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接盘者一号就位(一更)……
谢津延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超出他预料和掌控的事, 向来四平八稳、不怎么受波动牵扯的心莫名有些烦躁。
他用淋浴器往身上浇冷水,从头淋到脚。
昨晚睡意朦胧中总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往他怀里蹭,弄得他身体内一股一股的邪火往外蹿。
谢津延是个掌控欲和自制力很强的人。
最擅长的就是将所有事情运筹帷幄地掌控在自己的范畴之内, 从来不会超出他的预期。
所以尽管年纪轻轻, 是匆忙接替已故的兄长掌管谢氏集团, 也能快速将混乱的局势肃清, 把一切拉回正轨。
对于生理欲.望这种东西, 更是自控力十足。
顶多青春期气盛的时候, 会一边解高难度习题,一边神色如常地纾解,并不会对他的功课和学习进度产生任何影响。
他把这归结为和吃饭、喝水一样身体正常的生理需求, 因此不会被这样的事情牵动,也认为不能掌控自己身体欲望的人和低等动物无异。
怎么也没想到会两次在同一个男人身上失控。
窗外天光大亮, 北城总是会在下过一场摧枯拉朽的大雨后迎来异常清朗的晴天。
光线穿过磨砂玻璃窗照进浴室里, 谢津延低头看一眼自己被冷水浇裹的手心里探出的丑陋青筋,唇角扯出一抹讥讽。
就这样跑了, 跑得可真快啊。
他面无表情关掉淋浴器, 用洁净的毛巾擦去手心上的脏污, 随后换了身干净的西装去了公司。
宋秘书一早就等候在工位上,看到上司面色不太好,隐隐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把溪源乡的地址发给我。”宋秘书听上司走进总裁办后这样说。
他愣了几秒,立刻翻出溪源乡的信息:“您要去找江先生吗?需要我调整日程,现在给您安排车吗?”
宋秘书已经在脑海里脑补自己的霸总上司追妻的小短剧了, 还是个带球跑的小妻子, 却听上司声线冷淡道:“不用,我只是想了解给溪源乡的捐赠和援建情况怎么样了。”
宋秘书又是一怔:“……好的,明白。”
“上次我母亲让给昭昭养父准备的补品都送过去了吗?”这道听不出情绪的低沉声音又问。
宋秘书点头:“第二天就送过去了。”
办公桌前面容冷峻的男人便蹙了蹙眉, 陷入沉默,片刻之后,道:“你再准备一份,外加一些孕期需要的营养品。”
谢津延脑海里浮现出那人单薄的一只手臂就能轻易将他揽在怀里的身影。
“……另外找个医生,留心他的身体状况。”
“我一定会尽快办妥。”宋秘书向来会察言观色,尽管上司的反应与想象中有些出入,还是秉持着自己的职业素养去一一安排。
等宋秘书关上总裁办的门。
谢津延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和报表。
自从接管公司,他的注意力就全部转移到公司的事务和小侄子的找寻上了。
撑起家族的担子也好,完成大哥生前未尽的遗愿也好,他这三年来从未让别的事情占据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可是现在,他盯着文件上的小字和数据竟有些心不在焉。
祁焰一直在群里艾特他:[你们两个后来怎么样了,阿延,你该不会真不打算对人家负责吧?这样的话未免也太渣了。]
谢津延面色越发冷峻:[他自己不声不响回乡下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仿佛自己会吃掉他一样。
[啊这……]祁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他还以为昨晚雨夜发小把人带回去后两人会有所缓和或是有别的发展。
黎清叙刚去研究室换上实验服,虽然已经答应家里的人弃医从商,可偶尔心情不佳或是烦躁的时候还是实验室能让他心情平和下来。
他慢条斯理往手上套着白色的乳胶手套,看到群里弹出的信息,又慢条斯理把手套摘下。
[怎么回乡下了?]
黎清叙问,心里隐隐压制着一丝兴奋。
谢津延不语,想到早上醒来时的景象脸色就很难看。
霍岭生随主持做了早课回来,瞥一眼手机,神色淡漠道:[这样的结果没什么不好,有些苗头及早掐掉,免得以后种下恶果,对你们都不利。]
[说的也是。]祁焰若有所思,[像我们这样的人八成以后要联姻的,再怎么样也要找个门当户对和自身匹配的对象。]
[你那个从乡下来的土美人……]
他快速撤回消息:[你那位,跑了就跑了吧,以后我们找更好的,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祁焰由谴责转为对兄弟的同情。
毕竟他们也是头一遭遇见这样的事情,岭生家带私生子找上门的十个手指头都掰不过来,最后闹成了家里好几房太太,北城、港城都有,最小的还是个在读书的大学生,都能上演宫斗剧了。
这还是祁焰第一次看到有人踹了球,不争名,不夺利,不要求给名分,还自己带了协议要求对方不要打扰自己,然后带球跑路。
[这点我赞成祁焰。]黎清叙难得认同自己这位空有皮囊没有大脑的发小的观点,镜片后的桃花眼重新又扬起笑意。
[既然是个意外,对方看起来也不想跟你纠缠不休,那就各自安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路朝前走,人往前看,喜欢你的又不是没有别人,主要是你们的关系也挺尴尬的,昭昭和伯母那边你都不好交代。]
谢津延黑着脸屏蔽掉群消息。
于是整整一上午,谢氏集团的员工们都察觉到他们的总裁心情不佳,虽然平日里也是一副生人勿扰,不好接近的冷脸模样,但都没有今天这么阴鸷可怕。
江之遇直到火车开出很远都心有余悸。
一想到清晨醒来发现抵在腿间的火热,脸就烧灼得厉害。
酒店那晚的事情他已经有意无意地忘记,然而当那样的触感抵来,还是唤醒了无数细节。
怎么男人和男人之间也能那么激烈啊。
他以前都不知道后面还能这样用。
江之遇庆幸自己跑的快,虽然他接受了这个世界男人能和男人结婚并且生孩子的事实,可是并不表明他就能接受和男人在一起。
那么大的东西塞在那里,一想到他就觉得屁股一抽一抽的疼。
小蓁姐听说他的协议签好了,非常替他高兴,同时又有些为他打抱不平:“那个男人就这么痛快地答应了?”
江之遇回想了下昨晚雨夜屋檐下男人神情莫测的脸色,思索道:“应该算吧,反正是个意外,我们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那也行。”小蓁姐没去问那个意外是怎样的意外,只道,“不管怎样,接下来你可以迎接自己期望的生活了,把宝宝生下来,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之遇从小身体不好,父母去世后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三年前收养了个养子好不容易生活有了点依靠,却又被他自己送了回去。
现在可好,他有了自己的宝宝,不管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他自己再也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江之遇点点头:“嗯,我就是这么想。”
回到自己的乡间小院,空气清新,气候温宜湿润,
最重要的,不会像北城那样突然下仿佛要把整个世界摧毁的大雨,出行也不便利,无论去哪里总要坐车坐那么久。
还是乡下的生活让江之遇感到熟悉和舒适。
把协议书和孕检单锁在自己特地打制的机关木匣里,江之遇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
从这天起,他开始关注和爱惜自己的身体。
暂时放下修建阁楼上的木屋,不再去山里砍竹子和砍树,只专心打理自己的小院。
种多的吃不完的蔬菜水果,还有鸡圈养的母鸡下的多余的鸡蛋,他都会把这些托张叔拿到山那边的集市去卖。
然后自己在家里也像之前原主那样接村里一些手工艺人的竹制、木制半成品,帮忙加工,比如灯笼、油纸伞,一些竹编、藤编制品。
他手本来就巧,在原来的世界跟着他那位木匠师父学过很多奇巧技能,做这些手工艺制品再轻松不过。
江之遇就这样一边调养自己的身体,好把宝宝平安健康地生下来,一边努力赚钱攒钱。
毕竟生宝宝、养宝宝都要花费一笔不小的费用。
他一定要给宝宝最好的生活。
谢老夫人那边前段时间让人送过来一些补品,之后又送过来一批,里面还有孕期需要的营养品。
“哦,是公司给怀孕的员工发放的福利,采购那边买多了,我就顺手放到谢老夫人嘱咐我们送给你的补品中,反正是员工福利,别的人也用不上,您就当做是附赠品别浪费了。”
宋秘书透过玻璃窗看一眼总裁办里专注办公的谢总,这两天面上神色缓和了些,不过浑身散发的冰冷气息还是让人不敢靠近。
就是好好的送给江先生东西,却不让告知对方。
宋秘书无奈收回视线,只能对着电话那头疑惑问询的江先生努力编了个理由。
江之遇听说是多余的福利品,就没再问,向宋秘书道了声谢谢。
这之后,日子就彻底恢复了江之遇期望的平平淡淡的生活了。
不同的是,他有了自己的宝宝,所以平淡的生活中又充满了美好的期待,成了蜜糖一样的调味品,让他每天心里都甜滋滋的。
这天早上,江之遇照例起床打理自己的小院,然后做手工制品赚钱。
因为心情平缓舒畅,不再像之前那样受到这个世界的种种冲击,又对生活有了期盼,每日好好照顾自己。
他小巧消瘦的脸颊像之前暂住在谢家庄园那段时间一样,再一次有了血色,也多了点肉感。
身形也没那么纤瘦了。
今日是一个很晴朗的天气,暑气开始慢慢消散,从山间吹来的风是轻柔舒缓的,清晨的阳光清透明亮。
江之遇刚给园子里新种下的菜苗浇了水,就听见小海螺从门口跑过,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从门扉探进来可爱的脑袋。
“之遇哥,快去看,村里来了批从大城市过来的医疗志愿者,免费给村子里的人做检查、理疗,其中有个特别特别帅的长发大帅哥,简直像是从二次元漫画里走出来一样。”
自从溪源乡得到了捐赠和援建,有了钱,不再像之前那么贫困拮据,新学校也在建设,小海螺的父母不让她外出打工了,而是继续让她上学好好学习。
小海螺现在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气息。
和很多十几岁的少女一样,她向往外面广阔的天地,努力学习的课外之余,也会接触到一些网络上的信息,其中就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二次元漫画。
漫画里总是会有很多帅气漂亮的纸片人俊男美女,那种好看和氛围感是三次元没办法比拟的。
用网友们的话说叫什么?
“对!撕漫男!”小海螺激动地一拍手,“那个帅哥就是这样的,长头发,戴金丝边眼镜,我刚才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没睡醒,穿进漫画世界里了呢。”
长发,戴金丝边眼镜?
江之遇狐疑了一下,浇水的动作也缓了缓。
听小海螺描述的,他第一反应就是昭昭小叔那位世家交好的朋友之一,黎家大少爷。
黎家大少爷就是那样一个长发翩翩,戴金丝边眼镜,总是笑得斯文绅士的男人,符合小海螺的描述。
就是嘴巴有些毒。
江之遇记得那天在酒吧包厢里对方说的话,言语间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是来纠缠他的朋友的。
挥散这段记忆,江之遇继续给小菜园浇水。
他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也对小海螺口中的撕漫男没有兴趣。
长得再好看也是男人。
昭昭小叔那晚抵着他的凶巴巴的东西让江之遇对男人有一点恐惧。
以前无知无觉还好,以为只是搞错了。
现在知道男人真的会对男人做那种事情,江之遇就没办法淡定了。
“欸,之遇哥,你不去看看吗?”小海螺见江之遇无动于衷地继续给菜地里的菜苗浇水,挠了挠脑袋。
“那么帅的人呢,还给我们免费做医疗检查。”
江之遇摇摇头:“你们去吧。”
他前些日子才从许大夫的医馆和镇里的医院检查完回来,身体没什么毛病。
“那好吧,我自己去了。”小海螺探回脑袋,高高兴兴地去看“撕漫男”了。
小海螺走后,江之遇继续打理自己的小院。
给菜苗浇水、锄草、施肥,采摘了新鲜的豆角和番茄,准备中午做豆角小炒肉和西红柿鸡蛋汤。
门前人来人往,应该是溪源乡的村民都去小海螺口中的那个医疗志愿者平台去了。
江之遇往门外看了一眼就回到了屋子里。
太阳渐渐往中天移动,到了中午,江之遇放下手中的活计去厨房给自己做了午饭。
他现在一日三餐都好好吃饭,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也把肚子里的宝宝照顾好。
吃完午饭,江之遇小憩了一会儿,然后拎着做好的藤编制品和折扇送到村东头的桑姨那里。
桑姨紧跟时代潮流,做起了自媒体直播带货,会帮溪源乡的村民卖土特产和各种手工制品,抽取一点提成。
江之遇现在除了帮老匠人们完成半成品,自己也会做些榫卯工艺的小玩意儿拿去桑姨那里卖,意外地,卖得都很不错,他自己因此存了一小笔钱。
路过乡里的祠堂,远远看到门前停了好几辆大型保姆车,平常用作商议溪源乡重要的事务、祭祀,以及举办一些乡里重大喜庆活动的地方现在搭了台子,在院子里摆了拼凑在一起的长桌。
长桌后坐着些身穿白大褂和志愿者衣服的人,桌上摆了各种检测设备,志愿服务用桌牌区分开,其中有志愿者正在给村里一位老人量血压。
江之遇瞥一眼桌上的桌牌还有志愿者衣服上的标识,是一家医药公司,名称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可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的。
正在脑海里搜索着。
乡长从祠堂里走出来乐呵呵冲他招手:“之遇,你来得正好,也过来测一测。这位黎先生的志愿团队是从北城来的,出自世界知名的权威医疗机构,十分专业可信。”
黎先生?
江之遇听到这声称呼,停住脚步。
黎这个姓并不常见,至少相比于他们这些江姓、李姓和王姓一类的姓氏,是比较少见的姓氏。
乡长说他是从北城来的,来自世界知名的医药机构。
江之遇忽然想起来看到的那个医药机构标识为什么会熟悉。
两个月前在北城酒店黎家小少爷的成人礼蹲守昭昭小叔的时候,他听到那些出入宴会厅的豪门名流提起过。
正是黎家的产业。
昭昭小叔家是百年经商世家,是最早一批投资石油、金融、地产、航运、酒店等的经商者,资产遍布各行各业和全世界。
祁家手握媒体渠道和娱乐圈重要资源命脉,母方那边都是从政人员。
霍家是从港城过来的,而黎家则是专攻生物医药领域,全球TOP前三的医药公司,研究室和私人医院以及各种专利、业务覆盖上百个国家。
姓黎,从北城来的,黎家的产业,长头发,戴金丝边眼镜……
所有指向都和他脑海里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呢?
那样一位金尊玉贵的大少爷,黎家未来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会到他们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做志愿者。
江之遇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正要和乡长说自己要去一趟桑姨那里,从祠堂里屋走出一个风度翩翩的身影。
一头惹眼的长发,镜片后的桃花眼总是笑得斯文又风流。
这个男人每次见到都会穿着优雅的西装,姿态松弛闲散,看上去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又和昭昭小叔他们一样,浑身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
但今天他套了身白大褂,大概是刚做完志愿服务,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由黎家大少爷摇身一变一副斯文谦和的学者做派。
看到自己,桃花眼闪过一抹惊讶,随后又扬起招牌的斯文笑容。
“咦,这不是昭昭养父吗?在这里见到你真巧。”
第22章 第 22 章 接盘者一号就位,修罗场……
江之遇看这个斯文翩翩的长发男人朝自己走来, 举手投足优雅端方,却又透着点随性不羁的散漫。
午后阳光明亮刺眼,起了风。
轻柔舒缓的风拂过祠堂院子里的香樟树, 挟来一阵淡淡草木清香的同时卷来几片绿叶, 也将男人散至腰间的长发掀起一点发梢。
真的很像小海螺口中的从二次元漫画里走出来的撕漫男。
不过, 撕不撕漫不是重点。
江之遇惊讶的是, 大家口中姓黎、长发、从北城来的特别帅气的医疗志愿者, 竟然真的是昭昭小叔那位从小交好的世家朋友, 黎家金尊玉贵的大少爷。
“你这是……不记得我了吗?”
