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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071


    “生日啊。”


    顾听慢慢发出了一声叹息。


    毕竟是她到来的第一个生日, 如果没有那些事,她也很想给小且好好过个生日。


    这段时间小且和小却的关系明显进步了不少,这种进步是在那次谈心之后开始突飞猛进, 这点, 她相信那两人也能感受的到。


    但她不确定当她在家中装点好为其庆生的装饰, 另一个人看到了会怎么想。毕竟一碗水要端平不容易,她能做的只是尽量不忽视他们任何一个人。


    所以这次她打算采用沈随安的办法,尽管不会促进二人关系, 但不会比那更差。


    想明白后, 顾听侧眸看向方管家,直截了当的问:“姜且喜欢什么?”


    方管家一愣, 有些没想到太太就这么直接的问了出来。


    姜且喜欢什么?


    老实说,他在这个家这么多年, 的确没有看见过姜且对什么东西表示出明显的喜好。


    大多时候, 大少爷都是一幅‘我可以’‘我行’‘无所谓’‘没必要’的态度, 就算是跟二少爷起了争执,也会很快妥协。


    选择在他这里似乎并不重要,他自己也不在乎。


    哪怕家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姜且这种态度是故意装出来的,也会下意识忽视他的选择。毕竟这些年姜且的故意示弱,让大家都习惯了这位少爷明面上脾气很好,就算忽略了他, 也不会被计较。


    因此,当顾听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方管家反而答不上来。


    “这……”方管家绞尽脑汁的想, 终于想起很久以前姜且也有件念念不忘的东西, “大少爷很小的时候喜欢钢琴,随铭先生带他回来后, 他在随铭先生的支持下,曾学了几天。”


    “钢琴?”


    这不是巧了么。


    方管家说的含糊,架不住顾听熟读书中剧情。


    沈随铭在的时候,方若薇对于姜且这个私生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她实在喜欢不起来他。


    这也能理解,人之常情。


    哪怕答应沈随铭让姜且‘借住’家中,也绝不会对他露出半分好脸色。


    沈家原本有一架钢琴,那是方若薇送给沈却的琴。那个时候方若薇对沈却的期许,是希望他长大成为一名被艺术熏陶的音乐家,于是给他报了很多这方面的课程。


    但很显然,沈却没有艺术细胞。


    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于是这架钢琴在沈家就成为了闲置。


    等到沈随铭将姜且领回来,安抚般的告诉他,“小且先住在这里,等妈妈病好了后我就带你去找妈妈。”并将这架钢琴的使用权一并交给了姜且。


    起初姜且以为这是爸爸送他的礼物,兴高采烈地坐上去弹了一曲。第二天再一看,那里已无钢琴的痕迹。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有点明白。


    这是爸爸的家,但不是他的家。


    自那以后,姜且再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弹过琴。


    顾听想着最初见到那双手的印象,歪斜着身子,琢磨买一架钢琴回来的可能性。想了想,她问道:“你说他现在还会喜欢钢琴吗?”


    方管家:“不知道。”


    “但据我观察,大少爷是个念旧的孩子。”


    顾听双手一合:“那就好办了,我们去买架钢琴吧,方管家,你知道哪里有卖琴的地方吗?”


    方管家微笑道:“我知道。”


    十年前的沈家老宅里有一条禁令,家中禁止出现钢琴。


    十年后这条禁令虽然不被大家提及,但他们都心知肚明。


    太太这明显是要顶风作案,他是帮凶。


    顾听对于这条‘禁令’没什么反应,也一早就决定了要给姜且买架钢琴。


    刚来那天,她看见姜且的手,脑海里突然就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一直维持到现在也没变过,所以哪怕方管家说出姜且其他喜欢的东西,她也会买架钢琴送给他。


    会不会弹的无所谓,放在那里至少能当个门面,实在不行就让二崽去学。


    更何况,她莫名有种直觉,小且崽崽不会拒绝。


    怎么说也是她的心意嘛。


    “远山琴行是京都数一数二的琴行,占国内琴行市场0.01%左右,里边的琴……”方管家兴致勃勃的讲解着他们这次要去的琴行,说到一半,“太太,您还在听吗?”


    顾听一边‘嗯’了声,一边刷着手机。


    葫芦娃群里今天很热闹,四老板蒋云翊给大家分享了几个新料。


    这家伙自诩‘圈内百事通’,豪门圈中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因此传播消息一贯迅速。


    【四老板】:哎,现在整容行业也不好做啊。据小道消息传言,秦家投资的那个医美有问题,上边卡住了,不予通过。


    【四老板】:有这方面投资的仔细考虑啊。


    【二老板】:无


    【老七宋树果】:无+1。


    顾听扫了一眼顺带回了句。


    【葫芦娃公司目前唯一代言人】:无+2.


    这个备注是刚进群那天蒋云翊给她改的。


    原本她打算顺应大流,改为【六老板顾听】,结果被那家伙改成了【大明星顾听】,后来顾听觉得这个太张扬了点,就改成了上述第二版。


    【四老板】:诶顾听你在啊。最近休假怎么样?


    【葫芦娃公司目前唯一代言人】:尚可。


    【四老板】:好好休息。听说老二在对接你的经纪人,对接完后就会有工作了(狗头狗头)。


    老二闻阅年正是之前被蒋云翊喊来的五人中,唯一一个不是纨绔子弟的人。


    他是闻家的嫡系子弟。


    闻家不像其余几家靠开公司盈利,他们是书法世家,在以前社会都是自诩清流的存在,光靠祖宗留下来的家底都能富好几代。


    当然。


    因为自诩清流,所以家族里从事商业的人少之又少。


    闻阅年算是他们这代头一个出来创业的。


    因为在七个人里年龄排行老二,所以自称二老板。


    他本人也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称呼。


    【二老板】:加油。努力工作。


    顾听回了个表情包。


    没过一会儿,聊天就被新的消息刷上去。


    【四老板】:9月16那个瓜你们看完了没!嫖.娼那鳖孙竟然是梁雨寒她老公!


    【老七宋树果】:真的假的?就是跟在袁初夏身后那个小跟班?


    【四老板】:@葫芦娃公司目前唯一代言人,顾听女士,这个瓜你应该知道,毕竟是你们娱乐圈的人。


    【四老板】:不对,我依稀记得你和袁初夏不是很熟吗?


    顾听动动手指,回他。


    【大明星顾听】:不熟,我算半个。


    回复完毕后顾听按下屏幕,没再看群内发言。


    她今天出门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白色吊带裙,骨肉偏瘦,腰线细长。


    这是她除去旅行之外的单独出门。


    顾听原本打算化个妆,后来又想起之前闹出的‘绯闻’,索性涂了个防晒,顶着一张素脸出门了。


    车里空调吹的很足。


    顾听按下车窗开了一条小缝,湿热的潮意裹挟着清风扑面而来。


    听到顾听应声后,方管家继续为她介绍远山琴行的基本信息,什么百年店铺,价值最高的琴,顾听听了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


    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车停了下来。


    “到了。”


    顾听瞬间清醒。


    琴行位于市中心内一家写字楼附近,天桥如盘旋巨龙穿梭在城市上空,天桥尽头一座楼阁静静伫立。


    周围古建筑与现代建筑交错布局,给人一种错位之感。


    远远就瞧见一位女人等候在路边。


    看见他们下车,女人连忙上前迎道:“请问您是沈太太吗?”


    习惯了大家叫她顾女士,沈太太这个名号对她来说还有些陌生,稍作反应,她点了点头,跟着店员的脚步走进琴行。


    琴行装修辉煌,各式各样的钢琴安放在不一样的位置,暖黄色的灯光从上而下洒落,缀出点点黄晕。


    “我是琴行店长,我姓倪。”女人胸前胸章一闪而过,露出店长倪依然五字。


    顾听客气点头:“你好。”


    倪依然道:“有位方先生预约,说您要为家中孩子买一架钢琴。”


    顾听:“我对钢琴并不熟悉,只希望它的音色会好听一点。”


    “好的,具体的情况我们已经从方先生那里了解,我这就带您看看钢琴,您要是有满意的话可以跟我说。”倪依然带着顾听转了一圈,为她详细介绍每一款钢琴的基本信息。


    她一边讲解,一边忍不住打量顾听的脸,越看越熟悉,越看越觉得这位沈太太像某位女明星。


    就是前段时间热搜第一的女星——顾听。


    倪依然是顾听上一个绯闻对象的女友粉。


    顺便一提,她的偶像是姜且同公司爱豆出道的刘想。


    倪依然十分厌恶炒cp这种行为,而顾听恰恰踩在了她的雷点上,拉着刘想捆绑!


    于是倪依然对顾听猛然转黑,怒敲八百字恶评。


    由于转黑时间太短,倪依然对顾听的长相没有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只模模糊糊记住了张脸。


    最近全平台爆火的那个综艺,倪依然原本对里边某个嘉宾有点好感,后来得知他与顾听一组,毅然而然的放弃这个综艺,决定不看。


    可想而知她讨厌顾听到什么地步。


    现在看到沈太太,她突然想起了顾听,觉得两人长得像。


    但转念一想,倪依然又觉得不可能。


    作为顾听的不专业黑粉,倪依然了解到但凡顾听出门,总是伴随着浓妆红唇,漂亮又艳丽,怎么可能会像沈太太一样,即便素面朝天,也依旧美的清纯。


    再说了,就算她是顾听的黑粉,但她也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顾听28 岁在娱乐圈里正处于绽放的花期,怎么可能会想不开去结婚?


    “沈太太,这边请。”倪依然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如果这边的钢琴没有您喜欢的话,那边还有,请跟我……”


    “顾听?”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倪依然的话。


    女人愣了愣。


    如果没听错的话,她刚刚是不是听到了……顾听二字?


    第072章 072


    倪依然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那个讨厌鬼的名字?


    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望去。


    琴行的二楼呈镂空设计, 弧形露台向外凸出,两侧护栏用金漆装点。


    弧形凸起处站着三位女性。


    但倪依然的目光却独独放到了站在最中间的女人身上。


    她穿着某奢侈品最新款米色小香风套装,一头柔顺的羊毛卷乖巧披在脑后, 手中提着speedy系列的经典爆款提包。


    看人时斜眼扫过, 面色漠然, 让在京都混了这么久的倪依然一眼就辨别出,这位女性估计是位千金大小姐。


    家里应该很有钱很有钱的那种,走路都斜眼扫人的。


    她姓袁, 倪依然称呼她为袁小姐。


    那会儿她们这个小团体进来时, 其余两人将她簇拥在中间,亲昵的朝她靠拢, 一副以她马首是瞻的样子。


    见此,倪依然明白了, 这位袁小姐是这伙小团体里的老大, 是她们捧着的人。


    倪依然不免更加认真对待。


    后来这三人提出要去看看二楼的琴时, 她正好注意到了方管家的预约,将她们交给其余店员后,自己则招顾新来的客人。


    没想到,她们竟然认识。


    看来京都有钱人是个圈子,彼此都互相认识。


    下一秒,倪依然猛地震住。


    顾听?她真的是顾听?


    她连忙扭头, 比之前还要认真,用一种一点也不掩饰不礼貌的做法,直勾勾地打量着顾听。


    桃花眼、眼角痣。


    是顾听没错了。


    不对啊, 既然她是顾听又为什么会是沈太太?


