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给他下毒


    晚上君无渡回来,程云臻管他要自己带去北境的包裹。


    那些都是他在归一商会辛辛苦苦打工半年,攒下来的东西。况且里面还有两粒天香丸。


    君无渡说:“就那些破烂啊,你还留着有什么用。”


    被程云臻怒目而视后,他才从储物戒里拿出包裹。


    程云臻将其打开放在桌上看了看,东西基本上都在,只有天香丸不翼而飞。他知道肯定是君无渡拿走的,心中顿时不痛快起来。


    罪魁祸首反倒在一旁伸手,拿起一块玉牌道:“我还没问你,你如何得了沈家的玉牌?”


    先前搜的时候君无渡就看到了它,只是当时秦云正在寻死觅活,他也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现在一瞧又想起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宗门玉牌,拿着它甚至可在青阙内门行走。


    一想到秦云这大半年孤身在外不知道结识了多少人,以他的容貌难免不会有生出歹心的,君无渡便觉自己早就该将他捉回来。


    前两天情期被他趁虚而入,程云臻本来心里就攒着气,闻言冷冷道:“我在路上捡的,这你也要管?还给我!”


    这东西如何能在路上捡到。君无渡心中起疑,没和他争论,幻了个假的玉牌还给秦云,将真的收进了储物戒中。


    翌日,他就将那玉牌捏成齑粉。这是宗门子弟遇到危险的信号,若赠予秦云玉牌的人真对他有意,自会前来相救,与此同时,君无渡也派人前去查访秦云这段时间的足迹。


    他晨起时毁的玉牌,鱼儿竟马上就上钩了。有人报沈氏来人求见,闻言,君无渡神色发冷,道:“叫人过来见我。”


    见进来的是个面容清癯的男子,君无渡心中宽了几分。他是知道秦云不喜男子的,怕就怕他在外这半年,结识了哪个女子动了心。


    沈青川本以为自己会见到阿云,没想到面前男子着一身华贵玄衣,气度不凡,英俊的脸上神色冷漠,他心中一动,知道这就是阿云的主人了。他虽鲜少在交际上下功夫,不常在外走动,可联系起前段时间四象玉的事情,便知道眼前人的身份,道:“见过剑尊。在下姓沈名青川。”


    君无渡道:“你是沈忝臣的弟弟吧。”


    沈青川微怔,道:“正是。”


    君无渡:“可是感应到玉牌前来的?”


    沈青川道:“不错。”


    君无渡淡淡道:“看来你对我的炉鼎颇为关心。”


    沈青川:“我是个医者,自会对自己的病人关心。不知剑尊大人,现如今阿云在何处,我可为他复诊。”


    他知道君无渡定是怀疑他和阿云有染,更要表现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不料君无渡翻了脸道:“你叫他阿云?谁许你叫他阿云的!”


    沈青川拱手解释:“当日初见时,阿云公子并未告诉真实姓名,只能以此相称。”


    君无渡寒声道:“你说你是医者,难道看过的每个病人,你都以玉牌相赠?”


    面对君无渡的质问,沈青川情绪十分稳定,并未生怯,道:“此事说来话长。阿云来我医馆应聘杂役,又提出以工钱换忘忧丹压制情期,没想到他身体底子太差,吃忘忧丹竟出了问题。”


    君无渡神色微微黯然,安静地听他说了下去。


    “我一开始本可以给他炼天香丸,只是存了私心。若用高等丹炉,恐被兄长发现带回。此事我心中有愧,才留了块玉牌给阿云,让他于危难之际可向我求助。”


    君无渡见他说话行事,极为温和,和兄长沈忝臣不太一样。虽明显看出沈青川对秦云并无情意,可一想到秦云将自己的秘密对此人和盘托出,又求助于对方,显然是信任他的为人。


    君无渡面上缓了神色道:“如此说来,倒要多谢你多番费心,今日我便叫人备下宴席,以表答谢之意。”


    沈青川道:“医者本分而已。不知他身体现在如何了?”


    君无渡自不会说秦云现如今成了个药罐子,只道:“正将养着,好得差不多了。”


    沈青川犹豫片刻,还是道:“剑尊可否知晓,他心里有好大的一块心病?长此以往,恐怕寿限将至。”


    又是心病。


    君无渡忍着怒意道:“沈公子放心。当日不过两句口角,他气性大才出走。现如今已经和好如初,哪来的心病一说。”


    君无渡如此说,沈青川自然是半分都不信。阿云是如何担惊受怕,心思郁结的,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他不便开口劝解,犹豫着沉吟不语。


    “对了,”君无渡轻描淡写道,“下个月十六,我与他要举行道侣大典。烦请告诉你兄长一声,请柬后面自会送到。”


    听得这话,沈青川脸上现出了惊愕之色。君无渡见他表情如此,心中痛快几分。


    沈青川道:“是剑尊与……阿云公子的道侣大典?”


    君无渡略一点头:“届时还请沈公子一定要赏光。我道侣姓秦名云,未免误会,沈公子不必阿云阿云地唤他了。”


    沈青川只当君无渡是拿人当个玩宠虐待,才致使阿云那般沉疴难愈。现如今听闻二人要举办道侣大典,原是自己理解错了,忙道:“是我思虑不周,到时一定和兄长一同前来恭贺。”


    他谢绝了宴席,自回了青阙去。


    *


    对于玉牌被调换一事,程云臻自是不知。沈青川已经帮了他够多,他从来没想过用这个玉牌再去麻烦他什么事情。


    现在他虽暂时不想自杀了,可实在不知道如何能从君无渡手里逃走。他第一次逃跑回来,君无渡就已经在他身上打入灵犀印,如果不是君无渡恰好在闭关,他又遇到沈青川,他早就被抓回来了。


    能定位到他的手段太多,况且君无渡现在刚突破合体期,没个十年八载的不会再次渡劫。越是想,程云臻就越是胸中血气翻涌,恨上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被君无渡阻止。


    他只能等。等到君无渡放松警惕,等到君无渡对他丧失兴趣,亦或是,等死。但是如果永远都等不到一个出逃的机会,他是否直接死了更快一些?


    他正坐在窗下兀自出神,忽的,一只手掌大的蜘蛛从窗户缝隙里爬了进来。程云臻倒是不害怕蜘蛛,但见这蜘蛛通体漆黑,毛茸茸的,还以为它有毒,当即想拿个什么东西将它挑出去。


    程云臻还没找到趁手的东西,蜘蛛竟然口吐人言,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秦公子,你是否还想逃离剑尊身边?”


    程云臻大吃一惊,道:“你是谁?”


    蜘蛛道:“我是君清陵,秦公子可还记得我。”


    程云臻怎么会不记得,甚至他心中还觉得君清陵挺可怜的,爹被杀了不说,还要在君无渡手底下办事。但这似乎是他们家的优良传统。


    “秦公子,”君清陵低声道,“从我父亲为我谋划剑骨失败,又死在君无渡手下的那刻起,我便决心要为他复仇。这两年多来的每个日日夜夜,我没有一日不想手刃了他。”


    程云臻心跳快了起来。他环顾了下四周,低声道:“你已经有计划了?”


    君清陵道:“差不多了。说实话,此番成功的几率不过五成。所以我来找秦公子相助。”


    骤一得知这消息,程云臻情绪复杂。他这才发觉自己竟浑然忘了,君无渡有着数不清的敌人。和他的敌手里应外合,说不定真能够逃出生天。但……他对君无渡,也没恨到了一定要让他死的地步。


    不料下一秒,君清陵抛出了个重磅炸弹。


    君清陵道:“秦公子有一事不知吧。剑尊欲在下月十六举办道侣大典。”


    程云臻第一反应问:“和谁?”


    君清陵沉默片刻,道:“自然是和你。道侣大典一旦举行,你二人就过了天地,因果相缠,从此以后再难分开了。”


    再联想起君十五那句下个月就知道,程云臻惊得表情都变了。他不得不承认,君无渡行事的逻辑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程云臻大多数时候觉得他看不起自己,只拿他当个玩意儿,可他为什么要和自己结婚?


    如果不是君清陵告诉他,君无渡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


    程云臻勉强定了下心神,道:“你没有骗我吧。”


    他心里已经明白君清陵说的不会是假话,但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整个霁川上下,除了你都知道了,”君清陵道,“不知秦公子可愿和剑尊百年好合?”


    “我不愿意!”程云臻斩钉截铁道,“我绝对不要,绝对不……”


    君清陵:“既如此,秦公子可愿意和我合作?”


    程云臻勉强冷静下来道:“并非是我怀疑你的能力。可你我都了解君无渡,当初在三圣洞里,那么多人都惨死在他手底下,不乏像你父亲这样修为高深的前辈。他不光心狠手辣,也是个有脑子的。我不知道你手里的力量有多大,但在我看来,想要杀他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君清陵刚才说,成功的几率不到五成,程云臻便知道他其实是要以卵击石,君清陵还有母亲要照顾,去君无渡跟前送死并不是个好选择。


    君清陵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母亲常常对我耳提面命,若是不能为父报仇,哪还有颜面苟活于世。所以,就算粉身碎骨,身死道消,我也要为之。先前秦公子不顾一切,从剑尊身边逃走两次,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决心,有多大的决心再跑第三次。尤其在得知自己即将与剑尊结为道侣,享尊荣身份之后。”


    沉默片刻后,程云臻扯了下嘴角,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君清陵道:“给剑尊下毒。他本就有心魔,到时候被毒性激发压制不住,便给了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心魔是君无渡的弱点啊。


    程云臻怔了下,咬牙道:“我答应你。”


    君清陵道:“秦公子此话当真?这并非儿戏。恕我直言,我想不到你有何理由要如此对待剑尊。”


    程云臻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淡淡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若信我,就设法将毒药送来吧。你既说了,有我没我都要实施计划,试一试也无妨。”


    君清陵怕被人发现,得到这句肯定的话后就从窗缝里溜走了。程云臻将窗户合上,不知为何,才反应过来似的,身上开始微微颤抖,冷热交替,如同得了疟疾。


    然而最占据心神的事情,还是道侣大典。


    君无渡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是可以用结婚来解决的吗?君无渡赏自己一个道侣的位置,他就会感激涕零,将之前的一切怨恨都一笔勾销?还是说,这是一种用来套牢他的手段而已?


    满脑子的疑问如同潮水袭来,程云臻渐渐喘不过气。然而他最清楚的就是,他不想和君无渡结婚,那样只会让他们的关系更加畸形。他都能猜测到君无渡会说什么:我都不计前嫌,放下身段和你这个低贱的炉鼎结为道侣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只能一辈子乖乖地呆在我身边。


    程云臻发觉自己竟成了那个天底下最滑稽的人——要结婚了,但是最后一个知道。


    打发走沈青川后,君无渡就回了寒天峰,一进门就看到秦云正在发呆,他穿着白衣坐在窗下,只露出侧脸,眼神游离无所,看起来一身孤寂,凡圣两忘。


    君无渡经常看见他这种极孤独的样子,好像一个人自成了一个世界。他不明白,有自己在他身边,他为何还会感到孤寂。就像他从前一直是孤家寡人,但是遇到了秦云之后,他身边就有人相伴。


    君无渡强行挤进他的世界,拉住他手,一碰蹙起眉道:“怎么手又这么凉,上床去暖一会儿吧。”


    被他温热掌心触碰,程云臻回神,第一反应竟是将手抽了回来。


    君无渡怔了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将他抱到了暖玉床上,这里要更暖和一些。


    程云臻感受着君无渡手掌传来的热意。他没想过要杀了他,两个人之间的实力过于悬殊,就算赔上性命,他也不可能杀的了君无渡。


    所以他只能用跳崖的方式来表达自己不愿被禁锢在他身边的决心。但是很显然,君无渡并不认为他的意愿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像他自己所说的,得到人就可以。


    君无渡也习惯了秦云总是莫名其妙走神不理人的样子,给他捂着手,突然听他道:“我今天不舒服。”


    君无渡抬起头,脸色微变道:“哪儿不舒服?”


    程云臻看着他,光看他这副关切的样子,也许对自己是有几分在意的吧。


    程云臻道:“这里不舒服。”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


    刚被沈青川提醒过一次心病,君无渡脸上的最后一点温情消失了。他预感到秦云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程云臻和他对视着,嘴唇动了又动才道:“我心里一直都感觉很难受,我可能活不下去了……你放我走吧……我真的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即便他想不掺杂任何感情地叙述出这个事实,眼眶还是渐渐红了。


    君无渡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求救的意味,似乎已经沉溺在痛苦的中心。这是他的心里话吧,君无渡想。


    他伸手握住了秦云的肩膀,压抑着嗓音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呆在我的身边?”


    他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你看你,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定是自己呆着想多了,不许再想了。”


    程云臻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听他在自己耳边喃喃说话。


    君无渡轻声道:“日子怎么会过不下去呢?我又不会一直关着你。现在是在养病而已。等你病好了,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修真界的美景不少,有很多都像霁川的一样美……你喜欢看山,还是看海……”


    他相信自己可以打动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是觉得昨天那章写的有些奇怪吗?我是感觉还好,因为他不是一直维持一个比较愤恨或者悲伤的状态,再加上突然有了快感有些恐慌。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第52章 爆体而亡


    数日之后,君清陵如约送来了毒药。


    君清陵道:“这毒药名为血牵丝,是通过血脉联系引发毒性。可借肌肤接触传递。它对秦公子是无害的。”


    君清陵没说的是,血牵丝是用君无渡父亲的遗骨做的。


    程云臻一怔,怪不得要叫他来下毒。他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君清陵:“月底的最后一天,那天是晦日,阴气最重,易引心魔。”


    *


    自那日秦云突然说自己心里不舒服后,君无渡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来陪他。或是喝茶聊天,或是下棋对弈,好叫他没有时间想东想西。


    快到月底了,程云臻却始终没找到机会下毒,或者说,他还没有想清楚要不要给君无渡下毒。他必须考虑好这件事情可能招致的后果,那就是君无渡会真的因他而死。虽然他知道,这不太可能。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害任何人。但是他已经那样明白的告诉君无渡了,君无渡还是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


    君无渡剥夺了他的自由,不仅仅是他的。即使林怀嫣什么都没有说,程云臻也知道他让明夷出手相助一定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想必明夷不会让他被抓回来的消息流入林怀嫣耳中。这样将他蒙在鼓里,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机会摆在面前,如果他因为一时的优柔寡断下不去手,他对不起的不止是自己,还有林怀嫣。


    下定决心后,程云臻五脏六腑都涌动着不断发毛,他竭力地让自己把这一切都当做一场噩梦,然而却不知道到底何时才能够醒来。


    *


    这日,婚服已然赶制出来。因结为道侣的是两个男子,婚服主红黑两色。君无渡看着那件红为主色的华贵婚服,知道是时候该告知秦云,好歹给他点时间接受。


    屋内烛火跳动,君无渡一进去,看见秦云正在吃饭。


    君无渡走到他跟前去,直接开口道:“下个月十六是个好日子。”


    程云臻咽下汤道:“什么好日子?”


    君无渡盯向他的目光很灼亮:“我想在那天和你结为道侣,举行大典,请天地见证。”


    出乎他意料的是,秦云并没有一丝惊讶或者抗拒的反应,甚至继续拿着勺子搅了搅碗中的汤,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宣布了什么事情。


    君无渡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略扬起眉道:“你没听到?”


    “听到了,”程云臻头也不抬,冷淡地道,“剑尊大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还是说,你想让我谢谢你知会我一声?”


    先前打的一肚子腹稿,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君无渡见他这破罐破摔的模样,神色蒙上了一层寒霜,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那你想要的反应是什么?”程云臻搁下勺子,抬起头挺直着脊背,“剑尊大人,你肯和我一个卑贱的炉鼎结为道侣,我感激涕零,此生必不负你……你若觉得我会这样想,那你就错了!”


