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和金田一三的悠闲愉悦不同, 安室透是从噩梦中醒来的。
梦醒之后,他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大口喘气,明明已经汲取了足够的氧气, 他却还是觉得铺天盖地的窒息,心脏因为难受揪成了一团, 始终无法平复那股伤心的感觉。
在梦里,景光一直用很悲伤的眼神望着他, 在他想接近时, 对方总是会选择回避, 到了最后,在他几乎要接近崩溃时, 从头开始一言不发的黑发青年终于开口说道:“零,你不是知道吗?”
“我的死因。”
因为这句话, 安室透倏然停下了脚步。
哪怕知道这只是梦,可他的身体仍旧像被猛然扔进了深海, 高于头顶的窒息感让他开始眩晕耳鸣, 心脏发出尖锐的疼痛信号, 脑海中的回忆拽着他回到了那个晚上。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了, 但台阶却长得怎么爬都爬不完。
拼尽全力即将跑到终点时,安室透听见了一声枪响。
一颗小小的子弹能发出的声音是那样庞大,庞大到他连站都险些站不稳了, 胳膊和腿都不像是自己的, 他宛如一具丧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木然地走到这辈子最好的朋友的尸体面前,听着另一个在场的男人对景光的评价。
那个人说:“叛徒, 就必须要予以制裁。”
那个人说:“他的手机也被子弹一并射穿,这种感觉, 就像是杀了一个幽灵。”
也是那个人,在景光尸体面前对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真不爽。”
杀意,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积攒在安室透的心中。
在得知赤井秀一也是卧底的时候,安室透不但没有释怀半分,甚至更恨他了。
因为,他知道啊……从景光离开的那天就已经知道了,有关景光是自杀身亡的事情。
心脏和手机被一起贯穿,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一个破旧楼房的顶楼上,因为是卧底,甚至连下葬都不能用自己的本名,还必须简陋而安静的进行。
就连通知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属,也得用那么婉转的方式。
诸伏景光的确如那个人所说,彻底变成了没有名字的幽灵,但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在那个庞大的黑暗组织凝视过来时,以最决绝的方式保护他背后最重要的朋友和家人。
但FBI的赤井秀一却把景光的惨烈牺牲变成了一桩笑话。
既然不是组织成员,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向景光表明身份?为什么不在景光想要自杀的时候阻止他?
他不是能做到吗?明明在枪械方面强于组织里的任何人,无论什么任务都能漂亮完成反杀,甚至一度在这个黑暗的组织里被誉为“能做到常人所不可及的银色子弹”。
可是,景光却用了赤井秀一的手枪,在他踏上最后几级台阶前,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明明他们没人是黑方。
明明景光也不是非死不可,或者说,在这样的背景下,他居然会死掉才是最讽刺的事情。
安室透无法理解,更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恨赤井秀一,每天都恨那个男人。
但更加无时无刻怨恨的,是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假如他能提前发现景光被怀疑的事情;假如那天他能更早的到达现场;假如他能当场就杀掉那个男人为景光报仇
正是因为无论哪样他都做不到,他才会更加难以释怀。
风见总是很羡慕他的游刃有余。这名下属挂在口边最多的一句就是:“不愧是降谷先生,什么都会。”
但他不清楚,所谓的什么都会只是这一路走来的经验,而这些所谓的经验却又来源于降谷零在以安室透身份生活时,所遭遇到的一切。
他并非没有过失误,只是,以前的失误,有景光站在他身后查漏补缺所以很安心,但后来,当景光用自己的生命去填补了他们身份上的最大破绽时,安室透才发现,自己不得不选择在这条只供一人过的高空木板上,靠着自己的想法不断往前。
他已经没有能拽住他的安全绳了。
“零,你不是知道吗?”