    脑海里猛然冒出一个猜想, 倪依然慢慢瞪大双眼。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在倪依然胡思乱想之时,那位袁小姐双手搭护栏上, 倾身向前,轻启红唇:“顾听,我们也有许多年未见了吧。”


    顾听仰头扫了眼楼上的人,定定一瞧,觉得眼熟。


    但她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这些人是谁,直到领头的那位千金小姐晃悠着步伐从楼上下来,顾听才想起来这是谁。


    袁初夏,袁氏集团的千金大小姐,顾听从小到大的死对头。


    两人从幼儿园就在一个班,因为袁氏和顾氏的利益纠纷,她们的关系自然不好,不是今天你抢了我的玩具,就是明天我抢了你的玩具。


    现在想来也好笑。


    那么大点的孩子每天烦恼的都是玩具。


    后来再大点,上小学时,她们两个又报到了一个学校,好巧不巧的分到了同一个班。


    这下,她们从争夺玩具变成了抢夺好朋友。你跟谁玩的好,我就要将她抢过来,成为我的好朋友。小学时期,两人身边的好朋友几乎轮了个遍。


    初中时毋庸置疑,又又又一次分到了同个学校同一个班,不过这次更糟糕的是她俩成为同桌。是按照成绩排的,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高中倒是没分到一起,因为两人成绩太差,高考也没什么希望,家里安排着都出国读书去了。一个去了M国,一个去了Y国,之后消停了几年。


    没想到现在又碰到了一起。


    有那么句话说的还挺对——‘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刚刚看着眼熟,没想到还真是你。”


    袁初夏姿态悠闲的下楼,慢吞吞的走到顾听身边,嘴角似笑非笑,“你竟然还会来买琴?你以前不是最讨厌音乐了吗?”


    顾听淡定地双手环抱,仿佛没有听出来女人话语中嘲讽之意。


    她的身边只留有袁初夏一人,管家先去停车,所以没有陪同她一起进来,这就导致在人数以及气势上面,她落了下风。


    不过顾听向来不在意这些,她要是真想跟别人吵架,又何须别人来撑场面?


    “你也说过了,那是以前。”她没什么语气起伏的说着。


    袁初夏尚未说话,她身后的跟班像是忍不住了,阴阳怪气道:“你们琴行现在是什么人都能进了吗?”


    “听说远山琴行是京都数一数二的琴行,这里的琴价格昂贵,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这话是对倪依然说的。


    倪依然啊了一声,慢半拍地眨了眨眼。


    她差点想问,你们不是认识么?难道彼此不知道各自家里经济状况?


    顾听怎么也不像是买不起琴的样子啊。


    “说起来顾家是败落了吧?”


    梁雨寒抿唇一笑:“听说你妈妈前段时间结婚了,还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继女,采访一下顾逃跑和林改嫁的女儿,你的感想是什么啊?”


    顾听父亲自从顾家出事后就离开了国内,而顾听母亲直接改嫁,和过去断的干干净净。这些事情圈内人都知道,私下调侃时还起了个戏称‘顾逃跑和林改嫁’。


    顾听:“哦。”


    真是无聊呀这群家伙。


    即使被嘲,顾听面上也没有露出特别恼火的表情。


    从前她就知道,有一部分人群喜好看被欺负之人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他们将此视为乐趣。


    因此自那时起,她就习惯收敛自己的情绪,不管发生什么事,她脸上的情绪一贯是淡淡的,真正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


    “真是好久不见了,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我前两天才在电视上看到过你。我老公还夸过你呢,让我想想他说个什么来着。”


    “哦对,他说——顾听美丽但当个花瓶就足够了。”梁雨寒捂着嘴笑了出来,“毕竟咱们这位大小姐的演技可实在上不了台面。”


    作为袁初夏的跟班之一,梁雨寒家不像顾听他们家处于京都豪门第二梯队,所以她从小只能跟在袁初夏的身后,凭借这层关系硬是挤进了豪门圈,认识了某位导演,前年才与这位导演修成正果,如今也算得上豪门贵妇。


    秦雪晴拉了拉梁雨寒的胳膊,温柔道:“小雨,别这样说。尽管顾叔叔犯了些错误,但他仍然是听听的爸爸啊!希望顾叔叔能早些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回国自首吧。”


    梁雨寒撇撇嘴,不满道:“晴晴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将其他人也想的这么善良,像顾听他爸那种人,哦不,那种垃圾——”


    “9月6日,某王姓导演□□被抓,违反《治安行政管理条例》,处以10行政拘留。警方通知其妻子,妻子在公安局与其大打出手。 ”


    一道男声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的音调从手机当中传出来。


    继而,“哔”的一声播放结束。


    像是想起了什么,梁雨寒面色突然一僵。


    袁初夏耳朵动了动,觉得这事有些耳熟。


    “不好意思,手抖了。”顾听道歉道的毫无诚意,“手机应该是坏了。”


    她晃了晃手机,手机里的语音继续播放:“9月16日,这名王姓导演出狱后对其妻子这种泼妇的行为不满,于是便伙同朋友拍下了老婆的X爱视频,想要借此逼迫妻子离婚。”


    “你!”梁雨寒小脸煞白,瞬间阴沉下来,“你!你在胡说什么!”


    顾听无辜道:“不是我说的。”


    “我只是恰巧有个朋友在那位导演所在的群里,他看到后转告给了我,我出于好意想提醒那位妻子——小心枕边人。”


    “这种渣男,不趁早离婚难道还等着他砸手里?”


    梁雨寒脸色扭曲,感觉整个人都火辣辣的,咬牙切齿道:“那个畜生!”


    他竟敢!他竟敢把他们的那种视频……公之于众


    她以为他只是拍着玩玩,这这要她以后怎么见人!


    秦雪晴见梁雨寒表情难看,忙出来打圆场:“听听,你、你快关了手机吧,这种事……这种事也太难为情了。”


    “啊,”顾听抱着双臂,眉梢一挑,“好的,这就关了。蒋云翊这个八卦大王,圈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秦雪晴刚松口气,打算继续劝说顾听,便听见那道熟悉的、欠欠的男音又传了出来:“对了听听,你知道吗?”


    “听说小秦总最近投资了医美机构,经常去打针瘦脸。”


    “那家医美机构上边不予审批,好像是产品有问题,替我劝劝小秦总,DO脸不如在女儿身上下下功夫,改掉她身上这白莲花属性。”


    秦雪晴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眼眶泛红,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委屈:“听听你……”


    小秦总是秦雪晴妈妈,秦家是她主理公司。


    顾听连忙按灭手机屏幕,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真的抱歉!我的手机……他有自己的想法!”


    就是这个想法是通过蒋云翊的嘴巴传过来而已。


    感谢蒋云翊。


    她的专业嘴替。


    身边两个能打的战力都被顾听三两句话击溃,袁初夏叹为观止。


    顾听这嘴还真是从小到大没有变过。


    感叹归感叹,她还记着自己是顾听的死对头,眉梢一挑,“我回国晚,最近才知道你家落魄了的消息,哎顾听,你是吃不起饭了么,要去做那低人一等的职业?”


    顾听表情一顿。


    袁初夏在她面前总爱装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顾听隐约记得她小时候还不是这种属性,长大后反倒一条路走到黑。


    顾听又不是原主,懒得跟她争那一二。


    她抬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袁初夏见顾听一副不想和她多说的表情,冷哼一声,当即转了话题:“这些年我一直在国外,听到这个消息时还不敢相信,直到你做了戏子的消息传来,我才相信传言属实。”


    顾听补充:“是演员,不是戏子。”


    袁初夏笑道:“对我们这样的身份来说,不都一样吗?哦不对,是不一样了,你家现在是破落户,跟我们可比不了。”


    虽然出了国,但袁初夏对顾听这位死对头的消息不可谓不上心。


    顾听家破产的事,她一早就知道,甚至要比其他人知道的还要清楚。


    现在的顾家就是个空架子,独剩下了顾听和她弟弟两个人死死支撑。


    据小道消息说,顾听出来当明星就是为了给顾氏还债。


    袁初夏觉得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要不是为了还债,顾听也不见得能出来抛头露面,毕竟以前的顾家大小姐,可看不上明星这个职业。


    “你说是就是吧。”顾听收起手机,耸耸肩膀,“我没意见。”


    她没兴趣跟袁初夏在这里做这些无休止的争吵,比起这个,顾听认为还是买架钢琴,赶紧给大崽送去才重要。


    “你!”


    袁初夏缓了又缓才压抑住自己那口气,“顾听,后天有个晚宴,你来不来?”


    顾听淡淡道:“不去。”


    “为什么?”


    袁初夏没想到顾听会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以她现在的身份,不是应该上赶着巴结她们,好再次融入到这个圈子里来吗?


    顾听的回答出乎意料:“有什么好去的?”


    “这种晚宴参加了十几年,早就没什么意思了。而且,以我现在的身份不够这种晚宴的档次,就算是去也没办法进入会场内,只好哭丧着脸求你……”她一针见血的戳穿了袁初夏内心的想法,“你看,我说对了吗?”


    袁初夏一张俏脸忽然变得铁青,强硬道:“你必须来。”


    顾听转身就走。


    无聊。


    袁初夏看顾听走的急,连忙道:“顾听你站住!你干什么去?”


    顾听头也没回:“回家带娃。”


    这番话一出,琴行内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袁初夏下意识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是不是听错了?


    回……回家带什么?


    娃??


    顾听哪儿来的娃?


    对了,一定是顾听弟弟!


    想到这里袁初夏松口气,表情镇定下来:“没想到你弟弟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姐姐啊——”


    话说一半就被顾听打断,“我说的孩子不是顾从南。”


    来到这个世界后,顾听和顾从南接触不多,脑子里留有的印象就只剩下了顾从南是个懂礼貌爱学习的好孩子。


    在顾家这个被污染的环境里,顾从南有这幅秉性实属难得。


    “你不是从小最爱跟我比较么?”


    顾听停下脚步,偏过头对着袁初夏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结婚了,现在是已婚女性。”


    “一家四口,生活的还不错。”


    女人眉眼漂亮的惊人,毫不遮掩的挑衅:“你要不要也去结一个呀?”


    袁初夏:“……?”


    第073章 073


    气氛凝寂。


    装修奢豪的远山琴行大厅, 极度安静,依稀间可以听得见零碎的钢琴音。


    见这些人脸上一副呆住的模样,顾听莞尔:“我还有事, 先走了。”


    她伸出手挥了挥, “拜拜~”


    袁初夏:“……”


    顾听刚迈出腿, 突然想起自己没结账,走到前台跟前对倪依然道:“您好,麻烦过来结账。”


    “就要你最后推荐的那架钢琴。”


    倪依然连忙回神:“哦哦, 好。”


    顾听掏出张卡递给倪依然。


    卡是领证那天沈随安派人带给她的, 据说是他某张卡的附属卡。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顾听自然也不例外, 她心安理得的收下这张卡,将这笔巨额花销用在了为大崽花销上。


    这属于夫妻共同资产。


    至于那边被她一通发言震惊在原地的几人, 顾听完全没兴趣再去搭理。


    众人就这么看着顾听离开她们的视线。


    袁初夏:“这个家伙……跟谁结的婚?”


    在这一刻, 她甚至怀疑起她自己耳朵听错, 都没怀疑顾听话的真实性。


    怎么她就出个国,回来后从前的死对头收敛了性子不说,还跟别人结婚生子了?这是顾听能干出来的事?她以前不是视结婚如豺狼虎豹么。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该死,这让她之后怎么有嘲笑顾听的资本啊。


    “等等!王伟正这个王八蛋!”


    回过神后的梁雨寒,比起顾听更在意传播她视频的丈夫, 她拿出手机拨通电话,然后被挂断。


    她再次拨打,结果一样。几次后, 梁雨寒没有再打过去, 双眼微眯,暗自握紧拳头。


    不着急, 这笔账慢慢算。


    下一秒,她脸上的阴寒倏然消失,看向秦雪晴,“晴晴,你怎么了?”


    秦雪晴眼里掠过一丝犹豫,“小雨,你刚刚有看到顾听手里的那张卡吗?”


    “卡?什么卡?”


