    “不如此,你会冒险勾结鞑瓦吗?”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揪出大梁内鞑瓦的细作。


    鲁王膝行几步,想要去抱隆盛帝的腿,“不,我没有……儿臣没有勾结鞑瓦……”


    谋逆是死罪啊!他不想死!


    “鲁王或许没有,可薛家就不一定了,”平南公转向扔在地上的几人,指着其中一人说,“几年前微臣亲眼所见,此人在鞑瓦与鞑瓦大将勾结!”


    鲁王回头,就见平南公指着他的舅舅,薛康成。


    平南公说:“两年前鞑瓦突袭边境,是因为我在探查此事时不慎露了痕迹,薛家或许猜到是我在查细作,便想灭我的口,才联合鞑瓦伪造诸多书信栽赃陷害。”


    而薛家在大梁盘根错节,宫中还有一个得宠的贵妃与皇子,平南公手中并无证据,口说无凭,未免打草惊蛇,才会隐忍不发,接受莫须有的罪名流放南疆。


    “不可能!他是我的舅舅,他怎么可能会去鞑瓦?”鲁王不相信,急切地看向薛康成,“舅舅,你不是说是为了我的大业,才去联系鞑瓦吗?”


    若真如平南公所说,几年前薛家就已经在和鞑瓦勾连,而那个时候,他甚至还没怎么想过夺嫡,说明这根本就是个借口!


    “哈哈哈……”躺在地上的薛康成忽然大笑,挣扎着跪坐起来,“什么勾结,话别说的这样难听,我本就是鞑瓦人,身上流着鞑瓦的血,与鞑瓦人来往理所应当。”


    “什么?!”


    这话惊呆了众人,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即便裴长渊,只以为鞑瓦和薛家暗中来往,万万没想到薛家是鞑瓦人。


    “你胡说!”鲁王目眦尽裂,舅舅身上若有鞑瓦的血,那他不是也有鞑瓦血脉吗?


    异族之人,怎么可能成为大梁储君呢?


    薛康成舔了舔嘴角,有种揭露一切的畅快,“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们,我的母亲来自鞑瓦。”


    西北防线坚不可摧,鞑瓦又实在眼馋大梁万里江山,所以多年前,送了一批美艳的女子入大梁各处,而薛夫人是其中爬得最高的,因为薛贵妃入了宫,得了隆盛帝的宠爱,还生下了一个皇子。


    原本是想让薛贵妃趁着亲近杀了隆盛帝,可偏偏大梁又出了一个能文能武的太子,亦是一块硬骨头,即便杀了隆盛帝也无济于事。


    所以他们蛰伏,想先杀了太子,培养鲁王上位,裴长渊所受的数次刺杀,大多来自薛家,因为薛家和鲁王有关,谁都以为是夺嫡,却想不到竟是细


    作所为。


    “外祖母来自鞑瓦?”鲁王脊背发凉,突然想起来这些年,“怪不得她深居简出,甚少入宫,母妃还因此埋怨过。”


    “因为她很多时候并不在京城,当然要闭门谢客,我们本寄希望于你,只要你成了大梁天子,这广阔疆域就全都是鞑瓦囊中之物,”薛康成不屑地看了眼鲁王,“可你实在无能!”


    “我是你亲外甥啊!你怎么能利用我?”鲁王痛苦不已,原来被亲人背叛是这种滋味,苦不堪言,“母妃呢?她知道吗?”


    这些年他一步步生出夺嫡的念头,有多少是因为外祖父和舅舅从旁撺掇呢?可笑他不过是薛家培养起来的一枚棋子!


    “这个秘密只有我与你外祖父知道,你身上流着鞑瓦的血,你也是鞑瓦人,你本该为鞑瓦做出贡献!”自出生起,薛康成就被生母一遍遍的告诫,这一生,要为了鞑瓦大业而奉献!


    “我不是!”鲁王愤怒道:“我是大梁人,我不是鞑瓦人……父皇,我不知情的,我不知道这件事……”


    鲁王爬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隆盛帝的脚,涕泗横流:“父皇,我是被利用的!”


    他只是想夺嫡,以为只要割让一点点土地就好了,他没想过背叛大梁!


    薛康成看着鲁王丑态百出,啐了一口,“孬种!鞑瓦的铁蹄迟早会踏破大梁,你们等着吧!”


    隆盛帝骤然得知此事,不断地咳嗽起来,嘴角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身子摇摇欲坠,他方才是做戏给鲁王看,此时此刻,却是真的气急攻心,咳血不止。


    他宠爱了多年的女人,居然是鞑瓦人!


    西北边境百姓遭受的痛苦,归根结底是因为他!


    隆盛帝这一生为大梁鞠躬尽瘁,临老了,才知自己有多荒唐。


    他哪里配做大梁君主,他哪里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父皇勿急!”裴长渊连忙上前扶着隆盛帝坐下。


    侍奉的太监把温着的药端来,隆盛帝饮下,苦涩的药味,将翻涌的气血逐渐压了下去。


    但隆盛帝陡然之间,好似老了十岁,哀莫大于心死。


    鲁王还在哭诉求情,试图以多年父子之情打动隆盛帝。


    可隆盛帝一看见鲁王,就想起这么多年做的蠢事,恨不得将鲁王掐死。


    这时信阳侯也来求情,“皇上,微臣是被鲁王蒙蔽了,求皇上开恩!”


    谋逆也就罢了,还通敌叛国,罪加一等,够将孙家九族里里外外清扫个干净。


    信阳侯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平南公便怒发冲冠,不等隆盛帝发话,他凌空一脚踹在信阳侯胸口,直将人踹飞,撞在大殿的盘龙圆柱上。


    “嘭——”地一声,信阳侯摔落在地,震得整座大殿都在颤动。


    “咳咳咳……”信阳侯五脏六腑移了位,咳了一地的血,瞧着比隆盛帝还要痛苦。


    但这远远不够,平南公几步走过去,一脚踩在信阳侯断了一半的左臂上,狠狠碾压他的断肢。


    当初断臂,信阳侯险些失血过多而亡,即便伤口已经长好,到底不如健全之处,这些年病痛折磨不断,那地方的肉也比旁的地方要脆弱许多。


    平南公毫不留情地踩上去,在光洁的地板上使力碾压,很快就磨破了皮肉,渗出血色,湿透了衣袖。


    “啊——”信阳侯不断哀嚎着,想抽身,可左臂宛如被平南公钉在地上,他不断扭动着身躯,像是被斩断的蚯蚓。


    “明大哥,饶了我……”信阳侯哭着喊出两人最亲近时的称呼。


    听到这个称呼,平南公下脚却更狠了,力气之大,简直要把他的断肢碾成肉沫。


    “你辱我孩儿,想我怎么饶了你?”平南公浑身的力气都涌向脚底,恨不得化作千斤重担,“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我还没死,你就敢欺辱玉团!”


    这一年来,平南公无时无刻不在懊悔,他怎么就眼瞎帮了孙家,还将他捧在掌心的明珠许给了孙家,致使他的玉团受了诸多羞辱,每每想起,他都忍不住扇自己几巴掌。


    “我啊——”信阳侯张着嘴,想要求饶,可发出的只剩下嚎叫,一个征战沙场的武将,此刻却眼泪与鲜血夹杂,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哭喊。


    十指连心,更别说断臂这般薄弱之地,疼得钻心,浑身冷汗直冒,打湿了他厚重的盔甲,眼前一片模糊,阵阵发黑。


    平南公就是冲他的命去的,哪怕皇上太子在此,他也顾不上,只想为受辱的女儿讨个公道!


    “皇上——”信阳侯实在顶不住无情折磨,甚至开口想求皇上救他。


    平南公的话比他更快,踩着信阳侯的断臂向隆盛帝请求:“求皇上将此人赐予微臣!”


