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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第 13 章


    话落, 他漫不经心走上前,伸手攥着她受伤的手臂,狭长的眼睛似有若无地盯着她:“跟我走吗?”


    男人嗓音低沉, 深邃的眸色如同漩涡。


    像似蓄谋已久。


    凛冽的寒风吹动散在耳边的发丝,总有几根不听话的碰巧落在了男人胸膛。


    男人温热的手掌随意搭在肩上, 感到隐隐重量传来, 沈清予皱着眉看去, 小幅度挣扎着。


    可或是手心的伤口实在过深,每动一下, 便隐隐牵扯作痛。


    过了几秒, 她便不在挣扎。


    以段聿憬的性子, 他若不想松手,只怕自己痛死,对方也不会皱一下眉。


    “二叔。”疲倦的面容泛白,她望着身前斯文淡漠的男人,没再去想男人话里的意思, 气若游丝道:“您想让我跟您去哪?汇报工作吗?我现在这样恐怕有些狼狈。”


    男人深邃的眸色直勾勾地盯着她,薄唇张合, 段聿憬慢悠悠道:“我


    看起来这么变态吗?”


    话落, 他没给面前女孩说话的机会,俯身攥着女孩受伤的手掌,洁白的纱布被染得猩红,因手腕下垂的原因, 鲜红的血顺着指尖一点一点滴落。


    瞧着女孩泛白没有血色的嘴唇, 深邃的眸色不断加深。


    “跟我走。”段聿憬上前将女孩抱起, 不顾女孩反对放进了一旁车内。


    那一瞬,鼻息间除了刺骨的寒风, 还掺杂着淡淡的檀香。


    沈清予紧拧着眉,可男女力量悬殊,更何况以她目前的情况,最终只能任由人摆布。


    两人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感受到男人起伏的胸膛,以及强有力的心跳声。


    薄唇紧抿,尚存的一丝理智让她侧过头。


    车门再次合上,段聿憬淡声吩咐:“去医院。”


    闻言,司机也没耽搁,立马发动车辆朝医院跑去。


    车内一片寂静,上车后两人没有在过多说话。


    温热的暖气直直吹来,她低眸望着手心的血渍,默默扯了衣裙垫在腿上。


    一旁段聿憬瞧见,扯唇轻嗤了声。


    很轻,但沈清予仍是听到了。


    垂下的指尖微松,她没理,仍旧侧着身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许是她受伤的原因,车速比以往都要快。瞧着眼前转瞬即逝的巷口,模糊的街道好似看到了两年前和程旭哲找房子的场景。


    蕴在眼眶的泪水再次忍不住落下,她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望着女孩微颤的肩膀,段聿憬上前慢条斯理替女孩整理着被折无数次的裙边,低沉的嗓音慢悠悠:“我好像说过,想太多也是种负担。”


    裙边被移开后,下一秒,滴落的血渍落在一眼昂贵的车内。


    沈清予低眸看了眼,语气带着明显的哭腔,低声道:“谢谢,到时我会还您洗车费。”


    她实在没力气,到后面连身旁男人说了什么也记不清。望着窗外景象本就模糊的眼前逐渐变得一片昏暗,而后失去了仅存的意识。


    只依稀记得车辆停下后,自己再次被人悬空抱起,鼻息间涌入熟悉而陌生的气味,让她莫名安心。


    后来,她没再强撑着睁眼,下意识紧攥着男人衣袖的手指也逐渐松开,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是一段很长的梦。


    她梦到了自己高二还没有认识程旭哲的时候,不少人同学在背后说她坏话,更有的直接写出来贴在校园公示栏上。


    也有的在校园小卖部大声说着关于她家里的事情。


    那天突来例假,沈清予没办法,只能离开座位去小卖部买临时的用上。


    临到上课的原因,此时的小卖部人比以往都要少,只有三四个高年级男生在角落里抽烟闲聊,她前脚刚踏进去,正巧听见了几人的谈话。


    “高二那个沈清予,她妈真是鸡?”


    “应该吧,我听说她妈怀她的时候她爸出轨想跟人跑但没跑成,她妈一直认为是有了沈清予,老公才出轨的,听说把气全撒她身上了。从刚出生就让爷爷带着,吃百家饭长大的。”那人喝了口水,又道:“这不,后来又有了她妹妹,刚出生那人就带着小三走了,她妈不是长得漂亮吗,跟咱们这儿最有钱的人走了。”


    说到这,一行人像似起了兴头,“我见过她妈,长得真漂亮,沈清予就跟她长挺像,跟刘亦菲似的。”


    “你还别说,沈清予长得真挺好看,身材也带劲儿。”那人发出淫|秽的笑声,又道:“她妈都是鸡了,那鸡的女儿不也是鸡吗?搞她得多少?”


    “听我姥爷说,她爷爷挺有身份的,你这话说说得了。”


    “也是。那你们说等到高考毕业我追她怎么样?到时候是不是就可以哎嘿嘿……”


    沈清予低着头,怒意从心底蔓延,指尖紧紧扣着卫生巾的包装,直至包装渗进破烂。


    她想拿一旁水瓶砸过去,可面对那些人,依旧不能有所动作。


    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年迈的爷爷,年幼的妹妹。


    蜷着的指尖暗暗用力,散落的发丝完全遮挡她的颊边。她加快了脚步,将钱放在柜台上转身跑了出去。


    ……


    直到手心传来隐隐作痛的感觉,沈清予才缓缓睁开眼睛。


    眉头紧皱,鼻息间浸满了消毒水刺鼻的味道,眼前视线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望着眼前洁白的四周,她立马反应过来是在医院,只是不知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


    病房内只有她一人,她张着干涸的嘴巴,半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同一时间,门边响起一道啪嗒声,紧接着几道较轻的脚步声缓缓走了进来。


    手上动作顿住,沈清予本能抬眸看去,男人颀长的身影正好闯入视线,而身后跟着还有医生汇报的声音。


    “您放心,沈小姐目前情况来看是过度疲劳,且因伤口较深,失血过度而导致的暂时性昏睡”


    她眨着眼,视线落在男人衬衣上沾着血渍,长睫微敛,不动声色地瞥了下唇角。


    瞧着床上清瘦的女生,段聿憬抬手打断医生的话,薄唇张合,温声问:“怎么坐起来了?”


    视线下移,望着新换的纱布再一次蕴着血渍。


    周遭气温像似瞬间冷了下来,隔着金丝镜框,漆黑的眸色似有若无地落在渗血的手心。


    察觉到男人视线,沈清予这才注意到手掌缠着的厚厚纱布,隐隐血色格外惹眼。


    牙齿紧咬着唇角,她下意识将手藏在身后。


    动作太自然,以至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藏起来。


    过了一会儿,床尾男人再次冷声开口:“伤口裂开了,麻烦再帮忙看一下。”


    话落,墙后一众医生瞬间涌来,顶着身旁凛冽的视线,一点一点替她拆去纱布,确认好缝的线没有崩开,又换了新的纱布绷带重新缠上。


    期间,沈清予低眸看了眼掌心的伤口,许是缝了线的原因,本纤细白嫩的手掌变得格外丑陋。


    视线移开,她紧抿着唇没说话。


    医生动作很快,弄完之后又交待了几句便出了病房。


    人一走,偌大的病房再次陷入原先的趁机。


    沈清予抬眼看了眼,才发现男人仍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她身上似是在想着什么。


    第一次。


    这是她第一次在段聿憬面上看到其他情绪,虽然并不明显。


    许是觉得新奇,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段聿憬随手扯过凳子在病床旁坐下,问:“看我做什么?”


    沈清予小幅度摇头,而后又张唇轻声唤道:“二叔。”


    闻声,男人看向她。


    她体质不好,而此时因虚弱的缘故,本就轻清的嗓音更柔了些,“谢谢您,这次是真心的。”


    四周太静,仿若连一旁输液器液体低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漆黑的眸色在女孩身上打量,最终仍是落在没有血色的颊边上。


    他伸手替她整理着发丝,不由得笑问:“以前都是假的?”


    “也不是。”她摇头,强忍着内心的刺痛想了想,低声道:“以前也是真心的。”


    毫无营养的对话。


    她用另一只手将发尾全部捋到另一边,侧眸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


    本以为两人对话就此结束,可下一秒,男人低沉的嗓音仍是响起,只不同的是,换了个话题。


    他问:“怎么弄的?”


    沈清予侧过身,视线随着男人落在受伤的手心。


    垂下的长睫遮住眼底情绪,她声音很轻,似喃喃:“做噩梦,不小心用力扯住了。”


    或是觉得可笑。


    男人扯唇轻哼声,冷眼看她:“一直维护的男朋友,就是这样对你好?”


    隔着镜框,段聿憬眼神淬着明显寒意。


    提到程旭哲,沈清予明确感觉内心的痛感更加明显。


    她侧过眸没去看他,目光仍落在自己掌心。有意无意地呢喃:“伤口这么深,会留疤吧。”


    她既不愿说,段聿憬也没再问下去。


    沈清予自然也察觉到。


    她知道段聿憬对自己来说不过一时兴起,她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


    过是一时新鲜劲儿。看到了就当个乐呵,看不到也免污了眼。


    段聿憬伸手摩挲着女孩指腹,淡淡说:“嘱咐过医生,不会留疤。”


    很平淡的语气,但听到这句话时,她内心紧绷的弦仍是松了下来。


    沈清予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视线再次落在橘黄灯下的男人。


    没人不想跨越阶级过不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的长相与地位,无疑是她这辈子都无法遇见的人。


    可偏偏这样的人,会愿在她身上停留视线。


    她想不明白,北京从不缺长得漂亮的,像他这样的人身边什么样的女人都没有,怎么会偏偏和她纠缠上。


    “二叔。”她仍是望向他,轻声说:“像我这样的人,您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吗?”


    眉梢上扬,段聿憬像似打趣地看着她,可嗓音仍是没什么情绪:“除了你这个人,我还能得到什么?”


    沈清予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但话既然是她挑明的,也没和往常躲躲藏藏。


    “我不明白。”她说:“你我差距过大,我对你来说没什么价值。我这个人……也没有。”说话,她顿了秒,想了想还是搬出了程旭哲,“况且,您知道的,我有男朋友。”


    虽她和程旭哲之间已没有可能,但最起码还没完全了结。


    听到这句话,男人不由得笑了,漫不经心道:“我不介意,更何况你这位男朋友现连仅存的优点都没有。”


    “……”


    沈清予抿了下唇角,自然听出其中的挖苦。


    他不过是把那句男朋友对她极好的话还给了她。


    气氛再次进入冰点,可莫名的又掺杂着其他气息。


    她眨着长睫,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而得罪人。


    这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是司机。


    可能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司机脚步顿了下,而后又道:“先生,齐总刚到公司。”


    段聿憬‘嗯’了声,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期间没有给她一丝目光,沈清予也默默松了口气。


    男人走后,病房再次静了下来。


    她抬眼瞧了眼悬挂的点滴,还有大半瓶。


    望着窗外摇曳的枝干,变化多端的天气,随着心情好似下一秒便会下雨。


    独自呆坐了会儿,想到什么,她拿过一旁手机。


    指尖轻触,密密麻麻的未接电话一条接一条弹了出来,全是来自程旭哲一人。


    数不清多少通,望着卡顿的手机屏幕,她烦闷地按了关机键,随手将手机扔到一旁。


    医生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忙叮嘱道:“沈小姐,这只手万不能用力,否则伤口再次裂开崩线,难免会留下疤痕。”


    调整好情绪,沈清予点头应着,问:“医生,我输完点滴就可以走了吗?”


    “不行。”医生毫不留情拒绝,“伤口过深,当时又没及时处理,最后观察两天。如若期间没有发炎或者出现其他症状,就可以回去养着。”


    伤口过深,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了。


    眉心微张,她不理解明明只是瓷片压了一下,会导致这么深的伤口。


    “我记得当时把碎片弄出来的时候,伤口并不深。”


    “碎片是竖着进去的,你当时处理的时候可能用力,导致碎片往里面进了点,随后斜着出来。”医生说:“加上失血过多和精神有些衰弱,我建议还是留院观察几天为好。”


    沈清予点头哑声应下,直到医生离去之后,她的视线仍无法从缠着纱布的掌心离开。


    事发太过突然,当时的她自记得程旭哲说了那句话后,她整个人如同悬崖坠入谷底,什么都顾不上。


    原来,程旭哲一直是介意她家里情况的。


    原来,她七年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


    宋京迪是哭着来的,人还未到,整个走廊都回响着她的哭声。


    沈清予听见声音也顾不上扎针的手会不会回血,撑着胳膊起身。


    但宋京迪动作比想象的要快,她还未起身,人已经出现在病房里了。


    瞧着哭的厉害的好友,沈清予心中难免一暖。


    那一瞬,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每次困难的时候,好朋友都在身边。


    长睫遮住眼底的悲伤,她撑唇笑,朝好友伸出手,“你怎么过来了?”


    “你还说呢!”宋京迪吸着鼻子上前紧紧抱着她,“程旭哲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上你,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后来还是段二叔接的。他说你在医院,流血过多暂时昏迷了。”


    听着这一段的弯弯绕绕,沈清予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可宋京迪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宋京迪随手擦去眼泪,望着好友瘦弱疲惫的模样,眼里止不住的心疼,“程旭哲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我迟早要整死他。”


    她不停的骂着,可当看到好友缠着厚重纱布的手掌,眼泪再次忍不住夺眶而出,“你这是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还起了自杀的冲动?”


    听着好友一句接着一句,沈清予正准备说话时,房门又再次被推开。


    段聿憬穿着驼色大衣走了进来,仍旧是一副斯文淡漠的模样,嗓音寡淡:“公司有事得走了。”


    神色微愣,沈清予慢半拍似的颔首应着:“好,今天多谢您了。”


    段聿憬无声笑,显然对这句重复许多遍的话并不感兴趣。


    视线偏移,他又道:“宋小姐,麻烦您照看。”


    听到这句话,宋京迪愣了几秒,扁着唇角点头哭着应下。


    转身的间隙,段聿憬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床上半躺着的女生。


    乌黑的长发散落,遮住一侧颊边,白皙的小脸未施粉黛。许是看到好友心情稍好些,不再似早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倒添了几分活气。


    那一刻,清冷孤寂的气质在她身上更浓了些。


    从病房离开之后,走廊两边站着身形魁梧的保镖。


    段聿憬只身站在中央,睥睨的姿态如生来就有。


    听着远处传来吵闹声,他淡声问:“怎么这么吵?”


    “有位姓程的先生,在嚷嚷着说要见沈小姐。”助理说着,压低了声音:“要让他们放行吗?”


    视线收回,段聿憬转身朝专属通道走去,“不用。”


    助理意会,朝一旁人不知说了什么,那人连忙朝另一端走去。


    护士站人来人往,程旭哲看了眼堵着通道的保镖,慌乱的语气掺杂着愤恨。


    他质问一旁护士:“我女朋友在里面,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探视?”