    君无渡来之前,便已经做好今天会吵架的准备。只是他以为,自己给出了十足的诚意,就算并不愿意,秦云也能知晓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听完这两句话,脸色当即越发阴沉。


    他忍了又忍,道:“不管你怎么说,你愿意接受就接受,不愿意接受此事章程也已定下来,就在下月十六。”


    程云臻一字一顿道:“你想逼死我吗?”


    君无渡现如今对“死”这个字眼极其敏感,他身形僵了片刻,忍不住扬起声音道:“谁要逼你死?你怎么能这么说!是不是只要是我给你的,无论是好是坏,你都要弃之如敝履?”


    他被秦云气得胸口发闷,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说话。


    程云臻露出一个有些讥嘲的笑来,道:“那你凭什么认为只要是你给我的,我就必须照单全收?”


    空气中静默片刻。


    君无渡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眸光发冷,道:“你见过别的炉鼎吗?”


    程云臻仍旧保持着那个冰冷鄙夷的神情:“你问一个合欢宗出身的人有没有见过别的炉鼎?”


    “好,”君无渡点了点头,“那我问你,他们也和你一样,动不动就这样活不下去?别人都能接受的事情,怎么你偏偏就不行!我告诉你秦云,你少拿死来威胁我!”


    君无渡将他抱了掼到床上去,手掌开始大力撕扯他的衣襟。程云臻又惊又怒,挣扎着道:“你干什么!”


    他被一样东西劈头盖脸蒙住,拉下来才发现是件大红色的婚服,君无渡已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道:“你自己试,还是我帮你试?”


    程云臻忍气吞声道:“我自己来。”


    他在床帐内背对着君无渡,慢慢换好了繁琐的婚服,下床理了理,病容被身上的大红色映得红润几分,虽只披着头发,别有一番风味。


    一见秦云穿着婚服的样子,君无渡的怒气就消失了大半,心道这事情本来就是自己先斩后奏,他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君无渡亲手给他系上腰封,问:“合身吗?”


    程云臻没好气道:“你不会自己看?”


    腰间被勒了一下,君无渡系好腰封之后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按着他的手低声示弱道:“你下次能不能别气我了,你明明就是知道说哪句话我最生气,就故意往我痛处上说。”


    程云臻道:“你还不是一样?你既然看上了我,为何还要拿我和别的炉鼎相提并论?”


    不知为何,听秦云和他掰扯吵架的事情,君无渡竟觉得快乐。他点点头道:“都是浑说,是我气急了口不择言,要不你打我一下消消气。”


    反正已经被他打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程云臻在他怀里转身,扬眉道:“那我可真打了,你坐下。”


    君无渡依言坐下,只是手还牢牢粘在他腰上,双腿岔开,反倒给人种侵略感。下巴被只微凉的手抬了起来,从他的角度看去,秦云低头看着自己,乌发倾泻在鬓侧,面庞在红衣映照之下愈发柔美,令他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秦云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鲜少被他这样逡巡着注视,君无渡竟有些兴奋。


    就在秦云的手掌轻拍到他脸颊的时候,他喉咙里甚至还发出了一点咕噜的声音,随即就再也忍不住般将人拽倒在了床上。


    这次君无渡已经从上次情期得到了经验,就算想立刻与他合二为一,也忍住了,先让他舒服一次。


    作为男人,程云臻也无法抵御被他如此摆弄,身上红色婚服凌乱,紧闭双眼,鼻尖冒着汗,整个人像融化后被不停搅弄的糖浆,他身体本来常年发凉,君无渡却和他相反,浑身都热腾腾的。


    极为热切的亲吻不停地落在他身上,君无渡占有他的那一刻,程云臻抓住他的手臂,闷哼一声,脸上身上又被亲了许多下,似在给他缓解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帐内方才停歇。这次怕秦云不舒服,是清理完才睡的。


    君无渡怀抱美人回忆着方才,觉得秦云有几分半推半就的意思。两个人本来还在吵,忽然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君无渡眼前是他玉白的脊背,无法思考,只将人抱得紧了些,道:“睡吧,我熄灯了。”


    屋内很快陷入一片黑暗。程云臻蜷在君无渡的怀中,睁开眼睛,忽然问:“为什么?”


    君无渡没反应过来,“唔”了一声,才道:“什么为什么?”


    “道侣大典。现在这样我也不可能再逃走了。为什么还要举行道侣大典。我想不通你这么做的意义。”


    君无渡:“你不是说我拿你当小猫小狗看?”


    程云臻:“就因为这个?”


    君无渡避而不谈,道:“你是不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别想了,早点睡吧。”


    说着将他整个人翻过来,将他按在自己温热怀中,强行道:“睡吧,睡吧。”


    耳边是君无渡规律的心跳声,再加上刚折腾一番,程云臻竟真的逐渐有了睡意,即便他刚刚做了一件大事。


    待他的呼吸变得逐渐平稳后,君无渡在黑暗中自嘲地想,还能是因为什么。但他不会宣之于口。秦云太冷漠了,像一块怎么捂也捂不热的石头。他不会给他递刀,因为那把刀下一刻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他也是人,他也怕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在金光宗中,见到他的第一面起,自己的劫难就已经注定了吗?


    他总是喜欢在自己注视的时候垂下眼睛,他的头发很软,捏在手里像猫的耳尖绒毛。他吃饭的时候总是喜欢剩下最后一点,喝药的时候总会屏着气息好像这样就不苦了。还有他读书的时候总是用另一本书插进去当书签,下棋时会用手指数着格子……只要看到秦云的背影,好像他的生活就被不再只有杀伐,而是被一些无意义但是单纯而幸福的东西填满,一旦拥有过这种日子,他无法再放手回到原点。


    这夜途中秦云忽然醒了一次,怀里的人呼吸急促,半天都回不过神。君无渡是从来不睡觉的,他夜里可以一直看着秦云的脸或背影,听着他的呼吸声一直到他醒来,他摸着秦云的脸道:“做噩梦了?”


    秦云的眼睛循着声音聚焦在他脸上,半晌才找回神智,“嗯”了一声。


    他竟主动往君无渡怀里钻了钻。


    君无渡用力地拥抱住他,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轻声道:“别怕,别想了,继续睡吧。”


    现在这样就足够了,他想。


    *


    不知为何,君清陵一直没来找程云臻问他下毒是否得手的事情。程云臻极力压制住了自己坐立不安、食不下咽的表现,等待着月底那一天的到来。


    那是极为寻常的一天,他早起吃饭,君无渡有事外出。程云臻吃过饭后自捧了书看,然而直到晚上,君无渡也没有回来。


    屋门被人忽然打开,程云臻抬头望去,是一张陌生面孔。


    这容长脸的男修道:“秦公子,我叫君骅,是被掌教派来接你的。”


    程云臻胳膊一动,桌上的书滑落到地上。他道:“事情……事情已经成功了?”


    君骅微微点头,道:“剑尊他毒发后,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了。”


    乍一听到此消息,程云臻大惊失色。君无渡死了,他竟然真的死了。他面前很快浮现出君无渡早上还给他喂药的样子,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被君清陵暗算成功。


    这个男人有多强大,是他数次亲眼目睹过的,就连他自己都说自己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


    如果君无渡真的死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将君无渡杀了。


    君骅看着他的脸色道:“秦公子,你还好吧。”


    程云臻喃喃道:“我还好,还好。”


    “现在外边还在打,不安全,所以掌教让我来先将您带走。”


    程云臻随着他出了屋门,君骅启用了从前程云臻用过的传送阵,两人很快来到另一座山峰。这时候程云臻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不该跟着个陌生人走,但他此刻的确无法再凝神细想。


    今夜没有月亮,夜色显得越发阴沉,程云臻不由得道:“我们这是去哪?”


    君骅道:“秦公子莫急,先去掌教那里。”


    经过了四五个传送阵,一路上程云臻没看见什么尸体,不知道主战场是在什么地方。他很快来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大殿之前——他第一次来君家就是进了这里,对这里印象极为深刻。


    程云臻进了殿内,立即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气。两列木椅旁边,歪歪斜斜不知道躺了多少具尸体,可见战况之激烈。程云臻忽然想起了一个词,血洗。


    他一眼就看到了君清陵倒在地上,靠近他颈部的地面上有一大片鲜血,他立即上前蹲下道:“君无渡真的死了?”


    看到程云臻出现,君清陵濒死眼中闪烁着奇妙的光芒,用尽全身力气做口型对他说了个字,程云臻没有明白,下意识模仿他的口型。


    是——跑!


    几乎是一瞬间,程云臻浑身的汗毛立了起来,与此同时,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将大殿两扇厚重的门也关上了,屋内顿时昏暗无比。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掐着脖子狠狠地抵到了墙上,程云臻本能地攀上掐着自己的手臂,感觉脖颈吱呀作响。他的意识开始模糊,面前的人浑身冰冷,一双红瞳,看起来犹如厉鬼般可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狠戾。


    原来他没有死啊。得到意料之中的结果,程云臻反倒不奇怪了。


    被他放下来后,程云臻跌落在地,疯狂地咳嗽起来。身前的人还在紧盯着他,突然粗暴地又掐着他双臂逼他站起。


    君无渡浑身是血,双眸也变成血色,那样凝视着他,声音古怪地道:“你就真的这么恨我,想我去死?秦云,我若死了,必拉着你一块下地狱。”


    “恰恰相反,”程云臻忍着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痛楚说话,他发现自己的心情竟异常平静,“我知道君清陵杀不了你。”


    即便处在入魔状态,君无渡也是一怔,内心竟然起了点希望。


    他早就知道君清陵这个人不堪久用,会叫他当这个掌教,也是为了慢慢看清楚自己闭关期间,君意致到底培养了多少势力,到时候好一网打尽而已。


    这其中唯一的变数,就是秦云。当君清陵说出自己身上的血牵丝是秦云给他下的时候,君无渡立刻拔剑斩了他的脖颈,心魔瞬间无法压制。


    也许……也许秦云是被威胁了有苦衷的吧。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他安静下来,听着他的解释。


    “我给你下毒,只是为了打破你可笑的幻想,”程云臻支起身子,慢慢地道,“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所做的一切,你如果觉得靠给我一个可笑的道侣身份和日久天长地对我好,就能让我心甘情愿地陪你演戏,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得不让你正视我的声音,知道我到底有多恨你……”


    他还没说完,君无渡就猛地又掐住了他的脖子,与此同时喉咙里发出一点痛苦的声音,程云臻闭着眼睛,感觉自己颈骨都要被捏碎了一般,但他双手下垂,没有发出求救的声音和动作。


    君无渡忽然又松手了,程云臻的身体软到地上,彻底说不出话来,肺部涌入了大量空气,肋骨都被撑得生疼。


    他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头皮一疼,被君无渡抓着头发拎到眼皮子底下。


    君无渡声音冰冷道:“你先前说你很痛苦,对吧?我不懂你为什么痛苦,但是我告诉你,我的痛苦不比你少。”


    程云臻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君无渡为什么会感到痛苦呢?他痛苦在哪里?


    他们就像宇宙中两颗本来应该永不相见的星球,意外遇见后只会在引力的作用下撞毁彼此。


    君无渡抓着他的头发又逼他的脸靠近自己,如盯猎物般盯着他道:“既然我们两个都这么痛苦,我有个办法能结束这一切。”


    程云臻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被冰冷的手指拂过,他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他不知道君无渡要对他做些什么。


    君无渡在他耳边道:“你说你忘不掉,我可以帮你忘掉。他们都说你病了,秦云。丢弃掉那些错误的记忆和思想,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大殿之内,忽地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波撞上描金柱的瞬间,梁间垂落的人皇幡突然无风自动,其上红纹如人血,缓缓流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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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系统上线


    耳边似乎有惊雷炸起,程云臻心底最深的恐惧被一语道破,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他开始不顾头发被扯得生疼,疯狂地从君无渡手下挣扎起来,然而还是被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逼到了角落。


    “不要,我不要……”他惊恐地缩在墙角,希望有个人此刻能来救他。


    不知哪来的一道白光忽的将室内照亮了,君无渡冷白的脸上有着溅上去的鲜血,眸红得可怕,入目令人悚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放心,这个过程你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痛楚。”


    程云臻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流了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君无渡能对他这么残忍。他甚至还曾经觉得君无渡有那么一点在意他。


    如果君无渡能仔细地看看他,听一听他心底的声音,难道感受不到他的痛苦吗?睡在身边的人每天都活得生不如死。他真的一丁点都感受不到吗?是他在忽视,还是说他根本没有作为人类的感情?


    原来他想要的,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的躯壳而已。


    他不想要他的命,但是却要从人格上将他彻底抹杀。


    “我不要在这里了,”程云臻忽然崩溃地大哭道,歇斯底里地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是秦云,我根本不是秦云……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不属于这里,我求求你了……”


    他脖子上还覆着可怕的淤痕,说话的声音嘶哑难听,从心底越过喉咙发了出来。


    君无渡看着他这突然崩溃的样子停顿了下,随即就将挣扎着想逃跑的人死死地按进了自己怀里,不容质疑地告诉他:“这里就是你的家!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不许去!”


    程云臻的心理防线被再度暴力击垮。


    君无渡见过他心如死灰的样子,却没见过他这样失去理智胡言乱语的模样。抹除记忆无法在这等心神不稳的情况下进行,他就按着秦云等待他安静下来,样子无动于衷,冷漠得可怕。


    不知挣扎踢打了多久,秦云哭得力竭,他身上也被血染得乱七八糟,浑身发抖,因为脸色苍白,眼瞳黑得异常,毫无光彩。


    君无渡听见他一字一字地问:“真的能忘干净吗?全部。”


    他的衣领,被秦云费劲地抬起手来抓住,两双通红的眼睛对视,君无渡从他的眸中看到了速求解脱之意,心口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们的回忆,真的有如此不堪吗?总归有一点点不舍得抹去的甜蜜吧。哪怕一点。


    他回答:“可以。”


    程云臻看着他这可怕的样子,忽又生出了新的恐惧。如果君无渡抹不掉他穿越前的记忆呢?


    他已经在这个世界被磋磨了五年,然后又要从头再来,那不是对他自己太残忍了吗?他只要一想想那个场面,寒气就从骨缝里冒出来。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1】


    这五年来他一直在以燃烧自己生命的代价点亮前路,他害怕被这个黑暗的世界就此吞噬、同化。


    但是现在君无渡说,他可以轻易地让他变成一张任他涂抹的白纸。


    程云臻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他不应该和君无渡做什么可笑的抗争,他早就该认命当好一个泄欲工具。如果他早点听话讨好君无渡,说不定还能赶在林怀嫣和明夷结契之前把他救出来,而不是闹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全都是他的错,是他自以为是,特立独行。非要在这个新世界里奉行旧世界的观念。


    想通这一切后,程云臻哀哀哭泣着道:“我错了,别这么对我,我害怕,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伸手攀上了君无渡的脖颈,将头靠上去求饶道:“求求你,我会听话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主人,我以后会当好一个炉鼎……”


    秦云这是被他逼疯了吗?


    君无渡被他紧抱着,印象里这是秦云第一次如此主动地抱着他,他听着对方语无伦次的求饶心中却没有一点快意,反而如刀割一般,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彻底远去,他感到恐慌,伸手将秦云嵌进了自己怀里,两个人浑身是血地缠抱在一起,喃喃地在对方耳边说话,然而谁都听不进去。


    程云臻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君无渡说:“我绝对不会放开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云臻伏在他的肩膀上,忽然小声道:“我们结契吧。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虽然极力控制着嗓音,可身体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说出这句话,无异于亲手将自己的希望掐灭。


    君无渡握住他的肩膀,将他缓缓推离自己怀里,在那种极度痛苦躁动不安情绪的驱使下,道:“好。”


    他抓住了秦云的手指,引着他来到了自己心脏的位置,皮肉之下,一颗心正在躁动不停,跳得几乎要跃出胸腔之中。


    程云臻感觉自己的指甲忽然变得锋利,他看着自己的指节猛然没入君无渡的胸腔,猩红的血液暖热了他冰凉的手指。君无渡控制着他的手,直到他摸到他的心脏。


    一颗剧烈收缩,往外泵着血液的活人心脏。


    他从本源,感受到了那种可怕炙热的情感,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回,然而握着他手指的手如铁箍一般,不允许他的退缩。


    君无渡喘息着,低声道:“你知道结契最好用哪里的血吗?”