    “不、不……啊……”信阳侯伸长了右臂,指甲死死地抠在地上,渗出数条血痕,想要爬出无间地狱。


    他宁愿去死,也不要落在平南公的手中,当着皇上的面他都肆无忌惮,私底下定叫他生不如死。


    信阳侯谋逆本就是死罪,更何况平南公有功,隆盛帝哪里还会在意信阳侯的死活,毫不留情道:“孙家满门皆由明爱卿处置。”


    “皇上,不要!”信阳侯还在挣扎。


    平南公一脚踩在他的后颈,几乎要碾断他的脖子,令信阳侯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气声,犹如路边一条濒死的野狗。


    平南公令人将其带下去,特意叮嘱看紧了,别自尽了,等他忙完,慢慢和他算这笔账。


    看完平南公的暴行,鲁王和节度使早已吓得浑身发软,节度使连连磕头,很快将额头磕破,满头鲜血,“皇上明鉴,微臣是被鲁王用二皇孙胁迫了,否则微臣哪敢谋逆啊!”


    “你放屁——”鲁王怒气冲冲指着节度使,有利益可得时,个个拧成一股绳,一旦利益崩塌,都反过来诬陷于他,恨不得把自己摘得冰清玉洁。


    可说得再漂亮,假话依旧是假话。


    隆盛帝喝过药,呼吸平稳了些许,单手撑着膝,问道:“鲁王是不是告诉你,会立二皇孙为太子?你可知道,二皇孙因为难产,先天智力低下,根本不可能成为储君,你在指望什么呢?”


    “怎么会?”节度使骇然,难以置信地看着鲁王,他这是上了当啊!


    鲁王苍白的面容亦是显露出惊讶之色,“父皇为何会知道?”


    母妃明明说封了太医的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以为你收买的那些太医是谁的人?朕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就是偏宠偏信了薛氏与你。”中毒之后,隆盛帝就令人盘查内外,常伺候薛贵妃的太医受不住酷刑,招了个干干净净。


    他宠爱了这么多年的母子是鞑瓦人,他如今中毒,何尝不是上天降下的惩罚,他合该受着。


    “父皇什么都知道……”鲁王瞬间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不仅是舅舅的棋子,也被自己的父亲放弃了。


    挣扎这一场,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


    如果他听命回了封地,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但没有人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隆盛帝咳嗽着下令:“来人,将这群反贼押入监牢待审,薛贵妃贬为庶人,赐鸩酒。”


    “不要,父皇,儿臣知错了,求父皇开恩……”鲁王拼命爬向隆盛帝,就在他的指尖要触碰到皇上的衣角时,却被赶来的禁卫拿下,拖着他往后退。


    一寸之遥,父子情分断绝。


    哭喊求饶声响彻皇城,在夜晚叫人胆战心惊,四处反贼收押,宫人已经开始打扫地上蔓延的鲜血,这场动荡,也随着地上的血迹被清洗而逐渐平息。


    “咳咳……”隆盛帝弓起身子,咳嗽不断,“呈则,传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连夜提审薛家,势必要审问出其余鞑瓦细作的去处。”


    鲁王不反,还不知道鞑瓦细作已经渗透大梁,若不能尽快查出这些细作,大梁江山迟早被人侵蚀。


    谁又能想到,连皇子都有了鞑瓦的血脉呢?


    这个消息一旦传扬出去,不知要造成多大的动荡。


    裴长渊拱手应下,“是,儿臣遵命。”


    “你们都下去吧,朕与平南公有话想说。”隆盛帝此刻已满是疲惫,但他还不能倒下,这个烂摊子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得收拾。


    兵部尚书等人一一退下,裴长渊出了勤政殿,先是叮嘱了冯忠几句,又吩咐太监在这里守着,等平南公出来,就将其请去古拙堂,明思一定很想见他。


    夜已过半,风荷苑内除了元朔和大郡主,无人困倦,每个人都心神紧绷,直到冯忠的到来。


    “娘娘,大喜,反贼已被拿下!”冯忠气喘吁吁道。


    “呼……”所有人齐齐松了口气,众人面上先后露出喜悦之色。


    就连看起来冷静的明


    思,也悄悄松了脊背,抱紧元朔亲了亲。


    太好了,你父王无恙。


    冯忠喘匀了这口气又说:“明良娣,殿下请您和皇长孙去古拙堂。”


    既如此,万良娣便带着大郡主先行告辞,文奉仪也离去。


    明思穿上披风,让乳母抱着孩子,由蒋陵一行人亲自护送前往古拙堂,蒋陵今晚的任务就是保护明良娣,因此寸步不敢离。


    到了古拙堂,明思却没见着太子,她还当太子出事了。


    冯忠弓着身说:“娘娘勿忧,殿下好着呢,是皇上吩咐了殿下去提审薛家,得晚些才能回来,您稍等一会。”


    冯忠伺候太子多年,是太子最信赖的心腹之一,他这样说,明思就放心了。


    元朔已经睡着,冯忠命人搬来了摇篮,明思守在摇篮前,打了个哈欠。


    原本是没有困意的,但现下得知一切顺利,紧张的心绪一旦放松,瞌睡虫也就找上了门。


    她等了好一会,心想要不然先去睡会好了,但太子特意让她和元朔来古拙堂,应当有重要的事要说,还是再等等吧。


    过了大半个时辰,明思接连打哈欠,眼角血丝遍布,外边终于传来动静,却不大像太子的脚步声。


    她起身,正要出去瞧瞧,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撞进了明思的视野


    屋内烛光明亮,将来人照得清清楚楚,明思瞪大了一双眼眸,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不敢挪动一下,生怕眼前的一切是自个的错觉。


    平南公瞧见女儿的神态,挺直的脊梁突然垮了下去,酸了鼻子,向她张开臂膀,“玉团儿,爹爹回来了。”


    熟悉的语气与熟悉的面容重叠。


    明思的眼泪毫无预兆滚落,她蓦地前扑,将自己摔进了父亲宽阔的胸膛中,像个孩童似的放声大哭:“呜呜呜爹爹……”


    父亲还活着!


    明思浑身热身翻涌,眼泪如断线的珍珠,簌簌往下掉,她已经接受了父亲离世的结局,但上天怜悯,竟叫她们父女重聚。


    “好玉团,都是爹爹的错,让你受苦了。”平南公驰骋沙场多年,流血流汗不流泪,现下抱着哭泣的女儿,也跟着红了眼眶。


    上一次哭,还是发妻离世。


    他这一生,无愧天地君主,但他愧对妻子,愧对儿女,这个债,余生难偿。


    听着父亲的话,感受着父亲的温度,明思哭到难以自抑,无论平南公怎么哄,她的眼泪都没有减弱的趋势。


    这一年多来,她瘦弱的肩膀上背负了多么沉重的担子,明家,父亲,弟妹,孩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却只能咬牙忍住。


    如今在父亲的怀里,她像是要把这一年多的委屈都哭尽,她褪去大人坚硬的盔甲,重新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孩子。


    明思掉的哪里是眼泪,于平南公来说,这是割他的心头肉,他布满老茧与伤痕的手,甚至不敢用一分力道,只虚虚地搭在明思后背。


    “玉团儿,爹爹不会再教你受委屈,不哭了。”女儿滚烫的泪水透过厚重的盔甲,浸透了他的心,听着她的哭声,平南公后悔刚才对信阳侯下手轻了。


    “哇啊——”听到明思的哭声,睡梦中的元朔被吵醒,感同身受一般哭了起来。


    乳母连忙将元朔抱起来哄,可明思的哭声不断,他也怎么都哄不好,乳母急得额头冒汗。


    孩子的哭声终于将明思唤醒,她从父亲怀里退了出来,用衣袖抹去眼泪,抽噎着接过元朔,哑着嗓子哄起了孩子。


    这一幕,教平南公心酸不已。


    女儿在他的心中还是个孩子,一年多不见,却已经生了个孩子,成了娘亲,这都怨他。


    “我来抱抱他。”平南公伸手,姿势娴熟地接过元朔,他已有三个孩子,再不是从前那个不敢抱女儿的父亲了。


    明思还担心元朔初次见外祖父会不安,但没想到元朔在外祖父怀里待了一会,居然真的不哭了,睁着一双骨碌碌的眼睛盯着平南公瞧。


    明思眼角又淌下泪来,“小元朔,这是外祖父呀,外祖父抱你。”