    瞧着从另一边赶来的特助,护士看了眼,发现并没有什么指示,又继续重复着那句话:“这位先生,病人情况目前不稳定拒绝探视,请您不要在这里大声说话,会扰了其他病人。”


    “会扰了谁啊!你让我过去不就行了吗?我女朋友在里面啊!”他说着朝私人通道走去,对刚从里面出来的男人吼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看她,难道医院就可以限制人身自由吗?我要告你们囚禁。”


    男人不似那晚进行过打扮,反而有些潦草狼狈。


    助理随意看了眼,语气轻飘飘:“沈小姐目前在医治,这位先生别在这里做无用功了。”


    说完,他又和看守的保镖交待了两句,转身就走了。


    而此时的病房内,两个小姑娘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段聿憬完全离开之后,宋京迪没在遮掩,看着好友受伤的掌心放声哭了出来,呜咽地声音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你说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啊,就因为程旭哲?”


    手不敢用力,沈清予只能用指尖轻轻替好友擦拭着眼泪,摇头轻声道:“不是因为他。”


    “我从没想过要自杀。”


    哪怕小时候过的再难,她也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窗外阴雨骤降,枯木的枝干在傍晚发出呼啸的声响。


    没人去在意护士站吵闹的男人,偌大的病房充斥着适宜的暖气,只有她们两人。


    而接下来的时间,沈清予同好友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唯独把程旭哲醉酒说她家里的


    事情略了过去。


    宋京迪本就气愤,听完这些顿时更气,拿起桌面的花瓶嚷嚷着就要起身,“我今天飞把程旭哲揍死不行,他算什么?敢在北京惹我的人?”


    “不说别的,咱们同学谁不知道你为人,就连隔壁系的人都知道。程旭哲呢?他怎么做的?就因为公司同事发生了类似的事情,醉酒一夜把这些话全骂你身上?那他同事要发生个杀|人案,他是不是还要把你带到警局关起来?”


    宋京迪是个性子急的,沈清予知道这一点。


    指尖勾着好友手指,她哑声安抚:“你别激动。”


    听着好友微弱的声音,宋京迪更气了,但顾着好友心情不好没发泄出来。


    她气鼓鼓坐下来,闷声问:“那你什么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和好吗?”


    和好吗?


    当程旭哲说出那句话时,已经注定他们两个人不再可能。


    她落寞垂下眼,摇头,声音很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意识到好友动真格,宋京迪也楞在了原地。


    她虽然看不惯程旭哲,但也知道她们这段感情毕竟七年了。学生时代的稚嫩到如今的世故,她都看在眼里。


    “哭出来吧。”宋京迪说着,却先一步再次哭了出来,“哭出来好受些,哭出来之后我们就忘了他,我给你介绍更好的。”


    好友的声音犹如梦境,沈清予恍惚了一瞬,捂着眼睛流下眼泪。


    瘦小的身躯在白色的床上蜷成一团,她没有哭出声,像是觉得委屈,呜咽的抽噎着。


    七年,实打实的七年。


    本以为是不在乎世俗目光的良人,可到头来,竟是她在妄想。


    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她的身世。


    没有人。


    最后点滴输完的时候,沈清予挪动着身子空出了一些空位,让宋京迪也躺了上来。


    就像回到了大学时刻,宿舍其他同学都早早睡下,她们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带着耳机看电影。


    那晚两人聊了好久,到最后宋京迪非说要留下来照顾她,沈清予不习惯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会让她很不自在。


    她拒绝多次,但宋京迪不依,甚至直接抱着她不松手,一副撒泼打滚的架势。


    两人打闹的期间,段聿憬又让人送来了几套换洗衣服和各种补品,夸张到连宋京迪都觉得惊讶。


    看到那些物品,宋京迪又来了兴致,也不敢聊现下感情状况,只能拉着她聊起上学时同学们的八卦。


    大学四年,是沈清予这辈子过的最轻松的四年。


    没有人知道她的家世如何,也不会在某处拐角时听到别人在用各种污秽的言语骂她。


    身边只有好朋友和自视良人的男友,不用和往日一样活的胆战心惊。


    可现在,原来陪在她身边的,只能是朋友。


    当晚宋京迪还是回去了。临走前,她又发挥起戏精模式,扯着她刚打完点滴的手指不松手,拂去眼底无形的泪。


    直到两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才挥挥手恋恋不舍的离开。


    好友离开后,她整个世界又再次陷入寂静。


    她瘫坐在床上,望着眼前闪烁的霓虹灯,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繁华的城市,让她恍然有种之前发生的所有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可内心的刺痛又不断的提醒着,她刚经历了一段特别失败的感情。


    那晚,沈清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醒来的时候,手背上已经再次扎上了液体。


    得知她住院,林诏特意在百忙之中赶来了一趟,来的时候还带着项云。


    小姑娘很担心她,进房的那一刻直接把林诏抛之脑后,来到她身前问东问西,得知她没什么大碍,才放心下来。


    “我没什么事,只不小心摔到了。”沈清予温笑,安抚着眼前情绪全然泄露的小姑娘,“好好工作,不出意外我后天就回去上班了。”


    “真的吗!?”项云激动的问,“姐,那我明天帮你把休息室好好收拾一下。”


    沈清予轻声应着:“好。”


    “不过姐。”项云指了下门外,“这几件病房住了明星之类的吗?怎么外面一群保镖,跟演电视一样,吓死我了。”


    “保镖?”


    眉心微皱,沈清予下意识问出了声。


    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


    也明白为什么程旭哲没有和第一次吵架那次,夜里翻墙也要来看望她。


    “嗯嗯。”项云不以为然地点头,脑海中已经开始幻想,“不知道是哪个明星,如果可以见一面就好了,我还没见过活人呢。”


    听到这句,林诏嗤笑,打趣着:“死人你也见不到啊。”


    项云背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两人没聊几句,沈清予余光瞧了眼不停打量病房的林诏,想了想,还是道:“小云,你帮我问一下护士晚上还有没有液体。”


    项云也是个人精,听到这句话看了眼远处的林诏,拿上东西便走了出去。


    等人出去后,林诏走上前,问:“没事吧?”


    “没什么问题,也不会留疤。”她轻笑,敛了下唇角,抬眸说:“林哥……”


    “怎么了?”


    “段聿憬让我帮他找新的拍卖行,”


    房间静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林诏无所谓地点头,“我知道,他跟我说了。”


    沈清予抿了下唇角,“那我要继续吗?”


    “没事儿。”林诏直言:“想垄断整个市场,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和资本都不够,尤其是拍卖一事,除了你和雅彤没人能顶起来。找不到作品可发掘处,就无法抬高价。”


    她点头,轻声说了声“好。”


    许是她面色实在过于惨白,林诏看了眼,嘱咐道:“不舒服多休息几天吧,这段时间你也挺累的。”


    指腹抵着颊边,病态的小脸倔强之意从眉眼中显露,沈清予摇头,“我没关系,原本都不用住院的。”说着,想到眼下自己的情况,她提议:“实在不行,您继续让我跑外勤也行,我不要休息。”


    尾音刚落,病房门被推开,项云拿着一张单子走了进来。


    林诏接过放在桌上,视线在四周扫视了一圈:“事已成型,也不用跑外勤了。”


    说完,他笑了声。


    沈清予不解地看了眼,侧眸和项云对视了眼,发现小姑娘和她一样,都不懂。


    因林诏还有公事,两人并没有呆很久。


    人走后,沈清予又是孤独一人,百般聊赖时,她忽然想到什么,借医生的电话给宋京迪打了通电话,让她下午来的时候把银行卡带过来。


    当时宋京迪正被父亲抓着学习公司业务,还是趁着开会时间把银行卡给她送了过来,不过只待了半小时,又被电话叫了回去。


    沈清予也乐得清静,除了吃饭时间,她几乎都坐在窗边。


    望着窗外逐渐变暗的天色,她数不清在这里坐了多久,直至整个天色完全陷入黑夜,她才有了反应。


    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她起身拿过手机重新回到窗边,受伤的掌心只能半托着手机。


    她长按着开机键,紧接着按了下静音键,瞧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消息,几乎数不清。


    牙齿紧咬着唇边,她深呼吸移开视线,一直过了将近半小时后,屏幕暗了下去才重新拿起手机。


    每个软件几乎都是99+消息,她一键清空,打开了和程旭哲的对话框。


    沈清予:[我们还是分开吧,这几年还是谢谢你愿意陪着我。房子我搬出去,东西我最近回去整理一下。]


    消息发过去没到一秒,对方像是在等着,手中虚握的手机猛然振动。


    熟悉的名字不停闪烁,以前的过往在脑海中浮现,泪水占满了整个眼眶。


    指尖忍不住轻颤,她艰难吞咽着,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清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喝酒,你原谅我吧。”程旭哲也在哭,嘶哑的嗓音极力挽回这段感情,“我最近压力太大,一直听同事抱怨魔怔了,绝对没有这样想你的意思,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我是最清楚不


    过的……”


    寂静的房间只剩男人挽留以及女人微弱的呜咽声。


    指尖擦去眼角的泪水,沈清予仰着脸,张着发哽地喉咙,声音仍是很轻。


    她打断道:“阿哲。”


    听到她的声音,程旭哲也静了下来。


    眼泪止不住,沈清予小声吸着鼻子,望着玻璃上倒映,缓缓道:“你既了解我,也知道当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们不可能还会在一起。”


    “我那时喝多了……”


    “可我的身世永远也不会变。”她再次打断,“就算我们走到结婚那一步,你家人也会陷入和我一样的流言蜚语,日后你再后悔我也承担不起。”


    眼泪顺着脸颊落在掌心,她撑唇笑了笑,故作轻松:“所以还是分开吧,对你我都好。”


    对面静了好久,沈清予知道程旭哲是想明白了。


    七年的相处不是假的,他了解她骨子里的倔强,也知道当年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她唯一的逆鳞。哪怕这次重归于好,可那句话仍是会像沟渠一样,在两人之间蔓延生长,最后跌的头破血流。


    程旭哲哭的哽咽,他也不知道最后这段感情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昏暗的房间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微光,一封辞退邮件在右下角不停地闪烁。


    他望着两人毕业时拍的合照,张着失声的喉咙,尝试好久才发出声,“好,还有清予,对不起,希望你能忘了那句话。”


    一直到电话挂断,沈清予最终还是没提那通女生打来的电话。


    夜晚的玻璃映着女生无助的身影,她垂下头擦着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全然没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紧紧笼罩着她。


    她哭的伤心,可敏感的神经似乎察觉到周遭的异样。


    指尖胡乱抹去眼角泪水,她茫然抬眸朝忽然出现的身影望去。


    晦暗的四周没开一盏灯,窗外微弱的光线渗进,依稀只能看清男人大致轮廓。


    淡淡的清香越过消毒水涌入鼻息,她本能捂着胸口,悬着的心因刚刚惊吓仍不断加速。


    “二叔。”她快速擦去眼泪,视线落在男人放在柜台上白色花束,呼出的嗓音仍带着哭腔:“您走路没有声音吗?”


    段聿憬轻笑,褪下外套挂在一旁衣架,“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沉浸到连开门声都没听到。”


    他迈着长腿,步伐并不轻在女孩对面坐下,抬眸淡声问:“处理完了吗?”


    轻飘飘的语气,就好似再问吃过早饭了没。


    借着月光,沈清予望着男人没什么情绪的脸庞,但仅一秒,她便移开视线再次望向窗外。


    无论多伤心,她说话声音总是放的很轻,“您不是都听到了吗?”


    段聿憬泰然自若地点头,没有一丝因偷听的尴尬。


    指腹玩弄着打火机,他又问:“之后呢?打算如何。”


    话题终究回到了这里。


    望着窗外几近刺眼的霓虹灯,甚至连天上的月光都要掩盖。


    想到什么,她起身朝病床旁走去。


    四周实在太暗,她伸手想打开阅读灯,可受伤的手怎么也伸不直。


    正当准备绕过另一边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阴影,紧接着她微弯的脊背上忽然覆上一层温热的触感,男人手臂越过她的视线。


    “啪嗒”一声落下,头顶灯光亮起。


    反应过来,沈清予紧抿着唇,正准备撤步褪去时,身后微妙的触感消失,耳边响起男人低沉清冽的嗓音。


    “是这个吗?”


    “嗯。”


    她点头应下,拉开抽屉在杂物中寻找着什么。


    最终,她是在枕头下面找到的银行卡。


    泛白的指尖紧攥着一角,余光注意到身后男人身影,她无声吸了口气,转过身将手中银行卡递了过去。


    看清女孩递来的东西,段聿憬不由得笑了:“怎么,要包|养我?”


    第14章 第 14 章


    四周很静, 两人之间距离只不过间隔半臂。


    见她没说话,段聿憬随手扯过凳子在一旁坐下,低醇的嗓音笑问:“嗯?怎么不说话。”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碎发, 沈清予歪头揉了下发痒的耳朵。


    又过了几秒,她摇头轻声, 语气有些不自然:“不是, 这几天您帮我的太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偿还。”


    她知道,像段聿憬这样人什么都不缺。


    可她目前仅有的, 也只有眼前这张银行卡。


    耳边只有两人平淡的喘息声。


    视线落在眼前女孩因分手哭红的眉骨上, 泛着水光的眼睛没敢看他。


    像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 段聿憬,伸手接过那张泛白的银行卡放在眼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卡面上模糊的名字。


    他勾起嘴角,“所以……用钱吗?”


    见男人接过,沈清予心中难免一喜, 就好像压在心口的石头碎掉一小块。


    “嗯。”她点头应下,或许也觉得有些不现实, 仍道:“我知道您不缺这些, 但我目前只有这个了。”


    话落,眼前划过一处阴影。


    很短,仅0.01秒。反应过来,她低头瞧着手背上掉落的银行卡。


    扑朔的长睫微滞, 她张着发哽的喉咙, 刚想要说些什么, 耳边又再次响起男人低醇清冽的嗓音。


    “偿还的方式有很多。”他嗓音微沉,像似意有所指, “却选了最没用的。”


    隔着夜幕,尽管看不清男人淡漠的神色,可无形的压迫感却在延伸。


    眼神躲闪,沈清予抿了下唇角,无声将银行卡收了起来。


    两人没再提刚才的事情,段聿憬垂下眸,牵过女孩受伤的手腕,似岔开话题,低声问:“明天就要出院了,有什么不适吗?”