    心头血。唯有心头血立下的誓言才亘古不破。


    程云臻的肩膀抖了一下。君无渡没等他回答,就抓着他的手指再进一步,刺入了心脏。他的人这么冷漠,心脏却在异物入侵的瞬间剧烈收缩,溢出鲜血,竟像是甜美多汁的果实。


    “喝下去。”君无渡说。


    自己亲手剖开的心尖血像一尾游鱼钻入了他的喉管,君无渡痉挛的喉结每滚动一次,他就喝下一口血,不知喝到了第几口,程云臻感觉自己好像吞下了君无渡的心脏,两种心跳声在潮湿的胸腔里对撞不停。


    听见他说结契已经完成,程云臻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倒在他怀中。


    *


    这场可笑的内斗,在天亮之前就彻底结束了。


    君无渡亲手处理了君清陵和他父亲留下来的党羽,新一任掌教的位置落在了君雪银身上,她忙得焦头烂额,必须从旁系提拔人上来填补空缺。


    程云臻醒来还躺在熟悉的床上,他看着帐顶出神片刻,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昨天没让君无渡抹去他的记忆。


    床边多了个身影,程云臻眼睛微动了动,看见是君无渡,张开嘴唇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嗓子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君无渡望着他说话,神情里也有疲惫。


    好像他们两败俱伤。


    程云臻伸手摸了摸,颈部疼得要命。他被君无渡拉着坐起来,靠入他怀中。


    “婚期既定了,不可再轻易更改。”君无渡摸着他的头发说道,“你好好养病,争取在那之前好起来。”


    程云臻愣了一下,握住他手,在上头写了个字。


    手掌被他指甲轻轻划弄,君无渡低头看着,他原来写了个好字,于是反握回去,将他压在床上深深亲吻。


    *


    秦云似乎是真的被他刺激到了,整个人变得温顺无比,而且他现在不能说话,情绪只能靠眼睛来传达,君无渡望着他如一潭死水的双眼心里却丝毫没有欣喜的感觉,他甚至不敢直视秦云的双眼。


    会好起来的吧,他只能这般自欺欺人。


    很快他就发现秦云变得很容易情绪失控。那天秦云喝完药之后没忍住全吐了出来,看见他脸色发沉就崩溃地抱住他哭了起来。


    君无渡只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才脸色不好,在他眼里却又是要拿走他的记忆。


    看他如此抗拒的模样,君无渡不禁在想秦云的记忆里莫非有什么他不能割舍的东西。虽是如此想,他不敢对秦云的记忆动什么手脚。


    君无渡感到后悔,似乎他面对秦云的时候做什么都是错的。每次都是这样,他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发泄怒火,和他争执,让他哭泣。将他逼到跳崖后下次仍旧不知悔改。他说着自己的要求不高,但却是天底下最贪心的那个人。


    为了让秦云的身体快点好起来,君无渡只能采取玄境老祖的建议,让秦云反向采补他。


    结了契之后他们的床事完全没有了从前的滞涩,甚至秦云还会主动抱住他的肩膀迎合他,两人身体之间已经没有了离开的空隙,心却越来越远。


    君无渡心中的憋闷难受与日俱增。


    这天程云臻半夜醒来,察觉到君无渡不在身边。他扫了一圈,看见他正站在窗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云臻并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


    君无渡也察觉到他醒了。他方才在想要不要将秦云放走,忽的想起两人已经结契,秦云不可能再离开他了。他没有给自己,也没有给秦云留下余地。


    *


    和君无渡相反,大部分时间程云臻感觉自己的内心已经麻木了。他以前还经常有被河水没过头顶喘不过来气的感觉,现在却是心如死水。


    他认命了,不再反抗了。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寿命绝对不长了。


    所谓,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2】


    直到道侣大典的前一日,程云臻还是无法开口说话。他脖子上的伤早就好了,不能开口说话是别的原因,好在不能说话并不影响道侣大典的举行。


    霁川上上下下包括附近城池的修士们早就知道剑尊这个月十六大喜,要和一个炉鼎结为道侣,因君无渡实力够强,也没有多少人敢乱说些什么,只等着凑个热闹。


    霁川一向是沉寂冰冷的风格,也因为这场道侣大典被装饰得添色不少。凌晨时灯火就已经漫山遍野地亮起。因为前段时间大殿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此次道侣大典换在一座高台上举行,为此外门修士还不分日夜地将高台加筑得更加华美。


    从早上开始,就有源源不断的宾客带着贺礼上门,在高台下方落座,开始交谈。剑尊婚礼不亚于一场盛会,也是各宗门交际的场合,每个人见面第一句话便是,没想到这场道侣大典竟如此周到和隆重。


    程云臻这天睡到了自然醒,听见君无渡说:“我要先出去见一见人,一会儿君十五带人过来服侍你。只走个过场,时间不长。”


    说罢,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才离去。


    自那日内斗时间之后,君十五就有段时间没见秦云了。虽然秦公子总是逃跑,但君十五听剑尊说过,那时候他被魔物咬伤是秦公子救了他,所以才叫他去跟着秦公子,他对秦公子是心怀感激的。


    看到秦云脸上一点笑都没有的样子,君十五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内心感到酸楚,但又不敢在这大喜的日子表现出来,和两个仙侍一起给他穿好婚服,梳好头发。


    “秦公子,您今天真的很好看!”君十五真诚地称赞道。


    程云臻站在镜子面前,虚弱地笑了笑作为回应。


    君无渡所说的走个过场,要在吉时进行。在那之前,程云臻就在寒天峰等着,君十五极力地想逗他开心,然程云臻说不出话来,他一个人也很难唱下去这独角戏。


    守在门口的一个仙侍走进来,面露难色道:“门外有人求见,说是金光宗的,秦公子的旧识,叫许乐渝。”


    程云臻愣了一下,到书桌前写道:“让他进来。”


    程云臻已经有两年没见过许乐渝了,当时他在金光宗看到许乐渝的惨状,还以为他已经死了。进来的人穿得珠光宝气,头上还有不少插戴,肤白貌美。


    许乐渝的神情依然是高傲的,对程云臻说:“恭喜你啊秦云,我听说剑尊要和一个叫秦云的炉鼎结为道侣,没想到还真是你。霁川的规矩可真够大的,进你的房间还需要搜身啊。”


    搜身是因为什么不言而喻。无非是君无渡怕许乐渝会夹带什么东西给他。


    看着许乐渝劲劲的样子,程云臻又想起了林怀嫣,如果他在这里恐怕会和许乐渝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吧。


    程云臻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摆摆手,示意他现在没办法说话,提笔写道:“你过得怎么样?”


    许乐渝道:“挺好的,看不出来吗?”


    他抚了下臂膀上好几个闪闪发光的金钏。


    程云臻无奈,只能写道:看得出来。


    许乐渝说:“别聊我了,林怀嫣呢,你从前不是和他最要好吗?还是说他怀孕了身体不好,不能来霁川参加你的道侣大典?”


    程云臻怀疑自己的耳朵莫不是出什么毛病了,他呆了半晌,抓过毛笔抖着手写道:他怀孕了?男的怎么能怀孕?


    “你不知道?”许乐渝露出惊讶的神情,“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吃了生子丹,好像已经怀孕有段时间了。”


    程云臻整个人如遭雷击,他闭了闭眼又睁开,一字一字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许乐渝困惑地看着好像忽然变了个人的秦云,见他双目赤红,眼球里浮出血丝,心中感到害怕,道:“是真的……”


    程云臻只感觉自己喉咙里往外泛着血腥气,痛苦得想要干呕。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没想到是还没到痛彻心扉的时候。


    他终于知道那昂贵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看着秦云如此模样,许乐渝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他着急忙慌地告辞离开。


    君十五看着秦云道:“秦公子,你没事吧……”


    程云臻将已经涌到喉口的血咽了回去,他堪称冷静地说:“我没事。”


    *


    宾客们等待已久,吉时终于到了。


    程云臻出现在宾客面前,他好似感受不到所有人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只安静地垂着眼睛。


    看见秦云按时出现,许乐渝心中也松了口气。


    天穹之上,九重祥云翻涌如潮,天边霞光阵阵,隐约有鸾凤虚影盘旋清鸣。白玉阶自高台蜿蜒而下,两侧灵泉汩汩流淌,水中金莲随喜乐次第绽放。


    君无渡牵着他的手,带他一步步地走上高台,看起来似一双璧人。在君意原的唱诺之下,他们开始行礼。


    第一拜,是拜天地。程云臻机械地学着君无渡的动作,将焚好的线香插入香炉之中,随即和他一同跪下,三叩之后,两人起身。


    第二拜,是拜先祖,同样是朝着三张祖先画像叩拜,想必就是三圣洞里的三个祖先。


    第三拜,就是道侣对拜。


    君无渡目光笔直,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人。他见过他披散着头发穿婚服的样子,如今头发束起金环一样无与伦比的美丽。他想今天晚上就告诉秦云,他对他的心悦之情。


    君意原在旁边看着,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方才第三拜起身之后,秦云眼里流露出的根本就是恨意。他不禁叹了口气。


    三拜礼成时,苍穹忽现异象。


    君家嫡脉长老联手掐诀,一座覆盖百里的阴阳大阵自地脉升起,阵纹如金红双龙交缠,将君无渡和程云臻笼罩其中。霎时间,天道雷音轰鸣,一缕红线自虚空显形,缠绕两人无名指后隐入经脉。


    结了契,过了天,他们就是天底下最牢不可分的人。


    最后一道礼节,便是结发之礼。


    仙侍将剪下的黑发和紫发挽在一起,成了同心结的模样,又从二人指尖取血,滴在同心结上。


    君意原高声道:“礼成!”


    底下的宾客开始恭贺这对刚刚结为道侣的新人,君无渡却突然发现程云臻的神色变了变。


    他拉起他的手,贴近道:“怎么了?”


    程云臻摇了摇头。


    是错觉吗?他脑中怎么会响起一道电子音?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系统已上线】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王勃的《滕王阁序》


    【2】出自李贺的《苦昼短》


    内什么,我给小云开个挂不过分吧!!


    昨天评论区说,抹掉记忆变成清澈大学生那个我可以写if线放在番外里,不错的idea。


    程云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异世界,还有个哥们非说他是他的道侣,马上要结婚的那种,exm?


    第54章 求你别死


    直到那声音又在脑内响起一次,程云臻恍惚地看向君无渡:“你没听到吗?”


    君无渡看着他这神思恍惚的模样,心中一滞感到不安,道:“听见什么?”


    程云臻想自己该不会是已经彻底疯了吧,竟开始臆想个虚拟的东西能来救他,再度摇了摇头说:“没事,我累了。”


    君无渡还需要应酬,叫人先将他送回了寒天峰。


    除去一身繁杂的服饰后,程云臻让所有人都离开,环顾了圈室内洞房花烛的景象,他嘲讽地扯了下嘴角,疲惫地倒在床上。


    就在此时,脑内的电子音忽又响起:宿主,绑定程序已启用,听到请回答。


    程云臻猛地坐起身来,他试着在脑内和这道电子音交流:你是……谁?


    【宿主你好,我是你的系统幽枢。】


    随着对话展开,程云臻意识到这不是他在臆想,但他这几天精神接连遭受重创,短暂的意外后竟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


    程云臻麻木地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能送我回去吗?”


    【宿主任务已经完成,不久后可以回到原世界】


    这句话让程云臻心中起了点波澜,说:“真的吗?我真的马上可以回家了?”


    【是的】


    即使不知道这个系统是真是假,程云臻还是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他忍住了眼泪道:“你说我已经完成任务,是什么任务?”


    程云臻还有一股脑的问题要问,随后系统就给他详细地介绍起来。


    据幽枢系统所说,它是隶属于地府体系的,当初是因为工作人员失误,将程云臻的灵魂投放到了错误世界,也就是说,他原本就应该出生在修真界。


    本来只是一个灵魂,可以将错就错,甚至地府的工作人员一开始都没有发现。直到修真世界的命运发生偏移,本该出现的大劫消失,他们才查到是因为劫难中少了个主人公,无奈之下只好立刻把程云臻的魂魄拘过来,死马当作活马医,看看还能不能救。


    这一劫,就是君无渡的情劫。


    系统讲到这里还想讲原本他们二人恨海情天的故事线,程云臻拒绝道:“这个我就不听了。”


    因为知道程云臻已经接受过现代世界的教育,见过光明,无法适应修真界的黑暗,地府决定等他走完剧情就会把他送回去,并且为他增添一大笔福报业绩,换而言之,程云臻此后数次投胎都会是天生富贵命。


    而它之所以现在才上线,就是因为它的存在会干扰程云臻的心态,从而使得情劫无法出现,那一切就都白费了。说白了,这一劫不光是君无渡的,更是程云臻的,他必须全身心地投入。


    现在拜过天地了,情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系统这才出现。


    程云臻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其实很想对系统破口大骂,但话到嘴边还平静地是:“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是你们的工作失误吧?”


    【地府工作人员对此也感到十分抱歉,您的福报业绩已经入账了。】


    程云臻说:“你们定下这个补偿前问我这个受害者了吗?”


    系统:【抱歉,宿主可以提出其他方案,我去对接。】


    程云臻在这个修真世界中唯一的朋友就是林怀嫣,甚至可以说是战友,他怎么能在得知林怀嫣怀孕之后,直接走了弃他于不顾。


    于是程云臻要求让林怀嫣逃出明夷的魔爪。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系统说它无法直接干扰世界运行,如果程云臻铁了心想要这么做,只能自己留下来行动,但它可以提供一些简单帮助,等程云臻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再把他送回去。


    程云臻说:“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啊!”


    系统:“宿主稍安勿躁。还有两个月,你会因病去世,到那时候情劫才算真正渡完。生病期间,我会为你屏蔽相关痛觉。”


    程云臻愣了下。他虽然早就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了,没想到只有两个月的活头。他刚想问渡完情劫会发生什么,君无渡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看到君无渡,程云臻心里恨意汹涌。他这几天本来是浑浑噩噩的,现在因为系统的到来顿时被激发得清醒了。


    君无渡走近时程云臻垂下眼睛,掩盖住了眼中的感情。


    他看着君无渡在他身前站定,倾身握住他的肩膀说:“你今天真好看。”


    其实在君无渡心中,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不光是今天,每一天都是如此。然而仿佛一次都没说过,好像承认自己被秦云迷得七荤八素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程云臻闭口不言,随即就看到君无渡矮了很多,突然变成了仰视他的样子。


    他一开始以为君无渡是在他面前蹲下了,眼睛扫了下才发现是跪下了。与此同时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滑下来,握住了他的手。


    程云臻这下不得不和他对视。他不可否认,听到系统说所谓情劫的时候他觉得可笑和讽刺。


    君无渡平时只会束起鬓边的头发,今天全部束起,带了发冠,端正的额头全都露了出来,略显淡漠的眉眼也被红帐里的光映得柔和几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注视着他,眸底暗潮汹涌。


    静谧的房间里,喜烛忽的爆了一声,短暂绽放了一朵转瞬即逝的灯花。


    君无渡似乎被这下“噼啪”声惊得回神,从袖口里拿出了两人发丝结成的同心结,放在了秦云的双膝之上。


    程云臻忍住了想将其立刻扯碎的冲动。


    君无渡叹了口气,道:“你心里又在难受吧?但是今天我想和你说会儿话。上次在山巅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小时候的事情。从我有记忆起,要得到一样东西就是靠自己挣抢来的,放手的人都是废物。就像你再不愿意,如今两道契约已经将你我牢牢绑在一起了。”


    君无渡看见秦云流露出生气的神色,忙抓着他的手道:“你先别生气,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觉得自豪,也不是想警告你什么。秦云,我只是想告诉你,和你结为道侣是因为我心悦你、喜欢你。我知道我做的净是混账事,从前即便有千错万错,你能不能看在咱们已经结为道侣的份上,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以后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


    他说到中间,心口越来越热,目光也如烛火一般灼烧着,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几分。


    程云臻听在耳中,心中却半分波澜也无。好高贵的告白,将人彻底绑死在身边才说得出口。只可惜君无渡这么自负,却算不到他还有两个月就死了。


    他声音平平地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君无渡柔声说,“心里的话说出来会舒服许多。不信,你也同我说一说你的想法。”


    程云臻听他这样说,心里愈发恼恨了。他没说过吗?君无渡根本就听不进去。


    甚至君无渡还要问他,别的炉鼎都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看着眼前这个满怀憧憬自说自话的男人,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


    君无渡看着他怔怔的样子,还以为他又拒绝交流,脸上刚刚浮起失望之色,就听得秦云语调沉重地说:“你既说喜欢我,为何还要那样待我?还不如不说,平白无故地叫人生气。”


    君无渡见他眼角微红,流下温热泪水,又别过脸去,恶狠狠地擦掉,不想叫人看见自己示弱的一面,殊不知越是这样,越是惹人心疼。他完全忘记了不久前秦云还给他下毒的事情,心想,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自己?


