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放心
大成也是分析组老成员了, 从第一场开始跟进辰宿，然后是暮，这回又是卡索, 游戏中的各种血腥的劲爆的场面也算见过不少，做事也一直都靠谱踏实。
这样的组员, 说起那场爆炸来, 却好像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那场爆炸……到底有什么问题？
“没关系, 放出来吧。”
组长有点意外，不过他顿了一秒, 还是吩咐大成道。
“我们是分析组，不管什么画面，我们都没有避着不看的道理。”
秃头组长话都说到这儿了, 也没什么能阻拦的说辞了。大成也只得咽咽口水，操作了几下，将卡索进入爆炸前的回放调了出来。
“卡索是从3220年的时间片段穿越到爆炸现场的，现在他正在往那道门走，很快就走到了。”
大成按下播放按钮, 身体不自觉往后撤了一撤。回放开始，艾德小京, 还有一众分析员们也都好奇地围上来观看。
屏幕里的街道上似乎飘着细小的雪花，路上行人衣着厚重，天气显然十分寒冷。而卡索却依然是那副光着上身只穿裤子的衣着，好像半点都感觉不到冷一样。他两手插在裤兜里，溜溜达达走在来往行人之间，模样看起来十分悠闲, 就好像是来游玩度假。
“就是这道门。”
卡索又走了几步，前方便出现了一家名叫“好厚牛排”的餐厅, 大成伸出手，指了指餐厅的玻璃大门。
“卡索他……就是从这道门穿越的。”
画面中，只见卡索晃晃悠悠地走过这家餐厅，脚步一顿，又倒退了回来，似乎是餐厅外的海报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看了几眼海报上那滋滋冒油的牛排照片，随后便大摇大摆地推开了餐厅的玻璃大门。
轰——！！
爆炸如预期一般发生，画面一下子变得全白，与白夜那时的情况一模一样。众人紧张地盯着卡索的屏幕，而几秒之后，卡索居然真的毫发无伤地出现在那一片全白之中！
但在他身边，却是……
“这、这是什么……！”
画面中，卡索那悠闲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透着恐慌的震惊，而围在屏幕前的分析组众人，也同时被眼前的画面彻底惊呆在当场。大成早有准备，在爆炸的那一刻便移开了视线。小京“啊”地一声尖叫出声，连忙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回过神来的众人也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好几个人急急退开老远，吓得再不敢多看。
“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
Silent night，Holy night——
All is calm，all is bright——
今晚好梦的门外灯光柔黄，舒缓的歌声静静流淌在空气中，让人完全无法想象出，那扇深蓝色的拱形大门后，是怎样一副凶险的情形。
“我要进去了。”
白夜站在旅店大门前，对辰宿和暮说道。
暮没有说话，身影蓦地消失，直接回去了白夜手臂上的召唤舱中。
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方案。在进入爆炸片段之前，暮和辰宿先回去召唤舱，随后白夜使用高维卡极限超能，使用后立即进入今晚好梦的大门。这是为了确保三人不在爆炸中走散，另外也是保证在未知的危险场景中，没有高维卡保护的辰宿和暮不会被爆炸所伤，或者是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伤害。
暮已经进去了，辰宿自然也该进入召唤舱，但他迟疑了一下，却并没有立刻进入。
“可以让我出来的时候，就马上叫我。”
辰宿表情有点严肃。
“知道啦。”
白夜含着点笑看向辰宿，看了一会儿，又伸出两根手指，在辰宿紧绷的嘴角上一戳。
“……”
辰宿的严肃表情一下子便被戳成了一副奇怪的模样，白夜忍不住笑出声，又用手指头在他的嘴角边乱揉了几下。
“别担心，没事的。实在不行，我还有三条能量槽打底呢。”白夜语气轻松地说道。
辰宿被白夜弄得没脾气，想严肃一点，也再严肃不起来。
“你用卡吧，我会及时进去召唤舱的。”辰宿说。
“进去了不要随便出来哦，你要是受伤了，就没有人能保护我了。”
白夜的语气一半玩笑，一半认真。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辰宿垂眼看着白夜，沉声说道。
白夜回视着辰宿，盈盈一笑，下一秒周身忽然亮起一片淡金色的微光。辰宿随之消失在空气中，白夜呼了口气，定下心神，伸出手，推开了面前这道通向未知危险的大门。
轰——！！
***
“一张稀有卡，就这么用掉了吗……”
大众直播厅中，红头巾们忍不住替白夜觉得可惜。
EVO开始到现在，一共进行了三场正式游戏，产生了三张稀有品质的高维卡，无一例外，全都被白夜收入囊中。第一张死亡回溯是一张效果相当逆天的稀有卡，在孤星逃亡那一场曾经救了白夜一命。剩下的两张稀有卡，其中一张目前信息隐藏，而从白夜口中得知的另一张，就是他这次使用的极限超能了。
这极限超能虽然感觉不像死亡回溯那么逆天，但战斗能力提升、抵御一切伤害、恢复所有负面状态，这样的效果简单直接高效，也可以说是一张不可多得的好卡。
结果白夜……他竟然直接浪费掉战斗能力提升和恢复负面状态的效果，使用五分钟的“抵御一切伤害”，也就只是经过一下爆炸现场？？
这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就真的是大佬的世界太难懂吗……
“哎，其实细想想，这张卡在咱们这种低端玩家看起来是张宝卡，在白夜大佬那，其实也不算什么。”
有个红头巾试着替白夜解释。
“白夜大佬有辰宿在，他自己根本也不用战斗，自从辰宿大佬成了他的召唤体，他连机器人都没召出来过几次。你们说，他留着那战斗能力提升干嘛用？”
“嗯……也是。”
“而且想要进入爆炸现场，除了用这张卡，好像也没别的办……”
轰——！！
讨论的话没说几句，白夜的直播中就轰然响起了爆炸声。大家立即收了话音，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片全白的画面上。
很快，白夜的身形从一片白色中渐渐显现了出来，但奇怪的是，在他的身边并没有爆炸现场该有的火焰烟尘、破碎焦黑，世界仿佛在爆炸的一瞬间完全消融在那一片无垠的白色中，彻彻底底，甚至没留下一丝痕迹。天地尽皆消失，白夜的身体也就这样无所附着地慢慢飘浮着，宛若茫茫太空中的一粒微尘。
但微尘，却并不只有白夜一粒，这白色的空间中，并不是一无所有。
“这是什么！”
“这是、这是……”
“啊——！！”
直播中的景象让观众们顿时乱做一团，众人大呼小叫着，有人捂起眼睛，有人缩起身子，有人甚至下意识地便朝门口跑去。零星几个敢于直视直播画面的观众，也无不目瞪口呆着，许久许久，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四周静静的，在那一声爆炸的巨响后，一切嘈杂便都从这个世界中消了音。安宁圣洁的新年歌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有如天使的歌唱。
似乎有什么绵软的东西轻轻擦过自己脸颊，留下了一抹湿凉。白夜眯起眼睛，努力辨认，却也只在一片白光之中，辨出一条模糊的黑影。
什么情况……
身体飘浮在半空中，双脚也踏不到实地。白夜努力想控制好身体的平衡，但在一片空空如也之中，却怎么都使不对力气。
这就是爆炸后的样子么……？
……这到底是一场什么爆炸？
白夜一头雾水，身处在这宁静又诡异环境中，他也不确定该不该将辰宿和暮叫出来。
还是先在自己这五分钟的绝对安全期间，先确认好这里是不是真的安全吧。
白夜这样想着，忽然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一边蠕动着，一边向这边飘了过来。
那是……
白夜看着那东西，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白光一点点退了下去，视野中的东西也渐渐清晰，而待到它与自己近在咫尺时，白夜才猛然辨清，那慢慢飘至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个身体极度扭曲的人！
白夜瞬间滞住呼吸，睁大眼睛，僵硬地看着那扭曲的男人迎面飘来。那个人双腿不知被什么力量挤在身后，腰部以上，却又生生扭转了将近一周。双臂紧紧卷曲在身体上，下巴几乎要从头颅上被拧下，而这个人却居然并没有死，他的表情极度痛苦地狰狞着，似乎是在哀嚎，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怎样拼命的挣扎，也都完全抵抗不了那挤压着他身体的巨大外力。
这、这是怎么回事！！
飘在空中的男人一分一分，向着白夜这方逼近过来，眼见着就要撞上白夜的身体。白夜倒吸一口冷气，陡然间回神，一把将那人推了开去。而白夜的推力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那人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外力的扭曲，砰地一下四分五裂开来，血液、内脏、碎骨、脑浆，有如炸开的烟花般飞散，又与那男人的破碎残尸一起，继续飘浮在这片纯白的天地之间。
手被那人喷出的鲜血染红，衣袖上挂着点点黏腻的碎肉，白夜呆呆停在半空中，甚至都忘了将推向那人的手放下来。
爆炸之初的白光已然完全褪尽，而直到这时白夜才蓦然发觉，在这个偌大的空间中，竟然到处都是这样扭曲、痛苦、哀嚎着的人们！他们围绕在自己身边，与自己擦肩而过，一双双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就像拼尽死前的最后一丝力气，向白夜极力求救。
白夜屏住呼吸，下意识伸出手去，而还不待触碰到谁，那身边的人们便先后炸裂开来。周围的一切有如被放慢的镜头，每一副极致痛苦的神情，都在白夜眼前清晰得分毫毕现，而每一个人又都像被这片纯白世界静了音，明明是在尖叫哀嚎，但流入白夜耳中的，仍然只有那天籁般的遥远歌声——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白夜，白夜？”
辰宿在召唤舱中试着呼唤白夜。
爆炸声已经消失很久了，召唤舱外静静的，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存在。
但白夜，却一直也没有给他可以出去的信号。
“白夜？”
辰宿又叫了一声，但仍然没有得到回应。
如果他还安好，不可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更不可能不做回答。
辰宿心一沉，再不管什么危险什么方案，当机立断便离开了召唤舱。
而刚一离开召唤舱，迎面便是一个人在眼前活活爆开了身体。
辰宿一惊，立刻看向四周，寻找白夜的所在。从召唤舱出来后的位置不会距离白夜太远，辰宿一转头，就见白夜飘在距离他一臂多远的地方，眼神呆滞地望着周围那扭曲蠕动着的人们，状态显然不太对劲。
“白夜！”
辰宿忙将右手伸向白夜，努力在这无所借力的空间中探身过去，抓住白夜的衣服，一把将他拉向了自己。
“白夜！清醒一点！”
辰宿放高声音，对白夜喊道，但白夜却似乎什么也听不到，眼神愣愣的，目光不知聚焦在前方哪里。辰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里飘着半个头颅，头颅上还残留着那人临死前惊恐的表情，仅剩的一只眼睛几乎爆出了眼眶之外，挂着丝丝血肉，就这么直直盯在白夜的方向。
“别看！”
辰宿急忙将白夜按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牢牢遮住了白夜的视线。
召唤舱中的暮也察觉到了不对，跟在辰宿之后，忽地出现在了白夜身旁不远处。眼前的场景同样让他呆了一瞬，他惊异地看了一眼周围，又猛地看向旁边的辰宿。
不知为何，辰宿和暮并没有受到那股无形力量的伤害，但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身处这白色空间中的所有人，身体都已经被挤压扭曲得再不忍直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暮和辰宿无言地对视着，半天，又各自将目光落向周围，那接连爆裂开来的肢体上。
……这里不能久留！
暮沉下面色，迅速按下左眼旁扫描光带的开关。
必须尽快找到出去的方法。
辰宿眉心一压，将白夜紧抱在怀里。
根据大脑中时间装置的计时，从白夜进门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分钟了，这也就意味着高维卡的绝对保护效果，大约还能持续四分钟。
在这四分钟之内，他们必须带着白夜离开这里。
不然保护时间一过，大概率地，白夜也会和眼前这些人们一样，化作这飘了满天满地的血浆碎肉！
第102章 终归还是队友
“卡索……卡索他最后是怎么出去的？”
这白色空间里的画面实在是太过恐怖, 没有人愿意坚持将那段回放看到最后，只有一直跟进卡索的大成，知道卡索后来的情形。