在江之遇为豪门大家的大少爷来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做志愿者而感到十分意外怔在原地的时候,眼前的男人走近了些微微俯身问道。
他身量高,凑近来时压下一小片阴影, 那双总是斯文笑着的桃花眼也因此在江之遇面前放大了些,直视人眼睛的时候给人一种很深情的错觉。
江之遇不习惯被男人靠得这么近, 不自觉后退一步:“没、没有,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
“那就是记得我。”黎清叙直回身,唇角笑意扩大, 镜片后的桃花眼也闪动着堪称愉悦的神采。
“我还以为你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江之遇脸上表情有些窘迫。
他怎么会对这个男人没有印象。
在谢家的花园里这个男人踩到自己浇花的水管给自己道歉时, 他觉得这人还算谦和有礼, 可是在包厢里的那番话又让江之遇感到十分局促难堪。
不过,他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公司在做一个世界范围内的义诊活动,提升企业形象和品牌推广力,我作为牵头者,自然要参与进来。”黎清叙不紧不慢解释。
“不是, 我的意思是那么多的地方, 你怎么会到溪源乡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江之遇还是对在这里见到黎家大少爷感到不可思议。
“哦,你是说这个。”黎清叙像是才听懂了他的疑惑一般,斯文俊逸的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助理报给我很多志愿点,我随便指了一个就到这里了。”
“确实很偏,我也没想到会这么远。”黎清叙状似意外的口吻,随即自我调侃地笑笑,“不过比起之前被扔去非洲的那段时间,溪源乡不算偏远,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昭昭找回来之前就和你住在这个地方吗?”黎清叙问。
江之遇点点头,将信将疑。
但因为黎家的业务确实覆盖范围广,就没再多问。
乡长在一旁看得一脸懵:“之遇,你认识这位黎先生?”
不等江之遇回答,黎清叙率先笑道:“他是我朋友小侄子的养父,来北城的时候见过几回。”
养父?
乡长骤然一听这个称谓,半天没绕过弯来,不过很快,恍然大悟。
之遇带三年前收养的义子去北城寻亲的事情溪源乡的村民们几乎都知道。
后来有人给溪源乡捐了一笔巨款和很多物资,还承担下了溪源乡灾后重建的援建任务,乡长作为溪源乡的一乡之长在其中接洽,才知道是他们遇到这样幸运的好事是因为昭昭。
昭昭竟然是北城豪门大家谢家走失的小少爷。
而提出捐赠意愿的,乡长从那位西装革履表情严肃的谢氏集团的总助口中了解到,正是之遇。
因此包括乡长在内,他们整个溪源乡的人都很感激昭昭和之遇,把他们养父子俩视为溪源乡的恩人和福星。
现在看到这位从北城来的黎先生也是之遇认识的人,乡长对江之遇的态度更加温和亲切了。
“既然认识,那你们聊,我再去动员动员其他乡民。”乡长笑眯眯地冲他们说,然后乐呵呵地背着手走开了。
乡长走后,祠堂的院子里除了黎清叙带过来的这批志愿者医生和那位量血压的老人,就没有其他人了。
这个时候是午间时分,太阳挂在正头顶,虽然暑气不像之前那样浓烈,可是吹来的风依旧是暖暖的。
乡民们这个时候不是在吃午饭就是在午睡,所以一整个上午热热闹闹的祠堂现在稍微安静了些。
等那位量血压的老人走后,黎清叙就对服务台前的志愿者们微笑道:“辛苦了,你们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好的,黎师兄,我们先回车上了,你也别太劳累了。”
一行人冲黎清叙挥挥手就走向祠堂门前停靠的那几辆大型保姆车。
这时,祠堂院子里忽然就只剩下江之遇和眼前这个男人了。
“要也检查一下吗?”黎清叙扬了下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语气和煦问,“我们这次带了很多先进的医疗设备,义务给大家做体检,可以测一下血压、心率……”
江之遇摇摇头:“我前不久才看过医生。”
“这样啊。”黎清叙仍旧斯文和煦地笑着,话音却是一转,“是因为肚子里的宝宝吗?就是那时知道自己怀孕了吧?”
江之遇一怔,没想到男人会突然提起这样的话题,反应过来,已经讷讷点了点头。
毕竟那天在包厢,他的这些事情已经被那几个人全部收进眼里,不是秘密。
黎清叙收敛起桃花眼里的笑意,叹息一声:“其实那天你从包厢离开后我一直感到很懊悔。”
“什么?”江之遇眨眨眼,有些跟不上他跳跃的话题。
“对于你找上阿延告诉他你怀了他孩子这种事情,我不应该用恶意的心思揣测你。”
黎清叙语气里满是歉意,与此同时,总是斯文笑着的俊逸面庞上也露出懊悔的表情。
江之遇又是一怔,半晌垂了垂眼眸:“没什么,都过去了……反正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至少他的目的达成,那些人的话再刺耳对他有什么影响呢?
黎清叙忽而笑了笑:“你真有趣。”
他笑时桃花眼弯起,有种春风和煦的感觉,身后仿佛有无数花朵绚烂绽放。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抵挡得住他这样一副斯文迷人的笑容。
江之遇扯了扯自己拎在手中装着折扇的藤编筐:“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先走了,你忙你的吧。”
“那晚的意外其实我也想和你说声对不起。”这道迷人的声腔叫住他。
江之遇转过身,清透的眼眸里再一次露出茫然。
“什么那晚的意外?”
“你和阿延,那天晚上都是因为我这个当兄长的不称职,没留意到弟弟给阿延下了药,才导致你们发生了那样的意外。”
“下药?”江之遇听到这两个字,又糊涂了。
黎清叙便继续道:“在昭昭的欢迎宴上闹那一出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弟弟喜欢阿延,从初中的时候就一直暗恋他,所以成人礼那天晚上他给阿延的酒里下了催情的药剂。”
“没想到中途你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最后变成了你和阿延……”
黎清叙一开始并不知道酒店当晚发生了什么,虽然一直很好奇,可直到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从暗光颤动的包厢门外闯进来,他才隐隐拼凑出那晚的真相。
真巧。
该说不说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巧合。
他一眼心动的美人还没有任何后续的发展就怀了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的孩子,还是间接由他们促成。
如果不是自己的疏忽,放任弟弟做出那种事情,又或者那天晚上他强行打开门,带阿延去自己的私人医院洗胃,会不会……
黎清叙桃花眼眯起,脸上闪过隐晦莫测的神情。
江之遇则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原来、原来那天晚上昭昭小叔并不是发烧烧糊涂了,而是被人下了催.情药剂。
难怪他的身上会那么烫,会说自己费尽心思接近他,还用那样拙劣的手段,一再警告他离开。
原来是以为自己给他下药,把他弄成了那副样子。
江之遇像在医馆醒来后得知男人也能怀孕一样再次受到了冲击。
好半晌,他回过神来,看向这位碰巧来到溪源乡和他透漏这些事情的黎大少爷:“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想向你说声对不起,不想你对我有什么误解。”黎清叙忏悔的口吻,“还有,你确定要把这个因为意外怀上的孩子生下来?”
“不行吗?”江之遇一瞬间露出小动物嗅到危险气息的警惕眼神,腾出一只手护住肚子里的宝宝。
黎清叙被他的样子和动作可爱到了,心里难免又有些吃味。
“虽然现在的医疗水平很发达,医院产科关于男人生子的技术手段也十分成熟,可毕竟和女性的子宫不同,孕腔天然窄小,所以生育的风险要更大一些。”
黎清叙从商之前是一位优秀的医学研究者,年纪轻轻就已经攻读到了博士学位。
原打算在实验室做一辈子的技术攻克,耐不住家里人一定要他继承家业。
眼前男人身形这么纤细清瘦,看上去单手就能将他托起,真的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生下这个意外的孩子吗?
江之遇听他说男人的孕腔小,生育会有很大的风险,一瞬间隽秀面庞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可一想到这是他在两世唯一的亲人,是这段时间给他带来无数美好期盼的宝宝,他又坚定了下眼神:“我还是想把他生下来。”
黎清叙微微一怔,对上他坚定的眼神,无奈扯了扯唇角的笑意,语气酸溜溜的:“那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记得定期做孕检,随时监控孩子的成长状态。”
“我带来的设备里就有专门做产检的,要帮你看一下胎儿的情况吗?”
黎清叙嘱咐完,抬手指了指祠堂专门搭出来用于给溪源乡的村民免费做体检的隔间检查室,询问一声。
江之遇再次拒绝:“我前不久做过产检。”
“对,你刚才说过。”
黎清叙歉意笑了笑,又恢复成一副斯文翩翩的模样。
“不过我们的医疗设备十分先进,不仅能通过四维彩超清晰看到宝宝的状态,连最细小的动作都能捕捉到,还能够对早期胎儿的发育状况和健康风险做出评估。”
“也就是说,如果你坚持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或许我们可以帮你做一下风险评估和预产规划,如果发现异常,能够提前做出干预,对你和宝宝都好。”
风险评估?
预产规划?
江之遇听不太懂黎少爷口中这些专有名词,却抓住了“风险”和“健康”两个字眼。
他很期待这个小生命的降临,无比希望这个宝宝能够健健康康、平安无恙地来到这个世界。
他猜自己就是因为小时候身体病弱被亲生父母丢弃,因为在被老爷爷收养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吃了很多味道很苦的草药。
虽然后来体质慢慢转好,都能干很多粗活重活,可江之遇不想自己的宝宝以后也经历这一遭。
“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江之遇抬起头问道。
他终于不再用躲闪或是警惕的眼神看自己了,乡间的天空澄净,一朵白云在头顶轻缓飘过。
清亮的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缝隙落在这双琥珀色的瞳仁里,一如黎清叙那日在谢家花园水雾后看到的景象一样,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黎清叙心神一荡,感觉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扯开唇角,笑意扩大:“当然。”
“那我晚点的时候可以找你们看一看吗?”江之遇还要去桑姨那里托她代卖自己的手工制品,给自己和宝宝攒钱。
黎清叙和煦笑道:“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
江之遇便向他说了声谢谢,拎着藤筐走出祠堂,去村东找桑姨,没有看到身后一道长久停留在他身上的觊觎视线。
谢家庄园。
谢寻昭午休完起床就换好帅气的马术服准备去马场练习骑术。
他如今不仅补学校里的课业,还在学习骑术、剑术,争取做像小叔叔那样优秀全能的男人,也在下次见到养父后,给养父一个惊喜。
小叔叔在这时驱车回来了,今天是周末,即使是休息时间,小叔叔白天也多待在公司,很少这个时间点回家。
谢寻昭如今已经能够很好地和这位第一眼见到让他有点害怕的小叔叔相处了。
小叔叔人看着气场冷厉,让人不敢亲近,其实对他特别好,非常宠他,无论是在功课还是马术、剑术的练习上遇到疑惑和困难,小叔叔都会很耐心地教他。
今天难得在周末时间看到小叔叔回来,谢寻昭从楼梯上走下来时向小叔叔问了声好,然后看到小叔叔有些心不在焉地冲他点了下头。
谢寻昭习以为常地走下楼梯,准备去马厩牵小叔叔给自己买的那匹性格特别温驯的小黑马。
忽然被小叔叔叫住。
“你上次说有点想你养父了,想去乡下看望他?”
谢寻昭转身,重重点头:“嗯,我很久没有看到养父了,也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那你去跟爷爷奶奶说,说你想你养父了,要回乡下看望他。”
谢津延眉头微微蹙了蹙,从那个男人清早悄无声息地跑回乡下起,他的心头就纠缠着一股莫名的燥意,直到现在都未能消散。
“真的吗?我可以去看养父吗?”谢寻昭漆黑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晶亮,愈见帅气沉稳的小男生露出孩童般天真期待的表情。
“嗯。”谢津延面无表情应了声。
顿了片刻。
“我陪你过去,免得你再次被坏人拐走。”
第23章 第 23 章 老实美人初遇修罗场……
津延说不清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复杂心理。
他这几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他把这归结于事情的发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这种脱轨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
谢津延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果敢迅速,有因溯因, 有果寻果, 快速解决问题, 从不会让麻烦困扰自己。
然而这一次……
谢老夫人突然听小孙子说要去乡下看望养父, 先是一怔, 随后笑了笑道:“之遇确实回乡下有一段时间了, 你和你养父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想念他也很正常。”
“想去就去,正好今天是周末, 能赶个来回,我让赵管家陪你过去。”
谢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小孙子的头, 对小孙子几乎有求必应。
“不用赵管家陪我, 奶奶。”谢寻昭仰起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小叔叔说他陪我一起去。”
“阿延陪你一起去?”谢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望向今天早早回到家里的儿子。
谢津延解袖口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出门我不放心。”
“也好, 你陪昭昭去的话会更安全,我也能省一省心。”谢老夫人显然也为三年前小孙子的走失心有余悸。
溪源乡虽然是小孙子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毕竟从北城去到那里需要一段距离和时间,算是出远门了,谢老夫人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担忧。
不过有阿延陪着去的话她就放心了。
阿延性情稳妥, 这几年磨练的越发沉稳持重。
有他陪小孙子的话, 自己就能宽下心来。
而且自从大儿子大儿媳过世,阿延承担下家族重担,三年来一直未曾松懈, 陪昭昭去乡下也好,就当散散心。
之遇之前跟昭昭打视频通话时给他们看过溪源乡的景象,风景清丽,山明水秀,真是个漂亮的地方。
他还给自己打理出来一个漂亮的小园,有花有草,种植了许多瓜果蔬菜。
自己亲手用竹子制作的竹篱笆上爬满了颜色各异的花朵,院子里还有散养的母鸡,说是每天能下好多鸡蛋。
要不是谢老夫人现在上了年纪,不方便出远门,她都想同小孙子一起去溪源乡了。
“你记得再给之遇带点补品过去,他太瘦了。”谢老夫人叮嘱。
“嗯。”谢津延点头,让宋秘书再次准备了许多孕期需要的营养品。
私人飞机划过湛蓝的天空,从北城飞往南地。
江之遇把自己在家做的手工制品送到了桑姨那里。
桑姨告诉他,他用榫卯工艺做的吉普车、坦克、小飞机等榫卯积木玩具卖得很好,让他再多做一些。
江之遇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进行改装的这些木制小玩具会这么受欢迎。
这还是他上次在昭昭小叔的私人别墅看到昭昭小叔家玩具房的乐高军舰受到的启发。
那个没有拼完的大型乐高军舰让江之遇很是喜欢,于是回到家里后,就用他擅长的木工和榫卯手艺结合乐高的拼玩模式,做了几个小孩子比较喜欢的军用模型。
他将木料打磨得光滑圆润,每一块小木头都能够被小朋友很好地抓握在手里,榫卯工艺不用一枚钉子,不需要用胶水粘合,一榫一卯自己就能完美契合。
没想到会这么受小朋友喜欢。
江之遇于是答应桑姨这几天再多做一些。
他从桑姨那里回到家,又做了会儿手工活。
等稍微晚一点,祠堂志愿台那边的村民们散了些,江之遇才从家里出门,去找黎少爷。
之所以这样,除了手头上有每日工作要做,还有就是,他怀孕这件事情除许大夫、小蓁姐李婶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他暂时还不想让大家对他有过多的关注,一切等宝宝生下来再说。
夕阳在远方的山峦没下最后一道光线,黛色涂抹晚空,几颗星子悄悄挂在了天幕上。
江之遇重新走进祠堂,看到黎少爷正笑容温和地叮嘱村里的王阿婆,让她不要太过担忧。
她小孙女的白血病可以通过申请黎家医疗的慈善绿色通道进行救治,审批快速,治疗费用不用她们缴纳。
王阿婆的小孙女前些时日查出了白血病,王阿婆一夜之间急白了头,人也憔悴苍老了许多。
她儿子去世得早,儿媳妇四处打工为女儿筹治疗费,乡里的各家各户也都发起过捐赠活动,可到底杯水车薪,小地方的医疗条件也有限。
没想到这次黎少爷公司发起的这项义诊服务帮她们解决掉了这个难题。
王阿婆感激地拉着黎少爷的手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黎少爷春风和煦地安慰她不要担心。
等送走王阿婆,江之遇走了过去。
灯光将屋子里颀长的身影在地面上拉得很长,黎清叙冲他斯文和煦地笑了笑:“你来了?”