“我的死因。”
从梦中惊醒后,安室透的脑海里仍旧会常常回想起这句话。
他有很多想对景光说的。
他想说:“金田一三现在就是个什么都敢做的疯子,不尽早让你哥哥和她分开,我担心他会出事。”
他也想说:“我就是因为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我才会这样做的。”
他还想说:“我一定会重创赤井秀一。因为他居然敢对你做出那样的评价。”
安室透比谁都要清楚,金田一投下的,是一枚有毒的鱼饵。
但他并不能拒绝这枚鱼饵的香气,甚至会隐隐约约羡慕投饵的人。
因为她能无所顾忌的向伤害她家人的凶手报仇。
而他,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在拿到了FBI大量资料的情况下,小打小闹地以捣毁他们几个旧据点作为警示。
她可以疯,可以亲手打破一切美好只为最纯粹的复仇,但他却必须做世界上最聪明最懂得取舍的那个人。
即使取舍的东西,是景光逝去的性命。
※※※※※※
因为浑身冷汗,安室透去浴室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后,在打开衣柜换衣服的时候,他又一次看见了被他锁在柜子里的手机。
昨天,这部手机唯一的联系人,在长期没有联系过他的情况下,突兀的发了一个问号给他。
言简意赅地表达了困惑和不理解。
同时也是希望他能给个解释的意思。
安室透没有回。
他和黑田兵卫虽然是隐藏的上下级关系,却也不需要事事向他报备请示,毕竟他现在还有卧底身份,如果什么都要按照官僚作风来处理,他一个下级做事必须等到上级同意才做的话,他早就凉了。
公安厅在这方面给安室透的权力很大,在景光死后,他作为唯一一个爬到高位的卧底,不管是在人事调动还是行动自由方面,都有了更多的话语权。
上次他贸然调动两个不相干的警察,内部不是没有质疑声,但拿回来的那些FBI的资料的确很丰富。
金田一三的承诺没有打折扣,而有关人事的东西的确都很昂贵,哪怕是过期资料。
那些人在看见那么多机密信息后,也都闭了嘴,尽管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到底还是默认了他的行为。
所以,这次,即使知道黑田兵卫的问号不仅是表达他的不解,更是为了要一个答案,安室透也还是没有回复。
再等等吧……
他想。
现在不太好回复。
等到金田一三处理完她自己的事情,等到他拿到赤井秀一的资料
这场对决里,他们警方不会有任何损失。他适当的资源倾斜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一名优秀的警察,以及拿到FBI的更多资料。
他的行为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即使是他的其他上司在这里,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
波罗咖啡店。
“安室先生?安室先生?”
被梓小姐连续叫了好几次,安室透才勉强收起了他莫名其妙走出的心神,朝对方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梓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本以为是哪位顾客加了订单之类的事情,没想到,眼前的女生却面露关心:“安室先生,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嗯?”
安室透下意识否认,“我吗?我没有不舒服。我很好,你就放心吧。”
说着,露出了和往常无二的灿烂笑容。
可他的表现却不能说服眼前这个以前明明很好说服的女孩子,榎本梓脸上的担忧更甚。
“安室先生,可能我这么说会有些失礼,但从今天早上开始,你已经做错了三位客人的订单,还差点把洗洁精当成糖浆倒在餐盘上”
“我能理解你希望事事都做好,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心情,但如果是这样的状态,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她带了些严肃的说辞让安室透为之一怔。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正在煮的咖啡。
炉子上的液体只剩下了一点点,再差点就真的要糊了。
“梓小姐,真是抱歉。”他连忙关掉开关,将手里不能喝的不明液体倒掉,重新开始煮新的。
“我今天的确有些走神,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能帮忙指出来真是太好了。”
“请放心,我之后不会这样了。”
承诺就是承诺。
榎本梓原先还有点不放心,但看见安室透在说完这句话后,很快就从那股游离的状态抽出,恢复了平常的专业,甚至还有帮客人做额外小点心来表达歉意的精力,她也就将一颗心收回了肚子里,继续开始了波罗咖啡厅的营业。
今天的客人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两个人马不停蹄的一直忙到中午,终于送走了上午的最后一波客人,临歇业前,柯南来了。
“梓姐姐,安室哥哥,中午好。”
“柯南!你来了!”榎本梓一看见小孩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孩子总是表达得很有礼貌,像个小大人一样,不止他们这些员工,就连店里的客人都非常喜欢这个有礼貌的小男孩,也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教的。
接过江户川柯南递过来的,据说是在休息站给他们这些留在东京的人买的伴手礼—一串非常可爱的钥匙扣时,榎本梓心情颇好的当场换上了它,并问道:“怎么是你一个人下来?毛利侦探呢?”