“其实……我看得也不是很明白。”
大成挠挠头, 如实说道。
“卡索他就在这个空间里来回乱飘，踩着那些人来借力控制自己的方向, 但什么方向才是对的, 他看起来也并不像心里有数的样子。就这么飘了十几分钟, 然后突然不知怎么，他就找到了出口了, 再出现，就已经是在一个新的时间片段里了。”
“他在这里呆了十几分钟都没事么？”
艾德搓着下巴，想想说道。
“辰宿和暮也没事, 那是不是过了爆炸，这里其实也不会对玩家造成伤害啊？”
“我觉得……应该不是。”
大成犹豫了一下说。
“卡索和其他玩家不一样，虽然不太想得通原理，但他不会受到伤害，多半还是因为他那个能力。辰宿和暮么, 他们两个毕竟不是玩家，而且严格来讲……也不能算是人类。”
“白夜没有卡索那种特殊能力, 如果高维卡效果消失，那他和NPC……应该就都是一样的人了。”
“而且你们发现，这些被扭曲的人都是什么人了么？”
小京尽量避免着将视线落向屏幕，但画面中有什么，到底也还是看清楚了的。
“嗯……”
艾德点点头，表情有点沉重。
在这空间中痛苦死去的人们是什么人, 其实很好辨认——
银色的外套，或者是银色的衣裤, 即便是衣服是黑灰蓝白，身上也多少要带上一点银色的元素。
他们的衣装，都明显带有维多利亚城的特征。
这些人……都是维多利亚城的居民。
“白夜现在身上穿的，也仍是那条银色的长裙。目前他在这游戏里面，也同样是维多利亚城的居民啊……”
在这个世界中，白夜是维多利亚城的奥利弗夫人，家境似乎不错，是多家店铺的常客，交际圈也广，走在路上，经常会遇到相识的熟人热情地与他打招呼。
维多利亚城中有他的位置，他是维多利亚城中的一员。
所以维多利亚城的居民正在遭受的厄运，没理由会将他跳过。
“看来等到白夜身上高维卡效果一过，他确实也会……”
艾德话说了一半，没能再说下去。
“……只能祈祷他们在高维卡消失之前，尽快找到出路了。”
小京仍是低着眼不看屏幕，手托着一边脸，轻轻叹了口气。
***
除了那若有若无的歌声，四周都是绝对的寂静。辰宿喊白夜，白夜根本听不到，辰宿又试着开口对暮说了句话，忙着用扫描光带检视四周的暮也同样没有半点反应。
无法用语言交流吗……
辰宿拨开身旁飘来的半个身体，心里发沉。
无天无地，没有方向，周围无论是活人，死人，还是零七碎八的身体碎块，全部飘得毫无规律，甚至连一点有关出口的线索都找不出来。
怎么办……
辰宿低头看了看白夜。白夜没有抬头，没有看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被他抱着，如果仔细感觉，似乎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有一丝不明显地颤。
别怕，我在。
辰宿通过信号桥，对白夜说了一句。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果然不再是人了，眼前这足以撕裂灵魂的场面，竟然并没有激起辰宿多少恐惧的情绪，如今占据满心的，几乎就只有救白夜出去，这么一个念头。
时间又过去了一分钟，高维卡的剩余时间已经不足三分钟了。
即便不知道怎么找出口，也总不能一直这样呆在原地。辰宿抱好白夜，打算先找个方向前进，一转身，却竟然看到一颗子弹悠悠朝自己飞了过来。
暮？？！
辰宿一个后仰躲过，转头向子弹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暮举着把枪，不停地在对自己比划着什么。
他开枪……是在叫我？
他在说什么……？
辰宿看着暮的手势和口型，尽量理解着暮的意思。
他是说……让我向那边走？
辰宿微一皱眉。
为什么是那边，他指的方向……靠谱？
暮见辰宿看着自己不动，便又向某个方向指着，那张从来没什么表情的扑克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不明显的急切。
这个时候就不要较劲了！
我能看到，听我的！
往那边走，我们很可能就能出去！
暮觉得自己已经用尽洪荒之力在对辰宿表达了，但在辰宿看来，这个新来的木头队友也只是指了下眼睛，又指了下方向，总之就还是让他往那边走的意思。
尽管对暮的存在百般不爽，但辰宿心里也清楚，这个男人，并不真的是一块木头。况且现在不是该针锋相对的时候，要将白夜救出去，只靠自己，或许也的确难以办到。
所以暂且，就只能听他的了。
辰宿这样想着，对暮点了下头，随后踏在旁边一具尸体上借力一蹬，朝着暮所说的方向飘了过去。
时间还有两分多钟。
暮见辰宿终于按自己说的方向走了，便透过扫描光带，继续观测在那扭曲人体和尸体碎块中间，时不时飘过的——白雾。
每当有人的身体爆开，便会有一片白雾悄悄聚集起来，飘过他们身边，又三三两两汇在一起，安静地向着某个方向缓缓漂流。
这些白雾十分稀薄，衬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中，肉眼几乎无法察觉。扫描光带旁集成的微型探测器显示，这些白雾会产生一种特殊的电磁波，而这电磁波和他们在空城中看到的那些白雾NPC，无论是波长还是信号强度，几乎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空城中那些弱小到不堪一击的白雾NPC，大概率是在这里出现，又流入了空城之中的。
从尸体中生成，如雾气般轻飘，有着特殊的电磁波，死亡时会发出凄厉的尖啸。
这些白雾……是这些痛苦死去的人们的亡魂。
白雾顺流而去，不知道是不是亡魂感知到了回家的路。
顺着它们的流向寻找，或许，就是找到出口唯一可能。
***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找到方向了。”
监控厅里，艾德一边密切关注着白夜的直播，一边给不太敢看的小京做解说。
“找到方向了？”
小京背对着屏幕坐着，回头偷瞄了一眼，又迅速转了回去。
“他们怎么找到的？”小京忙问。
“不知道啊……”
艾德也是看得一头雾水。
“声音都没有，暮和辰宿两个人就只能靠比划，暮往那边一指，辰宿也没怎么犹豫，就跟他走了。”
“这时候他们俩倒是不闹别扭了嘛！”
小京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暮在给辰宿指路。
“嗨，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闹别扭，他们俩哪有那么拎不清！”艾德说。
画面中，暮伸出左手，对辰宿比划了一个1，又用右手比划了一下3和0，嘴巴张张，似乎是说了一个快字。
“暮应该是在对辰宿说，只有1分30秒了，尽快。”艾德给小京转述道。
“只有1分30秒了？？”
小京顿时就有点急。
“那他们快到出口了吗？”
“看不出来啊……”
艾德看起来也是心焦不已。
“他们飘了半天，周围看起来和刚才也没什么差别，而且这地方就像没有重力的太空，想快都走不快！”
“那怎么办？就算知道出口在哪儿了，走不过去也是白搭啊！”
小京实在坐不住，回头看上一眼，又马上转回来，没过多会儿又忍不住回头。
“有快到出口的迹象了吗？”
“没有……看不出……”
艾德看着屏幕中的三人移动得慢吞吞，心里的焦躁越来越忍耐不住。
“哎啊啊啊！我要看不下去了，马上就要到最后一分钟了！”
***
最后一分钟了。
辰宿一脚蹬上一个濒死的男人，又借力向前飘了一段距离。他转头看向暮，只见暮透过扫描光带盯了前方一秒，随后仍是示意自己向那方前进。
确定？
辰宿也指了下那方，对暮做着口型。暮看懂了辰宿的意思，点了点头。
还远吗？
辰宿又问。
暮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说不远，还是不清楚远不远。
辰宿眉心一压。
不管是不远还是不清楚，总之一分钟之后，就是死线。
捻着玫瑰，悠闲逛街，如今想起来就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而那玫瑰色的悠闲过后，竟然就是接连两次的死线威胁。
即便死去之后尚有能量点数可以续命，但在扭曲中经历极致的痛苦，这完全不亚于真正的死亡。
答应了白夜不会让他有事，答应了他会护好了他，那就绝不能让他去承受这难以承受的一切。
辰宿牙关一咬，翻手召出机械臂中的火箭筒，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暮。
事到如今，即便是路不对，也只能是拼了。
来！
辰宿示意暮过来，又对他扬了下自己的左臂。
扶住！
辰宿的示意相当简略，但暮竟然立刻就懂了。他犹豫了一瞬，便探过手来扒住了辰宿的左臂，又尽量精确地，再次给辰宿指了一次方向。
辰宿点了下头，下一秒，他右手抱紧白夜，又将左臂稳住，向着暮指向的反方向，轰地射出一枚火|箭|弹！
火|箭|弹倏然飞出，冲开飘在半空中的尸块，一路向着远处飞去。而火箭筒的后坐力也推着辰宿白夜和暮三人，朝着白雾漂流的方向忽地飞出一大段距离！
***
“哎！！这样走就好快了！！”
一阵焦躁过后，艾德又突然语调一变，惹得小京下意识地猛回过头，而就在小京回头来看的同时，又是一枚火|箭|弹从辰宿手臂中射出！
“真的啊！好快！”
小京一下子也忘了怕了，直直盯着画面里快速前进的几人。
“那、那他一开始怎么不用火箭筒？？”
“大概……就还是不够信任吧。”
艾德猜测着，但看着辰宿那副拖家带口的模样，眼中又渐渐闪起了光亮。
暮尽力为辰宿指引着方向，而辰宿则带着暮和白夜一路猛冲。
即便是心有嫌隙，但危急关头，队友终归还是队友！
“加油啊辰宿！暮！冲啊！”
艾德攥起拳，高声喊道。
“加油啊！就只有几十秒了！”
小京也紧张得手心冒汗。
“一定要赶到出口！一定要赶到出口！”
“快冲！快冲啊！”
先前拒绝观看那恐怖画面的分析员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围了上来，也纷纷高声给辰宿三人加着油。
“快快！时间不多了！”
屏幕中，辰宿面色沉着，仍在用火箭筒一次次推着他们向前飞去。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分析员们默数着秒数高悬着心，渐渐地连加油都喊不出口了。而就在某次火|箭|弹飞出后的刹那，画面突然间刷地亮起，白光一下子吞没了视野中的一切，碎尸肉块，连带辰宿三人，一齐消失在刺眼的白光之中。
“怎么！他们出去了吗！？”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夜的屏幕，很快，那满屏的白光再一次退了下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夜色中的昏暗小巷，还有被甩出某扇门外，正从地上爬起身的三个人。
“成、成功了……！”
“他们出来了！！”
第103章 我们已经有了答案
“白夜, 你怎么样？”
最后几秒，千钧一发，总算是穿出了那方遍布扭曲力场的白色空间。辰宿松了口气, 一撑地面站起身，便去查看白夜的情况。
白夜看起来应没受伤, 人也懵得不算太厉害, 发现自己倒在地上, 倒是立刻便爬了起来，爬起来后, 还知道掸一掸自己身上的灰尘。
“白夜，没事吧？”
辰宿帮他掸着衣服，又低声问他。
“嗯……”
白夜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 但却只是机械地掸着自己，半天也没说什么话。
作为一个研究仿生人体的机械师，对于尸体，哪怕是血腥破碎的尸体，白夜也都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在暗水监狱里, 辰宿没少把NPC切成一堆碎肉，白夜也没少在那堆碎肉里扒来扒去地找晶片, 找完晶片，依然可以泰然自若地解谜闯关。
但这次是不同的。
每一张濒死的脸，都痛苦万分地扭曲着，每一双看向自己的眼，都写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仿佛在对他哀嚎着说, 救我，救我。
直面没有生命的尸体肉块, 与直面痛苦死亡的过程，这是两个维度的事情。
再怎样毫无感情的冷漠，也逃不过人类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白夜可以坦然面对尸体，但他无法坦然面对死亡。
“要不要休息一下。”
辰宿问着，声音放得很轻。
白夜没有回答辰宿，半天，才开口说了一句：
“……能量场错乱。”
“嗯？”
辰宿一时没听明白。且不论他理不理解能量场错乱的含义，即便是他懂，也不会想到白夜懵了许久回过神来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一句理智的判断。
“你说能量场怎么？”辰宿问。
“能量场错乱……所以产生了时空夹缝，时间和空间被错位挤压，所以他们，就被活活扭曲在……”
白夜话说了一半突然断了，那双金灰眼瞳一个恍惚间失了神，下一秒整个人直接就瘫倒了下去！
“白夜！”
辰宿一惊，眼疾手快地将他揽住。
“白夜！白夜！”
倒在手臂间的人软绵绵的，眼睛紧闭着，任凭辰宿怎样喊，都没有一丝回应。一旁的暮也快步赶过来，紧盯着瘫在辰宿怀里白夜，盯了几秒，才松了口气。
“睡着了。”暮说道。
睡着了？
辰宿看了暮一眼，又看向怀里的白夜。
呼吸还算平稳，面色也还正常，倒确实是睡着了的样子。
是嗜睡症发作了？