    她体质凉,男人温热的指腹抵在腕骨上,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好多了。”她点头,敛着眼眸:“还是谢谢您。”


    “一样的话听耳朵都起茧了。”他声音仍是很淡,笑说:“下次说点其他的给我听。”


    话落,段聿憬松开她起身,他望了眼窗外的黑夜,拿过外套一副要走的架势,“你先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不用了。”沈清予想也没想拒绝,而后说:“京迪来接我,我们约好了。”


    她约了宋京迪,明天回她和程旭哲家里拿东西。


    闻言,段聿憬没说话,只深深看她一眼,留了句“没关系”便走了。


    沈清予也不知道他那句没关系是什么意思,也不敢问。


    等人走后,她瞥了眼头顶仪器上显示的时间。


    他来的时候是凌晨一点,现在还没到两点。


    四周又再次静了下来,她垂眸看向躺在床边的银行卡,胃里翻涌的情绪又再次顶了上来,蕴在眼眶的泪水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她望着窗外模糊的一切,始终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生活过的这么糟糕。


    程旭哲是,段聿憬也是-


    那晚沈清予躺在床上静静的流着眼泪,复杂的情绪,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在哭七年的感情,还是在哭之前的过往。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不过蒙亮,而掺着消毒水的气味的枕头上面一片濡湿。


    她紧抿着唇,抚去眼角残留的泪水,默默调整着情绪,随后起身朝洗漱室走去。


    许是没睡好的缘故,此时她本就白皙的颊边几乎算得上惨白,再配上那双哭红肿胀的眼睛,配在一起莫名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沈清予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她伸手拍了拍颊边,俯身去接温水,一点一点擦拭着眼眶,想以此来消肿。可作用并不大,一直等到护士快上班时,才借了冰块来冰敷。


    时间还早,但睡意全无。


    她索性拿过手机随便找了部电影,来打发时间。


    宋京迪是在九点过来的,当时正赶上医生查房。


    偌大的病房内站在三四位医生和护士,一点一点替她拆开绷带上药:“伤口恢复的可以,回去之后不要碰水避免这个手劳累,等会儿我给你开点药膏你回去每天涂,五天后来找我拆线。”


    宋京迪站在另一侧,瞧着好友手心缝线的伤痕,不免有些心疼。


    她整张脸皱在一起,问:“医生,她这个会留疤吗?”


    “一般不会。”医生重新包扎好,看了眼床上女生,又道:“恢复需要时间,完全没有痕迹估计三到六个月,但每个人体质不同,也有快和慢的。但如果是疤痕体质的话,可能会留一些痕迹,也不明显。”


    说完,医生看了眼时间,边走边道:“出院指导等会儿让护士送来,一定切记这段时间要忌口。”


    “好。”沈清予悄悄活动着手掌,轻声道谢:“这两天麻烦您了,多谢。”


    “没事儿。”


    等医生出去后,宋京迪上前捧着她刚缠好的手,左右翻看,“我回家问问我哥,让他找个人好好看看,手上千万不能留疤。”


    她回握着好友,语气真挚,“京迪,谢谢你。”


    宋京迪大大咧咧的性格最受不了这样,故意抖着肩膀,“这么肉麻,不过我刚看你这正好伤到你感情线。”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笑出了声,“还记得咱上学时说的吗?这不正好给你续上了。”


    听到这句话,沈清予不禁也笑了声。


    当时学校放中秋假,只三天。她们宿舍人也懒得回去,一行人约着去附近爬山。那座山人很多,几乎可以算是旅游景点,沿路游客中混杂着不少看手相和算命的。


    起先她们是拒绝的,但到三个推销的时候宋京迪实在抵不住诱惑,非要听听她是什么命数。


    那天她们一宿舍人都让看了,沈清予是不信命的,可为了合群,也让看了。


    人来人往中,一位年过古稀的老爷爷捏着她指尖来回观察,又抬头看她许久,就在她们以为看不出什么时,老爷爷忽然道:“姑娘,你前世命太好,导致今生时乖命蹇生不逢时。”


    沈清予长睫微垂,无奈地扯了下唇角,似苦笑。


    身后宋京迪不乐意了,一副要把摊贩掀了的架势,“你这老头怎么回事?会不会说话?”


    “你这姑娘急什么。”老爷爷佯装温怒,带着厚茧的指腹在她手指第一个关节处摸了摸,又道:“但好在你是个命硬的,一生的苦就要受完,往后便顺风顺水。只不过……”


    他顿了秒,又道:“但看你这感情线实在过于短,可你的生辰八字上显示你这一生会有三段感情……”


    听到这句话,沈清予默不作声将手抽了回来,拿出约好的钱递给老爷爷,临走时忍不住说:“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好,我这感情线又没波折和断裂,您不能乱说。”


    ……


    思绪回笼,沈清予看了眼缠着纱布的手心,耸着鼻尖,笑说:“医生都说了,不会留疤。”


    “这是最好的打算。”宋京迪说着,余光瞧见护士长手中拿着单子,自然上去接过,“这是之后的注意事项吗?”


    护士点头应下,语速极快:“这几天好好休息,五天后记得按时过来拆线,这段时间伤口可能会痒,不要去抓。”


    “好,谢谢您。”


    送走护士后,两人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


    其实东西并不多,只有段聿憬送来的几件换洗衣服,宋京迪一眼看出其中牌子,回眸看了眼好友,随后心照不宣地把衣服装了进去。


    “这是什么花。”东西收拾好,她拿过柜子上放的白色花束,低头闻了下,“还挺好看的,谁送的?不会那谁来过吧?和好了?”


    彼时沈清予刚换好衣服从洗手间出来,她递过视线看了眼,整理裙身的手指微滞。


    “那是香雪兰,以前我爷爷家院子里种了很多。”她说着扯了下唇角,“不是程旭哲送来的,昨天晚上我跟他说明白了,我们两个算完全分开了,没有过多纠缠。”


    对于后半句,宋京迪像是意料之中,并不意外。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花束,又看向好友哭肿的眼睛,好奇问:“那是谁?”


    沈清予上前拿上手机,过了一会儿,才道:“段聿憬,他凌晨来过一次。”


    四周静了静。


    瞧着好友弱柳扶风的模样,宋京迪想了想,提议道:“我觉得忘掉一段感情最有用的方式,是开展一段新的感情。”


    “正好最近快圣诞节了。”她放下手中花束,上前一副哥俩好的姿态勾着好友肩膀,“我到时组个局,把全北京优质男青年都召集过来。”


    原本她想说一下有关一些段聿憬的,可目前来看并不合适。


    沈清予弯唇笑,面露娇嗔,“借我名义为你图便利吧。”


    “这么明显吗?”宋京迪捏着发尾,古灵精怪地鼓着嘴巴,“反正吧,你最近就跟在我身边,京姐为你排忧解难。”


    “什么失恋后遗症,通通滚远点,这辈子谁还没遇到过烂人。”


    听着好友的一番话,沈清予也跟着笑了起来,内心困着的一团雾逐渐散去。


    还好,在这偌大的城市,她还有朋友在身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准备离开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找到熟悉的对话框。


    漆黑一片的头像,依旧是没有备注的大写字母。


    她想了想,把备注改成段聿憬三个字,而后又返回了对话框。


    左手打字不习惯,她慢吞吞地删删减减:[二叔,我朋友来接我了,今天就不麻烦您了,多谢。]


    消息发完后她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琢磨着对方回复时应该要说些什么。


    宋京迪快走到电梯前才发现原本后面跟着的好友,此时扔在原地盯着手机一动不动。


    话说到一半她闭上了嘴巴,无奈叹了口气,认命上前来到好友身旁,“干嘛呢?看手机连路都不走了,电梯都到了。”


    “啊?”反应过来,沈清予连忙收起手机,挽着好友朝电梯走去,边走边道:“回个消息,刚没注意。”


    电梯门合上又打开,一位穿着妖娆的女人走了进来,瞬间狭窄的空间内充斥着刺鼻的香水味。


    宋京迪挺了挺胸脯,故作深沉地推了推墨镜,说:“你现在得注意点,手还没好,别又伤到脚,那太得不偿失了。”


    她扯着嘴角,低声应着:“知道了,宋老师。”


    从医院出来后正值下班高峰期,排长的车辆一点点磨着轮胎缓慢行驶。


    额头抵在车窗,渗进的寒风落在额边。她紧了紧外套,仍旧不为所动地望着窗外穿着职业装加快脚步行走的男男女女。


    快毕业的那一个月,他们三个也是其中一员。


    现在一切都变了。


    正想着,车内忽然响起抒情缓慢的音乐,紧接着,一道醇厚低缓的男生缓缓道来。


    是古巨基的《爱与诚》。


    应景的歌词,如若不是知道好友平日里爱听这类音乐,沈清予大概会怀疑是好友刻意安排的。


    她侧眸看了过去,瞧着中控屏上转瞬即逝的歌词。


    有那么一瞬,空气中弥漫着伤感。


    “换一个换一个。”宋京迪动作极快的点了切歌,余光观察着好友神情,随口问:“不然改天去搬东西吧,这天瞧着估计会下雨,咱回家点外卖吃东西如何?”


    从巷子搬出来后,宋京迪邀请来她的房子里住一段时间,怕她拒绝,嘴巴里面还不停地说着她最近实在不适合独处。


    简单的换洗衣服和工作上面的文件,好友在那天拿银行卡的时候已经帮她拿了出来。


    瞧着外面阴沉的天色,明明是正午,乌云笼罩着像是傍晚。


    “好。”她点头轻声应着,撑唇笑说:“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你就算了吧,还忌口呢。”堵塞的车通有了疏通的迹象,宋京迪一下来了精神,“等回去之后我看看,实在不行让我家阿姨送点过来,正好补补。”


    她时常觉得沈清予实在太娇弱了,有时候看着她经常想一个人怎么可以娇弱与魅惑并存。


    那种感觉,又上头又想上前紧紧保护着她。


    回去的路上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了红绿灯仅一个转弯的空隙,天空忽然下起瓢泼大雨,路上行走的行人不禁也加快了脚步去近处躲雨。


    天变幻的实在太快了,望着外面沱沱雨幕,两人不禁庆幸还好选择了回家没去搬东西,不然肯定要淋成落汤鸡。


    那天过后,沈清予独自调整好状态,确认好看不出其中异样所在,第二天便去了品缘阁上班。


    因受伤的原因,林诏没再给她安排其他工作,只让她盯着其他人准备下个月拍卖会的事宜。


    她也没闲着,整理好那次晚宴交流过的拍卖行,确认无错后把文件给段聿憬发了过去。


    瞧着几乎空白的对话框,沈清予才反应过来上次出院发的消息对方并没有回复。


    似想到了什么,她只看了眼,确认文件发送成功后又留了一句话退出了对话框。


    而再次收到段聿憬的消息,是在三天后的下午。


    当时代替她的同事请假,偏她的一位老顾客新淘了物件让她看一下。


    没办法,沈清予再表明手受伤的对方不介意的情况下,她简单整理了一番朝会客室走去。


    雅致的走廊里格外静谧,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一旁的项云看出了她情绪不高,正准备说话时,四周忽地响起手机振动的声响。


    “姐。”她看了眼不为所动的人,小声提醒着:“你手机响了。”


    “啊?”沈清予反应慢半拍,拿起手机看也没看接通了电话。


    她语气很轻,听起来有气无力,“您好,哪位。”


    电话对面很静,连微弱的喘息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眉心微皱,见对方没说话时,她下意识拿远手机,想看一眼。


    下一秒,听筒内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像似寒冷冬夜里的凝霜。


    “是我,段聿憬。”


    “见一面?”


    第15章 第 15 章


    抬起的脚步微顿, 有那么一瞬沈清予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将手机拿远了些,看到那串号码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蜷着的指尖暗暗收紧,听筒再次抵在耳廓。


    四周很静, 伴随着男人较低的喘息声,再次传来一声轻笑。


    段聿憬笑的很低, “这才几天, 不认识了?”


    “没。”


    沈清予本能否认, 想到男人刚说的第二句话。


    见一面……


    她紧抿着唇,轻声回拒:“抱歉二叔, 我这边有点忙。”


    话落,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掺杂着细微的风声。


    像是在外面。


    这样想着,耳边又再次响起“啪嗒”声,是打火机摩擦点燃香烟的声音。


    过了几秒,男人话语间仍是带着淡淡笑意,道:“打算一直躲着我?”


    沈清予只觉得这句话问的莫名其妙。


    “没有躲您。”保持着职业操守, 她耐心解释:“今天真的有事,马上就到了预约时间。”


    “好, 信你。”段聿憬嗓音微沉:“我在品缘阁楼下, 等你下来。”


    楼下?


    眉心紧皱,刚想说话时耳边已经传来机械的嘟嘟声。


    沈清予张了张嘴巴最终又缓缓合上,长睫遮掩的情绪下掺杂着许多疑惑不解。


    望不到尽头的走廊只有她们二人,她刚刚接电话也没有躲避, 所以项云也听了个大概。


    小姑娘凑近低声问:“姐, 段二叔找您吗?”


    “嗯。”沈清予低声应着, 翻着手中时间安排表。


    上面记录着每人每日的行程规划,为防止时间冲撞, 每个人都会在上面填写完整。


    她翻到第二页,找到顾客预约的时间,在十分钟之后……


    “小云。”她垂眸看了眼手上缠着的纱布,放下手上工具,细声嘱咐着:“我下次一趟,等会儿你进去和齐先生说一下,我可能会晚两分钟。”


    说着,她顿了秒,又道:“也可能用不了十分钟。”


    项云清点着物件工具,比了个OK的手势,“行,姐您放心去吧。”


    品缘阁一共有五层,最顶端两层放置着林诏和顾客从世界各地淘来的珍品,平日里除了林诏,其他任何人没有指令都不能上去。


    而中间两层大部分都是接待室和藏室,而楼下一层,则是会客室以及林诏的办公室。


    她们这些人,基本都在二楼忙碌。


    因一楼大厅挑高问题,温度也比其余的较低。


    刚下来的一瞬,刺骨的寒风涌入过堂风袭来,刺得人不禁耸了下肩膀。


    品缘阁的装横处处都透着奢靡与贵重,一楼全面的落地窗仅站在楼梯拐角处便能将外界山间景象窥的一清二楚。


    沈清予步伐不快,扶着栏杆下楼抬眼那刻,正好瞧见门外站在的男人。


    男人个子高挑,此时只穿着一件深色质感大衣,内里则是一件高领黑色毛衣。


    吹拂的寒风吹动他额边碎发,他闲散的倚车站在原地,低着头下巴藏在领口,唇角衔着烟,萦绕的烟雾在眼前一秒散去。


    冬日寒冷,天空总是雾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冷峻枯木的气息。每当风吹过,带动着路边枝叶,眼前寒雾散去,随即又一波冷空气袭来。


    每走一步,周遭气温便会随之降低一度。


    沈清予拢了拢披肩,正准备移开视线时,不远处男人像似察觉到,指尖夹去燃烧的烟尾,漆黑的眸色朝她直直看来。


    他姿态慵懒,一副好以整暇的姿态,像等了她许久。


    视线在空中毫无目的的交错,沈清予抿了下唇,攥着披肩的手指不断收紧,先一步别开了视线。


    远处男人并没有,反而和先前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光影昏暗,段聿憬瞧着远去走来的身影,纤瘦的身形,走起路来裙摆如正缓缓绽开的花似的。模糊的光线衬着女孩身体姣好的轮廓,望着眼前这一幕,漆黑的眸色无声暗了一度。


    等人快走近时,他随手掐灭了指尖正燃的烟,等身边味道散去才往前走了两步。


    “二叔。”沈清予走近微颔首,淡声问:“是有什么急事吗?”


    山间比城市要冷许多,刮得风更像是掺着冰碴那般。


    段聿憬随意玩弄着火机,视线仍落在她身上,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事儿,想来看看你。”


    她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人,碍于男人对自己的多次帮助,沈清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抛开私事,对方不仅是馆内另一个方案的投资人,还是惹不起的常客。


    随风飘零的发丝遮挡了眼前视线,她垂下眸随意别在耳后,缓缓道:“预约的客人已经在等了。”


    说着,她顿了秒,犹豫间嗫嚅着唇,抬眼问:“二叔,您等会儿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吧。”


    勾人的眼眸掺杂着试探,可她问的真挚,就好像真的只是一顿饭那么简单。


    段聿憬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而后笑了声,“行,等你下班见。”


    沈清予点头,余光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


    转身走前,又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问:“我等会儿去哪里找您?”