“大叔又喝醉了”提起这个,江户川柯南下意识抽了抽嘴角。
毛利兰不在家,毛利小五郎的酒瘾简直无解,明明他们大晚上才回到东京,应该立马洗漱睡觉的,结果这位大叔以“我经历了这么多事,当然要喝点酒压压惊”的说法,一晚上喝个不停,直到凌晨才睡。
柯南也被他拉着没能睡好。所以直到中午才来到了楼下的咖啡厅。
“所以你想要点毛利先生的醒酒套餐,还有你自己的午餐对不对?”
榎本梓闻弦歌知雅意。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回,她已经很熟练了。
比她更熟练的,是安室透。金发青年早在柯南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煮汤的材料了。众所周知,醉酒后必须要喝点汤才能缓解难受。
“柯南你在这里等等。”现在是一点钟,他们已经没什么客人了,榎本梓让小孩随便找个位置坐,又先拿了点饼干和牛奶给小孩填肚子,看柯南一直在望向安室透的位置,她好笑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是不是很饿了?你先吃这个,意大利面很快就做好了。”
其实也没有啦。江户川柯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作为一个伪小孩,在明知青梅父亲有多不靠谱的情况下,他早就暗中囤好了一系列能吃的东西,毛利小五郎挨饿他都不会挨饿。
他主要是借这个机会来找安室透的。没想到被误会了。
怪怪坐在椅子上,等金发青年端着餐盘过来,而榎本梓一心扑在成堆要洗的餐碟上,暂时没空搭理他这边时,江户川柯南眼疾手快的拉住了送了餐点就要走的金发青年。
对方配合蹲身。
“安室哥哥,长野县有人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听到长野县这个地名时,金发青年脸上的面具便险些有点维持不住了。
柯南小心打量着他的脸色,说出了诸伏高明拜托他说的那句古言。
“事非宜,勿轻诺。苟轻诺,进退错。”
“这句话的意思是”
柯南还想要解释,但是被金发青年直接打断了。
“我知道。”
不合义理的事,不要轻易答应;如果轻易答应,就会使自己进退两难。
安室透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助。
诸伏高明,景光的哥哥
猜到他是谁了。
从昨天下午上司的来信,到今天早上做的那个梦,再到今天中午柯南的传话。
安室透明明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对于为什么要帮助金田一三这件事,他有一万种能说服别人的方式。
可是,在一万种理由背后,他却仍旧不敢将这件事放在台上正大光明的说,甚至在梦里,面对虚假的景光,他也对对方可能知道这件事,而感到深深的恐惧。
因为即使有那么多理由,但在安室透的内心深处,他也还是非常清楚。
这件事,没有那么多诡辩,它只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错得很离谱。
第162章
金田一三没有急着行动。
以前和迹部洋平下棋时, 他总会非常不爽。
因为金田一三习惯在下重要步骤前,进行一次长考。
哪怕以她的实力,就算是闭着眼睛胡乱下, 也比大多数人认认真真下棋的效果要好。
但她总是习惯性的在最要紧的时候停下来,哪怕浪费点时间也不要紧, 但一定要纵观全局,找出可能的漏洞, 对计划进行修正。
这是这一世的父母帮她养成的习惯。
因为重活一世的原因, 金田一三以前做事从来都是凭自己感觉, 如果规则不允许,就破坏规则, 如果规则允许,就以最快速度完成游戏。
她永远表现得有人在身后追逐般, 想要做的事情必须马上完成,不然就会很难受。
