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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休沐日,小娘子带上江淮之,欢天喜地回了门。


    彼时她身子已经好了大半,日日喝的不是萦月的鸡汤,就是辛夷的大补粥,直喝得她在一个清晨流了鼻血才罢休,好在眼下瞧着已然与毒发前差不上太多了,这才将拖了许久的回门宴提上日程。


    爹爹与夫君同朝为官的好处这就体现出现了。


    他们是同一天休沐的,日子好约得很。


    符柚换了身鹅黄色银绣百花穿蝶小纱裙,小手扒开马车的蓝绸帘,满眼欣喜地瞧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当心受了风。”


    江淮之果然出言制止了。


    “不会呀,今天很暖和的!”


    饶是嘴上如此说,她还是乖乖放下了帘子。


    “你看,我都穿上这么薄的裙子了。”


    “是因为来回都坐马车,才允许你这样穿的。”


    他轻轻将她揽过来。


    “我嘱咐过辛夷了,若是你病没好就穿薄了去街上乱跑,定要告知于我的。”


    “辛夷最近狗腿得要命,都快成你的人啦!”


    小娘子揶揄着。


    “萦月最近也就饭点过来,瞧一眼我就去江唤的铺子里和他吃饭去了,我再不快点好起来,都要长毛了。”


    “月儿在替我处理一部分江家的内务。”


    江淮之微弯唇角,笑着同她解释。


    “家中近来忙乱,待我收拾齐整,正式带你去江家看看。”


    “萦月处理吗?”


    她瞬间换上了一双星星眼。


    “好厉害呀,怪不得我总觉得她有点疲惫,但是好像又很高兴的样子。”


    “嗯,月儿不外嫁了,能力又在那里,我信不过旁人,自然要劳烦她多一些。”


    “那江家人会听吗?会不会为难她呀?”


    “自是闻所未闻,传进我耳中的难听话也不在少数,只是我是家主,就算是父亲也拿我无法。”


    “萦月书读的好多,还出过好几本文集,我一直觉得她去人后院里相夫教子很可惜的,还好夫君愿意顶着压力让她试试,她肯定能做很好的!”


    小娘子絮叨着,瞧着也开心坏了。


    “诶不对夫君方才说什么?萦月不外嫁了?那就是你同意她和江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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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耳朵倒是尖。”


    江淮之忍不住伸出手,点点她那小鼻头。


    “不许胡乱说话,我还要再考察至少三个月。”


    “不说不说,肯定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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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着,相府很快便到了,江淮之扶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从马车上一点点带下来,那谨慎的模样好似她身怀六甲一般,她瞧着便咯咯直笑。


    最宝贝的女儿回门,饶是对这女婿颇有几分微词,符从南与安阳长公主还是亲自出来迎了,见到她那粉扑扑的小脸蛋,长公主才稍稍放了些心。


    “下人们传你中毒一事,都快给娘亲吓坏了,可你成了亲迟迟不回门,娘也不好去夫家寻你,只得日日从辛夷口中打探消息,如今见你没事,这悬着的心呀,才落下来。”


    她念叨着,直听得小娘子眼眶都红了。


    “娘亲,对不起”


    符柚险些哭出声来。


    “我也想赶紧回家来,可是前几日身子好难受,怕回来娘又担心”


    “好了好了,没事的。”


    长公主揽着她,瞧着她那绾起的乌发,难免欣慰。


    “真是长大了。”


    她们这边一片母慈女孝,可后面的氛围就不那么好说了。符从南拉着一张脸,负手跟着往主厅里走,良久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帝师大人位高权重,我这回门宴备了少说有七八日,这才肯分心赏脸我相府?”


    “符相言重了。”


    江淮之淡淡一笑,没好跟自己的岳丈斗嘴。


    “小婿也恐柚儿来回折腾又受了风寒,不得已才拖到今日,失礼万分,也难怪您教训。”


    “哼!”


    符从南一甩衣袖。


    “你这自称换得倒是快,你以为我不知,我女儿是如何被你骗到手的?”


    “大人做了多年先帝的心腹,自是瞒不过您的眼睛。”


    他紧随其后,不偏不倚落后半步。


    “小婿也谢过大人,未当众戳穿这阴诡手段。”


    “假传圣旨,诛你江家九族都算轻的!”


    虽官职低人一品,符从南倒是实打实摆上了架子。


    “只是幼帝登基,为稳我大靖江山,我不屑于为难你,但你若敢对我女儿半点不好,我拼了家底也得罗列罗列你那一众好罪名!”


    “大人且宽心,小婿承诺珍爱柚儿一世,永不纳妾,与她携手共赴白头,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江淮之清冽干净的雪声,坚定发下这样的毒誓,惹得符从南也瞄了他一眼。


    “嗐,说到底,我也不过希望柚儿过得好罢了。”


    符相稍稍软了软语调。


    “当日在宫门处,我便怀疑这旨意的真伪,可陛下亲口放弃柚儿那一刻,我忽然便觉身上的血,都冷了冷。”


    他终于肯说出了这些话。


    “我知道,柚儿对不起陛下,可那时他若还想争上一争,我定会全力相助,你在朝中的势力虽根深蒂固,手段也称不上干净,可我这几十年,到底也不是吃素的,舍命与你硬碰硬,未必赢不了你。”


    “况且柚儿毒发,千钧一发之际,太后娘娘说的那番话,太让人寒心了啊。”


    “您听到了。”


    江淮之自然记得。


    “前朝后宫里浮沉之人,难免会将利益放在第一位,您莫要因此气坏了身子。”


    “我知道。”


    符从南偏过目光,静静打量着这位他曾经最欣赏的帝京第一才子。


    “江家世代为帝师,亦不可无后,若柚儿当真你要纳妾,符家不怪你,也理解你。”


    “不会的。”


    江淮之温和笑笑,重申了他的承诺。


    “江家选拔历代家主的方式,我早有不满,也有意改变,传承江家风骨的责任,我自会一力相担,但绝无可能让柚儿为此作出任何的牺牲。”


    符从南重重叹了口气,一脚迈进主厅,面色却是稍舒。


    “所托良人,为人父母,到底心安啊。”


    厅内早已备好了上好的茶水,长公主与小娘子并她的哥哥嫂嫂正坐那闲谈,瞧见他们进来了,这才连忙站起来。


    “怎得走这么慢,我们早都聊过一轮了。”


    长公主比符相想开得更早些,既然已经当众拜了堂,女婿又是个门当户对的,再加上女儿也喜欢,她没有理由再硬要棒打鸳鸯了。


    虽然暗地里也瞧不上江淮之那伪造圣旨夺人所爱的手段,但知道女儿在他那里过得好,做娘亲的心里头也放心。


    说白了,以帝师世家自立国以来就屹立不倒的地位,除却皇室能胜其三分,京城上下大大小小的家族,哪个不想与江家有姻亲关系。


    就算最后没能当上那皇后,她女儿嫁个江家的家主,也算不上委屈。


    只是她那夫君倔了这好些日子,到底是给人脸色看了。


    “以爹爹的性子,自是在敲打帝师大人了。”


    符慎远心底也门清,笑着开口把这气氛盘活了些。


    “我们符家的女婿向来在爹爹这里讨不到什么好,二妹妹嫁人的时候,我可就领会到了。”


    “胡言乱语。”


    符从南面上险些没挂住,连连斥了一声。


    “他抢走我女儿既定的姻缘,我还说不得他两句不成?”


    “自然说得。”


    江淮之眉眼温善,也含笑将话接过去了。


    “丞相大人对小婿有意见,乃人之常情,今后的日子,我该待柚儿更好些才是。”


    一番话说的小娘子有些羞了。


    “爹娘面前,你别说这些胡话。”


    “你还羞上了。”


    她嫂嫂一眼就看穿了,打趣道。


    “这留了许多年的长发都绾成髻了,还怕在人前说些体己话呀?”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小娘子听懂了,慌忙解释。


    “嫂嫂你说什么呢…”


    “瞧瞧咱们家柚子,这小半个月不见,真是觉得长大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符慎远嘴上也不饶她。


    “近日咱们家喜事多,我也刚刚调到礼部任侍郎,那一篇岭南治水的策论交上去了,也不知帝师大人瞧过没有。”


    “看过了,只是恰好撞上休沐,还未来得及还你批注。”


    江淮之温和颔首。


    “是不错的,只有一两处不妥,我明日派人放到你案上,你若有意,今夏岭南这一趟,便让你去忙一忙。”


    “自是有意,如此就多谢大人了。”


    符慎远面上一喜,连忙拱手一礼。


    他是个聪明的。


    岭南那一趟他的确想去,只是正正好在这个节骨眼提出,便是清楚大家族联姻最讲求的即为资源置换,江淮之不可能于回门宴上当众拒绝他,而爹爹见他得了好处,对小妹这桩婚事也能少些难听话。


    果然,符从南神色和缓了些,低咳一声。


    “都坐吧,家宴,边用边聊最好。”


    小娘子乖乖落了座,自然而然坐到了江淮之身边。


    她还记得不久之前,坐他身旁的事还是偷偷摸摸朝大哥哥讨来的,如今却是光明正大了,想来时间过得也真是快。


    “有劳长公主殿下,还记挂着小婿喜爱这一道樱桃肉。”


    江淮之看着眼前摆好的菜肴,微微客套。


    “无妨,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安阳长公主也跟着笑道,用了几口便顿了筷。


    “近来本宫那侄子刚刚改了国号,想来诸事繁杂不好打扰,若得了闲,也不知帝师大人可否愿意为小女去请一道诰命,叫她也沾些光。”


    “殿下讲话太客气了。”


    他顺手拿过符柚的小碗,为她布着菜。


    “这本便是应做之事,待国事稳一稳,小半月的光景,小婿便带柚儿进宫面圣。”


    正安安生生饮茶的小娘子险些喷出来。


    进宫面圣?


    那不是朝她前任夫婿给她要一个诰命夫人的名头去吗?!


    第52章


    这一顿回门宴用得倒是顺畅,即使爹爹时不时还挂着个脸,但基本上没出什么岔子,并没有发生什么她和江淮之被打包丢出相府的事情。


    ——虽然这样荒诞的想法,已经被江萦月狠狠嘲笑了三天了。


    只是临到终了,她都没找着机会提那什么诰命夫人的事情,天地良心,她恨不得这辈子不再踏入宫门一步,怎么还敢跑人李乾景跟前耀武扬威去!