    “老地方。”


    老地方?


    男人上前和她站在同一台阶,她仰着脖颈望着眼前几乎高她一个头的男人,下意识皱眉,微张着唇刚想问那是哪里。


    下一秒,冷峻的空气淬着淡淡的檀香涌入鼻息。


    段聿憬俯下身,唇瓣似有若无贴在女孩耳廓,拖腔带调的嗓音低醇:“——忘了?你偷听的地方。”


    温热的气息散落在颈窝,惹得发痒,沈清予下意识耸肩捂着耳朵。


    回味着男人方才的话,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话中含义。


    是再说初遇那晚。


    段聿憬和林诏在办公室谈话,她偶然经过那次。


    反应过来,她张唇似乎想解释那次是个意外,可原本在身边男人已经不知所向。


    她抬眸朝内里望了眼,昏暗的拐角只留下一袭扬长的身影。


    凛冽的寒风吹来,冷峻的空气灌进鼻息,隐约掺杂着其他的香味。


    沈清予耸肩打了个冷颤,提着裙身抿唇朝楼上走去。


    今日预约的顾客姓齐,叫齐明睿。


    个子不是很高,但为人挺好,平日里说话也很少拿架子,很有趣。他对古玩一类的很感兴趣,除去这些,他也有有钱人的通病,经常爱淘一些能投资的物品。


    沈清予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项云正摆放着工具和他闲聊,瞧见顾客没有生气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了下来。


    她在玄关处拿上专业口罩戴了上去,略带歉意道:“抱歉,有些事情耽误了。”


    “没事儿。”齐明睿大大咧咧地摆手,指着一旁项云笑说:“这小姑娘说话真挺逗的,你们品缘阁真得好好保护保护,别各个都像你跟个闷葫芦一样,那到时你们品缘阁可真一点人烟气儿都没了。”


    项云的性格确实招人喜欢,当找招聘的时候她专业并不对口,但耐不住长相好嘴巴甜,林诏便破格把她招了进来。


    专业一项也不敢让她接手,平日里也就让她做一些轻巧的后勤工作。


    闻言,瞧着项云古灵精怪的模样,沈清予不禁弯唇淡笑:“她年纪还小,刚出社会没多久,许多还都不懂,齐先生别见怪。”


    “齐先生您可别这样说。”项云连忙接过话,生怕这是刻意捧杀,“我才刚来不到半年呢,每次闯祸都让清予姐帮我收拾烂摊子。”正说着,她突然看向沈清予,认真的语气也不惹人反感,“我的梦想就是成为清予姐这样的人,这可是我从小就幻想的样子。大学毕业踏进社会的第一天,摇身一变成为职场女强人,人见人爱的大姐姐。”


    齐明睿问:“你们小时候认识?”


    “不啊,谁小时候还没幻想过成为大人的模样。每个人童年应该都有吧,男生拿爸爸的剃须刀刮胡子,女生穿妈妈的高跟鞋。”项云摇头,又道:“清予姐,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儿您叫我就行。”


    等人出去之后,齐明睿瞧着合上的房门,视线落在眼前正认真端详珠翠的女生。


    “其实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也挺有意思的。”


    手上动作顿住,沈清予抬头看着对面表情玩味的男人,表情严肃:“齐先生,小云还小呢。”


    齐明睿笑了两声,“我有那么不是人吗?惦记人刚毕业的小姑娘。”


    她是真挺喜欢项云这姑娘的,和她妹妹特别像,每每看到她时,她总会恍惚一下,下意识以为妹妹也在自己身边。


    听人这样说,沈清予才继续手上工作,没有再搭话。


    空气中再次静了下来,齐明睿瞧着那只缠着绷带的手,仰着下巴问:“你那手什么情况?碍事吗?”


    “不小心磕着了。”她将手中的珠翠翻个面,声音放的很轻,“没什么事,明天就能把绷带取下来了。”


    话落,她将这个珠翠重新放还到盒子里,问:“这件成色极好,镶嵌的也都是高品质,只是簪子尾部做工有些粗糙。”


    “这样啊。”齐明睿收起吊儿郎当地模样,拿过一旁放大镜框俯身看去。


    沈清予无声笑着,随后也投入工作中。


    品鉴珠翠较为繁琐,如对方能提供主要的信息也还好,但大部分收藏者都是瞧着好看从其他地方购入,找懂行的人从中提取有价值的信息。之后交给专业人士保存,而后亦或收藏送礼,也可组织一场小型拍卖会作为开场。


    结束之后,齐明睿翘着二郎腿完全没有离开的趋势。


    瞧着对面整理着桌上物品的女生,他想了想,歪头撑着脑袋开口:“其实我刚那句话说的是你。”


    话太突然了,沈清予没反应过来。


    她不解地眨着眼,“什么?”


    “觉得你身边应该有一个有趣的,而不是那种高深莫测的人。”齐明睿说着放下腿,朝后挑着下巴示意,“就比如段二叔那样的。”


    手上动作停了一瞬,沈清予紧抿着唇,抬眸朝对面人望去。


    齐明睿一副猜到的意思,“被我说中了吧,你知道段聿憬是什么人吗?”


    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她明显对他不了解。


    “段家的故事,我们平日里也听过。”沈清予淡声说着,又问:“可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齐明睿托手耸肩,“那不是他的车吗?”


    闻言,沈清予越过他朝后看了眼。


    摇曳的枯树立在窗外,而男人那辆车正好停在院子里,从这个方向望去一览无遗。


    疑惑解开,她垂下眸,继续整理着手上的东西,“齐先生,是想说什么吗?”


    “都说了多少次,不用叫我齐先生。”齐明睿不满地啧了声,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他这个人心思重,没人能琢磨出他的心思,就连他大哥也是。”


    齐明睿没多想,将想说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你跟在他身边,段家那些人知道不会给你什么好下场,日后若分开,可能连北京都待不下去。”


    再迟钝,沈清予也听出了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合上面前匣子,长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我和段二叔的关系和齐先生您是一样的,您怕不是打听错了。”


    舌尖顶着左颊,齐明睿挠着耳廓,满不在意地耸肩,“我真觉得你这人不错,今天就当我冒犯了。日后要在北京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


    说着,他咧唇笑,“和段家对抗不能,但其他的我能帮。”


    不等她答话,齐明睿起身示意锦盒,只留下一句“这件先暂存你们这里”随后便转身离开。


    瞧着人离去的背影,沈清予摇了摇头,心中暗想还是不把他介绍给京迪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整理好房间的东西,她拿上锦盒出去递给门外守着的项云,“登记好放藏室,我去林哥办公室一趟。”


    “好。”项云接过连忙朝楼上走去。


    窗外响起汽车轰鸣声,是齐明睿驱车离开的声音。


    外面天色渐暗,沈清予先回了休息室换上平日里穿的衣服。


    办公室内。


    林诏正与段聿憬谈论着市面上最新发生的一些事情。


    沈清予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林诏正说得激烈,而对面男人姿态懒散地坐着,外套随意挂在一旁,扯下的领口松垮掉落。


    他面色淡漠,时不时应一句,指尖夹着燃烧的烟尾,烟雾顺着飘起。


    望着眼前这一幕,她不禁想起齐明睿刚说的一番话。


    她和段聿憬之间的事情,他又怎么会知道。


    林诏是最先发现她的。


    “来了。”他起身,伸手朝一旁气质矜贵的男人示意,“二叔,那您和清予先过去吧。”


    “成。”段聿憬侧眸朝门外女生看了眼,起身拿上衣服,温和笑说:“林总,人我先带走。”


    沈清予站在一侧,挪动着脚步给男人让出了位置,临走前,她微颔首同林诏说了声再见。


    从品缘阁离开后,山间已完全暗了下来。


    与外界寒冷相比,车内温度适宜,甚至有些燥热。


    望着外面不断倒退的景色,沈清予侧眸看向一旁正目不转睛开车的男人。指骨分明的手指轻轻抵在方向盘,另一只手肘随意抵在一旁窗框,昏暗的车窗倒映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


    藏在衣服下的手指紧攥在一起,她抿着唇,犹豫间低声问:“二叔,你想吃什么吗?或者你选餐厅。”


    她身边接触的有权有势的人,唯一关系好的也只有宋京迪。


    但宋京迪平时大大咧咧对吃的东西一点也不挑,平日里虽然也去高档餐厅里吃饭,但也会跟她去街边苍蝇馆吃,闲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可眼前这人,她实在不敢揣摩。


    趁着间隙,段聿憬转头看了眼女生抵在窗旁的手心,温声道:“你还在忌口,找一家口味清淡的就好。”


    表情微顿,她无声地眨着眼。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导致她快忘了这件事,有那么一瞬,她沉寂的心有些触动,但很快转瞬即逝。


    夜里寒风呼啸的声响格外高昂。


    沈清予最后也没选出餐厅,还是跟着男人来到山脚下靠近市区一家餐厅。


    餐厅十分雅静,两人跟着侍应生来到包厢刚坐下,服务员像似准备好了似的开始走菜。


    期间两人谁也没有张口打破这场宁静,沈清予侧眸望向窗外的繁华光景,车水马龙缭乱的眼前,她偶然发现这里能同时看到天坛和天安门。


    他问:“瞧什么呢?”


    包间门被合上,此时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们两人。


    沈清予指了下外面光景,如实道:“这里能看到天坛和天安门。”


    段聿憬顺着看了眼,弯唇笑了声没说话。


    视线又再次落在眼前女孩身上,他问:“手好点了吗?”


    “好多了。”


    “明天陪你去拆线。”


    “……”


    听到这句话,沈清予不禁抬头,想说些什么,但碍于男人漠然的情绪不好说。


    “这次不会了。”


    段聿憬低笑,声音放的很轻,似在交待:“那天有事儿,今天空下来就想见你。”


    很怪异的氛围。


    沈清予小幅度摇头,抿唇说:“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行。”


    话音刚落,她怕男人再说些什么,刻意岔开话题:“二叔,关于拍卖行的公司我从中挑选出了三家,其中两家公司在国内……”


    许是紧张的原因,她语速很快,可还是被男人打断。


    “沈小姐。”


    周遭很静,男人低醇的嗓音随着渗进的寒风,涌进耳廓。


    他坐姿闲散随意,把弄着手上物件,视线偏移落在指尖耀黑的尾戒上,声音淡漠,“我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第16章 第 16 章


    那顿饭并没有吃很久, 期间说了什么,具体沈清予也忘记了。


    只听到男人那句话时,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平日里用来对付追求者一套的话术,面对段聿憬时像是喉咙被遏制住, 怎么也说不出。


    当晚, 沈清予回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


    那时宋京迪还没睡, 怕打扰到邻居蹑手蹑脚刚拿完外卖回来,看到她回来连忙激动挥手:“你可回来了, 我专门点了两人份的。”


    沈清予随手将外套挂在衣架上, 看了眼餐桌上的四人份大盘鸡。


    她无奈笑了声, “我吃过饭了,况且就算没吃饭,咱们两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了放冰箱里明天吃嘛。”宋京迪不顾她上半句,从厨房拿出碗筷给她摆好,“快过来吃点儿, 专门给你点不辣的。”


    “好。”


    沈清予应下拿上换洗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一切弄好后好友已经找到要看的综艺吃了起来。


    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瓶低度数的果酒放在桌上, 瞧着好友没有一点睡意的模样, 随口问:“你明天不用去叔叔公司吗?这么晚还不睡。”


    “明天的事儿,明天说呗。”宋京迪嘿嘿笑了两声,面露狡黠,“况且, 我今天下班前假装不舒服, 同经理请了半天假。”


    宋京迪从小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被家里所有人捧着长大。别说工作,就连自己盛饭还是上大学才第一次接触。


    那时候沈清予比现在还不爱说话, 但她见到谁遇到困难都会帮一下,更别说是这种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但宋京迪并不觉得那是小事,一直说她帮了自己特别大的忙。


    听着好友的话,沈清予看了眼,提议道:“你想开工作室为什么不和叔叔说一下?”


    “我爸说什么也不让我创业。”说起这个宋京迪就来起,顿时饭也不吃了,“她说我学的专业没啥用,还说北京现在你们品缘阁一家独大,我这小作坊开了也迟早要倒闭。”


    她们两人都是文物与博物馆专业,不过主修的不一样。


    当年宋京迪一头脑热,选了比专业还要冷门的选修课。


    电视上的综艺正好播到考古专业,一行人额头带着探照灯在山洞间走。山间寒冷,条件刻苦,但里面演员表现的很享受,好似在探索新鲜事物般,时不时发出笑声。


    沈清予抬手指了下,侧过头看着好友认真建议:“其实你也可以去实地考古,专业对口了不是吗。”


    这件事的渊源还是从她们实习的时候来说,当时班里好多人因为这个闹出了笑话。


    “在这样不理你了啊。”宋京迪佯装温怒地耸了下鼻子,岔开话题,“对了,这几天程旭哲有再联系你吗?”


    手上动作顿了秒,随即沈清予低眸敛着眼睑,摇头否认,“事情都过去了,一直揪着不放都不会好过。”


    听到这句话,宋京迪不禁佩服好友的心态。


    七年感情,说断就断,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也是。”宋京迪喝的有点多,说起话里醉醺醺地,“忘了那个老道说的话了吗?你俩不合适,希望程旭哲也能快点走出来,别老执着于以前。”


    对于这段感情,如若完全对她没有一点影响,那恐怕太过冷血。


    只是她这样的身世,从来不容许她对任何事物的决定拖泥带水,否则种种苦难叠加,她会一直困在过往。


    困在破碎被人辱骂的世界。


    尽管再难过,她也只是在夜里无人的时候无声流泪,从不敢像他人袒露一丝其他的想法。


    沈清予以为程旭哲也是这样的,最起码在她看来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性格很相向,对世间许多看法感受都保持着一致的想法。


    可第二天一早,厚重的窗帘遮住外面光线,只有一丝险些从缝隙渗进。


    她迷迷糊糊醒来,扯下眼罩揉着肿胀的双眼,指尖刚碰上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模糊的视线只看了一眼骤亮的屏幕。


    仅一秒,睡意全然褪去。


    望着手机上密密麻麻的短信,全是程旭哲半夜发来的消息,其中有几条还是翻不到尽头的小作文。


    而其中最后一条则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


    程旭哲:[清予,我实在忘不了你,这几天只要一闭眼脑海里都是你,家里的每个地方都充斥着你的味道你的身影。离开你,我每天十分折磨,能不能不要离开我,那天的话真的只是酒中气话,这几年我从来没那样想过。清予,你放心,我会努力说通家里面,让我父母也不介意。]


    看着这一段话,沈清予无助的闭上了眼。


    她懂程旭哲的感受,她也是这样。毕竟七年以来,如没有感情支撑他们早就分开。


    但比起感情,现实则是更大的难题。就像他短信中所说的会说服父母,可这些只是一时的。如果真的让老人经历她的生活,没有人会受得了。


    时针走动的声响不断放大,视线再次落在页面上,一直过了许久床上的人才缓缓有了动作。


    沈清予:[那以后呢?让活了那么久的父母忽然遭受他人白眼?你我不在扬州生活可以忍受,那他们呢?]