    元朔发出哼唧声,仿佛在回应,一双才哭过的大眼睛,像水洗过一样透亮。


    平南公抱着这么个柔软的小家伙,钢铁似的身躯也要软成柳条,“他胆子倒大,像你小时候,这双眼睛和你如出一辙。”


    因为与妻子分离,平南公见到明思的时候,她已经几个月了,比元朔还大,但她明亮的眼睛,令他无法忘怀。


    “辛苦爹爹的玉团了,你有着身孕,还要为爹爹操心,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爹爹不配做你的父亲。”外边传明思早产凶险,平南公连日难以入睡,始终放心不下,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大计,挣扎到几乎崩溃。


    明思含泪摇头,“只要您好好的,这些都不算什么,咱们一家子团聚,什么苦都过去了。”


    明思不想去质问父亲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传信来让她安心,因为父亲不仅仅是她的父亲,还是大梁的平南公,他的身上,也背负着大梁子民的安危。


    只看父亲布满伤痕的手,就知道他这一年多也不好受,而她起码在东宫锦衣玉食,她又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失去过之后才知道,只要人活着就好。


    “况且您瞧我,都长肉了,您的外孙长得也好,殿下对我与孩子都好,没受什么委屈。”明思细数太子对她的好,只想宽慰父亲。


    过去那些细细碎碎的磨难,就不必再提了。


    平南公仔细打量明思,她眼睛通红,但气色尚好,哭了这么久,也没有羸弱之态,满头乌发富有光泽,可见是被细心照料的。


    “唉,孙家那门亲,是我眼瞎,没想到他们忘恩负义,你且放心,爹爹一定为你报仇,孙家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还有你大伯父一家,只要是欺负过你的,爹爹都要讨回来。”


    “不过我明日就得回西北,鞑瓦进犯,绍成年纪还轻,还是得我去一趟,待我回来,再慢慢清算。”


    “爹爹又要走?”过去受过的屈辱,明思已经报了仇,并不急在一时,父亲才回来又要走,更让明思不安。


    平南公单手抱着元朔,空了一只手去拍了拍明思的肩,“不必忧虑,处理完西北的事我就回来,绍成也能独当一面了,往后爹爹在京城陪你们几年。”


    明思知道西北鞑瓦来势汹汹,父亲有父亲的责任,她没办法阻拦,只得忍痛颔首,“您一定要注意身子,听殿下说,您在南疆中了数箭,伤可好全了?”


    平南公嗓音洪亮,一看就没什么大事,“我身子强健,伤愈合得快,是南邕王救了我,此次也是他与我一同入京,不过他去寻宁国公主了。”


    “竟然是南邕王,我一定备份厚礼感谢。”明思心中百感交集,最初她还怀疑过宁国公主入京会对父亲落井下石,却没想到宁国公主带来了家书,大王子对弟妹颇为照拂,连父亲也是南邕王救下的。


    这下,明家当真欠南邕王良多。


    “爹爹也要谢玉团儿,南邕王施以援手是看在宁国公主的份上,你入了宫,得太子看重,宁国公主特意写信给南邕王照拂于我。”


    平南公叹了口气,语气满是无奈,“当初,


    太子向我求娶过你,可我不想你入宫与旁人共侍一夫,便婉拒了太子,谁知阴差阳错,你还是入了东宫,早知如此,我何必拒绝,也不至于让你白白受苦。”


    毕竟当初太子许的是太子妃之位,而明思入宫却只是承徽,能有今日,都是她聪明伶俐争来的,这一路,定然受了很多苦楚。


    明思从未听说过此事,怔了好一会,太子求娶,是因为西北的兵权吗?


    第58章 休想离开【加更】你只能是我的太子妃……


    平南公没在东宫久留,他天一亮就得去西北,还要处理一些事,见明思母子安好,他也就放心出宫去了。


    冯忠见平南公离去,本想请明良娣在古拙堂歇下。


    “我回风荷苑,”明思把元朔交给乳母,揉了揉哭疼的眼睛,“冯公公,太子妃还在风荷苑,你派人带走吧。”


    “是,奴婢这就去备辇。”冯忠连忙下去吩咐。


    明思离开古拙堂,蒋陵也跟着去,在太子重新下令之前,他的任务不变。


    在风荷苑外,明思正好撞见冯忠带人押着太子妃出来。


    被打晕的太子妃已经醒了,看见明思,一双眼睛瞪得死死的,若是眼神能杀人,明思已经在太子妃的眼神里死过千百次。


    明思抬手示意了一下,冯忠便停了下来。


    下了步辇,明思让乳母先把元朔抱进去,才把视线落在孙氏的身上。


    她一身华贵的衣袍被麻绳捆得皱巴巴,发髻歪斜,珠钗随着她的挣扎而摇晃,掉了一支金簪在地上。


    明思屈膝将金簪捡了起来,还是一支雕刻着凤凰的簪子,她笑了笑,命人给孙氏松口。


    “贱人!”孙氏脱口就是辱骂,“你休要得意,我咒你不得好死!”


    此时此刻,明思出现在这里,孙氏已经预料到鲁王失败,也意味着孙家失败,她必死无疑,因此没什么好顾忌的,把一摞脏话都骂在明思头上。


    面对她的辱骂,明思嘴角噙着笑,拿着金簪靠近了她,金簪锋利的尾部,抵上了孙氏的脖颈。


    “你、你想干什么?”孙氏想后退,但被人捆住了手脚,脖子虽然能转动,却也无法避开冰凉的金簪。


    明思手持金簪,漫不经心地在她颈项划来划去,时轻时重,不知何时就会扎下去。


    就像是一只蜈蚣在脖颈上攀爬,孙氏脊背爬上阵阵寒意,打起了冷颤,止不住地吞咽口水,“本宫是太子妃,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明思瞧见了孙氏眼里的恐惧,随口说道:“我父亲还活着。”


    挣扎的孙氏陡然顿住身形,瞬间变成了哑巴,她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人人都知平南公宠爱其嫡长女,这一年来明思受了多少苦,只怕来日要加倍报复在孙家身上。


    明思勾了勾嘴角,紧接着说:“皇上已经将孙家满门赐给了我父亲。”


    “不……不可能!”孙氏眼角渗出泪来,眼里的恐惧逐渐扩散,她宁愿去死,她也不要落在明思的手中!


    “噗嗤——”明思手起簪落,锋利的金簪狠狠地刺入了孙氏的锁骨之下,血腥气散在风中。


    “啊——”孙氏疼得高声尖叫,眼泪崩溃而落,“你怎么敢…”


    明思冷眼看着她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一点点将金簪扎得更深,“我弟妹还那么小,你都容不下,我有什么不敢的。”


    别的她都可以不计较,可只要想起岁安差一点被掳走,她的恨意就无比浓郁。


    她辛苦养到这么大,乖巧可人的妹妹,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


    “疼!不要,你饶过我……”金簪硬生生刺穿皮肉,如凌迟一般,冰凉的利器扎在血肉之中,疼出了孙氏一身冷汗,浑身哆嗦起来。


    金簪扎进去了一半,明思拧着金簪头,在其皮肉里转了几圈,硬生生凿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洞,艳红的血汩汩往外冒,还有刮破的碎肉跟着流出,炼狱的刑罚也不过如此。


    “啊——”夜半时分,女子的惨叫声传遍了东宫。


    明思皱了皱眉,怕吵醒元朔,终于收手,将金簪拔了出来,“舒服吗?”