    “人有了些岁数,午膳后总想小憩一会,你们也不用在本宫面前晃悠了。”


    撤了宴席,安阳长公主笑着打趣道。


    “柚儿,带帝师大人四处逛逛去吧,走时与娘说一声就好。”


    “娘亲最好啦!”


    明晓了母亲的态度,小娘子也彻彻底底放下心来。


    “那娘亲好好休息,我们随便走走消消食。”


    符从南亦对他们微微颔首,便依着习惯独自回了书房看书理政,符慎远嘱咐了妹妹两句,就也带着自家夫人回自己院子里去了,一时周遭安静下来。


    春日天气回暖,杏花树下一片青石板路被日光烤得发了些热,符柚好奇地蹲了身子拿手去试,再抬手掌心就沾了好几片粉白花瓣。


    “石板都热了。”


    她声音甜甜的,尚且带些饱餐后的倦意。


    “又快要到最不喜欢的夏天了。”


    “这般怕热,看来今年府上要多备些冰了。”


    江淮之含笑应着,握住她的手腕,一点点将她掌心的花瓣清理干净。


    “我没有被符相扔出去,可放心了?”


    这话说得小娘子耳根一烫。


    “说什么呢你怎么也知道这事!”


    “月儿跟我学你来着,说你念叨好几天了。”


    他眸中促狭。


    “不必多想,就算符相与长公主殿下真的瞧不上我,也不至于做到那般田地的,毕竟同朝为官,江家势力也是值得忌惮的。”


    “但是我瞧娘亲好像对你没什么意见!”


    她蹦蹦跳跳攥住他宽大的手。


    “就爹爹一直拉着个脸,好像柚儿偷了他一千万两银子。”


    “家里随随便便就能偷一千万两白银么?”


    江淮之故意道。


    “我不知道呀哎呀你坏,你套我话!”


    “丞相大人两袖清风百官皆知,我只是使坏逗逗你。”


    他难免有些幼稚起来,却是大大方方承认。


    “我迎娶你的做法本就上不得台面,对我有意见是应该的,只是相比之下,他们更希望你幸福吧。”


    “我肯定很幸福呀!”


    符柚小脑袋在他手臂上蹭蹭。


    “爹爹有时候就认死理,总觉得皇后之位是最好的归宿,可是与那么多姐妹共侍一夫我接受不了的,他迟早也会想明白这一点。”


    “我会让他看到我的努力的。”


    他声音温和又坚定。


    “相信我。”


    “嗯!”


    小娘子用力点了点头。


    她走惯了从主厅回自己院子的路,不知不觉那熟悉的白溪穿石声又清凌凌响彻耳畔,迎着微凉的水汽,小娘子张开双臂,大大呼吸了一口。


    “好凉快!”


    她今日活泼得要命。


    “都没注意到,这是回我饮溪苑的路,夫君要不要去里面坐一会呀?”


    语毕,她还不忘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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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再翻墙不成。”


    江淮之失笑,想伸手敲打敲打她的脑袋,却被她灵活躲开了。


    院落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尚有几个丫鬟正忙着洒扫,听见动静都匆匆放下水盆笤帚,赶过来行了个礼。


    “小娘子,姑爷。”


    “大中午的,你们也休息一会呀。”


    符柚认出来是她原先就用着的丫鬟,连连去扶。


    “我以后都不在这里住了,不需要每天都洒扫。”


    “夫人说了,这座院落永远都是小娘子的家,就算以后大公子掌了家,都不能挪饮溪苑的。”


    一丫鬟嘴快,急急就说了。


    “前几日三爷房里的乔娘子还嫌天热了闺房热,想搬到饮溪苑来呢,被夫人好生训斥了一顿。”


    “那不是活该嘛。”


    另一丫鬟接了话茬,一脸不屑。


    “谁说府上的娘子嫁出去,原先住的院子就必须腾出来呀,我们夫人就是宠小娘子怎么了。”


    “我不过是住得身上麻烦了些,去和主母讲上一讲,倒让你们在这里嚼上舌根了?”


    一道略尖的声线打断了她们的叽叽喳喳,小娘子打眼瞧过去,恰好见符乔正有一搭没一搭摇着凉扇,朝这边挤过来。


    “姐姐难得回府一趟,你们不好生伺候着,却在背后说我的不是,若是怠慢了姐姐,有你们受的。”


    “她们是我房中之人,乔妹妹训话还是注意些分寸。”


    符柚心底早生不满,只是按捺住没有发作。


    “你若在你那里住得的确不爽快,待天热了,我可以同娘亲讲讲,让你过来纳个凉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便多谢姐姐了。”


    符乔盈盈一礼,数日不见,那脸蛋反倒愈显娇媚起来。


    “姐姐如今高嫁,乔儿也快到了年纪,平日里劳烦姐姐为乔儿多留意些,便是感激不尽了。”


    “不太行。”


    江淮之忽然出言打断,语气淡淡。


    “你要她抱着一沓各家公子的画像替你选,我不允许。”


    ……


    怎么感觉说着说着又一股酸味呢。


    小娘子微微汗颜。


    “夫君,你要对自己有点自信…”


    “总有比我年轻的。”


    他继续吃着那莫名的飞醋,斩钉截铁地回绝了符乔。


    “至于柚儿允你天热时过来纳凉,不过是她心善,可江某并非善类,这里是她的院子,少些在这附近徘徊的功夫,多专注些自己该做之事,莫要次次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字字沉稳,毫不留情面。


    符乔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身子一歪险些昏过去。


    “帝帝师大人讲话,恕乔儿一个姑娘家无法承受。”


    她兀自委屈着。


    “乔儿只是想为自己争上一争,又有什么错。”


    “进而再一步步利用柚儿的心软,达到你的目的么?”


    江淮之淡淡睨了她一眼。


    “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从前的那些事情我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但你若再想打柚儿的主意,我绝不允许。”


    没有很明显的音调起伏,符乔却从那淡然的一句话里,听出了叫人生畏的威胁。


    “对、对不起…!”


    她憋红了脸,在一众看热闹丫鬟的嘲笑声里,提起裙摆匆匆便跑走了。


    小娘子眨眨眼睛,瞧着身边那位高大挺拔的玉公子。


    “夫君生起气来,好像还挺帅的。”


    “……没生气。”


    江淮之日常接受着她的胡言乱语。


    “只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你身前凑,替你觉得不值。”


    他想了想,还是同她讲了。


    “那日我来相府寻你游街的花车,一时不慎听信了她的话,南辕北辙耽搁了许久,这才不得已在东宫拜了堂。”


    “还有这种事呀?”


    小娘子惊讶掩口。


    “难怪我当时觉得你来的好晚,都委屈坏了可是为什么呀,我真的哪里都没有惹到她。”


    “有些人只往那里一站,便能遭到万千嫉恨。”


    江淮之牵过她的手,在小石桥上静静看着桥下潺潺溪流。


    “恰如我那天真单纯的夫人。”


    符柚反应过来,指尖气得直掐他掌心。


    “你说我笨!”


    “笨点有什么不好。”


    他温和打趣道。


    “我还能给宠得更笨一些。”


    “再笨就真一点脑子都没有了!你就不喜欢了!”


    “我喜欢,怎样都喜欢。”


    他的声线比那溪水还要清冽三分,偏不知羞地说着臊人的情话,仿佛乐见于她那白皙的小脸染上红霞。


    “你不会拒绝的,我都替你拒绝。”


    “你不愿意做的,我都替你去做。”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微冷的雪松香气渐渐近了,小娘子的眸光也忽然被熏得迷离,红扑扑的脸颊滚烫了许久,才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可是这是在相府。


    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再说这样的话,江淮之一手揽她入怀,那薄唇下一瞬就落了下来,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那桥下的溪流也不再安安静静流淌,不住裹着水纹拍打着岸边白石,似乎在为那激烈一吻合奏。


    方才嘴最快的丫鬟眼下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手里的笤帚握了三遍才堪堪握稳,慌忙背过身去假装洒扫树下的花瓣。


    一片,两片,三片…


    那花瓣扫了又扔,扔了又扫,来来回回碾了无数遍,身后的动静却还是半点未减弱,直听得几个丫鬟面红耳赤。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帝师大人


    可否矜持一些?


    只是桥上亲吻便吻了这么长时间,那夜里她们的小娘子得受多大的罪本来还琢磨着帝师大人向来是个清心寡欲的,或许成亲后会委屈小娘子,结果万万没想到,反而是另一种“委屈”。


    那片可怜的杏花瓣不堪其辱彻底碎成两半时,石桥处终于有了些别的声响。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你怎么不饶我”


    小娘子含羞带怯,像是快被人亲哭了。


    “我都掐了你好几回了,呜…你就是不松口!”


    “情难自禁。”


    江淮之额上密布着细汗,微哑着嗓子给了她个最简洁明了的回答。


    “甚至”


    “不亲了不亲了!”


    桥上传来小娘子一阵娇羞的呜咽,丫鬟们刚刚准备转身的脚步,顿时又滞住了。


    ……罢了罢了。


    再扫会落花吧!


    第53章


    从相府走出来好长一段时间,小娘子那脸都是滚烫滚烫的。


    她不敢猜她去和娘亲道别时,娘亲眸中那神秘莫测的探寻究竟为何意,只觉得再待上一秒都是煎熬,匆匆就捂着脸跑了。


    和暖的春风吹得她愈发燥热,终是忍不住一个小拳头砸到了江淮之肩上。


    “下次不许这样了!”


    她气鼓鼓的。


    “只许在家里亲亲!”


    “刚刚不是在家里么?”


    江淮之存了心想逗她,瞧见她乌瞳里小火苗烧得越来越旺盛,才连连住了嘴。


    “错了错了。”


    他向来能屈能伸。


    “下次绝不敢了,柚儿饶了夫君这次可好?”


    “不好!”


    小娘子傲娇得很。


    江淮之果断从旁边小贩处取了串糖葫芦来。


    她接倒是接了,只是兀自张口吞掉一颗红山楂,被酸得龇牙咧嘴也不肯说话。


    掌心随即被放上一块新蒸好的桃花酥。


    她轻轻咬下一口,桃花香气很快溢满齿间,甜得恰到好处。


    这家的糕点还不错,不比苏家铺子的差。


    她默默记下了。


    下一个到手上的,是贵妃红樱桃毕罗。


    一口下去也是甜甜的,尚且还有些烫手,险些让她没控制住在外面所剩无几的形象。


    只是路过那酥山铺子的时候,那只修长的手意外地没给她投喂。


    “为什么不要这个?”