    沈清予:[你了解我的,别想着我了。]


    遇到程旭哲之前,那时的她已经做好孤独到老的打算。


    可遇到程旭哲之后,她瞧着阳光下少年笨拙的逗她开心,便忍不住幻想,以后的生活有他或许也还不错。


    但她和程旭哲之间,终究还是败给了现实。


    或许,就如那老道所说,她是生不逢时的人,那就该独自死去,不该去奢求命里不曾有的欲望。


    从小她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难过不属于渴望生存的苦难人。


    临出门前,沈清予从冰箱里拿出消肿的仪器抵在眼眶四周,那时宋京迪还没醒,房间里放着她平日里睡前常听的广播。


    她朝好友卧室望了眼,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简单生锈的钥匙放在餐桌上,留下一张便签。


    [如醒来时间赶得上,帮我去景晨巷找程旭哲把其他东西拿出来,多谢。


    沈清予]


    一切弄完后,她瞧了眼窗上附着的寒霜,又回房间换了件白色的羊绒大衣。


    气温将近零下,冬日的早晨雾蒙蒙,吹拂的寒风仿佛里面掺着冰碴,落在颊边


    隐隐作痛。


    她垂眸抬手扯了下围巾,巴掌大的小脸瞬间被遮住一半。


    昨日预报说今日傍晚北京会迎来急降雪,不少市民听到这条播报格外激动,期待着一年一度的雪景。可期待中,又有些后怕。


    受台风影响带来的急降雪,恐怕会是北京近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沈清予独自走在路边,望着四周来往裹着严实的老人,大多都牵着孩子说着晚上那场即将到来的大雪。


    隐约她也听到一些哄孩子说的话术,尽管知道是骗人的,但她内心不禁也有些期待。


    可今年下雪,她估计要一个人过了。


    耳边摊贩叫卖声越来越清晰,沈清予长叹了口气,调整好情绪走出了小区。


    而在这充满浓浓烟火气的街道上,停放着一辆连号的劳斯莱斯,车旁站着一位穿着西装的年轻男性,可能是气质不符的原因,只一眼便给人一种司机的身份。


    在北京这座卧虎藏龙的城市,尽管见多了豪车和有钱人,但每每看到这一场景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脑海中幻想着自己是车里面坐着的人。


    隔着寒雾,沈清予看到的时候本能顿在原地。


    瞧着那辆停在寒冬的车,她不禁想起昨晚的对话,模棱两可,话里话外都隐隐透着威胁。


    男人气质闲散,漆黑的眸色落在别处,语气比以往都要淡漠:“我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锅底沸腾的声音环绕在两人耳边,无形的压迫力不断蔓延,沈清予紧攥着手心。


    过了一会儿,她像似想到了什么,张着发哽的喉咙,声音放的很低:“那你能给我什么?”


    男人低笑了声,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能想到的一切。”


    沈清予头埋的很低,发颤的嗓音似在呢喃:“可我只想安静的生活。”


    “什么样的生活靠自己选择,现在生活平稳,可日后不一定。”段聿憬声音寡淡,漫不经心道:“跟了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给你,若看不惯那位对你很好的前男友,我可以帮你解决。”


    ……


    本以为昨晚过后他不会再来找自己,可没想到……


    远处司机也看到了她,俯身和车内人不知说了什么,抬脚朝她这边走来。


    抵在腰前的手指拢了拢外套,沈清予紧抿着唇,似想到了什么,朝对方走去。


    见了这么多面,昨天她才知道段聿憬的司机叫李声,比她要大几岁。


    “李哥。”寒风灌进,她捂着嘴巴忍着咳嗽之意,颔首同对方打着招呼。


    “沈小姐,您叫我小李就行。”李声摆手,指了下车的方向,又道:“先生在等您,外面冷,先过去吧。”


    车窗贴着漆黑的防窥膜,沈清予抬头看了眼,似乎想要看到些什么。


    她没再多说什么,跟在李声身后上了这辆人人都艳羡的车子。


    车内狭窄,清冽烘热的气息瞬间涌来包裹着她。


    她散开紧拢的外套,余光悄看了眼一旁闭眼假寐的男人。


    薄唇微抿,平稳的气息像是再无声说着等了许久。


    忽然,男人睁开眸色,侧眸朝她看来。


    有那么一瞬,沈清予被看的慌了神。


    她强装着镇定,张唇轻声道:“二叔,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随着车子发动的同时,中间隔板也随着升起。


    交叠的长腿放下,段聿憬递了块毯子递给女孩,“说过今天要陪拆线,总不能再失信。”


    沈清予拆开毛毯随意搭在膝盖上,可再听到男人话时,手上动作仍是顿了秒。


    她紧抿着唇,侧眸问:“今天不忙吗?”


    “哪有陪你重要。”


    他低笑着说,丝毫未提昨日发生的事情。


    那种感觉,就好像昨日发生的种种只是她夜里的一场梦境。


    她微张着唇,刚想说些什么,男人低醇的嗓音又再次响起。


    段聿憬伸手替女孩整理着掉落的毯子,淡声问:“吃饭了吗?没有先带你去吃饭。”


    “不用,我现在不饿。”


    她低头看了眼仍是被缠着的手心,小幅度摇头拒绝,“想先去拆线,一直缠着不舒服。”


    闻言,段聿憬顺着深望了眼。


    隔着冰冷的镜框,眸色里翻涌的情绪谁也猜不透。


    今天周末,出门的时间正好赶上了早高峰,等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将近一个多小时之后。


    那时医生正好查完房开完会诊回来,护士瞧见他们两个的身影连忙上前打了声招呼,随后找来了刚开完会诊回来的主任来为她拆线。


    偌大的诊断室充斥着浓浓的消毒水气味,她按照医生指示乖乖伸出手坐在一旁凳子上。


    但许是一旁男人气场太过强大,额角覆着薄汗,医生想说些什么又缓缓闭上了嘴巴。


    医生一边拆着今早新缠上的绷带,一边问:“这几天感觉如何?”


    “您开的药膏每天都在涂,只有到了晚上伤口会发痒。”她轻声答着,可望着展示在灯光下蜿蜒伤口的手心,此刻悬着的心猛地一颤。


    “恢复挺好的。”医生说着,接过护士递来的工具,“忍一下,拆线可能会有点痛感。”


    “好。”


    她张唇应着,尾音还未落下时,医生拿着剪刀已经抵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许是心中未知的恐惧蔓延,她下意识缩着肩膀往后退了点。


    见状,医生忙叮嘱道:“忍一下,马上就好了。”


    沈清予紧抿着唇点头,余光瞧着医生动作,长睫忍不住发颤。


    眉心紧皱,垂下的手指紧紧扯着衣角,她微睁着眼侧过脑袋。


    余光总是能看清医生动作,正当她准备紧紧闭上眼睛不再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紧接着一道阴影划过,男人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眼前,紧紧替她遮住眼前视线。


    那一瞬,沈清予下意识怔楞在原地,感受着鼻息间不断涌入的气息,她整个人像是要被某种气息包裹吞咽下去。


    两人距离太近,隔着单薄的衣物连胸腔起伏的频率都能明确感知到。


    霎时间,她连害怕也忘了。


    直到手心冰凉的触感再次传来,身体仍是控制不住地颤了下。


    段聿憬俯下身,宽大的手心牵着女孩手腕,低醇的嗓音放的很低:“怕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洒落在耳廓,落下的碎发止不住扰着脖颈肌肤,沈清予紧抿着,克制着不去抓的欲|望。


    悬着的心不断加速,整个过程,男人没再松过手。


    直到手心上传来湿润的膏体,医生离去的脚步声,覆在眼前的手心才缓缓松开。


    不太适应眼前的强光,卷翘地长睫连着眨了好几下。


    她侧眸朝身旁望了眼,才发现原本俯身的男人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将她紧紧护在怀中。只是从眼前松开的指腹落在她耳垂,带着玩味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连我都不怕,怕这个?”他问的很轻。


    距离太近了,只要细微的动作稍稍往前,两人额间便抵在一起。


    淡淡的檀木香在鼻息间萦绕,望着男人漆黑深邃的眸色,沈清予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嗓音发颤:“没有,那把剪刀太凉,我手热,有点不适应。”


    从小到大,她唯一怕的只有打针,而刚刚医生的动作总让她想起儿时打针的阴影。


    “是吗?”段聿憬挑唇轻声问,说话的同时往前凑了凑,“这么说,你现在不怕我了?”


    感到男人薄唇隐隐贴在颊边,沈清予愣了瞬,那双勾人含雾的眼睛迟钝地朝男人望去。


    抵在耳垂的指腹发紧,段聿憬声音低哑:“沈清予……”


    他在女孩唇角轻轻吻了下,似缠绵:“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话落,掺着凉意的薄唇再次落下,带着似有若无的侵占气息加深了那道吻。


    第17章 第 17 章


    医院暖气很足, 烘热的气息撒落惹得颊边逐渐泛起了红


    晕。


    鼻息交错,瞧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垂下的长睫落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


    那一瞬, 沈清予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唇角传来密密麻麻的啃咬才缓过神来。


    可等她完全反应过来时, 眼前男人已经离开。


    瞧着女孩泛着水光的眼眸, 段聿憬不由笑了声。


    温热的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女孩耳垂, 他俯身将身前呆愣地女孩揽腰抱起站在自己身侧,“别发呆了, 带你去吃饭。”


    男人宽大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她没受伤的那只手, 沈清予垂眸望了眼, 又抬头看了眼身侧气质矜贵的男人。


    舒展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感受着隐隐作痛的嘴巴,她想起男人昨日的一番话。


    抿着唇角没再说话,也没敢反抗。


    两人从诊断室出来的时候两名护士已经在一旁等着,瞧见他俩出来立马将手中的东西递了上去。


    “沈小姐, 这两支药膏要每日按时涂抹,一个月内这只手避免提拉重物, 防止伤口崩裂。”


    沈清予伸手接过药膏放进口袋, 弯唇轻声道谢:“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哪有什么麻烦,您多虑了。”护士笑了笑,又交待了涂抹方法和用量,之后转身离开了此处。


    他们走的时候仍旧是私人通道, 直到电梯门完全合上时, 楼梯拐角处才传来刚刚两名护士八卦的交谈。


    “吓死我了, 还好刚刚你拉着我没进去。”


    “主任刚涂完药就被赶出去了,你还去。”那人捂着胸口, 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感谢我吧,刚刚不是我拉着你,你估计现在正哭着收东西办离职呢。”


    “请你吃饭,这必须得请你。”另个人快速点头,但八卦的心始终按耐不住,“但你别说,这俩人看着真配。沈清予刚住院的时候我和主任一块儿收的病人,段二叔抱着她进来的,她白裙子上一半都是血,那张脸就真和电视剧里面演的病人一样,真特美。”


    那人啧了一声,“你这话说的,能跟他们那种人在一起的女人,就算只是玩一玩,有长得丑的吗?”


    “可我看沈清予瞧着也挺有钱的,不像你想的那种。”


    “你忘了?她住院的时候有个人哭着来护士台闹,那男的是她前男友。”


    ……


    从医院出来门诊厅出来时间刚到正午,此时雾蒙蒙的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气温完全降至零下。


    凛冽的寒风吹动着路边枯木的枝干,雪花随着风向飘零,而后落下。


    她仰头望着眼前忽下的大雪,好巧不巧,一片雪花正好落在她长睫上。


    视线被遮挡住大半,她拂去眼睫上雪花。许是嘴巴埋在围巾里,声音听起来发闷,她声音很低,似呢喃:“雪下的这么早,不是晚上吗。”


    段聿憬低眸,随手拨弄着女孩发梢上沾着的雪花,淡声应着:“天气预报,总有不准的时候。”


    吹拂的寒风吹动散在肩后的发丝,沈清予怕冷似的缩了缩脖子,抿唇看向男人,没接话而是岔开话题道:“二叔,您下去有事就去忙吧,我等会儿打车回去或者让我朋友来接我。”


    “今天主要陪你。”顺着寒风,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涌入耳廓,“在我身边多呆一会儿。”


    长睫轻眨,沈清予张着唇想说些什么,可又缓缓将嘴巴闭了起来。


    这场雪下的很大,加上医院来往人流较多,等李声开车过来的时候两人肩旁已经落了不少雪花。


    在李声打开门之前,沈清予先一步拍去肩上的残留的雪,之后才俯身上了车。


    车内暖气很足,她和往常一样将拢禁的外套解开一颗扣子,又随手拿过毯子盖在膝盖上,可遮住嘴巴的围巾却始终没有松开。


    车内很静,只有前座助理拿着平板导图和男人汇报着工作。


    她侧眸望向窗外,静静地望向窗外不断倒退景象。


    燥热暖气不断烘着,很快白皙的颊边染上了绯色。围巾堆在脖颈前莫名也有些热,直到困倦爬上,她仍没有扯下遮住半张脸的围巾。


    她眨着困重的双眼,原本心中还在纠结要不要取下。


    下一秒,脖颈前堆落的围巾忽然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指,男人指尖微蜷,不动声色将她遮住半边脸的围巾扯了下来。


    指尖剐蹭着泛红的颊边,悬着的心微滞,她本能秉住呼吸,余光朝身旁男人悄悄望去。


    男人仍一副泰然自若地姿态,轻描淡写的规划着每一步。


    “落实下去,后续你安排人盯着,不能出一点纰漏。”段聿憬合上文件,说:“温度调低点。”话落,他又接着之前的工作,“城南如何了。”


    助理井然有序答道:“周家之后没再有动作了,可能是想退出了……?”


    “退出?他周霁则可能吗?”段聿憬轻嗤笑声,之后又说起其他事情了。


    专业不同,沈清予也听不懂这些。


    只听着两人的谈话,她坐在一旁不禁也呼吸都放缓了不少,尽量让自己成为透明人。


    因下雪的缘故,车速并不快,她百般聊赖地望着窗外雪景,思虑在内心蔓延。


    段聿憬瞧着身旁女孩面上的忧愁,“想什么呢?”


    瞧着眼前缓缓升起的挡板,沈清予垂下眸抿着唇角,说话的同时抬眸朝男人望去。


    “再想……”她似忧虑,轻声道:“我这么无趣的人,您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话,男人不由得笑了声。


    他说:“挺多的。”


    眸色微动,沈清予连眼都忘了眨,等着男人后言。


    过了一会儿,段聿憬慢悠悠沉声说:“听话,做事懂的分寸”


    他姿态懒散,随手揽着她,语气中充斥着漫不经心。


    但沈清予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尤其是最后一句,言语间像似在讽刺昨晚的对话。


    她紧咬着唇角,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还有呢?”