    光是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之中,他一颗心就亢奋地跳个不停,忙给他擦着泪道:“我平生从不知情滋味,也是糊里糊涂才明白的,若不是真心爱你,怎么敢在皇天后土、列祖列宗前立誓,此生此世绝不相负,别哭了,你最近怕是要把眼泪流干了。”


    秦云哭了一会儿,终于止声,声音犹带哽咽地含糊道:“你起来吧。”


    君无渡见他似有心软的意思,又见他将同心结拿走放在枕下,心中只觉得未来一片光明,抱了人在床上轻声细语地说了些话,两人的新婚之夜就在夜谈之中结束。


    等秦云睡着之后,君无渡还在反复咀嚼他刚才说那句话的神情语气,突地品出了一丝怪异。


    上次这种怪异之感,还是在秦云给他下毒的时候。老实说,他不后悔强迫秦云,后悔的只是自己手段过激屡次三番伤了他。但是他对这个人,的确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就按秦云这个倔强的性子,如果温吞地磨,就算等上个十年八载也未必能打动他。


    罢了,如今他再倔强再能逃,不还是彻底落入自己的手掌心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君无渡想到有一天或许秦云会像对一个真正的道侣那样对他,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


    程云臻第二天醒来就在脑子里叫系统,他生怕昨天晚上得知的一切都是场幻想。听见电子音在脑内响起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君无渡看见他醒了,亲了下他的额头道:“早上好。”


    程云臻扒拉开他的手,自己坐起身来,就感觉眼前一黑,鼻孔中有热流出来,鼻腔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昨天压着没吐出来的那口血被咳了出来。


    周围的帐子还是红的,鲜血染在白色里衣上格外明显。


    君无渡立时慌了神,起身给他擦着血道:“秦云,秦云,你怎么了?”


    程云臻想起幽枢说的因病去世,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了。他看着君无渡慌乱无措的样子竟感到几分快意。君无渡不是说自己喜欢他吗?那就让他看看他有多喜欢他吧。


    程云臻抹了下鼻血,装作茫然的样子道:“我也不知道。”


    说着又呕出一口鲜血。


    医修很快就围了一屋子,但是即便经过君无渡的医闹之后,也没有人有把握说治的了。其中一个医修明显看脸色的能力不行,说现在只能吃丹药来勉强维持生机。


    君无渡当时就炸了:“荒谬!维持生机是什么意思?他明明是喉咙里有伤才会吐血的,你们一个个全是庸医!”


    程云臻道:“他们都是职责所在,你为难这些人干什么。”


    他由始至终表现得非常平静,让他吃药他就吃药,但病来如山倒,他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本就脆弱的身体变得更加弱不禁风。


    遍请了霁川的医修之后,君无渡请了玄境老祖过来。


    玄境老祖是君无渡的长辈,不怕他喊打喊杀,直接说了实话。


    君无渡只感觉脑子里有根弦猛地断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想起来自己已经和秦云结了契,现在他的身体不适合再行房了,但是还可以用血喂他。


    君无渡将那碗血端过来的时候,程云臻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血了。印象过于深刻。


    见他微蹙起眉,君无渡哄着道:“喝一点吧,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程云臻有气无力地看着他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听到他这样问,君无渡感觉心比刚才取血的时候还疼,强颜欢笑道:“说什么呢?我不是说了吗,等你养好病之后带你去看遍修真界的美景。来,喝一口。”


    程云臻从来没觉得他的脸上的笑这么难看过。


    说完继续哄着他喝血,但是程云臻不配合他,喝一口吐半口,到最后一碗血糟蹋了大半碗,君无渡面不改色,又去取了一碗血来,只是再出现的时候脸色苍白了些许。


    喝了君无渡的血之后,程云臻的脸色脉象看上去的确好了些,于是君无渡不顾其他人的阻止,每天都给他取心头血喝。


    因为结契,程云臻并不觉得君无渡的血难喝,但是他就是故意想让他多捱几刀取血。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


    程云臻病了不到半个月,两人之间,君无渡的变化反而大一些,脸色发青,一副失血之态。


    这天夜里,程云臻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脸,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是君无渡。


    君无渡立刻道:“怎么了?是哪里难受才醒的?”


    程云臻发现自己还是太心软。


    他恨君无渡,恨他的高高在上,运筹帷幄,恨他觉得自己能把一切都牢牢掌握在手中的自负。


    但是看到他为自己的病被折腾成这样,好像又有些不忍心了。


    程云臻喃喃道:“我不想再喝你的血了。”


    “不行,必须喝,”君无渡本能地驳回,而后又意识到自己犯了老毛病,转而以一种商量的语气道,“你再忍忍吧,我已经派人去找更好的药了。”


    程云臻不说话了,夜色里,君无渡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颊边,程云臻手背传来温热的感觉。


    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君无渡哭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君无渡的眼泪,他本来以为君无渡是不会流泪的。


    “秦云……我求你,快点好起来吧。”


    那说话的语气竟然有一丝无助。


    程云臻其实准备了很多锥心之语,比如这时候他应该对君无渡说,晚了,就是你把我逼到这份上的,都是你做的孽。


    但那些曾经让他恨得锥心刺骨的画面在脑子里闪回,程云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当然也做不到安慰君无渡。


    君无渡流了两滴眼泪之后,忽然又发疯了,紧抓着他的手说:“你以为这样就能离开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不可能!你做梦!”


    程云臻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精神失常。果然,唱完独角戏后,君无渡又将他抱在怀里,小声道:“我错了,我不吵你了,睡吧,睡吧……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这个也不知道算不算追妻火葬场,但是下章攻君肯定要发疯了。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第55章 死了


    翌日起来,君无渡又表现得像昨天夜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告诉自己,不能自乱阵脚。即便种种迹象都表明,秦云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寿元,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办法。


    他们明明刚刚结为道侣,一切应该要慢慢变好了,他无法接受秦云在这个时候离开。


    程云臻变得愈发沉默,安静地看着君无渡在给他寻找一线生机。他虽然感觉不到疼,但生病是实打实的,整个人困倦得不行,等待解脱。


    这天,君无渡带他上了灵舟,起初程云臻还以为是去哪里求医,直到灵舟迟迟不停,他这才开口问:“我们这是去哪?”


    君无渡说:“仙盟。”


    程云臻感到意外,道:“……去仙盟干什么?”


    “仙盟有一秘境,叫幽兰静域,”君无渡给他解释,“对你的病可能有好处。放心吧,只是借他们的秘境一用,不会起什么争执的。”


    即便君无渡这么说了,程云臻也知道此行一定不会顺利。毕竟上次剑道试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神色有些复杂地道:“要不……算了吧。”


    “为什么要算?”君无渡目光定定地望着他苍白的脸颊,“秦云,不惜一切代价,我也会让你好起来。就算你命该如此,我也要为你逆天改命。”


    君无渡抱着他,声音越来越低微:“我不会让老天从我手里抢走你的……”


    声音虽小,但隐藏着近乎偏执的强硬。


    程云臻想起了他昨天夜里的话,心里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都这个时候了,君无渡还是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


    他们在仙盟,果然险些吃了个闭门羹。


    君无渡这次提前发了拜帖,但仙盟十二峰不让他们的灵舟降落,必须要自己从山脚下面走上去,而且不能带其他君家修士。


    程云臻明显感觉到君无渡忍了忍,才咽下这口气。也是,从来只有他欺压别人的份。


    两个人就从山脚下出发,君无渡将他负在肩上,背着他往上走。


    这时候人间芳菲初现,程云臻看到了初绽的花朵,听见君无渡道:“我上次背你,还是在剑道试域里。”


    他这么一说,程云臻也想起了剑道试域里的事情,印象最深刻的自然是君无渡自己拆了剑骨。


    君无渡接着道:“我那时候,见了面就对你乱发脾气,现在想来,其实是因为看到那个姓宁的抱着你,在呷醋而已。”


    他顿了一瞬,道:“这件事情,也是我做错了。”


    程云臻沉默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道:“人家有大名的。”


    一路上来,春色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风雪,好在君无渡能以灵力护住二人身体。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屋内皆是仙盟长老,有种三堂会审的意思。程云臻累了,君无渡分了一抹神识在他身上,让仙盟的人先带他去休息。


    “剑尊好久不见。”


    是和光尊。他上次被君无渡下了面子,还被指着鼻子让滚,自然想在自家地界找回场子。


    君无渡点了点头道:“和光尊。”


    仙盟现如今最高的掌权人是枢衡仙君,他坐在高处道:“听说剑尊的道侣病得很重啊。”


    君无渡抬头,眼睛里染上几分冰霜,道:“所以,我想借仙盟的幽兰静域一用。”


    幽兰静域对大多数修士来说是个想去都没法去的地方,不止被仙盟把控着,就算过了仙盟这关,也得有足够高的修为才能闯入,但是里面是绝佳的疗伤去处,据说有活死人之效。


    枢衡仙君道:“据老夫所知,剑尊的道侣是个炉鼎。你有把握,能带着他进去么?”


    君无渡缓声道:“有。说吧,你们想要什么交换条件?”


    枢衡仙君:“那老夫就不绕圈子了。当日剑尊炼成人皇幡时,和光尊曾加以劝阻,此物最是危险,稍有不慎甚至可能毁灭众生。前段时间听剑尊渡劫失败,我等十分头疼,担心人皇幡无人压制得住。”


    随着枢衡仙君的话,君无渡嘲讽地勾起了嘴角。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决定。


    君无渡说:“出幽兰静域之后,我会毁掉人皇幡。”


    仙盟的人也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怕他使诈,结了血誓之后才将他们送到幽兰静域的入口。


    程云臻问:“你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


    君无渡:“没什么。走,我带你进去。”


    进去的时候,程云臻一直闭着眼睛。等他脚落到实处时,睁眼发现天穹变成了黑色,地上满是裂痕,裂缝里生长着夜光兰花,远远地看上去像是蓝色的琥珀。


    程云臻忍不住道:“好漂亮。”


    君无渡低咳了一声:“这里是疗伤圣地,坐下冥想,就会有一朵兰花和你共鸣,为你疗伤。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程云臻没意识到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两人寻了片空地坐下,君无渡的紫头发和这些兰花倒很是相衬,他闭上眼后不久,附近果然有一朵兰花闪烁不停,暗合君无渡的呼吸起伏,不多时,兰花上的夜光完全消失,它变成了一株普通兰花。


    程云臻问:“你以前来过这里?”


    “没有,”君无渡摇头,“我听别人说过,所以知道怎么用它疗伤。来,你试一试。”


    程云臻于是也学他的样子,闭上眼睛冥想。但是他心不静,总想着自己死之后的事情。过了一会儿,程云臻睁开眼睛,没有兰花和他共鸣。


    程云臻道:“是不是又是因为我心不诚?”


    听到秦云说自己说过的话,君无渡愣了下,闷声道:“你再试试。”


    他当时怎么会想要抹去他的记忆呢。他明明是想和他创造更多的回忆。


    程云臻于是又试了一次,听见君无渡说:“这次试久一点。”


    君无渡趁他看不见的时候,采了一朵共生夜兰,撇开其中一株放到了秦云附近,另外一株扎在了自己心口,夜兰吸食到鲜血很快花瓣变红,牢牢地扎根住了下去。


    等程云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附近竟真出现了普通兰花。


    他问系统:“我不会被治好了吧?”


    幽枢:【宿主必死无疑。】


    程云臻这才放心了些。他愿意稍微配合君无渡治病是一回事,但他不能不死啊。


    君无渡把那株兰花递给他,露出了一点笑意道:“你看,你已经被治好了。”


    程云臻眼神躲闪了下,没有直视他的目光。


    他们在仙盟里停留了一夜才回去。


    一回到霁川,程云臻又开始吐血。看到他吐血的时候君无渡瞳孔一缩,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一摸,心口的兰花已经枯萎了。


    用了共生血兰之后,他就成了秦云的替伤人。为什么?为什么花会枯萎?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是天道要秦云的命。


    君无渡控制了下自己的表情,然程云臻还是看见了他眼底的神色。大概从出生到现在,君无渡也没受过这么多的挫折吧。


    然而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没事人一样道:“没关系,我还有别的办法。”


    程云臻从来没感觉两个月的时间这么长过,他有点不想再被折腾着喝各种奇奇怪怪的药了。


    早点解脱吧。


    终于,程云臻盼来了自己即将要迎来解脱的这一日,早起,系统告诉他,他今天就可以离开了。


    奇怪的是,他并没虚弱到不能动弹的地步,不像是五感衰竭的将死之人。


    直到晚上吃完饭后,君无渡忽然对他道:“我要杀了你。”


    他说话的语气异乎寻常地平静,好像在讲今天的天气。


    还没等程云臻惊讶完,他就说:“到时候我会引你的魂魄暂留在世上,然后为你寻一个新的肉体。”


    这是他所能想到最后的办法。


    与其等天道将秦云收走,不如先瞒过它的眼睛。他不允许秦云死亡。


    程云臻这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看君无渡说话的神色和语气,他早就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了,也就是说,今天他必死无疑。


    就算没被他杀死,也被他气死了。


    这就是程云臻为什么不听系统讲他和君无渡原本故事线的原因,他们俩在一起注定是劫难。


    程云臻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几分轻嘲,道:“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去死吗?”


    这个人已经近乎固执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为了留他而杀他,任谁来看了都会觉得荒谬吧。


    君无渡沉默片刻,道:“你不是想摆脱炉鼎体质吗?等你再醒过来,就是个有灵根的修士了。”


    程云臻笑了笑,知道自己和他说不通,道:“你打算怎么杀我?”


    君无渡将剑翻上来,放在桌上。


    程云臻道:“好,不枉之前奉剑一场,让它送我一程。”


    君无渡见他话语里流露出了速死之意,道:“你不用害怕,我们马上就能再见面……你相信我。”


    听得他话里笃定,程云臻更觉讽刺,道:“你尽管出手便是。”


    说罢,抬起头颅,引颈就戮。


    程云臻望着君无渡映在墙上的影子,那影子正缓缓举起长剑。


    这时轰隆隆一声雷响,寒天峰本就地势高耸,雷声震耳欲聋,程云臻竟没被吓到,只想着赶紧解脱。


    又是“咣当”两声,程云臻忽感身子被人抱住,是君无渡弃了剑,颤声道:“我下不去手!”


    屋外霹雳一个接着一个,窗边不断有电光闪过,君无渡闻着熟悉的香气,心中袭来一片茫然。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将秦云留住?