    符柚没忍住,很没出息地开了口。


    “也就好吃的能撬开你嘴了。”


    江淮之失笑。


    “酥山太凉了,对你身子不好,等酷暑难耐的时候,我们再买来解解馋。”


    “好吧……”


    她倒是挺听他话。


    从相府出来的时候,时辰便不早了,如今天色渐黄昏,小街上的小铺出来得也不少,都想赶在宵禁之前大卖一笔。


    “刚烤熟的肉串,要不要吃?”


    嗅着那诱人的孜然香,小娘子脚步微顿,迟疑地咽了咽口水。


    “太香了吧。”


    她几乎要走不动道。


    “可是当街吃这个,会不会不太好?”


    她虽说不是个守礼的好贵女,但逛这种小街市的次数却是不多,当街吃东西更是屈指可数,用脚指头想想回家都能讨爹娘一顿骂。


    比如哪个当官的路过了,上朝前和爹爹寒暄,我瞧见您家千金前几日在街头吃烤肉串弄得满嘴是油,真是好胃口啊!


    ……嘶,想想都挨骂。


    明白她此刻的顾虑,江淮之却只是温和笑笑。


    “想不想吃?”


    “想是想,但…”


    话还未说完,他手上就多了两大串肉。


    小娘子眸中一亮,随即又是诧异。


    他什么时候付的银子?


    “我们来这边。”


    前面拐过弯不远处就是个小巷口,巷子里的人家这个时辰都在忙着烧火做饭,还没有人出来坐去门槛处纳凉,江淮之顺势背对着外面的街道,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来。”


    他轻声一笑,递给她一串烤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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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柚脸上羞,小手倒是诚实,只犹豫了一秒就果断接过了那香喷喷的肉串,咬下块软肉的瞬间,她没忍住“哇”了一声。


    “太香了!”


    她活泼得像个小孩子。


    “而且我们躲在这里吃,也太刺激了吧!我以前也看到过,嬷嬷非说不干净,让我回府吃,可是府里头做得真的没有这串好吃呀!”


    “嬷嬷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可以吃,不多吃便好。”


    江淮之瞧着她吃,倒比他自己舌尖上感受到的味道香上许多。


    “莫要以为没人管得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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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嘛好嘛,学生保证听话!”


    她调皮一笑,故意眨眨眼。


    “夫君是不是常干这种事呀?怎么感觉轻车熟路的。”


    “…胡言,我也是第一次站在街上吃。”


    被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他面上也发红。


    “同样也是…很新奇的经历。”


    “那还会有更新奇的吗?”


    她嗦完最后一块肉,意犹未尽。


    “会有很多,我们从未做过的事吧。”


    江淮之任由她吃完了又来抢自己的,等她彻底吃够了,才掏出个小帕子,细细擦过她每一寸嘴角。


    “桩桩件件,都想和柚儿探索一遍。”


    “好呀!”


    小娘子一下子抱住他胳膊。


    “成亲也没有那么可怕嘛,我怎么感觉我成亲之后过得比之前还开心呀!”


    江淮之挑挑眉,声音很小地嘀咕了什么,她没太听清。


    “夫君哼唧什么呢?”


    “……”


    他无奈。


    “我说你也不看嫁的是谁。”


    她这回听明白了,笑得险些直不起腰。


    “夫君,你有点自恋啦。”


    “近墨者黑嘛。”


    江淮之调侃一句,看了眼天色。


    “有些晚了,今日就先回去吧。”


    “嗯?”


    她敏锐地捕捉了他的弦外之音。


    “你今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呀?”


    “……倒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抬手,揉揉她的小脑袋。


    “本是想顺道去江家一趟的,父亲要动身去寺庙祈福直至终老,不知要不要再见上一面。”


    “我陪你去!”


    小娘子宽慰着他。


    “我们回自己府上的路不也经过江府吗?他到底是你爹爹,感觉还是要送上一送的而且我在这里站着,他应该会给几分薄面,不会对你动手的吧?”


    “好。”


    江淮之皱皱眉,颔首应了。


    “只是叫你初次拜谒我的父母就这般仓促,当真于礼不合。”


    “没事的呀!”


    符柚笑得很甜。


    “我不也没拎什么东西去嘛…”


    “你呀。”


    她这活泼可爱的模样难免将他逗笑,一连带那副剑眉都瞧着柔和了许多。


    倒是会给自己找公平。


    只是不远的路程里,她还是停下来好几次,买了不少东西,到底叫手里头瞅着好看了些。


    “不用那么紧张的。”


    “才没有呢。”


    小娘子嘴硬着,连连岔开了话题。


    “为什么嗯我唤公爹吗?他要去寺庙里祈福不回来了呀?”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家主之位已尘埃落定,他没有理由再在江家待下去了,谁也不知,先帝会走得这般早。”


    江淮之温和地为她解释着。


    “如今我是江家家主,他若过了古稀的岁数,自当由我安顿在江家安享晚年,可眼下他身强力壮,却无半分话语权,待在江家对他而言是件很尴尬的事情,便决意青灯古佛伴余生了。”


    “这个样子呀。”


    小娘子了然地点点头。


    “也难怪,一个从那么高位置上下来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听后辈的意见,肯定是不爽快的。”


    “嗯,此事亦有不少先例,算不上太大的事情,不必替我忧心。”


    “也是,总有先后呀,那要是帝师走在前头呢?”


    江淮之脸色变了变。


    符柚反应过来,连忙去捂自己那张小破嘴。


    “没有没有,呸呸呸,我没有说你活不过李乾景呀!”


    “放心吧,为了你,我也能活得过他。”


    他手上发了力,攥紧她的手腕狠狠往怀里一带,将她牢牢禁锢住。


    “有我在,他便不敢打你的主意。”


    这醋劲一发作,小娘子都觉得手腕被勒得有些疼了,委屈巴巴抬了头。


    “几十年后的事情,我们都成老头老太太了,你吃得哪门子醋嘛…”


    “不行。”


    意识到自己失态,江淮之松开手,指尖细细揉过那皓腕处一道浅浅红痕。


    “只是想想,就气得发疯。”


    他讲话也毫不避讳了。


    “甚至想,从地底下爬出来,将他一并带走。”


    符柚没忍住,噗嗤就笑了。


    “我怎得不知,你还有这样一面呢?”


    “幼稚么?”


    江淮之缓了缓神色,低咳一声以掩窘迫。


    “不明白为何到了你这里年纪都退化了。”


    “你说了呀,近墨者黑嘛!”


    她学着他的样子说话,瞧着滑稽得很。


    “不闹了不闹了,都要到了,我很端庄的!”


    端庄不了一点。


    江淮之腹诽着,负手跟过去,一路领着她从府门进了主院,最后停在小小的一间亮灯的屋子旁。


    虽继承了整个江家,他成亲后并无在这座百年府邸里继续生活的想法,故而也没有大张旗鼓地摆阵场,只是那些丫鬟婆子们不知从哪得来的灵通消息,都纷纷赶过来行礼,一声声“主母”“夫人”直叫得身边的小娘子想钻地缝。


    “我本以为,你不会来的。”


    屋内传来沉稳浑厚的一道声音,将围过来凑热闹的小丫鬟们骇得一哄而散了。


    “父亲明早便启程,怎能不赶来相送。”


    江淮之踏入那燃着檀香的书房,脚步稳当。


    “这便是柚儿。”


    “公爹好。”


    符柚难得乖巧一回。


    “我知道你,丞相家的那位小娘子。”


    江承璋淡淡抬眼。


    “就为了你,我儿不惜与当今圣上结下梁子,还铤而走险与你在东宫拜堂。”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身旁的夫君忽然就冷下了声。


    “淮之今日回来,也只是来送父亲一程,若父亲只愿将时间荒废在对柚儿的冷嘲热讽上,那淮之今日便来错了。”


    他脸色沉得可怕。


    “何况,这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的抉择,将祸事开端推到女子身上,父亲是否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符柚偷偷吸了口凉气。


    她是听说过的,一般新妇面见公婆大多都得吃个下马威,她又不是公主,也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方才也只是思考怎么化解这个矛盾,孰料江淮之一开口,便是这么重的话,几乎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话。


    因为她可不敢跟爹爹这么说话。


    这下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江承璋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赢了,帝师之位是你的,家主之位也是你的,就连前些日子你当街伤你兄长,也没人敢追究你什么责任,包括我在内。”


    “我明日就启程走了,不管你,也不碍着你了,只是这江家,你不回来住,你想害你母亲劳神到什么地步?”


    “母亲身子不好,江家上下,我本就不愿她再经手操劳。”


    江淮之淡淡应了。


    “哦?”


    江承璋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那你想让谁心甘情愿在这里替你主持家务?你这娇滴滴的新婚夫人么?”


    “她和我住。”


    他微微抬眸,语调沉稳。


    “江家,我交到月儿手上。”


    第54章


    “荒唐!”


    此言落下,江承璋几乎瞬间是暴怒。


    “自古打理江家内务的,不是老夫人便是主母,哪里轮得到一个迟早是别人家的女儿插手的?”


    “有何不可么?”


    江淮之淡然对上那双浑浊的眸子。


    “大哥才识亦不在我之下,只憾天生不良于行,得不到父亲关注,他与萦月共同打理,我自然放心。”


    “你……!”


    这位前任家主快被他气疯。


    “你知不知道,将这种权力交到同父同母的兄长手上,对你来说是一种天大的威胁?”


    “我不觉得有什么威胁。”


    他毫不退让。


    “甚至于讲直白一些,无能者方觉无力。”


    符柚惊讶地忍不住稍稍抬抬头,一双圆眼瞄上一圈,似乎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先离这里远一点。


    “好一个无能者。”


    江承璋带了些讥讽,含笑抚掌。


    “那便让为父瞧瞧,你能把江家带到什么阴沟里去。”


    说罢,他将那支珍藏多年、用它写过无数江家秘卷的狼毫笔放在檀木箱内的最顶层,又重重合了盖子。


    “滚吧。”


    “还有一事。”


    江淮之身姿挺拔立在原处,烛光映在他身上,将那道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月儿的婚事。”


    “不是黄了么?”


    提起此事,江承璋似乎颇为不齿。


    “护国公府听了那风言风语,当场便悔了婚,此举虽打烂了我江家的脸,可又何处说理去!”