可按照自己脑中的计时，距离他下次睡着，应该还有几个小时才对。
难道副本混乱的时间线，也会影响到他的嗜睡症周期么？辰宿猜测道。
不过不管被什么影响，总之白夜已经是进入了睡眠状态，什么能量场什么夹缝，也都得等他醒来再说。辰宿从空间卡中拿出白夜提前准备的睡袋，仔细照顾他睡好，随后自己便席地坐在了白夜旁边。
如果情况正常，那么白夜这一睡，是要六个小时之后才能醒来的。白夜睡得毫无防备能力，辰宿和暮当然也不可能自己休眠，这六小时的时间，就只能等待。
暮对白夜的病症也是了解的，他看看睡着的白夜，便一声不响地走去了不远处，在辰宿斜对面的墙根坐了下来。
辰宿下意识向暮那边看去，暮察觉到辰宿的视线，也抬头看了过来。
辰宿便又将视线移开了。
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看谁，气氛干巴巴，又凉飕飕的。两个人一人坐在一边，好容易在危机时刻当了一下队友，危机一过，便又成了仅限相识的陌生人。
辰宿不再理会那边的暮，垂下眼皮，安静坐着，等待这六个小时的时间流过。
自从成为了改造人，时间感也随之渐渐淡薄了下去。静待六小时，对现在的辰宿来说，好像也并不比六分钟更加漫长。大脑仿佛是机器一般有了开关，可以思考一些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地停滞着，而一旦停滞，无论几个小时，都可以流逝得毫无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不再被生命所限的缘故。
辰宿抬起头，默默望向远处巷口，那窄窄的一线夜空。
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这样的实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显。
自己果然……已经不是真正的人了。
那边的暮也没有再去关注辰宿的存在，他靠着墙边，在脑中列了几条粗略的计划，随后开启了全息屏。
尽管不言不语，但暮心里很清楚，他在这个三人小团队里的价值在哪儿。
辰宿提供战力，白夜把握方向，他们都在完美履行着他们的职责，他当然也不能落后。
“我必须对他们倾尽所能，只要我还活着，就必须要对他们负责到底。”
这是白夜对玛丽乔说过的话。
自己不能辜负白夜的这份承担。
暮这样想着，很快便一头埋进了那一堆堆程序代码之中。
夜色深浓，维多利亚城也正值万物沉睡的时分。从爆炸中穿出，不知他们穿越到了哪年哪月，从巷口那窄小的视野中看去，这里不是那座覆满黄沙的空城，但也并不像是那座安宁祥和的繁华城市。尽管深夜中并没有来往行人可做参照，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正在发生，但不知为什么，当前的这座城市，莫名地就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中。
得知城市将因小行星撞击而毁灭，于是便利用时空转移技术来拯救维多利亚城的居民。
但时空转移最终失败，所有人，都成为了那失败行动的牺牲品。
距白夜推测，这场变故发生在3218年后的五年间，那么他们曾经穿越去的3218年年末，就是这座城市中最后一段平静悠闲的时光了吧。
辰宿向巷口望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看身旁的白夜。
白夜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紧皱着，身体偶尔还会微微颤抖，似乎正在经历着并不美好的梦境。辰宿垂眼看着白夜的睡脸，看了一会儿，伸手过去，用拇指慢慢抚着他的眉心。
也许是辰宿的动作太轻太温柔，白夜眉头仍是紧皱着，怎么抚也抚不平。
是爆炸中的那一幕幕，又出现在梦里了吗。
辰宿心里想着，目光不着痕迹地向暮那边落了落。
暮仍然专注在全息屏上的代码中，并没有放注意力在他们这边。
辰宿又收回目光，不再管那边的暮，俯下身子，两手托起白夜，连人带睡袋一起都抱在了怀里。
没事了。我在呢。
虽然白夜沉在睡梦之中，辰宿还是试着通过信号桥，对白夜说道。
或是感受到了那令人心安的怀抱，又或是听到了辰宿传来的话语，白夜就这样睡在辰宿手臂间，眉心竟真的稍稍舒展开了一些。
辰宿低头看了看白夜，又抬起头靠上身后的墙壁，目光好似随意落在某处，但手指尖却轻轻悄悄地，蹭了蹭白夜的脸颊。
***
白夜几乎从不做梦。自从有了嗜睡症的毛病，每一次睡眠，意识都像深埋在黑暗的谷底，又像是远远游离出了身体，从睡着到醒来这六个小时的时间，对他来说就好像一瞬间的工夫。
但这一次的睡眠却是反常的难捱。混乱的画面一帧接一帧地出现在眼前，而挤在那一帧帧画面中的，全部都是那如爆炸空间中的人们一样，痛苦扭曲的脸庞。
救我！救救我！！
我好疼啊！好疼啊！
快来救我！我不想死！！
那因哀嚎而大张着的嘴巴，在梦中竟然发出了声音。尖利的求救声争先恐后地涌入耳中，一双双爆出眼眶的眼球绝望地盯着自己，但自己却无法闭上双眼，捂住耳朵，只能避无可避地承受着这难以忍受的折磨。
别怕，我在。
不知哪里，好像响起了辰宿的声音。
……对，印象中，是他带自己离开了那个充斥着死亡的空间。
可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难道自己并没有离开？难道辰宿的声音，得救的记忆，都只是幻觉而已……
……辰宿，你在哪儿？
快，快带我离开这里……！
没事了，有我在。
就像回应着白夜的呼喊，辰宿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又安稳，又坚定。凄厉的哀嚎声忽然就模糊了许多，下一刻，视野便被满眼的黑色牢牢遮挡了起来。
是他的流体防护衣。
不是幻觉，是他来了。
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意识就这么被那黑色一分分包裹了起来，慢慢地，慢慢地，坠入了那谷底深处，最宁静的角落之中。
……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四周的黑暗在某一时刻蓦然消失，取而代之的，仍是那袭熟悉的黑色防护衣。
“醒了？”
辰宿的声音响在很近的地方，白夜茫然地抬起眼，正对上他的视线。
“没有。”
白夜又闭上眼，将脸埋在那温热的防护衣上。
辰宿怔了下，又淡淡一笑。
没有就没有吧。
辰宿将白夜抱好，继续在墙根下靠着。
另一边正在调试程序的暮听到动静，往两人这边看了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我们在哪一年？”
过了一会儿，没有醒的白夜问了一句，声音闷在辰宿身上，听起来模模糊糊。
“不清楚。”
辰宿低声回答。
“从爆炸空间出来，就落在这个巷子里，还没从巷子里出去，你就睡着了。”
“我们的任务，是不是算是有答案了。”白夜又说。
“嗯。”
辰宿顺着白夜的话说道。
“等你睡醒了，问问系统。”
白夜不禁笑，恋恋不舍地又赖了一会儿，方才从辰宿怀里坐了起来。
被他抱得再舒服，任务也总还是要做的。
天还没有大亮，街上还没有行人，四周仍是夜幕中的静谧气氛。白夜脱下睡袋，整好衣装，又招呼暮过来。暮随即停下手里的事情，走到了白夜辰宿旁边坐下，三个人围在一起坐定，白夜便适时开了口。
“看过那场爆炸，我认为有些事情已经可以确认了。现在事情全貌基本已经拼凑了出来，我们可以试试验证一下任务结果了。”
辰宿和暮都点点头。白夜沉下心，又在脑中捋了一下他们至今所得到的结论，像是对两个队友，又像是在对系统说道。
“关于维多利亚城曾经发生的事件，我们已经有了答案：”
“由于小行星即将撞击维多利亚城，所以人们决定利用时空转移来躲避灾难。而在时空转移进行时出现了能量场错乱，导致整个城市的居民在时空夹缝中被扭曲至死。居民全部死亡，因此城市一直保持着时空转移启动时的模样，直到几十年后，成为那座覆满黄沙的空城。”
白夜说完，便停下话端，静待着脑中系统的反馈。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一秒后，系统的声音不是在脑内，竟是直接在城市上空直接响了起来。金色的烟花丛丛炸开，即便是辰宿和暮，也都和白夜一起看得清清楚楚。
【恭喜玩家白夜，任务一完成进度达到100%！】
【任务一：[探索！维多利亚之谜]已完成！玩家白夜获得能量点数，1000点！】
第104章 不该知道的事情
【恭喜玩家白夜, 任务一完成进度达到100%！[探索！维多利亚之谜]，任务已完成！】
【玩家白夜仅仅经历了四个时空场景，在线索稀少且不够明确的状况下成功揭开维多利亚城的空城之谜, 本次任务获得的能量点数为，1000点！】
“完成了！白夜完成了！！”
“而且这任务最后, 居然又奖励了1000点能量！”
监控厅, 白夜屏幕的扬声器中也响起了系统的播报, 小京和艾德跟白夜同步休息了六个小时，此刻欢呼起来尤为带劲。
“总共4000多点能量, 就快到达能量槽上限了！”
“白夜还是那个白夜！无论一场是60人，200人还是400人，他照样都是那个首先完成任务的玩家！”
“太强了！简直太强了！”
“哎？不过这回白夜没得到卓越积分吗？”
旁边也有分析员问道。
“亲临爆炸现场, 确定空城的最终原因，他这一波也够卓越的了吧！”
“这……倒是没有。”
小京查了一下系统说。
“大概卓越积分还是会更难拿一点吧。不过没关系啦，你们看能量榜。”
小京向旁边墙上一指，艾德和旁边分析员便一起看了过去。只见白夜以4318点的能量点数遥遥领先，而第二名卡索, 目前就只有1000多点而已。
“不知道这个副本设置有多少任务，时间会持续多长, 不过99.999%的几率，白夜又是这场第一没跑了！”
【任务一成功完成，任务二即将开启。】
艾德刚说完，只听扬声器中，又传来了系统播报的任务指引。
【维多利亚城之谜揭开面纱，尘封在维多利亚城不幸事件, 已经为人们所知晓。逝者无法重生，已然覆于黄沙之下的维多利亚城, 也无法再度回归往日的繁荣。】
【而由于在这场时空转移中，能量场出现了高强度的能量错位，使维多利亚城原本完整的时空，也就此破碎成了混乱无序的碎片。这些碎片散落在各个空间维度之中，其间仅存在着一些薄弱的联通通道，无意间迈入城市中某一扇大门，或许便会一脚踏入另一个时空。】
【但时空的破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维多利亚城不幸中的万幸，混乱的时空碎片，也许可以成为维多利亚城的最后一线生机。请玩家穿越于一个个时空碎片中，从而找到拯救维多利亚城的方法，改变已经发生的历史，阻止那场不幸的发生。】
【任务二：拯救！维多利亚的命运，现在开启！请为维多利亚城寻得一条生存之路，最终将一切引导向一个完美的结局！】
***
“改变历史吗……”
在爆炸空间中失神和在辰宿怀里的慵懒，似乎已经成了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的白夜，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而敏锐的高能玩家。他垂眼思考着，再次在心里梳理了一遍目前清晰可见的已知以及尚未探究出的未知，随后便抬起头，对辰宿和暮说道。
“因为即将发生小行星撞击，所以进行了时空转移，时空转移失败，造成全体居民的死亡——虽然我们得出的结论足够完成任务一，但实际上对于整件事情而言，我们所掌握的信息还十分表面。”
“既然要改变历史，那么现在我们需要弄清楚的，还有这样几个问题。”
白夜说着，话语条理十分清晰。
“第一，当然是时空转移失败的根本原因。”
“表面看来，失败的原因是能量场错乱，但是更重要的问题是，这个能量场是为什么会出现错乱？设备故障，计算失误，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事关全城几万人，这样影响重大的事件，维多利亚城的领导者和科研机构一定会慎之又慎，按常理来说，出现低级失误的几率是极低的。那么这场失败究竟只是无心之失，还是有什么深层原因，这是我们必须弄清楚的最重要的事情。”
“嗯。”
辰宿和暮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第二，是我一直存有疑惑的一点。”
白夜接着说道。
“既然现在可以确定，时空转移的原因就是躲避小行星撞击，那有一件事就显得很不合理了——那就是几十年后的那座荒弃城市，为什么仍是完好无损？这样兴师动众地去进行全城居民的时空转移，维多利亚城的领导者们一定是对‘小行星撞击会造成城市毁灭’这件事相当确定。而一件如此确定的事情，为什么最终却没有真实发生？”
“确实。”
辰宿看起来也同样想到了这个问题，毕竟在等待白夜醒来的六个小时中，足够让他把整件事来回来去想个几百遍了。
“如果从逻辑上考虑是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对灾难的预测存在失误，二是有什么意外变故阻止了灾难发生，不过这两种可能我们目前都没有有效证据来支撑。”
“对，这也是我们必须了解清楚的问题之一。至于第三，唔……”
白夜顿了一顿。