    镜框下的眸色加深,男人手指缠绕着她的发尾,嗓音寡淡:“我想,你清楚这些。”


    沈清予瞬间明白了。


    她见过许多追求者,那些人总会有各种理由来品缘阁找她,每次见的第一面,那些不同的男人都重复着一句话。


    ——你很漂亮知性。


    有的更甚,捧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朝她递张银行卡,说:待在品缘阁这种小地方不会有出路,跟了我,我会在京郊给你买个房子,每月给你五万。


    你要做的很简单,出去逛街旅游都行,每月我会去陪你一星期。但只有一点,不能给我惹事,也不能把这些挑到明面上。事后要自觉吃避孕药,敢怀上我的孩子,我有各种方法会弄死你。


    这一段话,沈清予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更何况对当时刚毕业的她格外恶心,只是听了会有生理反应想吐。


    那些人大部分都惧怕林诏背后的权势,也不敢做些出格的动作。那时的她也知道这一点,便利用了林诏解决了他们,有的难缠的,则是让林诏替她亲自出面。


    回想起以前的经历,沈清予低眸瞧了眼手心蜿蜒的伤痕,自嘲似的扯了下唇角。


    吃饭的地方在市中心一处繁华高楼内,因还需要忌口的原因,两人特意选了一家口味清淡的闽菜。


    寂静的包厢只有他们两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通常都是说了上句没下句。


    期间透过隔窗,她发现雪势渐大,除了车辆行走的道路,外界屋顶几乎已经变得白茫茫一片。


    沈清予静静地望着不断飘零的雪花,直到眼前窗户被露水完全遮挡,她才收回视线,慢吞吞地吃着眼前刚夹的鱼丸。


    这场雪下的太大,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去,门前已经有了厚厚一层积雪,不少侍应生穿着厚重的棉服费力清扫着门前的残雪。


    也因这场雪,路上来往车辆比先前堵了许多,不少人都选择步行出门。


    沈清予内心疑惑,正巧路过的行人谈论着前面路段发生的事故。堵车的原因是因为车主只顾着带孩子拍雪景,没及时观察路况,一连导致三辆车连环追尾。


    段聿憬也


    听到了,视线收回,他俯身问:“今天还上山吗?”


    “不上,今天周末。”沈清予摇头,想到关于拍卖会的筛选,忙问:“是那三个拍卖行联系您了吗?”


    飘零的雪落在男人鼻骨上,他随手拂去,随后牵着她的手朝楼梯下面走去:“周末不谈工作。”


    “?”


    瞧着在下面等着的李声,她问:“天要黑了,还要去哪吗?”


    段聿憬揽着她淡声道:“附近有场宴会,带你过去玩一会儿。”


    一旁的李声早已准备好,见他们下来立马开车门等着。


    他言简意赅道:“去elixir bar。”


    “好的,先生。”


    听着男人熟练醇厚的挪威语,沈清予不由得有些惊讶,余光本能朝男人望了过去。


    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像他这种阶级有身份的人,不会几门语言才奇怪。


    前路车祸的消息传的很快,李声特意绕了另一条小路走去。


    elixir bar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并不远,仅是拐个弯的空隙,她便看到远处高楼上挂着的招牌。


    她认识这个招牌,之前听宋京迪闲聊的时候说过,北京最奢华的地方,进去要查银行卡流水。当时她们一群狐朋狗友荒废学业,没事儿就往这边跑开party。


    当时她大三,宋京迪说完的一周后正好是她的生日,请全宿舍的人去这里玩了一天。


    她正想着,车子以及在眼前高楼大厦下停稳。


    车门被拉开,刺骨的寒风瞬间涌进,段聿憬俯身伸出手,轻笑:“困了?”


    “没。”


    她眨眼否认,白嫩的指尖搭在男人手心掌纹上。


    尽管她此时穿着一双高跟鞋,可站在男人面前仍是矮了将近半个头。


    沈清予跟着男人脚步,仰着小脸问:“会有很多人吗?”


    “不多。”指腹摩挲着女孩冰凉的手心,段聿憬牵起来握了握,低声在耳边问:“别松开,给你暖手。”


    长睫微颤,沈清予不知道他如何察觉到她无声的挣扎。


    但听着这句话,她没再有所动作,泛凉的指尖就这样静静躺在男人温热的掌心,孤寂的内心飘进一片枯叶。一时间,她也说不是这种感觉。


    周遭来往的人很多,他们大多都认识,瞧见段聿憬都停下脚步打招呼。


    这期间,沈清予就站在一旁,顶着他人落在她身上的异样视线。


    随后,侍应生带着他们在顶层某间套房停下,随着房门推开那刻,哄闹玩笑的声音瞬间传来。


    里面坐着将近十多个人,男女都有,其中间坐着的几人凑在一起喝酒玩乐,而其他的则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清予不禁想起男人刚说的两个字。


    不多。


    “……”


    她小幅度瞥了下唇角,调整好情绪跟在男人身旁走了进去。


    原本嘈杂的四周瞬间静了下来,就连喝酒玩闹的人也齐朝这边望了过来。


    直到看清人后,其中一人委屈喊道:“二叔,您可来了,这些人就逮着我薅。”


    “怎么说话呢?”接话的人是另一位男生,富家公子哥儿的气派十足。他抱着身旁女朋友,笑得张扬:“我今天也在这局喝了很多好不好。”


    房间燥热,段聿憬弯唇笑没搭话,褪下身上外套随手递给一旁服务员,又低声对她说:“外套脱了,会热。”


    “好。”沈清予点头附和,重复着男人先前的动作。之后,男人揽着她去一旁坐下。


    一行人看起来关系很好,没和先前那般看到他就上来阿谀奉承。


    陌生的地方,沈清予谁也不认识,只能安静坐在男人身旁,百无聊赖地望着房间每一处。


    忽然,忽然有道人影闯进了视线,她好奇顺着望了过去,而下一秒男人已经来到眼前。


    周遭光影昏暗,沈清予瞧着男人较为熟悉的侧影,随即反应过来他是那天在餐厅楼上同他招手的那个。


    盛琦手上拿着两杯酒,自然递给段聿憬,视线又在她身上停留一秒,笑嘻嘻地没个正形:“二叔,今儿稀奇啊,这位是……”


    沈清予抿着唇,刚想起身张唇说话,耳边忽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


    他轻抿着酒,宽大的手掌自然搭在她肩上,声音淡然同他人介绍:“沈清予。”


    盛琦在对面顺势坐下,吊儿郎当问:“那我就叫嫂子咯。”


    说着,他娴熟的把另一杯酒递给她。


    第18章 第 18 章


    沈清予本想否认, 可没等到她说话,又一个人凑了过来。


    她认识这个人,也是那天在餐厅碰到的人, 叫徐奕清。他来后紧接着又来了几个人,一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


    而嫂子这个称呼, 也在此刻传了出来。


    那晚自始至终, 沈清予都坐在段聿憬身旁, 期间无数次想要说明两人的关系。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说出口时,余光注意到男人寡淡的眸色, 不禁想起那天说出的那句话。


    握着杯壁的手指紧攥, 她犹豫了番, 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一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题总是在他们这圈人围绕。


    沈清予一个也不认识,偶尔段聿憬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会解释,但大多数她只能捧着酒杯时不时抿一口。


    手中的酒很快见了底,她俯身随手将酒杯放下没在动。


    一旁盛琦瞧见重新拿了杯递给她, 打趣道:“嫂子,别一个人喝啊。”


    此话一出, 原本在说话的其他人齐齐朝她这边看来。


    从她出现在这里的一刻, 那些人对她已经产生了好奇心,都纷纷再想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顶着众多审视的目光,沈清予抿了下唇角轻声道谢,随后淡然伸手接过酒杯。


    可就在指尖要碰到杯壁时, 眼前的酒水被身旁人换成了饮料。


    一群人瞧着眼前这一幕都傻了眼, 谁也没敢再多说话, 就连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也没先前那么明目张胆。


    段聿憬拿着换下的酒杯重新塞到盛琦手里,淡声道:“别给她喝酒。”


    “啊?”盛琦愣了秒, 反应过来连着“哦”了两声,“抱歉啊嫂子,我不知道你不能喝。”


    疑惑在内心蔓延,沈清予弯唇笑着摇头,“没关系。”


    盛琦也没问她缘由,拿着那杯酒又和其他人喝了起来。


    气氛再次被带动,几人接着先前的话题继续聊着。


    眨眼瞧着四周,忽然,男人抵在耳边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揉捏着她的耳垂。


    四周玩闹的声音嘈杂,她转身朝身旁望了过去,往前凑了点,轻声问:“怎么了吗?”


    “没事儿。”段聿憬懒洋洋的应着,瞧着女孩覆着酒意的眉眼,他轻笑俯身凑近,温热的唇贴在女孩耳廓,声音低低沉沉地:“跟我在一起喝那么多,不怕对你做点什么?”


    周遭光影暧昧,他笑的很轻,言语里充斥着玩味。


    酒意缓缓爬上,沈清予看向别处勾唇笑,眼神迷离,过了几秒,才缓缓反问:“那你是那种人吗?”


    没有人知道,她藏在衣摆下的手指紧紧蜷在一起,指尖泛白。


    “沈清予。”男人沉下声,漆黑的眸色懒懒地落在她轻颤的眼睛,“别信正人君子那套,我从来不是。”


    悬着的心揪成一团,她眨着眼抬眸看向身旁男人,张着发哽的喉咙,问:“那二叔,你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手心虚握的手机忽然猛地振动。


    脑海中蔓延的酒意消退,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无声与身旁男人拉开距离。


    低眸瞧了眼来电人,发现是宋京迪打来的。


    她侧着手机示意,刻意躲着男人视线,低声道:“我朋友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去吧。”抵在腰后的手掌轻轻将她往前送了送,而后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声音,漫不经心道:“等会儿找你。”


    沈清予点头,越过人群从


    侍应生手中拿过外套披了上去。


    一旁盛琦瞧着这一场景,翻过桌子坐在刚沈清予的地方。


    他观察着男人情绪,确认没波动,凑过去好奇问:“二叔,沈小姐怎么走了?外面雪大着呢。”


    段聿憬淡淡看他一眼,“接电话。”


    盛琦莫名觉得身上发毛。


    他抖了抖身子,似想到什么,打着响指:“宋家那位是吧,想跟老徐家联姻那位,这俩人关系好的很。”


    男人神情自若,眉眼懒懒地耷着。


    他嗯了声,随口问:“他人呢?”


    “他家大小姐今儿刚回国,非缠着要出来玩。”想到时书禾蛮狠的样子,盛琦乏味的伸长了胳膊,“可有的闹咯。刚老徐还发消息,说恨不得你过去治一治她,那丫头最怕你。”


    ……


    耳边嘈杂的声响不断,从房间里出来那瞬,寒气瞬间袭来。


    望着眼前来往应酬的人,沈清予拢紧外套,握着手机朝楼梯拐角处走去。


    直到楼梯门合上的一瞬,世界才完全清静下来。


    她乏味的靠着墙壁长舒了口气,而后才滑动手机接通好友的电话。


    仅一秒,好友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透过听筒传来。


    宋京迪语气很急:“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急死我了。”


    听着电话对面还传来肥皂剧的声响,沈清予没忍住笑了声,“我听得见你那边动静。”


    对面静了一秒。


    “额……”宋京伸立马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腿勾着远处遥控器,不慌不忙地按下了暂停。


    一切做完后,她故意清了清嗓音,“现在!我要跟你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说着,她嘿嘿笑了声,继续道:“当然,对我来说可能会有一丢丢八卦。”


    和宋京迪认识这么久,沈清予还从没见过她扭捏的样子,一时间也有些好奇。


    她问:“关于我的吗?”


    “嗯!不然我也不能问你呀。”


    “那你问吧,我如果知道就和你说。”


    “行。”宋京迪顿了几秒,才说:“你等我一下,我组织一下语言。”


    她越这样,沈清予不禁越好奇。


    反正她也不想再回到那个房间,不如就在这儿和好友闲聊。


    “好,我等你。”


    听着好友乖巧恬静的语气,让宋京迪更不知道该如何问。


    “就是,嗯……你今天不是让我去给你拿东西吗?”


    听着前言,她似乎猜到一点:“碰到他了?”


    “这倒没,房间里面挺乱的,客厅里面都是酒瓶儿,估计这几天没怎么收拾。”她支支吾吾半天,始终也说不出来,咬牙说:“我拿回来了,要不你回来自己看吧,我有点说不出口,反正是关于你的。”


    沈清予无奈瞥了下唇角,轻声应着:“好,等我回去看。”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把东西放客厅储物柜上了,你回来应该一眼能看到。”宋京迪又问,“我跟你说,现在雪可大着呢,咱们这块儿区本来就时间久,又是半夜上面人也懒得管。我刚看物业群,说照着趋势,再下半小时这条路铁定得暂时封禁。”


    半小时……


    别说到现在的住处,就是到景晨巷也要将近五十分钟时间。


    她面色犯难,蜷着的指尖紧紧扣着手机一角,“距离有点远,不堵车的情况下也要一个多小时。”


    “啊?”宋京迪这下真的慌了,“我之前给你发消息没看吗,算了算了,附近有酒店吗?你别往回赶了,给我发个位置,我找人给你安排一个住处。”


    “没关系。”沈清予环顾着四周,余光瞧见另一侧的窗户,她抬脚朝走了过去。


    三十七层楼,她随意站在一侧由上而下俯瞰着脚下的北京城,纸醉金迷的奢靡扑面而来,眼底的霓虹不再像之前那般刺眼。


    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行人车辆比以往都要少,目光所及的范围几乎都是白皑皑一片。高楼大厦耸立,此刻的北京犹如世界末日的前段。


    “真的好大……”她小声喃喃着,低声说:“我等会儿在路边随便找个酒店住吧,等明天早上回去。”


    “行。”宋京迪话语里止不住的担心,“你安顿好跟我说,我看附近有没有朋友在,你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


    “没事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沈清予经历过台风天,知道其中的可怕之处,细声叮嘱着:“你今天睡书房吧,我看风挺大的,那里稍隐蔽些。”


    “好。”听好友这么一说,宋京迪也有些慌,她连电视也不看,关了光着脚朝书房跑去,“我进来了,你也是啊,注意安全。”


    两人没多聊,叮嘱完便挂了电话。


    沈清予酒量并不是很好,其中是她那个不做人的父亲酗酒,从记事起爷爷明例禁止家里出现酒瓶,就算每逢佳节日有人送礼瞧见酒也不会收。


    后来她上了大学,只有宿舍人过生日的时候她们会聚在一起喝一点,当时还小不知天高地厚,每人喝的烂醉如泥回寝室躺床上就睡。


    而工作后,因工作性质基本不用应酬,林诏也比较照顾她,有酒局的地方基本不让她去。


    刚刚那杯酒度数不低,尤其是后劲上来之后。


    她扶着有些昏沉的额头,抬脚又往窗前靠了点。


    外面风太大了,尽管窗户紧紧合着,可凛冽的寒风仍是能渗进来。


    她站在风口吹了会儿,感觉到清醒了些才从楼梯口出来。


    走廊的装横是单侧房间,另一侧从头到尾由全面落地窗包围,从侧面望着外面的景象时,偌大的落地窗好似成了电影幕布,循环放着外面天气。


    沈清予沿路走的很慢,后知后觉发现从刚进去到现在不到十几分钟,走廊上的人比之前要少了许多。


    她心中疑惑,迈过眼前转弯处,抬眼的瞬间,瞧见远处段聿憬站在落地窗前睥睨地俯瞰着远处。


    男人姿态闲散,一身黑色像似要融入远处黑夜。直到视线下移,她才看清男人手上拿着的物品。


    是她的围巾。


    沈清予不自在地扯了下唇,揉了下酒意蔓延的眉心,随后抬脚朝男人身旁走去。


    她嗓音很轻,在这寂静的黑夜几乎没有一丝违和。


    “要回去了吗?”