    秦雪晴抿紧嘴唇,“没什么,希望是我看错了。”


    刚刚顾听拿出来的那张黑卡一闪而过,但秦雪晴还是凭借自己良好的视力看到了卡上的文字——American express。


    这张卡秦雪晴曾听母亲说过,世界公认的‘卡片之王’,定位于顶级群体,无额度上限,持卡人可享受全球最顶级的会员专属礼遇、权益和服务。


    获得卡的渠道极难,除非American express直接邀请,否则他们不接受这种方式以外的任何办卡申请。


    据她了解,这种卡在华国的持有者寥寥无几。


    怎么会……在顾听手里?


    不,她应该只是看错了,顾听要是有这种卡的话,何至于出来当明星挣钱还债?


    秦雪晴将脑中的那个猜想踢出去,心下一定。


    柜台。


    倪依然娴熟的结完账,继续处于蒙圈中。


    什么?沈太太就是顾听,她超级讨厌的对家?顾听结婚了?她什么时候结婚的,圈内没有半点风声啊!哦对,她们不是一个圈。


    一个是豪门圈,一个是娱乐圈,完全没有可比性。


    想到这里,倪依然又想到顾听结婚的消息,黑粉的手蠢蠢欲动。


    她拿出手机,点进微博,发了条匿名贴:


    【家人们,惊天大爆料!知名黑料女星顾听隐婚生子!】


    考虑到自己工作性质,以防万一,倪依然想了又想,最终将顾听二字删去。


    但因为她这个号既没粉丝又没热度,于是这条微博也被当成,为博眼球获取流量的营销号,随着其余贴子一同沉入大海。


    /


    沈家。


    难得不用上学的周末,沈却仍然起了个大早。


    前段时间的正常作息让他一睡到这个点就自然醒,就算想睡个回笼觉都睡不着了。


    他本以为这个点顾女士也应该早就起了,没想到一下楼就看到空无一人的客厅。


    就连管家爷爷也不在。


    沈却坐在餐桌上,边用餐边仰着脖子问刘大厨,“刘叔,你有看到顾女士他们吗?”


    刘叔:“太太一大早就带着方管家出去了,说是……”


    戴着厨师帽的中年人挠了挠额头,上了年纪后有些事他忘得快,只能慢慢想,“哦想起来了,他们说今天是大少爷的生日,太太要为他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沈却忽然垂眸,黑眸中掠过一丝恍然。


    原来今天是九月十九号。


    是姜且的生日。


    沈却闭上嘴巴,没有选择再追问下去,沉默的嚼着嘴里的东西。


    如果放到以前,沈却对这个日子一定会厌恶至极。


    庆生指的是庆祝这个人的诞生,欢迎他的到来。


    可以前他那么讨厌他,厌恶他厌恶到恨不得两不相见的地步,又怎会特意去庆祝姜且的生日。


    但直到后来,他才知道,沈迎出生在他之前。


    他是……哥哥。


    在他出生前,沈迎也是被欢迎到来的小孩。


    所以……他的怨恨好像来的毫无道理。


    尽管如此,沈却依旧不甘心。


    他慢条斯理的咀嚼着嘴里的东西,往日刘叔做的最符合他口味的菜,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味同嚼蜡,吃着不得劲。


    钟表上的秒针在一分一秒的转动,‘嘀嗒嘀嗒’的在客厅里回响。


    半晌,沈却放下碗筷,擦干嘴唇。


    “刘叔,中午不用做我的饭。”


    “我不回来了。”


    厨房里。


    洗碗机工作的声音哐哐响动。


    刘文光上了年纪后,不仅记性不好,偶尔耳朵也听不见了。


    他刚在擦拭柜台,听见外边有人喊他,不过具体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等到出去一瞧,才发现本该吃早饭的小少爷早就跑不见了。


    “真是怪了,刚才有人在说话吗?”


    刘文光挠挠头,拿着抹布正打算转身,余光一瞥看见沈随安慢吞吞的走下楼来。


    刘文光:“先生早。”


    “早上好。”沈随安点头示意,慢步走到餐厅打算用餐。


    他的视线扫了一眼餐桌上,沈却几乎没剩下什么的饭,温声道:“还有什么饭吗?”


    刘文光:“太太和小少爷都已经用过了,锅中还有些饭菜,但估计都凉了,我去给您热一热。”


    沈随安制止道:“不用麻烦了。”


    “我吃个三明治就行。”


    “那怎么能行呢?管家说您胃不好,怎么能让您吃凉性食物呢。”刘文光不乐意道,“先生稍等,我马上去给您做。”


    “刘叔。”


    沈随安叫住了他,修长的手指敲在桌面,声音闲散:“你一会儿见到方管家的时候,麻 烦帮我给他捎句话。”


    刘文光愣了愣:“先生请说。”


    沈随安单臂置在桌上,嘴角漾起弧度,“让他少看些玛丽苏不着调的文学小说,也别把一些苦情悲惨角色套在我的身上。”


    “我很好,也没病。”他反手用指关节叩着膝盖,“懂了吗?”


    刘文光嘴角抽搐:“……懂了。”


    沈随安微笑:“多谢了,你去休息吧。”


    “啊好的。”刘文光点点头,慢慢转身离开。


    沈随安拿起一块三明治,手腕袖子被他别了上去,他侧了侧眸,嘴角仍然噙着笑意。


    “早上好,小且。”


    视线尽头,姜且不知何时下楼,悄然无息的站在了玄关处。他黑帽黑衣,将自己遮掩掩实,一副要出门的装扮。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叫住,黑瞳闪过一丝被戳穿的心虚,乖乖道:“早上好,爸爸。”


    沈随安应的轻巧,“是要出门吗?”


    “嗯。”


    沈随安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他要去做什么,只说了一句,“早去早回。”


    姜且顿时一怔。


    他抿了抿唇瓣,心里莫名升起一丝热流,顺着心房悄然划过。


    他嘴唇不自觉地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姜且按下帽檐,低低嗯了一声。


    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正要按下时——


    “对了。”


    “小且,生日快乐。”


    身后的男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他往年都不会当面说出口的话。


    过去,他永远都是在礼物当中夹杂着一张‘生日快乐’的小纸条,从六岁送到十六岁,持续了十年。


    姜且以为今年也不会例外。


    可没想到……


    少年忽然低下头,拉低帽檐,将自己所有的表情都藏在其下。


    “谢谢爸爸。”他闷闷开口。


    说完立即拉开门把手,飞速离去。


    随着他离开的那一刻,偌大的别墅好似一下子陷入安静。


    厨房里洗碗机运作的声音早已经停止,刘叔听从沈随安的话早早回房休息,餐厅就他一人享用不知道该算早餐还是午餐的餐点。


    钟表还在不停转动。


    “嘀嗒”


    “嘀嗒”


    一下又一下的响……


    沈随安垂下眸,慢吞吞的享用着手中的三明治。


    /


    京都的秋意好似只在早晨存在那么一会儿。


    天高云淡,春夏将残。


    姜且漫无目的的漫步在街边小路。


    前来接他的保姆车被他赶走,他拒绝了前往原先目的地的提议,一个人在家附近四处闲逛。


    这段时间好像是他这十年来,活得最轻松的一段日子。


    他知道自己这转变是因为谁。


    他也……很感谢她。


    但刨除感谢这一部分,姜且更多的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听。


    他大概有十年时间没有被女性长辈这么对待了。


    母亲的去世,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他既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又咒自己活该陷入泥潭当中。


    既希望这世上有个人能爱着自己,又担心自己被抛弃。


    所以,最初感觉到顾女士的靠近时,姜且选择了逃避。


    本以为拉远距离会让关系疏远,可就连姜且也不知道,顾听是在什么时候卸下他的防备,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他。


    姜且开始提前焦虑了。


    他害怕他会习惯。


    他不像沈却那个笨蛋,迟钝到现在还没发现顾女士和爸爸之间的关系。


    他俩之间的关系就像一条薄薄的线,中间被利益牵绊,但要是没了这层利益,两人必会选择分开。


    到那个时候,他又会被抛弃了。


    ……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被幸福所伤。 ——太宰治 《人间失格》


    第074章 074


    姜且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很乱。


    他的脑袋好像被一团线搅合在一起, 无法疏通,且每根线都有自己的想法,吵得他心力交瘁。


    他一边告诉自己顾女士和爸爸怎样选择, 那都是他们的事情, 与他无关, 一边又私心希望他们这个家能够维持的再久一点。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犯过病了。


    大脑乱成一团。


    姜且漫无目的的走在林荫小路上,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直到走累了才坐到路边长椅上休息。


    他双手交叠, 目光虚虚看向远方, 黑沉沉的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不知道顾女士知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她好像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这么多天,顾听对于他和沈却之间关系的猜测, 也就只有那一次。


    但因为那次提及‘二婶’,这个引起沈却不开心的称呼后, 或许是顾忌沈却, 顾女士后来再没问过。


    想到这里姜且微微垂眸, 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抖动。


    哪怕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但心里偶尔还是会有些嫉妒。


    显然。


    比起他,顾女士要更在意弟弟一点。


    所以没关系,不记得他的生日也没关系。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因为就连姜且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日子。


    他不知道要怀揣怎样的态度。


    不知道该去期待,还是痛恨自己的出生。


    六岁以前,他幸福又期待的盼望着生日的到来, 六岁以后,每到这个日子他都会觉得羞耻。


    尤其是在对上沈却的视线时,会让他有一种窃取别人生活的感觉。


    他那异常敏感又多疑的自尊心, 让他只能在这一天落荒而逃。


    沈迎。


    这个名字听起来真可笑。


    是啊, 他的出生……


    没人期待。


    就连母亲,也痛恨他的出生。


    因为他让她被钉到了耻辱柱上。


    只要他还活着, 那么小三这个名声她就一辈子也摆脱不了。


    一想到这里姜且原本还兴奋的心慢慢沉寂下来。


    他忘了,这个世界没人欢迎自己。


    他自嘲般的想着。


    姜且双手撑在长椅上,身体骤然一软。


    他的头脑沉沉,怔怔地望着远方,瞳孔逐渐失神。


    恍然间,他好像看见了那场大火。


    宛如火龙般张牙舞爪的火焰吞噬着一切,尖锐的叫声、嘶喊声、咒骂声不断在他耳边响起,侵蚀着他的大脑。


    头在晕眩。


    他的大脑里不停出现那场火灾的画面,胃里想吐。


    姜且下意识想要找药。


    指尖摸到长椅的那刻,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带药出门。


    他也……好久没去心理医生那里了。


    姜且手指忍不住攥紧,意识也开始模模糊糊。


    这样不行。


    姜且趁着仅有的意识起身,身体却忽然一软,思维也开始陷入混乱。


    意识模糊之间,姜且看到自己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少年,他一把扶住自己,语气不容抗拒,“走,去医院。”


    后面,姜且失去意识。


    /


    京郊的一座墓园当中。


    公墓内绿树成荫,三季有花,四季常青。


    沈却单手插兜,不怎么规矩地站在三座墓碑面前。


    他微微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注视这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轻声说道:“爸、妈、阿姨。”


    “我来看你们了。”


    他换了个姿势,觉得不舒服后索性直接盘腿坐在地上,视线下垂,没有再直视墓碑上的名字。


    这三人生前纠缠不休,死后又葬在了一起,怕是到地下都闹得不安宁。


    可是不这样葬的话,姜阿姨没地方去,妈妈也回不去自己的家。


    她们的家族都不要她们了。


    “妈,我现在已经逐渐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家里没您照片,全被那场火灾烧没了。”


    “我偶尔会想您,可后来发现记不清你脸后,想念也就淡下去了。”


    “这些年,我过得很不好。”他揪着地下的草,语气平淡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很不好。”


    以前他来墓园都是和沈随安姜且一起来的,所以他很少有单独向方若薇倾诉的时间。


    当然,那个时候他或许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从小到大都是想一出是一出,想法飘忽不定,一天一个样。


    唯独今天,他很想找人说说话。


    “今天,是我哥生日。”