    “你、你这个蛇蝎毒妇……”孙氏有气无力的骂道,若不是被太监抬着,只怕已经瘫软在地上,痛意从锁骨蔓延到四肢百骸,上半身疼到麻木,她却连挣扎都不行,只能硬生生将牙龈咬出血。


    明思这副姣好的面容,在她眼里已经成了地狱獠牙恶鬼。


    “这只是开胃菜,”明思将金簪上的血抹在她布满冷汗的脸上,化开了一道道滑稽的艳丽,“放心,我不会厚此薄彼,你们孙家人,往后都是平南公府的贱奴,我会好生报答你们。”


    “忘恩负义之人,本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明思将金簪插回孙氏的发髻,用帕子擦了擦手,转身时吩咐道:“找太医给她瞧瞧,别死了。”


    “是。”等明思走远了,冯忠才抬头,和不远处的蒋陵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看见了惊惧与敬佩。


    平常的明良娣待人温和,完全看不出有这般狠辣的性子。


    但若一味温和,也实在难担大任,明良娣这番,倒有些像太子殿下。


    该温和时温和,该狠辣时也会毫不留情。


    明思没有避着人,她也不怕别人知道她心狠手辣,她就是要让人畏惧她,她要趁东宫未进新人之前,彻底站稳脚跟。


    但这还远远不够。


    明思进了屋,去看了一下元朔,见他睡得安稳,才去洗漱,把一身的血腥气洗净,更换衣物,上了床榻。


    往常这个时候,太子已经快起床准备早朝了,她没有丝毫的睡意,遣退左右,从箱笼里拿出太子妃金印。


    靠坐在床头,烛火微微晃动,室内温暖,她手里捧着金印出神。


    父亲回来了,眼瞧着就要起复,太子妃之位她势在必得,也没什么悬念,可她想要的,却不仅仅如此。


    明思垂眸,想起父亲方才所说。


    她和太子相差七八岁,并不是最佳的太子妃人选,太子一般弱冠时大婚,她那时才十二三岁,与他并不匹配,若有意于她为太子妃,太子就得等上几年,晚些成婚。


    想必他找上父亲的时候,就已经清楚这些,宁愿延后大婚,也要娶她,只是因为西北兵权吗?


    若是如此,那后面父亲获罪,兵权旁落,太子为何还要施以援手呢?


    要不是太子主动找她,她根本没法得知太子的行踪。


    太子是为了她这张脸,还是知道她了解西北,想要那份名单呢?


    明思的指腹摩挲着金印上的凤凰纹路,羽尾雕刻得栩栩如生,美不胜收。


    最初她入宫就是为了保住父亲,保住弟妹,是明晃晃地利用。


    太子应当也是利用居多,但在利用之外,对她是否有那么一丝的不同呢?


    她或许可以赌一把。


    “怎么还没睡?”裴长渊轻手轻脚走进来,还想着别吵醒了她,结果这人还坐在床头,哪里有半点睡意。


    明思回过神,仰头看他,“等你呀。”


    烛光下,她一双眸子似闪烁着星辰,裴长渊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摸着她的脑袋坐下来,“我又没说会来,你空等做什么,困了就早些睡。”


    他忙活一宿,本想在古拙堂睡下,又怕她今夜受惊,还是来了一趟。


    也幸好来了一趟。


    “我知道你会来的。”明思跪坐在床上,靠过去,依偎进男人的怀中。


    这一晚上发生太多事,裴长渊疲惫异常,但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不知不觉就牵动了嘴角,抚着她的长发,“今夜吓着了?”


    许久不见她撒娇。


    她语调一软,裴长渊的心就跟着软了。


    明思摇摇头,鼻端都是男人的气味,“没有,父亲回来了,我高兴。”


    “嗯,我也高兴,没有失信于你。”若平南公真的薨了,裴长渊就真的要欠她一辈子了。


    裴长渊伸手娶抱她,忽然摸到一个硌人的东西,拿起一看,金光闪闪,是太子妃金印,“你把这


    东西拿到床上做什么?”


    明思抬起头,从他怀中抽身,把金印递给他,“幸不辱命,今夜东宫无事,万良娣大郡主和文奉仪都好好的。”


    裴长渊微眯了眯眼,盯着她瞧,“为何给我?”


    “物归原主呀,”明思把金印往男人怀中塞了塞,神色坦荡道:“放在我这里名不正言不顺的,你还是拿回去吧。”


    男人才软下的心被她这一句话弄得冰凉,语气也跟着低了几分,“你这是何意?”


    若是旁人说这话,或许他还能赞一句懂事,不逾矩,顺手把金印收了。


    但在明思这里,懂规矩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没什么意思呀,”明思松了手,打了个哈欠,眼角逼出一点水光,“好困,睡觉吧,该天亮了。”


    “不许睡,”裴长渊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漆黑的目光凝望着她,“你不乐意做我的太子妃?”


    先前她好好的收着,可平南公一回来,她就变了性子,这是翅膀硬了,要“造反”啊?


    多少人费尽心思想要得到这枚金印,也就只有明思,才会往外推。


    推得他恼火。


    “啊?”明思迷迷瞪瞪看着他,水眸潋滟,“我没说这样的话啊。”


    “那这金印你拿着,”男人把金印归还到明思手中,不容拒绝道:“我给你的,你就收着。”


    明思略有些苦恼地蹙眉,“可我不是太子妃,拿着不大好吧……”


    “迟早的事,”裴长渊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孩子都给我生了,你还想跑?”


    明思眨了眨纤长的羽睫,轻声说:“我没想跑呀,我还能跑哪去?”


    她一脸无辜,看似无意的几句话,却弄得裴长渊方寸大乱。


    裴长渊咬了咬后槽牙,下颌绷紧,她这般聪慧,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故意作弄他。


    偏偏他还甘之如饴,生不起一点气来,更多的是发慌。


    真是中了她的蛊了。


    “你知道就好,”裴长渊展臂,一把将其搂入怀中,低头用牙尖咬上她的唇,嗓音低沉略冷,“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太子妃,休想离开!”


    第59章 解药【二合一】我轻点你能长记性吗?……


    明思是真的困了,眼看鸡都要打鸣了,他们还没睡。


    她催促男人赶紧上床睡觉。


    裴长渊倒也没说什么了,上了床榻,双手双脚都缠在明思身上,活像是把明思当成了‘竹夫人’,用来乘凉。


    可明思热啊,她被嵌入他怀中,仿佛五花大绑捆住手脚,别说动弹了,呼吸都不畅,她胳膊挣了挣,想要男人松开一点。


    裴长渊不仅没松,反而将手臂收拢,两人贴得亲密无间,中间连一张纸都无法穿透。


    “你松开一点,”明思蹙了蹙眉,扁嘴嘟囔道,“我不好睡。”


    气都喘不允,哪里睡得着呢?


    裴长渊唇线绷直,“你之前不是喜欢我抱着你睡?”


    天气还没热呢,就不让他抱了,果然反常。


    “你也抱太紧了,我都不好喘气,你憋死我好啦。”明思哼哼唧唧埋怨。


    之前抱她,也没有这么紧嘛。


    裴长渊这才略松了松胳膊,但被子之下,腿还是压着明思不曾挪动,“行了,睡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明思半夜会被人偷走呢,不对,快天亮了,做贼的都回家了。


    明思实在没精力和他闹,方才见父亲哭了好一会,现在眼睛又酸又涩,干脆随他去了,在他怀里寻了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蹭了蹭脸颊,合眼入睡。


    好在天气不热,不然明思非得睡到一半出一身汗,黏得也太紧了,似千层糕挤挤挨挨,从前他也没这般黏糊劲。


    明思陷入沉睡前想,明日让银烛做千层糕吃。


    她倒是很快睡着,可怜裴长渊因为她一句话,毫无睡意。


    怀中娇小的姑娘散发着独属于她的气息,幽淡好闻,裴长渊习惯了闻着入睡,独自睡古拙堂时,总不如在风荷苑睡得舒服。


    男人明显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依赖她,可她似乎并非如此,明知她几次逃避,不肯直面回答,还是忍不住沉溺其中。


    《诗经》中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为何他却找不到脱身的法子?