    指尖燃烧的烟掐灭,段聿憬张唇说:“不回去了,在楼下给你开了房,今晚睡那。”


    蜷着的指尖收紧,沈清予强装着镇定,轻声拒绝:“不用麻烦了,我去别的地方住就行。”


    “雪下这么大,能去哪。”男人似乎不满她的言辞,又似想到什么,扯着唇角拖腔带调:


    “——放心,我住你隔壁。”


    酒精在脑海中停留,听着男人的话,沈清予鬼使神差想起了刚刚那句话。


    她仰着脸,亮晶晶的眼眸里掺杂着酒意显得迷离,“可你不是说了,你不是正人君子,让我别信。”


    夜里很静,窗外雪花仍不断飘零。


    望着女孩眼睛,段聿憬不由得歪头笑了声,伸手揽着人到怀里,拂去女孩耳边碎发,他嗓音放的很低,“不还是信了?”


    沈清予慢吞吞跟在男人上了电梯,摇头否认,“我没信。”


    她不断眨着眼,似乎想要变得清醒些。但周遭气温不断升高,让她几乎失去了判断力。


    世间上,所有人都不值得我真心对待。


    正想着,眼前电梯门缓缓开启,在门外等着的侍应生正准备抬脚走,但在看清里面人后立马俯身,说了声抱歉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沈清予强撑着身体站稳,望着走远的侍应生闭了闭眼。


    瞧,没有人不惧怕他的权势。


    同一时间,耳边响起“叮”的一声,另一侧电梯门打开,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传来。


    女生嗓音甜腻,穿着礼服小短裙,甜蜜地挽着男人:“旭哲,你相信我,只要咱们两个好好的在一起,我回去就和我爸爸说,让他把你重新调回原来的公司,职位再升一升。”


    程旭


    哲重重点头,语气里充满着急切:“真的吗?但你的案子我目前接手不了。”


    “没关系啊。”丁湘灵无所谓地摆摆手,歪头靠在男人肩上,“反正我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然我为什么去你们那个小律所。”


    那一刻,沈清予整个人几乎完全僵在原地。


    尤其是看到程旭哲对女生亲昵体贴的模样,让她不禁想起了那几通电话。


    酒精麻|痹着大脑神经,她本能伸出手想要喊住眼前人。


    下一秒,身旁男人将她揽在怀中,淡淡的清香紧紧包裹着她,随着不断蔓延的酒意,充斥着整个大脑。


    指腹紧紧钳着她的下巴,深邃的眸色黑的吓人,男人面色很冷,仿若周遭掺着冰碴,上扬的尾音透着明显的不耐。


    “沈清予,当我不存在?”


    指尖抠着下巴生疼,沈清予隐忍着被迫仰头望着他,可余光控制不住仍是朝电梯门外看。


    她身体用力挣扎着,不知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段聿憬慌了神,还是害怕程旭哲回头看到这一幕。


    “不是……”她尾音发颤,混沌的大脑也顾不上思考,语无伦次道:“我男朋友还在外面。”


    “男朋友?”段聿憬扯唇嗤笑,指腹摩挲着女孩颊边,声音低的要命:“那偏做给他看。”


    他居高临下俯瞰着她,似命令:“吻我。”


    第19章 第 19 章


    异样的气氛在四周弥漫, 沈清予看出男人镜框下的威胁,好像她不乖乖配合,以后不会有平稳的日子。


    那一瞬, 她整个人心如死灰,踮脚闭眼吻了上去。


    男人似乎很受用她的主动, 揽着她腰后的手掌收紧, 俯身加深了这道吻。


    气息交错, 直到唇角传来阵阵痛感,沈清予睁大眼推攘着男人, 可男女力量悬殊, 她怎么也推不开。


    也是同一时刻, 远处程旭哲像是察觉到身后异样,转身朝身后望去。


    两人视线在空中毫无目的交错,随着电梯门缓缓合上,远处程旭哲复刻着她先前的模样僵在原地。


    “怎么了?”丁湘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前只是一扇已经合上的电梯门。


    “没什么。”程旭哲摇摇头, 视线收回转过身,笑问:“你要带我去哪?”


    这段对话自然也涌入了沈清予耳朵, 酒精将情绪无限放大, 眼泪占满了眼眶。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和程旭哲已经分开,因为她的家庭情况。


    眼泪顺着颊边落在两人缠绵的唇上,酸涩之意混着淡淡的酒味在口腔中蔓延。


    空间逼|仄,眼前男人拉开距离, 指腹摩挲着女孩唇边泪水, 嗓音低哑:“沈清予, 我没那么多耐心。”


    话落,他紧紧揽着女孩腰肢往上提了提, 再次吻了下去。


    唇舌交缠,密密麻麻的啃咬尽数落在唇边,熟悉而陌生的气息宛如无形的屏障紧紧包裹着她。


    大脑变得完全空白,紧接着脑海中忽然呈现出走马灯的形式,往日点点滴滴的过往飞速划过。


    沈清予无声紧闭着双眼,垂下的双手攥着男人衣角,她踮脚回应着男人不断深入的吻。


    狭窄的四周蔓延着暧昧情愫,酒味的清香冲破内心最后一道防线,呼吸声不断加重。


    她像没了知觉,就在快滑下去时,男人俯身直接将她揽腰抱起。


    也是这一刻,电梯在相应的楼层停下。


    眸色变得迷离,仅剩一丝的理智让她侧过脸埋在男人胸膛。


    等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来到了房间。


    周遭一片昏暗,她被放在吧台上,身体本能往后仰着。


    借着雪花泛的微光,她微睁着眼望着眼前男人,随后伸手勾着男人脖颈,讨好似的再次吻了上去,由上至下。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掌摩挲着女孩下的双腿,每滑动一点,身体便会跟着颤一下。


    他眸色黑的吓人,段聿憬随手取下眼镜,望着女孩迷离的眼神,嗓音低哑:“看着我。”


    说完,他沉下身吻了下去。


    视线被遮住一半,她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依附在男人身上。


    窗外的夜晚风雪交加,屋内光景春光乍泄,属于成年人暧昧涟漪的气氛充满整个房间。


    狂风席卷着整个北京城,漫天雪花飘零。


    另一处,宋京迪听着好友的话正缩在书房里看着鉴宝节目,屏幕上的人拿着古玉轻轻擦拭着整体。


    玉器怕磕碰,那人动作放的很轻,尤其是擦拭玉器通道的时候,手指要套着专业工具伸进去一点一点擦拭,生怕手中的玉器磕了碰了。


    那人动作时快时慢很是谨慎,宋京迪毕竟专业学过,忍不住吐槽:“直接伸到底擦干净让专家看看不就行了,这样磨磨蹭蹭干嘛呢。”


    话落,电视里的人像是听到了,将手中的玉器翻个身抵在一侧的专业玻璃上,加重手上力道,随着擦拭的动作不断加快,而手中的玉器却丝毫没有伤到半点。


    真切的神情,好似真的获得了一件绝世珍宝。


    这种极端的天气最适合睡觉,最后宋京迪也看累了,而屏幕上的人还在继续,没人知道会持续多久-


    那三天,是沈清予从未涉及过的领域。


    混乱中段聿憬有意无意地引导着她,她像是新手上路,一点点试探,旖旎的模样好似要拽着对方一起坠入地狱。


    沈清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


    偌大的房间很静,只有她一人。房间温度适宜,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衬衣也不觉得冷。


    模糊中,她扶着腰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望着凌乱的四周以及床头上丢弃的物件,本就泛着绯红的颊边再次爬上了红晕。


    几日的光景浮现在脑海里,期间闪过男人抱着她给她手心涂药。


    似觉得羞耻,蜷着指尖紧紧抓着被角,她垂眸视线落在手心,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膏体,显然是醒来后涂的药。


    薄唇轻抿,她从床上下来拿起落在地上的衣服看了眼,期间看到面前落地窗上残留的指纹,动作没忍住停顿了下。


    想到当时玻璃里倒映着她的神情,她红着脸随手扯过纸巾擦拭着上面的痕迹。


    忽然,一道刺耳的铃声打破了此时的静谧。


    她本能被吓了一跳,顺着声源望去才发现掉在餐桌吧台下的手机。


    铃声响的急切,她停下手中动作拿过手机。


    是妹妹打来的。


    内心复杂的情绪蔓延,她紧闭着双眼,调整好情绪才接通电话。


    她将声音放的很轻,可仍是听出沙哑之意:“萱萱?怎么这时候打电话,今天不上课吗?”


    “上课,但刚公布月考成绩我有点激动。”听筒对面的沈清萱似乎听出了不对劲,皱眉问:“姐姐,你怎么声音听起来不对劲,感冒了吗?”


    沈清予嗯了声应着,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有一点。你拿手机去学校没关系吗?”


    “现在放学了,只剩最后晚自习了。”对面传来小姑娘活泼的笑声,沈清萱说:“姐姐,我这次月考进步特别多,第一次挤进年级前五十了!”


    “这么厉害啊。”她坐在整洁的床上,蜷着的指尖紧紧扣着手心。她放缓声音,询问着妹妹的近况:“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有生病吗?新找的老师教的好吗?如果一个人上课不适应可以带上你朋友一起,费用姐姐出。”


    “挺好的,我都挺好的,爷爷也很好。”沈清萱连忙说:“老师很负责,讲的也认真,不然我也不能进步这么快。而且我同学他们都有补习课要上,姐姐不用替我考虑这么多,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别生病就好,不然我和爷爷会很担心的。”


    说着,小姑娘停了几秒,又继续道:“对了姐姐。”


    “嗯?”


    “那些人没有再来家里骚|扰过了,我偶然听爷爷和刘爷爷谈话听到的,好像是刘爷爷的孙子前几天回来说了这件事,正好帮忙处理了。”妹妹捂着听筒,声音很低,“那些人好像还挺怕他的,也不知道私下说了什么,真的就没再来过了。”


    她们爷爷在扬州虽有点名气威望,但认识的他的人一般都是外省或者年纪较大的人。再加上爷爷到了古稀之年,镇子又小,当年他们极力发生的所有事情几乎没人不知道,自然他们一家老小幼女自然被挂上了好欺负的标签,不要命的地头蛇自然总在暗处盯着他们。


    从小到大自记忆起,家里时不时总有一群看起来不好惹的人过来,甚至有的跟爷爷谈判等把她们姐妹两个带到自己家中。当时这句话激怒了爷爷,拿起门口的铁棍朝那人抡去。


    听到这句话,沈清予随手抚去额前掉落的发丝,语气也随之平静了不少。


    她微张着唇刚想说话,耳边传来清晰的开门上。虚心作祟,她下意识捂住听筒抬眸朝门边望去。


    没一会儿,身形高大的男人迈着长腿走了进来。


    他穿着简单的黑衬衫,手臂上挂着大衣,许是刚出去了,他身上还带着一丝寒气。


    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颊边好不容易褪下的余温再次蔓延上来。


    沈清予别看视线看向别处,藏匿在被角下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床单。


    四周很静,段聿憬看了眼床上坐着的女人,白皙的小脸泛着红晕,黑色长发如瀑布般散在肩后。


    女孩背影清瘦,宽大的衬衣松垮地搭在肩上,眉眼间仍带着未消退的情愫。


    漆黑的眸色发沉,他深深望了眼,察觉到对方再打电后便转身朝另一边客厅沙发走去。


    房间的装横一体,男人随意在一旁坐下,随意拿过桌上的小玩意把玩,漆黑的眸色透过眼前薄纱遮挡,睥睨的姿态落在纱后女孩身上。


    察觉到这一视线,沈清予本能整理着松垮的领口,顶着男人极具压迫的视线艰难吞咽着。


    沈清予敛着眼睑克制着没去看。


    直到过了几秒,她像是找到声音,哑声开口说:“你在家里和爷爷好好的,降温了多穿点,尤其是爷爷别让生病了。刘爷爷那边等我回去拿上礼品去谢谢他,你别让爷爷担心。”


    “我知道姐,再有一年半,我会努力考到北京把爷爷也带过去。”说着,对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清萱不知和身旁人说了什么,又道:“姐,先这样了,我要去上晚自习了。”


    起伏的胸腔像是压着异物,沈清予应了声好,抵在耳廓的手机拿远时,里面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


    那一瞬,她下意识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可当滞在空中的手机再次抵在耳旁时,蜷着的手指不断收紧,她像是感不到痛感那般。


    声音很低,沈清萱躲在阴湿的墙角,头埋在膝窝小声抽噎。


    对面好友面露担忧,仍是不解地问:“你怎么不跟你姐姐说清楚?那些人前几天还来学校堵你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清萱擦着眼泪摇头,语气里满是倔强,“我姐她已经很不容易了,面对那些人她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她抽噎地擦去眼角止不住的泪水,又道:“左不过我再坚持两年,就可以解脱了。”


    好友语气急促:“那是两年,不是两天。万一……他们又来学校找你怎么办?”


    “不要再说了!班主任说了校方下次会介入。”沈清萱哽着嗓子打断,抬脚走进枯草中,“要上课了,我们回去吧。”


    直到耳边持续传来摩擦的窸窣声响,才后知后觉挂断电话,彼时的沈清予早在听着妹妹的一席话无声流下眼泪。


    她无助的瘫坐在原地,只要想到妹妹在经历她以前所经历的种种一切,心脏如生生揪起来般的痛。


    沈清予没办法去细想妹妹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独自承受了多少,也没办法去想半夜妹妹独自的哭泣,是不是也像刚刚那般,透着压抑。


    眼神透过明显慌乱,她再次拿起手机翻看着列表,试图在联系人中找到扬州本地的。


    可找了一圈,发现基本没有能让她寻求帮助的人。


    忽地,薄纱后的男人忽然出声。


    他嗓音寡淡,让人听得不太清晰。


    像是想到什么,沈清予随手擦去眼泪,光脚走了出去。


    沙发上的男人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明显的英伦腔。


    她略显局促的扶着吧台站在一侧,纠结地等着男人。


    电话里的人正说着项目突发的事情,余光注意到一旁的出现的身影,段聿憬掀着眼皮朝那边望了过去。


    女孩皮肤白皙,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男性衬衫,乌黑的长发散落。许是刚哭过的原因,泛红的眉骨在此刻看着格外惹人。


    段聿憬抬手示意,望着女孩朝他走来的身影,对着电话里的人说:“等会儿再说。”


    电话挂断,他放在手中随意把玩着,伸手将女孩拉入怀里,嗓音轻柔:“哭什么?”