    “我知道。”


    “若是月儿不外嫁,我允她许给江唤,留在府中打理内务,你愿作为高堂出席么?”


    “痴心妄想!”


    江承璋顿时满脸嫌恶,毫不留情唤了下人过来,将他们两个通通推了出去。


    “我江家的女儿,下嫁一个瞎了一只眼的护卫,还想在成亲时拜我,痴心妄想!”


    书房的门被沉沉关上,丫鬟们行礼道了声冒犯,便匆匆退下了。


    四周寂寂,唯余三两声鸟啼,江淮之低低叹口气,重新挽过小娘子的手。


    “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的事。”


    她连连解释。


    “我只是觉得,公爹对你好凶我有些不敢说话。”


    “我的行事处处与他相悖,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我。”


    他温了温声线。


    “只是他没有办法让乾景下旨废除我,朝中舆论亦被我所控,他除了发些火,也没有旁的主意了。”


    小娘子没太听明白,只歪了歪头。


    “那夫君的做法,是正确的吗?”


    “或许吧。”


    江淮之抬头,望着云边一轮圆月出神。


    “只是我始终认为,才识品学当是选拔家主的第一位,并非只有我的孩子,才能接过这个担子。”


    语毕,他忽然笑笑。


    “当然,至少得是江家的人。”


    “那是肯定呀!”


    符柚一手抱紧他的胳膊,一手小心翼翼拎起长裙迈过一阶阶青石板。


    “无论怎么样,我都一直陪着你,支持你。”


    他微微侧目,瞧向她眼底始终不变的一抹清澈。


    “真好。”


    那明明是一汪清潭,清冽干净得仿佛未沾染过一分一毫的尘埃,可他每每瞧来,却又似酿了百年的烈酒,让他甘愿沉醉其中,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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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什么呢?”


    小娘子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叫他堪堪回神。


    “…没有。”


    他害羞,下意识地就否认了。


    “有些晚了,还想赶回南边吗?”


    “就在这里住一晚吧,好不好?”


    她撒着娇。


    “平常来这里都是翻墙,今日难得走了正门,还没住过呢。”


    “当然好。”


    江淮之笑着敲敲她脑袋。


    “我领你去我的院落。”


    只是刚拐过一道游廊,廊下便隐隐约约传来些稚嫩的诵书声,他皱皱眉,刻意离得近了,把那小少年吓得一蹦三尺高。


    “吓吓吓吓死我了!”


    少年噌得一声窜起来,险些撞到廊柱上,看见来人,才赶忙稳住身形,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广尧见过小叔,见过小婶婶?”


    “嗯,是你婶婶柚儿,这是我大哥的长子,江广尧。”


    江淮之缓声介绍了,却自觉好笑。


    “大半夜的,躲在这里做什么?”


    “在背书呀。”


    少年耷拉下脑袋,明明礼数周全,却显得委屈巴巴的。


    “爹说太晚了,怕伤我眼睛,我趁他不注意,就躲游廊里背去了,谁知被小叔您吓个半死。”


    “还怪上我咯?”


    江淮之挑挑眉,故意使坏。


    “眼下已是就寝的时辰,你明日若是起不来,还不是要被先生骂。”


    “我起得来的!”


    江广尧倔强地一仰小脸。


    “我没有一天是迟到的,不信小叔你查!”


    “我可没空查你。”


    他失笑道。


    “好了,我送你进屋去,这里灯光太暗,小小年纪别坏了眼睛。”


    “你怎么跟我爹说话一模一样”


    少年嘟囔着。


    “小婶婶,他这么死板,你怎么看上他的啊?”


    符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差点弄呛着。


    “他他肯定是很好,我才喜欢他的呀。”


    “喜欢?”


    他继续胡闹着。


    “我感觉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你可别被骗了呀。”


    “咳咳。”


    江淮之低咳两声。


    少年听得动静立马不敢说话了,只是尚未熄灭灯烛的屋内却闻声有了响动。


    江敬之放下手中书卷,轻摇椅轮,滑向了门口处。


    “孩子又胡言乱语了。”


    他出声沉稳,有些歉疚地笑笑。


    “请弟妹别在意。”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小娘子连连摆手。


    “他也是第一次见我,我们就随意聊几句”


    她好像跟忽然想起什么般,微微福了福身。


    “见过大哥哥。”


    “不必如此。”


    江敬之瞧着要比他们年长不少,眸色中都有了些慈爱。


    “久闻符小娘子盛名,谁知初见便忝居了你兄长之位,瞧来与淮之当真是相配。”


    她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些什么寒暄过去,江淮之却蓦然插了嘴。


    “大哥讲讲,哪里相配?”


    “你”


    小娘子憋红了脸,又不好在人前骂他,瞧着像是急坏了。


    “说什么呢”


    “符家小娘子自是仙姿佚貌,与你门当户对,只是此言难免虚浮,更为重要的是”


    江敬之笑笑。


    “天真单纯,活泼可爱,能照亮你心底每一寸阴霾。”


    江淮之此举本也只是故意为之,想着让柚儿与自家兄长多熟络三分,骤然听了这样的话,竟是动容。


    “大哥懂我,字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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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婶婶呢?”


    少年在一旁不干了。


    “小叔可比小婶婶大太多了,小婶婶又喜欢他什么?”


    “你这孩子。”


    江敬之闻言斥道。


    “近来先生频频与我讲,你格外爱读些古籍里讲情的诗文,你这年纪我也不欲拦你,怎得还好奇到你小婶身上了?”


    “知错了。”


    少年饱读经书长大,自是不敢再造次。


    “那广尧先告退了,明日再来给爹爹小叔小婶请安。”


    “呃我其实准备说来着。”


    符柚也觉得他好灵动,望了眼他的背影。


    “夫君行事沉稳,温柔和善,会照顾我,能力也特别好,最关键的是特别喜欢我我肯定就特别喜欢他呀!”


    游廊上顿时传来一阵笑声。


    “听到啦——”


    瞧着小娘子染了红霞的脸颊,江家二人都不免笑笑。


    “弟妹休要惯着他。”


    江敬之将轮椅摇去桌边,抬手煮上了茶。


    “自小皮实得紧,也不知随了谁。”


    “怎敢劳烦大哥。”


    江淮之接过茶壶,引了小娘子一并坐了。


    “近来广尧出了篇策论,京中也是议论纷纷,我取来看了,着实有大哥当年的风采。”


    “的确。”


    对面微微颔首。


    “我这两个孩子,属他才学最盛,与你我当年无异,可惜还是年纪轻了些,少了些稳重。”


    “这倒无妨,还是个孩子若我说,我有意立他为小家主,好生培养,大哥意下如何?”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你疯了不成,当着弟妹的面讲这种话?”


    江敬之蹙眉道。


    “我知晓我天生有疾,从未有半点争夺之心,我未来的小侄子,定会胜广尧万分,你又何必着急定下人选?”


    “我并不执着于有后,况且,广尧是很合适的孩子,这一点大哥其实心里也清楚,只是自觉身份差了些,毕竟如今江家嫡出的一脉,是从我这里算。”


    江淮之满上三盏茶,淡声解释道。


    “但陛下择后选妃在即,新的太子殿下不过也是两三年的事情,总不能让下一任太傅比太子还要小,这要如何教?实是说不过去。”


    小娘子动动耳朵。


    李乾景要选皇后,纳妃子了吗?


    总感觉这样的事情离他们两个都好远,只是转念一想,她自己也是成了亲的人了,他其实也早到了年纪。


    宫墙深深,真好久没再见过他了。


    她也是真心希望,新的皇后会是喜欢他,他也喜欢的,李乾景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她想要他过得好。


    那边,仍在继续说着。


    “两三年不足以定下一个太子,何况皇后首次诞下的也未必是皇子,这其中变化很多,你又如何肯定,这期间你们不会有一个很优秀的孩子?”


    “罢了江家小家主,就先定广尧,先悉心培养着,若当真如大哥所说,我的孩子才学成就远远胜于广尧,我们再另作打算,这样可好?”


    “……好吧。”


    江敬之终于松了口。


    “淮之,多谢你愿意给广尧这样一个机会,若真有那一天,我们这一房必当让位,绝无纷争。”


    “那文书明日,就送到广尧书案上。”


    此事有了决断,小娘子听着也松了口气。


    她感觉心里头暖暖的。


    他们两个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一直在为对方考虑,好像书本里读过的兄友弟恭,在这里真的具象化了一般。


    果然就如萦月所言,他们三兄妹亲如一体,也难怪她不肯喊那江家二郎做哥哥。


    “好了,天色已晚,就不要在大哥这里耽搁了。”


    正琢磨着,耳畔突然传来一声。


    “不快些回去,如何再另作打算?”


    “……”


    江淮之听明白了,耳根骤然烫得紧。


    只是那小娘子还无辜地眨着眼睛。


    “这和另作打算有什么关系?”


    第55章


    江淮之自己的院落离大哥那里并不算远,只走上几步路便到了,做了家主之后虽重新将它修整过了,却照旧没往这里留一个丫鬟,以至于踏进那黑漆漆的庭廊,都叫小娘子有些心有余悸。


    “别害怕,我点灯了。”


    微黄的烛光在一室温馨中散开来,符柚瞧着那方明亮之下,熟悉的米金色床幔随风轻轻晃动,不免感慨。


    “上次来你这里的时候,你房中的嬷嬷想方设法赶我走呢。”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小脑袋瓜倒是记仇。”


    江淮之笑了一声,熟门熟路去里间烧了热水。


    “不早了,简单洗过我们就歇下。”


    “你还会做这些呀。”


    她跟过去,踏入暖玉砌成的一整间温房,瞧着眼前一大块冒着热气的汤池,惊讶地张了张口。


    “我院内是一座方形的池子,大嫂嫂房中也是一样的,原来夫君喜欢圆一些的。”


    “去岭南游学时曾见过这样的,觉得喜欢,回来便将房内修整了一番。”


    他应着,手中倒是不停,将小巾与添了青木甘松香的小皂都替她摆出来,还不忘备了一斛花瓣。


    “柚儿先洗,好了叫我便是。”


    “那夫君呢?”