    程云臻想把他推开,但手上使不动力气。他冷声道:“你杀了那么多人,轮到我怎么就不行了?”


    君无渡喃喃道:“可是你跟别人……不一样啊。”


    程云臻道:“你还杀不杀,不杀我要睡觉了。”


    他突然很累,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更加让他疲惫的是心累。


    君无渡将他抱到床上,看着他合上眼睛,而后走到窗边对着外面下起的雨继续思索着如何能够留下他的办法。


    “秦云,我又想到了……”


    君无渡转过身去,床上的人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秦云这几天因为生病,一直在睡觉,君无渡已经习惯了。他踱步到床前,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出现,照亮了床上人面容灰败的脸。


    君无渡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他冲出去大叫道:“打什么闪电雷鸣?没看到这里有人在睡觉吗?”


    他没有施避雨法咒,浑身被淋透了,在屋子周围又施加了好几道结界,隔绝了那些雷鸣声和落雨声。


    回到房中之后,他呆立在床边,发丝一缕一缕地往下滴水。


    秦云真的在睡觉吗?


    那么多个夜晚,他都看着他睡觉的样子。他睡觉的时候应该会呼吸,胸口应该会起伏才是。


    还是说,这是因为病情加重而已?


    “秦云,”君无渡试着叫他,“吃点药再睡吧。”


    没有人回应他。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上前去抓住秦云的手腕,探了下秦云的脉搏,而后抓着他冰凉的手腕,颓然低头。


    秦云不是修士,魂魄太脆弱了,消失之际,竟连个弥留的时间都没有。他甚至没有机会从天道那里将他抢走。


    外头雨势越来越大,是一场滂沱大雨,好像落进了他心里,而后又不受控制地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君无渡抬起头来,想起秦云不止一次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你要逼死我吗?


    秦云说话时通红的眼睛和痛苦的神情犹在眼前。


    不错,是他活生生地将他给逼死了。短暂的空白混沌之后,无穷无尽的伤心痛苦从心底蔓延出来,昏昏沉沉之际,他想,死了又怎么样?他说过,就算他到了阴曹地府也要把他带回来!


    雷声轰隆之中,君无渡疯了一样地开始以自己的鲜血布招魂法阵,他不知疲倦地一直画到了天亮,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他的魂魄给招回来。


    君十五按时来送早饭,开门之后却被骇得不轻。只见整个屋里所有能涂抹的地方都被画上了红色的阵路符文,散发着和恶鬼身上一样的煞气,而剑尊正抱着秦云在床上,浑身割满了伤口。


    君十五已是筑基修士,怎么会看不出秦云已经气绝?当时心下大哀,哭了出来,看见剑尊如此,忙找君意原和君雪银通报一声。


    而床上的人已经听不见他的哭声,喃喃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等你醒过来,我会放你走的。你想下凡,我也送你去……”


    怀里的人已经冰冷僵硬,再也无法回应他了。


    画了这么多的阵法,他为什么招不来他的魂魄?恐怕是因为他恨他,不愿意回来吧。


    他的意识开始混沌,眼前闪过一些画面,一会儿是秦云跳下悬崖去,他没能拉得住他,一会儿是他自己举着长剑,刎过了秦云脖颈,心想,原来是我亲手杀了他!


    那些点滴过往,重复地在脑中回想。他亲手将秦云从金光宗带出来,慢慢知晓他的善良,他的聪慧,就连他的倔强在自己心中也是可爱大过坏处去,一想到从此能得他长久相伴,心中是何等快慰。甚至直到两人结为道侣那日,他还以为只要日久天长,秦云总会愿意留在他身边,却未料到,他其实已经如行将就木。


    秦云说过许多次啊,说自己心里难受,说日子过不下去了……而他统统恍若未闻。


    君意原和君雪银来了,见君无渡模样发狂可怖,亦不敢上前叫他清醒过来,只好在寒天峰外等着。


    这日直到傍晚,君无渡才抱着秦云的尸身出来,他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强行挤出来的,道:“我要一能保存……人身的冰棺。”


    他顿了下,避免了“尸”字。


    君意原修为最高,感受到他体内真元逆冲,几乎要冲垮肉身,只是不知为何压制了下来。


    第二句话,君无渡道:“我要以君家修士的血脉为引,配合千人精血做招魂唤灵大阵。”


    虽然秦云并不是君家血脉,但也和他行了道侣大典,也许用这个阵法能将他的魂魄强行召回来。


    君意原看着君无渡那模样虽然不忍,但还是直言道:“强行召回亡魂会遭天道反噬,你这是弃整个君家于不顾吗?”


    君无渡咳了两声,道:“若是反噬,到时候我一力承担!秦云已和我结为道侣,聚君家之力将他救回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剑尊,”君雪银给父亲使了个眼色,“先不说招魂唤灵大阵只对直系血脉管用,秦公子他本就是炉鼎,灵魂只比凡人强上一些,恐怕十日内不轮回就会消散。若是我们行此大阵,不仅没将他魂魄召回,还扰了他轮回投胎,该如何是好?”


    君无渡听着君雪银的话,一阵阵地头疼。是啊,秦云恨他,应该盼着下世轮回不见到他了吧。如果真如君雪银所说这般,扰了他的轮回,秦云又要恨死他了。


    “我想想,”君无渡喃喃道,“让我想想。”


    他低头看着怀里闭着双眼的人,问:“你说句话,好不好?我听你的。”


    在场其余人望着他的神情,身上无一不汗毛立起。


    君无渡努力思考了一会儿,道:“先准备着其他必需的材料吧。”


    反正精血也要现场取才能管用。


    君意原听了这话松了口气。


    冰棺很快被摆进了寒天峰的屋中。君无渡没发话,谁也不敢打扫屋内可怖的血迹。


    被放进冰棺之后,秦云的身体很快停止了进一步的变化。君无渡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仿佛还停留着生前带着气睡去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强烈的痛楚和伤心。


    要继续招魂吗?


    君雪银的话无异戳中了他的软肋。


    但是如果不招魂的话,那就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仅仅是这般想着,君无渡就感觉已经被强烈的痛楚攫住呼吸,喘不过气来。


    君无渡一时半刻无法做出决定,他突然很想听一听秦云的声音。


    他混乱的头脑想起什么,起身离开冰棺,从两人睡觉的枕头底下翻出了同心结。


    当日道侣大典上,用发丝结同心结固然是为了永结同好之意,但他还动了些别的手脚。


    从那次秦云哭着求他不要抹去自己的记忆,甚至崩溃开始,君无渡便对他的记忆产生了窥探欲。他想知道秦云是在哪里,被谁教养长大,又经历了什么,才会长成如今这个样子,对症下药,也许才能更快打动他的心。他想了解他的一切。


    这个同心结窃取了秦云的记忆。


    他摸着两人结在一起的发丝,施加灵力,注入其内。


    作者有话要说:


    来噜来噜~~


    昨天有宝宝问,我预计应该会40w字左右完成文章(含番外)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第56章 记忆之河


    君无渡好似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以他的修为,本应借秦云双眼来回顾记忆。不知为何,却似亲身进入一片幻境。


    入目所及楼宇高耸如山,且不说路上铺的东西奇怪,周围竟无人御剑,都是坐在或大或小的铁皮巨兽中。


    红绿色的灯正在路口规律地眨动,每次睁眼都让路上的钢铁洪流停滞喘息。


    君无渡正觉是否同心结上的法术有异,却忽然在人流中看见一张魂牵梦绕的脸。


    他看见了一个无比……健康的秦云。


    只能这样去形容吧。


    虽然发型与穿衣打扮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君无渡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在无比明媚的阳光之下,秦云短短的黑发上蒙着一层光圈,眼神明亮,唇角微翘,穿着蓝白相间的短袖短裤,露出来的手臂和双腿白皙无比,但走动之间能看出身体柔韧有力,是健康的。


    他把外套松垮挂在臂弯,正在听旁边的人说话,微微低头,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眸中露出笑意。


    不知为何,秦云和他的朋友们忽然随人流奔跑起来,君无渡甚至还看见秦云调皮地伸手推了把旁边的人,随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就算在霁川刚调养了一整年的那阵的秦云,拿过来比,也不及眼前鲜活的十分之一。


    就连樱花也偏爱于他,路过时被风卷着沾到了他的脸颊之上。秦云半天不觉,直到被同行的人指出来,才摘下来,失笑摇头,用手一挥,将它轻轻随风送走。


    君无渡看愣了,一想到秦云此时冰冷冷躺在冰棺里的样子,眼眶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思索片刻,觉得自己莫非是看到了秦云的前世。修真界中也有人带着前世记忆转世为人,并不为奇。


    于是他继续看了下去,窥见了越来越多的秦云。


    这个世界灵气稀薄,无人修仙。但却又和君无渡所在那世界的凡人界大相径庭,生活极为便利,这里极为和平,立有律法,杀人越货者必须依律惩处。


    听见旁人都管秦云叫程云臻后,君无渡想起他曾说过自己不是秦云,还说过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君无渡隐隐有了猜想。


    程云臻是独生子,父母都对他极好。他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烦心事,君无渡看到他总是被师长赞扬,上台讲解时淡定从容,下了学骑个两轮的怪物和三五好友一同回家,晚上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或是边玩一个方形巴掌大的东西边发出傻笑,或是在灯下读书,咬着笔帽眼神专注……


    情窦初开时,也曾有男子和他一样心悦程云臻,向他表述心意,被他婉言拒绝,说自己不喜欢男人。


    程云臻考上一座学府时,父母为他摆了二十桌宴席庆贺,从其父母骄傲的神情和周围人的交谈之中,便知程云臻考上的这座学府极好。


    难怪。


    君无渡忽地意识到,程云臻有自己的才华和骄傲,有过热烈自由的生活,怎么甘于顺从乖巧,沉默地在旁人身下承受。


    他在程云臻的记忆之河里缓缓淌过,直到某处断了带。


    这次,或许是因为这记忆够近,君无渡能够借程云臻的视角,感受到他的感受。


    程云臻果然是穿越而来,初到异世时他感到茫然,但还算是乐观,不停地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


    君无渡听着他的碎碎念,心中感到不忍。


    他还曾试过自杀,但怕疼下不去手,也怕自己穿不回去,树林里能吃的东西很快被他吃光,饿得头晕眼花时,他决定入城去。


    一入城,便遇到个好心婆婆,见程云臻望着食物流口水,以言语哄骗他跟自己家去。


    君无渡暗道不好,这老妪一看便知有同伙,玩的就是仙人跳的把戏,他听见程云臻内心略有起疑,但最终还是屈服在了对食物的渴望之下,随着那婆婆离开。


    他着急地道:“别跟她去!”


    恨不得此时出现在程云臻身边,将他带走。


    果不其然,程云臻狼吞虎咽地吃下一顿饭后,便有一修士出现,见他是炉鼎体质又长得貌美,当场就要对他行凶。


    君无渡为他捏了把汗,感受到程云臻先是受到惊吓,而后很快强逼自己镇定下来,胡诌了个身份。


    那修士见他容貌过盛,竟也信了几分,将他放走了。


    随后,程云臻便知道了炉鼎体质的意思,当时心道:怎么就我穿越这么倒霉?想回家,老天爷快开眼把我送回去!


    君无渡听得他的心声,叹了口气。


    知道这里好人少之又少后,程云臻行事越发谨慎,只是他身上鼎香散着,便如一块在路上行走的肥肉。


    又是一次惊险之后,程云臻被一个男修救走。这人端得道貌岸然,说话亦是轻声细语。君无渡想起程云臻曾说自己被人牙子卖到合欢宗,想必就是此人了。


    先出手将人围困,再出现相救。不过是比那老妪高明一些的手段罢了。可程云臻从异世而来,哪能如此快的适应这些黑心肝的手段?


    他单纯的心中甚至觉得此人好呢!


    入了合欢宗,程云臻的噩梦真正开始了。


    头先就挨了顿毒打,因为和程云臻共感,君无渡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疼过。他不知道,是因为程云臻的身体不能忍痛,还是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程云臻经历过的事情,所以才更加疼痛。


    挨了这顿打后,程云臻才表现得顺从了些,可每次听着管教,他都在心里暗自不屈不挠。


    第一个月,他慢慢记住了守卫换班的时间,逮住机会就跑了出去。可他当时在卖身契上滴了血,很快就被寻到踪迹抓了回来。


    被那些人找到的时候,君无渡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绝望。想到他后来被自己连捉了两次,内心岂能没有恨意?


    眼前的场景晃动着。


    他被压在了地上,但仍旧用明亮漆黑的眼睛瞪视着崔管事,好像在告诉他,我是人,你不可能以驯兽的手段将我驯服。


    又是狠狠一鞭子落下。


    明明身上已经遍体鳞伤,他还是不肯低头。


    崔管事阴沉沉地笑:“好!真是个硬骨头。不过,我可有的是手段整治你。”挥手对底下的人说,“来,上大刑。”


    有人求情道:“管事,或许他只是一时想不开,再等几日就好了,何必动大刑……”


    崔管事道:“林怀嫣,你再给他求情,就一起来受着吧!”


    君无渡不知道是什么大刑,因为程云臻已经闭上了眼睛。


    立刻,他感受到一种钻心的剧痛从指尖袭来,几乎痛的人锥心断肠,程云臻亦忍不住,一瞬间面白如纸,睁开眼睛惨叫起来。


    君无渡听见他在内心喊,妈妈,爸爸,救我……


    每拔一个,崔管事就问:“服不服?还逃吗?”


    君无渡不知道他这柔弱的身体里为什么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力。


    到最后,崔管事踩在他血肉模糊的手指上,几乎要将其踩碎,程云臻冷汗连连从脸上滚落,痛得快要晕倒了,却还是说自己会逃。


    因为崔管事还打算将程云臻卖个好价钱,并不打算真的将他折磨至死,看他彻底晕过去后,叫人上了点药就抬回屋去。


    程云臻再睁开眼时,君无渡看见是林怀嫣一直在照顾他。


    林怀嫣:“你真的还打算逃吗?”