江之遇微微感到有些拘谨,不过因为刚才王阿婆的事情,他对这位黎家大少爷有了些改观。
“只有你一个人吗?”江之遇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到白日里那些身穿白大褂的其他志愿者医生。
黎清叙点头:“嗯,他们随乡长一起去吃晚饭了。”
“我是不是也耽误你吃晚饭了?”江之遇没想到他这么晚了还没有吃饭,为有些打扰到别人而感到不好意思。
黎清叙笑了笑:“我不饿,下午你们村里的村民给我们送了很多好吃的。”
江之遇的不安便少了些。
“要、要在那里检查吗?”江之遇指了指旁边单独搭建出来的隔间。
他一紧张的时候说话就有些结巴。
黎清叙那晚在酒吧包厢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再次笑了笑:“是在那里。”
“我要在这里等他们吃完饭回来吗?”江之遇还不知道黎家大少爷从商之前是一位优秀的医学研究者,以为帮他做产检的是那些志愿者医生。
黎清叙笑道:“不用等他们,我来帮你做。”
“你、你帮我做?”江之遇一听说是眼前这个男人要帮他做产检,清润透亮的眼眸顿时睁大,声线也因为意外而颤抖了几分。
黎清叙最喜欢看他因为受惊而露出的小动物般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很想欺负。
“这里很多设备我参与过研究改进,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它们的用法,何况阿延大概没有告诉你,我接手家里的生意之前是学医的。”
这确实是江之遇不曾知晓的。
他还以为是一同前来的志愿者医生帮他做检查。
江之遇一时间感到十分局促,手不自觉捏紧了衣摆,面上也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黎清叙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面部细节和手上的小动作,调侃道:“怎么,你是怕我不专业吗?”
“不是,”江之遇微微涨红了脸,“我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你……”
让昭昭小叔从小交好的朋友给自己做产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黎清叙像是猜到他的心思一样,安慰道:“放心,我知道你因为阿延的关系会觉得有些尴尬,你把我当作普通的医务工作者就可以了。”
江之遇想了想宝宝的安危,也想更清楚地看一下肚子里宝宝的发育状态,于是踟躇着走进了检查间。
在黎少爷的团队带来的专业检查床上躺下,江之遇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躺在砧板上的鱼一样,非常紧张不安。
他第一次去镇医院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怀孕了躺在医院的检查室里也是这样忐忑的状态。
只不过给他做产检的医生是陌生的面孔,尽管觉得害怕羞耻,他还是忍了下去。
可现在要给他做检查的是昭昭小叔的朋友,是他打过好几次照面的熟悉面孔,江之遇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全忽视这样的关系。
窗外轻微摇晃一阵树影的婆娑,乡间的夏夜虫鸣清脆悦耳。
又或许祠堂的检查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江之遇现在像条待宰的鱼一样,因此所有细微的声响都能听得清。
他余光看到黎少爷往手上套着白色的乳胶手套。
男人指节分明修长,套乳胶手套的动作慢条斯理而优雅。
不像要给别人做检查,倒像是在摆弄艺术品一样。
戴好手套,男人取出超声探头,声音温和地示意道:“把衣摆撩起来一下。”
江之遇因为已经有了上次在镇医院做彩超的经验,于是听话地把衣摆从肚子上撩起来。
这具身体和他一样是晒不黑的体质,又因为幼时病弱,生活清贫,常年处于一种病态般的白。
虽然江之遇这段时间对这具身体进行了非常细致的照顾和调理,可还是纤瘦了些。
因此黎清叙眼里便晃过一片白嫩的肚皮,腰肢细得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折断。
他往这片雪白上滴了几滴耦合剂,动作轻缓地将这种无毒无味的高分子凝胶剂揉开。
“你真的打算和阿延切断所有联系,以后也不让孩子认阿延吗?”
江之遇忍着到小肚子上传来的冰凉又酥酥麻麻的触感,小声嗯了声:“我和他本来就是个意外,彼此不打扰是最好的结果。”
黎清叙镜片后的桃花眼眯了眯,在江之遇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弯起十分愉悦的弧度。
他修长手指拿起超声探头,探到小肚子上细细摩挲。
带一点挤压的触感让江之遇感到有些不适,隽秀的眉头微微拧了拧。
“是我动作重了吗?”黎清叙一边查看着显示在诊断仪上的影像,一边留心躺在检查床上的人的反应。
江之遇摇摇头:“没有……”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跟我说,我尽量把动作放轻一些。”
“没事,你继续。”江之遇闭上眼睛,卷翘睫毛轻轻颤了颤,只要肚子里的宝宝安好,他怎么样都可以。
检查过后,肚子里的胎儿发育一切良好,并无半点异样。
黎清叙摘下手中的乳胶手套,弯起眼睛:“你接下来可以安下心来养胎了,记得定期做产检就可以。”
江之遇撩下衣摆,用黎少爷递过来的纸巾擦掉肚子上的冰凉液体,向他说了声谢谢。
黎清叙心情很好,一边收拾着医疗设备,一边嘱托这个身形纤细内心却十分独特坚韧的男人需要注意的事项。
“孕期多关注自己的身体,保证充足的睡眠和愉悦的心情。”
“我看你会做一些手工木活,听说你自己打理着一个院子,注意不要弯腰提太重的东西和大幅度动作。”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给孩子找一个……”
话未说完,祠堂外传来一阵喧哗的动静,似是乡长带着什么人过来了。
黎清叙料想应当是他团队里那些曾经学院的学弟学妹吃完晚饭回来了。
江之遇也这样认为,快速理了理衣摆就掀开检查室的帘子走了出来。
夜色澄明,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轮弯弯的新月。
皎皎月光雪纱似的铺下来,落在祠堂院落里一个高大峻拔的身影上,旁边还跟着个数日不见身量长高了不少的男孩。
乡长热切地和这人谈着话,引他们往祠堂里边走。
男人却神色淡漠,漆黑如幽邃深潭一样的眼眸直直盯着他。
江之遇心脏一惊。
他每次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的时候腿脚就会不自觉发软,感觉头皮一阵发紧发麻。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出问题看花了还是怎么样,为什么这个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在这里的男人来到了乡下,还由乡长热切引领着走进了祠堂。
就知道当江之遇张了张口想要问出心中的疑惑时,眼前这个神色阴鸷冷厉的男人和他身后跟着从检查室出来的斯文翩翩的男人对上。
冷冽嗓音与和煦的语调相撞。
江之遇听他们同时开口。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第24章 第 24 章 “你让他碰你肚子了?”……
江之遇有些懵, 不知道为什么昭昭小叔会突然来了乡下。
他原以为是自己在检查室的床上躺久了,密闭的空间,他全身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 大脑有些恍惚, 因此看错了也说不定。
可是这道低沉冷冽的嗓音又分明再熟悉不过。
昭昭一头扎进他怀里, 声音里是克制不住的思念:“爸爸, 我好想你, 终于再次看到你了。”
空气中充斥着怪异的氛围, 然而谢寻昭一看到养父就迫不及待地扑了过来,将养父紧紧抱住,根本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对劲。
谢津延就是在这时开口:“看到了吗, 我是带我小侄子来看望他养父的。”
男人神色依旧淡漠,冷鸷眼眸看不出情绪地望着从屋子里跟着出来的熟悉身影上, 讥诮话音一转, “倒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黎清叙同样注视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发小, 惊讶在脸上停留了几秒, 随后弯起眼睛, 指了指一旁的志愿者标识,从容笑道:“当然是来这里做义诊。”
“你现在还需要做这项工作?”谢津延瞥过去一眼,余光落在被小侄子抱着的男人细瘦的腰肢上,那里衣摆露出来一角,显然整理得有些匆忙。
他眉心不自觉皱了皱, 沉冽眼底覆上一层晦暗。
黎清叙笑着摊了摊手, 一派坦然的样子:“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初心。”
谢津延沉默片刻。
黎清叙在答应家里人从商之前经常去各地做志愿活动,最远去过非洲,他确实有来这里的理由。
只是这么巧吗?
就这么巧地来到了昭昭养父生活的地方。
空气中一时陷入怪异的静默。
最后是乡长打破这样奇怪的局面:“谢总, 昭昭养父就在这里,您先进去坐一会儿,我去给您倒杯水。”
当这个西装裹身,气场强大的男人带着昭昭踏进村门口起,乡长就意识到这人身份不简单。
果然,听昭昭喊他小叔。
竟然就是之遇带去北城千辛万苦帮养子找到的真正家人,真的是豪门大家,给溪源乡捐了那么多钱和帮助溪源乡重建的幕后大佬。
乡长没想到三年前流落到他们村被之遇收养的灰头土脸的小孩出自富贵人家,也没想到小少爷被找回豪门后没有忘记他们,现在还会回来看望他的养父。
更没想到昭昭会把他那位刚认的位高权重的亲小叔也带到了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乡长内心十分激动,热情地招待叔侄二人,听说之遇去了祠堂,立刻带他们来了这里。
而且从刚才的对话中,乡长听出来原来这位黎先生口中的朋友就是谢总。
一个小地方突然来了两个大人物,还是相识的人,乡长更加不敢怠慢。
江之遇确认了自己没有在做梦,怀里搂着他的小孩真真切切就是他的养子,身边跟过来的这个男人也是真的……
尽管周遭的氛围十分怪异,充斥着一种莫名对峙的僵持,江之遇还是被养子回来找他的惊喜和喜悦充斥着内心。
“昭昭,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回溪源乡呢?你现在学业那么紧,要学的东西那么多,回来看我,会不会耽误你的功课?”
江之遇知道养子自从进了贵族学校就变得很忙,在赶跟多功课,而且上次他们约定的是等昭昭放寒假的时候再回来找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在就回来了。
谢寻昭用脑袋在养父怀里蹭,享受和养父许久未见的美好时光:“我太想你了,奶奶说让我想找你就来找你,还有小叔叔陪着我。而且我是坐小叔叔的私人飞机来的,很快,不会耽误我的功课。”
“哦。”江之遇了然,原来是坐私人飞机过来的,怪不得会这么快。
可还是对男人能够陪小侄子来乡下感到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身份矜贵,皮鞋落了一粒灰尘都忍不住反复擦拭的高高在上的男人,江之遇从来没想过他会踏足他们这方乡间小地。
养父子俩说了会儿重逢的话,彼此都很开心。
谢寻昭把脑袋从养父怀里仰起来,疑惑问:“爸爸,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刚才看到你和黎叔叔从那间小屋子里出来,这里写着义诊活动,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江之遇听养子这样问,神情一怔,随后隽秀白皙的脸上飘来一抹红晕:“嗯,爸爸这两天不太舒服,来黎先生的志愿台做检查。”
他不太敢让养子知道他怀孕的事情,主要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让昭昭知道自己怀了他亲小叔的孩子,江之遇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谢寻昭一听养父说他身体不太舒服,立即拉住他的手急切问:“爸爸,你怎么了,怎么会不太舒服。”
和养父生活在一起的三年,谢寻昭知道养父身体一向弱,还要努力赚钱养他。
江之遇安抚养子道:“爸爸没事,只是最近有些劳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就好。”谢寻昭重重舒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放心,问之前来家里参加他欢迎宴的小叔叔的朋友。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黎叔叔为什么突然摇身变成了医生。
“黎叔叔,我爸爸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没什么事吗?”
黎清叙桃花眼在漂亮男人有些遮掩的面庞上停留几秒,又看了一眼始终沉着脸的发小,最后笑容和煦地对昭昭说:“没事,你爸爸他身体没有问题,好好休息就好了。”
谢寻昭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乡长给大家沏了茶过来,江之遇向村长道谢:“谢谢乡长,我和昭昭先回家了,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那也好,你们父子俩多日不见,一定有很多话说。”
乡长笑眯眯的,又转向一旁昭昭那位气场冷厉的小叔身上,“谢先生今晚可有落脚的地方?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给您准备一间房间。”
谢津延幽晦目光自始至终盯在男人的脸上,声线冷冽道:“劳烦,不过我要先去我小侄子养父的家里拜访一下。”
“好好,那我这就去安排。”乡长立刻张罗去了。
院子里一时间又恢复了怪异的静默。
江之遇拉起昭昭的手,不敢直视他小叔叔的眼睛:“那什么……昭昭,我们回家吧,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呢,爸爸。”谢寻昭从私人飞机上下来就和小叔叔被宋秘书提前安排好的车送到了这里,山路崎岖弯绕,车行山中花了点时间,他们还没来得及吃任何东西。
江之遇就摸摸他的脑袋:“那爸爸回去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西红柿鸡蛋面。”
“太好了!”谢寻昭特别开心,“我很久没有吃爸爸做的饭了。”
黎清叙笑着插进他们的对话:“我能也去蹭饭吗?”
却被发小沉着脸冷不丁打断:“你以什么身份?”
“欸,不行吗?”黎清叙笑得很是斯文无辜,“我以为我是你的发小,昭昭小时候我还来你家抱过他,被他叫一声黎叔叔,既然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总不能赶我走吧?”
“那、那一起吧。”江之遇不知道为什么空气中多了一丝火药味,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黎少爷下午一直在为乡里的村民们服务,刚才等他做检查等到这么晚,虽说他告诉自己已经吃了点村民们送的东西,可江之遇还是有些打扰到他的感觉。
谢津延脸色很是难看。
几人一同从祠堂前往江之遇的小院。
对于昭昭来说,像是回到了他自己的家一样,整个脚步都很轻松欢快,一直拉着养父的手不断地跟他说话。
倒是身后跟着的两个同样模样出挑,俊逸非凡的男人一言未发,仿佛他们并不是从小交好的朋友。
从祠堂到江之遇的小院没走多长时间。
绕过几片菜畦,一方池塘,还有一条不宽不窄的乡间石子小路,大约十分钟,就到了江之遇的小院。
乡间夜晚宁静,灯光没有北城那么明晃晃的,是不夜之城,浸着最自然原始的夜色,分外静谧舒适。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江之遇的小院门檐上挂着的两盏自己手工制作的编织竹灯。
灯火暖润,悠悠两笼灯光照过来。
江之遇推开门,谢津延看到小院里的景象,面上表情微微怔住。
在昭昭养父暂住在自家的这段时间里,谢津延就了解到这个男人手很巧,很会充实自己的生活,每天都有使不完的精力。
可是看到眼前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漂漂亮亮的小院,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那天雨夜男人拿着协议让自己不要打扰他们,谢津延脑海里一闪而过这样一个纤细的男人要怎么一个人在乡下带孩子的念头。
他怎么有勇气将这份协议甩到自己面前。
然而现在……
谢津延眉心轻微皱起,踏进这座漂亮的小院,纠缠在心头多日的那股燥意不知为何更浓烈了。
谢寻昭时隔这么长重新回到自己住了三年的地方,异常亲切。
尤其是他和养父离开溪源乡之前被洪水冲得破破烂烂的屋子被修缮好了,小院也被养父种了瓜果蔬菜,打理得漂漂亮亮。
谢寻昭十分高兴。
黎清叙也眯着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处小院。
看来这个男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有趣。
江之遇带几个人进了屋子里,打开灯。
屋子里也被他布置得简洁温馨,桌子椅子全是江之遇自己手工打制的。
江之遇局促不安地招呼他们坐下。
怎么也不敢相信有一天昭昭小叔还有黎家这位大少爷会到他这个地方来。
他去院子里摘了几颗新鲜的番茄,又从搭起的木架上摘了几条鲜嫩的黄瓜,打算给他们一人做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再做一个拍黄瓜。
全程,谢津延的视线追随着他,幽不可测的漆黑眼眸盯着他在小院忙碌的纤细身影,又追随着他拎着采摘好装在篮子里的蔬菜去了厨房。
江之遇不是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那种像是被猛兽咬住的感觉太强烈了,他太熟悉这样的眼神,总是让他腿脚不由得虚软。
诚然,他不知道昭昭小叔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
他把番茄和黄瓜放在洗碗池里,拧开水龙头。
清凉的水哗啦哗啦流下,他顶着这道目光如芒在背地清洗着瓜果,远远能听到被昭昭带到院子里黎少爷惊奇赞叹的声音。
江之遇努力忽视这道视线。
忽而,厨房的门关上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笼过来,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厨房里。
窗外虫鸣吱吱,乡间一到了夜晚就静谧得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了减音键。
江之遇却听到一记声音放大似的在耳边响起,沉冽的,没什么情绪,却足够震颤他的耳膜。
他问:“你让他碰你肚子了?”