月桥夫妇对他们女儿的这种天生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但也知道这种性格不好, 就找来了围棋, 慢慢磨她的性子。
初学时, 为了勾起她的兴趣,还是赢得多输得少,但等她玩了一段时间, 开始上手, 月桥茜和月桥琉生两个人就开始加大难度, 在棋盘上因为心急没看大局吃了几次亏后,她就渐渐学会了等待和思考, 不再像之前一样,对于对手的棋子不管不顾, 一心只按自己最初的想法来了。
现在也是如此。
因为对手是诸伏高明,所以她慎之又慎。
哪怕时间紧迫,金田一三也耐心的等了两天,在确定诸伏高明是真的离开了长野县后,她才开始行动。
她烧了以前的房子,住进了一栋高级公寓里。
这里和原来的别墅相比,内部环境没什么差别,交通也离市区更近,是她早就计划好的住址。
在金田一三的计划里,虽然找人有些困难,但她已经确定了详细的侧写,一对古怪的母子,或者一个不善言辞没有正经工作却住在高档小区的男人,这两个条件应该不难找才对,她绝对能很快找到。
但令金田一三没有想到的是,接连探访了几个小区,去了符合她侧写的几家一户建踩点,这些地方,要么住的人员不符合她描述的形象,要么就直接人去楼空,无影无踪。
这怎么可能?
金田一三有些不能接受。
按她对那对母子的了解,如果没什么大事,他们应该不会搬家才对。长野县的房子在之后一年比一年高,如果想要搬家的话,就必须搬去比现在这几个小区差的环境,那两个人应该是不会那么做的。
而且,根据铃木次郎吉给的名单,这附近的几家古董店这些年来一直都有收购过木槿花古董,金田一三曾经以铃木次郎吉助理的身份借口古董有一点小问题打电话去询问过,得到的答案是,截止到今年三月份,他们也收过类似的古董。
送东西的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高大男人,不爱说话,经常只是拿了东西便坐在那里,等店员上前询问,他才会将手里的东西交出去,然后也不和店员砍价,能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拿了钱就走人。
按理来说,这条信息不可能出错,可是,到底为什么……
这中间,难道出了什么纰漏吗?
一股难言的焦灼感袭来,金田一三难堪地咬住了下唇。
难得是她的推理出了什么问题吗?
但是,这可能吗?
明明所有推理都指向了这片区域,却非常离奇的没有找到任何人。
这不科学。
三月份的信息,现在都才八月,才五个月的时间,金田一三非常肯定她没有泄露过任何信息,就连盯上她的警方也不清楚她到底要找什么人,唯一可能清楚的,一个是黑羽千影,一个是平野家的遗孀们。
但前者并不清楚这对母子最后的下落,后者虽然清楚,可她们就是因为不想和警方再次打交道,才会把那本笔记给她,并且她们也不清楚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两者串联警察通风报信的可能都不大,黑羽快斗现在还在她手里打工呢。她之所以非要拉着他入伙,目的就是为了间接性地告诉黑羽千影不要多管闲事。
金田一三知道继续在小区里转悠下去也无济于事,这里都是老小区,居民都处于一个固定的阶层,多年相处下来也算是知根知底,她虽然用买房为借口在这附近看了几天房子,但一直踩点的话,总会引起有心人注意的。
就算没被诸伏高明发现,既然没有找到人,在这里买房的意义也不大,如果找到了人,就更不需要买多余的房产了。
毫无收获地打道回府后,金田一三决定要在第二天前往那几家古董行,再次打探情况。
临睡前,她重新打开了那个满是抱怨的小号,今天那上面写着:“暴躁前辈还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温柔前辈也说他现在没空回来,救命!工作再这么做下去,我都要上吊了!!!啊啊啊这周就没什么好事发生吗?让那位可爱的前辈提前回来也行啊!”