    程云臻:“我恨这里。我要自由。”


    林怀嫣被他深深地震动了。


    君无渡却知道,他说的是恨这个世界。程云臻没有一天不在想家,想回去。


    等程云臻稍微好一点后,新一轮的折磨开始了。崔管事逼他选一样技艺来学,程云臻被迫用还没好全的手指弹琴。


    每天练完琴,琴弦上都染着血。


    君无渡惨笑了下,他只知道他会弹琴,还以为给他把琴弹能讨他的欢心。


    程云臻开始沉着伪装,等待下次机会。


    崔管事是个心思老辣的,他不喜让炉鼎私下过从甚密,怕不好控制,但知道程云臻是个不服管的,故意看着他和林怀嫣走近。


    甚至程云臻的第二次出逃也是在崔管事的刻意授意下进行,等把他抓回来后,对林怀嫣实行连坐。


    程云臻崩溃了。在愧疚的精神压力折磨下,他很快像变了个人,沉默苍白,他开始不再想家了,甚至连在梦中都要克制。


    短短三年,一个原本耀眼漂亮的人被折磨得体弱多病,学会了麻木地讲出一长串将自己待价而沽的话语。


    君无渡因他被折磨出来惊人的脆弱美丽而心折,却从未听见他内心绝望的呼号。


    从他的记忆抽离,君无渡趴在冰棺之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哀哀地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灵魂穿到异世,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他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程云臻如此抗拒于他,甚至都想过是否他杀过程云臻的亲朋好友,才会惹得他如此。


    他如今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晚了。


    程云臻不肯告诉他,自然是因为他不是那个值得托付秘密的人。


    直到他死后,他才知道他的名字。


    再也按捺不住那锥心刺骨的悲伤之感,君无渡干脆坐进冰棺之中抱起程云臻。


    他低头去亲吻他的嘴唇,尝到一股咸味,程云臻自然是不可能再流眼泪的,原来是自己的眼泪流到唇边。


    再一瞧,昨日为了画符,自己身上划的那些伤都已经好了。使些力气拔掉自己一片指甲,也并不觉得有多么疼痛。


    心中的悔恨之意,如何能解?如果当时他赶在那老妪之前,将程云臻接来霁川,好生礼待,不叫他直面那些险恶丑陋的东西,不会无助,不会受伤,不会流泪……


    虽如此想着,君无渡也清楚,以自己的性格,既一见他钟情,怎会轻易放过。


    又枯坐了半日,天边第一丝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君无渡突然想到,他既是无缘无故穿来此世,说不定已经回去了吧。


    回到他阳光明媚的世界里去。


    这念头一涌上来,君无渡便觉是极有可能的。他将程云臻又好好放在冰棺里头,擦掉他脸上自己留下的眼泪,布好结界后起身出去。


    *


    听到君无渡说不必再准备唤灵搜魂大阵的材料时,君雪银有些惊讶,但这个结果自然是她和所有君家的人乐见的。


    君无渡看样子已经差不多恢复平静,道:“让……他安心去吧。”


    出口时仍下意识地想讲秦云。


    他略一思索,觉得程云臻一定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既然如此,如果唤灵搜魂大阵阻了他的脚步绝对不可。


    程云臻能从他的世界里穿过来,他自然也可以穿过去找他。


    虽对如何能穿过去的事情暂无头绪,君无渡还是觉得有了一丝希望,只是想到程云臻终究还是死过一回,还是浑浑噩噩,又自回了寒天峰去。


    这日夜里,寒天峰上忽然又现出了雷劫漩涡。


    高温的雷火几乎燎了整座雪山,众修士都遥遥观望,不敢向前,天地异色,雷劫漩涡像是倒挂在天穹上的一座山,不知过了多久,从天空中掉落下来一个小小的人影。


    君无渡残破的雪色法衣向上飘飞,看起来竟如天人下凡。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


    忽然,天空中传来了一道声音,君无渡若有所感,抬头望去。


    只见雷劫漩涡消失得无影无踪,云层深处传来编钟九响,有四位天神踏祥云而下,其中一女神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道:“君无渡,你以杀伐证道,虽业障缠身,但曾平定魔物,身积功德,而今劫数已满,以杀入道者,当执掌天地刑杀之权,速归位刑杀星宫!”


    天际露出神界翻涌的雷池——那正是为他准备的洗礼。


    君无渡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说是劫难已满,原来程云臻便是他的最后一劫。渡完这情劫之后,他才会飞升。是否他的魂魄被拘来穿越,也是因此?


    君家修士见此情此景,双膝一软,全都跪下。他们何曾见过天神亲临,前来叫人飞升?


    而君无渡落在寒天峰顶,毫无所动:“区区神位,不要也罢!我倒还要问问你们,为何要让我道侣平白无故地穿到此世,又令他横死!”


    四位天神不知他说的是何意。


    一道白光打了下来,正在他脚边,似是警告,君无渡只看了眼程云臻所在的地方。


    换了另外一天神道:“君无渡,你劫难已圆满,若执迷不悟不肯飞升,必遭天谴!”


    君无渡唇角扯出讥诮弧度:“那又如何?”


    他从来都不是看别人脸色行事的人,况且这神位还是用情劫换来的。


    如果他们非要逼他,他何惧战上一场。


    而那四位天神对视片刻,天空中竟真有天道神罚降临。


    天边滚来几团黑云,云层里开始有电光闪烁不停,君无渡将剑意凝练极致,剑至身前。


    雷声在头顶炸开时,他抬剑直接与那烧成白色的雷光对击,剑身发出烧红铁块浸水般的嗤响。天上传来闷雷般的呵斥,震得山石簌簌滚落。


    “除非将我道侣还给我,否则我绝无可能如你们所愿!”他用剑尖搅散第二道雷柱,纵身跃到半空硬接了第三道雷劫。剑锋撞上雷霆的瞬间,神识受到磅礴仙力冲击,君无渡的嘴角流下一丝鲜血。


    他看见无数金色丝线缠着周围的山峦河流,每根线都在往天穹尽头收束。


    “既已成神,自得断情绝爱!”


    而此时其中一位天神已经看清楚那冰棺里人的模样。


    忽然,在漫天的金光中,君无渡眯起眼睛,看见那光里似乎浮着个熟悉人影。


    “是你吗?”


    顾不得多想,君无渡朝着那金光飞去。在他即将要触碰到那道身影的时候,金光陡然变紫,将他笼罩,那道紫光渐渐地融入他的身体,再从他体内散开。


    而那四位天神见他已归位,皆松了口气,下一刻却意外陡生。


    只见那纯净紫光渐渐被魔息遮掩,已经被桎梏住的人浑身魔息如黑莲绽开,生生挣脱了神位之力!


    而天道自不可能渡魔成仙,当即将人狠狠摔了下来。


    天神见此番下来终是无望,摇了摇头,道了声冥顽不灵就彻底消失在天穹。


    而君无渡躺在寒天峰顶,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


    *


    程云臻此时刚醒来没多久。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突然就死了,最后的记忆就是被君无渡抱着放到了床上。可能真是被君无渡给气死的,没看到自己死了之后他是什么表情,还挺可惜。


    他三年前那个身体就是幽枢系统给他捏造的,现在在君无渡那里,只能等系统再捏一个新的给他用。


    为了契合灵魂,他还是长成原来的样子。但这次幽枢系统非常大方,给他来了个筑基修为。


    修真界里,像君无渡修炼速度那么快的人是凤毛麟角,有筑基修为在已经足够自保。程云臻本来还想和系统讨价还价,但幽枢系统不止服务他一个人,没说两句就繁忙了。


    程云臻于是踏上了去衍天宗地界的路程。他要开始制定计划,将林怀嫣救出来。


    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不需要再像防贼一样防着所有人,程云臻感到神清气爽。


    路上他听说,君无渡飞升了。


    程云臻听说之后冷笑了下。其实从幽枢系统的形容他就能听出来,好像他就是个给君无渡厉劫用的工具人。


    但他也不想再计较这些了。总归他不久之后就可以回家,到时候他和君无渡彻底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他所求的,一直都是回家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开启第六卷了~加油ing


    大家说昨天那章很好笑,我真的被打击到了,呃啊啊啊,然后写今天这章攻君堕魔我也笑了。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第57章 一个小孩


    这一年,修真界中的大事莫过于剑尊飞升,此后足足半年之久,人们还是不断在谈论这则消息,直到又是秋去春来,休养生息好的魔族时隔百年,突然从再度从渤海进犯,将整个修真界搅得不得安宁。


    其时正当暮春,程云臻卖出最后一张太极净魔图后,关铺回家。他拿出早上和好的面团,一边揉面,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今天的利润。


    切好的面条刚下了锅,一个看样子四五岁的男孩从外头跑了进来。他生了双极俊秀的脸,粉雕玉琢,眼睛黑白分明,又大又有神,脆生生地喊了句:“干爹!”


    这男孩姓林,名逍野。三年前程云臻赶到衍天宗时,终究是晚了一步,林怀嫣生下这孩子后撒手人寰。而林逍野也是早产儿,若非明夷散了修为维系他的生命,他就跟着林怀嫣一起去了。


    衍天宗是个势力地方,原本明夷是人人敬重的长老,可一朝失去修为后,立刻被踢出门外,如今活得像个街边乞儿,疯癫痴傻。


    程云臻没有管他,自抱了孩子离去。他的难题就此开始。他本来预计安置好林怀嫣后就回家,可现在这局面,他如何能抛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离去?这婴儿还是挚友留下的。


    况且林逍野的命是保住了不假,可他身患顽疾,动不动就脸色发白,嘴唇绀青,而后晕倒,好一阵才能醒过来。这是先天的弱症。


    得知修真界和自己原来世界时间流速不同之后,程云臻向月亮叩首,求父母原谅自己再晚一阵子回去。


    他决定要想办法治好林逍野身上的病,再找一合适人家收留他。等一切安排妥当再回家。


    魔物进犯之时,程云臻还在衍天宗的地界,距离渤海最近,得到的消息最早。他趁这个机会发了笔难财。反正这个世界里道德低下,赚点黑心钱未尝不可。


    一开始照顾这孩子,程云臻手忙脚乱。而后很快发现,不知道是因为明夷的修为,还是修真界就是这样,林逍野比他认知里的婴儿成长速度要快上许多。


    程云臻瞧着他粉白的脸上有两道灰痕,笑了笑道:“不是说了吗小野?最近外头不安全,少出去疯玩。来,快洗把脸,长寿面马上就做好了。”


    今天是林逍野的生日,同样也是林怀嫣的忌日。


    林逍野用水洗了把脸,好奇地想凑到锅灶边观望,被程云臻赶走。


    他说:“我们今天又去附近那个破庙玩了。放心吧干爹,我不会跑远的。”


    他们现在还是住在衍天宗的地界,在一座小城里安置。东头有个破草庙,里头供奉的神像早就残破不堪了,倒成了小孩最爱去玩的地方。


    林逍野是个外向的孩子,程云臻也不舍得拘着他不让他出门,左右他们现在住的城里还没听说有魔物的踪迹。


    将做好的长寿面摆在桌上,程云臻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说:“过了今天,小野就三岁了。”


    “嗯,”林逍野用力点头,“明年就四岁了,后年就五岁了……”


    “行了行了,”程云臻哭笑不得,“先吃面,一会儿再数。”


    林逍野在外面疯跑,自然是饿了,吃得狼吞虎咽,程云臻时不时地提醒他慢一点。


    “好吃吗?”


    “好吃!”林逍野捧场地道,“干爹做的面最好吃了。”


    程云臻看着他,眼眶略微有些酸涩。他掩饰了下,起身去拿了个东西过来。


    林逍野一看到那东西,眼睛就亮了。那是一只团绒。


    团绒是修真界的一种低级妖兽,样子毛茸茸的,通体白色,它叫声像铃铛一样,可以喂还可以用来暖手。


    程云臻道:“这是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你可得好好养它,别玩死了。”


    林逍野两眼发直,听了这话几乎要蹦起来了,把团绒拿在手里好一番蹂躏,尖叫道:“谢谢干爹!”


    晚上,程云臻检查了下屋内的防御法阵和贴好的符箓才上床。


    林逍野抱着团绒拱进他怀里。


    程云臻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不知道早分床和晚分床对小孩有没有影响,但想到自己快要离开小野,总归是不舍得的。


    程云臻轻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同别人打架了?”


    先前他瞧着,林逍野脸上那两道灰痕分明是指痕。


    林逍野眨眨眼道:“干爹是怎么知道的?”


    程云臻笑了笑:“因为干爹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


    林逍野:“也不算打架吧。今天我们斗蛐蛐儿玩,葛闻他斗不过我,气急败坏,说我没有爹娘。我说那咋了,他气不过,我们就打了两下。”


    程云臻微微一愣,道:“那你以后还会和他玩吗?”


    “玩啊,”林逍野满不在乎道,“人多了热闹嘛。他又打不过我。”


    程云臻没想到今晚竟是林逍野先提起这个话题。他原本就预备告诉林逍野他的身世,他已经到了能够理解这些的年纪了。


    顿了下,程云臻道:“小野,我一直想和你聊聊你爹娘的事。你知道,我经常带你去祭拜你娘,对吗?”


    林逍野点了点头。


    “其实,你没有娘。你是像我这样的男人生出来的。”程云臻斟酌着话语,对于如何讲解这件事,他也是头疼了很久。


    林逍野奇道:“可是别人都有娘啊!”


    程云臻道:“你先听我说。你爹姓林,他呢,从小就想好好修炼,成为非常厉害的人。”林逍野插口道:“我也想!”


    程云臻继续:“但是,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他十五岁那年得知自己是不能修炼的体质,他爹娘看他不中用,就要把他卖了。你爹他不信命,就拼死逃了出来,哪知遇到了更坏的坏人。你想,如果哪天我要把你卖了,你会不会很伤心?”


    又立刻道:“干爹只是打个比方,不会真卖了你。”


    林逍野抓紧了团绒,憋了半天才道:“是啊,我会伤心死的!然后呢?我爹把坏人打跑了吗?”


    程云臻苦笑道:“没有。他被这些坏人卖给了你另外一个爹,吃了一种能生小孩的丹药,就生下了你。”


    林逍野显然还有些无法理解,问:“那我另外一个爹就是你吗,干爹?”


    程云臻在他面前摇了摇手指:“不是我,是衍天宗的一个长老。他……他和你爹后来分开了。”


    听到衍天宗,林逍野的眼睛便已经亮了起来。但听到后面分开又转为失落,忍不住问道:“那我爹是怎么死的?”


    “你爹是生你后去世的。其实,当时医修已经用各种方法救你爹爹了,但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些非常严重的问题……他离开前最舍不得的就是你。”


    程云臻忍着鼻头的酸涩轻声道。


    林逍野将头埋在他怀里,想象着未曾谋面的爹爹样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程云臻感到愧疚不已,但他早晚要把这件事掰开揉碎告诉林逍野,总不能叫他长大以后不知自己从何而来。


    他没有把明夷的暴行告诉林逍野,也是希望在还是个孩子的林逍野心中,他应该是爱的结晶。


    总归明夷现在已经不知道流浪去哪里了,不会突然出现打搅他们的生活。


    *


    翌日,程云臻给林逍野布置了几张作业后,匆匆地赶去铺子。


    他发的是“魔难财”,铺子里卖的都是针对魔物的东西,现如今人人自危,一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忍不住囤货。


    程云臻一来,却从伙计那里得知了个不好的消息。衍天宗要垄断赤阳花。


    赤阳花是清魔丹的主要原材料,没有替代品,能够抵御魔气侵蚀。若衍天宗垄断了赤阳花,那就是把低级修士的死活全都握在了手里。


    伙计苦笑道:“这可怎么办?”


    “等我中午去和商会的人商量一下,”程云臻道,“没事,我们又不是只卖赤阳花一样东西。”


    “云老板,我知道您的意思,”伙计道,“但这正是要紧的时候,真不知道衍天宗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安抚完伙计又忙了一上午后,程云臻抽空回了趟家,检查林逍野写的字后又匆匆地赶去商会。


    下午,林逍野又和小伙伴们出去玩了。


    今天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云多的漫天都是,不过这丝毫没有打扰孩子们的兴趣。


    “追我啊!”


    “你往哪儿跑!别显摆你那团绒了!”


    他们平时最爱到那破庙去玩捉迷藏,今日也不例外。


    残破的神像上还留着一块块的彩漆,一个女孩钻进了其中,还不待同伴找到她,忽然尖叫起来,从后面的破损处爬了出来。


    那女孩出来后见到阳光和同伴们,才缓了过来,大口喘气道:“我看见里面有人!”


    她本来想借着自己身子轻的优势,从神像内部攀爬上去躲起来,不料刚往上看,却蓦地和一双猩红的眼睛对视。


    看见林逍野把头探进去,女孩惊叫一声:“别看!”


    林逍野道:“里面什么也没有啊?”