第25章 第 25 章 还好没有伸进去…………
江之遇纤细的身形在厨台前因这句话微微一僵, 手中清洗番茄的动作也不由得顿住。
他白皙手背淋着从水管流出的清澈的山泉水,好半晌,小声咕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让他给你做检查了吗?”谢津延阴恻恻走到他的身后。
厨房空间不大, 江之遇回来后又对厨房进行了改建, 往里面修了厨台、橱柜, 各种精致小巧的收纳箱。
还找了一个陶瓷瓶, 每日从院子里采摘新鲜的花朵插在瓶子里, 摆在厨房的厨台上。
他一个人住在家里, 平时自己在厨房忙活并不觉得拥挤,然而现在因为这个男人的到来,他忽然觉得厨房里的空间有些逼仄。
江之遇感觉身后男人的目光像是无形的藤蔓缠附在他身上一样。
他没去看男人此刻的表情, 听到对方说的是检查的事情,迟钝地点点头:“黎少爷说他的设备能看得更清一些……”
所以真让那家伙给他做产检了。
谢津延面色一下子冷了几分, 心中那股燥意也愈来愈烈了。
他努力压下这种令他不爽的情绪, 盯着眼前这截像某种无害动物一样细白修长的脖颈,毛茸茸的碎发下隐隐有一颗小痣, 贴着小巧耳垂的方向。
谢津延才注意到。
“然后呢, 你就把衣摆撩给他看了?”他垂着眼眸漠然问道。
江之遇转身, 面上流露出茫然和不解:“做超声检查不都要把衣服撩上去吗?不然医生怎么查看?”
谢津延一噎,对上他琥珀般澄净漂亮的眼眸,一时不知作何应答。
心里堵得慌。
谢津延默了片刻,又问:“那他有没有伸进去……”
“什么伸进去?”江之遇茫然,过了好几秒钟, 皙白的脸庞上瞬间被红霞铺满。
他反应过来眼前男人说的是什么。
江之遇耳根红得厉害, 脸颊一阵一阵的火烫。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生活的世界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他总是会因为一些冲击而脸上热血上涌,整颗脑袋像是被丢进去一枚炮仗, 把他炸得大脑嗡嗡的。
他不自然瞥开视线,摇摇头:“没有,只做了腹部彩照检查。”
黎少爷也提议过内检,那样不仅会看得更清楚一些,还能够测量他的骨盆大小和了解产道情况,分析顺产的可能性。
还说他太瘦了,提前掌握好身体的各项情况有助于他以后的生产。
可江之遇觉得太羞耻了。
因为要把仪器从他后面探进去,还有指检。
如果是不认识的陌生医生说要做这样的检查,江之遇纠结纠结,蒙着脸,为了肚子里的宝宝还能勉强说服自己忍下来。
毕竟和昭昭小叔那一晚,男人那根在他后面的异物感太强烈了,像木棍一样,他每一次想起都会忍不住头皮发麻。
可是让昭昭小叔从小交好的朋友给自己做这种检查,江之遇无论如何都过不了心里这一关,实在是太羞耻了。
谢津延听说只做了腹部彩超检查,面上阴鸷的表情缓和了些。
“你以后不要听他的话,也不要去他那里做检查了,他压根就不是什么专业医生,半吊子水平,不然也不会转去从商。”
谢津延沉着脸,没有察觉出自己语气里的阴阳怪气。
“预产医生我已经让宋秘书找好了,以后会由私人医生照顾你,你也不用往其他医院跑,我会给你安排妥当。”
“你给我找医生了?”江之遇睁大眼睛,有些意外他给自己找了私人医生。
谢津延注视着他被头顶那盏自己手工制作的橘灯映照得璀璨暖润的漂亮眼眸,心念微微一动。
“我虽然签了协议,但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那个意外由我间接铸成,出于责任感我也不能放任你们不管。”
江之遇怔了怔,半晌被他漆沉晦暗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转过身:“……你先出去吧,我要做饭了。”
他继续清洗手中的番茄,摘掉番茄顶上的绿蒂,然后用热水烫掉表皮,打了几个自己散养的母鸡下的鸡蛋,放在油锅里炒散。
谢津延并没有离开,就站在身后。
鼻尖萦绕着鸡蛋和番茄浓汁炒出来的浓郁香味,他一直站在厨房里盯着男人纤细的身影。
昭昭带着黎叔叔参观完小院回来,走进厨房:“咦,小叔,原来你在这里呀?”
黎清叙视线投向厨台灯火下的美人,对发小:“我记得你最讨厌烟火气,从不进厨房让身上粘上半分厨房的味道。”
谢津延脸色变了变,一言不发地从厨房走出去。
一直盯在身上的晦暗视线消失,江之遇紧绷的身体终于舒展开。
做完西红柿鸡蛋面的浇头,他就开始往热水里煮面。
面也是他亲手擀制的,面条筋道,口感滑爽。
他趁面下锅的时候,又去拌拍黄瓜。
没多久,三碗西红柿鸡蛋面煮好,拍黄瓜也做好了。
谢寻昭开心地帮养父把面端到客厅,溪源乡这边的人管这样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叫堂屋。
他把面放在堂屋的方桌上,热情地招待小叔和黎叔叔坐下。
“小叔,黎叔叔,你们快尝尝爸爸的厨艺,我爸爸做饭可好吃了。”
谢寻昭现在俨然一副小主人的模样,他现在有两个家,虽然原本的家爷爷奶奶对他很好,包括赵管家、家里的佣人,所有人都宠他,但养父这里又有另外一种温馨。
他喜欢爷爷奶奶、小叔,家里所有人,也喜欢和养父在一起的日子,现在重新回到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谢寻昭有一种特别舒适惬意的感觉。
谢津延和黎清叙在方桌前一左一右坐下。
谢津延是第一次来到乡下,坐在这样屋子小小,用餐的桌子和椅子都是那个男人自己不知道从哪里砍的普通树木做的地方,有些不太习惯。
但他到底修养良好,面上没露半分神色。
拿起筷子开始吃面前这碗料理简单的西红柿鸡蛋汤面。
屋内灯光悠悠,院外吹着舒缓的风,轻轻摇晃着屋檐下的竹编灯笼,也将小院篱笆上的花香和菜园里瓜果草木的清香带到了屋子里。
谢津延觉得一定是辗转山路那么久没有吃任何东西,才会觉得面前这碗汤面这么香。
他是一个对美食有着苛刻挑剔的人,却也觉得这碗汤面口齿生香。
最后三个碗都干干净净。
黎清叙斯斯文文擦了擦嘴:“谢谢昭昭养父的招待,您的手艺堪比五星级大厨,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他这种张口就来的花言巧语让谢津延微微拧了拧眉。
谢津延一直都了解,几个人中,黎清叙惯会顶着一张风度翩翩的脸招蜂引蝶,哄得男男女女都为他脸红心跳。
可只有他们清楚,这人才是真正距离感最强的人。
斯文面具下,是一颗看待什么都视同实验室冰冷仪器和实验对象的虚伪冷漠的心。
谢津延不欲揣测他这位发小为什么会放着公司里的工作不做,做回以前的老本行来山区做志愿服务。
他只目光盯着男人面上的表情。
因这声夸赞,皙白隽秀的脸上染了一抹红晕,像皑皑白雪上开了一朵艳丽的山茶花。
谢津延黑眸暗了暗,面上情绪冷凝几分,心口也微微有些发紧。
吃过晚饭,时间不早了。
天空夜色更浓,那轮挂在天空的皎月因此更加明亮清晰。
一盏一盏暖黄的灯光在溪源乡各家各户的窗前亮起,像浮荡在深海里的星星。
乡长那边过来告知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包括谢总在内,还有为溪源乡的村民做义诊服务的黎先生的医疗团队,乡长全都热情地帮大家安排好了房间。
谢寻昭拉了拉小叔叔的手:“小叔,其实你今晚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睡,家里还有一间空屋子,可以睡得下我们。”
谢津延冷峻面庞上的表情微缓,转头看向小侄子。
江之遇急忙出声:“还没有收拾出来,你、你还是和乡长一起去乡长安排的客房吧。”
他一紧张和着急,有些结巴的毛病就又出来了,脸上不知为何也涨得通红。
谢津延漠然盯了他几秒,回转过身。
走在前往乡长给他们安排的客房路上。
黎清叙抬头望向头顶上在北城看不到的澄净星空,散漫着问发小:“你做了什么,一提到要一起睡,就把他吓成了那副模样。”
谢津延黑着脸,不发一言,脑海里一闪过从自己的私人别墅里醒来的那个雨后清晨的画面。
男人晚上睡觉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蹭,把他蹭出火了自己倒先闷声不吭跑了,最后还一副自己是受害者的样子,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会把他怎么样。
虽然从未对什么人心动过,也没心思去想未来会找个什么样的人成为他的伴侣,共同组建家庭。
谢津延自认自己是对男人没有兴趣的。
酒店那晚,纯属药效劲猛。
他已经多次提醒和警告那个男人离开了。
既然对方视自己如洪水猛兽,那他就远离他。
谢津延并没有答应要留宿在他那里,那么小的屋子,还没有他家的游泳池大,谢津延住不习惯这样的地方。
江之遇那边,等昭昭小叔和黎少爷离开以后,就叮嘱昭昭洗了澡。
他自己随后也洗漱完毕,换了睡衣准备睡觉。
为了照顾好肚子里的宝宝,江之遇现在都是早睡早起,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
“爸爸,你为什么不让小叔叔和我们一起睡,家里不是有收拾好的空房间吗?”
谢寻昭洗漱完躺到柔软的床上,打算今晚抱着养父和养父一起睡觉。
江之遇脸微微一热:“你小叔他应该睡不惯我们这样的地方。”
“也对。”谢寻昭眨眨眼,他虽然是出生于豪门大家的小少爷,可是流落在外的这些年一直住在乡下,吃过很多苦头,习惯了和爸爸在任何艰苦的环境下生活。
小叔叔就不一样了,没吃过苦,没受过累。
和他刚到溪源乡的时候,差点被张叔养的大鹅叨了,小叔叔当时就变了脸色。
谢寻昭猜小叔叔一定是后悔陪他来了乡下。
父子二人躺在床上说了会儿话,主要是谢寻昭在讲,跟养父分享自己最近的日常,尤其是自己现在学会了骑马,还在学剑术和格斗术。
江之遇一个劲儿地夸赞养子,眼皮一点一点耷拉,瞌睡来了。
却在这个时候,院子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谢寻昭还处在亢奋的时候,一听到有人敲门,立刻自告奋勇地告诉养父自己去开门。
已经快接近零点时分,溪源乡各家各户的灯都熄灭了,江之遇小院屋檐下的两盏竹灯还亮着。
柔和灯光照亮屋檐下一小方空间,谢寻昭看清门口敲门的人,小小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小叔,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还有,你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
谢津延脸上闪过一抹异样,沉冽声线四平八稳:“我在那边住不习惯,来你们这里借住一晚。”
没有忘记一只体型巨大的蟑螂在客房里乱飞的画面……
第26章 第 26 章 他们到底背着我们在做什……
谢寻昭惊讶过后把小叔领进了门。
屋内亮起一簇灯火, 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昭昭,是谁呀?”
谢津延第一次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一口吴侬缱绻的南地乡音很好听, 轻声细语的, 搔刮耳膜, 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后来认为是药效让他产生了这种错觉。
可现在……那道声音隔着一扇半阖的门传来, 夜风轻缓飘过, 屋檐下的仿古灯笼被掀得摇曳生姿。
橙黄色的光晕落在谢津延凌厉分明的侧脸上, 和白日不同带一点黏糊的迷糊声音就这样飘了过来。
谢津延脚步一顿,酒店当晚搔刮耳膜的记忆袭来,他的心脏也像是被什么刮过, 酥酥痒痒的。
“爸爸,是我小叔。”
谢寻昭跨进屋门, 开心地把小叔叔带到了屋子里。
谢津延记忆倏然回笼。
江之遇瞌睡的眼眸也在迷瞪了几秒后睁开。
“他怎么来了?”
江之遇连忙掀开薄被从床上下来, 睡意瞬间全无。
谢津延看向从卧室里走出来的人。
穿着一身宽大的肥版的浅色棉麻睡衣。
这件睡衣应该也是男人自己亲手做的,因为和给他开门的小侄子身上穿的是同款, 同样的面料, 上面都印有可爱的小鸡、小鸭、松鼠和树枝。
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简笔画小人, 不用说一个是昭昭,一个是男人自己。
只是昭昭这些时日身量长高了些,再穿这件之前的衣服难免有些小,男人穿着却很宽大,笔直纤长的一双腿撑着, 精致锁骨伶仃, 让谢津延想起那晚把他整具纤细身体裹在怀里的画面。
他微微有些失神。
谢寻昭直言不讳:“我小叔说他睡不惯乡长给他准备的客房,有会飞的蟑螂。”
谢津延:“……”
江之遇愣了愣。
南地气候温暖湿润,草木汲取充足的太阳光和水分生长得十分旺盛繁茂, 却也因此多蛇虫鼠蚁,还有会飞的蟑螂……
昭昭小叔矜贵惯了,还有洁癖,第一次到乡下遇见会飞的蟑螂,江之遇实在难以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幅景象。
他隽秀的眉头纠结拧了拧:“那就睡昭昭那间屋子吧。”
江之遇还是忘不了在昭昭小叔的私人别墅和他同睡一张床上醒来被他用那处抵着的画面。
“那昭昭呢?”谢津延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视线落在对门那间空间稍小一些的卧室里,应该就是他小侄子之前住的房间。
不等男人开口,他小侄子一把抱住养父的腰,开心道:“我今晚和爸爸一起睡。”
“哦。”
谢津延淡淡应了声,脑海里闪过八岁男孩还会和父母一起睡吗的疑惑。
他八岁时怎么就没有这样。
不过他面上到底没有显露,只看向男人,语气掠过一抹自己不易察觉的不自然:“今晚打扰你了。”
江之遇:“你只要不嫌床太硬,睡得不习惯就行。”
说着,江之遇回到自己的卧室从木柜里拿了一床薄被到昭昭的房间里铺上,被子正好是他回来后放在太阳底下新晒的,床褥也都是前不久清洗干净的。
铺好床,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香点上。
淡淡清新好闻的香气钻入鼻尖,谢津延望着蹲在地上的身影:“这是什么?”