    或许是,他根本就不想脱身。


    明思入宫是为了救平南公,如今平南公回来,她就推却金印,这是想跑吗?


    “真是个无情的小姑娘,用完了就扔。”裴长渊指腹摩挲着她的颈项。


    一年前初遇时金簪划破的痕迹已经彻底消弭,可划在他心头的那道口子,却久久未愈,日渐溃烂,而明思,是他唯一的解药。


    没了解药,他会死的。


    他既无法脱身,那明思也该跟着他一起放纵沉沦,这才公平。


    明思睡得香,安静的清晨还能听见她细微的鼾声,而裴长渊睁着眼睛到天亮。


    一句话就能乱了他方寸的,除了明思,再没旁人。


    东边泛起鱼肚白,裴长渊松开怀中人,动作轻柔后撤起身。


    明思骤然失了拥抱,细眉蹙了蹙,伸手在偏向外侧抓了抓,好像在寻找裴长渊。


    明知她是下意识的动作,还是取悦了男人,裴长渊嘴角微勾,拿过金印塞在她手中,然后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


    “乖乖收着。”裴长渊垂眸亲了一下她的眉心,拿着衣物去外边洗漱。


    今早平南公要带着朝廷给的军饷赶赴西北,隆盛帝病着,由太子亲送他出城。


    裴长渊到时,兵部尚书正在和平南公交谈,他走过去,听见梅尚书在向平南公夸明思。


    也没见过几次,但梅尚书格外欣赏她,不过也是,连蒋陵向他提起昨夜东宫之事,语气中都带着一丝敬佩。


    她的魅力,从来不在那张脸上。


    “参见太子殿下!”梅尚书打住了话题,众人纷纷行礼。


    天色未亮,薄雾笼罩,裴长渊一夜未睡,眼中的疲乏被遮掩,免了众人的礼,单独与平南公聊了几句。


    关于鞑瓦,平南公并不担忧,他已烂熟于心,他更想说的是明思。


    “这一年来,多谢殿下照拂吾儿。”说着,平南公屈膝,要给太子行礼。


    裴长渊连忙扶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托了起来,谦逊道:“岳父多礼。”


    这一声“岳父”,喊得在平南公意料之外,明思只是太子良娣,按理来说,他倒是受不起太子这句“岳父”。


    但裴长渊神色如常,温和道:“思思为我诞育孩儿,在我身侧排忧解难,该我谢岳父辛苦养育了她。”


    对于女婿来说,这些都是场面话,很是常见,但从太子口中说出来,平南公却品出了点别的意思。


    久经沙场让平南公的眼神比一般人更为犀利,身上的威严是一次次血战堆积出来的,带着冰冷的煞气,教人心生畏惧。


    裴长渊没有丝毫退却,平静直视着他,像是在接受岳丈的“考验。”


    若明思只是良娣,便是太子之臣,那平南公为了女儿日后在宫中过得好,愿意屈膝向太子俯首,听凭差遣。


    可太子若想要成为他的“女婿”,平南公的标准又不一样,毕竟前一个孙世诚他已经瞎了眼,积攒着怒气,不可能轻拿轻放。


    平南公接他的招,“我观殿下身姿矫健,想来武艺大成,待臣回京,倒想与殿下切磋一番。”


    裴长渊武功再高,只怕也难以与真刀实枪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平南公相比较,更何况两人相差了一个辈分,年纪阅历摆在这。


    平南公不像是要和他切磋,更像是想借机揍他一顿。


    不过裴长渊并未退缩,噙笑颔首,“我与思思等岳父凯旋。”


    男人最了解男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对视一眼,也就心知肚明。


    当初趁虚而入,是用了些卑劣的手段才得到人家的女儿,如今想要得到岳父首肯,不受些考验又怎么可能呢?


    过了平南公这关,想来明思也不


    会再想些乱七八糟的。


    天边渐明,即将日出,平南公翻身上马,带着众人的期盼策马奔向西北,抵御鞑瓦,而他回京也才不过数个时辰,为将者,一生都奉献给了国家。


    眼看着尘土飞扬,一行人远去,裴长渊收回视线,转身回宫。


    昨夜腥风血雨,今日倒是个好天气,第一缕朝阳透过窗棂,洒落在枯坐了一夜的薛贵妃肩侧。


    “吱呀——”殿门开了,屋外的风惊起些浮尘,在金黄的光线中飘荡。


    玉泉宫一切奢华如今,只是人人皆知,薛家已无力回天,昔日的宠妃,也只能沦为黄土一抔。


    薛贵妃抬眸,看见的并非是鲁王,也不是隆盛帝,而是她仇恨了数年的姚皇后。


    “薛氏,该上路了。”


    姚皇后迈过门槛,身后跟着的太监,手里捧着一杯斟酒。


    “我要见皇上。”薛贵妃深吸了口气,抬眸直视着姚皇后,强撑着傲气,“你没有资格赐死我。”


    自姚皇后成为继后,薛贵妃就怨恨至今,行事做派也不把姚皇后放在眼里,这种时候,更不可能对姚皇后低头。


    姚皇后隐忍多年,到底还是赢了,她说:“本宫是没有资格,你薛贵妃宠冠六宫,多得意啊,这次,是皇上的旨意,谋逆死罪,你还妄图挣扎吗?”


    “我为皇上生了鲁王,我们多年情分,只要让我见到皇上,我就死不了。”薛贵妃还怀着一丝希冀。


    姚皇后笑了,“若只是谋逆,或许你真有可能活着。”


    隆盛帝其实是个重情之人。


    “你什么意思?”薛贵妃拧眉,察觉到她话外有话。


    “你想做个明白鬼,成全你。”姚皇后环视着奢华精致的玉泉宫,有些摆件坤宁宫都没有,是皇上赏赐给她的,不过这些,很快就要重新收归库里。


    姚皇后语气平静地说:“你是鞑瓦人。”


    薛贵妃猛地站了起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她在京城出生,也长在京城,怎么可能会是鞑瓦人,“你们是不是疯了?居然编造这样的鬼话陷害于我,皇上不会信的!”


    早料到薛贵妃会是这副反应,姚皇后啧啧叹声,“倒有些可怜你了,你的生母来自鞑瓦,是鞑瓦安插进大梁的细作,而你一开始被送进宫,就是为了得宠,有机会刺杀皇上。”


    一股寒意从薛贵妃脚底生起,她后退了一步,腿绊在美人榻上,跌坐了回去。


    “不可能,我母亲从未和我说过。”薛贵妃染着蔻丹的指甲紧紧地掐着柔软的锦垫。


    姚皇后:“昨夜你哥哥亲口向皇上坦白,由不得你不信,不论谋逆之罪,光是细作这身份,就足够你死上千次。”


    这些年薛贵妃多次忤逆中宫,搅弄后宫风云,令姚皇后在众妃嫔跟前难以树立威信,姚皇后又怎么会不恨呢?否则她也不会亲自来送薛贵妃一程。


    “我不信,我要去见皇上。”薛贵妃再度站了起来,想要冲出玉泉宫。


    姚皇后喝令左右,“拉住她!”