    小娘子扑闪扑闪羽睫。


    “我沐浴很慢的,这样你都要拖过子时再就寝了。”


    “那倒无事,你先睡便好,我过来的时候轻一些。”


    江淮之温和哄道,转身欲出,却被人快走两步,从背后紧紧抱住。


    他只觉自己呼吸一下子急促了。


    “也也不用”


    她声音小得很,讲话也断断续续的,却叫他听得脸红心跳。


    “非得非得分开的。”


    “……怎么敢这么大胆的。”


    他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跟大嫂嫂闲聊的时候,她问起过我,我说还没有她很吃惊。”


    她动静越来越小了,脸上肉眼可见得烫。


    “让我来问问夫君…为什么,是不是不喜欢我。”


    “……”


    江淮之缄默半晌。


    “你新婚之夜中了毒,此后身子一直不好,我若硬来,才是不喜欢你。”


    “嗯你喜欢我就好。”


    她抱得他更紧了些。


    “我以为…”


    “以为什么?”


    “我听不太明白。”


    她诚恳道。


    “但是大嫂嫂原话是,‘应该不至于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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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闹。”


    那汤池水还在氤氲冒着热气,屋内温度本就高,他一下子就燥热起来。


    “这种话不许乱讲。”


    “好嘛,我听你的。”


    小娘子应着。


    “我虽然不太懂,但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只是如果真的不行的话,你告诉我,我也会原谅你的。”


    “……”


    江淮之咬了咬牙,忽得就转过身。


    “你若再胡闹,我便不走了。”


    她下意识仰起头瞧他,粉嫩的一张小脸上那双眸子水盈盈得亮,直瞧得他心里发痒。


    不自觉的,他微微抬手,那小裙的衣带轻缓得紧,只稍稍用力就拽了下来。


    他凑得近些。


    “是这样么?”


    汤池的热气一下子攀上她的肌肤,她羞得要命,小手连连去捂他的眼睛。


    “错了错了……”


    “晚了。”


    他那熟悉的雪松香气和着花瓣入浴的清香,一道萦在她的鼻尖。


    “那便一起。”


    江淮之俯身将她拦腰抱起,步伐稳健,一步步迈至池边,不顾她死命将脑袋埋进他怀里,愣是将她稳稳放进了水中。


    那汤池温暖得很,她又只着一件小衣,在寒凉的夜色中走了许久,突如其来的暖意让她忍不住舒坦地感叹一声。


    “好暖和。”


    她抬头,还想说些什么,却亲眼撞见他也去了外袍,一只脚已然迈下了一级玉阶!


    他他他来真的么!


    符柚顿时心跳加快,小身板在水中一游,噌得一下就窜到了汤池的另一边。


    江淮之温柔笑笑,一挑眉,也朝着她游过去,仿佛不抓住她不罢休一般。


    她哪里肯,匆匆又往另一边跑,可还未到那对岸,腰肢便被人一把环住。


    “不好好洗,闹腾什么。”


    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瞬间臊得难受。


    她感觉好像什么很热很烫的东西,被她不小心碰到了。


    江淮之自然也有所察觉,微咳一声将她松开,倚上池壁兀自偏过头去。


    ……


    是什么东西。


    他不再抱着她,小娘子那点为数不多的勇气就又回来了些,她控制着自己的偷偷摸摸的目光,一寸一寸往他那边挪,直至定睛看去…


    只一眼,她险些尖叫出来。


    成亲之前,宫里的嬷嬷事无巨细地都给她交代过一遍,可真的亲眼看见那物什,她那小心脏都快穿过喉咙直接蹦出来,双手腾得一下捂住眼睛再不敢回头。


    这得多疼呀!


    她想都不敢想。


    为什么成亲之后,偏偏就要做那种事?


    她后悔了,她就不该挑起这个话茬!


    江淮之被她那一眼,弄得也不是很好受。


    他虽是君子,可温香软玉在侧,他又能自我克制到什么地步。


    只是方才听了她的话,急于朝她证明些什么,如今倒是把自己架到了火上烤。


    也不知她身子可否无恙了。


    真要完婚,他怕她受不住。


    斟酌半晌,他哑着嗓子,勉强提了正事。


    “明日,随我进宫一趟吧。”


    “……做什么?”


    她的回答细若蚊蝇。


    “为你请诰命。”


    他解释道。


    “这是你该有的。”


    “可是……”


    小娘子红着脸,似乎有些不太乐意。


    “会见到他吧。”


    “你刻意避着他么?”


    “没有呀。”


    她没听出他话里的醋意。


    “就是不想见了,见了也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我生活如何,没有必要……”


    话未说完,她的小嘴蓦然被人用力堵上!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只他倾身的那一刻,她早已避无可避。


    那吻带着一贯猛烈的攻势,却似乎比以往更凶狠一些,都快要将她的唇啃掉,她疼得想躲,却被人狠狠禁锢在汤池一角,无论做什么努力,都只能被迫接受这一切。


    快要呼吸不上来的空档,江淮之缓缓松开她,语调低沉。


    “为什么躲着他?”


    “没、没有为什么呀……”


    她委屈坏了。


    “我和他有婚约,我又不要他了,还为了拿到进宫信物骗他,当然是一辈子再也不见最好了。”


    “你觉得对不起他?”


    “肯定对不起啊。”


    她眸中水汪汪的。


    “就是有点愧疚,没有别的……”


    语毕,她小心翼翼观察了他的神色。


    “夫君,你生气了?”


    “我当然气了。”


    江淮之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


    “你为何总是对他心存愧疚?从宫里来的信你读了,还对他念念不忘么?”


    “什么宫里的信呀?”


    小娘子想了想,也有些不高兴了。


    “我没看呀,我不是那日让辛夷直接拿去烧了吗?你也瞧见了,那会不问,现在吃什么醋。”


    他不说话了,只再一次俯身吻住她,可她这一次却是倔强得很,小手拼了命地才砸他。


    “你干嘛呀,我不想理你了!”


    她终于也闹了脾气。


    “我要是喜欢他,哪里有你什么事,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尾音落下,她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讲话讲过分了,眼睁睁看着江淮之双手从自己胳膊上滑落下来。


    “……是。”


    他开口有些无力。


    “哪里有我什么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笨拙地解释道,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


    屋内蓦然沉默,直到那汤池中的水都有些凉了,都没人再说上一句话。


    “……别着凉了,先上去吧。”


    最终还是江淮之先打破了沉默。


    “你就真的没有任何想跟我说的么。”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你才能相信。”


    小娘子抱膝坐在池沿上,眼眶红红的。


    “我从小到大喜欢过的,明明只有你一个,因为喜欢,我才变得好勇敢,和爹娘抗争,和东宫抗争,我从来没有半点想过退缩的。”


    “洞房里听到是你的那一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好喜欢你的,呜…”


    她忍不住哭起来,惹得他也徒生万千悔意。


    的的确确是醋了。


    可是她也没有什么真的对不起他的地方。


    她只是太善良。


    那话难听,可也是事实,若真的对李乾景有半分情意,现在她便是实打实的皇后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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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柚儿。”


    江淮之缓了缓声。


    “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平白怀疑你,夫君知道错了。”


    说罢,他游过去想去抱她,却瞧见她一个翻身,从椅子上捡了衣裳就哭着跑出去了。


    “柚儿!”


    她没把衣裳穿回去,拿小巾擦干净了,就兀自滚到了软被里头,小手径直放下了床幔。


    “你别过来!”


    小娘子声音闷闷的。


    “我不想理你!”


    江淮之刚碰上床幔的手指忽得就缩回了。


    “柚儿,方才我也不知怎得,忽然就起来那么大的醋意,与你置了些气,莫要怪我好不好?”


    “不好。”


    她气性比他大多了。


    “把灯熄了,我困了!”


    满室烛火应声而灭,只留昏暗的几盏勉强照明。


    “夫人。”


    他试着唤道。


    里面没什么回应,只反手将一床被子扔下来了。


    ……


    坏了。


    看来今夜要睡地板了?


    第56章


    还未到夏日,夜里尚有些凉,江淮之和衣卧在木制地板上,顿觉背后一阵寒意。


    他侧过身去,瞄着床幔后那个背对着他的小小身影,还是试探性唤了一句。


    “柚儿,还在生气?”


    并无回应。


    “是我错了,不该吃这种毫无缘由的醋。”


    他缓声道着歉。


    “也不早了,你先休息,明日我出门时尽量轻一些,散朝后便早些回来寻你,我从月儿的院子调两个丫鬟过来,你有什么要的,尽管找她们便是。”


    他一字一句嘱咐着。


    “醒了之后先用些热粥,再将药喝了,若是觉得苦,等夫君带些糖回来,陪你一起喝。”


    “……”


    床里头终于有了点动静。


    符柚轻哼一声,仿佛还在置气。


    “明日不是要进宫吗?”


    “不去了。”


    见她搭理了,江淮之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落。


    “我一个人也可以请的,只是旁的夫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去,我也不想让你受委屈,才想着与你一起的。”


    “那别人都有夫人陪,你一个人去请,你不会尴尬吗?”


    “……”


    他似是没想到她从这个角度看。


    “不会,没有人会注意这些,我也不在意旁人的评价。”


    “……算啦,我跟你去吧。”


    她声音闷闷的,从软枕里传来。


    “省得你和李乾景又打起来。”


    “那好。”


    他摁下了那又突如其来的醋意。


    “明日散朝,我来接你…到了宫里,记得唤陛下。”


    “知道了。”


    小娘子生着气,伶牙俐齿的。


    “我不喊他陛下我也不会被斩首,就是某些人听不得这种亲近称谓而已吧。”


    “……柚儿。”


    江淮之的叹息声从下面传来。


    “当真知错了,别故意气我了。”


    “气你怎么啦。”


    她又哼了一声,动上一动将软被结结实实铺满身子。


    “困了,睡觉了。”


    话音刚落,江淮之不偏不倚地打了个喷嚏。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这样,捂住小嘴才忍住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让夫君去床上睡,好不好?”


    “不好。”


    她果断拒绝道。


    “你刚才亲我的时候,弄疼我了,我要罚你。”


    “夫人最好了,怎么忍心看我在地上受苦。”


    他委委屈屈的,一副罕见的讨饶姿态。


    “真的不敢了,夫人饶我这一次。”


    “不行,嫂嫂嘱咐过我了,男人就要罚了他冷落了他,他才长记性!”


    小娘子从被子里伸出只玉手,将那米金色的绣兰床幔合得严严实实。


    “睡着了!”


    “……”


    江淮之无奈,又不禁莞尔。


    怪可爱的。


    怎么谁教的话她都听一耳朵,偏偏就不听他的。


    正想着,一阵凉风四起,从未关紧的菱花窗缝隙里倏忽钻进来,在屋里打了几个转,就精准无误地吹入他的骨缝里。


    ……


    好冷。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可床上的小娘子早已睡得香甜,那浅浅的呼吸声入耳均匀又稳定,偶尔还会哼唧上两声,叫人心生旖旎。


    总不好趁人睡着,偷偷爬到床上去睡吧?