    “我不知道干什么,就跑来墓园看你们了。”


    “您以前教我的我一直记着,我讨厌沈迎,也试图将他赶出家门,就是没成功。”


    “您告诉我说,沈迎会抢夺家产,会抢走我所有的东西。”


    沈却淡淡道:“可是他没有。”


    “这么多年我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想法。”


    “沈家的东西他从来都不屑要,也不想要。”


    “……我也是。”


    沈却抬头,半仰望着天空,叹气:“可是大家都觉得我应该要。您也如此认为。”


    大家都觉得沈氏有一部分是他父亲留给他的。


    可没一个人想过,要不是小叔,那些东西早在父亲死亡那年被旁人刮分完了,一丝不剩。


    他从来不觉得沈氏会是他的沈氏。


    沈却继续道:“沈迎……哦对了,他现在改名叫姜且。”


    他手中的狗尾巴草在地面胡乱画圈,“他在生日这天不会想见到我,他也很讨厌我……”


    周遭静悄悄的,依稀能听得见蝉鸣鸟雀声。


    “哦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爸爸结婚了。”按理来说他该叫小叔,可十年的相处早就让沈却习惯这个名义上的‘爸爸’。


    “是位非常好的女士。”


    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比如现在,哪怕沈随安和顾听都不在,沈却仍然规规矩矩的叫着两人‘爸爸’和‘顾女士’。


    “她教了我很多东西。”


    “告诉我做人要礼貌,学会道歉,如何和朋友相处……更重要的是,受了委屈记得说。”


    “她说,‘小却是个很好的孩子’。”


    沈却忍不住鼻子一酸,“你走后,就没人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他们都很讨厌我。”


    或许是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在父母跟前哭实在是件太过丢脸的事,沈却眨巴眨巴眼,连忙转移话题,“哦对了,她还想方设法的化解我和姜且的矛盾。”


    “她很喜欢我哥。”


    要比喜欢他,还要喜欢。


    沈却忽然垂头丧气了一下,很快又调整好状态,“不过没关系。”


    “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要是顾女士能再喜欢他一点,他会更开心。


    绚烂的日光一寸寸地从绿荫挪动到在沈却身上,细碎的碎发遮住他眉眼,他低声开口:


    “妈妈,我不想讨厌我哥了。”


    十年的怨恨,足够了。


    他讨厌了他十年,恨了他十年。


    用一段上一辈的事将两人困住了十年。


    他累了。


    他也想……向前走了。


    沈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


    “会不会暗骂我是白眼狼,骂我和仇人的孩子做兄弟。”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从今天起,我要开始好好生活了。”


    他也要向前走。


    墓园寂静无声。


    沈却最后再看了眼三人墓碑后,缓缓起身,朝着他们鞠了一躬。


    随后,转身离去不曾回头。


    金发少年的脊背挺直,背影带着几分洒脱,像是要将过去十年束缚在他身上的绳子,全部挣脱。


    他就这样,大步大步的脱离绿荫,朝着阳光下走过去-


    开往沈宅的返程路上,顾听面露平淡地看向窗外。


    车内空调十足,耳边播放着慢节奏的情歌。


    她既不对姜且收到这份礼物,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抱以期待,也不去幻想送出这份礼物的场景。


    对她来说,重要的是心意。


    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顾听打开屏幕,发现是葫芦娃群里七老板艾特她。


    【老七宋树果】:@葫芦娃公司目前唯一代言人,大忙人,什么时候出来一起吃个饭?


    【老七宋树果】:我们六个等你好久了。


    顾听脑袋里留下的宋树果的记忆不多,她们过去有过交集,但远远达不到娴熟的程度。


    所以当宋树果用这幅态度对待她的时候,顾听觉得还挺新鲜。


    或许对方是个自来熟也说不定?


    【葫芦娃公司目前唯一代言人】:最近有时间。


    【老七宋树果】:那可太好了。老五成天喊着要叫你出来见面,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增进增进感情。


    老五就是之前那个挑染头发的青年。


    生了一副纨绔公子的样貌,但做事极其认真,就连蒋云翊也说他是难得的靠谱人。


    这样的人往往重视团队的力量。


    所以从第二站结束后,他就一直暗戳戳催顾听和大家伙一起吃个饭,增进下感情。


    毕竟除了顾听,他们几个其实也不是很熟。


    完全就是被蒋云翊生拉硬凑来开公司的。


    【葫芦娃公司目前唯一代言人】:嗯好具体时间你们安排。


    字刚敲完的那一刻,电话铃声突然弹了出来。


    顾听双眼微眯,看着那串有些陌生的号码,一边觉得奇怪一边按下接听,“喂?”


    看着不像是骚扰电话。


    但除了骚扰电话和亲人之外,没人该知道她的手机号才对。


    “请问是顾听,顾女士吗?”


    第075章 075


    电话那头是一道模糊不清的男音, 有点偏向少年音。


    手机那头的电流夹杂着他的声音一同传了过来,时不时还有背景里的脚步声。


    顾听不知道这个知道她名字的人,此时在哪儿打电话, 但听他的背景音可知他所处的环境很嘈杂。


    “嗯, 我是。”


    “你有什么事?”


    顾听应了一声后就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没想到电话那头的人也突然沉默。


    顾听:“?”


    “人呢?”


    这人什么意思?


    给她打电话又不开口说话?


    电流中沉默的气氛被这一声打断。


    少年咳嗽了下, 声音像是在故意压低,“姜且住院了,人目前在京都人民医院里。”


    “他不配合治疗。”


    “你是他的家长吧, 麻烦你快点赶过来, 我还有事,马上要离开。”


    说完, 直截了当的挂断电话。


    顾听眸子下意识眯起,觉得这股声音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但彼时她也来不及多想, 眉头蹙起, 对管家说道:“我们先去京都人民医院。”-


    京都人民医院单间病房里。


    姜且安静地坐在床上, 手背打着吊针,呼吸微弱。他就这么看着另一个人,在他面前肆意编排着他的坏话。


    “我有不配合?”浓密乌黑的短发贴在鬓角处,少年面色苍白,漂亮的眼睛直直朝着另一个人看过去。


    不如说,从他被这人强硬的带来医院后, 他就没有不配合的时候。


    姜且面色冷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穿着宽大的黑色卫衣,同色系运动裤松松垮垮的拖拉在脚跟。


    皮相十分优异,鼻梁高挺, 睫毛纤密, 更有一双漂亮却淡漠的眼睛。


    他站在姜且对面,凉薄沉黑的眸里藏着锋芒和冷冽, 与刚才打电话时那股气质完全不同。


    整个人也看着比刚才冷多了。


    就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姜且静静地坐在病床上,双手叠放,“我见过你。”


    少年没回他。


    姜且也不尴尬,定定地瞧着他,轻声道:“你的眉眼很熟悉,像一个人。”


    这不是姜且第一次见到他。


    但比起上次的匆匆一面,这次他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姐弟二人的相似。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顾从南吧。”


    话音落地。


    少年的眼神掀起一丝波澜。


    他微微抬眸,瞳孔变换了一下,下一秒,单手托腮,弯眸看着姜且,“你怎么知道?”


    姜且愣了愣。


    刚才那副镇定被少年突如其来的性格变化打乱,他倒吸一口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之后的好几分钟姜且都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又沉默寡言地望向顾从南。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变化。


    最终确定道:“人格分裂。”


    这下怔愣的人换成了顾从南。


    他小小讶异了一下,“你连这个也知道?”


    姜且点点头,坦诚道:“我有精神疾病。”


    他的脸色平静又苍白,仿佛患病的人不是他似的。


    久病成医,他对于这方面的情况也大概了解一点。


    尽管如此,姜且也没有追问顾从南生病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谁都一样。


    他踌躇半天,道谢道:“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小舅舅。”


    最后那道声音轻之又轻,但吐字清晰,只是少年因为别扭害羞,所以声音小了点。


    同样愣住的还有顾从南。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笑眯眯道:“既然你叫我小舅舅,那小舅舅就再帮你一件事。”


    “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她很快就会来医院看你,到时候表现的脆弱一点。”


    顾听就吃这套。


    顾从南百试不厌。


    姜且听了并没有表现的很欣喜,他看着顾从南,“那你呢?”


    “你要去哪儿?”


    “还是说,你要躲她?”


    顾从南:“……你真的很敏锐啊。”


    “还好。”


    姜且一只手捞过手机,点了下屏幕,情绪淡淡。


    “不过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姜且说,“为什么要躲着她?”


    他垂下眸,遮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她很想你。”


    顾从南睫毛轻眨了一下。


    他站了太久站的有些累,于是倚着墙面,高大清瘦的身材在墙面投下小小的阴影。


    “因为……我和她关系不是很好啊。”


    姜且冷漠吐出二字:“骗人。”


    “我之前看到过你……那个你在家门口出现过。”


    如果不在意顾女士的话,为什么要在他们家门口等待?


    这些话姜且从来都不信。


    他家里一堆口是心非的人,他在处理这事上十分有经验。


    顾从南“嗯?”了一声,似乎在回想,神情也很正常,“人格之间情感又不一样,我和姐姐关系不好,又不代表另一个我不喜欢她。”


    姜且:“不信。”


    骗人。


    “随你怎么想吧。”


    顾从南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照顾你照顾的够久了,我要走了。”


    他转身挥了挥手,正要离开时忽然回头对着姜且笑了笑。


    少年笑起来和顾听很像。


    漂亮的眉眼折起笑意,薄淡的光从病房斜面打下,在他身后拓下一层层阴翳。


    “对了。”


    他忽然开口,“我叫顾疑。”


    “小名才叫从南哦。”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他们的父亲是个自认为有文化的人。


    给他和姐姐取名时,翻遍书籍,最终采用了这句话的二字。


    他为疑,姐姐为听。


    他是从南,姐姐是向北。


    只不过后来姐姐嫌小名太过难听,就没有再叫。


    姜且点了点头。


    “记住了。”他蓦地抬头,忽然也朝着顾从南露出个笑容,一只手从被窝里捞出手机,翻转屏幕对准了顾从南。


    界面清楚显示的是正在通话中。


    ……


    一瞬间,顾从南怔在原地。


    之前还能灵活思考的大脑像是突然反应不过来一样,停留在原地。


    ……


    那头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念出那两个字,“顾疑。”


    她声音中的情绪淡薄。


    像羽毛拨过,叫人心慌意乱。


    顾从南略略抬眼:“……”


    这个名字他很久都没有听到了。


    少年羽睫微颤,下意识捏了捏手指,很久没有应声。


    他身上刚才那股嬉皮笑脸、懒懒散散的劲忽地一收。


    沉默、安静地站在原地。


    然而,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嘟”的一声,通话挂断。


    顾从南哑了声。


    他从墙前支起身,背对着姜且,轻叹了口气。


    尽管顾听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电话,但他了解他姐。


    如果他在她到来之前消失,那她会生气。


    很生气。


    顾从南低皱了下眉。


    他转身靠着墙壁,长腿交叠,恹恹地耷拉着眼,“你就这么出卖你小舅舅?”