“这个问题可能是我们在任务一中跳过的线索，并不能为当前任务进度做出贡献。不过如果要改变历史，这个问题还是必须要有一个答案——为什么维多利亚城的领导者不选择更常规，更稳妥的方式来处理小行星撞击这件事，例如尝试改变小行星的轨道，或是在未发生撞击时将小行星在太空中摧毁。如果确实没有能力办到，那么至少也可以将居民迁移去不会被灾难波及的地区。但为什么维多利亚城一定要剑走偏锋，用这样不稳定的，并且风险系数很高的方式来应对这场灾难？”
“因为他们不能这样做。”
暮在一旁突然插话道。
“不能这样做？”
白夜和辰宿同时看向暮。暮也不多解释，直接将他想要说的，在全息屏上用影像展示了出来。
那是一个立体的星球地图，其中一处有一个微缩的城市造型，用文字标记了维多利亚城的字样。白夜伸手触上全息影像，将星球地图转了几圈，地图上显示有高山，有沙漠，有深谷，但却竟然再没发现有第二个城市存在。
“难道说这整个维多利亚星，就只有维多利亚城一座城市？”
白夜略显惊讶地问。
暮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维多利亚星贫瘠度为13度，属于极度贫瘠星球，整个星球的资源只够为一座城市进行供给。在这座城市之外，只有不适宜人类生存的荒土。”
说着，暮将星球地图缩小，又将一些数据资料列在了地图旁边。白夜大致浏览了一下资料，总算是了解了在这座绿荫葱葱的维多利亚城背后，究竟是一副什么状况——
用水需要汲取整个星球的地下水源；
农业全部依赖于人工调配的土壤；
能源来自于宇宙辐射能的高效利用；
工农业原材料95%源于外星进口；
城市中的温度，湿度，甚至氧气和二氧化碳的比例，都是通过相关设备人工控制……
……维多利亚城，就是一座完全由现代科技支撑起来的城市。
“不过，”
辰宿扫了一眼资料，便移开了视线。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可以寻求外星援助，暂且前往外星避难的。相比时空转移这种事，外星避难显然是更可靠而常规的方法。”
“他们请求过援助了。”
在白夜睡着的这六小时，暮看起来也已经将各种信息收集得相当充分了，在辰宿提出这种可能性的时候，他立刻便给出了解答。
“在3219年时，他们曾尝试过请求外星援助，当时与他们对接的星球，就是……”
***
啪！
直播一下子断了，监控厅和大众直播厅中，白夜的画面都同时黑了下去。
“哎？什么情况！”
“直播怎么回事？？正说到关键时候呢，怎么就黑了！”
大众直播厅中顿时一片喧闹，红头巾们叫得更是大声。其他玩家的直播都好好的，就只有全场最强大佬的直播黑了，这什么意思？直播管理处这些人还想不想干了？？
“喂喂！管理处！怎么回事啊！”
“这都黑半天了！有没有在修啊你们！”
观众们吵吵嚷嚷闹个不停，很快，星群大厅管理处便通过广播做出了回应：
“各位观众稍安勿躁，直播故障已经反馈到了技术部门，技术部门正在紧急排查问题并组织维修，请大家耐心等待！”
***
“直播故障？”
秃头组长看了眼面前的黑屏，搓着下巴，若有所思。
“EVO游戏已经直播到第五场了，少说也直播过了成千上万个玩家，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故障……”
艾德也看着那黑了一片的屏幕，眉毛一挑，好像是有点什么特别的想法。
“怎么就这么巧，声音画面就断在暮的那一句话上，这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点……”
“唔……”
秃头组长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想了想，便回头叫信息员。
“小杰！”
“哎！”
组长一叫，小杰立刻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关于这个维多利亚城，你查过资料吗？这个城市是真实存在的吗？”秃头组长问道。
“那必须查了！”
小杰一拍胸脯，回应得十分积极。
“这个维多利亚城确实存在，离神佑星还不算太远，可以说就是我们的近邻！而且白夜说游戏中的事件就发生在3218年到3224年，那等于就是我们现在的前后几年了！”
“但是啊，但是！”
小杰眉飞色舞着，一副恨不能把老树说开花的样子，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但是维多利亚城最近几年的信息，竟然全都没有，只要查，显示的就都是空白！明明这个城市还存在，几年前的信息也都很好查，但从3219年开始，信息就明显减少了很多，可以说是什么有用的都查不到了！”
“查不到？什么原因？”
众人的胃口果然都被小杰吊了起来。
“这事啊，有两种可能。”
小杰解释道。
“第一，维多利亚封锁了城市，所有信息半点都不向外泄露。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捂得再严，也很难连个只言片语也没有。况且封锁城市这事，那本身就是一条信息啊，可即便是这种新闻，在网络上都完全找不到。”
“而第二种可能，就是……”
小杰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神神秘秘。
“那就是维多利亚城的信息，被我们神佑星的网墙屏蔽了！”
“被神佑星的网墙屏蔽？？”
“神佑星的网墙为什么要屏蔽维多利亚城的信息？？”
“那就不知道了。”
小杰一摊手。
“屏蔽谁不屏蔽谁，还不都得看……”
“好了。”
小杰还没说完，就被秃头组长突然打断。
“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这件事的讨论到此为止。行了，都散了吧。”
小杰一怔，话断在嘴里没再继续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多少也都悟到了点什么，一个个没敢再多话，听话地回去了自己的工位。
屏蔽谁不屏蔽谁是谁说了算，这问题的回答再明显不过了，而直播为什么断掉，搞不好也是同样的答案。
分析员们已经散了，秃头组长留艾德小京在这儿守着，自己也离开了白夜的屏幕前，只当刚才的插曲没发生，继续巡视起了其他的玩家。
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知道的事情不问。
想要踏实吃好上边赐下的这碗饭，就还是懂事点好。
第105章 只要人还在
“神佑星？？”
白夜和辰宿同时面露惊讶。大家都知道这个游戏都是取材于真实世界的映像, 但即便是知道，他们也没有试想过，这个游戏世界还能跟他们自己所在的现实星球扯上关系。
……就很有一种次元壁破掉的违和感。
“这是你从卫星网络上找到的信息？”白夜问。
“不。”
暮否定道。
“当前的维多利亚城处于3223年年初, 本地网络上已经有了大量相关信息。向外星求援的信息没有特别加密，只要进入ML级网络, 就可以找得到。”
“这样……”
白夜点点头, 又继续问道。
“既然维多利亚城是曾经向神佑星请求过援助的, 那从结果看来，神佑星是拒绝援助了？”
“不能算拒绝。”
暮答了一句, 紧接着他身前的全息屏闪了闪，一列信息索引便清晰地显示了出来：
维多利亚城科技发展概况；
维多利亚城城市运行模式；
小行星灾难的发现过程；
维多利亚城与神佑星交涉始末；
维多利亚城领导者的最终决定；
……
时间已至3223年，时空转移最终实施的前一年。许多事情都已经成为已发生的事实, 化作了一条条信息，零散分布在网络的各个角落。在白夜昏睡的六个小时中，暮搜寻了各种与任务有关的信息，并将这些信息汇总整理成了这样一份条理清晰的资料，以便在白夜需要的时候, 能适时提供给白夜。
白夜没想到暮在自己提出需要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这么充分的准备。他微一挑眉, 有点意外地看了看资料的条目，又抬头看向暮，展颜一笑。
“辛苦了。”白夜说道。
暮脸上没什么表情，仍像是没听见白夜的话一样移开了目光。
白夜倒也不把暮的态度放在心上，他着眼看向全息屏，点开第一条从头到尾看过, 又返回索引点开第二条。而这长长资料读完，白夜才终于补全了很多他们之前错过的信息, 以及维多利亚城这场求援复杂的前因后果。
由于维多利亚星星球资源过于贫瘠，所以维多利亚城在保障生存方面，拥有异常发达的科技，无论是人工种植，还是轻工生产，或是环境资源利用，都处于整个星系的前列。而为了节约资源，提高生产生活的效率，维多利亚城对时间科技的研究，更是让其他星球望尘莫及。
高度发达的科技是维多利亚城赖以生存的基础，而这基础，不仅是指依赖这些科技的星球内部供给，更重要的是，各种在维多利亚星无法获得，必须要从外星进口的工农业原材料，也是要倚仗这些高科技的产物来与外星进行交换。
而紧邻维多利亚星的神佑星，自然环境也一直在无法挽回地急剧恶化，人们的生存也同样越来越难以保障。所以神佑星的领导者——也就是神庭——一直对维多利亚城的各种超前的生存科技垂涎不已。神庭曾经试图从维多利亚城引进那些先进的科学技术，但无论开出什么样的条件，维多利亚城的领导者都不曾点头答应。
毕竟这些超前科技是维多利亚城的核心命脉所在，一旦将科技交于其他星球，那么他们便再也没有能从外星购入原材料的资本，整个城市也就无法再存续下去。
3219年年初，维多利亚城的天文机构初次观测到了维多利亚星附近的天体异常现象，经过近半年的观察、测算、推演，天文机构终于确定，一颗直径50公里左右的未知小行星，将在57个月后，也就是3224年的2-3月，与维多利亚星正面相撞。而根据周密的轨道测算，相撞点竟然不偏不倚，就在维多利亚城的范围之内。
一直以来，维多利亚城的第一难题都是生存，所以这里的科技发展几乎只涉及生存领域，有关航天军事的技术并不发达，以他们的能力，想要改变小行星的运行轨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事实上，以当代的科技水平，想要影响一颗直径50公里的小行星的运行轨迹，也没有哪个星球能够保证一定能做到。
因此想要减少这场灾难的损失，维多利亚城能选择的最佳方案，就是将居民迁离本星，寻找到一个临时的避难所，待到小行星撞击结束，再将所有居民迁回，在废墟之中重建家园。
而适合接收维多利亚难民的第一首选，就是距离最近，又规模较大的神佑星了。
但这场即将降临在维多利亚城的灭顶之灾，对于一直觊觎维多利亚城独家科技的神佑星来说，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在一系列接触与交涉后，神庭对维多利亚星的领导者表示，神佑星可以接收维多利亚城的难民，但由于神佑星本身的生存条件也并不乐观，因此接收的条件，就是要维多利亚城放开限制，与神佑星共享他们所有的生存科技。
为了暂时避难而交出科技，这样的交易无异于饮鸩止渴，虽然居民的安全暂时无忧，但牺牲的却将是维多利亚城的未来。维多利亚城的领导者自然不肯答应，而神佑星的神庭，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博爱仁义的慈善机构。与神佑星的谈判破裂，维多利亚城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找其他愿意接收难民的星球。但在如今这个每况愈下的宇宙环境中，不止是神佑星，每一个星球，多多少少都在面临着自然环境崩溃的威胁，每一个星球也都希望自己能够拥有像维多利亚城那样，身处在极度贫瘠的星球中，也能够欣欣向荣的能力……
或许是维多利亚城的观念过于封闭固执，又或许是以神佑星为首的一众星球太过贪婪无情。总之，维多利亚城的领导者在与众星球谈判无果的情况下，终于做出了他们决定——
将维多利亚城的重要设备仪器、生存资料，分批转移到100公里之外，不会受到小行星撞击所波及的地下深谷中，并在这五年间，倾尽全力深化他们所拥有的时间科技，以求在小行星来临之时进行一场覆盖全城的大型时空转移，将维多利亚的所有居民，安全传送到半年之后，小行星已然降临过后的维多利亚城。
也许再次归来，他们面对的将是满目疮痍，家不为家，但维多利亚城的领导者们坚信，只要人还在，科技还在，维多利亚城，就还会有繁荣复兴的那一天。
***
“直播还没恢复呢？”
秃头组长在监控厅里溜达了一圈，又转到艾德小京这边，只见两个人一个在抠手，一个在望天，两张脸上都写满了百无聊赖。
“组长。”
艾德见秃头组长走到这边，大概收敛了一下瘫在椅子上的坐姿。
“没恢复呢，屏幕都黑半天了。”艾德回答。
“嗯。”
秃头组长背着手，看着那黑屏停了几秒，不知在想什么。
“哎组长。”
艾德压着声音问秃头组长道。
“您是不是也觉得，这就是神庭故意把直播掐了的？您说神庭为什么掐啊，难道是白夜发现了什么……”
“没你的事，别瞎猜。”
秃头组长适时把艾德的话堵回了嘴里。
“神庭做过什么，都和我们没关系，你只要把能看到的部分给记录好了就行了。”
“那您就不好奇……”
“我不好奇。”
秃头组长斜了艾德一眼。
“你最好也别太好奇，给我踏踏实实干好你的事，不然要是捅了马蜂窝，我想保也保不了你。”
艾德肩膀一缩，朝秃头组长嘿嘿一笑。秃头组长话说到位，正想去别的玩家处看看，只见面前那黑了一片的屏幕突然闪了闪，白夜几人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屏幕中。
“哎！直播好了！”
艾德小京顿时提起精神。游戏中的天色已经大亮，路上也有了不少行人。三个人离开了那条小巷，辰宿和暮依然是正常的全副武装，而白夜也依然是一身银色长裙的奥列弗夫人，看起来只要是在维多利亚城尚有居民在的时空碎片中，白夜就和这个身份绑定了。