    他堂堂一国帝师,传出去真是叫人笑。


    又是一阵风涌来,夜色随着时辰的推移愈发寒凉,倒是比上一股更刺骨了些。


    ……


    笑就笑吧!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掀开床幔,定睛一看才发现——


    那小娘子为了防止他偷偷上床,竟自己睡在了外面!


    他这么大个个子,越过她躺进里面去,她怎么可能不被惊醒!


    江淮之认命般地将手从上面滑了下来。


    罢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今晚就睡地板好了!-


    翌日,李乾景一贯拉着个脸坐到龙椅上,一眼就瞧见了自己那位帝师大人的黑眼眶。


    他睨过去一眼。


    “没睡醒?”


    “天气微寒,有些受凉。”


    被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这么一问,江淮之也有些无语。


    “谢陛下关心。”


    “莫不是惹到了小柚子,被赶出屋子了?”


    他似乎没想着放过他。


    “她一贯这个样子。”


    “……”


    江淮之暗暗咬咬牙。


    “陛下操心臣的家务,倒不如先想想,这后宫主位空悬已久,可妥当与否?”


    此言一出,那些本就催婚心急的老臣们立马接了话茬。


    “帝师此忧在理,常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一日无主,您不立后也不纳妃,这必然导致我大靖根基不稳啊!”


    “陛下,那各家贵女的名册已递交您许久,还请您尽快做决定啊!”


    大臣们三言两语,就仿佛把他说成了江山的罪人,大靖的祸患,直说得李乾景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黑得更深了。


    他本意也就是打听打听小柚子日子过得怎么样,毕竟寄出去的信一封也没得到过回复,若是江淮之欺负了她,他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得把江淮之斗下去。


    结果呢?那人非但什么都不说,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为什么迟迟不立后,这满殿的朝臣能不知道吗?


    他心里根本就装不下别人!


    听得烦了,李乾景重重一拍那龙椅。


    ——说实话挺疼的,但他很好地把表情控制住了。


    “你们日日没有旁的可汇报,逮着朕自己的事情不放么?要是真这么闲,朕看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在这里办事!”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饶是知晓他年纪尚轻根基不稳,倒也没人敢公开出来跟皇帝叫板。


    很快便有人出来打圆场,将近来边境的事稍稍汇报了下。


    是崔将军。


    李乾景没仔细听人说了什么,只冲那别人没有的眼力见,他就能给人记上一功。


    左右听了半个多时辰,也尽是些太平盛世下小打小闹的事,他便及时叫了停,从大殿后门绕出去,果断用自己的早膳去了。


    只是那温热的肉粥刚刚从玉勺上滚入口中,江淮之便挂着些让他瞧了一点舒服不起来的微笑,轻轻叩了叩他的门。


    “又干嘛?”


    李乾景没好气道。


    “朕在用粥。”


    “又是早朝前没起来,来不及吃早膳就听朝政去了么?”


    他一袭米金色官服走进去,挥挥手让侍奉的余公公下去了。


    “讲了多少遍,要早半个时辰起床。”


    “唠叨。”


    少年撇撇嘴。


    “朕废了你。”


    江淮之温和笑笑,似乎根本没把他这威胁当回事。


    “要先用么?”


    他问道。


    “倒也没旁的,只是有事想麻烦一下你。”


    “什么?”


    李乾景盘着腿随意坐在榻上,嚼着一口肉,含混不清道。


    “想给柚儿请个诰命。”


    “咳咳——”


    少年险些呛到,那碗中的肉瞬间就不香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不是,你这人是不是一天不缺德就活不下去?那是朕的小柚子,怎么着,还给你封成诰命夫人了?”


    “柚儿本来就是我的夫人。”


    江淮之闻言眸色暗了暗。


    “早点立后,才是你的正事。”


    “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李乾景吃不下去了,放下粥碗抱臂瞧向他。


    “朕怎么知道,小柚子在你那里受不受欺负所以你一整夜没睡,是干什么了?”


    “拌嘴了。”


    他淡淡道。


    “睡得地板,太凉了。”


    “什么?你还敢跟她吵架?”


    少年闻言直接炸了。


    “朕从小就没敢跟她大吼大叫过,你一个后来的,你怎么敢的?”


    “说过了,只是拌嘴。”


    江淮之声音冷了冷。


    他本就因这青梅竹马的存在有些吃醋,如今这些话听到耳朵里,仿佛去了趟北境最高的雪山顶上,被那寒风吹得透骨,雪埋得血冷。


    是,他只是个后来的,比不得李乾景那十几年的情谊。


    这种陪伴他只要些微想上一想,就难受得要命。


    “拌嘴也不行啊!”


    李乾景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又一拍桌案。


    “你要是照顾不好,朕有的是办法照顾好,朕也不怕告诉你,这后位空悬,等的就是小柚子。”


    简直就是当面夺妻了。


    他自己干过的事反噬到自己身上,只觉一阵阵怒火朝上涌,忍了半晌也忍不下去,将桌案上埋了许久的贵女名册硬生生翻出来,重重砸到人面前。


    “下周的选妃大典,必须办。”


    “凭什么?”


    少年看也没看一眼那册子。


    “你如今处处压制于朕,就不怕哪日朕羽翼丰满了,给你尝尝那牢饭的滋味?”


    “甘之如饴。”


    江淮之冷冷勾唇。


    “朝臣皆在施压,你抗不过去。”


    “嘁,他们当然施压,你也不亲眼瞧瞧这里面有几个是他们的女儿妹妹。”


    李乾景朝那边努努嘴。


    “那都按家世排得整整齐齐,最低都没有低于五品的。”


    “你若喜欢民间的,那也不是难事。”


    “你有病吧。”


    他骂道。


    “大早上的找事,肉粥都不香了。”


    他烦得要死,声音一个没控制住,几乎是扬声喊出来的,符柚拎着小裙子匆匆往里面挤,被他这一吼吓得险些没站稳。


    “你们没吵架吧?”


    清甜的小嗓音自门外传来,二人齐齐看过去,只瞧见那小娘子云鬓高盘,小手捏着月白粉绣芙蓉状小袄裙,正眨着无辜的葡萄眼懵懵懂懂往里面看。


    后面是急坏了的余公公,一脚踏进门就扑倒在地上嚎。


    “奴才无能,没拦住江夫人,冲撞了圣驾,求陛下恕罪!”


    “她想来就来,没让你拦。”


    李乾景挥挥手,站起身来,好些日子没见她,他眸中惊喜的同时,脸上也有些不自在。


    “那个没,怎么可能吵架呢,我们在…用早膳。”


    “用早膳?”


    符柚也是刚起床不久,见屋里没人了就匆匆往宫里赶,肚子正饿着。


    她圆眼滴溜一转,瞄上了那碗喷香的肉粥。


    “那给我也盛一碗?”


    第57章


    江淮之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样诡异的场景。


    他与那少年天子隔桌面对面而坐,桌上摆满了余公公唤人新端上来的各式清甜糕点与可口小菜,却谁也没动筷,只都默默偏移了视线,瞧着坐在旁边的小娘子,猛猛炫那肉粥。


    余公公放下最后一叠桂花饼,犹豫再三,还是老老实实退下了。


    不讲礼法就不讲吧…


    陛下和帝师都愿意惯着,他当什么出头鸟。


    “好香。”


    嗦完最后一条肉丝,符柚满足地放下了碗,对上两道复杂的目光,才后知后觉好像做错了事情。


    “呃…”


    她拘谨地缩回了小手,垂下脑袋。


    “对不起呀,你们两个都在这里,我就以为在家呢…有点太随意了。”


    上次她记得三人坐在一起吃饭,还是上元那日在百味居的时候。


    那时他们的身份,都与现在不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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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当家就好,我就喜欢看你随意的样子。”


    李乾景抢先开了口,也不摆什么帝王架子。


    “没有人敢说你不好,谁说你我杀谁!”


    “这么嗜杀呢。”


    江淮之淡淡接了话茬。


    “如今这屋内只有我和夫人单拎一个你,若真有人说她不好,也就是你了。”


    “要是能杀, 第一个杀了你。”


    少年白了他一眼,转手殷勤地递上一块绿豆糕。


    “小柚子,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的!”


    “好呀好呀。”


    她下意识伸手接过来,放入口中。


    也不知是不是那绿豆糕被冰过许久,她感觉好像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凉凉的。


    “吃吧。”


    江淮之敛了敛眸。


    “吃饱了,我们就回家。”


    “成天好像谁欠了他一样。”


    李乾景不以为意。


    “小柚子你吃,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跟我讲,我一直没有立后…就是在等你的。”


    咳咳——


    小娘子差点噎着。


    “你立呀。”


    她放下了筷子。


    “我已经嫁给三郎了,你为什么要等我呢?你这样做毫无道理呀。”


    “……”


    少年默了默。


    “我心里又哪里装得下别人,你又不是不知。”


    “可是这样的话,对我们都不是很尊重的。”


    小娘子认认真真同他讲。


    “我也希望你有很好的生活。”


    江淮之没有说话,只倚在椅背上,静静看着这一切。


    “我哪有一日好日子过。”


    李乾景低声道,像是呓语,像是哀求。


    “父皇驾崩,我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日日被这理不清的朝政充斥着,回到寝宫里,又连个说话的人都寻不见。”


    “可若强行将我许配于你,我不开心,你也不会开心的。”


    符柚眸中清澈,很诚恳地看向他。


    “我们以后会是很好的朋友。”


    少年痛苦地揪了揪发髻。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他没敢看那双干净的眼睛。


    “只是来告诉我,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吗?”


    “我今日醒来发现夫君不在,想着他是要去为我请诰命的。”


    小娘子应道。


    “这种场合,他好像希望我在。”


    “你们不是吵架了么?”


    “是吵架了,但会和好呀。”


    “……”


    李乾景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直到最后,我好像都没法在争取你一事上,进上哪怕一步。”


    “似乎我们十几年的情谊,比不上他单单出现在你生命里一年。”


    他喃喃着,最终长舒上一口气。


    “诰命朕给,皇后朕立,从今往后,朕就是大靖,最兢兢业业的忠仆。”


    小娘子有些担心他。


    “李乾景…”


    “唤陛下吧。”


    他打断了她。


    她懵了几秒,一张芙蓉面上,渐渐写满了内疚。


    “知道了,陛下。”


    少年却是无波无澜。


    “京南那处兵器铺子,是你的人开的么?”