    姜且淡定睨他一眼,只说了四个字:“她想见你。”


    不算出卖。


    他只是站在顾女士的立场上。


    顾从南叹了口气,再没吭声,乖乖等待顾听的到来。


    病房里骤然沉默,冰冷的大理石墙面拓着少年的身影。


    他侧着身,恍惚间好似一分为二。


    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傍晚夕阳落入病房,房内好似被染上了红色。


    顾从南抬眼,面上不动声色。


    【换你出来。】


    【南南。】


    【……不。】


    【她想见的是你。】


    【是听话懂事的顾从南。】


    ‘顾从南’低嗤一声:【我听话?】


    顾疑:【……听话。】


    少年冷不丁地嗤笑一声。


    即使没跟他对话,顾疑也知道顾从南语气里的自嘲意味有多浓重。


    他叹口气,【她想见的其实是我们才对。】


    这句话顾从南没有反驳。


    但他也不再接话,就此沉默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顾从南紧紧握住手心,将心跳声中的心慌意乱掩藏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窗外斜阳降落,天空拓影加深,顾从南终于坐不住时,病房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有人停在了门前。


    她的手轻轻搭在了手柄上。


    那人也在犹豫。


    不知道该要以怎样的反应打开门。


    顾从南垂下眼。


    此时此刻,心脏漏空,像是下一秒就会停止跳动。


    他就站在门后不远处,只要顾听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这次就再也躲不掉了。


    其实——


    好像也没有必要躲。


    顾从南深吸口气,眼梢一勾,压下心里的‘胆战心惊’。


    他抬起眸,算是做好了以‘顾从南’的身份面对她的准备。


    “咔哒。”


    门锁轻微叩下。


    病房门被打开。


    顾听站在门外,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片淡然。


    锋锐带着艳意的五官此时藏着凌冽,眼角小痣却偏偏为这份寒意增添一分别的味道。


    她抬眸,安静地看着眼前人。


    像是放慢了速率,犹如进入老电影中,眼前的画面都开始一帧一帧的闪动起来。


    他的大脑里记忆交错,有的是现在,有的是过去,有的是顾疑,有的是顾从南。


    这里面所有的记忆都与顾听脱不开。


    顾从南怔住,鼻子一酸。


    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四目相对。


    顾听:“?”


    正在用这副身体的顾疑:“……???”


    艹,从南原来还是哭包吗?


    第076章 076


    老实说, 顾听其实没幻想过和顾疑再重逢的画面。


    她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


    不论是离别还是相逢,她都不喜欢哭。


    她的父亲从小就对她很严格。


    可能这也跟他的职业有关,他是名导演, 不论是对待手下演员还是对待家人, 他的要求都很高。


    在剧组里他会制定严格的规矩, 要求演员遵守,比如控制饮食、体重等等,在家里他不许她哭, 要她选择的事无论怎样都要坚持下去。


    在别家孩子吃喝玩乐的年龄, 她就已经被送去了舞蹈课,从四岁开始, 一直练了二十四年。


    其实现在想想,小时候哭的次数也挺多的。


    比如练劈叉时因为受不了疼所以趴在地下嚎啕大哭, 又或者钢琴回课时不小心忘记音符, 被老师打手掌后, 躲起来一个人悄悄的哭。


    哭得次数太多,有些她早已记不清。


    她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哭这个表情在她身上再难看到。


    或许是长大了。


    她不再害怕曾经惧怕不已的那些事,也慢慢学会接受离别与重逢。


    脑中思绪打转,顾听抬眸望向眼前开始掉眼泪的少年。


    在她的记忆当中,从南也不喜欢哭。


    他认为哭在某种方面来说的确会缓解压力, 释放自己的情绪,但对他来说,那是一个懦弱的行为。


    哭并不能解决问题。


    所以他不喜欢哭。


    他喜欢笑。


    可是现在——


    因为一滴泪的缘故, 顾听对自己原本信誓旦旦的猜测, 不那么确信了。


    顾疑不是喜欢哭的性子。


    她面露犹豫,看着顾从南不确信的开口:“……顾疑?”


    顾疑嘴角抿了下:“是我。”


    “姐。”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闷闷出声。


    可恶, 这和他预设好的见面根本不一样。


    他明明是该笑的啊,怎么他在哭!


    顾听一看这表情就确认这是谁了,她叹口气:“聊聊吧。”


    “好。”


    医院后花园凉亭处。


    两人一人坐在一边两两对望,谁也不先开口。


    初秋的风已经裹挟凉意,吹在人脸上凉凉的,叫人无端清醒几分。


    顾听披散在脑后的卷发七零八乱,她任由微风吹起,神情冷静无澜,“说说看,怎么回事?”


    顾疑原本正要双腿盘坐,突然想起顾听在跟前。


    他小心觑了一眼顾听脸色,规规矩矩坐好:“姐。”


    顾听:“还知道我是你姐?”


    顾疑无辜脸:“这话怎么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啊,亲姐。”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话说出口,顾听觉得自己这话可能太过生硬,影响姐弟感情,难得解释一句,“我不来找你是因为我现在的记忆经过处理,在那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这个他指的是顾从南。


    两人名字相同,只不过一个是大名一个是小名,一个是这个时空的顾从南,另一个则是平行时空的顾从南,对她来说很好区分。


    当然,都是她的弟弟。这点本质上没有分别。


    顾疑并没有对顾听特意处理了的话,有什么别的想法。


    姐弟二人虽然许久未见,但他们关系可没生疏到要多想的地步。


    他说:“因为南南。”


    “而且总要给我一个适应期吧。”


    顾听顿了一下,“南南?”


    “嗯。”


    顾疑的小名叫从南,他家里人有时候也会叫他南南,只有顾听一直连名带姓叫他顾疑。


    而这个世界的顾从南小名其实叫做聪聪,只不过大家都习惯叫他南南,因为他们觉得南南比聪聪好听。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林思琼女士以前心血来潮,想给姐弟二人起一样的小名。


    ‘顾听’的小名则是囡囡。


    于是顾从南的小名就顺势叫成了南南。


    “他最近怎么样?”


    顾听眸子微微下垂,眼里藏着一抹歉意。


    她对顾从南的关心实在是太少。


    嘴上说着要找他,可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耽误。


    今天要不是小且,她或许还要再迟一段时间才能看见他。


    再者,这次出来的也不是南南。


    顾听说不清楚此时的心情究竟是怎样一种,她视线落到顾疑脸上,像是透过他的脸,在看另一个人的灵魂。


    顾疑虚虚握了下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顾从南这种复杂的情况。


    出于不想南南知道某些事情的考虑,他特意观察了眼顾从南的状况后,才小声道:“南南的状态很不好,心理问题太严重了。”


    顾听:“他现在什么情况?”


    “南南在休息。”


    顾疑补充:“他听不见。”


    见状,顾听没有再问下去,点到为止。


    更何况现在的环境也不适合两个人交换信息,一是顾从南还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状况。他一直以为顾疑是他的第二人格,是他分裂出来的人格。


    第二是小且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两人在这里聊天聊的太久也不好。


    最后顾听大致关心了下顾从南现在住在哪儿,最近状况怎么样等相关问题,之后才回到房间-


    在顾听和顾疑出去的这段时间。


    姜且小睡了一会儿。


    不过他这一觉睡的并不好。


    梦境断断续续,无法串联起来。


    有的是笑声,有的是哭喊,梦里最深刻的片段是六岁那年的火光。


    一把火,烧光了他的家。


    连带着沈随铭的咒骂声,妈妈和方姨的怨恨哭喊一同葬送在那片火海当中。


    “砰——”地一下。


    梦醒了。


    姜且突然坐起来。


    心跳重重落了几拍。


    半掩的窗帘透进来几许光,桌几上的檀木香徐徐燃烧,手机在这时突然亮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7:20。


    他抬头看了眼吊瓶,输液管不知何时被护士收走,就连姜且手背上的针也早就被拔了。


    而他睡的太沉,全程无反应。


    “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且突然坐起来,靠在床头半阖着眼。


    他的碎发湿漉漉的贴在额角,眉心蹙起,但很快抹平。


    “顾女士。”他看向身侧坐在陪床上的顾听,乖乖叫人。随后他的视线转向顾疑,正好看见少年环抱双臂,嘴角轻轻一扯。


    “小舅舅。”


    顾疑给了他一个表情。


    姜且莫名其妙。


    下一秒,他就看见顾听弯腰俯身,凑近他的眼睛,吓得他连忙往后一躲。


    “好点了吗?”她说。


    这下面临顾听这股,仿佛能洞察人心般眼神的人换成了姜且。


    明明什么都没问,但姜且感觉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因为知道,所以不问。


    但怎么可能呢?


    少年坐在病床上微微抿唇。


    被大外甥出卖了的小舅舅在后边弯眸笑。


    姜且:“好点了。”


    顾听起身:“那就好。”


    “刚刚问过医生了,他说你不需要住院观察。既然身体没事了,等下我们就回家。”


    回家二字被她说的极其自然。


    姜且垂下眸,心想:她都知道了。


    他一直就知道顾女士是个不喜欢管别人闲事的人,具体表现在她从来不打听沈宅十年前发生的事,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丝毫不问,甚至连半点好奇心也无。


    这样的表现会被旁人判定为没心没肺,但姜且却持不一样的态度。


    他认为。


    她是在照顾他们的情绪。


    照顾他们那摇摇欲坠的自尊。


    她是一个很好、很好 的人。


    姜且捏紧手心。


    黑眸深处挣扎着那场火光。


    半晌,幽幽吐出一口气。


    “顾女士。”


    “你应该知道了吧。”


    姜且不自觉摩擦着手中被单,手背血管明显,“我有精神疾病。”


    “长期,我一直在吃药。”


    同样的话,对两个人说的语气和情绪也稍加不同。


    之前是陈述。


    现在他在紧张。


    姜且牙尖磨着下齿,半垂着头,不敢去看顾听的眼神。


    其实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顾听的看法,明明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在乎都不要管也很好。


    可他现在……


    莫名其妙的想要再赌一次。


    她会怎么看他?


    病房中的空气像是凝结在了一起。


    很静。


    静到只能听到几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顾听站直身体,视线下垂落到少年头顶。


    黑色的发旋清晰可见,其余碎发全部垂在两侧,看着莫名有些乖巧。


    直到现在,顾听才确认——姜且对她终于完完全全放下防备了。


    对于能改变命运的她来说,这当然是件好事。


    可对于和两只崽实实在在相处几个月的她来说,不是好事。


    他们实在是太缺爱了。


    所以只要有人能给对方,简简单单的陪伴,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爱护,他们就能放下戒备,敞开心扉。


    顾听始终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还不到那种程度。


    他们本不应该这么快相信她的啊。


    顾听抿了下唇,黑眸中溅起波澜,她犹豫了下,慢慢地抬起手。


    然后,轻轻地放在他的头顶。


    像揉小却那样,动作轻柔又小心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且,回家吧。”


    她什么都不会问。


    因为她都知道。


    她比谁都清楚两个小孩本质是怎样的人。


    他们很好。


    不够好的是她,她远远没做到让两个小孩付出信任的程度。


    她也不是个好姐姐。


    所以南南才会怕她,不敢出来见面。


    但没关系,她会继续努力。


    努力做到能够坦然承受他们信任的程度。


    “所以小且,我们回家。”


    少年原本垂着的头慢慢抬了起来。


    他不再躲避她的视线,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星光。


    但转瞬即逝。


    过了很久,他才别过头,小声的嗯了一声。


    第077章 077


    顾疑最终没有选择和顾听一起走。


    他说他还有些事要处理。


    要说以前顾听可能还会因为找不到弟弟而担心, 但现在找到他以后,确认他安全无忧,她便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她也不会去干涉顾疑想要做的事。


    她了解她弟, 他要是有不想告诉她的事, 那她就算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至于另一半心则是在南南身上。


    顾疑说南南的状况很不好。


    他一个人住, 在修养。


    而顾疑目前也在尽力扭转他的心理问题。


    顾听比较担心他,想要接触南南,又害怕她的出现会加重他的病情。


    她得等到南南愿意接纳她的时候-


    返程路上, 姜且坐在后座, 听着方管家的絮叨。


    他叮嘱了他一大堆,要按时吃药, 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讲,还说不要憋在心里……


    姜且以为管家爷爷只是知道他住院了, 并不知道他具体得什么病, 为了让老人家不担心, 他也没有特意说明自己的病况,乖乖应下。


    8:40


    三人正式回到家中。


    姜且一如往常的进门换鞋,“顾女士,我先上去了。”