看来他们三人短时间内都回不来了。
金田一三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安室透还算是信守承诺,快递她已经准备好了,等她找到了人,就寄出去。
※※※※※※
第二天,改变策略的金田一三稍作乔装打扮后便出了门。
她推定的古董行一共有五家,其中三家在僻静的小巷里,两家处于闹市,彼此高峰时期都不同。
金田一三提前拟定了时间表,预备一家一家的问过去。
被她放在最后的那家,是长野县目前最大的古董行,大概午休时来问情况的客人是最多的。不过由于是古董行,了解这方面的人也不多,大部分人也都是吃午饭时顺便来看个稀奇。
金田一三就打算伪装成看热闹的人,但又不能被他们过分忽视。
于是,她先去了那几家偏僻的店铺,伪装成了打算购买二手包的客人,在买包的过程中,不经意地提起了铃木次郎吉举办的展会。
店员果然上钩,非常热心的回答道:“我们店也送了古董,并且,这些古董,我们店长还留了一些当做镇店之宝,您要看看吗?”
刚才金田一三眼睛眨也不眨地购入了一个价格偏贵的包,对偏高的价格一点质疑都没有,店员再看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也出自大牌的古董,一般这种客人,不是暴发户就是富二代富三代,不管是哪种,对于这类豪奢顾客的提问,他们都只要顺其自然的接下去就行了。
“那就带我去看看吧。”注意到旁边有几名客人也看了过来,金田一三故意大声说道:“我很好奇,能得到铃木先生赞誉的古董,到底长什么样,值不值那么多价钱。”
铃木次郎吉的名头在这类古董商行里不是一般的好用。他几次购入顶级宝石只为和怪盗基德决战的事情早就被报纸写烂了,就连他的一些个人收藏都被好事的媒体放到了网上,供旁人大开眼界。
不过这位老爷子自己本身也很享受这种明星般的待遇就是了,实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只管吃瓜就行。
在这种店提起铃木老爷子的名字,无异于告诉那些想要淘换值钱古董的人:这里有好货。
于是,哗啦啦就聚集起了好几个人。
店员脸色一僵,金田一三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能给我们看吗?”
“就是,我们是不配看吗?”马上有人接话。
“当然不是……”
没被铃木次郎吉炒热概念之前,这些古董非常普通,就是现在,也有学者痛批铃木次郎吉以一己之力扰乱市场秩序的行为,毕竟无论是从文物价值还是从工艺看,它都值不了那么多钱。
但这些学者的批评并没有让市场的狂热退散,虽然展会已经办完了,但秉承着大热古董,买到就是赚到的想法,市场还留有不弱的余温。
店员被他们缠得没办法,金田一三这个大客户又是一副我不介意的模样,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带他们去了内室。
一进去,亲眼看到这些古董以及下方的标价,大家的兴趣就更浓了。
在金田一三有意无意的推动下,这些人一直缠着店员问五花八门的问题,包括但不限于‘在铃木先生办展之前,古董原价是多少?’‘这批古董你们是从哪里进的?为什么这么多?你们有什么渠道吗?’‘都是一个人卖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在哪里?’
不需要金田一三开口,这些人就充当了她最有力的嘴替。
店员当然不可能告知他们是谁卖的这些古董,毕竟做他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对货源保密,而其他问题,也是半真半假的回答着。
但这已经够了。
金田一三不需要她正面回答这些问题,一个人撒谎的时候总会有下意识的偏向。譬如这位店员在刚刚和她交谈时,就很爱用数字六作为虚高的价格。她说对方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是真话,六月份还来过就是假话了。
多换几个问题,让她应接不暇,就很容易得到和金田一三情报差不多的结论。
这个男人,大概四月份左右就没出现过。店员曾经在四月份见过他一面。但不是在店铺里,而是深夜的街道上。
本来想和对方打招呼,结果对方慌张的跑掉了,也就再没有后续。
“吉田小姐,真是抱歉。”
等大家都出去之后,店员一脸忐忑不安的和金田一三说对不起。
吉田这个姓氏是金田一三临时找出来的,她特地用了一个长野县这边人数占比比较多的假名。
“没关系。”金田一三笑了笑,“我也听了许多,受益匪浅。”
她拎着包,施施然的和店员道别。等车辆驶出对方视野后,立马找了一个地方重新进行变装。
还是那套衣服,但只要配饰发型和妆容有细微区别,在他人眼里的印象也会不同。
金田一三就用这种办法,跑完了四家古董行,得出来的结论都只有一个。以前是一对母子送东西,之后就变成了那个儿子,而最近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附近的人都没见过他。
是这一两个月里出的事情吗?