    听得他这样说,几个男孩也轮流探进去看了看,都没看到女孩所说的东西。


    女孩摇了摇头,笃定道:“不可能,里面绝对有人。我不玩了,我要先回家了。”


    其他人听她这样说,也都散了兴致。


    林逍野无聊得很,将团绒放下来玩了一会儿。团绒也钻进那神像里面,片刻之后出来。


    “走吧走吧,”林逍野道,“正好早点回去,不让干爹担心。”


    程云臻今日中午去商会呆了好一会儿,没有休息。筑基修士虽说几天不睡也没什么,但他还是保持着睡觉的习惯。


    吹了蜡烛后,程云臻和林逍野很快沉沉睡去,在两道呼吸声中,团绒白色的身体里忽然张开一个血红色的缝隙,中间有个黑漆漆的圆洞,像是眼睛。


    “程……云……臻……”黑暗之中,仿佛有嘶嘶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带着执念,竟如重叠了千百个人的嗓音……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似乎对上一卷的情节有意见,我考虑了下可能是如下原因:我每日为了多更新一些字数,就会想多写情节,从而造成节奏过快的问题。上一卷有些地方的确应该详写,比如下毒和生病这两段,尤其是生病期间情感没铺垫好,等完结我会修文。


    从头到尾我是坚持让他俩最后he的,攻君和小程在价值观的冲突之后最后互相妥协。


    挺感谢追到这里的大家,马上22w字啦,我最近可能会更新得少一些,再捋捋后面的大纲,希望能在下个月完结~


    第58章 魔物来袭


    翌日起来,程云臻又去了趟商会。


    路上,他看到不少人行色匆匆,于是问了下街边商贩,这才知道,昨夜城内有魔物伤人,幸亏被及时剿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程云臻听罢,面色凝重,决定还是先赶回家一趟。


    林逍野一边摸着团绒一边写大字,程云臻反复叮嘱他不可出门后,才复从家里出去。


    也因此,他到商会的时候已经晚了。


    昨日一番讨论,众人并未得出什么有效对策。


    商会会长姓毕,叫毕项明。见程云臻一副沉思模样,问:“不知云老板有什么高见?”


    程云臻被点到名,道:“我方才来晚了些,路上听说城内已经出现魔物。诸位不觉得这事情太巧合了吗?衍天宗刚开始垄断赤阳花,城内就开始有魔物作祟。”


    数年前他在君家也见过一次魔物,那时就是内鬼勾结,现如今很容易联想起来。


    一听得这话,坐在他右手边的丹药铺老板惊异道:“云老板的意思是,衍天宗和魔族勾结?”


    程云臻摆了摆手,正色道:“这样的话不可乱说,有可能是有些人想趁机发笔横财而已。”


    就像他也发了魔难财,只是他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要以伤害他人性命为代价。衍天宗这样的大宗门,俗务都是外门做的,这有可能只是某个执事长老做的决定。


    待散会之后,毕项明将程云臻拉到一边,道:“我知道云老板方才言之有理,这衍天宗势大欺人,我们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们打压?商会每年都要给他们交钱不说,现在时局要乱了,他们却要拿刀往我们身上砍!”


    程云臻刚才说完那番话就后悔了。他现在只想带着孩子好好苟下去,没什么兴趣参与商业斗争,遇到事情明哲保身是最上策。


    况且这个世界,也没有美好到让他想干点什么来改变现状的地步。


    他苦笑了下道:“这个,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我觉得会长无需太过于多虑。衍天宗收赤阳花,可能也是因为宗门弟子在外剿灭魔物,容易受伤,所以需要大量的丹药。从这点看,也是为了保护城内所有人。”


    毕项明见程云臻这样圆滑地说,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了,讪讪地道:“云老板说的极是。”


    程云臻点点头道:“那我就先回去看铺子了。”


    出了商会,程云臻见一男修正在倚柱等着他,立刻掩了面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那男修眼尖,立刻瞧见了他,大步走来道:“云弟留步!”


    这男修着一身红色衣衫,极为张扬,看起来年约二十余岁,容貌俊秀,一看就是生于富贵之家。


    他叫顾燃,是城中最大灵器店的老板。


    没跑成,程云臻尴尬地道:“顾兄……”


    “你方才见了我,莫不是想跑?”顾燃一脸认真地问道。


    他虽也是生意人,但这店是从家里继承的,平时只交给老伙计打理,自己从来都不上心。程云臻心道,他如果上了心,那店铺才算是完了。


    “哪里,”程云臻笑了笑,“不过是急着回去顾铺子罢了。”


    “你先别急,”顾燃道,“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说的事情,正是程云臻躲他的原因。


    顾燃见程云臻不说话,急了,道:“我妹妹是远近闻名、才貌双全的美人,我顾家又有钱,你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与我说就是了。”


    程云臻没想到自己有天还会面临相亲困局。


    他露出为难的表情道:“这个……强扭的瓜不甜。劳烦顾兄替我告诉顾小姐一声,不是她不好,是我没有这个福分。”


    程云臻现在对爱情已经没有什么幻想了。和君无渡的那一段经历让他感觉自己已经……脏了。这么形容也有些不太贴切,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己以后应该是独身主义。


    他没有办法在欺骗另一半的前提下走入一段爱情关系,让他敞开心扉说自己的过往,他也说不出口。


    况且,他是早晚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怎么可能给自己徒增牵绊。


    见程云臻考虑了这一段时间还是拒绝,顾燃急了,道:“你可别忘了,你还托我去打听给你干儿子治病的灵草呢,事情可马上就有眉目了。”


    为了给林逍野治病,程云臻自是不遗余力。顾燃有次意外知道了后,就大包大揽在身上,说这是朋友应该做的。


    程云臻敛起笑意,眼底似寒潭沉璧,面上亦凝了一层霜,道:“且不说事情还没有眉目。就算是有眉目了,难道顾兄是想要以此逼婚不成?”


    顾燃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找补道:“云弟你别生气,我一贯嘴上没有把门的。我晓得的,这是两码事。”


    “我没生气,”程云臻叹了口气道,“顾兄,千万不要这样挟恩图报,天底下的负心汉多的是,若是并非真心爱慕顾小姐的人,成了婚后焉知不会过河拆桥,移心他人?”


    顾燃撇了撇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这还没做我妹夫呢,就开始教训起我了。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


    说罢,趁着程云臻再度开口前跑了。


    程云臻这才得空去看顾铺子。


    因为城中出现魔物,今日的营业额明显比昨天多了不少。程云臻看着钱,心中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据说当年修士与魔族之间的大战死伤惨烈,不知道这次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好在,往后几天,城内没再听说有魔物伤人的事情,虽说如此,程云臻还是不太敢让林逍野出门。


    这日他中午到了铺子,伙计道:“云老板,有人送来了封请柬。”


    程云臻心中纳闷,他除了生意上的事情甚少和人有私交,不知这请柬是谁寄的。


    打开一看,原是毕项明。


    信中写道,毕项明牵线,组了商会的几个老板和衍天宗的人吃饭,想要探一探口风。


    时间在明天晚上,地点就在商会内。


    程云臻第二日思虑了一天,晚上还是换了身衣服前去。不为别的,衍天宗的人应该对魔物入侵的事情清楚一些。


    他到的有些晚了,一来便见顾燃也在。


    顾燃冲他招了招手,在场人都瞧见了,程云臻不能装瞎,只能坐到他身边去。


    顾燃低声给他介绍道:“衍天宗外门来了两个执事,左边那个叫孟元魁,右边那个叫屈庄。”


    程云臻也压低声音道:“他们俩都是管丹药的?”


    顾燃:“不错。”


    程云臻若有所思。


    而这边,孟元魁一见到进来的程云臻,眼睛一亮,半天才回过神来,对毕项明道:“这是谁?”


    他是个好男风的,在衍天宗便利用职务之便,养了不少男宠。


    毕项明笑道:“这是我们商会的云老板,主卖丹药灵器的。”


    此时程云臻已经在顾燃身边坐下,孟元魁见他侧脸亦秀致漂亮,不免心中发痒,动了念头。


    众人客套了一番,酒过三巡,才聊到正事。


    毕项明道:“两位长老,这赤阳花的事情,不知还有没有余地……前些日子听说城内有魔族作祟,好多修士都上店铺里来买清魔丹,现如今库存已经不够了。”


    孟元魁收起黏在程云臻身上的目光,无奈地道:“毕会长,这个也是上面的命令。衍天宗的修士担负着巡逻、剿魔的重任,若是他们没有足量的清魔丹,谁会愿意卖命?”


    毕项明接下来的话不好说,憋了一会儿道:“那也可先紧着衍天宗供应,而非直接……”


    一直一言未发的屈庄冷着脸道:“孟长老已经说了。这是内门的命令,我二人无权干预。若毕会长今天宴请只为了此事,请恕屈某先离席了。”


    场面一时难看,毕项明也没想到一句话他就急了,忙起身拦道:“屈长老,我并非此意,还请留步。”


    几个老板一同好说歹说,将屈庄留了下来。


    顾燃小声道:“好大的脾气。”


    “嘘,”程云臻道,“在场的可都是修士。”


    于是赤阳花的话题只能按下不提,众人转而谈论起了魔族的事情。


    “要我说,魔族也没什么可怕的,当年不也是修士的手下败将……”


    “那时候剑尊可还在呢……”


    听到君无渡的名字,程云臻对顾燃道:“我出去透透气。”


    说罢,自来了庭院中,站在假山景面前。


    他正数着地上鹅卵石的数目,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正是那衍天宗的孟长老。


    程云臻对衍天宗的人没什么好感,点了点头道:“孟长老也不胜酒力?”


    凑近一看,孟元魁更觉眼前男子美貌,尤其喝了两口酒后秾色如海棠,一时间竟看痴了。


    程云臻自是知道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厌恶感立即从心底升腾上来,道:“孟长老请便,我该回去了。”


    他的手竟被人抓住,孟元魁急切道:“莫走,莫走,我有话要对你说。”


    程云臻恶心得不行,怎么可能听他说,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到席间便推说自己有事,回家看孩子,忙不迭地离开了宴席。


    顾燃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走了。


    而孟元魁回到席间,见美人已经离去,心下怅惘。


    结束之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毕项明是东道主,留到了最后。


    孟元魁将他拉过来,直截了当道:“我对方才那云老板有意,若是毕会长能助我成事,这赤阳花的生意,到时也分你一杯羹。”


    毕项明一听这话,眉目中流露出惊讶之色,道:“这……”


    顾燃一直想招赘云秦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云老板不好男风。


    孟元魁意味深长道:“毕会长好好想想,马上要乱起来了,这可做的生意不止赤阳花一个。”


    说罢,孟元魁便自离去。


    月上柳梢,孟元魁转眼间已到了衍天宗内,想着方才美人的模样便觉下腹燥热,若是今晚便能将人带回衍天宗便好了。


    灌木丛传来若有似无的沙沙声。


    黑影裹着夜风扑来时,孟元魁瞪大了眼睛。利爪贯穿道袍,将他钉在地上,他放大的瞳孔中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魔物……不!魔物怎么会出现在衍天宗!?


    肋骨碎裂声混着鲜血喷溅在周围。孟元魁最后看见的是天穹里半轮残月,胸腔被彻底撕开,他连最后交代遗言的时间都没有。


    “他……是……我……的……”


    若有似无的呢喃之后,林间重归寂静,只剩沾着脑浆的树枝随夜风轻轻摇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争取恢复粗长状态,嘿嘿~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第59章 怪物救美


    是夜,衍天宗巡夜弟子很快发现了孟元魁的尸体。那惨死的模样将他骇的不轻,去上报的时候声音还是颤抖的。


    这事情很快惊动了衍天宗内门的长老,众人连夜调查。


    “城内死人,情有可原,我宗内为何出现魔物?”


    “孟元魁修为不低,看样子竟是被这魔物一击毙命,连个呼救的时间都没有。”


    一个历练老成的长老最终吩咐道:“传令下去,封锁消息,对外只说孟元魁因病静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衍天宗内出现了魔物!”


    *


    宴席之后,城内依旧是风平浪静。


    毕项明虽确实心系赤阳花的事情,可他也不想和孟元魁同流合污,将自己商会的老板骗去给他亵玩。


    一连几日,毕项明都盯着孟元魁的动向,生怕他去找云秦的麻烦,不料人一直未从衍天宗里出来,他心中不禁感到纳闷,孟元魁作为外门执事,又掌管丹药采买,怎么可能会一直闭门不出?


    后来问了屈庄才知道,孟元魁是那日宴席之后就得了重病,这才告假休息。


    程云臻从顾燃那里得知此事,也松了口气。他孤身一个人也就罢了,带着孩子,何尝不怕平白无故地招惹上麻烦。


    对于赤阳花的事,他倒是有了别的猜想。这日来了商会,对毕项明说:“会长,那日我虽匆匆离席,但能感觉得到,这两位长老说是内门的命令,恐怕不是真话。”


    毕项明闻言一愣,将孟元魁许诺拉他入伙的事情如实告诉程云臻,道:“云老板你说得对,这应当是他们二人自己的主意。”


    程云臻犹豫着道:“既如此,我有一个主意。”


    毕项明:“云老板请讲。”


    “现在城内的清魔丹还没卖完,所以大家对赤阳花被垄断一事还没有什么实感,可若是我们所有商户联合起来停止售卖,而衍天宗此时又拿不出足量的清魔丹……”


    程云臻点到为止,毕项明听懂了,道:“这样势必会引起众怒,将事情闹大,若是衍天宗内门知道此事,说不定会重新定夺。”


    程云臻点了点头:“这只是我的想法,会长如果觉得不妥,听过便罢了。”


    毕项明回去想了一夜,翌日便召集起城内所有商户开会。


    他觉得云秦说的有道理,更何况此举还能试探一下衍天宗内门的态度,让他们这些人早做打算。


    自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现在立刻暂停售卖清魔丹,但一经劝说,想到魔族可能马上要大肆进犯,再拖一拖,也许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最终所有人都达成共识。


    这日程云臻正在铺子里理帐,伙计匆匆地进来道:“云老板,外面闹起来了!”


    程云臻一愣,问:“因为什么事情?”


    伙计道:“就是清魔丹的事!大家知道以后只能从衍天宗那里买清魔丹,正在街上闹呢!”


    程云臻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想来也是,本来清魔丹的价格就一直久居不下,大家都想囤丹药保命。


    城中大部分人都是连筑基门槛都没迈过的低阶修士,在这个节骨眼上,买不到丹药极容易制造恐慌。


    交代好铺子里的事情之后,程云臻前去伙计所说的地方观望。


    只见衍天宗的据点门口当真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明显有几个是带头的,激得大家一起朝衍天宗要个说法。


    “你们既有本事不让别人卖清魔丹,现在又说没有足够的清魔丹拿出来卖,这不是在拿人命开玩笑吗?!”


    “就是,我们还有好多人根本就没买到清魔丹,到时候魔物大肆进犯,我们能怎么办?”


    程云臻看着人群中一张张激愤的脸,神思却有些恍惚。他在想到时候若真的出现大规模的战乱,那些和他从前一样的炉鼎能从主人那里分到清魔丹吗?火不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怎么能够亲身体会那种疼痛。


    今日只是聚众来质询的第一日,见衍天宗外门的人迟迟不予回应,人渐渐地就散开了,互相约定明日再来。只要城内一天没有足量的清魔丹,想必聚众要个说法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程云臻回到家后,见林逍野这几日被闷得不行,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走,我带你出去玩玩。”


    说是出去玩,但其实也就是在附近散一散歩。程云臻牵着林逍野的手,内心感觉非常奇妙。他真的很舍不得这个孩子,但他也清楚自己的私心,现在相处的每一分钟都很珍贵。


    林逍野没有见过魔物,好奇地道:“干爹,魔长成什么样子啊。它真的很可怕吗?”


    程云臻也只有数年前见过一次,想了想形容道:“它啊,长得就像一团黑色的气。它是很可怕的,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能够控制你的心。”


    见林逍野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程云臻举例子道:“比如说,你那天和葛闻打架了,对吧?但是你并不想伤他的性命。如果你被魔控制了,可能会想把他打死,让他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爹娘。”


    林逍野咂舌道:“这么可怕!”