    他将黑色外套脱下来拿到手中,下意识路过玄关旁边的空旷拐角,抬步迈上二楼楼梯。


    然后突然一顿, 停下脚步。


    姜且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瞳孔微颤,有一瞬的失焦。


    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一般, 他也不动, 更不说话,就那么直端端地盯着前方。


    过了几秒, 他慢半拍地眨了下眼,缓缓转身。


    漆黑的瞳仁在看到将空旷处填满的大物件时,猛猛地一缩。


    “这是……”


    眼前的场景太过出乎意料,少年罕见的思维停滞,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砰砰”


    “砰砰”


    他的心房中似乎有一只蝴蝶在乱闯,羽翼扫过胸膛,裹挟着柔和的风,一点一点地在撞击。


    少年漆黑又晦沉的目光停留在钢琴。


    又似乎移在别处。


    二楼镂空雕窗外撒进来些薄光,光影被各种建筑分割,那些散影稀碎落到顾听身上。


    空荡荡的圆弧拐角处多出一架白色的钢琴,顾听穿着同色系长裙站在钢琴旁边,手指按下了琴键。


    “铛——”


    清脆的琴音在空中回响。


    气氛有些安静。


    姜且视线垂望下去,落在那架钢琴上。


    他莫名有种直觉,这是送给他的。


    “音色不错,要来试试吗?”顾听收回手,侧站在一旁。


    或许是在暖色系灯光的影响下,顾听脸上表情虽然依旧淡淡,但攻击性少了许多,五官柔和。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这架钢琴颜色和音色还可以。】


    顾听以前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但她对钢琴的理解仅限于入门,能弹,但是对选琴就不怎么了解了。


    姜且眼神微微闪烁了下。


    他的心房划过一丝热流,似是有人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就像春天里的一株晚樱,迟来的发芽。


    他有些彷徨,仰头茫然。


    听见心音时姜且还有点不习惯。


    这段时间顾女士的心音很少,少到姜且总觉得有一天这种‘特殊’的能力会消失。


    对他们来说似乎不是件好事?


    但理智上,姜且认为这个能力早就该消失了。


    他们侵犯顾女士的隐私已经许久。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自己在他人面前全然透明。


    顾女士也不会例外。


    他也要坦然承认,最开始他的确是抱有其他目的。


    他的目的不纯。


    他想通过顾听泄露的心音确认对方在打什么算盘,对方要做什么,会不会伤害到他?


    确认顾听的目的后,他有一段时间一直是保持远离的状态。


    从没想过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以前良心不高,既无提醒对方的道德感,又一直作壁上观,冷眼旁观。


    可现在不一样了。


    所以,姜且希望这种‘特殊’能够消失。


    “不试试看吗?”或许是看他沉默太久,顾听又一次提醒。


    在今天她的语气始终是温和的,没有冷漠淡然之感,更没有不耐烦,像是将今天攒了一天的好脾气都留给了他。


    姜且眼神一动,顺从地坐到了钢琴椅上,看向顾听:“顾女士……这是为我买的钢琴吗?”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但顾听还是应了声:“嗯。”


    姜且笑了下,“谢谢。”


    不再是以往的装模作样,就连语气也带着点真心实意的感谢。


    笑意温和,像是冻结着冰块的水杯,一点一点溶解,最后弥散成纯透的水。


    “会弹吗?”


    “学过一些。”


    “试试看。”


    姜且的视线落在钢琴上,缓缓点了点头。


    他走过去坐到钢琴前,指尖拂过琴键,有些生疏的按下一道音符。


    少年手指纤长,在钢琴上飞跃,即便刚开始弹的有些生涩,也不影响流畅的旋律。


    琴音清脆,旋律低沉。


    橘黄色的灯光下垂,斜斜洒进来,空气中留存的尘埃颗粒攒动,似是为了在合这段琴声。


    最后一个音落下,他的指尖还停留在钢琴上,垂眸。


    过了一会儿,“啪啪啪”几道不一的鼓掌声从各个方位响起。


    “很好听。”


    顾听不知何时换了个位置,游移在他侧面,倚靠着展示柜。


    【他天生适合走音乐这条路。】


    【天赋不错。】


    姜且垂眸,指尖按下一道音符,将所有的思绪全部打乱。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钢琴了。


    其实后来他从事爱豆后,也有特意学过钢琴,但后边无论怎么学都没有小时候的感觉。


    少年背对着顾听,指腹摩挲着琴键,再次道谢。


    “谢谢您。”


    真心实意。


    姜且是真的感谢-


    恋恋不舍的再弹一曲后,姜且终于调整好心情上楼。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会儿时间太晚,他还能在钢琴前再坐一会儿。


    顾听和管家早就去休息了,两个人都是良好作息习惯的保持者,独留他一个人在熬夜。


    不过姜且也并没有因此产生不满。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带给他的喜悦都大于其他。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确认他的大脑,是否完全冷静下来。


    哪怕在客厅吹了一个小时的风。


    少年抬脚迈上楼梯。


    他的指腹划过羊脂玉似手感的扶手,慢吞吞的上楼。


    多年来伪装起来的本性被释放出来,他既觉得畅快又夹杂着几分别的情绪。


    今天是他的生日。


    钢琴是他的生日礼物。


    好像……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姜且脚步不停,缓缓来到三楼。


    直到此时此刻他的心情都保持愉悦,唯独在抵达自己房间门口,看到门外放着的两个盒子时,眼里掠过一丝茫然。


    两个?


    他的第一反应是两个?


    第二反应是谁送的?


    姜且走到门口。


    然后停下,视线下垂,静静地望着两个包装得当的礼盒。


    木质礼盒的包装精致美观,丝带缠绕其上,黑色蝴蝶结简约低调。


    另一个则简单多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大概有一个鞋盒的高度,外边什么礼带都没有缠。


    大有一种……被人匆匆塞来,所以根本没有精心装点的机会。


    姜且抱着两个礼盒,眨了下眼睛。


    今年爸爸送了两份?


    姜且一边好奇一边心里又有种他认为不可能的猜测,怀揣着这两种想法,姜且单手开门而入。


    屋内一片漆黑。


    窗帘被拉的掩饰,依稀间能看得见透过窗帘钻进来的月光。


    姜且没有打开墙壁上的灯,而是摸黑将这两份礼物放置桌面,然后摁下桌面台灯。


    “啪嗒”一声。


    小夜灯亮了起来,橘黄色的灯光为昏暗的房间装点柔光。


    姜且坐在单人椅上,目光下垂,率先拆开第一份礼物。


    木质礼盖是从下而上推开的,刚打开一股檀香味就钻进了姜且的鼻子当中。


    气味很淡,不浓,像是烟熏木质里注入了辛香、皮革。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


    礼盒里放着一串佛珠手串。


    黄褐色的檀香木制成,光泽深,有质感,香气醇厚,经久不散。


    佛珠下方放着一张卡片,上边写着——小且,生日快乐。


    背面写有:


    ——祈平安、求善缘、镇邪煞。


    姜且拾起佛珠,指腹划过光洁的珠子表面,顷刻又将它放回去。


    从始至终他的面色保持冷静,不悲不喜,情绪好像突然就被控制起来了。


    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喜欢这份礼物。


    紧接着他又打开另一个礼盒。


    在看到礼盒内物品的那一刻,姜且承认他是意外的。


    那是一架小型黑色钢琴的摆件。


    姜且拿起来,细看才发现它全部是由乐高积木一点一点地拼接而成。


    更别致的是,这架钢琴摆件周围花团锦簇。


    同样的,这些花也是由积木拼成。


    一千多个小零件,不知耗费多久,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件麻烦的差事。


    或许是因为时间紧,完成它的主人着急忙慌期间还弄错了几个点。


    来不及改就直接送了过来。


    所以,没有包装。


    也不会精心装点。


    姜且从来想不到一个做任何事都没有耐心的人,会静下心来坐在桌前老老实实拼积木。


    不,他更想不到的是,这是他送给他的礼物。


    第078章 078


    姜且看着两份礼物出神。


    不对, 还有一份在楼下,他今年一共得了三份礼物。


    他的视线透过小夜灯看向了钢琴模型,这份礼物没有署名, 但姜且知道是谁的。


    昏暗的灯光在夜晚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清凉的风吹起床边轻纱的一角, 温润柔和的月光挤进室内,有部分打在了姜且的身上。


    姜且安静无声地看向窗外。


    已经逐步褪去青涩的少年懒曲着长腿,清冷端直的脊背卸下了部分力气。


    折身抬眸, 漆黑眼眸一如窗外夜色, 浓的让人看不清。


    有那么一刻,姜且莫名理解了沈却的意思。


    他送来的这份礼物, 代表他放下了。


    他要向前走了。


    他决不会把自己困在过去。


    恍然间,姜且好似透过那份礼物看见沈却坐在他对面。


    少年惰怠地吊着眼, 他的指骨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他的桌面, 懒懒倾身, 刻薄的嘲讽。


    “别开玩笑了姜且。”


    “你以为我会一直困在过去?还是说你以为我就那么小心眼的容不下你?”


    “自始至终小心眼的就只有你。”


    “私生子?”


    “这么多年……好像只有你在提吧。”


    姜且猛地阖上眼。


    眼底复杂的情绪被他尽数压下,他脸上表情纹丝不动,一片淡然。


    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姜且按亮屏幕,亲眼看着时间跳动一格。


    11:59分。


    他垂下眸,浓密细长的睫毛拓下一片阴影, 遮挡眼中所有情绪。


    半晌,他忽然笑了,唇角勾了勾。


    “生日快乐, 姜且。”


    少年的眼里收纳了窗外的月色, 冷淡、薄凉却又藏着部分柔软。


    自此以后,心房当中缺失的一大块空白被慢慢补齐、填满。


    他也, 与自己和解。


    ……


    ‘咯吱’一声。


    沈随安放轻动作推门而入,却发现房间里暖黄色的灯一片,整个房间被这股灯晕染的染上几分暖意。


    他眉梢微扬,好奇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床铺。


    平时这个点顾听早就睡着了,今天却没看见人,沈随安难得升起好奇,视线将房间搜寻了一遍,终于在露台看到了女人的存在。


    她姿态挑不出错,优雅自矜的坐在露台软椅上。


    披着一件防风披风,黑卷发被风吹起一些弧度,落在肩头,视线望向远方。


    透过背影感觉她在不开心。


    沈随安很少看到顾听有这么情绪低落的时刻。


    脱下的外套挂在他的臂弯,身上的黑色丝质衬衫烫的没有一丝褶皱,他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朝着顾听边走过去。


    刚到露台沈随安就闻到了一股酒味。


    他的视线紧接着落在木几上。


    Irish mist 爱尔兰之雾,有鸡尾酒届的冰淇淋咖啡之称,口感极佳,但浓度不少。


    若是不常喝酒的人喝了一杯,定会感到头晕目眩。


    沈随安眉眼微蹙,连忙观察顾听情况。


    却发现女人非常冷静的目视前方,察觉到他的存在也只是敛眸,“你回来了?”


    沈随安嗯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坐在她身边。


    “你喝酒了。”


    “嗯,一点点。”


    “心情不好?”


    顾听垂眸:“嗯。”


    浓烈的酒味从身边传来,沈随安挺鼻嗅了嗅,发现浓度不少。


    他侧过眸掀起长睫,“你喝了很多。”


    顾听靠在椅子上,淡声道:“大概是。”


    “头晕、眼花,这算喝醉的表现吗?”


    她忽然侧头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唇角微勾,就连眼眸也微微一弯。


    沈随安定定地看着她,须臾移开目光,拖腔带调的说着:“大概是吧。我酒量很好,没喝醉过。”


    他也放下姿态,刚才的正经只存在了一秒,之后他又恢复往日那股稳重却又不着调的样子。


    他擅用自己最熟稔的姿态应付各种人。


    这次也不例外。


    可他没想到,他脸上刚噙起笑意,顾听睨他一眼,开口:“别装。”


    “你怎么也学小且了?”