会是什么事呢?
金田一三漫无目的的敲击着方向盘,来到了她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地点。
道尔蒂古董行。
这家古董行坐落在闹市街区,人流量相较于其他几家算大的。服务也很周到,金田一三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淡雅的香水味,红木的地板,奢华古老的手工地毯,还有背景里的各类古董,无一不彰显着他们的实力。
店员早在她进门时就迎了上来,“这位小姐,这边请。”
他们特地为来店的客人设置了一个单独的客厅,客厅会有侍者上红茶以及茶点,餐品虽然一般般,但精致的骨瓷茶杯,银质的茶匙,总能让人原谅他们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不周到。
金田一三从进屋起,就习惯性的先环顾了四周,这个点,不管是来看热闹的客人还是真正想要买东西的客人都有不少,她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也就安心坐下了。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这位小姐。”
“你叫我下川就行了。”
负责她的店员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好的,下川小姐。请问你今天来,是想买什么物品呢?”
“我想了解一下店内的古董胸针。”
话刚落音,金田一三就敏锐地感觉有道视线从她身上划过。
有人在看她?还是她太敏感了?
金田一三往后看了看,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我马上为您去拿名册。”
店员以为她东张西望的有点不耐烦,连忙说道。
她很快就拿来了一个红丝绒的名册,上面的东西样样华美。
但金田一三压根就不是为了选胸针来的。她假装感兴趣的问了几句,不多时就定下了一枚胸针,并交了钱。
趁着店员去帮她打包东西的期间,她留心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但是,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是她多心?
她今天早上才确认过了,诸伏高明他们都在外地,一时半会也不可能飞过来,除了他们几个,金田一三早就利用怪盗基德糊弄住了身边所有人,现在大概也就柯南他们会愿意帮忙找她。
不过他们前几天也回东京了,短时间内大概也不会再回来。
那就奇怪了。
金田一三直觉有些不妙,却又找不到出处。
她只能把心里这点疑惑归结成神经过敏,继续与店员就这枚胸针攀谈了起来。
但这回,她长了个心眼,没有直接提木槿花纹样的古董,而是以胸针为引,扯出了一堆古董,最后让店员主动邀请她进贵宾室。
其实让一群人和她一起进去会是最优解,一般人的记性都有限,他们对一直缠着他们问同样信息的人绝对会记忆犹新,即使警方问起,在提及关键词时,也会将他们列入第一怀疑对象。到时候,她就能轻易从中脱身了。
可惜,现在金田一三只想快点问完快点走,也不想再玩这些套路了。
就在她起身要跟着店员一起上二楼时,桌边另一个人也站了起来,背着一个帆布袋,丢下她身边无措的店员,径直朝他们走来。
“不好意思。”这位打扮淑女的女性略有点小羞涩地说道:“我刚刚听了你们的谈话,对于你们提的几款古董饰品也很感兴趣,请问,我能和你们一起吗?”
“啊……这……”负责金田一三的店员为难地看向自己的雇主。
她注意到,这位刚刚还非常好说话满脸笑容的客人,此时脸上已是一片冰霜。
“不行吗?下川小姐?”
不等她拒绝,这个奇怪的陌生客人直接凑了过去,要好地挽住了对方的手臂,不住娇声抱怨道:“我一直想抽空和你见一面,但是总是出差真的很忙,高明手机里有关你的照片也很少,后面又都被删掉了,我今天才见到你本人呢。下川小姐。”
她在‘下川小姐’这个称谓上加重了读音。
“啊!对了!恕我冒昧,也许,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面对金田一三的冷淡和一言不发,她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
“我是……”
“我知道。”金田一三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她,同时还想甩开她的手,可惜并没甩开,挣扎了好几次后,只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上原小姐,久仰大名。”
“你知道啊!太好了!”女人小小的欢呼了一声,“我就说我们一定会很投缘的。原本我坐在这里还担心找不到你,不过,事实证明我们很有缘分。上原,下川,名字也很像一对不是吗?”