    “放肆!本宫是贵妃,你们岂敢这样对我?”薛贵妃拼命挣扎着,谋逆她承认,说她是细作,始终不愿意相信。


    可是她知道,姚皇后没有理由说谎,成王败寇,她已经没有活路了,没必要加上这般荒谬的罪名。


    怪不得母亲从不入宫,怪不得家中总是撺掇她争夺继后之位,她以为是薛家想要平步青云,原来只是想要从内部瓦解大梁。


    她一出生,就是母亲的一枚棋子。


    她不该生在大梁。


    薛贵妃布满细纹的眼角渗出泪来,她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开太监有力的掣肘,将她从门口拖了回去。


    她不住喃喃,说要见皇上。


    “你亲自给皇上下毒,又有何颜面去见皇上呢?”姚皇后成为继后之前,不算多得皇上的宠爱,薛贵妃是那般耀眼,人人都要避其锋芒,她不止一次羡慕过。


    但多年富贵如过眼云烟,从投胎开始,薛贵妃就已经输得彻底。


    这一刻,姚皇后突然觉得没什么好争的,不再多看薛贵妃,吩咐了太监把鸩酒灌给薛贵妃,转身离去。


    出了玉泉宫,姚皇后上了轿辇,原地等了一会,薛贵妃的叫声越来越低,到最后几近于无。


    宠冠六宫的薛贵妃就此落幕。


    “恭喜娘娘,除了心腹大患。”刘嬷嬷低声恭贺姚皇后,没了薛贵妃,往后六宫归心,姚皇后才算是真正的母仪天下。


    姚皇后抬头望了眼刺目的日光,想起了病重的隆盛帝,“我这条路也快走到尽头了。”


    幸而她上了太子的船,未来的日子应当不会难捱。


    刘嬷嬷正琢磨姚皇后这句话,又听见她吩咐:“昨日平南公救驾有功,去备两份厚礼,一份送去平南公府,一份送去风荷苑。”


    六宫属于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接下来该明思登场,不知来日,她会不会遇到另一个“薛贵妃”。


    姚皇后的赏赐送到风荷苑时,明思才醒,昨夜睡得太晚,本来她还能睡,但床上有个硬邦邦的东西硌着她,睡得特别不舒服,然后坤宁宫送东西来,院子里的动静一多,她就被迫睁开了眼。


    没睡够外加睡前哭过,明思的眼睛又干又涩,想继续睡会,结果转个身,腰部撞上一个坚硬的东西,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瞌睡虫一下子就被赶跑了。


    明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一瞧,太子妃金印险些闪瞎她的眼睛。


    明思:“……”


    这玩意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床上的?睡前不是放进了锦匣吗?


    明思揣着满脑袋疑问把金印拿起,沉甸甸的似石头一般,怪不得硌得她腰酸背疼。


    她还没起,旁人不会进屋,况且金印这东西,没有吩咐,也只有太子能随意使用。


    明思嫌弃地一把扔开金印,伸手揉了揉腰,又酸又疼,细长的眉都要拧成麻花了。


    他可真记仇啊,不就是随口说了句还他嘛,就非得往她手上塞,险些被硌死。


    不过这让明思更想赌了。


    赌错了,也没什么损失,赌对了,就是明家未来百年的繁盛。


    想清楚这点,明思揉着腰下床,唤了银烛进来伺候。


    银烛把床幔挂起,“主子怎么不多睡会?眼里都是血丝。”


    昨夜想必皇城中人都没睡好,不过银烛一点不困,知道国公爷没死,她就是不睡觉都精神。


    “外边什么动静?”明思站起来,腰还是酸,忍不住用手撑着。


    “是皇后娘娘派人送了些赏赐,说是国公爷救驾有功,”银烛拧了热帕子递给明思,注意到她的手,“主子怎么了?腰疼吗?”


    说到腰疼,银烛不免想到某些事上,从前主子侍寝后,常常腰酸。


    明思可不知银烛想到哪去了,也没细说,让银烛做点千层糕,然后又吩咐:“从库房里准备些东西,过几日我带你出宫回趟家。”


    “出宫?”银烛眼睛亮了,语气兴奋,“是殿下答应的吗?”


    明思上次出宫,还是有孕之前,太子带她去跑马。


    “我晚上和他说。”明思一副随意的语气。


    “殿下能答应吗?”银烛震惊,出宫是妃嫔想出就可以出的吗?怎的主子说得这样轻巧。


    明思笃定,“他会答应。”


    “好,奴婢这就去准备  !“入了宫,银烛还没出去过,倒有些想白榆和周嬷嬷了。


    平南公还活着的消息不仅令明思和银烛喜悦,整个风荷苑都感受到了,明思让范嬷嬷厚赏了风荷苑的宫人。


    经过这一晚的折腾,皇城消失了不少人,东宫昨晚那些跟着太子妃来风荷苑闹事的宫人,全都被冯忠处置,重新安排还得些时日,因此东宫上下忙碌不已,一个人干两个人甚至好几个人的活,能不忙嘛。


    明思腰酸背痛,用了膳,本想躺在榻上偷懒,偏偏万良娣不让她歇着,送了些账册来给明思,要和她同理后院之事。


    太子是这样吩咐的,但明思才出月子不久,一直没管过这件事,许是昨夜万良娣见着了太子妃金印,今日便识趣的把东西送过来了。


    可明思不想管。


    她现下还不是太子妃,受这个累做什么,遂把账册推在一旁,侧躺在榻上逗元朔玩。


    银烛几次过来问,“主子的腰还酸吗?要不要奴婢帮您揉揉?”


    先前明思侍寝后腰酸背痛,都是银烛帮忙揉捏缓解。


    这次明思却摇头,“不急,自有人帮我揉。”


    银烛还以为是范嬷嬷,可问了范嬷嬷说明思没吩咐。


    直到夜幕时分,太子踏入风荷苑,原本坐着的明思,忽然躺回了榻上,银烛才明白主子是何意。


    昨夜发生了鲁王谋逆一事,今日的折子多如牛毛,偏偏隆盛帝尚在养病,全推给了太子,裴长渊还要盯着审理薛家之事,因此一日不得闲,要用晚膳了,才回到风荷苑。


    一进屋,就瞧见明思躺在榻上,他问:“用晚膳了吗?”


    明思背对着他,听见了他的动静也没有回头,更没说话。


    “睡着了?”裴长渊走过去一瞧。


    只见明思瘪着粉唇,带着怨气剜了裴长渊一眼。


    美眸含恼带嗔,裴长渊摸不着头脑,“生什么气?”


    他今日可没做什么对不住明思的事。


    明思气呼呼质问,“是不是你把金印塞进我被子里的?”


    “怎么了?”裴长渊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都怪你,金印硌着我了,一觉醒来腰酸背痛,我在榻上躺了一日。”明思说着还吸了吸鼻子,瞧着要掉金豆子。


    裴长渊想起昨晚的事,清了清嗓子,“是谁先把金印拿出来的?”


    她若不提,根本就没这茬事。


    明思不答,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裴长渊摸了摸鼻尖,到底理亏,修长的手指搭上了明思的腰,轻声哄她,“好了,我给你揉揉,别气了,你下回把金印收好,别随便拿出来。”


    太子妃金印,多宝贵的东西,旁人恨不得藏起来,偏她只当成一般的金疙瘩,随意摆弄。


    明思有孕时,他没少给她揉腰,此刻驾轻就熟,力度刚刚好,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合适。


    明思下巴抵在胳膊上,微微眯起眼享受着男人的伺候,不得不说,太子的力道比银烛合适,舒服。


    堂堂太子殿下,处理了一日政务,才得闲,又得帮明思揉腰,可真是忙啊。


    偏偏他还毫无怨言,一边揉捏着,还要问她地方对不对,力道行不行。


    硌得不算严重,也过了一日,又被揉捏半晌,明思舒服极了,见好就收,从榻上爬起来,献上香吻一枚,“有劳殿下。”


    裴长渊算是见识了她翻脸速度,懒得和她计较,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坐到腿上,“今日做了什么?”


    “腰疼着呢,什么都没做,万良娣送来一些账册,我正打算送回去。”明思指了指案几上堆着的东西。


    裴长渊伸手翻看几页,“送回去做什么?这些事你是得学着点。”


    “我学这些做什么?”明思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子妃金印在你这,由你来打理东宫最为合适,先前你有孕,才让万良娣代劳,明日我就让万良娣将东西送到风荷苑来。”她不想管,裴长渊非得要她管,兴许接手过太子妃的权力,说不定就心动了呢?


    明思面容略疲惫道:“打理这些事太累了,要不然我把金印给万良娣?”