江之遇抬了抬眸:“是我用一些草本植物自制的驱虫香,你不是怕蟑螂吗,我帮你点一支,这样晚上就不会有蟑螂飞进来。”
谢津延:“……”
我没有怕蟑螂。
他只是见不得屋子里有这样奇怪丑陋还会飞的生物。
还有,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反应过来就站在了这座漂亮小院的屋檐下。
夜寂静。
江之遇帮昭昭小叔铺好床就带着昭昭一起回卧室睡觉了。
谢津延鼻尖浮荡着丝丝缕缕的草木清香,还有一种从搭在身上的薄被散发出来的类似于阳光一般洁净的味道。
他嗅着这样恬然的气息,耳畔悦耳虫鸣。
对某些事物要求苛刻,近乎到挑剔的男人缓缓阖上眼睛。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谢津延在啁啾清脆的鸟叫声醒来。
角落草木香燃尽,地上落了几点淡淡的香灰,却有一股香浓清甜的气息从厨房的方向飘来。
谢津延穿好衣服走出小侄子的房间,就看到一个纤细漂亮的身影围着围裙从厨房端了一小锅粥出来。
客厅的方木桌上也摆好了早餐。
看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身影,谢寻昭挥挥手:“小叔,快洗漱吃早饭,爸爸做了蔬菜蒸包、煎饺和鸡蛋羹,哦对了,还有南瓜粥,可好吃了。”
原来这股浓郁香甜的气息是南瓜粥。
谢津延于是去了浴室洗漱,随后和他们一起吃早餐。
吃完早餐,男人就去打理自己的小院了。
先是从院子里采摘了一些新鲜的花束,插在厨房那只陶瓷罐里。
随后给鸡圈里的鸡喂食。
之后给小菜园的瓜果蔬菜浇水、锄草,清扫园内的青石板地。
再然后去工具屋打磨木料,做自己的榫卯小玩具。
这是谢津延第一次清晰看到这个男人的日常。
住在自己家里的那段时间,谢津延往往回得晚,走得早,不排除最开始的时候自己有回避他的心理。
关于男人的一切,大多都是从母亲还有家里的佣人口中听到。
他们似乎住得很近,只隔着一条走廊,又似乎离得很远。
在他拿着协议怯怯扭扭找上自己的那个雨夜之前,谢津延发现他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男人。
光线朦胧。
眼前像是被裹了一层毛茸茸的光圈,光变成七彩的,落在又到院子里开始搭葡萄架的男人身上。
昭昭搬了凳子正坐在紫藤萝花架下的石桌上写从北城带过来的周末作业。
过了紫藤萝盛开的花期,花架上现在郁郁青青,缠着蓊郁的枝叶,被明亮的太阳光照得碧绿剔透。
谢津延望了眼男人的身影,又看向紫藤花架下专心做作业的小侄子,脑海里浮现出以后孩子生出来,会不会就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他忽然有些后悔那晚草草在协议上签了名字。
一张离谱的协议,谢津延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想让他在那么大的雨中先离开。
那么纤细的身体,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还怀着身孕,衣服上浸湿了车辆疾驰而过溅来的雨水,却倔拗地和自己僵持。
让从来在谈判场上无往不利的自己第一次尝到了失去谈判主动权的狼狈滋味。
谢津延心情很是复杂,视线落定在男人的身影上。
葡萄架已经搭好雏形,男人正垫着脚吃力地往木架交叉的地方绑绳索加固葡萄架。
谢津延挂断视频通话会议,让宋秘书主持接下来的工作,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到葡萄架旁。
“我来吧。”
他接过男人手中固定葡萄架的绳索。
熟悉的木质沉香气息包裹而来,随之落下一片高大的阴影。
江之遇扭过头,就看到昭昭小叔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胳膊从身后绕过来,质地轻薄的西装面料擦过耳垂,轻易就将自己不小心搭高了的葡萄架固定住。
江之遇身体一僵,抬眼怔怔看向离他这么近的男人。
昭昭小叔很高,他微仰着脖颈看他的时候,能清晰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条,被头顶上明亮的太阳光圈抹去凌厉的弧度,侧脸一瞬变得柔和。
“你每天都要给自己找这么多的事情做吗?”
在江之遇整个人怔住的时候,男人低下头问,光晕一曳一晃,那双看人时总是带了点冷鸷的漆黑眼眸也好似柔和许多。
江之遇不自觉退后一步。
然而身后就是男人结实的胸口,他脚步一绊,直接跌进了对方怀中。
被对方一只胳膊揽住。
光线太亮,江之遇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对方身体也好似微微一僵,随后熟悉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惯常听不出情绪的冷冽口吻。
“小心,你这样很容易摔到自己。”
“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江之遇回过神来后小声咕哝。
他好像特别喜欢这样小声碎碎念,垂敛着漂亮的眼眸,眼神总是小兔子般闪躲,然后自己悄悄嘟囔。
谢津延心脏像是被一片轻柔的羽毛扫过,松开手臂,怀中残留着毛茸茸的脑袋撞击到自己心口的温度。
他隐约听到哪里有心跳声。
“我只是看你垫着脚给葡萄架固定很是费力,有点看不下去。”
江之遇耳根微微一热,再次小声咕哝:“我马上就自己固定好了……”
剩下的葡萄架是昭昭小叔一个人在搭。
他说他个子高,让他来做这样的事情比自己快速,他向来是个讲求效率的人,能追求效率最大化就不会启用别的方案。
江之遇想,这样的方案也包括干农活吗?
因为在这之前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位金尊玉贵的大少爷,那么大一家集团公司的总裁,会在自己的小院做这种粗活累活。
他还以为他那双冷玉般骨节修长的手只适合在公司签署文件,或是像之前在酒店走廊看到的那样,姿态矜贵地擎着红酒杯,游刃有余地游走在交际场。
没想到这双手也会有别的用途。
祁焰最近联系不上两个发小,一个疑似把群消息屏蔽了,一个从家里的公司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
好不容易一通电话打到阿延那里,终于有人接,却是八岁小男孩的声音。
“哦,你说我小叔啊,他现在忙,正在给我爸爸搭葡萄架,没时间接电话。”
“黎叔叔也在我们这里,昨晚还来我家蹭饭了。”
祁焰:“?”
不是,为什么昭昭说的话他听不懂啊。
在他爸爸那里搭葡萄架。
昭昭的爸爸应该就是他的养父。
可是昭昭养父不是带球跑回乡下了吗?叫什么地方来着,好像是溪源乡。
为什么阿延会在他小侄子养父的家里搭葡萄架?
他搭什么葡萄架啊?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吗?
还有,老黎为什么也在他们那里,还去昭昭养父的家里蹭饭?
昭昭说的是他们两个人吗?
他们到底背着自己和岭生在干什么啊???
第27章 第 27 章 “你们两个不是最好的朋……
祁焰握着电话, 一张总是恣意张扬的帅气面庞上写满了疑惑。
他现在正在拍摄一支高奢品牌的代言广告,化妆师刚给他画好了妆,等品牌方那边安排好就会过去拍摄。
他经纪人从化妆室门口匆匆忙忙走过, 半途折回来:“收收你的表情, 你现在看上去太傻了, 被人拍到流传到网上, 会影响你在粉丝心目中的形象。”
祁焰挑挑眉, 漫不经心做了个口型:“知道了。”
他也不想这么惊讶的, 实在是等候的间隙有些无聊,想到最近发小们一个个像销声匿迹了一样。
岭生话少,不常出现他理解。
阿延自从他那个土美人揣球跑了就从群里消失了。
还有老黎, 哪里都会插上一脚的人竟然也许久没有吭声,问他公司助理才知道已经好几天没去公司了。
怎么, 到底忍受不了接管家业跑路了?
祁焰满脑袋疑惑, 终于忍不住打电话一个个问过去,竟然从昭昭口中听到这么……让人难以理解的信息。
在昭昭乡下的养父家搭葡萄架?
去昭昭养父家蹭饭?
祁焰虽然学生时代成绩一直追不上另外三个, 但自问智商没有问题。
可昭昭说的话怎么会这么难以理解?
他从沙发上坐直身体, 化妆室阔大的玻璃镜上倒映出他帅气无比的面庞, 蓝发招摇惹眼,修长手指圈着一贯张扬的戒指,腕上品牌方镶钻的表盘矜贵璀璨。
面上表情却十分纠结费解,飞扬眉头拧在了一起。
祁焰向昭昭难以置信地确认:“你说你小叔和黎叔叔在你爸爸那里,你爸爸不是回乡下了吗?”
谢寻昭点点头:“对呀, 我回乡下了, 昨天下午小叔陪我回来看望我爸爸的。”
祁焰:“?”
祁焰:“!”
沙发上的人抓耳挠腮,直接站了起来。
“他们俩怎么会跑去乡下?”
“老黎以前喜欢四处乱跑我能理解,阿延怎么会去那里?”
他那么洁癖的一个人, 怕不是走在乡间的路上一直弯身擦皮鞋擦到天荒地老吧?
而且为什么他们俩会一同去了昭昭养父所在的乡下啊?!
正要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电话挂断了。
谢津延从小侄子手中拿回手机,看清屏幕上显示的通讯信息,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小叔,祁叔叔问你怎么来乡下了。”谢寻昭如实转达帮小叔叔接听电话听到的内容。
谢津延面无表情查看手机上有关公司的其他讯息,闻言心不在焉应了声:“再看到是他打来的直接不接就行了。”
谢寻昭:“哦。”
祁叔叔怎么得罪小叔了?
听奶奶说,他们不是从小一起玩得很好的朋友吗?
谢寻昭小小的脑瓜一脑袋问号。
化妆室里,祁焰茫然地看着手中被挂断的电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再次拨过去电话,没人接。
再打,挂断。
他直接一个电话打到岭生那里,气得鼻子孔直冒火:“岭生,你猜怎么着,阿延和黎清叙那两个家伙跑到乡下去了!阿延还把我们屏蔽了,不就是那天在群里说了他几句吗。”
祁焰愤愤不平,隐约猜到可能是那天在群里把话说重了,让阿延那个死要面子的有些难堪。
“可我们也是为了他好,人家都带着孩子跑路不要他了,我们让他重新再找更好的不对吗?”
霍岭生不紧不慢走在下山的石阶上。
他刚从山上修复完石碑下来,耳边就炸出这么一堆连珠炮。
他顿了顿脚步,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一些。
“你是说阿延和清叙去乡下了?”
“是啊,都去溪源乡了。”祁焰肯定点头,“昭昭说阿延是陪他去乡下看望他养父,老黎就不知道了。”
霍岭生神情淡漠,清冷眼眸虽也略过一瞬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成不问世事的冷淡模样。
“腿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是,你不觉得很可疑吗?为什么他们会去到同一个地方?昭昭还说老黎昨晚去他养父家蹭了晚饭,老黎那天在包厢那样揶揄人家,他怎么有脸的啊?”
霍岭生眉头这才轻微皱了皱。
化妆室那边品牌方的人进来告知可以拍摄了,祁焰心中疑惑憋到了极点,却还是不得不挂断电话:“我先去拍广告了,晚点再和你说。”
耳边一下子清净下来。
霍岭生背着修复石碑未用完的石料重新往台阶下走。
古刹幽静,能远远听到从山寺那边传来的钟声,霍岭生背篓擦过石阶旁探出的枝桠,几片艳红的花瓣飘落,悠悠落上台阶。
他抬眸,望向这株扎根山野的不知名花树,仿佛那日他在那扇窗下抬头看到的那株。
住持见他从山上下来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问他怎么了,是石碑修复有什么难处吗?
霍岭生摇头。
住持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从藏经阁里拿出一本年代久远的营造书,书页泛黄,沾了点古朴的尘灰,住持用衣袖轻轻拂过。
“我前几日在网上看到一个古法工艺制造的榫卯玩具,你知道,我一直在寻找一种失传已久的古技法,试图复原那座前朝留下来的伽蓝殿。”
霍岭生疑惑抬眸:“您是说那个玩具里有您想找的古技法?”
住持微微笑着,翻开营造书:“是,我向那位买家打听过了,是从一位乡下自媒体博主的链接橱窗买的,听说还有其他有趣的小玩意儿,可惜数量太少,一经售卖就被抢空,我到现在也没能抢到。”
“您可以试着问买到的人能不能转卖。”霍岭生提议。
住持笑道:“正在接洽这样的买家,不过我更希望能够找到那位原手工制作人,虽然现在非遗传承渐入佳境,很多古法得到传承弘扬,大学里针对这一类的课程也很全面丰富,但难免有遗漏的地方。”
这是霍岭生了解的。
因为他的母亲在此之前就一直做着非遗传承和古物尤其是古建筑的复原和修缮工作,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学里一位优秀的建筑系教授。
如果不是这段婚姻蹉跎了她,把她折磨成这副模样……
霍岭生清冷的眼眸覆上一层晦暗,再也没办法维持寂静湖水般的冷静和清明。
住持翻动着手中的营造书,余光瞥一眼他面上的异样。
霍岭生问:“您需要我做什么吗,要不要我帮您收集信息?”
“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去帮我跑一趟。”住持笑眯眯的,“你老是闷在山上,只偶尔去找你那几个朋友,在这里待久了,我怕你憋坏了。”
“我没有……”霍岭生轻轻皱了皱眉,“我每日都在跟您修习佛法,听师兄们讲经,没有感到憋闷。”
“修炼在心不在身,你看到山下那处潭水了吗?”住持叹了口气,语气意味深长,“表面看上去平静,实际上底下有个暗流,一不小心就能把流经的事物卷进去。不管怎样,你帮我跑一趟吧,傅施主那边,会有人照顾好她。”
霍岭生没有作声。
溪源乡。
江之遇看昭昭小叔一点一点帮自己把葡萄架搭好,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会做这样的事情。
马上就要晌午了,日光变得炽烈。
他看到男人额头上出了点汗,那身做工考究的西装外套被他脱下,只穿了件黑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流畅的小臂肌肉线条。
江之遇转身去厨房做了杯荷叶凉茶,荷叶是早上小蓁姐去莲田采摘莲子的时候摘的,小蓁姐顾及他怀孕,这段时间每次去田间或是山里采摘些什么,都会给他送过来一点。
这些莲叶江之遇原本打算中午给昭昭做荷叶鸡的,但现在,他把荷叶洗净,剪成小段放进茶钵里,加水用杵臼捣烂。
之后用专门过滤用的细纱布和茶漏过滤,兑上他前些时日储的准备酿酒用的山泉水,再加一点蜂蜜和柠檬片。
清凉解暑的荷叶凉茶就做好了。
他把荷叶茶给昭昭倒了一杯,然后倒了杯给昭昭小叔端过去,顺便拿了条干净的毛巾。
“你先喝点水吧,还有,”他把毛巾递过去,看向男人额头上的汗珠,“把你额头上的汗擦一擦。”
谢津延微微一怔,对上他陡然看过来的漂亮眼眸。
随后看着他递过来的摇曳着碧透水光的绿茶还有散发着洁净气息的毛巾,不知为什么,心情忽然很好。
黎清叙敲了敲院门走进来,正好看到眼前一幕,惊讶了一声:“阿延,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那个从小矜贵,高高在上的发小好像在做与他十分不匹配的事情。
谢津延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身影,面色沉了沉,接过男人递过来的荷叶茶几口灌进喉咙里。
江之遇:“……”
又没人和你抢。
不明白昭昭小叔为什么突然变了脸,江之遇问向跨进小院的黎少爷:“你怎么来了?是志愿平台的工作忙完了吗?”