    她对人的各种模样好似格外有心得。


    沈随安表情裂了一瞬,但很快他立马调整好,散漫又藏着锋。


    “怎么看出来的?”


    “不。”


    “你一直知道,只是之前不拆穿我,为什么现在要拆穿?”他低眉思考,漆眸显露几分好奇。


    顾听微微坐起身:“因为,今天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


    顾听忽然垂下眸没有回答。


    她很少这样,作出这么明显的扭捏姿态,可能是这些日子心里堆积的事情太多,让她在今天有些压力过大,撑不住了。


    就在沈随安以为她不会说正要收回视线时,身旁的人轻轻开口。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些许怏意,轻飘飘的根本没什么重量。


    “我好像……不是个很好的人。”


    沈随安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我不好。我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


    他们好像……都很信任她。


    哪怕她根本什么也没做。


    这样的信任对她来说太重,她根本无法承担。


    这些日子顾听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一直有根弦紧紧绷着,害怕他们俩在她眼底出了事。


    直到今日顾疑的到来,她才难得泄露自己的情绪。


    他乡遇故知,人总会近乡情怯。


    “我还有点自负。”


    仗着两个世界的信息差,用陈旧且老套的信息去看待两人。


    虽然后来跟两个小孩接触后,她已经改过这点。


    但此时此刻,或许是酒精的缘故,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影响到。


    顾听絮絮叨叨的说着,沈随安也没有不耐,坐在她旁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的还会应几句。


    “还有南南。”


    顾听语气里带着点真情实意,“我不是个好姐姐。”


    她半垂着头,头脑晕晕乎乎的,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开始模糊身影。


    “我答应了她的,要照顾好他,但是我没有做到。”


    “我甚至都没有找到他。”


    “他也不愿意见我。”


    “要不是小且……顾疑也会躲着我了。”


    沈随安好像听明白了。


    他站起身走到顾听面前,半蹲,女人耷拉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漆黑的发旋直对着他。


    “顾听。”


    他叫她的名字,“别难过。”


    “你是个很好的人。”他说。


    男人略掀着眸,抬起只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却停留在半空当中。


    几秒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去。


    “好人?”


    顾听低扯了下唇,漂亮到惊人的眉眼闪过一丝茫然,“你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


    前不对尾,顾听下意识联想。


    沈随安愣了愣。


    片刻后他莫名笑了起来,舌尖舔过犬齿,懒怠道:“你好像对我有些误会。”


    他掀起眼皮,眼尾一扬如同收了鞘的藏剑,不见锋芒。


    只余散意。


    “先是认为我不行。”


    沈随安慢吞吞一顿,在顾听雾气满满的视线里继续说下去。


    “之后又说你对我没有吸引力。”


    “现在又觉得我在给你发好人卡。”


    月色下男人眉眼清绝懒散,唇角微勾,笑意凌冽张扬,不似平常。


    他弯腰蹲下,仰头看她。


    冷白指骨搭在扶手边,他握住软椅扶手,像是隔空的姿态虚虚将她圈在怀里。


    清冷的雪松味混杂着鸡尾酒的味道,在这个逼仄狭小的区域里盘旋。


    “你似乎——


    从来没把我放在一个男人的位置上去看待。”


    “我是你的丈夫,是小且和小却的爸爸,是这个家庭的成员之一。”


    他可以是任何人。


    “但唯独不是沈随安。”


    尾音在他舌尖缱绻,他说的很轻,像是浑不在意般的询问:“我说的对吗?”


    所以她不在意。


    一直以来也不会在他身上投入过多目光。


    这些他本来也不在意。


    他自知两人的婚姻是如何得来的,是交易、是恩情、是利益……


    所以他本不会在意。


    沈随安垂下眼,


    他微微仰着头,脖颈修长喉咙上下动了下,黑发下的眉眼不似少年的青涩,反而沉稳、薄厉、寡淡。


    黑眸深处藏着她看不清的故事。


    顾听低头,身体不自觉向前压下,她停留在与他咫尺相近的距离,眼睫轻扫了下。


    她慢慢抬手,指尖一点一点地移到他的脸颊。


    温热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


    他没有躲开,不闪不避的抬眸看向她。


    漆黑的眼尾上翘,黑发在他的轮廓留下拓影,脸颊传来女人指尖有些冰冷的温度,沈随安眉梢微扬。


    正要说话时,停留在脸颊上的指尖慢慢挪动。


    从脸侧顺着他的轮廓慢吞吞划下,


    沈随安抬眼。


    他半蹲在她面前,微仰着头瞧她。


    男人胸膛剧烈起伏了下,但很快又被他压制下去。


    “怎么不回我的话?”


    “不回也没关系。”沈随安低眉笑了笑,“我大概……已有答案了。”


    顾听冷淡垂眸,视线一寸寸地从他的脸上下移。


    眉骨、薄眼、挺鼻、淡唇。


    平心而论,他长得的确在她的审美上,他的性格也独独对她的胃口。


    这也是她这段时间一直不敢看向他的原因。


    她怕自己产生一些别的心思。


    可今天,许是酒醉迷人智,顾听那颗昏昏沉沉的大脑难得失了清明。


    借着酒意,她俯身低头,落了一个比羽毛还轻的吻,印在他的唇上。


    刹那间,沈随安眼皮蓦地跳动。


    心跳重重漏了一拍。


    第079章 079


    这个吻实在太轻。


    轻到有一瞬间沈随安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他像是僵住了一般, 半天不曾动弹,他维持着这个半蹲下的姿势,单膝跪地, 脖颈仰起, 喉咙动了动。


    男人漆眸点颤。


    清绝俊美的眉眼在月色下更显冷冽。


    唇上的温热一触即分, 沈随安轻眯了下眼,在那人离开之时仰头吻了上去。


    他的手微抬,漂亮修长的指骨轻触顾听脸颊, 指尖停在她的耳垂边。


    从始至终他的动作都很轻。


    尽管是吻也轻到舍不得用力, 只轻轻地吮吸着她的唇瓣,手指压在她的耳畔轻颤。


    酒意及女人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一同传来, 像是初晨被人娇养的玫瑰。


    沈随安却只觉得甜。


    他抬起黑眸,直直撞上那双充满醉意, 氤氲着迷茫的眸子。


    长长的卷发松散开来, 随着女人的低头落在了沈随安的手背上。


    她脸泛红霞, 微带酒晕。


    沈随安心跳好似抬起又重重落下。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胸腔里好像有一股风浪在肆无忌惮的扫荡,喘气声透过唇齿之间低低发出。


    下一秒。


    沈随安压在她耳畔的手抬起,缓缓移动,最终压在了她的双眸上。


    之后,顾听双眼一黑, 暂时失去了视觉。


    她只能感觉到唇上那股温热的触感离开,她下意识舔了舔唇。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在此刻停滞了一秒。


    忽然,顾听的下颌被抬起, 她感觉有一人的指腹慢吞吞的摁在自己的下唇。


    越来越近, 属于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直面逼来,让人无处可遁。


    她的大脑昏昏沉沉的, 身体也柔软无力,只能被迫捏住面前这人的衣角。


    就在顾听以为他会继续维持这样的姿势下去时,一股不属于刚才那种轻柔的力道,重重地压了下来,落在她的唇上。


    男人的气息又沉又凶,裹挟着冷松雪香扑面而来。


    他单手压着她的眸,薄唇轻蹭,反反复复,绵长缱绻。


    “唔……”


    男人动作骤然停住。


    时间在此刻也停了下来,仿佛一个动作就能将这平静击破。


    唯有手心的滚烫让她一阵颤栗。


    大概过了很久、很久。


    沈随安慢慢垂下眼,额前碎发随夜风飘动,眉骨尽显薄厉。


    “抱歉。”


    没人回答。


    他松开手,才发现顾听早就昏昏欲睡,长睫在漂亮白净的脸上拓下一层阴影。


    沈随安哑然失笑。


    他弯腰伸手将人搂在自己的怀里,然后一把抱起,朝着卧室走过去。


    许是骤然失重,顾听下意识抬手,不安的叮咛一声。


    沈随安脚步微停,低下眸看她。


    “睡吧。”他说。


    “做个好梦。”——


    次日一早顾听没能如往常的作息点成功起来。


    她的头晕地厉害。


    就像是被一层厚重的云层笼罩,大脑有时清晰,有时模糊。


    就连眼皮也沉甸甸的,顾听试图抬起,但根本睁不开。


    她的意识在迷离与清醒之间徘徊。


    喝晕了。


    她想。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哪怕她晕成如今这个样子,她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清!清!楚!楚!


    没有比现在更清晰的时刻了。


    昏暗的月色下,她见色起意情不自禁的一个吻。


    犹如蜻蜓点水。


    然后对方追了上来。


    他的手轻轻落到她的耳边,摸着她的耳骨,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


    之后再盖住她的眼睛,取而代之的是加深的吻。


    平心而论,她一贯是一个心理素质比较强的人,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但像今天这样体验到社死的时刻,她还是头一回。


    顾听:“……”


    她感觉自己的头更晕了。


    大脑思绪纷杂,顾听缓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能睁开眼了。


    卧室窗帘半掩,强劲的日光穿不过遮挡得密闭严实的窗帘,她半睁着眼,身边的床早就空了。


    顾听捞过手机看了眼,愣了一下。


    然后眨眨眼再看。


    起初,看到时间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到视线逐渐清晰后她也随之看清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下午两点四十二分。


    有零有整。


    顾听:“!”


    不是,她睡了一觉睡到下午了??


    中间那么长的时间呢?她都睡过去了?


    顾听坐起来,被子顺势下滑,落在她的腹部。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四处搜寻沈随安的身影,发现卧室里没有人,心里猜测他估计已经出门了。


    顾听下意识松口气。


    沈随安回国后在家里的时间不固定,白天有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待着,只有到晚上才回来。


    这样也好。


    他俩都能够避免酒醉失智,之后再见面彼此都尴尬的瞬间。


    顾听垂下眸,起床洗漱-


    半个小时后顾听收拾妥当,假装淡定的下楼。


    今天是周一。


    小却应该不在家,他要上学,但是小且的行踪,顾听目前不知道。


    没事。


    顾听自己安慰自己。


    依照姜且平时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格,今天应该也碰不到。


    她的脑袋里将所有人的行动轨迹确认一遍后,慢吞吞下楼,直至客厅。


    “太太,下午好。”


    方管家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身后,笑眯眯地望向顾听,“请问您现在需要用餐吗?今早先生吩咐了午餐尽量做的清淡,还贴心的为您准备好醒酒汤。”


    他的声音平和慈爱,反倒超出了管家这个身份之外,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和蔼的老人,充满着善意和关心看向她。


    顾听:“多谢。”


    方管家笑眯眯的:“太太不用客气。”


    之后他就去餐厅准备膳食。


    顾听坐在餐桌上,先喝了碗醒酒汤。


    喝完之后顾听感觉自己的胃舒服了很多,她拿起筷子正要尝口小菜时,身后又传来一道询问声,让顾听猛地怔住。


    “顾女士?”


    顾听:“……”


    【……救命!】


    往日待在自己房间一待就是一天的人,怎么今天就跑出来了?


    还恰巧与她撞见?


    姜且额头上慢慢冒出一个问号。


    顾女士是出什么事了吗?


    黑发少年从别墅落地门前进来,手中捧着几柱色彩斑斓的花,望向顾听。


    顾听:“小且?”


    她的视线右移看到了姜且手中的花。


    姜且见她注意到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捏了捏指尖,“今天看到花园里的花有些快要枯萎,采了几朵放回来养。”


    算是……回礼。


    他神色晦暗的分神一瞬,但很快又聚齐精神,“您今天是生病了吗?”