    话锋骤然一转,江淮之抬抬眼皮,坐直了身子。


    “是。”


    他答得很痛快。


    “都是卖些国法允许的东西,专供禁军用的物什一概没有,院中那匹马也是用的江家家马的份额,并无半分逾矩。”


    “最好是无半分逾矩。”


    李乾景冷笑着重复了他的话。


    “这种事情上敢越一分雷池,都足够你掉脑袋。”


    “陛下放心。”


    他颔首。


    “近来那铺子办的是有些好,来往顾客不在少数,我会格外盯紧一些。”


    “那好。”


    少年声音有些漠然。


    “那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被他周身那难抑的天威震撼,小娘子下意识站起了身,不自在地瞧向那位一起长大的小竹马。


    “先送她回去。”


    江淮之拱手淡淡施了一礼,牵过小娘子的手,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那月白色的清丽背影渐渐模糊看不见了,李乾景仍是怔愣盯着,良久方觉眼眶微湿,回神竟是一行泪缓缓落了下来。


    要不要再留会呢?


    可是好像再没什么理由,将她留下了。


    隔了这道宫墙,他此生,还能见她几次。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太短了。


    见她的时间太短了。


    没说上几句话,他就赶人回去了。


    少年微微偏头,拾起那柄她方才用过的小玉勺,静静看了许久那上面的纹路,竟是一扔,双手捂住脸小声哭起来-


    江府。


    “就依照这新拟的份例,逐个批下去吧。”


    江萦月一袭浅黛色留仙小裙,纤纤玉指捻过成册的单子,递给了候在一旁的嬷嬷。


    “是。”


    嬷嬷瞧了那娟秀的小楷,心下不免一喜,嘴上也就没了分寸。


    “奴婢瞧七小姐,如今越来越有掌家的主母风范了。”


    “休得胡言。”


    她嗔道。


    “这江家主母是小柚子,只是我有幸得了哥哥青眼,自要做到十成十的好。”


    “是、是,奴婢多嘴了。”


    嬷嬷矮身行了礼,连连退至了门口,恰恰撞上了刚从铺子里赶来的江唤。


    “这是怎么了?”


    他一身干练的短衣风尘仆仆,却笑着看向蹙眉含嗔的那位温婉贵女。


    “没有什么,下面人说错了话,也不用放在心上的。”


    江萦月起身迎他,放缓了语调。


    “近来那铺子正忙,怎得有闲暇来寻我了?”


    “午时都过了三刻,我猜着你一忙起来呀,就不记得用膳。”


    她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提了个三层小木盒,抬手将那盖子掀开,冒着热气的菜肉整整齐齐列于其中,下面的米也蒸得好,颗颗莹润饱满,闻来就让人食欲大起。


    “就你知道。”


    她气还没消,照旧嗔过去,眉眼间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好了,快些吃。”


    江唤坐到她对面,将那饭菜一一陈列好。


    “人家也没说错什么,你呀,处理起内务来头头是道说一不二,的确是有范的。”


    “那也是哥哥信任我。”


    到底是大家闺秀,她动起筷来,一举一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与其替旁的家族做这些事,倒不如留在家里,真正为江家做些什么,而且…”


    她嫣然一笑,好似春风拂岗。


    “好像自从做了这些,终于能有人听我说话了我很开心。”


    “是与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仅余的那只有光亮的瞳孔里,盈满了爱意。


    “比幼时爱说爱笑许多,甚至现在用膳时,都愿意与我说话了。”


    “食不言寝不语嘛。”


    江萦月打趣道。


    “会被骂的。”


    “我在这里,看谁敢骂你。”


    “那要是哥哥骂我呢?”


    “那好像惹不起。”


    二人齐齐笑起来,一室温馨。


    “昨日公子是不是回府了?”


    “回来了,但是一大早又出去了,小柚子后来也自己出了门,据门口的护卫讲,大概是往皇宫的方向去。”


    “京南的那处宅子,夫人的陪嫁丫鬟叫记不太清楚了,近来张罗得很是卖力,各个地方都添了不少人手,瞧着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有次进去讨口茶喝,那阵仗险些没把我吓出去。”


    “叫辛夷,她能力很好的。”


    江萦月补充道。


    “这样看来,小柚子他们应当是真的不在江家住了,况且哥哥又是帝师,在宫里本就有传下来的帝师居的。”


    “或许江家大事是公子主持,内务以后就全权交给你了。”


    江唤接话道,眼中满是鼓励。


    “这般也好,你本就喜欢打理这些,夫人也是你自小的闺中密友,不会觉得你越俎代庖,横生嫌隙。”


    “我看她,恨不得都快日日买糕点送我给我供起来了。”


    她没忍住调笑一句。


    “这些账本数字,她只一眼就头疼,再不肯看第二眼的。”


    “别瞎说人家,让人听见了多不好呢。”


    他向来身份低微,下意识就劝道。


    “我俩好得很,你呀少操点心。”


    她饭量本就不大,到七八分饱就笑着放下了碗。


    “这几道菜都好吃,下次还要。”


    “还给你带。”


    江唤微弯了唇角,主动将桌上都清理干净。


    “这是我前日才发现的一家小店,店面不大,却样样做得都好吃,猜着就合你胃口。”


    好幸福。


    她正要打趣他,门口却传了声吆喝。


    “家主和夫人回府了——”


    “诶,这么早就回来啦?”


    江萦月忙用小巾擦净了手,重新补了唇脂,起身之时,江淮之与符柚已然手牵着手进屋了。


    “又是不送饭便不吃?”


    江淮之一眼就看明白了。


    “这内务没有一样紧急的,总饿着自己做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


    她含笑跑到了符柚身后。


    “小柚子,你夫君好凶。”


    “就是的就是的。”


    小娘子果断帮腔。


    “看我回去收拾他。”


    江淮之无奈笑笑,任由两个小姑娘打闹去了。


    “阿唤。”


    他目光偏了偏。


    “最近那铺子生意不错,可有严格按照我说的来卖?”


    “回公子,自然是不敢触碰半分红线的。”


    江唤本在看她们闹,闻言一个激灵,连连应了。


    “可今日陛下提点我了。”


    江淮之淡淡道。


    “若无人与他讲这些,他不会注意到这里。”


    他语气有些严肃,两个小姑娘也不敢再互相挠痒痒,立在一旁略有无措地朝这边看。


    “属下……”


    江唤一犹疑,想起些什么。


    “前些日子有人往铺子里送了把刀,说要换些银两急用,属下没做过典当这行,瞧那刀也不是常见的样式,但想着他很快就来拿,就一时脑热应下了”


    “连你都没见过的样式,想都不必想是哪里用的,顺着那人去查一查。”


    他踱上两步,坐于主位上,端起了盏茶。


    “罢了,陛下没在意,也不必查了能弄到这种东西的也没几个人,想来也是冲我来的,你日后定要留意,不可在这种事上留下把柄。”


    “是,属下知错了,今后定不会再犯。”


    江唤单膝落地,面上满是愧疚。


    “让公子费心了。”


    闻言,江萦月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家二哥哥,那视线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


    “月儿。”


    “我我在。”


    她忽然就有些紧张了。


    “害怕什么。”


    他轻笑一声,温了温声音。


    “你近日做的都很好,江家少不得你。”


    被自己最崇拜的哥哥这样夸了,江萦月耳根不免一红。


    “没、没有啦,都是份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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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初心不改,你闲暇时分,留意下好的绣娘吧。”


    他眉眼温柔,看向自家妹妹。


    “有些衣裳,当哥哥的,也该给你做了。”


    “我……”


    她向来聪慧,又怎会不懂那言下之意,只是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这番话入耳,她那双颊比那沸到极致的水还要烫。


    “太好了!”


    符柚可不管她那些,抱住她的胳膊就猛摇。


    “我们家萦月也要嫁人了,我可以喝喜酒咯!”


    “你、你别瞎闹腾,什么话也说,羞不羞……”


    江唤眼眶亦是微红,愣站了良久,忽然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请公子放心,阿唤今生,定不负月儿。”


    “当然放心。”


    江淮之挑了挑眉。


    “她嫁了人也是在江家,若是受了半点委屈,这死法有得是你挑。”


    “……”


    小娘子无语。


    这么好的日子。


    说这玩意吉利吗?!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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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秋来,帝京道旁一排整齐的枫树都染上了霞红,江萦月也落下了嫁衣的最后一针。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亲手为自己绣上这一件衣裳,儿时偷偷幻想过的故事成了真,她直至抚上那精巧的鸳鸯,也没敢太相信。


    原来那些更大更远的外面,还有那么多闻所未闻的故事,她可以一辈子坐在那树下听阿唤静静讲,也可以和他一起亲自去看。


    只要一有这个念头,她就忍不住掩嘴偷偷笑出声来。


    “又偷乐什么呢?”


    小娘子刚采了桂花来,忙着揶揄她。


    “你成了亲,你也是江夫人了,咱俩名头一样诶。”


    “那我替江夫人算账本,岂不是名正言顺咯?”


    江萦月可不饶她。


    “还是说,咱们的江夫人要亲自盘点盘点这个月的开销?”


    “我可不看,家里以前教过我这些,可我看一会就想见周公去了。”


    她细细研磨着从小枝上分下来的一叠金黄小花,笑闹道。


    “你瞧着,我还落个清闲呢。”


    “这是要做桂花糕?”


    “对呀,我现在手艺可好了,一会好了第一个给你尝!”


    “那可说好了,不许耍赖,不许偷偷给二哥哥送过去。”


    江萦月将那嫁衣整整齐齐叠好收入匣中,神秘兮兮凑过去,眸中微羞。


    “小柚子,打…打听点事?”


    “嗯?”


    小娘子忙着做糕,含含混混应一声。


    “成亲是…是什么样的呀?”


    “就是有人给你盖上一个盖头,就什么都不知道啦,外面人说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就可以!”


    这事她可有发言权,她想了想,滔滔不绝跟人家说起来。


    “盖头特别红,基本上除了自己的脚背,什么都看不见,进去被人牵着无非也是三拜,之后一个人在新房里等着新郎官过来,好像没别的了。”


    “那…那然后呢?”


    江萦月含羞追问道。


    “新婚之夜…?”