    “你敢!”裴长渊蹙眉,重重在她腰间捏了一把,冷声道:“我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嘶……”明思绷紧了腰肢,直呼疼,眼瞧着男人要变脸,她识时务求饶,“下手轻点,别捏断了。”


    裴长渊的脸色算不得好看,“我轻点你能长记性吗?”


    他说得那么清楚,她还在这装聋作哑地试探他的底线,真是太惯着她了。


    “能,长记性了!”明思可不想明日接着腰疼,连忙双手双脚缠上男人,娇声撒娇,“呈则,我错啦,你快松手。”


    她整个人挂在裴长渊身上,柔软的触感紧贴着他,裴长渊顷刻就松了手,接着揉捏那处,缓了语气说:“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不会有变数,近来事忙,待我忙过这一阵,就行册封大典,别和我闹好吗?”


    生他的气可以,使唤他也行,随她怎么作,但别生出离开的念头,他无法接受。


    明思双臂搂着男人的脖颈,听着这番话,想起他这两日忙个不停,晚膳还没用,又给她揉腰,哪里找这样的夫君,倒生出些许愧疚,乖乖地亲了亲男人的耳朵,“好啦,我管就是嘛。”


    她一示好,男人再硬的心肠都得软下去,裴长渊摸了摸她的脑袋,“管不过来就交给手底下的人,不会可以慢慢学,这迟早是你的责任。”


    “我会看账册,但那么辛苦,可不可以要一点奖赏?”明思略松了胳膊,跪坐在男人腿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想要什么?”裴长渊单手托着她圆润饱满的臀,以防她摔下去。


    “我想回家一趟,看看舅舅,我都好久没见他了。”舅母还能入宫,舅舅身为外男过于不便,自入宫后,真就没见过舅舅。


    若是从前,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但对于此时惊弓之鸟的裴长渊来说,心里陡然生起一丝别样的警惕。


    入宫这么久,明思一次都没提过出宫,而且她说的是“回家”,说明她心里还是把明家当家,没有对东宫的归属感。


    裴长渊喉结微滚,商量着说:“可以,等我忙完这几日,带你出宫。”


    既然不放心,那就亲眼盯着,她还能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可我想自己回去,”明思双手环着男人的脖颈,无比真诚道:“你去了,舅舅舅母会不自在。”


    裴长渊仍记得,上次带她出宫,她多欢喜啊,什么要求都没提,这次居然嫌他跟着碍事。


    这是平南公回来,有底气了?她过于反常,真不怪裴长渊多心。


    明思见他沉默,耷拉下眉眼,小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嗓音也蔫蔫的,“不可以嘛?那就算啦。”


    说着,明思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轻挣了下,想从裴长渊怀中下来。


    裴长渊要是把她松开,那就是傻了。


    他单手环住明思的腰肢,收拢了臂膀,不让她离开,“行,我答应你。”


    到底是不忍心看她失望的模样,只是出宫而已,她还能跑了?


    峰回路转,明思粉嫩的脸上霎时绽放笑容,毫不吝啬地亲了他几下,“谢谢呈则!”


    裴长渊眉心逐渐抚平,没被亲吻冲昏头脑,记得留一手,“元朔还小,就别带他吧?”


    明思本来也没想带孩子出宫,“行啊,让范嬷嬷照看元朔,我用过午膳就回来。”


    裴长渊悄悄松了口气,孩子在宫里,孩子他娘就跑不了。


    他不由地庆幸,赶在平南公回来之前有了元朔,否则连个借口都没有。


    历来宫中妃嫔想生孩子,都是为了拴住父亲,博得宠爱。


    太子殿下倒好,妄图用孩子来拴住母亲。


    第60章 望妻石【加更】敢乱跑,打断腿。……


    宫中妃嫔其实也可以得到恩典回家省亲,但一般都是弄得大张旗鼓,彰显天子恩宠。


    明思并不想这样,她就悄悄回去,一家人聚一聚,免得被外人知道,还要来明家窥探。


    她不想要太子陪同,裴长渊便派了蒋陵和一队护卫跟随左右。


    “用完午膳就回来。”裴长渊为她系着披风的带子。


    明思微微抬起下巴,等他系好后踮起脚尖在男人唇角亲了一下,“知道啦。”


    裴长渊睇了她一眼,言语威胁,“敢乱跑,打断腿。”


    明思一想到即将出宫,满脸笑意遮都遮不住,一点也不怕他的威胁,“快去忙吧,你都让蒋陵跟着我呢,我还能丢呀。”


    裴长渊并不急,让乳母抱来元朔,“你抱抱他,元朔还没和娘亲离开这么久,他会想你。”


    “他睡一觉我就回来了,又


    不是去几个月。“明思觉得男人怪怪的,不过还是依言抱了一会元朔。


    裴长渊看着儿子,心里巴不得元朔哭一哭闹一闹,兴许明思就舍不得出宫了。


    但让他失望的是,元朔见着娘亲笑呵呵,再次回到乳母手中也没哭。


    “我走啦。”明思临走前还记得亲亲男人,挥了挥手,随后就似翩飞的蝴蝶,下了台阶,出了院子,很快消失在眼前。


    裴长渊看着她,知道她只是去半日,但心里仍不是滋味。


    就好像她长出了翅膀,不再需要他了。


    从前,他是明思最大的倚仗,平南公回来后,明思便没从前那般依赖他。


    他得想点别的法子。


    裴长渊叮嘱了乳母几句后离去,前往勤政殿。


    父皇中毒,又因为鲁王有鞑瓦血脉一事而气急攻心,病得愈发重了,这几日昏昏沉沉,都是姚皇后在侍疾,他忙完政务过来,隆盛帝清醒的时间也不多。


    许是喝了几日药,今日更好一些,能靠坐起来了。


    姚皇后守了几日,被隆盛帝遣去歇息,裴长渊正好和他独处,说起一些政务。


    隆盛帝的精神不算好,满是疲惫,或许心里的伤比毒还要深,他问起薛家审得如何。


    裴长渊回:“已经问出一些名单,正在派人查验,未免她浑水摸鱼,得再三仔细。”


    当然不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不然谁都能扣盆帽子,大梁权贵留不下一个。


    隆盛帝点点头,“呈则,辛苦你了。”


    虽然鲁王不争气,但太子没让他失望,已经能独当一面。


    “儿臣应该的,父皇好生休养,”裴长渊顿了顿,说出了早就酝酿好的话,“父皇,儿臣想请立明思为太子妃。”


    隆盛帝并不意外,“她生育你的长子,又是平南公嫡长女,无论是功劳还是家世,这个太子妃也当得。”


    当初先皇后有意于明思,兜兜转转,这个位置还是属于明思,也是缘分。


    裴长渊一喜,正要谢恩。


    隆盛帝又说,“但不必着急册立太子妃,朕打算将皇位禅让于你,直接册皇后吧,也省事。”


    “父皇!”裴长渊立马站了起来,弓身道,“父皇仍在壮年,儿臣万万不敢领受。”


    本朝还没有过太上皇,鲁王谋逆之事刚发生,隆盛帝若退位,只怕外界要议论纷纷。


    “呈则,不必如此,来坐,”隆盛帝心气不济,说话都要大喘气,便想太子坐近一点,“太医和朕说了,最好的情况,朕顶多还能活个十数年。”


    若是情况恶化,只怕也就这几年的寿元。


    裴长渊坐回床沿,剑眉蹙起,“父皇若不济朝政,儿臣可以代劳,父皇从旁监督儿臣便是。”


    “打理朝政极其耗费精力,朕剩下时日无多,不想浪费在京城,打算去江南行宫疗养。”


    隆盛帝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呈则,你是父皇看着长大,也是一手教导出来,你在大梁百姓中的威信已足够,父皇相信你。”


    自古帝王贪恋权力,为此猜疑子嗣与朝臣,隆盛帝也不是圣人,若非中毒,加上鲁王的打击,他不会这么快退位。


    太上皇哪里有皇帝权柄大呢。


    但在薛贵妃一事上,他已经愧对大梁江山,不能再昏聩到耽误下一任帝王的培养,他尚在世,太子若有做得不足之处,他还能从旁提点。


    监国和成为真正的帝王是截然不同的。


    况且这是他亲自教导出的太子,他也希望能看见太子将大梁治理得井井有条。


    裴长渊又推辞了几回,隆盛帝说多了话,有些困倦,直接让他退下,就是不想多提的意思。


    从勤政殿出来,裴长渊心里头的担子又压了下来,他从来没想到,父皇会这么快将这个江山交到他的手上。


    身为太子,有父皇支撑,他还可以犯错,可以改正,若做了帝王,一言一行都关乎万万百姓,要慎之又慎。


    他心里乱得很,处理了些折子,用过午膳得了些空闲,想着明思不在宫中,元朔不知会不会哭闹,便又去了风荷苑。


    乳母才喂完孩子,元朔正精神,裴长渊抱起他,逗着他玩,“想你娘没有啊?”