他们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架城市飞行器，辰宿登上驾驶位，暮和白夜则坐到了驾驶位后面的位置上。几人坐定，舱门一关，飞行器忽地一下便飞向了半空中。
“哎？他们竟然搞来了飞行器！”
小京手也不抠了，推推眼镜，惊讶道。
“白夜在游戏里是有居民身份的，想租借交通工具应该是不难。”
秃头组长猜测。
白夜的直播恢复了，秃头组长也不去别处巡视了，暂时便留在了艾德小京这里。毕竟整个A组就只有白夜一人进入了任务二阶段，所以也就只有白夜的直播，才能带领分析组推进进度。
“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直播断了好久，他们商量了什么，咱们全都没听到啊……”
艾德遗憾地说道。
“是啊，没有直播，等于也没有回放，我们也就只能这么糊涂着看了……”
小京托着一边脸，看着白夜他们的飞行器穿梭在那一幢幢银亮的高楼大厦之间。
在神佑星上也是有飞行器的，不过城市内并不常用，只在路途较远时才会用到。维多利亚城的飞行器从外形上看，比神佑星上民用的几种都要紧凑和灵活，承载人数最多也就是三四人的样子。除了白夜他们这一架，也有不少飞行器在半空中的虚拟路径中来来往往，飞行器的应用看起来比在神佑星也普遍得多。
辰宿的驾驶技术很熟练，显然在过去应该是常开的。几人的飞行器沿着虚拟道路一路向前而去，而刚飞没多久，却突然又在一处开阔处停了下来。
这里两旁的建筑密度似乎稀疏了一些，直到白夜他们的飞行器降至地面，屏幕前的几个人才看出来，他们停下来的地方原来是一片小广场。
“他们是要来这个广场吗？这广场是什么地方？”
“都开飞行器了，他们的目的地不会这么近吧……”
艾德小京两人看得糊里糊涂。画面里，白夜他们从飞行器上跳了下来，向广场正中走去。只见那里搭着一个简易的高台，高台上有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在高声宣讲着什么，台上台下站着一些同样穿着白袍的男男女女，还有一些普通衣着，看起来就是一般居民模样的人在台前席地而坐，聆听着台上男子的宣讲。
“这些人是……”
那白色的长袍让人觉得有点眼熟，小京眯着眼睛看过去，看了几秒，印象里的某个画面突然便在脑中闪现了出来。
“这些人是那个……”
“……那个自然教！”
第106章 为了100%的确定
天阴阴的, 哪怕已经是上午，天空也依然是一片混沌不明的灰。沁凉的风穿过广场边的树木，掠过白夜身旁, 一直吹向不远处，那个被白袍教众簇拥着的高台。
白夜他们本来的目的地, 当然不是这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广场。他们的逻辑很简单：要改变全城覆灭的结局, 首先就要弄清楚时空转移失败的原因, 而这个失败原因既然和能量场有关，那么他们就需要前往研究时空转移技术的场所——维多利亚核子研究中心, 去实际探究一下，这能量场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
找到维多利亚核子研究中心的地址，对暮来说并不是难事, 而白夜也的确是像秃头组长说的那样，利用居民信用系统，租借到了一架飞行器，用来前往远在城市边缘的目的地。
不过中途，他们却在这个小广场处停了下来。
“现在看起来, 他们应该是不止23人了吧。”
白夜远远看着那些白袍教众，淡淡说道。
在他们第一次穿越后去到的3218年底时, 暮曾经查询过有关这个自然教的信息。那时的信息显示，这个自然教只是一个23人的小组织，所做的传教活动也就只是在街边发发传单和小礼品。尽管和他们的接触让白夜涨了不少能量点数，但从当时的样子看来，实在看不出这23个人的小打小闹，是怎么能影响到整个维多利亚城的命运的。
但现在, 确实是有了端倪。
他们从小巷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不少白袍教众正在搭建高台, 悬挂横幅，准备着今天一天的宣讲。去往飞行器租借处，每走出一段，就会看到自然教张贴的海报，宣传他们的教义和理念。飞在空中这一路，经过了不下五处自然教宣讲点，而让他们终于停下来的这一处，则是他们今天遇见的规模最大，听众最多的一处。
台上的人讲得慷慨激昂，讲台周围聆听的或是打杂的白袍教众，看起来都已经不止23个。
而这些宣讲、海报、横幅，宣传的内容无一例外，都与那一场即将到来的天灾有关——
“小行星的降临，是自然之神对我们的惩罚！维多利亚城的毁灭，是科技泛滥后的注定！我们的科技腐蚀了自然，我们必须偿还我们的罪孽！”
“不要逃避，不要躲藏，不要再尝试用科技抵抗天罚！否则必定将会有更加可怕的灾难降临在我们身上！就让我们以生命最原始的状态，将身体回归天地，在自然神圣的光辉中获得净化与救赎！”
***
“什么玩意？？”
白夜听到的宣讲，同时也从扬声器中传到了分析组这边。艾德听着那白袍男子的演说，忍不住吐槽。
“一大堆话说得这么花哨，结果就是让人直接等死？他们这是吃什么长出来的脑子，竟然还能琢磨出这种歪理邪说！？”
“还有这么多人在底下听呢。”
小京一撇嘴，也是不屑。
“阵势搞这么大，教徒收这么多，说明还是有很多人吃他们这一套的。”
“不是吧……这些人脑子都烧坏了吗，怎么还真的能心甘情愿等死？！”
艾德完全不能理解。
“那这么说时空转移失败，难道是因为自然教把维多利亚城的领导者都洗脑了？”
“怎么可能。”
小京直接否了艾德的说法。
“要是领导者被洗脑了，那所有人就坐家里等死好了，为什么还劳民伤财地搞时空转移，最后还让大家死得那么……”
那情形实在让人太有心理阴影，小京喉头一梗，没再多说下去。
“唔……”
小京的逻辑确实也对，艾德顿了片刻，才又说道。
“反正……反正他们现在是明确反对使用科技，反对搞时空转移的。而且我记得白夜之前从他们这里得到不少能量点数，这就说明时空转移失败的事，肯定是跟他们脱不了干系了！”
“应该是这样，不然白夜也不会特意在这里降落，特意来看他们的宣讲。”小京也点头赞同。
直播中，白夜三人站在一排排听众的最后，沉默地听着那被扩音器扩得无比洪亮的演讲。前方那慷慨激昂的白袍男子，好巧不巧，正是当年给白夜送花的那一个。这男子相貌没什么变化，但气质上似乎是自信成熟了很多，那副在高台上激情四射的模样，倒确实相当有感染力。
……只不过他宣扬的论调，已经近似于xie教。
“辰宿，暮。”
听了一会儿男子的演说，白夜突然叫了下身边两人。辰宿和暮看向白夜，只听白夜十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我想用了那张能量地图卡，你们说怎么样？”
“噗！”
屏幕外，艾德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白夜说什么？现在用地图卡？他这是什么路数？？”
“听了自然教演说，然后决定用地图卡……为什么啊？”
小京也是一脸迷茫。
“难道白夜认为自然教怎么影响了时空转移，能通过能量地图显示出来？”
“不会吧！”
艾德大概琢磨了一下，但也并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
“白夜他肯定是不会胡乱用卡的，但当前这情况，看地图能看出什么？”
“白夜应该……是想要一个确定。”
半天没说话的秃头组长突然在旁边插了一句。
“一个确定？什么意思？”
艾德和小京齐齐看向组长这方。
“嗯……”
秃头组长略加思考，做了一个假设。
“你们这么设想一下，假如这个游戏中没有能量点数的设定，也没有任务进度的提示，那么在暮的模型得出小行星撞击这个结论之后，我们，也包括白夜，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
艾德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我一定是很难相信的了，毕竟这事发生的概率太小了，况且当时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线索和小行星有关。”
“对。”
秃头组长点点头。
“看白夜当时的样子，他的第一反应也是不太相信。如果没有任务进度达到80%的提示，也没有突然获得的1000点数，那他有可能就会忽略掉这个答案，转而考虑模型不够准确的可能性，往其他方向去推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不仅是遗憾错过了正确答案，甚至可能最终也无法成功完成任务。毕竟这种没有确定标杆的推测，一旦走入了死路，那就很难再找回正确方向了，因为在没有任何标杆的前提下，他们根本无法判断他们是在哪一步走岔了路。”
“而白夜想在现在使用能量地图，我想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城市这么大，游戏世界又这么开放，一旦走错方向，那不知道要绕多大的圈子才能回得来。尽管游戏中是有任务进度提示的，但在没有被提示到的时候，他们无法确定他们距离正确答案是仅仅几步之遥，还是根本连方向都是错误的。”
“所以在对自己的方向有动摇的时候，不如索性给自己确定一个一定正确的锚点标杆，缩小关键性线索的范围，这样才不会因为自己心里摇摆不定的怀疑，让自己偏到错误的方向上去。”
“您的意思是说，现在自然教干的这些事，让白夜对自己原本的探索方向有动摇了？”
艾德仍是有点不太理解。
“但问题是现在用能量地图，能把关键线索圈出范围吗？如果问题真在自然教这里，那这种满世界耍嘴皮子的组织，能量点数还不得遍地开花！搞不好一张这么好的卡用掉，什么线索也没圈出来……”
“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而小京显然是被组长的分析说服了。
“组长说得有道理，而且游戏玩到现在了，白夜一次昏招都没有出过，以前我们不能理解的决定，最后也都有好的结果。白夜应该是心里有数，他说用卡，那我们只需要相信他的判断就可以了。”
***
“听你的。”
辰宿看起来也十分相信白夜的判断，在决定游戏方向的事上，只要不危及安全，辰宿从来都不会提出反对。暮一向也不发表什么意见，这三个人在一起，基本上就是白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便他想做的事情在旁人看来并不那么合理。
组长的推测是对的，白夜本来想去核子研究中心的打算，确实在看到自然教之后产生了动摇。更准确地说，是自然教让白夜有了一种“问题一定源于外部”的强烈直觉，但又不敢确定将探索方向转移到自然教，是不是真的正确。
毕竟自然教抵制科技的理念看起来坚定不移，但要造成那种能量场错乱的技术事故，却只有使用科技才能办到。
这事就很矛盾了。
但无论是与自然教有关，还是与谁有关，在哪里能找到指向事故原因的关键线索，哪里就一定有最多的能量点数存在。
而对白夜来说，这就是这张能量地图卡，能发挥出的最大作用。
“那我就用了。”
白夜又确认了一下二人的意见。两个人都点了头，于是白夜垂眼顿了一秒，紧接着下一瞬间，周围的世界突然就停滞了下来。路过的行人迈着脚步停在原地，风中的树叶飘了一半，便定在了半空。不远处，台上的白袍男子扬着双手，定格在一副振臂高呼的姿势上，而扩音器中的演讲声，路人的脚步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在这一刻完全消弭殆尽，世间万物宛如瞬间凝结，只有一幅笼罩着微光的地图，悠悠悬浮在白夜的面前。
“喔……”
白夜大概环视了一下被冻结了时间的四周，又向身边的暮和辰宿看去。他们两人也和白夜一样并未被限制行动，不是玩家，也不是NPC，两个人就像是潜入游戏中的Bug，被游戏完全忽略了过去。
而在这个静止的世界中，除了白夜三人和飘浮的地图，还有一串金色的倒计时，悬在半空之中，正在一秒一秒地减少着。
根据高维卡的说明，能量地图的存在时间为三分钟，而倒计时现在已经显示到了2分52秒。
白夜看了一眼倒计时，便垂下目光，抓紧时间开始研究这张看起来略显复杂的地图。这张地图约有双臂展开的宽度，街道建筑有如精巧的立体模型，将整个城市微缩在这张有限的地图上。白夜他们所在的位置用红色的锥形标注着，而可获得的能量点数则化作一个个金色的光球，悬浮在地图正上方。
正如艾德所说，包括他们所在的小广场在内，小小的能量光球几乎遍布了整个城市的每个街区，看起来自然教确实是在城中遍地开花，而且有能量点数指示，说明发生在维多利亚城的这些事情，确实与自然教脱不了干系。
而在地图一角，他们原本要去的研究中心处，有一个巨大的光球高高悬在所有光球之上，一条细线从光球延伸到地图，精确指引着那处与巨大光球相关的场所。
还是在研究中心……？
白夜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他便面色一舒，微微扬了扬嘴角。
“Bingo。”
第107章 没有地下四层
“维多利亚……核子研究中心？”
地图上的字不算太大, 隔着屏幕角度不佳，屏幕外的人就更看不清了。小京把画面放到最大，和艾德两个人伸着脖子, 才勉强将那大光球下面的一行小字辨认完整。
“能量点数集中在这里哦……”
小京回想了一下。
“我记得白夜在那个粒子加速器上看到过这个机构的名字。”