    “早上没见到你。”


    顾听干巴巴道:“……啊算是。”


    【真是要命!】


    【平时一天见不到几回人影的人,今天怎么不躲我了?】


    姜且微愣。


    虽然早知道顾听对他躲她这事有所预料,但真被顾女士揭露出来,除了一丝心虚之余,姜且还有点难为情。


    以前的确是他不对。


    他那时没想明白。


    也……不打算走出来。


    所以他就把自己困在那个暗漆漆的房间,像是在黑不见底的深渊里,再也开不出一只玫瑰。


    想到这里姜且眼神微微垂下,若无其事道:“最近几天天气好,我也没什么行程,所以想出来转转。”


    “在楼上看到花开的很好,我就摘了几朵。”


    他撩起眼,正要接着说下去时,瞳孔猛地一颤。


    紧接着,他的视线一寸寸的落在顾听的脸上,仔仔细细的把对方打量一遍,才收敛心神。


    他……应该没有看错吧。


    姜且看向顾听,语气有些踌躇,想要提醒,“顾女士,你的嘴——”


    话音戛然而止。


    顾听:“怎么了吗?”


    姜且摇摇头:“不,没怎么,我先上去了。”


    “顾女士再见。”


    顾听:“?”


    她的嘴怎么了吗?


    顾听下意识抬手落在唇边,突然想起昨晚某个片段,整个人僵在原地。


    别、别吧。


    这么尴尬的场面不会让人看到了吧。


    ……


    姜且脚步慌乱的回到房间。


    然后重重关上门,背靠着门,手中还捧着花朵。


    他淡漠的眼底迅速泛起一丝惊慌,颊边染过一丝绯意,四处蔓延。


    要是……要是没看错的话。


    顾女士的唇珠肿起了很大一块-


    姜且虽然从没经历过这些,但他没经历过不代表他没看见过。


    身处娱乐圈这个被污染的大环境里,姜且所看见过的远 比知道的还要多。


    所以这些事对他来说不新奇。


    可当这些事出现在他身边,平时总清清冷冷假淡定的少年,难以保持冷静。


    茫然无措,还有点害羞。


    最重要的是有一丝撞破父母亲密的尴尬。


    姜且微微皱起好看的眉,眼里掠过一丝疑惑。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那晚的猜测似乎错了。顾女士和爸爸之间并非无情?也就是说……他们目前还不会离婚。


    想到这里,姜且心中难以遏制的升起一丝窃喜。


    如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这样的话他和沈却,也算有个家了。


    姜且将花瓶放到桌面上,和钢琴积木摆放在一起,随后他掏出手机,点开备注为【爸爸】的页面,犹豫了一会儿。


    他先是输入‘爸爸,您注意一点’,又觉得语气不对,赶紧将这条删掉。


    也没有当儿子的插手自己父母的感情生活吧。


    姜且继续纠结。


    他删删改改好一会儿,最终目光停留在输入框中,盯着那条消息好一会儿后,才深吸口气点击发送。


    【几道.】:爸爸,我希望您能如愿。


    【几道.】:我和弟弟都很喜欢顾女士,也十分希望她能够‘心甘情愿’地做我们的妈妈。


    【几道.】:但我更希望她开心。


    发送完毕后,姜且半倚着墙角。


    他的视线虚虚垂下,落在桌面那本未读完的《安娜·卡列尼娜》。


    ……


    他努力不去看她,就好像她是太阳。


    但是,就像太阳,他不需要去看,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第080章 080


    手机铃声响了几声后, 再没传过来新的消息。


    沈随安坐在单人软椅上,身体微微后仰,整个人是一个很放松的姿势。


    手机被他握在手里, 没有按灭。


    消息界面的那几条消息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大概猜到了对方的用意。


    一时间, 沈随安不知是该笑还是无奈。


    在小且心里,他可能以为他采用了某些不太好的手段——顾听是被逼的。


    沈随安黑眸半弯,无奈哂笑。


    虽然后面动.情时有所失控, 但最开始他也确实没反应过来。


    今天一天他的脑子里时不时还会想起昨晚的场面……想碰却不敢触碰的手, 想吻不敢落下的吻,想看却不能看的眼睛。


    他从来不是占据主动方的人啊。


    要是是那样的话, 他也不至于大半夜洗了三次冷水澡。


    指尖一拨,沈随安将界面跳转到另一个聊天里。


    聊天寥寥无几。


    上次聊天还是在对方旅行的时间。


    她让他照顾自己, 别死了。


    言简意赅, 还真像是她的风格。


    沈随安低眉笑了一下。


    他移开眼, 望向落地窗外的大楼,有些出神-


    沈家。


    向思莹紧张又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等待顾听翻阅完剧本后说话。


    许是个人性格的因素,她特别不擅长与人打交道。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了,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老板了,但她还是紧张。


    放轻松。


    没事的, 这是你老板,她又不会吃了你。


    向思莹在心里安慰自己,动作很小的深吸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后, 她强装镇定的抬起眼, 视线停留在对方的脸上。


    平心而论,她老板的外貌在一众女明星中也是十分抗打的。


    她半垂着头, 碎发自然滑落,不经意抬手一撩别在耳后,眼角那点痣给她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滋味。


    向思莹原本只是日行一例的夸赞顾听美貌。


    夸着夸着就不对劲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她老板嘴角是不是有点肿?


    向思莹也是有男朋友的人,情侣之间的一些亲密事她也有所接触,所以她对这方面还算了解。因此她几乎一眼就看出这是被人亲出来的。


    救命!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啊!


    向思莹一边开始惊慌,一边还有闲工夫琢磨,这得亲多大力才能亲到这个程度?


    不对,向思莹你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啊?她最重要的是、当务之急的是!问清楚顾听到底有没有交男朋友啊。


    向思莹欲哭无泪。


    也是怪自己没经验,面试第一天就忘了问老板的私生活。


    她紧张的抿了下唇瓣,视线忐忑不安的移到顾听身上,停留半晌,张张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怎么了?”


    就在向思莹聚精会神的乱想时,顾听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向思莹被吓了一跳,连忙看向顾听。


    却见顾听根本没有抬头,依然维持那个半垂着头翻阅剧本的姿势,闲闲道,“你看了我好一会儿了,有什么事?”


    她对视线向来很敏锐。


    说完她合上剧本,双手落在膝盖上,慢条斯理地回望着向思莹。


    向思莹:“就是……就是。”


    糟糕,关键时刻她又开始紧张了。


    “就是什么?”


    向思莹抿了下唇,声音怯怯的,“我想知道……你有没有男朋友?”


    顾听显然并不感到意外。


    她仔细想了下,她结婚这件事她只告诉了她的前经纪人艾文珠,她虽然没跟着她一起跳槽,但也保守了她的秘密,没有大肆宣扬,所以这件事并未传开。


    其二,向思莹当时接手她的工作接手的仓促。


    尽管之后她将工作打理的紧紧有条,对顾听生活上的事却知之甚少。


    由此看来,小姑娘不知道也是理所应当。


    顾听浅浅地反思了下自己的原因,她决定一视同仁。


    “抱歉,之前没有跟你说明。”


    一瞬间,向思莹的心都提了起来。


    有一种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紧张感……不、不会吧,她家老板真的有男朋友啊?


    “男朋友的话……没有哦。”顾听莞尔朝着对方笑了一下。


    向思莹眨了眨眼:“诶?”


    没-有-男-朋-友??


    那老板嘴上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真的是被蚊子咬了?


    不不不,罪过罪过。


    她竟然怀疑顾听的私生活。


    向思莹下意识在心里给顾听道了声歉,刚才那股提起来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不过……”顾听将剧本递给对方,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撩起眼,眉眼弯弯:“我已经结婚了。”


    向思莹愣了几秒。


    她正要接过剧本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好似突然被人钉到了那里,无法动弹。


    有一瞬间向思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她刚才没听错吧。


    她刚刚好像听见了自家老板说——她结婚了????


    向思莹目瞪口呆的看向顾听,大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好久,她才结结巴巴道:“是……是吗?那祝老板幸福。”


    “团团圆圆,百年好……好合。”


    顾听愣了一下,“啊谢谢。”


    向思莹挤出一个笑容:“不客气。”


    属于朋友之间的祝福送完后,现在向思莹切换到顾听经纪人的身份,唯唯诺诺道:“但是老板,你有没有考虑过这要是被爆出来,会有什么影响啊。”


    顾听如实回答:“考虑过。”


    她很早以前就考虑过爆出来后的影响了。


    会有很多粉丝脱粉,这点无容置疑。


    可她已经骑虎难下,要是能藏当然藏一辈子最好,她混迹娱乐圈太久,深知无论哪个世界,狗仔记者们都是一群闻着味就来的人。


    要么她就永远压下,要么总会有爆出来的那一天。


    这些事情顾听很早之前就考虑过了。


    只是很可惜的是,她从穿越过来的那天,这些事情就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顺带一提……”顾听犹豫了下,思考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最好。


    因为之后涉及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不会太过顾忌他们俩的感受,直接在众人面前公开承认。


    但现在不同,她也在乎他们两个的感受。


    小却想不想曝光他们这段关系?小且在不在乎让其他人知道她是他后妈?


    啊对了,还有沈随安。


    那个家伙又是怎么想?


    顾听眉头皱了下,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她好像也在渐渐把自己归属到这个小家庭当中去了。


    当自己属于这个家庭的一员,才开始在乎每一个家庭成员的感受。


    想通之后顾听眉梢很快舒展过来,“不,没什么。”


    她笑了笑,“这件事还请帮我隐瞒。”


    “我会自己处理。”


    “尽量不影响到公司声誉。”


    向思莹错愕一秒,立即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泄露出去的!”


    至于影响公司声誉这个事……


    向思莹觉得问题不大。


    这段时间和其余几位老板对接,她也从他们跟前了解到公司目前不打算招收其余艺人,所有资源优先考虑顾听,等到之后知名度打出去后才会招收艺人。


    所以偶尔爆出一两个料,也不会影响到现在还是空壳的公司。


    更何况,娱乐圈目前没有人知道顾听已经自己创立公司的事情。


    不过有好有坏。


    坏处就是没有其他艺人,所以其他艺人无法借助绯闻流量,暴露在公众视野。


    短短一分钟,向思莹在大脑里已经捋了一遍曝光的利弊。


    说起来她有时还要感叹一下自己运气真好。


    原本是在小网站上看到招聘信息,要应聘某工作室经纪人试水,没想到直接成了顾听经纪人,现在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直接成为了娱乐影视公司现有的唯一经纪人。


    “对了老板,”向思莹差点忘了这次来这里的正事,“随着真人秀的爆火,最近有许多导演递过来些本子,大多都是电视剧,小部分是电影,还有真人秀的综艺。”


    “嗯,真人秀就不必再考虑了,我今年已经有《家三》这部真人秀,一部即可,没必要过多。”


    “其余本子我已经看过了,”回归正事,顾听气场还是十分足的,她撩起眼皮,“我有三部比较喜欢。”


    《踏仙》《卿卿渡我》《风月》。


    前两部是古代剧,后一部是民国剧。


    比起前两部单纯谈恋爱的古偶,顾听其实更喜欢后一部。


    她喜欢后一部那种家国大义的基调。


    除此之外,这部剧归属为大女主剧,它并不是披着大义情怀的壳子让男女主谈恋爱的故事,而是从始至终都是女主立场,以女性视角看待那个年代。


    流落风月楼的女妓许常悦,在战争年代为了家国大义窃取情报,最后被敌军凌辱致死的故事。


    她身虽死,可情报传递了出去。


    在那个时候为我们的同志提供了重要的作战资料。


    也告诉了所有人,女性力量从未缺席历史。


    ——我们花界,斯业虽贱,爱国则一。


    ——愿我同胞,抱定宗旨,坚持到底。


    ——国贼弗除,学生不放,誓死不休。


    顾听垂下视野,指尖敲打着膝盖,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定下了剧本。


    “就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