    “啊哦……”元朔哼唧着,也不知在说什么。


    范嬷嬷说他一个上午都没哭。


    裴长渊失笑,刮了刮儿子的鼻尖,“想让你来拴住你娘亲,你倒是乖巧得很。”


    他抱着元朔去院子里看蝴蝶,也不知道元朔看懂没有,笑得挺开心,玩了会就又有些困,眼皮一眨一眨的。


    “什么时辰了?”裴长渊抱着元朔进屋,午膳过去这么久,明思怎么还没回来?


    范嬷嬷回:“快申时了。”


    裴长渊抿了抿薄唇,抱着元朔哄睡,目光时不时盯向风荷苑门口,险些成了望妻石。


    可他没望到妻子,只等到一个传信的小太监,“明良娣说想用过晚膳后再回宫。”


    裴长渊的脸色霎时沉了下去,狭长黑眸里溢出一丝警觉,这是乐不思蜀了?


    走前说得好好的,用了午膳就回,又临时改主意,别用了晚膳又说要明日再回吧?


    裴长渊垂眸看了眼怀里睡着的儿子,一个两个都是没心没肺的,指望儿子拴住她,还不如自己亲自去。


    将元朔交给乳母,裴长渊即刻吩咐冯忠备马车,出宫。


    明思的确有些乐不思蜀。


    一年多没出宫,平南公府变了个样子,她光是逛园子就走了近一个时辰,还有舅舅舅母表哥相陪,弟弟妹妹和穆川也在,白榆周嬷嬷的变化也大,白榆居然成亲了,还是周嬷嬷牵的红线。


    幸好她出宫时带足了礼物,给白榆补上一份新婚贺礼,同时也瞧了眼银烛,想着是不是也得给银烛相看起来,可不能耽误了她的大好年华。


    实在是有说不完的话,用了午膳后还是舍不得走,就又大着胆子让人递信,晚些回去。


    反正她都出宫了,太子还能派人把她抓回去啊?大不了晚上回去说点好话讨好于他,床榻间卖力一些也成。


    但明思没想到,他真能来抓她,还是亲自来的。


    太子驾临,惊得明家众人匆匆起身迎接,仓惶跪地行礼。


    裴长渊先前来过明家,但这是第一次光明正大来的,虽然已经极近谦和,还是让范文翰等人紧张不已。


    这可是太子殿下啊!范家能有今日的财富,多亏了太子推行的几个新政,范家对太子那是尊敬大于畏惧。


    还是明思从中打着圆场,才让局面没有那么僵硬,她借口拉着太子去看自己的闺房,悄悄撅起嘴,“我都说了殿下来舅舅会不自在。”


    裴长渊一把搂紧了她的腰,沉着语气质问,“是谁答应了我午膳后就回宫的?”


    “……”明思一时心虚,但没表现出来,反而装委屈,好不可怜地说:“我入宫一年多了,第一次回家,别的姑娘出阁随时都可以回娘家,我……”


    “我说错话了。”裴长渊立马道歉,生怕她再说下去,就要后悔入宫了。


    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让她有这样的念头。


    “你想明日回宫我也不反对,我陪你在这里。”裴长渊主动退让,许下好处堵住她絮絮叨叨的嘴。


    不过,也不忘拿儿子出来打感情牌:“就是元朔挺想你,哭了两回。”


    她也牵挂着儿子,没打算过夜,抿了抿唇说:“我让舅舅把晚膳提早一点,用了晚膳我们就回去。”


    裴长渊嘴角上扬,“好,都听你的。”


    儿子还是有点用处的。


    裴长渊来了,明思也不能把人撂在一边,就陪着他逛了逛平南公府。


    范文翰准备了一大桌子茶点,招呼得比明思还上心,生怕哪里没做好。


    都是明思的亲人,裴长渊态度亲和,就像是寻常的姑爷上门。


    穆川来惯了明家,待范文翰等人亲厚,有穆川从中调节,这顿提早的晚膳用得还挺和谐。


    两人喝了茶,就准备回宫了,恰好在门口遇到了来接穆川的宁


    国公主与南邕王。


    南邕王身量很高,健硕强壮,古铜色的肌肤像行武之人,衬得宁国公主小鸟依人,两人站一块很是登对。


    因着父亲的事,明思已经送过厚礼,但既然见着了,不免还要亲自感谢。


    南邕王的中原话说得很标准,面对明思的感谢,只寥寥回了几个字,“不必客气。”


    瞧着不善言辞,也不爱笑,为人有些冷肃古板。


    但他们离开时,穆川先上了马车,宁国公主本要踩马凳,南邕王却直接将她抱起,轻轻放在了马车上。


    明思瞧见这一幕,忽然想起个词——铁汉柔情。


    看似严肃之人,也能对心仪的姑娘展现温柔的一面,有些像父亲。


    一直到回宫的路上,明思还在想两人。


    “舍不得走?”裴长渊见她出神,握了握她的手。


    明思勾着他修长的手指,说:“没呢,我见南邕王与公主感情甚笃,他们成亲多年,倒是难得。”


    “皇姐不远万里嫁给他,他自得珍惜,”裴长渊牵起明思的手背,凑到唇畔亲了亲,“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


    他语气郑重,像是承诺。


    明思杏眸浅笑,嘴角微弯,“好。”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期盼。


    明思也不例外。


    见她笑得这般甜美,裴长渊心间微动,把人抱坐到腿上,“往后你想回平南公府可以说,我陪你回去,我多去几次,舅舅舅母也就习惯了,我若一直不去,他们才要不自在”


    “你政务繁忙,哪好总是耽误你的时间。”明思自个也有分寸,不会总是出宫,既享受了无上的权力与富贵,总得舍弃一些什么。


    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裴长渊用额头蹭了蹭她的眉心,温柔道:“陪你回娘家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明思心头发软,“呈则,谢谢。”


    真心或许瞬息万变,但起码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


    能得她这句谢,裴长渊不虚此行,再冷的石头,他也会有捂暖的一日。


    时日还长,慢慢来。


    回宫之后,明思安分了些日子,没再玩些新花样。


    主要是见太子忙得团团转,也是不忍他分心。


    三月底,谋逆一案终于查得差不多,隆盛帝颁旨,将此事昭告天下。


    赐鲁王与薛贵妃死罪,薛家九族死罪,豫州节度使项家诛五族,信阳侯孙家诛五族,废黜太子妃……等参与谋逆案与细作案的反贼,一一严加惩处。


    此案牵涉人员众多,处罚的官员名单在城门口贴满了一整张墙,引得百姓驻足围观,议论不休。


    其后,隆盛帝下旨,为平南公平反,洗刷其冤屈,官复原职,重领西北十三军帅印,赏赐金银田地宅院等为之补偿。


    此外,隆盛帝亲下罪己诏,自省宠爱薛氏的过错,同时大赦天下,减轻傜役赋税,祈求大梁子民与上苍的宽恕。


    四月初,隆盛帝携姚皇后等妃嫔,前往江南行宫疗养,太子正式监国,代天子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