    “呃……”


    小娘子不好意思地拨拨头发。


    “我中毒了。”


    “……”


    她默了默。


    “好像是哦。”


    “没事的,估计也不用咱们做什么……我感觉你家阿唤肯定懂。”


    “你这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二哥哥到现在没碰过你?”


    小娘子险些从那石凳上蹦出去。


    “不是,萦月!”


    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你说话什么时候这么直白了?”


    “咱俩说话,绕什么弯子。”


    江萦月紧张地四下看看,见没人过来才嗔道。


    “你别喊那么大声。”


    “那你是一点弯也不拐呀!”


    她通红着脸坐回去。


    “我不太敢,后来也没提过,你二哥哥好像觉得我无意于此,也没强来。”


    “那你们日日宿在一处,他就真没有半句那点意思?”


    “我不太清楚呀,大多数时候他政务繁忙,回来的时候我都睡了。”


    小娘子跟认认真真答题一般。


    “有时候回来的早,就一起躺下,用不了多久他就自己抱着被子去别处睡了,我困得紧,也没问过缘由。”


    “……”


    江萦月有些无语。


    “我怎么觉得,我是来寻军师的,反倒自己成了军师呢?”


    “你也懂这些吗?”


    符柚眨眨眼睛。


    “这些都是我从家里姐姐口中听来的,成亲之前才被宫里的嬷嬷细细教过,你身边没有教导嬷嬷,上头也没有姐姐,你怎么懂的呀?”


    “我我问的我乳母,但她也就笼统地说了说,没太细讲,我这才来问你的。”


    “要不我今晚回去给你试试?”


    “?”


    江萦月瞪大了眼睛。


    “小柚子,你这个密友我是真没白交!”


    “我就说说,你还真让我试呀!”


    “那怎么了,你都成亲多久了,试试又不犯法的!”


    “江萦月,我合理怀疑你端庄淑雅的大家闺秀形象是装出来的!”


    “只要你敢试,我就敢承认是装出来的!”


    “我我我……”


    小娘子一把将桌上捣桂花的东西都收到怀里。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我不跟你玩了!”


    “算我求你啦,小柚子。”


    江萦月从身后一下子抱住她,撒娇的样子颇惹人怜爱。


    “我给你打一千颗玫瑰饼,一万盘金山酥酪,你想吃什么我就买给你什么,就一次嘛。”


    “你!”


    她羞得直跺脚。


    “你自己没几天就成亲了,自己试不行嘛!”


    “要有个心理准备嘛。”


    江家七娘子不依不饶。


    “求你了小柚子,求你了…”


    “好吧好吧…”


    她实在没了办法。


    “我尽量吧。”


    “好呀好呀!”


    对方一双杏眼里蓦然有了光亮。


    “明天我等你呀!”


    “……”


    什么啊。


    什么就等她了?!-


    她出门一向不喜欢人跟着,看着天色还早,就溜溜达达往自己住的府邸里走,路过一处街口时,鬼使神差往右边拐去了。


    自家二姐姐在她回门的时候,就神神叨叨地给她拽到一旁,叫她有空的时候多往福巷那走一走,有家店铺可以时不时光顾一下。


    ——当然后来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小娘子终究是好奇了。


    二姐姐说过的铺面不是很显眼,她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才挤进一处小小的门里。


    门后是一方空空荡荡的小空间,里头人听得动静才出来迎,见是个打扮精致的姑娘,登时就眉开眼笑了。


    “夫人好,您往这边走。”


    店家是个瞧着三十出头的女子,步伐盈盈一迈,就将她领进了里间。


    “咱们姑娘家呀,在这世道上不容易,有时那夫君心散了,也是常有的事,总得呀,使些巧妙的小手段。”


    “……”


    小娘子看着那满室漂亮的小裙子咽了咽口水。


    “你这里原来是卖衣裳的吗?”


    “衣裳有的是,想要别的,也有呀。”


    店家娇笑一声。


    “这些泡澡用的牛乳杏花瓣,还有出浴时喷在身上的桃花娇露,喜欢的话都带些走。”


    “可我感觉,你卖的小裙子布料都好少,莫不是偷工减料吧?”


    符柚一双眸中满是天真清澈。


    “这可不好穿出去玩吧。”


    “哎哟傻姑娘,这哪是出去用的呀?”


    店家没忍住打趣一句。


    “你就说你想做什么吧,银钱给够,姐姐给你支招。”


    “就是呃”


    她耳根发了烫。


    “成亲之后,还没有……”


    她说得断断续续,那女子却一下子懂了,三下五除二就给她打包了一兜子东西。


    小娘子懵懵懂懂接过,付钱时还尚有些诧异。


    “真的可以吗?”


    “包您还来的!您放心去吧!”


    ……


    既然是二姐姐介绍的,应该靠谱?-


    天刚刚沉了三分,江淮之便向宫中告了辞,唤了马车匆匆忙忙往家里赶。


    家中递了信来,说是柚儿有事找他,他一刻也不敢耽搁,进了宅门就直奔自己的院落,直直撞上面色诡异的丫鬟辛夷。


    “……”


    辛夷僵着身子行了个礼。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姑爷。”


    “柚儿出什么事了吗?”


    他急着问。


    “没、没有,就是想您了!”


    辛夷咬住唇,慌慌张张又是一礼,头也不回就跑掉了。


    ……


    没事就好。


    原是他家小夫人想黏他了。


    江淮之松了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柚儿?”


    无人回应。


    只是那屋中的香气倒是与平日里淡淡的竹香不同,反而是些微让人有些沉醉的花酒混合香,只一嗅就让他微皱起了眉头。


    有点太浓了,叫他整个人步子都轻飘飘的。


    他绕过一道山水绣屏,掀开一方织金纱帘,往坐榻与寝床上都瞧了瞧,仍是不见她身影。


    “柚儿,你在么?”


    清冽好听的声音又一次入耳,小娘子躲在内置小汤池屋子的门后,紧张地给自己打了个气。


    “我、我在……”


    她开口很轻很轻,他却好像还是听到了,脚步声愈发得近。


    “又闹什么?”


    江淮之眉眼携了些温柔,挑挑眉朝这边走来。


    “还是躲猫猫的游戏么?”


    最后一字还未落下,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了。


    眼前的小娘子眸似秋水,粉颊含羞,朱唇紧抿,细细瞧来还有些发颤,而那身上更是几乎称得上干干净净,淡粉色的鸳鸯绣小裙难掩那白嫩的大片肌肤,小腿肆无忌惮地暴露在空气中,光着脚站在琉璃地面上,仿佛刚刚出浴。


    离她近了些,那醉人的花酒香更浓了几分,熏得他晕晕乎乎,险些站不稳。


    “你……”


    江淮之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胡闹什么……”


    他明明进屋时就饮了茶,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却好似掉进了无边的沙漠里,那唇干得发裂。


    “不好看吗,夫君?”


    她嗓音甜丝丝得腻,语调天真,出口却是万分娇媚。


    “自是好看。”


    他强迫自己偏过头不去看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在发烫。


    “那那你怎么不看我呀?”


    粉足轻点两步,符柚羞着脸走近他,与往常他回府一样,乖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想你了,夫君。”


    怀中香软,江淮之彻底哑了声。


    “你知不知道,这样是要被欺负的?”


    “嗯?”


    小娘子软着声音,伏在他肩上,任由他的手不那么老实。


    “是夫君的话不算欺负。”


    “柚儿,我与你成亲多久了?”


    他生涩地问着。


    “嫁你的时候,春桃正盛,如今却是秋叶红了,可以采些石榴做闲食。”


    她紧张地回着话,整个身子都微微抖着,殊不知她这个样子,落到他眼中有多惑人。


    “你等一等我,好不好。”


    江淮之抬手,取下了她那柄金凤祥云簪,亲眼看着她那乌发如瀑般滑落。


    “夫君刚从外面回来,不干净。”


    “那我去外面等你。”


    “好。”


    小娘子离开他的怀抱,整颗心砰砰的,快要从口中跳出来,她双手捂过自己那烫得不像话的小脸,小步小步就蹭出去了。


    米金色的绣帘被掀开,她乖乖躺在软被里,听着里间匆忙的水声,又是害怕又是期待。


    果然二姐姐推荐的铺面半点问题都没有,她只是和平常一样抱了抱他,他好像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应该就是今晚了。


    可是会不会很难受呀…


    她胡思乱想着,想到宫里教习嬷嬷事无巨细的话,就羞得直掐耳朵,想到江淮之平日里清心寡欲克己复礼的模样,又稍稍放下心来。


    可江淮之没给她更多幻想的时间。


    她那个样子,他哪有心情花半个时辰去享受那温热的汤池。


    只在她神游的时候,他就抬手放下了帘子,轻轻攀了上来。


    “柚儿。”


    她吓了一跳。


    “夫、夫君…”


    她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里好像被无尽的火焰烧过,整只瞳都成了猩红色,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当做新砍的木柴,一把火焚烧殆尽。


    “你自己要的。”


    连害怕的时间也没再给她,他哑着声开口,不由分说便吻了上去。


    那吻裹挟着巨大的热浪向她涌去,连舌尖都罕见地缠绵在一处,她感觉自己彻底被沉入了片一望无际的海底,再多挣扎也只是窒息,饶是偶尔有些清明,也仅仅只是半分不到的时间。


    下意识的,她小手软绵绵勾上了他的脖颈,本以为是借力让自己好受些,那攻势却愈发猛烈,叫她分不清是白日还是天黑。


    “柚儿乖。”


    耳边传来他温柔又炽烈的声音。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那一下,她没忍住娇呼出声,眼前一阵阵晕眩。


    与纱帘同色的小软被上渐渐被染了红,她不自觉抓住那被角,眼泪控制不住一道道往下流。


    “呜…”


    他好凶。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死了,可他还没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在她适应了之后,更加像疯了一般索取她。


    什么清心寡欲,什么克己复礼,谁给他这么评价的,她要他赔钱!


    “柚儿,真的好爱你。”


    他呢喃着。


    外头辛夷听得是惊心动魄,连连唤人去备水,可她也没什么经验,送进去一桶烧好的温水后,过不了多久竟又要了一桶。


    一连折腾了一整夜,她足足跑去柴房亲手烧了四大桶水才罢休。


    天边擦起鱼肚白,辛夷彻底瘫在游廊上,靠着那柱子直喘粗气。


    她的小娘子,她的小祖宗。


    别再搞那些歪门邪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