“听这名字，就很像是研究时空转移的地方了。”艾德点头道。
虽然一眼就看到了能量点数集中在哪里, 不过白夜还是让暮把地图扫描收录了下来, 又将各处的能量点数光球大致研究了一遍, 直到三分钟倒计时结束，地图渐渐隐没在了空气中。
地图消失, 时间重新流淌，四周的人与物又再次生动了起来，白夜他们简单商量了几句, 便坐上飞行器，沿着原先的道路继续飞驰而去。
“其实他们本来就是要去那个研究中心吧？”
小京猜测。
“他们都没有调头换路，就还是沿着之前的方向走了。”
“嗯……”
艾德一皱眉，不无遗憾地说。
“那这样的话……白夜这张卡不就白用了吗，结果就还是要去原来的目的地。”
“那不一样。”
小京倒不这么认为。
“现在知道了任务的关键肯定就在那研究中心, 就算一时没找到什么线索，也不必怀疑自己方向错误, 这不就是组长说的‘确定’么。”
“唔……”
艾德没有反驳，但看起来仍是觉得可惜。不过卡用也已经用了，艾德也不再念叨什么，只是靠在椅背上，和小京一起，等待白夜他们飞到目的地。
研究中心在地图的边缘, 路程有点远，白夜他们飞了几十分钟, 才降落在附近一块隐蔽的空地上。
这里的房屋比城中心那边看起来稀疏低矮一些，越过房顶，可以看到远远有一座极为庞大的建筑伫立在那里。那建筑呈一个胶囊形的圆柱体，外墙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看来并不像是用于居住、办公或是仓储的地方。胶囊顶部还有一个巨大的锥形空洞，中间的洞口深深幽幽，正对着维多利亚城中心的方向。
“这个……难道就是那个粒子加速器所在的地方？”
艾德精神一提，忽地挺起身子。
之前白夜发现粒子加速器时正是深夜，建筑的全貌都隐藏在黑暗里，而如今天光大亮，整个建筑便完全展现在了直播画面中。尽管当时坏机器的灯光只够照亮靠近地面的部分，但如今看那建筑的规模、外墙的材质，还有顶部类似发射口一样的装置，这八成就是白夜他们跟随着白雾NPC，一路找到的那个地方了。
“粒子加速器设置在研究中心附近，这也很合理。”小京说道。
屏幕中，白夜三人下了飞行器，白夜坐上坏机器，和辰宿攀上旁边矮房的房顶确认了一下。在矮房的那一侧，有一片占地不小的楼群园区。数栋形制相似的矮楼簇拥着一座高高的圆柱形楼宇，楼宇上部完全被玻璃幕墙环绕，看起来有一种航空塔台的既视感。再往远望去，便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野，以及那荒野边缘孤独耸立着的，装载着粒子加速器的巨大胶囊。
当前正是工作日的工作时间，研究中心的大门时不时会有人进出。有人在里面活动，白夜他们当然不能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闯进去。于是白夜和辰宿又从房顶上下来，几个人回到飞行器中，耐心等待夜晚的到来。
白夜他们没有什么行动，艾德小京也没什么事好做。画里画外，几个人又一起无所事事地闲了下来。不久后，白夜的嗜睡症周期来临，而待到他再次醒来，夜色便已经足够深浓了。
“哎哎！”
小京发现三个人走下飞行器，大力一拍，一掌拍醒了旁边昏昏欲睡的艾德。
“别睡了！快看！他们要去研究中心了！”
***
入夜后的城市边缘，路灯昏昏暗暗的，映得夜色清冷而幽寂。三个人摸黑走到一幢建筑前，刚刚站定，只听滴的一声，门锁指示灯变绿，大门应声向两侧滑开，为他们开启了通向楼内的通路。
在白夜睡觉的时候，暮早已经黑进网络，将建筑中的防护系统完全控制了起来。道道大门自动打开，几人面前一路畅通，本来是防护严密的建筑，他们的潜入过程却约等于没有障碍。
夜晚非工作时间，楼里看起来没有人在，主照明也全部关闭着，只有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灯，幽幽地亮在一片黑暗之中。白夜没有贸然打开楼里的照明，只是开着自带的手电，一路走得十分低调。
根据暮提前找好的楼层地图，三个人拐了几个弯，便顺利来到了建筑深处一个不太起眼的电梯间处，而一进入电梯舱，白夜并不做犹豫，直接就伸手按下了B4键。
“他们要去B4么？”
艾德又仔细看了一下电梯中的显示，确定白夜他们确实是要去地下四层。
“这个研究中心这么多幢楼，每幢楼又有这么多层，白夜为什么这么确定，他们要找的线索就在B4？”
“难道是因为暮有地图……？”
小京也很疑惑。
“那也不对啊，虽然知道线索在研究中心，可连线索具体是什么东西也不清楚，即便是有地图，也不能在地图上发现到什么吧……”
两人讨论了几句，也猜不透白夜他们的行动，只能一头雾水地看着电梯一层层下降，在B4层叮咚一声停了下来，随后慢慢开启了大门。
电梯外仍是一条晦暗的走廊，地下没有窗外漏进来的路灯光，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灯便显得尤为乍眼。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走廊前方有一点红灯一下一下地闪烁，借着幽暗的光线，勉强能辨认出那里好像是一道紧闭的大门。
辰宿在前，白夜在中，暮在最后，三个人轻手轻脚，顺着走廊向那点红灯走去。走廊中一片安静，白夜他们也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身在屏幕外的艾德小京，就像是在看一段静了音的影像。黑暗中的未知让人的精神渐渐紧绷，白夜三人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艾德和小京也不由得屏住呼吸，就像也亲身进入了副本中，跟在白夜后面，和他们一起悄声潜行……
“白夜这是去哪儿了？”
突然一句话响在身后，吓得两个人冷气一抽，猛地回头，心脏差点没蹦出来。
“？？”
身后的大成拿着水杯，呆呆看着被自己吓到的两个人。
“你、你刚才说什么？”
艾德顺了顺气，这才回过神来。
“我就问了下……白夜去哪儿了？”
大成不知道他俩怎么回事，话说得也有点懵。
“维、维多利亚核子研究中心。”
小京抚着胸口，回答道。
“正紧张着呢，你突然在后边说话，吓死我了。”
“不好意思哈。”
大成挠挠脑袋，笑得挺憨厚。
“这是研究中心啊，我那边的卡索刚才也到研究中心去了。”
“不过白夜他们这好黑啊，怎么一点光都没有。”
“他们去的是地下四层，没有窗户。”
小京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白夜的画面上。
“哦，地下四……”
大成话说一半，又突然换成了疑问的语气。
“地下四层？你们确定？”
“嗯，怎么了？”
“那不一样啊。”
大成仔细看了看白夜的画面，不过除了被安全通道的绿光映出的人影，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不对吧……我那边的研究中心，是没有地下四层的啊。”
“没有？？”
艾德小京同时转头看向大成。
“没有是什么意思？？”
“没有……就是没有的意思呗……”
这问题问得大成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从头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对艾德和小京分享了出来。
在大成那边的直播中，卡索的游戏进度也还不错，在白夜之后，他也发现了研究中心的存在。不过谨慎从来不是卡索的风格，这个人就直接开着飞行器去了研究中心，并且还大摇大摆地将飞行器降落在了研究中心楼顶部的停机坪。这里的停机系统设计得十分智能，卡索将飞行器停在固定的轨道上，然后在旁边的控制屏上选择好停机空位，传送装置便沿着轨道，将他的飞行器送去了地下的停机区。
“不过从卡索操作的控制屏上看，研究中心那片园区只设置有B1、B2两层地下停机区。”
大成如实说道。
“一共1000多个停机位，算起来差不多覆盖了整个园区的地下部分。但是园区的停机区并没有B3，更不要说B4了，卡索乘坐的电梯也并没有B3B4的按钮……”
“……所以白夜这个B4，是从哪儿来的？”
没有B4……
艾德小京对视了一眼，又惊诧地看向大成。
停机位需要很大的空间，以研究中心园区的大小，1000多停机位确实要满满覆盖地下两层。而且在通常的建筑设计中，停机区都是会设置在建筑最底层的，基本不会有停机区下还有办公区实验室这样的情况。
所以大成这句没有……大概率就真的是没有的意思。
不过大成除了陈述事实，当然也是做不出更多解释。三个人就这么面面相对了一秒，余光中，白夜的屏幕突然就有了些光亮。
几个人又忙将目光转向屏幕，只见画面里，那扇闪着红灯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方才昏暗逼仄的走廊，赫然变成了一间开阔的大厅。
这大厅又宽又深，中间是一圈环状的操作台，四周还有各种仪器装置高高低低地排列着。操作台设置有数面显示屏，上面显示着各种参数和曲线，看起来很有点废工厂中白夜工作间的气氛，只不过那些显示参数要比白夜工作间繁杂深奥得多。大厅中没有人值守，照明也同样关闭着，只有操作台上的各色指示灯和那一圈微亮的屏幕混合出了一片灰蓝色冷光，静静弥漫在空气中，又从白夜几人身后的大门处悄悄流泻了出去。
【恭喜玩家白夜，任务二完成进度达到80%！】
【玩家白夜解锁任务二关键信息，奖励能量点数1000点！】
不知是不是因为游戏中静静悄悄的气氛，这一次的系统播报也转为了字幕飘过了屏幕下方。艾德、小京和大成，三个人看过播报文字，又齐齐瞪着白夜所在的这个大厅，一时间脑子里都有点乱套。
有系统播报盖章，白夜这地方肯定是找对了。可这么像研究中心的地方……难道它不是研究中心？
况且不管像不像，白天的时候，艾德小京可是亲眼看着白夜他们飞到了研究中心园区外，站在矮房房顶上确认过园区位置，甚至还看到了那个放置粒子加速器的建筑。
可大成却说，卡索那边的研究中心，没有地下四层……？
这到底是……
“等等！等等我看一下！”
小京心中一动，突然叫了一声。艾德和大成条件反射地将目光投向小京，只见她啪地暂停了直播，紧接着便找出了十几小时前，他们还在那个广场时的回放。
准确地说，是打开能量地图时的那三分钟的回放。
在屏幕外观察屏幕内展示给玩家的地图，自然很难观察得特别清晰。当时地图上的能量光球密密麻麻，而最大的光球看起来就在研究中心上方，所以小京他们想当然地就认为，这个能量光球就是代表着研究中心中蕴藏的能量点数。
“难道那个能量光球，不是指示在研究中心？！”
小京一边调整着录像，一边在嘴里念叨着。
回放中，白夜几人正在仔细研究着那张能量地图，小京暂停了播放，一帧一帧地向前跳着，总算挑了一帧没有遮挡，角度最好的画面，然后便将地图上研究中心附近放到了最大。巨大的能量光球荧荧亮着，下面连着一条指向用的细折线，那条折线乍看起来，确实是指在研究中心的位置，但如今暂停了画面放大看去，方才发现折线的前端稍微越过了研究中心，正指在研究中心园区西南角，一处不起眼的小楼上。
“果然……！”
隔着直播镜头，身在屏幕外的他们居然真的是看走了眼！如今正确答案就在眼前，小京精神一振，推推眼镜，努力辨认着折线前端那被放大过的一行模糊字迹。
“天狼星街，S560号……？”
“白夜他们是在这儿吗？？”
小京说着，又迷茫地看向艾德和大成。
“可这地方……是哪儿啊？？”
第108章 果然是个鞋教！
就是这里么。
白夜环视了一下四周。
现在时间是午夜12点左右, 大厅中的各种设备尚在运行，但却并没有人值班看管。看来设备的所有者有足够的自信，认为他们一路上设置的那一层层防护、一道道门锁足够保护好这间深在地下的秘密大厅, 不被外人所闯入。
只不过如今，那些防护已经一道一道被暮轻松破开, 他们三个外人没费什么力气, 便闯入了这个控制中心一样的地方。
白天等在飞行器里的时候, 暮就已经收集到了这个天狼星街S560号的工程图，以及各种相关信息——
从工程图看起来, 小楼地上几层都是平平无奇的小隔间，和普通的办公楼没多大区别，而不大的一幢“办公楼”, 地下却总共有四层存在，并且都是仓库一样的大型空间。
从监控、航拍、卫星图像等各种实景照片来看，排列整齐的窗子遍布在这幢楼地上部分的每一层，而在小楼东北向的一面，每一扇窗子中都呈现着一种不正常的深黑, 这些黑窗就直直面对着研究中心，以及粒子发射器的方向。窗子周围布满了灰色的排水管, 数量比一般建筑的排水管多了许多，细看去，走向也是有横有竖很不自然，显然这些排水管大概率并不是为了排水，而是为了掩盖什么东西而设置的伪装。
而在暮想要侵入这幢小楼的内部网络时，则意外遇到了相当强大的防护系统, 这防护系统的程序编写十分高级，对外来数据入侵的阻碍几乎可以算是密不透风。暮费了些周折, 才终于成功渗透到这座小楼的防护系统中，而在防护系统重上上下下转了一圈，便明显发现在通向地下四层的路上，防护锁一道一道，比其他楼层都要严密得多。
这就属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于是三人没多犹豫，直接便将目标锁定在了地下四层，直到夜深人静，三人便潜进小楼中，一路上破开道道防护锁，最终来到了这个幽光弥漫的大厅里。
白夜走进大厅，微扬着头，一面屏幕一面屏幕地浏览上面的各种参数。这些参数看起来专业而繁杂，一般人不太容易看懂，但对于白夜来说却并不算难以理解。
强度系数、能量密度、控制点位移、扭曲范围……
一项项数值，都与同一件事相关，屏幕中的一行行信息组合在一处，共同指向了同一个答案。