黎清叙余光瞥着用毛巾擦拭额头的发小,纳闷这人平时不用这种别人递过来的带一点私人接触属性的物品。
高中和大学打篮球时从不接围在篮球场外那些迷弟迷妹递过来的东西。
他按下这种疑惑,冲朝他看过来的美人扬了扬笑意:“嗯,忙完了,我来看看昭昭和阿延,毕竟出来做义诊还能碰见他们,真是太巧了。”
谢津延十分无语。
“怎么在北城的时候不见你这么热心?”
黎清叙笑,没接这句话,而是问:“你和昭昭什么时候回去?昭昭明天还有课吧?”
谢津延眉头皱了皱,同样没回,反问:“你呢,你的义诊活动要持续多长时间?别告诉我你要在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黎清叙笑了笑,“这里山明水秀,空气清新,民风十分淳朴。最重要的是让我找回了一点初心,你知道的,我并不怎么想接手家里的生意。”
“倒是你,”黎清叙收敛起一点笑意,镜片后的桃花眼闪过一抹探究,“是真的单纯来陪你小侄子看望他养父的吗?”
谢津延沉默。
江之遇站在一旁,听不懂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两个自小交好的人好像从昨晚见面起就隐隐有股火药味。
谢寻昭拿着作业走过来:“爸爸,我作业写完了,你做的荷叶茶好好喝,我还想喝,可是我下午就要和小叔叔回家了。”
江之遇注意力回到养子身上,摸摸他的头:“没关系,等你下次来了爸爸再做给你喝,还给你做其他你爱吃的。”
“那我下周就来!”谢寻昭一听养父还要给他做其他好吃的东西,顿时亮起了眼睛,“反正坐小叔叔的私人飞机很快,小叔,你下次还会陪我过来吧?”
不易察觉的角度,谢津延翘了翘唇角,面上却没什么表情:“这你要问奶奶,而且你周末还要学习马术和剑术。”
“哦。”小男孩立刻耷拉起脑袋,显然很失落的样子。
中午,江之遇给养子做了一顿丰富的午餐。
他们下午要回去了,江之遇其实心里也有点不舍。
还有昭昭小叔上午一直在帮他搭葡萄架,江之遇向来都是别人只要帮助自己一点点,就会很努力地回报对方。
依旧留了黎少爷吃饭,本来是客气问一句,没想到他当场就答应了。
江之遇只能让他一起吃午饭,反正黎少爷给村子里带来了这么大的医疗福利,还帮王阿婆患白血病的小孙女找到了医治渠道。
江之遇想,就当自己是在帮忙招待志愿者,也算回报昨晚他给自己做的免费产检。
吃完午饭,江之遇帮昭昭收拾书包,以免养子有落下的作业没有带回北城。
谢津延站在卧室的房门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看他把课本、衣服整理好,又往书包里塞了他自己晒的小鱼干和土豆片,还给他们洗了一些水果,用小巧的食盒装着,里面隔层加了冰,留作他们回去的路上吃。
毕竟山路崎岖,要绕一段路程,等到了北城,估计要天黑了。
谢津延就这样盯着他忙碌的身影。
很奇怪,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竟产生了一丝留恋。
“我们走后你不要让黎清叙随随便便进家门,还有,”他漆黑的眼眸一瞬间变得幽暗,“也不要再让黎清叙给你做检查,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听。”
那个男人太擅长用花言巧语蛊惑人心了。
虽然谢津延并不知道他这个发小来这里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不是找寻初心,可以从小一起长到大对这人的了解,他那副狐狸般的伪笑后一定藏着什么。
江之遇又开始被他用这种让人头皮发紧的眼神盯着,背着他,小声咕哝:“我没有打算再让他给我做检查。你们两个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江之遇咕哝完,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我怎么感觉你这两天对他敌意有些大。”
谢津延:“……”
私人飞机再一次划过长空。
只是这一次,是从南地返回北城。
飞机上,谢寻昭开心地吃着养父给他准备的小鱼干和水果,看到对面坐着的从养父家离开脸色就不怎么好的小叔,他叉过去一条小鱼干。
“小叔,你要尝一尝吗,很好吃。”
谢津延原本打算拒绝,他不吃主餐以外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小侄子已经送到嘴边,想到男人这两日做的饭菜都十分好吃,连最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都口齿生香,还有他在葡萄架下做给自己的荷叶茶。
谢津延于是从小侄子手中接过,咬了口。
“你回去以后跟爷爷奶奶说你下周还想去你养父家。”
谢寻昭:“?”
和小叔叔同样漆黑的眼眸一下子睁得很亮很大:“我还可以吗?你不是说让我周末学习马术和剑术吗?”
“从下周一开始,我每晚从公司回来给你补。”
每天放学还有很多学校功课的谢寻昭:“……”
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好吧,补就补。
小男孩很快又想明白了,狠狠咽下几枚小鱼干。
只要让他每个星期都能看到养父,让他学再多的东西都值得。
幽寂古刹。
到了夜晚,香客散去,寺庙归于一片古朴的沉寂。
霍岭生返回禅房,打开电脑搜寻住持白天同他说的那个会用古法技艺做小玩具的手工者信息。
翻动着线上小店的橱窗,查看过往交易的产品信息,他看到了一个个做工精巧的榫卯手工制品。
坦克、飞机、吉普车,隐隐有一丝奇怪的感觉,说不上的熟悉感。
直到看到唯一一只商品简介上标注着只要摇动转轴就会飞的木制机械鸟。
霍岭生握着鼠标的修长手指顿住。
那日烈阳明绚的上午,庄园一角静谧。
他躲清闲在一株凤凰花树下,一只飞鸟突然从头顶上方的一扇窗横冲直撞飞出,最后撞到花树上落到自己的脚旁。
那只木制飞鸟就和眼前图片上一样有着精巧绝伦的做工,颜色却没再涂得那么突兀梦幻,也没有可爱的涂鸦。
霍岭生眸光闪了闪,盯着这张图片。
祁焰白天说昭昭养父住的地方在哪里?
溪源乡?
第28章 第 28 章 “你才想被我们所有人唾……
霍岭生长久凝望着电脑上的木制飞鸟, 禅房内香烟袅袅,灯火摇晃,他的思绪也跟着一瞬间飘远。
第二日, 霍岭生跟母亲和主持道别下了山。
望着从山道上渐渐远去的身影, 住持抚了抚花白的胡子, 笑着感慨:“总算走出这一步了。”
主持转身返回禅房诵经。
山寺钟鸣, 往山上的香客也渐渐多了起来。
江之遇从昨天下午养子走后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他生活再度回归日常。
小蓁姐从山上回来, 给他捎了些蘑菇和山枣, 这是一种长在溪源乡山上纯天然的绿枣,因优越的地理位置和适宜的气候,吃起来又脆又甜, 汁水饱满。
她给江之遇带了一筐,走进小院:“之遇, 昭昭还有你们家那个长得特别帅的大帅哥走了吗?”
江之遇正在给小菜园浇水, 见状转过身,点点头:“昨天下午就离开了。”
“那个男人真的是昭昭小叔吗?”小蓁姐把篮子放下来笑着问。
这两天除了争着往祠堂的义诊平台那里去看黎医生, 村民们还关注的一件事情就是之遇的豪门养子回来看他了, 一同的还有他那位据说是谢氏集团掌权人的亲小叔。
村民们都很好奇, 小蓁姐也不例外。
只是不同于春风和煦,总是斯文翩翩笑着的黎医生,这位小叔看上去有些冷漠,不好接近。
所以大家都是假装有意无意路过江之遇的小院,悄悄往里面瞥进去一眼。
江之遇告诉她:“是昭昭的亲小叔。”
小蓁姐得到证实, 笑着说:“没想到昭昭的小叔也会陪他一起过来。我听说像他小叔这样掌管着那么大公司的人每天都很忙, 霸总剧里不是也总演,总裁们都是分身乏术,每天要处理很多事务, 身后也总跟着一些西装革履的助理或是秘书,走路都带风。”
江之遇心想,昭昭小叔确实很忙,他之前在北城住在谢家的时候几乎就没能见到他的身影。
身后确实有向宋秘书那样西装革履的精英男。
“我也没有想到。”江之遇回想起前天夜晚从黎少爷那里做完检查出来在祠堂月色下看到男人身影的画面,他其实到现在都感到惊讶。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村里会来这样两个大帅哥,看着都养眼。”
小蓁姐感慨一声,看到院子里搭好的葡萄架,想起什么。
“你知道吗,我昨天路过你家门口的时候看到昭昭小叔在帮你搭葡萄架,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谁,看到你被他抱在怀里,我以为他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后悔了来乡下找你和孩子呢。”
“什么?”江之遇听了小蓁姐的话,拿着葫芦瓢给小菜园浇水的动作一僵,随后皙白隽秀的脸上快速闪过一抹慌乱。
“怎、怎么可能。”他语气有些磕绊,耳根也迅速染上一层热意,“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他身上,他是昭昭的小叔,我怎么可能会和他那样……”
说到最后,自己都没有底气。
因为他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这个男人的,是他养子的亲小叔的。
小蓁姐看他慌乱的样子有些纳闷,狐疑道:“是啊,我后来从乡长那里知道他的身份才知道自己弄错了。”
送走小蓁姐,江之遇的脸上还是一阵一阵的火热。
他还以为,从男人在协议单上签下名字后自己就再也不会见到他,两个人以后也不会再有牵扯和瓜葛。
怎么也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这个男人就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带着昭昭一起,出现在江之遇以为他永远也不可能踏足的地方。
心神不定地给小菜园的蔬菜浇完水,江之遇将小蓁姐送过来的山枣和蘑菇洗净,打算中午给自己做小鸡炖蘑菇吃。
收拾屋子时,在昭昭房间的床脚下看到一个被照进来的太阳光线折射出润泽光芒的饰品。
他弯下身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枚做工精致的袖扣,镶嵌着颜色介于黑和绿的一种质地深沉的宝石。
这是昭昭小叔袖子上的袖扣。
昨天男人帮他搭葡萄架时,修长胳膊从头顶伸过来,他微仰着头看他的时候,眼前就闪过这枚袖扣墨黑内敛的光泽。
江之遇没想到昭昭小叔衣服上的袖扣会掉在了自己家里。
他不懂这些饰品,但从做工、颜色以及质地能分辨出这枚袖扣一定价值不菲。
江之遇从不会占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尤其是这么贵重的物品,立刻将它捡起来擦拭干净,然后打给宋秘书,要把这枚袖扣还回去。
宋秘书一脸严肃的面瘫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去了一趟总裁办,过了会儿回来告诉他。
“谢总说是他不小心落下的,没有注意到,让先放在你那里保存,他以后有机会再过去拿。”
“不可以给你们寄过去吗?”江之遇拧了拧秀气的眉,听到宋秘书说的是“以后有机会过来拿”,是说昭昭小叔吗?
“抱歉,这边还有重要的会议,我先去会议室了。江先生,袖扣就先放在你那里,以后再说吧。”
说着,匆匆挂断了电话。
江之遇:“……”
只能把这枚袖扣收纳好,等哪天昭昭再来找他的时候让养子带回去给他小叔。
谢氏集团总裁办。
宋秘书放下手机看向办公桌前的上司:“谢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告诉江先生了。”
宋秘书发现自己最近有些无法揣摩上司的心思,周六下午突然让自己安排去溪源乡的车,明明不久前才拒绝自己做这样的安排。
一早来公司让自己调整接下来的日程,把所有的行程都尽量安排在白天,周末行程一概推掉。
这对于加班狂魔的谢总来说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还有江先生口中的那枚袖扣,上面镶嵌的墨翠是上司上次在拍卖会上拍得的一件极其稀有的珍品。
上司的衣服是由顶级裁缝为他专门量身定制,选用的都是最上好的面料,袖扣的扣合性强,怎么会轻易掉下,还掉在了江先生的家中。
不对,上司去溪源乡住在江先生家中了?
宋秘书这才回过神,抓取到一个关键的信息。
不是说只是了解溪源乡的捐赠和援建情况吗……
宋秘书腹诽。
一片乌云在上空飘过,没多久,总裁办的落地窗上溅落起噼里啪啦的雨滴。
宋秘书不再揣测上司的心思,关上总裁办的门。
这次的雨除了北城,绵延区域广。
很快,江之遇的小院也下起了淅沥淅沥的小雨。
正好,葡萄架搭好了,他才刚把葡萄藤分栽好,正需要雨水的滋养,这场小雨来得很及时。
他便拿了锉刀和木料,搬了凳子,就坐在堂屋靠近屋檐的地方一边听雨,一边制作桑姨说卖得很好的榫卯积木玩具。
黎清叙撑着伞从小院门前走过,视线穿过爬着翠绿藤蔓的葡萄架,一眼看到屋子里的美人。
乌瓦滴着淅沥的雨水,院子里青石板湿润,铺了几片被雨水打落的凌霄花的花瓣。
黎清叙自认是一个理智的人,他学理学医,面上斯文翩翩,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实验室冰冷器材般近乎理性的凉薄。
却也在这时忍不住想附庸风雅,念几句曾经嗤之以鼻文学院学生常念的文绉绉的诗。
他这样想着,也这么做了。
江之遇于是一脸懵地看着黎少爷撑着把伞念着诗走进自己的小院。
昭昭小叔临走时一再叮嘱自己不要让黎清叙进自己的家门,虽然江之遇不明白为什么,也不太想和这位黎少爷,准确来说和昭昭小叔有关的任何人有过多接触。
可这位黎少爷几乎每日忙完志愿者的工作都要路过自家门前,然后进来走一走。
前天是好奇他院子里栽种的那株山茶花是什么品种,昨天他用来遮阳的帽子不小心被风吹到了他的院子门口。
黎少爷走过来捡,然后就问可不可以向他讨杯水喝。
江之遇不太会拒绝人,尤其是这样和煦笑着的,总让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你在做什么?”
在江之遇为昭昭小叔这位奇怪的朋友再一次走进自己家的小院还念着莫名其妙的诗而感到困惑时,这道和煦的声音问。
“木鸟,”不等自己回答,他自顾自答道。
又说:“你好像很会做手工制品。”
“嗯。”江之遇没有否认,精心雕刻着木鸟的翅膀。
黎清叙视线便落在他的手上。
很纤长漂亮的一双手,手背很白,指腹却覆着一层薄茧,不知道这样一双反差的手握在手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是做给自己未来宝宝的吗?”他盯着这双手问。
江之遇没察觉到他的目光,摇摇头:“不是。”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对我有些冷淡。”黎清叙笑了笑。
江之遇这才把注意力从自己手中雕刻的木鸟上移开,奇怪地看向眼前的男人:“有吗?”
黎清叙一对上他这双雨后露珠一般晶莹澄透的眼眸就心动不已:“有一点,是不是因为阿延临走前和你说了什么?”
江之遇身形怔了怔,有些惊讶男人的敏锐,明明是和煦笑着的,却总让他想到一种嗅觉灵敏的动物。
他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黎清叙捕捉到,调侃的口吻:“看来我猜对了。”
“不是……”江之遇很小声,恍然察觉自己似乎落入了对方的话语圈套。
黎清叙仍旧斯斯文文地笑:“其实你可以把我和阿延分开,我们两个人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江之遇又茫然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是想说,如果是我做了和阿延同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不负起责任,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是一个责任感很强,值得信赖的人。”黎清叙注视着他的眼睛。
“哦。”江之遇还是不明白眼前的男人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只是懵懵的,“所以你才会重新做起义诊活动来乡下找回你的初心?”