“……”
“不是要去看古董吗?”上原由衣反过来催促道,“走吧,我们去贵宾室。”
“正好,有些东西,我也没法在这里说呢。下川小姐,你觉得呢?”
金田一三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嘲讽,“难道我还有拒绝你的权利吗?”
她又一次扫视了一遍这个房间,上原由衣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笑眯眯的说道:“你放心,这次回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高明还在外地很努力的干活呢。待会我给你们两个开一个视频通话吧。”
“下川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每一次叫下川,都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被扇在了金田一三脸上。
“你在这里是诸伏高明的主意吗?”
“嗯。”上原由衣用力的点了点头。
“呵……”
早知道,那天她就应该把门倒锁,把人丢房间里炸成烟花。
第163章
鉴于金田一三身上的低气压实在是太明显, 而上原由衣看着温温柔柔,但也不太好惹的样子,店员在请她们两位进入房间后, 非常明智的选择了当场关门,原地告辞, 给两人留下充足的空间交谈。
“不看古董了吗?”上原由衣笑眯眯的问道,同时很嫌弃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 “这条裙子也太长了, 一点也不好行动。”
她动作之间, 便带出了警察特有的粗糙气息,并不难看, 相反显得很爽朗,但身体套在这身淑女裙里, 就显得很违和了。
金田一三记性很好的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一进门时没有第一个注意到她。她那时坐在窗边,拿着一本杂志静静观赏, 放下来的头发和低眉顺眼的模样与平时的她没有半分相似度, 谁能想到, 连问店员一个问题都要低声紧张的说上七八个对不起的人, 居然会是一言不和就上手抓人的女警察。
伪装得可真够好的。
“还看什么古董呢?上原警官。”金田一三语气冷淡的说道,“我临时起意的行程都被你们摸透了,再在你们面前调查我想知道的东西?”
“这和直接把答案写在某人面前有什么区别?”
“还有, 你把我的胳膊抓疼了, 能不能放开我?”
“啊, 抱歉。”上原由衣连忙松开手,吐了吐舌头, “我在现场逮捕犯人逮习惯了,不知不觉就……”
“这也不是什么问题。”金田一三不软不硬的怼了回去, “反正我在诸伏高明眼里,和现行犯也没什么区别。”
这话说的,让听的人都不知道要怎么接了。
上原由衣只好讪笑。
她虽然有从大和那里知道金田一三不是很好对付,但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完全不给面子。
不过,比起对她的怨气,对方对诸伏高明的怨气似乎更大一点。
有对比才有输赢。上原由衣诡异的在这方面得到了小小的安慰。
“好了,长话短说。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诸伏高明真的不在长野县吗?”金田一三自信自己的伪装没有漏洞,也避开了一路上的摄像头,问题如果不是出在她身上,就是出在其他人身上了。
“其实,我们用了一个很笨的办法。”有某人帮忙背书,上原由衣半点不吝于向金田一三解密,“别看我这样,我可已经在这里蹲守三天了哦。”
原本不甚在意的金田一三听见她的回答时,用力将头扭了过来,声音拔高:“三天?!”
“没错,就是三天。”
事情还要从诸伏高明被调离长野的前一天说起。
在前往高知县之前,他主动联系了被分配到鸟取县出差的上原由衣。
“由衣,你那边的事情是不是快要结束了?”诸伏高明开门见山的问道。
“还差一点收尾。”上原由衣扯了扯有些歪的手套,语气带了点幸灾乐祸,“我听说敢助刚回去,又被派出来?”
“那我还要不要回去?”她颇为苦恼的问道,“如果回去又要马上走的话,我不如直接待在这里,等下一个调令。”
“你不需要回去。”电话那头的男人沉稳地回答道,“不过,也不用待在这里。”
“?”