——这个位于地下四层的大厅，正是一个调控能量场的控制中心。
“白夜。”
辰宿似乎发现了什么，叫了白夜一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大厅深处的墙壁。
白夜顺着辰宿的眼神看去，只见那台台设备的尽头，一条长长的横幅挂在墙壁正中，横幅上端端正正、清清楚楚地写着六个大字：
一切为了自然。
***
“天……”
屏幕外，艾德、小京和大成三人瞪直了眼睛，一会儿看看那横幅，一会儿又看看这遍布大厅的高科技设备，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发表感想。
“如果不用能量地图……那这种隐蔽的地方谁能找得到啊……”
艾德呆了片刻，才喃喃说道。
“是啊，你刚才还替白夜觉得不值。”
小京眼睛盯着屏幕，嘴上回着艾德的话。
“看见没，这就是组长说的‘确定’了！多亏之前白夜没有为了天罚用掉能量地图，这张卡用在这里，才是发挥了最强效果！”
而且不光是能量地图的作用，如果没有暮，他们也无法这样顺利地就找到这个藏匿颇深的控制中心。就像是上一场游戏的情景重现，工程图、卫星照片，再加上入侵系统破坏防护的超强黑客技能，暮用他的能力，直接就为白夜铺开了一条通向谜底的捷径。
而这谜底，显然也和他们预料得大差不差。
“一切为了自然……这里难道是自然教的地方？”
大成看着那横幅，立刻就联想到自然教，看起来卡索那边也收集到了不少自然教的信息。
“但是自然教，他们不是反对使用科技吗？可这些、这些难道不都是科技？”
大成话说完，三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了片刻。
自然教，抵制科技，抵制时空转移，号召大家在家等死，美其名曰回归自然。
但在众人耳目不及的地方，却在这个深藏地下的空间中，偷偷用这些高科技设备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
“自然教……他们果然是xie教！”
小京眉头一皱，愤愤说道。
***
“我们并没有违背自然的意志！”
某个原本显示着能量场参数的屏幕上，当前正在播放着一段录像。录像中的场景是一个不太大的讲堂，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男人正在台上朗声演说，台下那些认真聆听的人们也全部都穿着白袍，看起来应该是自然教内部的宣讲视频。
“科技对我们而言，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那中年男人声音沉稳有力，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即便是歪理邪说，莫名地也很像是真理。
“我们使用科技，是为了顺应自然的意志，我们的目的，是要抵制维多利亚城那违逆自然的自救，让天赐的惩罚能够顺利降临！”
“维多利亚城是有罪的，我们要用这场天罚来警醒世人，科技泛滥，将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后果，神圣自然被科技所腐蚀，是人类必须偿还的罪债！”
“无论使用什么手段，自然教永远都是天地间最忠诚的信徒，自然的神圣需要我们倾尽全力来维护！诸位兄弟姐妹，就让我们献祭出陈腐的身体，让所有人的灵魂，在这场灾难中得到净化与永生！”
视频定格在中年男人握拳挥手的画面，又很快黑了下去，映在白夜脸上那淡薄的光亮也同时消弭无踪。
这则视频是暮在这里的内网中找到的。来到大厅之后，暮通过操作台中系统的端口，很容易便接入到了自然教的内部网络，于是一切的前因后果就像是摆在书架上的书，不费吹灰之力，便让他们看了个明明白白——
自然教不满维多利亚城要用科技来自救，所以便悄悄在这里对时空转移的研究进行破坏，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因为他们所谓的“天罚”而死去，达成他们对自然的献祭。而最终人们是死于撞击、碾压、爆炸，还是失败的时空转移，对他们来说似乎都是殊途同归。
“看来就是这么回事了。”
白夜又研究了一下控制台系统中的各项数据，对身旁的辰宿说道。
“研究中心在附近的荒野区域研究着能量场，而自然教也在这里同时生成着另一个能量场，而且从参数上看来，这个能量场的量级也是相当可观的。面朝研究中心的那些黑色窗子，应该就是能量场的发射器了，如果他们能将自己的能量场与研究中心的能量场微调到同频，那么就很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影响到研究中心的能量场强度，从而使研究中心获得错误的研究数据，最终造成时空转移的失败。”
“原来如此。”
辰宿点点头。
“不过……他们倒还真是有钱。”
白夜停了片刻，又说。
“怎么说？”辰宿问。
“想要生成高量级的能量场，需要相当昂贵的设备才能办到。而以他们做的这个量级来看，恐怕地下的一二三层都布满了能量场发生装置吧。”
白夜看着那屏幕上的数值，不紧不慢地说道。
“对于整个城市的财政来说，这样的设备规模都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一个民间教派组织，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敛的财。”
“而且自然教一直抵制科技，但控制能量场这种事，必须要有精通相关技术的专业人士来把控才行。不知道是自然教这抵制科技的理念，把科技人才都洗脑了，还是直接用了钞能力，收买了专业人士来为他们做事。”
“嗯……”
辰宿顿了一秒，不知想到了什么，将话题稍微偏了偏。
“刚才你说，想要影响研究中心的能量场，但又不被发现，就需要将两边的能量场微调的同频，是吧。”
“对。”白夜点头。
“那微调到同频这件事，要怎么做到？”
尽管对科技层面的事情并不精通，但辰宿仍然从逻辑层面发现了一些端倪。
“既然是要‘同频’，那么自然教是不是需要得到……”
“……研究中心的数据？”白夜看向辰宿。
“对。”
“你的意思是……”
白夜立刻就明白了辰宿话中所指。
“……你是说研究中心内部，也被自然教渗透了？”
“是一种可能。”辰宿回答。
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之中也有像暮这样的角色。
辰宿淡淡看了暮一眼，没再继续往下说。
白夜和辰宿说话的时候，暮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站在操作台前不知在忙着什么，从外部看起来，只能看到几面屏幕上的代码不停地生成。尽管在白夜这里事实已经算是清楚了，但在暮那边，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
暮迟迟没有结束，白夜和辰宿也没去催，两人靠在墙边，有一搭无一搭，继续聊着任务的事情。
“那我们只要阻止自然教的干扰，任务二应该就可以完成了。”辰宿说。
“嗯……大概吧。”
白夜应着辰宿的话，但脸上却没有即将完成任务的轻松。
“还有问题是么？”
辰宿听出了点话外之音，问白夜道。
“嗯……对，我总觉得还有一些疑问没有答案，有些事情，好像还应该再捋一捋才清晰。而且如果我们仅仅是阻止了自然教，那么……”
白夜正说着，忽然话语一断，随后便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暮。
只见操作台旁，暮回过头，也看向了他们这边。
白夜。
白夜在信号桥中，听到了暮在叫他的名字。
尽管白夜在自己和暮之间也架设了信号桥，但在此之前，暮从来没有用信号桥对他说过话。
这次，是第一次。
白夜怔了一秒，便断了和辰宿的讨论，向暮那边走过去。
什么事？
白夜也通过信号桥问暮道。
暮：有件事情，不能被直播出去。
白夜：你说。
暮看着白夜向自己走来，又转回头，看似没有理会白夜，但却通过信号桥，将自己刚才获取到的那林林总总的信息汇成简单一句话，直截了当地告诉了白夜。
干扰时空转移的实行者是自然教，但在自然教背后的是，神庭。
第109章 我来向你们道贺
大厅中静静的, 辰宿仍然靠在墙边，看着和自己说了一半话的白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走去了暮的身旁。
白夜为什么突然走了, 辰宿当然也不是不清楚，毕竟他也没少用信号桥和白夜对话。
但知道白夜为什么走, 对辰宿来说才是一件更不爽的事情。
他沉着面色, 看着操作台边白夜和暮。那两人凑头站在一处, 暮面无表情，白夜一脸严肃, 不知正用信号桥说着什么，大半天都没有说完。
辰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对面, 白夜对辰宿的情绪无知无觉，只是在信号桥中仔细询问着暮有关神庭和自然教的事情。
你说的神庭……是我们神佑星的神庭？
白夜忍不住确认了一句，即便在他所知的范围内，也再没有第二个神庭了。
是的。
暮果然给出了确定的回答。
神佑星向自然教输出了大量资金，设备和技术人员, 在加密层的网络中，有资金往来记录、星舰使用记录, 以及邮件记录可以证明。
白夜：也就是说自然教做的这些事，背后都是神庭在支持吗？
暮：是的。并且有邮件内容显示，神庭承诺了自然教的几个高层，将在小行星来临前将他们转移到神佑星生活。
听了暮这句话，白夜吃惊地抬起头，正对上暮没什么情绪的目光。
狂热地宣扬着自然至上, 却偷偷用科技破坏着时空转移计划，自然教显然并不那么表里如一。但白夜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表里不一到这个程度, 那些要让所有人顺应天罚回归自然的高层们，自己却根本也不想“回归自然”。
彻彻底底，就是一个骗局。用他人的生命来实现那些极端的理念，自然教与其说是xie教，倒更像是一个不可理喻的恐怖组织。
而明知如此，还为自然教出钱出人出设备的神庭，恶劣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神庭支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还是维多利亚城的科技？
白夜在信号桥中问道。
对。
暮的回复仍是简单明了。
神庭在邮件中提到，要自然教为他们提供维多利亚城的科技核心资料以及科研人员，包括土壤合成，能源利用，大气调控，以及时间控制技术。自然教随后便收买了数十个维多利亚城的科学家，一段时间之后，这些科学家也会随着自然教高层一同移民神佑星。
果然。
白夜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探寻至此，整件事情的脉络已经非常明确了——自然教用神庭的支持来实现他们的理念，神庭则利用自然教取得维多利亚城的科技。疯狂的自然教要将所有维多利亚居民献祭，而神庭对此却并不在意，他们只要那些有用的科学家活着就好。
这就是神佑星的最高领导者神庭，做出来的事情。
那一场时空转移失败的可怕灾难，那在错乱能量场中的凄惨死亡，那摧心剖肝，令人不忍直视的极致痛苦……这一切始作俑者，原来就是自己的母星。
白夜不禁沉默。
游戏中的时间是3223年，现实中的时间是3222年，如果这里真的一比一地映照了现实，那么如今的神庭和自然教之间，就已经在进行这样的勾当了吧。
那么……
……两年后的3224年，那场白光中的灾难，是不是真的将会发生？
而几十年后的维多利亚城，是不是也真的会以那黄沙漫天的模样，就此荒芜在这个宇宙之中……
白夜回想着那个绿荫葱葱，繁荣安宁的城市，回想着那叫着自己奥列弗夫人的，一张张陌生又亲切的面孔，不经意间，心里似乎有什么念头，悄悄地冒出了点头。
但下一秒，却又被白夜不着痕迹地，随手抹消了下去。
在这个众星衰落的时代，所有人都在不可避免地走向末日，那荒凉的终末不在今天，也在明天。
自己不过也是漂流于时代中的一粒微尘，又能改变什么呢。
……能做的事，或许也就仅限于在游戏副本之中，设定范围之内，尽力存活下来了吧。
白夜轻呼了口气，转过身，通过信号桥对辰宿传了信息。
辰宿，通过暮找到的信息来看，一直支持着自然教的原来是神庭……
不用告诉我。
意外地，辰宿竟然直接打断了白夜的话。尽管在信号桥中的声音没有太明显的语气，但白夜还是立刻感觉到了这句话有多不对劲。
白夜微微一怔，看向墙边的辰宿。只见辰宿一个人抱臂站在那边，垂着眼不与白夜对视，而身边那一片阴沉沉的低气压几乎已经是肉眼可见。
这个人……
白夜脸色僵了僵，连忙走到辰宿旁边。
“怎么了？”
白夜也不用信号桥了，就小声问辰宿道。
辰宿不回答，也不看白夜。
其实不用辰宿回答，白夜也算是看明白他了。这个人平时好好的，一遇到和暮有关的事，脾气就特别大，心眼就特别小，事儿就特别多。
然后自己就不得不哄着他。
……可怎么办。
就只能哄呗。
“哎。”
白夜轻轻推了推辰宿的机械臂。
“生气啦？”
辰宿还是不说话，眼神也没动一动。
白夜歪过头，特意把脸送到他的视线里，又弯弯眼睛对他笑。
辰宿看了白夜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是我不好，别生我的气。”
白夜放轻声音说道。
“回去我把我们三个的信号桥联通在一起吧，好不好？”
“不必。”
这次辰宿倒是开口了，只不过两个字说得比石头还硬。
哎……这人。