江之遇记起周末葡萄架下他和昭昭小叔说的那番话,说他不想接手家里的生意,能在这里找回一点初心。
黎清叙:“……”
总是从容斯文的面上难得出现一丝裂隙。
屋檐雨水淅落,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分外好听。
这时,院子的门外响起敲门声。
江之遇没有注意到男人脸上细微的变化,放下手中的木鸟:“我去看看是谁在敲门。”
黎清叙望着他从自己面前离开,撑伞走进淅沥淅沥的雨中。
蒙蒙细雨勾勒出他纤细漂亮的背影。
黎清叙忽而弯起唇角。
更有意思了。
他同样撑起自己的雨伞,姿态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优雅。
好的狩猎者要有耐心。
尤其是这样一只懵然无知,容易受惊的小兔子。
黎清叙迈着悠闲的步履走向门外,决定再找时机。
然而很快,刚拼凑完美的斯文面具再次露出一道裂隙。
他另一位似是遁入空门,准备与长灯古佛为伴的常年随母亲居住在山寺的发小不知什么时候立在这道屋檐下。
细雨微凉,他这位冷情冷欲的发小唇角勾起无情的弧度,嗤声道。
“是谁警告祁焰把龌龊的心思收一收,不要打自己朋友的人主意,我看你才想被我们所有人唾弃吧?”
第29章 第 29 章 “你们俩以后可不要为了……
黎清叙从容面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用了大概十几秒的时间才艰难确信眼前站着的就是他那位不问世事的发小, 这张砒霜般的嘴也是没谁了。
江之遇也是一脸懵。
他觉得自己最近受到的冲击又开始多了起来。
他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个他曾经在谢家庄园花树下看到的神秘清冷的男人,屋檐雨声淅沥,细微的风挟着雨丝斜斜往下飘落。
他看到眼前男人长身玉立, 玉雕般的手握着把黑檀木为柄古朴雅致的长柄伞。
依旧是清冷得像寂静湖水般的眼睛, 半掀的眼皮很薄, 下颌线条清利, 冷白色的皮肤让他看起来仿佛随时要融入身后远山缭绕的山雾之中。
第一次见这个男人时, 江之遇觉得他像一个误入尘世的佛子, 不忍心亵渎。
可是包厢里他委婉暗示自己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避免留下隐患,让江之遇一下子颠覆了他在自己心目中清冷出尘的印象。
江之遇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也出现在了溪源乡, 还站在自己院子门前的屋檐下。
他还没来得及问询,就见黎少爷一把拉开这个神秘清冷的男人, 雨伞遮住他们的身影, 江之遇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才想被所有人唾弃’?”
黎清叙顾不得问自己一直在寺庙里修行的发小为什么出现在溪源乡, 率先发问他对自己的责难。
霍岭生冷嗤道:“我刚才都看到了, 你盯在那个男人身上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 眼珠快要长在别人手上了。”
“我有那么夸张吗?”黎清叙回想了下自己刚才的眼神,他的确有恋手癖,尤其喜欢有点缺憾美的事物。
如果这双手纯纤白好看,那就和那些手模的手无异了。
可偏偏这样一双好看的手却覆有一层薄茧。
黎清叙光想着被这样的手刮蹭,就觉得头皮一阵酥麻。
但他自认为掩饰得很好, 他这个发小实在是在胡说八道, 污蔑自己。
“看来你承认你对那个男人有不轨的心思。”霍岭生抓住他话语间的漏洞,讥讽一声。
黎清叙哑言。
斯文风度的形象险些没有维持住。
“不是,你大老远的跑来这里就是为了嘲讽我?”黎清叙半晌回过神来, 怎么看都是他这位半只脚踏入空门很少下山却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发小更奇怪吧?
霍岭生默了默,脑海里闪过他在庄园凤凰花树下看到的那双从窗沿看下来的清透眼眸。
他冷声道:“我有我的正事,反正不会像你这样心存龌龊心思,跑到这里来撬墙脚。”
黎清叙:“……”
“你们没什么吧?”
一道小心翼翼的吴侬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微风摇曳细雨,细细密密地落在头顶的伞布上,这道缱绻的声音也像勾了绵密的雨丝一样,将人耳膜缠裹。
霍岭生和黎清叙同时转过身。
黎清叙对上眼前一双好奇望着他们的清透眼眸,扯了扯唇角的笑意,遮掩道:“没事,我们没什么,就是我问他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他指了指身旁的人:“昭昭养父,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位朋友一直在山上寺庙清修,很少出门,竟然会来这么远的地方。”
原来是在寺庙清修,怪不得他手腕上会缠着一串佛珠,身上也总有一股清冷出尘的气质。
江之遇眸中的迷惑散了些,却还是有很多不解的地方。
清冷的男人在这时看向他,冲他微微颔了颔首:“你好,我叫霍岭生,是阿延的朋友,上次在包厢说的那些冒犯你的话是我误解了,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怎么他们两个见到自己都会说这样让自己原谅他们的话。
江之遇怔了怔,在心里嘀咕。
“你好。”
是港城霍家的。
那另外那位蓝头发的应该就姓祁了。
江之遇还是不知道昭昭小叔的又一位发小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口,这么偏远的小地方,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先后来了三个莫名其妙的人。
显然黎清叙也有此疑惑。
霍岭生拿出手机,找出几张图片:“请问,这是你做的吗?”
江之遇探过去脑袋。
被男人握着的手机屏幕上,是几张拍摄着积木玩具的图片。
似是怕自己看不太清,他修长手指将图片放大,江之遇认出这是自己做的拿到桑姨的线上小店卖的榫卯积木小玩具。
还有一只木制的机械飞鸟,是自己前不久改良版的,只做了这一只。
江之遇点头:“是我做的。”
“我能去你屋子里打扰一下吗?”霍岭生问。
雨仍在淅沥淅沥地下,南地的雨就是这样,雨势小,却下得绵密,时间长,经常一下就是一整天。
江之遇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三个人都还站在自己院子外的房门口。
不知道这个男人要找自己做什么,但他已经问出口了,江之遇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便只能让他进来,弄清他拿着自己手工制品的图片找过来有什么目的。
然后看到黎少爷又迈着悠闲的步调跟进来了。
霍岭生踏进这座小院。
虽然刚才驻足门前已经探看一二,可是踩在被细雨润湿的青石板上。
院里花木扶疏,紫藤萝的绿叶,新栽的被雨水滋润得剔透的葡萄藤,爬在白墙乌瓦上的凌霄花。
还有小菜园的蔬菜、沾着晶莹雨珠的瓜果,鸡圈里母鸡咕咕的叫声……
所有一切让他感受到一股恬然但旺盛的生命力。
他许久没有闻到这样生动的、活的、让他想要深深嗅吸的气息和味道。
分明在包厢里看到的时候,这个男人还是一副低眉敛目,瑟缩怯软的模样。
霍岭生步履平静地穿过院落走进屋子里。
江之遇招呼他们两个人坐下,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水。
然后问昭昭小叔这位从山寺来的朋友找自己有什么事。
霍岭生开门见山,嗓音清淡道:“我师父在寻找一种古技法复原寺里的伽蓝殿,他从你的手工制品上找到了他想找到的技法。”
“你是说我做的这些小玩具?”江之遇听了他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黎清叙好奇的目光也落在他刚才打量的美人那双手正在雕刻的木鸟上。
霍岭生嗯了声,拿出住持从藏经阁里找给他的《营造式样》复印本,翻到其中一页:“就是书上记载的这个。”
江之遇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往书页上看过去,发现确实是他原来世界的师父教给他的技法。
曾经江之遇为了混口饭吃,帮山里的村民做很多活。
他这位师父当时要去修缮一座遗存的皇家殿宇,需要一位助手,包吃包住,还给发工资,江之遇就自告奋勇跟了过去。
那也是江之遇第一次到山下,见识外面的世界。
他细心,做事勤快,不怕吃苦,意外地在这方面有一点悟性和灵性。
回去之后,师父就把自己的手艺教给了他,他识字、念书,也都是跟这位师父学的。
江之遇问:“你是想要我帮你什么吗?”
霍岭生合上书本,清冷视线专注对上眼前人淳朴清透的眼眸:“我原本想请你随我回一趟隆安寺,和我师父当面交流,可是,”
他话音略顿,视线垂下,往他肚子的方向看过去。
男人身形纤细清瘦,穿在身上的素净衣服宽松,从霍岭生的视角看不出他肚子上的起伏,只能看到一把细瘦漂亮的腰线。
他视线停留几秒,移开:“你现在怀着身孕,不方便出行,所以我想请你教我,等我学成以后再回去转达我师父。”
还真有正事。
黎清叙桃花眼眯了眯,倒是有些意外。
和他们这几个由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不得已接管家业从商或是去娱乐圈当大明星的人不同。
岭生天资聪慧,虽然家里私生子很多,但从很小起就被当作继承人培养,他那位渣男父亲对他寄予很大的厚望。
可自从他母亲出了事,他就随母亲去了山寺清修,甩手家里产业,也放弃了继承人身份,无论他父亲怎么让他回去,他都漠然无视,无动于衷。
在山寺的这些年,岭生转而修习佛法,钻研古文物。
他母亲本就是一位优秀的古建筑师和文物修缮师,寺院住持也一直致力于非遗文化传承,和古建筑复原修缮。
所以岭生常常跟着住持找寻以前遗漏的孤本、古技法,做修缮和复原工作,不闻外界世事。
关于他口中的寺庙殿宇复原,黎清叙也曾听他提到过。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找寻的古技法,会在眼前这个漂亮男人身上。
“你是说让我教你?”江之遇同样没有想到,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
霍岭生清冷俊逸的脸上面色郑重:“我会向你支付一笔不菲的学费,此外,只要你愿意教我,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
江之遇垂了垂眸。
他没有什么要求要对别人提,更别说这位只见过两面不熟悉的霍少爷。
但江之遇对他口中要支付的一笔学费很是心动。
江之遇一直有节俭攒钱的习惯。
大概是从小被遗弃,生活一直过的艰难,他很喜欢自己的家里、手中的钱包一点一点累积,充实起来。
比如今天多种了一块地,明天打制了一件新家具,后天把自己的小院扩充一下,他的瓜果蔬菜成熟,养的鸡下得鸡蛋一天比一天多。
他的院子、屋子里越来越充实。
这些都让他感到满满的充盈、幸福和安全感。
尤其是他现在还怀有宝宝,更在努力挣钱攒钱。
想到这里,江之遇开口道:“就按你说的吧,我教你,你付我学费,但是要求什么的,我不知道怎么提,也没有想提的。”
“那先欠着你,等你以后有需求的时候再向我提。”霍岭生清冷的脸上似是冬雪化开了一些。
黎清叙咋舌。
自己费劲巴拉地接近美人,他这个发小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登堂入门,和美人建立了联系。
还拜别人为师。
不是,阿延这么抠的吗?
人家把他找寻多年的小侄子带回来了,还怀了他的孩子,他都不给人钱吗?
让岭生三言两语一笔学费就骗了去。
黎清叙心里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一同走出小院,雨势小了些,细雨如针,几乎可以不用撑伞就可以行走在雨下。
黎清叙握着收起的伞,雨丝落在他脸上,丝丝凉凉的,仿佛他在谢家花园初遇美人时,从他手中水管喷出来的微凉水意。
黎清叙问:“你确实没有别的目的?”
霍岭生撑开乌木为柄的长柄伞,不让雨沾湿他半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心思龌龊,背刺自己的好兄弟?”
“我也没做什么吧。”黎清叙一听背刺两个字,顿时有些不乐意。
“我只是偷个清闲来这里做义诊调剂一下心情,碰巧遇见昭昭养父。你也知道,他一个人怀着孩子住在乡下,不管出于他是昭昭的养父,还是咱们几个人自小的交情,我帮忙照顾一下,不为过吧?”
霍岭生懒得搭理他的诡辩,只冰冷道:“希望你注意分寸,提高自己的道德感,不要做伤害兄弟情分的事情,我可不想以后看到你们两个为了个男人打起来。”
黎清叙:“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还没有无耻到那个地步。”
况且他向来君子动口不动手,打架什么的实在有损他的形象。
两人在蒙蒙雨雾中走远。
江之遇送走他们二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昭昭小叔,昭昭小叔的朋友,昭昭小叔的又一个朋友。
他以为永远不会和这些人有交集。
不过账户里进账一笔钱,是霍少爷支付的预付金,数额不小,江之遇就不去想这些他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对他来说,挣钱、照顾宝宝、过好自己的平淡生活就可以。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
西边的山头缭绕出一圈白雾,隐隐透出一点落日余晖的温婉。
北城的傍晚要壮阔许多。
下班时分,马路上车来车往,从落地窗前往下看,能看到川流不息的车辆,一条条色彩绚丽的巨蛇一般蜿蜒至高楼林立的尽头。
谢氏集团这段时间因着总裁每天到点下班,走得似乎比他们还迅速,得以早早下班,享受不用加班的快乐时光。
宋秘书关上总裁办的门,再次安排起私人飞机和从私人飞机降落后转往溪源乡的车。
谢津延驱车前往小侄子的贵族学校。
“小叔,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接我了?”
谢寻昭背着书包开心地从校门口跑出来。
这周一开始,谢寻昭每天都是由小叔从公司驱车过来学校捎回自己。
回去以后,谢寻昭就开始做学校布置的作业,他小叔在书房办公,处理公司事务。
等他写完作业,小叔就开始帮他补习功课,教他骑马和练剑。
谢老夫人最近十分纳闷。
一个是一心扑在公司的儿子现在每天早早回家,把工作搬回家里做。
另一个是他的小孙子每天卯足了劲儿学习,跟打了鸡血似的。
这两人还每天晚上一个在书房办完公,一个写完家庭作业,就凑在一起拓宽业余活动。
谢家家教严,但是对于孩子的成长教育向来是寓教于乐,不过分苛求他们。
希望他们变得优秀,成长为一个有能力、有责任感、有担当的人的同时,更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快乐。
在大儿子和大儿媳去世之后,她更是觉得再也没有比一家人聚在一起过简单平淡的生活更重要的事。
所以虽然口中也会催婚,希望小儿子能够向他大哥那样步入婚姻殿堂,可是更多的是希望他能够找寻自己所爱的人,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然而这几天,谢老夫人看不懂家里这一大一小了。
“已经跟爷爷奶奶打过招呼,我们直接去私人机场陪你去看你养父。”谢津延驱动引擎,脸上看不出情绪道。
“哇,这么早就去吗?太好了,我可以在爸爸家多住一个晚上。”上次去养父家因为司机不熟悉山路,等到了溪源乡已经天黑了。
之后只在养父家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就回北城了,谢寻昭觉得太匆忙。
但今天周五刚放学,小叔就来接自己,意味着自己可以在养父那里过一个完整的周末。
谢寻昭别提有多开心了。
上周爸爸说下次来了要给自己做上周没来得及做的荷叶鸡,还有松鼠鳜鱼,谢寻昭想想就觉得非常期待。
叔侄二人乘私人飞机飞往南地,再坐宋秘书下班之前安排好的车前往溪源乡。
暮色四合,天色渐渐降了下来。
江之遇没想到霍少爷这么快就来找自己学习。
只放下行李,稍微安顿了下,就重新踏进了自己的小院。
“我不知道要怎么教你,但可以先你展示一下我是怎么做的。”
江之遇带这位气质清冷的霍少爷到自己的工具屋,是他从北城回来之后,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改造的,他在里面还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工具台。
平常需要专注做手工的时候,他就会到这间工具屋里。
霍岭生打量他这间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一整面工具墙上挂了各式各样的工具。
工具台就在窗前,上面摆放着还没有雕刻完的木鸟翅膀。
入了夜,窗户漏进一方夜色,能正好看到院落里的花木扶疏的景象。
霍岭生收回视线,专注在男人身上,看他向自己展示这种古技法。
神情专注,卷翘睫毛微微垂下,鸦羽一般扫着一双清透漂亮的眼眸。
霍岭生第一次见这双眼睛,是在庄园一角绽得热烈的凤凰花树下。
火焰一样的花瓣烧红了一整扇窗,一双漂亮的眼睛从上面看过来,写满了惊讶。
第二次是在和发小们小聚的酒吧包厢里。
昏沉光线颤动,这双眼眸上的睫毛也不安颤动着,隽秀面庞上的表情瑟缩生怯,让人联想到误入狼群中惊慌不安的小兔子。
然而现在,所有的这些惊异、惶恐、不安和瑟缩消失。
眼前的男人像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细白的手又轻巧又稳,眼眸专注清亮,在台前洒落的柔和灯辉下,像点亮了一湖星辰。
霍岭生有些恍惚。
“你要试一下吗?”