    下巴轻轻抵在男人肩上,沈清予泛红的眼眶,语气似恳求:“二叔,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第20章 第 20 章


    周遭静了静, 像是一颗泡腾片放入温水中。时间每过一秒,沈清予悬着心就紧一分。


    段聿憬抬手帮她擦去眼泪,冷峻的面庞看不出任何情绪, 随着胸膛起伏发出的颤音。


    他淡淡说:“这是你的利益交换?”


    利益。


    她身体颤了颤,虽早知道她与段聿憬和以往的不同, 可当利益二字亲口说出来时, 像是一根刺直直扎在心里。


    沈清予无法琢磨男人的意思。


    她撑着身子, 摇头又点头。平静的语气下是内心掀起的波澜:“算是吧。”


    似想起之前的事,她顿了秒, 学着平日里看见的男人姿态, 指尖似有若无地勾着男人手心, 垂下眸颤声道:“您说了,我的事你都能解决。”


    那是两人第二次见面时,他在餐厅对她说的话。


    段聿憬低笑了声,指腹整理着女孩落在颊上的发丝,顺着轮廓下移, 最终落在女孩下颚,轻轻挑起。


    隔着冰冷的金丝镜框, 沈清予被迫仰头与男人对视。


    漆黑的眸色如夜里的深渊, 身上从容的气质却总能让人为他甘愿臣服。


    他笑的很低,隔着单薄的衣物能明显感到胸腔的震动。


    段聿憬俯身在女孩唇上轻轻吻了下,淡然的嗓音仍是没有波动:“让你烦心的事,我替你解决。”


    悬着的心微颤, 沈清予知道, 在她所认识的人中, 只有段聿憬能完全帮她解决家中的后顾之忧,她只能去寻求他的帮助。


    眼里蕴着泪, 这一刻她是真心感谢他的。


    她想,如果段聿憬此时让她做任何事情,她都会毫不犹豫同意。


    天色渐晚,段聿憬还有电话会议要开,回去的时候是李声独自送她。


    路上,她独自坐在后排,望着暴雪过后整洁的街道,好似前几日的画面只是她的幻想。


    回想着那日的激烈,她莫名觉得割裂感太强。


    那种感觉,好似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而她,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李声车速不快,这一路上也没闲着,不停地问她关于扬州家里的事情。


    沈清予知道段聿憬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办,便如实说了出来。只回忆着以往的过往,痛苦仍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


    也是这一路她赫然发现,作为司机助理,李声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的询问没有让人感到不适。


    许是在段聿憬身旁呆的久,沈清予觉得李声的一些言语有时和他很像,但少了男人自带的孤傲冷漠。


    到小区门外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下


    车前沈清予本能紧了紧衣服,轻声同他道谢。


    李声连忙摆手:“沈小姐您说的我记下了,我现在直接去机场,这件事明天太阳落山前就能解决。”


    听着这句话,沈清予有些惊讶,但想到背后人是段聿憬,便也没那么意外。


    她微俯身再次道谢:“李哥,麻烦你了。”


    李声再次摆手:“我替先生办事的,沈小姐不用这样。”


    知道李声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沈清予没再耽误李声的事情,从车上下来后径直朝小区内走去。


    路边雪正在融化,寒风吹拂间带着雪花的冰碴,落在颊边惹得生痛。


    她扯了下围巾将下半张脸完全盖住,埋头朝前路走着。


    晚冬天黑的早,此时时间才不过九点左右。


    她回到家的时候宋京迪还没有回来,估摸着时间估计也是在路上或者和其他朋友出去玩。


    想着如此,她也没有打电话询问,换了鞋之后便回卧室随便换了件家居服。


    她赤脚站在地毯上,望着镜子里人身上的各种痕迹,好似那几日种种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


    羞耻感再次涌上,她快速换了件真丝睡衣。


    其实段聿憬动作不重,很照顾她。身上的痕迹也只是因为她体质问题,再加上肤色较白,肉眼看上去格外明显。


    从房间出来后,她走到窗前推开窗,从抽屉里拿出一早放好的香烟。


    她歪着头随意挽起发尾,橘色的火煋倒映着她忧愁白皙的脸颊,她低头将烟点燃。


    望着窗外繁华的景象,她一根接着一根,指尖的烟没断过。


    宋京迪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了解沈清予,没什么烟瘾,只遇到难解决的烦心事儿才会抽一两根。


    她看了会儿,忍不住问:“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听见声音,沈清予随手掐断了燃烧的眼尾,等味道散去,调整好情绪笑问:“没什么事,你今天工作忙吗?”


    “还行。”宋京迪放下手中东西,直直朝她走过来,“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发完消息就跟失踪了一样。”


    沈清予笑意很浅,刚想说话,余光看见一旁柜子隔间上放的小盒子。


    想到好友那天电话里说的一番话,她伸手拿过盒子,垂眸问:“这是从他那里拿过来的东西吗?”


    宋京迪‘嗯’了声,低头看了眼盒子又观察着好友的神情:“我在你书里夹层找到的,另一个在你柜子里面找到的。”


    沈清予静静点头,指尖扣开盒子暗扣。


    她无声坐着深呼吸,缓了一秒才缓缓打开眼前盒子。


    打开之前,她幻想过盒子里面可能存在的东西。可能是当年青涩的相片、对方在光荣榜上的照片,又或者是大学时一起过生日的留念。


    但,这些都不是。


    盒子里面静静躺着的只有两样东西。


    两张机票,和一块手表。


    眉心微皱,她视线落在未使用过的机票上,似喃喃:“怎么会有机票……”


    宋京迪:“我以为你会知道……”


    沈清予没说话,指尖忍不住发颤拿起了那两张机票。


    那是两张去往爱尔兰的机票,起飞日期是她在医院的第二天,那天是他们高三那年初识的第一天。


    眼眶中蕴着明显的泪水,她不禁想起那些和程旭哲相处的时日。她说想去爱尔兰,程旭哲只说好,一定会带她去。


    当时的她以为他只是为了哄她开心,可没想到……


    起伏的胸腔莫名变得空寂,内里悬着的心脏不断收紧,她抑住犯恶心的情绪,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握着机票的手指紧攥。


    下一瞬,她直接将机票撕碎,连带那块她未送出去的手表一同扔在垃圾桶里。


    已成过往,就算没有前几天那档事,她和程旭哲也不会再有以后。


    一旁的宋京迪惊讶地张大嘴巴,“你疯了?那手表不是你让我从新西兰给你背回来的吗?那么贵直接扔了?”


    “没什么用了。”沈清予深吸一口气,撑唇淡笑:“别捡了京迪,我不想看见这些东西。”


    饶是宋京迪在不懂,也听出来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其他事情。


    她没好气将垃圾桶踢到一旁,拉着好友到一旁坐下,轻声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长睫敛着的眸色染着明显的落寞,沈清予强撑着笑摇头,“已经分手了,不想再有过多的联系。”


    宋京迪知道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但眼下瞧着好友悲伤的情绪,她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她挥挥手,“对,不就是男人吗,要几个姐都能给你找过来,别伤心难过。”


    说着,她拿出手机,边翻着边说:“这样,我叫几个人过来玩,咱今天通宵。”


    这几天虽然都在房间里,可总有种说不上的累。


    她小幅度摇头,“不用,就我们两个吧。明天还要上班,玩会儿就睡了。”


    宋京迪张了张嘴巴,刚想问她这几天没去上班吗?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缓缓闭上了嘴巴。


    那天晚上两人聊了很多,宋京迪知道沈清予的性子,遇到事只会憋在心里自己的消化,她也知道沈清予过的并不好。


    这些事情,宋京迪还是在大学偶然发现过一次,可当时程旭哲的表现始终不温不热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从始至终不喜欢程旭哲的原因。


    从过往聊到未来,沈清予没有明确的目标,但说起大致方向时,脸上的憧憬是无法掩盖的。


    宋京迪笑了笑附和,梦想这种难以启齿的东西,感到羞耻很正常。她拿着快喝尽的酒杯,碰了碰好友杯中的橙汁,笑说:“清予,你一定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沈清予弯着眉眼,强忍一晚上的眼泪在此刻落下。


    她随手拂去,拿起橙汁回应,“你也是。”


    虽在自家公司上班,但宋京迪的性子不论做什么都格外认真。


    宋京迪酒量很好,但可能是回来前在其他地方喝过的原因,此时只喝了一点便醉了。


    瞧着时间差不多,沈清予搀扶着好友回房间安顿,而后折回去打扫客厅的一片狼藉。


    静到极致的夜里,少了机车的轰鸣声。


    她回到卧室,蜷着腿坐在飘窗上,落寞地翻看着手机。


    回完那条消息之后,程旭哲没再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她下意识抿着唇,默默将承载两人七年的聊天记录全然删除。


    夜晚很长,沈清予回想着过往。


    可怕的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生活过成这种样子-


    第二天临到下班时,沈清予正在去往林诏的办公室,也是这时候,段聿憬拨通了她的电话,


    空寂的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下意识倚着墙,视线落在屏幕上那串熟悉的数字。


    薄唇紧抿,等了一会儿才缓缓接通电话。


    她垂下眸,轻声唤道:“二叔。”


    他声音很淡,淡漠的语气似乎那几日的缠绵不复存在:“下班了吗?”


    听筒对面传来男人低低的嗓音,伴随着丝丝电流,落在耳廓莫名惹得发痒。


    沈清予挠了下耳朵,换只手拿手机,而后道:“还要等一会儿,有什么安排吗?”


    段聿憬低嗯了声:“我在品缘阁,等你出来。”


    “现在吗?”沈清予下意识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左右,况且林诏还在办公室等她。


    静了几秒,她嗫嚅着开口,轻声说:“可以等会儿吗?工作上还有点事情。”


    男人懒懒地应了声,淡漠的语气仍听不出什么情绪,只留了句“等你”便挂断了电话。


    直到耳边传来嘟嘟声,沈清予才回过神来。


    瞧着已经暗下的手机屏幕,她深吸了口气,再抬起头时唇角已经撑起适宜的笑容。


    从小到大,沈清予清楚的知道自身优点。


    她知晓什么样的场合该表现出什么样子,也知晓不该显露的情绪要藏匿起来。


    林诏办公室不远,她到的时候林诏已经泡了起茶在等她。


    沈清予径直走了过去,“林哥


    ,你找我。”


    “先坐。”林诏伸手示意,为她添上茶。


    水流落下的瞬间,白雾随着飘在眼前,仅一秒便随之消散。


    “手怎么样了?好点了吗?”林诏问。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明显的痕迹,柔声说:“好多了,能握拳了。”


    “那就行。”林诏拿着茶杯闻着茶香,又问:“这几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没来上班也没见你请假。”


    那天事发突然,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事情的最后会是这样的走向。


    沈清予低下头,面上覆着明显的歉意,“抱歉林哥,那几天我有点感冒没顾得上,您给我按旷工来算吧,我之后不会了。”


    林诏深深地望她一眼,说声‘知道了’后,便开始和她谈起过年前一周内部组织的拍卖会。


    因这次是和其他经纪公司一起合作的,程序也比以往的稍显繁琐些。而林诏思想是妥妥的艺术家,他不想要太过束缚的风格,可目前他所能想到的思路都在前几个用过了。


    两人简单商讨一番后,林诏似想起了什么,又叫了张雅彤过来。


    见状,沈清予起身朝外走去。


    前脚快要踏出房门时,林诏忽然开口叫住她:“清予,北京冬天风大,你照顾好自己。”


    疑惑从心中蔓延,她点头微笑,轻声应下:“我会的,谢谢林哥。”


    从办公室出来后没走多远,正好迎面撞上了往这边赶来的张雅彤。


    她步伐很快,面上染着明显的怒气,路过时也没搭话,而是朝她重重的哼了声。


    沈清予知道张雅彤性子急,也懒得多想,回休息室换了身衣服便走了出去。


    品缘阁装横透着浓浓的古木气息,而院子却有种北欧花园的风格。此时男人漆黑的车辆停在院子里,竟没有一丝违和,反倒添了丝沉重庄严。


    瞧见她出来,一旁站着的助理主动上前拉开车门,做出请的姿势。


    她不适应这些,上车前别扭的同他道了声谢。


    车门合上瞬间,淡淡沉香味瞬间涌入鼻息。


    这种似有若无的气息,莫名让沈清予再次想起那件事。


    她抬眸看了眼一旁正在接听电话的男人,薄唇紧闭,昏暗的天色只能映出他明显的轮廓。


    沈清予深望了眼,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车子缓缓离开品缘阁,眼前的隔板也随着升起。


    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山间景色,耳边时不时传来男人较低的声音。


    他音色清冽,尤其是在晚间的山谷。那种感觉,就像晨昏时听见山里流水的声音。


    沈清予抓了下耳垂,透过眼前车窗窥望着身后男人。


    她没看多久,正当视线移开时,腰间忽然被男人宽大的手掌禁锢,紧接着,身后男人稍稍用力,她整个人跌入男人怀里。


    男人视线没遮挡地落在她身上,抵在肩后的指腹毫无规律的缠绕着她散落的发梢。


    段聿憬也不说话,听着对面不知说些什么,只时不时闷声应着。耳朵抵在男人肩上,随着起伏的胸腔,若有若无的震感传来。


    木质的香味更浓了些,但不让人反感,反而有种心静的错觉。


    沈清予随着男人动作乖乖的倚着,没再和先前那般挣扎。


    她拿出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察觉到男人快挂断时提前一步收起了手机。


    指腹缠绕,段聿憬揽着怀里的女孩低声问:“怎么坐那么远?”


    沈清予眨着眼,“见你再打电话,没敢打扰。”


    “你没关系。”他嗓音很淡,握着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在这里工作累吗?”


    “挺好的。”她点头如实道:“我毕业就来这里了,林哥很照顾我。”


    山间的风呼啸而过,两人互相依偎着,像极了暧昧时期恩爱的恋人。


    像是听到了有趣的,段聿憬笑了声,“林诏确实很照顾你。”


    林诏对她的照顾格外明显,别说馆内同事,就连品缘阁的常客都能看出来。


    沈清予只当他早就看出来,也没多问什么。


    车辆在山间疾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话题变得很快。


    对于段聿憬这个人,沈清予并不了解。


    她不知道他每天会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有哪些爱好。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闲聊一些毫无营养的事情。


    吃饭的地方仍在山脚下附近,是那家能看到天坛和天安门的那家。


    他们坐在相同的位置,对面男人仍是掌舵者,只不同的是关系发生了变化。


    那一顿饭沈清予吃的比以往都要轻松,或许是看开的原因,她没再和之前那般想那么多。


    回去的路上,段聿憬仍在车内接起了电话,一直到目的地的时候电话才挂断。


    指尖抵在车门,沈清予望着刚挂断电话的男人,抿唇道:“二叔,我先走了。”


    话落,她抬手拉开车门,也是同一时间,另一侧车门也随着被推开。


    身体本能僵住,她慢半拍似的转过身,目光微怔的望着已经从车上下来的男人。


    段聿憬敲了下驾驶座窗,“车停前面,我等会儿回来。”


    说完,他绕过车揽过在路边发呆的女孩,站在一旁,俯身在她耳朵上吻了下,嗓音低哑:“刚没怎么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