白夜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想着再找点什么话哄哄他，突然间，原本幽暗大厅忽地一下亮起满室灯光，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直刺得白夜睁不开眼。
“你们终于发现了。”
一个熟悉又烦人的声音又双叒响了起来，白夜勉强将眼睛睁开一线，只见那方站在明亮灯光下的，果然又是那个一头红发的玛丽乔，还有那些跟屁虫一样的军士。辰宿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暮也警觉地将屏幕瞬间关闭，还不待白夜的眼睛完全适应光线，意识中便传来了辰宿的声音。
你刚才说神庭怎么了？
***
“她怎么又来了！”
大众直播厅中，红头巾们当然是听不到暮和白夜说了什么，他们对游戏进度的认知还停留在“果然是自然教在搞破坏”、“干掉自然教就能完成任务了”、“白夜大佬就是厉害”的阶段。而就在白夜大佬马上就要完成任务的时候，这个玛丽乔又不知好歹地蹦了出来，这简直就像在赛跑马上就要冲线的时候一脚踩进了泥坑里。
“她老来干嘛啊！大佬不是已经拒绝过她很多次了吗！”
“怎么这么不识趣呢，大佬说不去就是不去了，能不能干脆点别纠缠了！”
红头巾们纷纷议论着，想当然地认为白夜仍会是之前那样冷淡而礼貌，最多再带上一点不耐烦。但隔着屏幕，众多红头巾们谁也没有感觉出来，这一次的白夜竟是少了几分以往的淡定坦然，那一双金灰眼瞳里，隐隐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
“发现什么。”
白夜看看玛丽乔胸前的万辉星徽章，又将目光移回到她的脸上，一句话问得很简单。
暮虽然少言寡语，但做事却是很有分寸。神庭与自然教的这些勾当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情，如果神庭知道他们都发现了什么，那后果必定不会对他们有利。所以有关这件事，暮就只通过信号桥对白夜传达，没有任何声音和文字泄露在直播之中。而神庭的这些事情在网络中都进行过深层加密，如果是其他黑客，也并不一定就能破解开加密层，最终获得这些信息。
所以理论上讲，玛丽乔应该并不能确切知道他们了解了什么，不了解什么。
可换个角度想，整个EVO游戏都是由神庭在掌控，即便是他们行事谨慎，没有将事情宣之于口，但神庭的游戏管理部门都有些什么手段，对玩家的监控又能深入到哪一步，白夜也并不能肯定。
总之，在对方清楚表明来意之前，自己这边不能先露出底牌。
白夜这样想着，于是面对玛丽乔那句“你们终于发现了”，白夜只含糊回了一句“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
而玛丽乔看似也在和白夜兜圈子的样子，白夜语意不明地问，她也语意不明地答。
“当然是发现了你们该发现的啊。”
“我们该发现的？”
白夜眼睛眯了眯。
神庭和自然教的交易，算是我们该发现的么……？
白夜考虑了一秒。
“你是说，我们终于发现了自然教做的事？”
“没错。”
玛丽乔回答。
“你们这么快就能把游戏深入到这样的程度，这让神庭对你们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哦？”
玛丽乔似乎是话里有话，白夜顿时冷下语气，视线直直盯向玛丽乔的脸。
“我们的实力，是神庭乐意看到的么。”
“当然了，神庭对你们一直都是青睐有加的。”
而对面的玛丽乔却是一脸一无所知却又自信满满的模样。
“你们目前距离通关，就只有一步之遥。我这次来就是代表神庭提前来向你们道贺，在A组的400个玩家中，你们马上就要成为第一个通关的玩家了！”
第110章 完美的结局
白夜眉心一抽, 努力绷着脸，才没让表情垮下来。
她说什么……道贺……？
她没有话里有话，也不是因为自己得知了神庭的事情而来？
她就只是……来道贺？
“你们发现了这个控制中心, 就等于发现了时空转移失败的原因，根据游戏设定, 只要阻止了自然教的行动, 任务二就可以判定完成了。这个副本一共只有两个任务, 任务二完成，就是通关！”
不过玛丽乔好像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背着双手，昂着下巴，口中的话都是在夸白夜。
“你们确实很厉害, 这一场游戏，你们的表现非常精彩，特别是在任务一中，你们信息分析能力和推理能力，可以说让所有人都大为惊叹！你们或许不知道, 目前在整个神佑星EVO游戏里，白夜是唯一一个激活了卓越积分系统的玩家。也就是说你们的实力不仅是在A组, 甚至在所有神佑星玩家中，都是遥遥领先！”
白夜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仍在揣测着玛丽乔别有用意的可能性，但这直白得好像表彰大会演讲稿一样的夸赞，又不禁让白夜的怀疑一点点降下了温。
“只要对研究中心揭发自然教的行为，你们就可以完成整场游戏了, 这只是最后的一点流程，没有任何难度。”
玛丽乔没看出白夜的怀疑, 仍是在自顾自地说着。
“通关之后你们将会被立即传送出游戏，我们可能就没有机会再来道贺，所以在你们通关的前一刻，我想代表神庭，祝贺你们又一次完美通过了一场高难度的游戏！”
说着，玛丽乔对后方军士示意了一下，几个军士上前一步，从空间卡中取出了几把武器，放在了玛丽乔和白夜之间的地面上。
“这是神庭为你们准备的贺礼。这些武器都是军工部门的最新研发成果，就连神庭军队都还没能普及使用。”
“例如这架AJ10plus型火箭筒，相对于辰宿使用的AJ-8，在性能上有了很大改进，这门火焰炮F38，也是辰宿那门火焰炮的升级版本。而这把量子激光炮PKL5-X，在你的PKL5基础上更是有了突破性的创新——PKL5目前只有冲击模式和灼烧模式，而PKL5-X又增加了瞬间爆破模式，攻击威力有了极大的提升。”
“除此之外的这几把武器，也都是仅供神庭军队使用的高性能装备，而现在也都可以送给你们使用。只有你们这样强力的玩家，才能当之无愧，成为我们神庭武器的使用者！”
武器是好武器，话也还算是好话，可这个玛丽乔就是有本事让好话都变得不中听。不过听她说到现在，白夜也算是确定了，玛丽乔确实不是因为他们得知了神庭和自然教的事情而来，她的来意应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无论怎么拐弯抹角，最终目的就还是想让白夜去为神庭做事。
不过这一次她到底还是进步了一点，送来的礼物，倒真是送到了白夜心上。而且不仅是白夜，辰宿在看到那火箭筒和火焰炮的时候，眼神也同样不易察觉地亮了一亮。
对于专精战斗的辰宿来说，这些武器应该更是他的心头所好吧。
白夜看着地上那些崭新锃亮的枪枪炮炮，通过信号桥叫了辰宿一声。
辰宿。
嗯。
辰宿应着，直接便答了一句。
我的武器够用了。
白夜一怔，不禁转头看了辰宿一眼。
……话都没问出来，辰宿就已经给了回答。
果然，他一直都懂得自己的心思。
白夜低头一笑，随后又抬起头，语气淡淡地对玛丽乔说道。
“不好意思，这通关贺礼，我们不能收。”
“不能收？”玛丽乔微微皱眉。
“对。”
白夜话说得平静，但那话语的内容，却连辰宿都不禁感到意外。
“因为我们，不想通关。”
***
“不想通关？？？”
白夜一句话，激得大众直播厅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大佬在游戏里还呆上瘾了？”
“都到关底了，又怎么可能不通关！这就是大佬用来打发玛丽乔的说辞而已吧！”
“哈，白夜拒绝玛丽乔的借口越来越敷衍了。”
监控厅中，艾德一乐，也对小京说道。
“他不通关，难不成之后还能在游戏里住下了。”
“嗯……”
小京倒是没艾德那么轻松，表情看起来甚至还有点愁。
“不过……这玛丽乔也该知难而退了吧，三番五次邀请，三番五次被拒绝，再这样下去，搞得神庭越来越下不来台，那事情可就更不好收场了。”
“嗨，要说下不来台，你不觉得现在已经是下不来台了么。”
艾德对这事倒是看得很开。
“毕竟那可是神庭啊，神庭放下身段邀请，却没有被对方感恩戴德地接受，都不用多，只要拒绝一次，神庭的面子就已经掉地上了。”
“啊……那照你这么说，白夜他可、他可怎么办啊？”
小京眼睛一瞪，顿时就有点慌。
“怎么办……”
艾德仍是慢悠悠说着，两手兜在脑后，身子仰在椅背上，一副“已然如此不如躺平”的样子。
“怎么办也怎么办不了，就只能走一步说一步呗。各人有各人的命，可能和神庭的这一遭事，就是白夜的命吧。”
***
把玛丽乔他们留在地下四层的控制中心，白夜几人坐着电梯，又回到地面上，离开了这幢天狼星街S560号小楼。
“这个能量场，不用处理么？”
辰宿回头看看小楼，问白夜道。
有玛丽乔这么一岔乎，再加上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辰宿刚才的别扭劲儿已经是过去了。毕竟再怎么说，游戏和任务还是更重要的，辰宿当然没有那么不分轻重。
不过这会儿辰宿好了，白夜却又不答话了，只是嘴角一翘，看了他一眼。
“？”
辰宿没明白白夜的意思。
“你好啦？”白夜说道。
辰宿面色一顿，没有接话。
“气包子。”
白夜扔给他一句，在辰宿的手上使劲捏了一下，随后便要朝前面的暮走去，可一步还没走完，却又被辰宿反手拉住，一把拽了回来。
“干嘛？”
白夜斜了他一眼。
“不干嘛。”
辰宿说着，但却牢牢握着白夜的手，半点不放松。
“小气鬼。”
白夜嘴上说着辰宿，但又忍不住笑。
夜色依旧深浓，走在前面的暮不管后面那两人的事，径自走回了停泊飞行器的空地，打开飞行器舱门，坐了进去。没过多会儿，辰宿和白夜也走到了飞行器边，牵在一起的手直到登上飞行器前才放开。
“去哪儿？”
辰宿坐上驾驶位，问白夜。
“不知道。”
白夜靠在椅背上，也没扣安全带，一句不知道说得相当坦然。
“不知道？”
辰宿半转过头，有点意外。
暮查找到的那些信息，白夜已经通过信号桥对辰宿说过了，所以白夜说不想通关，辰宿本以为白夜是有了什么成型的想法。
结果并没有吗……
“嗯……”
但白夜看起来，也并不是在任性胡说，他看着飞行器窗外的夜空，一边思考，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继续跟辰宿和暮聊着游戏和任务的事情。
“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在那条小巷子里，我们讨论过的第二个疑问。”
第二个疑问……
“你是说，为什么维多利亚城最后，并没有被小行星撞击毁掉？”辰宿说道。
“对。”
白夜点头。
“如果我们按玛丽乔说的方式通关，那么维多利亚城的未来将像原本计划的那样，人们通过时空转移成功转移到半年之后，然后回来重建被小行星撞击过的一片废墟。”
“系统在发布任务二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让一切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城市被毁，废墟重建，虽然按照玛丽乔的说法，这就是游戏设定的结局，但无论如何，这也算不上是完美吧。”
“嗯，确实。”辰宿也认同。
白夜想了想，又继续说道。
“当时你说，城市没有变成废墟，要么是天文观测方面的失误，要么是有什么意外情况令这场撞击没有发生。”
“尽管阻止了自然教，就可以通关了，但我们现在仍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如果我们能找到答案，让城市和居民一同完好地存留下来，或许这才真正算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嗯……”
辰宿考虑了一下，顺着白夜的思路说道。
“如果答案是天文观测的失误，那么我们只要阻止这场时间转移进行即可。而如果是意外，那么又会分为两种情况，一是自然意外，到了特定的时间点，意外就会如期发生，二是人为意外，是维多利亚城的人们无意间做了什么，才避免了让小行星撞毁城市。”
“没错。不过在这里仍会有疑问存在。”
白夜慢慢说着自己的推理。
“大范围的时空转移是有风险的，舍弃城市的决定显然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有更好的办法能够规避灾难，维多利亚城的领导者们，一定比我们更想达成那个完美的结局。”
“所以无论是哪种意外，如果他们发觉自己有能力人为地避免灾难，那么他们一定会去付诸实施，而对小行星活动的观测肯定也会进行到最后，哪怕是在启动粒子加速器的前一秒钟，出现了令小行星改变轨迹的任何意外，那这场时空转移都不会进行。”
“所以这个意外事件，一定是出现在小行星撞地之前，时空转移启动之后……”
白夜说到这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一顿，语速一下子便慢了下来。
“如果不是那么碰巧，就在这极短的一小段时间内出现了什么天文事件的话……”
“那么发生在时空转移启动之后，又产生了相当暴烈的能量，足以让一颗直径50公里的庞大天体改变运行轨迹的事情……”
“98.3%的概率，就是这场失败的时空转移本身。”
暮看看全息屏上那条信息处理模型的输出结果，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