    程云臻:“所以,干爹就是怕你出去遇到什么危险。”


    对于林逍野的教育问题,程云臻一直感到非常头疼。且不说他根本就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他总不能将自己奉行的那一套观念灌输给他,到时候他走了,岂不是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所以他尽量克制自己的说教欲,只有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才会发表意见。但他也不免感到茫然,如果要在这个世界里过得够好,没有一个好的出身,做一个纯粹的好人是很难的。


    毋庸置疑的是,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才拥有选择的权利。


    见程云臻陷入沉思,林逍野也不打扰他,自顾自地看着周围的风景。


    到了一片空的草地上,林逍野将系在腰间的团绒放了下来,看着它爬来爬去。


    程云臻觉得这种妖兽很像仓鼠,胆子小,浑身都很软,确实很适合用来陪伴小孩子。他蹲下来摸了摸那洁白柔软的毛,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指被舔了一下。


    湿润舌头上细细密密的小刷子扫过他的指腹。


    程云臻本能地抽回了手,他甚至都没看清楚它的嘴长在哪里。


    他转头看向林逍野,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怕不是自己大惊小怪了,遂站起身来。


    二人在外散步直到快天黑时才回家。


    *


    翌日,毕项明叫人来请程云臻去商会。


    见了面,毕项明神色凝重道:“今天一早,衍天宗就放出了许多清魔丹,而且价格和从前一样。”


    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些原本打算闹事的人立刻就回家去了。


    另一个老板蹙眉道:“这怎么可能呢?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算用上时间阵法,赤阳花也不可能大批成熟宇岩污。”


    毕项明拿出一粒清魔丹,低声道:“这是我叫人从衍天宗那里买来的清魔丹,又拿去给炼丹师看了看,虽说看起来是一样,可里面的赤阳花足足少放了一半!”


    语气悲愤交加。


    程云臻不意外这件事,敏锐道:“会长是打算揭发他们?”


    毕项明沉着脸道:“我在想,他们如此有恃无恐,应当真的是受了内门的授意吧。”


    若只是垄断赤阳花,还有理由可以解释,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地偷工减料,摆明了就是弃城中其余修士于不顾。


    他们平时都是受衍天宗庇佑不假,但每年都按时交钱,衍天宗此举真是让人心寒。


    既如此,还有什么再伪装和平的必要?


    见毕项明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揭发衍天宗的行为,程云臻颇感意外。他对毕项明这个商会会长的印象一直都是优柔寡断。


    程云臻道:“但是会长,衍天宗毕竟势大,若真以商会的名义揭发他们,难保不会招致报复。”


    人一旦有了牵挂的事情之后,行事就开始瞻前顾后起来。


    毕项明沉着脸道:“只要让城中人知道衍天宗的行径,到时候他们自顾不暇,不会再来对付我们。”


    程云臻不好再说些什么。


    从商会出去之后,程云臻放慢脚步,等到顾燃一起走。


    他对顾燃道:“这几日能不能先让林逍野住在顾家?我担心城里马上要出事了。”


    顾家开的是灵器店,自然安保要做好。


    顾燃也见过林逍野好几次,闻言痛快答应:“好啊,你放心,我们家护卫很多,绝对安全。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吧,之前商会的人也和衍天宗起过冲突,都是为了各方利益而已。”


    程云臻道:“多谢顾兄,那我明天一早把小野送过去。”


    顾燃挑眉道:“何必早上来送,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你顺便到我家吃个便饭。”


    程云臻便知他又是要撮合自己和顾岚,摆了摆手让他放过自己。


    *


    知道自己要被送去顾家,林逍野表现得不算多么抗拒,但程云臻还是感觉委屈了他,晚上给他做了一大桌子菜,睡前搂着他说了好久的话才睡去。


    第二天,他早起将林逍野送到顾家后,又赶去铺子上班。


    他还在想昨天毕项明说要揭发衍天宗的事情。这件事并不容易办,最关键的是城内现在除了之前那一起魔物伤人外,暂时还没有被魔息侵扰的人。


    而让民众相信衍天宗卖的清魔丸偷工减料,现场演示无疑是最令人信服的。


    下午,就有魔物偷袭人的消息传来。


    程云臻只感觉自己的右眼皮在不停地跳——这真是刚一打瞌睡,就有人给递枕头,魔物出现得未免也太及时了!


    而毕项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即令商会的人散布消息,说衍天宗的清魔丸有问题,要现场给所有修士证明。


    消息一散出去后,不多时,商会前就乌泱泱地聚了一大堆人。


    看到人来得差不多了,毕项明让人把被魔息侵染失去神智的修士控制着带上来,指着他沉声道:“诸位看好,这是衍天宗制的清魔丸,还未打开,上有衍天宗的封印,绝无可能造假。”


    说罢就打开,倒出一粒给那修士服下。


    那修士受伤的地方竟毫无变化,还是黑气密布。


    这时,毕项明又道:“这是之前商会商铺卖的清魔丸。”


    这回修士服下之后,伤势立即得到遏制,黑气肉眼可见地沉寂下来,人也清醒了不少。


    一时之间,人们议论纷纷。


    毕项明振声道:“衍天宗此举,便是不顾我们我们所有人!若魔物真大举进犯,衍天宗修士当真会保全城内诸人吗?别的宗门世家可没有像衍天宗这样,竟然拿救命的东西来欺骗众人!”


    毕项明本来在城内就颇有威望,亲眼目睹衍天宗做的清魔丸缺斤少两后,众修士更是群情激愤,誓要去找衍天宗要个说法。


    程云臻从前去看热闹的伙计那里知道了全过程,暗叹这魔物出现得的确及时,几乎是解了燃眉之急。


    他让伙计先走,清点完铺内东西,正要关门回家,四个身着蓝色衣服的修士却堵住了店门,不让他离开。


    是衍天宗的人。


    程云臻并不惊慌,他将林逍野先送走就是怕衍天宗的人上门来找麻烦。虽他没有直接参与,但他这几日频繁出入商会,又去了上次的宴席,很容易被盯上。


    其中一人道:“云老板,我们衍天宗的屈长老有请。”


    程云臻早就在店铺内放了传送阵,准备随时开溜。实在不行,他也可以和这些人打一打,虽然他的实战经验不多,但毕竟也算是个筑基修士。


    他正打算说些什么转移面前这几个人的注意力,刚要开口时,其中一人竟要强行来上手拽他。


    可那人还未碰到他的衣角,一道黑影就倏尔闪过,那人连惨叫都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双眼瞪大,身子一软,歪倒在地。


    那黑影窜得快极了,转眼间,四人皆在静默中死去,尸体东倒西歪地叠在一起。


    看清楚那黑影的模样之后,程云臻瞬间想要惊叫出声。


    这分明是一个怪物,和程云臻之前所看到的魔物并不相同。


    它明明是个人,但鬓边、下巴,肩膀、胳膊乃至身体轮廓由数千条覆盖着蠕动吸盘的紫黑色触须交织而成,身体肌肉紧实,在这些触须的映衬下像个死人一样惨白,它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穿,就连双脚也是赤着的。


    它身后还有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不知道是不是实质,散发着一种极为邪恶的气息。


    而与那双眼睛对视的一刻,程云臻就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明天一起谢大家~~


    第60章 你还活着


    店铺门被一阵风带着完全关上了。


    自小臂开始密密麻麻地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程云臻几乎是确信面前这个身体一部分异变成怪物的人类就是君无渡。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但是现在那双眼睛里有更多的侵略、占有、欲望和邪恶。


    程云臻的大脑感到眩晕,思维混乱地想道:他不是飞升了吗?怎么可能会以这幅模样出现在这里。


    他顾不得其他,本能地想要跑到柜台后面的传送阵旁边逃离这个地方。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缠住了。那些紫黑色的触手蔓延开来,像是一个会呼吸的牢笼,一部分紧紧地缠在了他的手腕、脚腕和腰间,更多的是变成牢笼栅栏将他罩住,不允许他的逃脱。


    君无渡慢慢地走近他,表情逐渐变得疯狂失控。


    程云臻浓密的眼睫抖着,脸上细汗直流,他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君无渡了,骨子里的恐惧甚至让他忘记自己现在是个筑基修士,具有反抗的能力,脑子里只有从前的那些画面。


    身上缠住他的东西还在不停地收绞摩挲。


    他被困在柜台前和君无渡异化的身体之间,听见对方小声喃喃地叫自己的名字:“程、云、臻……程云臻……”


    程云臻的脸色剧烈一变,血色尽失,极为难看。


    他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就从来没和任何人讲过自己的秘密,这个名字从君无渡口中出来让他有种心底最隐秘角落被侵犯的不适感,当即忍不住怒声道:“你放开我!”


    然而君无渡不仅没放开他,还伸手一把抱住了他,无数个触手随即也涌上了程云臻的身体,冰冷黏腻,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君无渡直视着他:“我不放!”


    魔息感受到程云臻所在的时候,君无渡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三年来在渤海修炼的时候,他经常在黑压压的魔群之中产生再见到程云臻的幻觉。


    见到他躺在花圃的长椅上睡觉,见到他坐在自己对面拈着棋子……


    亲身来到这里,他才敢确认,真的是程云臻。


    他还活着。他竟然真的还活着。


    程云臻极力躲避着他身上的魔息,心中警铃大作,脑子开始高速运转——君无渡现在不仅知道他是穿越来的,还知道他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如果……如果回去的事情被他从中作梗……


    仅仅是脑中想到这种可能性,程云臻就觉得自己已经呼吸不过来了,简直觉得已经成真了似的,心中又气又恨,几乎想发疯了。


    这个男人真的是阴魂不散。他咬着牙这样想道。


    “云臻,程云臻——你活着真是太好了……”


    程云臻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冷声道:“你再不放开我,我现在就自裁!”


    君无渡整个人身子一僵,随即松开了手,程云臻只感觉身上的触手如潮水般散去,那种紧压感消失之后,人终于轻松些许。


    他没有了从前的倨傲,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颓然地道:“你不要这样。”


    知道程云臻还活着之后,他自是很快想明白当年他不过是假死而已。程云臻看着他是如何催心折肝,像个傻子一样为他的病来回奔走,看他的笑话。


    心中若无半分生气是不可能的。但再见到活生生的这个人,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程云臻反手从柜台里摸了个东西防身,问:“你不是飞升了吗?”


    “你在这里,我为什么要飞升。”君无渡盯着他说。


    他当时被天道惩罚筋脉骨骼尽断,就算能再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因此直接堕了魔,而君家为了不损害霁川的利益,对外封锁消息说他飞升了。


    毕竟天神亲至是许多人亲眼目睹的事情。


    堕魔之初他是个并不强大的魔种,然而凭借着一腔执念硬生生地修成了现如今最强大的魔。


    他想去程云臻所在的世界找他。


    程云臻听完他的解释,眼前一黑。君无渡有这个毅力干什么不行,为什么非就缠着他不肯放手。


    他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君无渡又将同心结和记忆的事情说给他听,末了小心翼翼道:“你不要生气。我当时以为你……去世了才看的。”


    下一秒,程云臻闭了闭眼睛,而后陡然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他这具身体是一具健康的筑基修士身体,力气自然不可能小,如果是打一个普通人恐怕会把对方打倒在地也说不定,君无渡的头连歪都没有歪,他似乎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诚恳地道:“我错了。”


    程云臻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道:“以为我死了才看?你偷我的记忆的那一刻起就决定要看了,还会管我的死活?你就是这种卑鄙无耻手段下流的人!”


    他怎么没想到呢?既然君无渡当时说要抹去他的记忆,想要窥探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君无渡被他骂着,跪了下来抱住他的腿。


    “如果我不看,我怎么会知道你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你从来都没对我说过。如果我早点知道的话……”


    没等君无渡说完,程云臻就打断了他道:“你不要这么想。就算我告诉你又能怎么样?而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说这些假设的话有意思吗?”


    君无渡身子一僵,问:“是谁帮你假死离开的?”


    程云臻闻言松了口气,看来君无渡还不知道系统的事情,他紧绷着脸道:“这和你没关系。你起来,放开我,快点。”


    君无渡把头紧贴在他的腿上道:“我不起,我不放。我们已经拜过天地祖宗,现在还是道侣。”


    程云臻能感觉到他脑子好像出了一点问题,不知道是不是修魔修的,寒声道:“你打算把我一直困在这里?”


    如果君无渡说什么,除非你原谅我我才起来,那程云臻可能真的会拼上命也要让他见点血。


    好在他终于意识到这样不成样子,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程云臻已经放弃了再从传送阵逃跑的想法,要知道他这店里十样东西有七八样都是克制魔物的,君无渡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他这个人身上唯一值得称道的优点可能就是干一行爱一行。


    君无渡一让开,程云臻看到了那四具衍天宗的尸体。杀人的时候痛快,烂摊子却未必好收拾。


    君无渡看到了程云臻一瞬间的犯愁,道:“我来解决。”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一转眼四具尸体全消失了,屋子里的血迹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程云臻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方才君无渡突然出现,分明就是看到他被这四人围住才出手,暗地里应该早就潜伏在周围了。


    君无渡:“有魔息的地方我便能感知到,这座城里刚好混进了一些魔物。一定是老天开眼,让我找到了你。”


    魔物只会臣服于比自己更强的魔,它们能感受到君无渡的执念并且为他所用。


    “老天有眼”这样的话不像是从君无渡嘴里说出来的。程云臻只感觉这一切都是孽缘,他没有回家,君无渡没有飞升。世界这么小,他们又相遇了。


    程云臻:“所以呢?你现在找到我了,你想干什么?像以前那样再把我关起来?”


    “我怎么会再把你关起来?”君无渡的目光片刻也没有离开他,“以前是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所以待你的方式过激了些。”


    程云臻只要一想到他看了自己的记忆,就感觉到出离的愤怒。他缓缓攥起拳头又松开,心脏仿佛也揪成一团。现在君无渡已经掌握了他最大的弱点,他还不想激怒对方。


    “不是你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程云臻忍着愤怒缓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这样死去活来地纠缠不清,反倒叫人瞧不起。你若是真心爱慕我,并不一定要得到我。”


    君无渡是喜欢他的吗?程云臻并不确定这一点,要说喜欢,好像是生理上的喜欢多一些。要说不喜欢,最后他生病的那段时间,君无渡的着急伤心也不是假的。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对他的执念已经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君无渡听着他的话,道:“你知道何为真心爱慕?”


    他看过程云臻的记忆,程云臻分明也是白纸一张,从未真正和人谈情说爱过。


    程云臻因他这反问呼吸一滞,道:“反正你这样的不是。我清楚地告诉你,我永远不会情愿同你在一起。”


    君无渡怔怔地看着他倔强的神情,心中竟然隐隐感到高兴,是的,就是这种感觉,即便他权倾天下也无法更改他的意志,程云臻依旧是那个程云臻。


    对上他,他永远会输得一塌糊涂。


    君无渡突然道:“你不想……回家吗?”


    他一说这话,程云臻紧攥着手心克制着自己想要发抖的欲望,尽量风轻云淡道:“我若能回去,岂会留在这里受你欺辱。”


    听到程云臻说二人从前那段为欺辱,君无渡的眼神更加晦暗,他轻声说:“让我想办法送你回去,好吗。”


    程云臻摇摇头,道:“我不想再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听见他这样说,君无渡仿佛又被打了一个耳光。他知道程云臻有多么想要回家,以为自己下了一剂猛药。但是程云臻居然拒绝了他。


    好像什么都抓不到手,继看着程云臻断气之后,君无渡再度体会到什么是恐惧。原来他对自己的恨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君无渡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他本能地道:“那那个孩子呢?你不是想给他治病吗?”


    “君无渡!”程云臻厉声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扯上别人。你如果敢伤害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程云臻又感觉到一阵绝望。事实上,如果君无渡真的拿林逍野来威胁他,他能做些什么?比卑鄙无耻,他怎么能比得过眼前这个人。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君无渡看着他充满恨意的眼神道。


    “难道你觉得你在我心里是个光明磊落的好人?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


    君无渡低头看了眼自己,他还没有修成完全的人形。这也是他这几日没有立即出现在程云臻面前的原因。


    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太……丑陋了。当年他尚且英俊潇洒的时候程云臻都不带多看一眼,如今见了怎会不厌恶。


    然想到自己如此,都是因为程云臻当年狠心假死弃他而去,当即魔性大发,再度伸出触手将他牢牢箍在怀中,啃咬上了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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