一块打磨圆润的木料和锉刀伸过来。
霍岭生身形一晃,骤然回神。
手仓促擦过木料和锉刀,迅速有血珠在手背上凝起,随之蔓延的是一股刺痛的感觉。
他微微蹙了蹙眉。
眼前男人似是意想不到一样,惊愣了几秒,立刻放下手中的木料和工具。
一个高大森冷的身影在这时闪进来。
面容阴鸷的男人捉住一双覆着薄茧的细白手背,嗓音沉冽道:“伤哪里了?”
霍岭生:“……”
第30章 第 30 章 让他看起来像个变态……
江之遇手心被宽大的手掌裹着, 男人将他的两只手翻过来又翻过去,比他手心温度要高许多的温热触感沿着手背传递。
他缩了缩手腕,灼烧似的把手从男人手中抽出。
“不、不是我。”
覆着一层薄茧的指腹刮过谢津延的掌心, 谢津延觉得仿佛有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掌心窜过, 流到了他的心里。
“是霍先生的手被划伤了。”
江之遇没有去想昭昭小叔为什么突然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还一把将他的手捉住, 总是冷冽淡漠的语气让他听出一种幻觉似的关心。
他只是第一时间去客厅找自己的收纳箱, 从收纳箱里找出自己备在家里的医药包, 拿出棉签、碘伏,快速帮霍少爷将手背上的血止住。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划伤你的。”
江之遇帮不小心被锉刀擦伤的霍少爷做简单的伤口处理。
因为自己经常也会在做木工的时候不小心被工具弄伤, 所以江之遇会在家里备相关的药品,做这样的事情也特别熟练。
霍岭生低头望着眼前的男人帮自己处理伤口, 指腹上肤着薄茧的手指捏着棉签, 沾上碘伏在他的伤口上轻轻擦拭,动作温柔轻缓。
他眸光微微闪动, 盯着这样的动作, 听不出情绪道:“是我刚才走神了。”
最后往手背上贴了一枚创可贴, 江之遇收起自己的医药包,叮嘱他这两天不要让伤口沾到水。
霍岭生嗯了声,视线定定在自己的手背上。
那里残留着指尖轻柔触碰过的余温,让他没有在意到伤口传来的轻微刺痛感。
等江之遇把霍少爷手背上的伤口处理好,去客厅收放好自己的医药包, 才恍然想起来什么。
工具屋里, 他看到俊逸矜贵的男人面色阴鸷得可怕。
薄唇绷成一条直线,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凝着他,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江之遇不由得瑟缩了下,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
他只知道一被这样仿若无尽洞底一般的幽漆眼神盯着就毛孔收缩,浑身不自在。
江之遇硬了硬头皮:“你怎么又来了……”
谢津延面色阴沉,心情说不上有多好,脑海里反复回闪着眼前的男人动作轻缓地给自己的好兄弟清理伤口的画面。
“昭昭想你了,我也顺便来把我上周掉落在这里的袖扣拿回去。”
“哦。”江之遇羽睫颤了颤,觉得哪里不对,又没觉得哪里不对,昭昭小叔说的好像每一句话都很合理。
他顶着这样的视线离开工具屋。
头皮发紧的同时,心里不免又为再一次为见到养子而感到开心。
虽然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可上周短暂的相逢又离开,还是让江之遇在心里产生了一种淡淡的空落。
就好像偶尔他在傍晚醒来,看到漫天的烟霞,明明那么绚丽灿烂,锦纱似的铺满一整个西边的天空。
可随着锦纱下沉,隐入山下,他在这时涌出了一种莫名的茫然和空荡,望着逐渐降落的夜色,像是要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
还有春末时,看到曾经开得热热闹闹的花在一场大雨后落了一地,之后换上新叶,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相比繁花似锦的春天,江之遇更喜欢带着暑气漫长的夏季。
树木颜色虽然绿得单一,好像满世界都是千篇一律的色调,却能持续很长时间。
江之遇帮养子接过他的书包,男孩高高兴兴的,没有注意到自己小叔脸色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难看。
还有,霍叔叔怎么也在养父这里。
江之遇之后便去卧室拿帮昭昭小叔收好的那枚袖扣。
而在这个时间,工具屋里剩下谢津延和霍岭生两个人。
两人面上表情都有很多隐晦。
不等这位脸色阴鸷,一副捉奸架势的发小开口,霍岭生冰冷截断话音。
“先说好,我来这里是有正事的,不管你现在心里有什么样的揣测,都与我无关。你打着你小侄子的幌子来他养父这里是什么目的,我也不关心,总之你要防备的人不是我。”
谢津延:“……”
谢津延一口气堵回去。
“所以你的正事是?”他目光仍旧审视着这位怎么想都与这里没有半分瓜葛和牵扯的一心在山寺修行的发小身上。
霍岭生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面色如常地将此行目的再次讲述了一遍。
听完他所说的,谢津延阴沉面色稍霁。
相比于黎清叙凑巧跑到这里做义诊,一向清心寡欲、正正经经的岭生确实更有说服力。
他们几个人中,最不会耍心机和耍手段的人就是岭生。
准确来说,是不屑于用这些方式。
何况那个男人的手确实巧。
谢津延没再问下去。
天色更晚,他抬腕看一眼时间:“你是不是该休息了,晚上有住宿的地方吗?”
霍岭生:“找了家村民借宿几晚。”
“你呢?”霍岭生问,“住昭昭养父这里?”
谢津延心头那股郁气好似终于泄出去一般,压住唇角四平八稳道:“嗯,他们给我留了间房,没必要去外面找。”
霍岭生探究目光落在他身上半晌,冷眼旁观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视线停留。
最后转身:“别再做出禽兽事。”
谢津延:“……”
所以等江之遇把收纳好的袖扣拿给昭昭小叔的时候,就看到眼前男人面上的表情变化很是莫测。
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也像上次在祠堂里看到他另一外发小黎少爷一样。
江之遇把袖扣递过去,看一眼屋子:“霍少爷走了?”
谢津延嗯了声,视线转移到他的手上。
看他把自己的袖扣仔细地收纳在一枚精致的木制小匣子里,心情又晴几分。
谢津延向他说了声谢谢,随后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让他来找你?”
江之遇知道昭昭小叔口中的“他”指的是霍少爷。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勤奋,他说他师父找了这种技法很久,想尽快学会,而且我收了他的学费,总不好拒绝他。”
“你说你收了他学费?”谢津延语气中似是有些惊讶。
江之遇点了点头:“他找我学东西,要付学费,我想着反正也要给宝宝攒钱,就答应了,不收白不收。”
他说到给宝宝攒钱的时候,语气都一瞬间变得坚定,眼眸里也点上一抹晶亮,充满了一种对期盼事物的向往。
谢津延说不清心里为什么会涌出一丝酸酸楚楚的滋味,他问:“你既然要攒钱,为什么之前我父母给你钱的时候你不要?”
包括自己那晚的过失,谢津延已经允诺他无论他要多少赔偿都可以。
可是包括父母的酬谢款,还有自己的赔偿费,他什么都不要,就这样最后一个人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回了乡下。
可是他却收了岭生的钱。
“那不一样。”江之遇诚诚恳恳区分道,“我带昭昭去找你们,是想帮他找到真正的家人,不是图你们的钱。但是霍少爷支付我的学费是我劳动获得,是我自己挣的。”
倒是分得挺清。
还是一贯地倔拗。
谢津延紧拧的眉峰舒展,阴鸷神色敛去,心中刚才冒出来的那丝酸楚也瞬时烟消云散。
他把装着被男人妥帖收在精致小木盒的袖扣揣进西裤兜里,跟着男人出了工具屋。
谢寻昭白天晚上刻苦学习,再次回到养父这里,别提有多开心惬意了。
“爸爸,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见你,有多努力。”
“有多努力?”江之遇把清洗干净的一盘水果端到桌子上,摸了摸养子的脑袋。
谢寻昭一边吃着养父自己种植的酸酸甜甜,咬一口汁水爆满口腔的小番茄,一边细数道:“数学、语文、外语、陶艺……晚上回来还要学习马术和剑术。”
“马术和剑术不是周末才学吗?”
江之遇知道他们这些豪门大家的小孩学的东西一直很多,可他记得昭昭上次说那些课外拓展活动是放在周末的。
谢寻昭点点头:“对啊,以前是放在周末,可现在小叔叔告诉我,如果平时练习完,我就可以每个周末来见你,是不是啊,小叔?”
“咳。”谢津延掩唇,面上掠过一抹不自然,“你们父子俩感情真好。”
江之遇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昭昭说的是以后每周都可以来看他。
他先是有些意外,很快心头就充盈上一种喜悦。
就好像西边沉没的烟霞在第二天清晨变成朝霞升起,谢了的春花重新绽开。
以至于江之遇一时忘了陪养子一同过来的还有他定下协议再也不要与之牵扯的昭昭小叔。
他开心地收拾着房间。
临洗漱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
“你今晚还要睡在这里吗?”江之遇不确定地望着眼前似乎并没有离开意思的身影小声问了句。
谢津延放下手中跟小侄子一起解的数独:“我在你这里住得比较习惯,不想麻烦乡长。”
“才住了一个晚上就说习惯……”江之遇咕哝一声,没再问,默默去收拾另一间卧室,“那还住昭昭的房间吧。”
“他这么大的孩子了,还要一直黏着你吗?不能自己一个人一间房?”谢津延问出上周没问出口的疑惑。
江之遇一怔:“那不然呢,家里就两个房间,他睡自己的房间,你睡哪里?总不能让我和你一起睡?”
谢津延:“……”
看不见的地方,谢津延没注意到自己耳尖爬了层热意。
他只觉得这一刻心跳加速了下,有血液在往心头和脸上涌。
在酒店那个被雪沫一样的天光铺亮整间房的清晨,谢津延看男人旁若无人的动作时,就注意到了。
这个男人好像在某些方面有种难以言说的迟钝。
在自己家当着自己的面换衣服时,也是一点防备的心理都没有。
常常让人招架不住。
现在这样的想法又来了。
谢津延压制住心中的燥意,喉咙有些干:“我只是觉得昭昭现在是个八岁的男孩了,不应该这么黏人,我们家的男生像他这个年纪早就独自睡一间屋子了。”
江之遇:“那这样的话就只能你和我睡,可我不想和你睡,不然你又要戳我了。”
谢津延:“……”
没想到这个男人还耿耿于怀这件事。
谢津延也冤枉,被那样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窝在怀里,小猫一样蹭着,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没有反应才不正常。
只是这次他没再辩驳。
第一次好脾气的:“行,我以后就睡昭昭那屋,我说了,我对男人没兴趣,那天晚上纯属生理反应,你就当我欲.火大,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江之遇听他说自己那方面需求大,身躯一僵,随后脸颊上快速蹿出一抹红晕,把身背过去不再同他讲话。
收拾好屋子,铺好床,到底还是从收纳箱里取出一支驱虫香给他点上。
之后,就快速离开了昭昭房间。
谢津延望着他小兔子一样受惊逃窜的身影,面上终于露出不解。
他这是又怎么了把这个纤细钝感的男人吓跑了?
晚上因为一支缭绕着草木清香的驱虫香,尽管满腹疑惑,谢津延最后还是在散发着洁净清香的床铺上,还有窗外悦耳的虫鸣中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晨,他在清脆的鸟叫声中醒来。
细雨过后是异常清朗明净的天气。
天空一碧如洗,微风缓缓带动一朵白云。
谢津延换好衣服从小侄子的房间出来后,发现男人果然又已经早起,做好了早饭。
这个人真的勤劳、朴实,耿直,作息也规矩。
很早睡,早早起。
谢津延自认自己很是自律,平日有早起锻炼的习惯,可是发现这个男人更加自律,准确来说,他的生物钟很准时。
严格遵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传统定律。
谢津延洗漱完在桌前坐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小心翼翼。
还往他下面看了一眼。
谢津延面上表情怔愣一瞬,好像有些明白昨晚他为什么跑那么快了。
他那样说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个碰一下男人就发情的变态,没想到被对方曲解,让自己现在看上去更像变态了。
谢津延面色沉郁。
在木桌前坐下。
早餐是男人用小米熬得香浓黏稠的小米粥,给他和昭昭一人卷了个鸡蛋饼,还有一笼屉虾仁蒸饺,还有一盘清洗干净的水果。
谢津延从上周吃了男人做的那碗西红柿鸡蛋面后就知道男人做饭很好吃。
这里的一切都纯天然无污染,鸡蛋是他散养的鸡下的,蔬菜瓜果都是院子里的小菜园他亲手种植的。
吃起来有一种十分满足口欲的爽口和清香,是家里的厨师做不出的味道和感觉。
他吃完,慢条斯理擦了擦嘴,拿出手机。
“把你的收款码给我一下。”
“嗯?”江之遇愣了愣,从餐桌前抬起头,“为什么要让我把收款码给你?”
谢津延语气平淡:“我从上周开始就吃你的住你的,所以要把住宿费和伙食费转给你。”
“不用。”江之遇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这样的事情,顿了片刻,继续吃自己的早饭。
“你是昭昭的小叔,没道理在我这住了两晚就要收你的钱。”
“你也说了我是昭昭的小叔,不是你什么人。”谢津延黑眸垂敛,修长手指划开手机屏幕。
“我带昭昭来乡下找你,是因为他很想你,我陪他看望他的养父,没有别的目的。我这个人一向公私分明,有来有往,不喜欢白吃白蹭别人,这是我应付的。”
江之遇听了他的话,眼眸微微睁大。
这话怎么这么像昨晚自己向他解释为什么不收谢老夫人和谢老先生的钱,而要收霍少爷的钱时说的话?
他一下子有些踌躇,纠结着要怎么应对。
谢寻昭拉了拉养父的衣角:“爸爸,小叔要付住宿费和伙食费你就让他付吧,反正他有钱。”
江之遇犹豫了一下,见男人不像是说笑的样子,一脸正色,最终拿出了手机,找出收款码。
“叮咚”一声,到账提示音响起。
江之遇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十万,这么多?”
谢津延神色如常,语气听不出起伏,淡淡道:“我认为让我觉得住得舒适和吃得舒心的地方,物超所值。”
江之遇:“可、可是,”
还是太多了,就一间小朋友住的小房间,床是他用山上的木头做的,床单被褥也是从山那边的集市买的柔软舒适但平价的。
还有他吃的这几顿饭。
鸡蛋是自己养的鸡下的,西红柿和黄瓜也都是自己种的,卖都卖不了几个钱。
“还有,还有……”
他磕磕绊绊解释。
谢津延平静道:“现在人工费和纯天然的产品才是最值钱的,还有能够提供情绪价值,让人保持身心愉悦的自然环境。”
“如果换做一家顶级酒店的运营,稍一营销,可能会更贵。”
江之遇迷茫眨眨眼,像是有些被他说服。
谢津延:“把你好友添加二维码也给我,昭昭以后可能会常来你这里,我先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这样以后有打扰你的地方比较方便转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