上原由衣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的回答了长野,但在警局内部,除了他们的顶头上司黑田兵卫清楚上原由衣已经回到长野的事情,其余人都以为她还在鸟取县出差。
为了取信于人,上原由衣还额外多拍了几张在鸟取县的照片,不过到现在为止都还没人问她。
“高明说,你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即使你拜托了在东京的人把我们调来调去,但以防万一,你绝对会自行确认。”
“他不清楚到底是有人向你通风报信还是不小心泄了密,但既然上面调令已经下来了,他和大和就依照你的想法继续外派,而我作为这里面唯一暂时没有接到新外派指令的人,就可以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了。”
忖度着金田一三难看的脸色,上原由衣没说的是,其实前两天金田一三都没出现,她原本还担心这出空城计会唱不下去,但诸伏高明坚持让她过来,她也就来了。
没想到诸伏高明料事如神,居然真的猜对了。
“……那么,请问你又是怎么识破我的伪装的?还有,他猜到我会来这里吗?”
“这个事情啊,也是高明告诉我的。”上原由衣毫不贪功。
“他说,这家古董行是长野县最大的古董行,市面上占据百分之六十左右的古董交易都不会越过它。因此,以金田一小姐你相对谨慎的性格,在搬家后,是一定会前来调查的。”
“他还说,如果他是你,就一定会假扮成有钱的富人。古董行的内部消息往往隐秘,不是局内人便很难听到。你如果只是随随便便进来的客人或者干脆不是客人的身份,店员一定会对问东问西的你起疑心。所以,考虑到金田一小姐你的时间紧迫,短时间内打通人脉关系的最好办法就是花钱。”
“适当的价格可以让店员很快就和你亲近起来,但又不至于对你有太多印象。你既然在躲我们,就不会大张旗鼓的问那些问题,一定会挑选人多的时间段,想办法勾起他人的兴趣,借用别人的嘴,完成自己的提问,这样一来,即使东窗事发,我们警察这边也很难第一时间锁定你。”
“装扮穿搭方面,高明也有告诉我要点。”
“他说,这些古董行里为了货物安全,一定会装摄像头,所以,金田一小姐你一定会戴上一顶能恰好遮住你脸部的帽子,还有掩饰你身形的宽松衣服。”
金田一三泄愤似的把头顶的礼帽拽了下来。
“当然,这样还是不保险,所以你在身形方面也许会做出一些改变,又或者会在脸上下功夫。”
上原由衣说:“不过高明也说了,以上都是细枝末节,在不同的店铺内,你一定会做不同的改变。我只需要看有没有一个戴着帽子看不太清楚脸的女人,进门前会习惯性站在门口环视四周,虽然这个时间应该只是一两秒不到的时间,常人大概也察觉不出什么异常。”
“高明告诉我你记性很好,一定会借此机会记住房间内所有人的脸和摄像头的安装规律。之后一定会选择摄像头很难拍到的位置作为你的站位或者座位。”
“同时你进店后购买的一定会是包,耳环,胸针,项链等相对昂贵但又不难带走的小件,因为你是独自一人来的,并且希望自己能独自一人不引人注意的离开。没怎么讲价的花钱买下第一笔货物后,你大概率会和店员说要去贵宾室看其他的东西……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差点忘了。”
“他说无论是金田一还是月桥或者迹部,这几个在长野县很少见的名字你都不会去用,你会选择用吉田,下川,森田,船尾等在长野县用得比较多的大众姓氏。”
“并且为了防止你自己的东京口音引起店员注意,你会切换成和名字差不多的长野口音。”
“不过,我们这里虽然是乡下地方,但现在科技发达了,大家慢慢都开始说东京话了,金田一小姐你的长野话虽然学得很地道,仔细注意听的话,的确是挺奇怪的。这套也许在京都会比较有用。”
“……”随着上原由衣的描述,金田一三的脸色已经从难看变成了难看至极。
她抓着帽子的手指尖都因为用力过猛而毫无血色。
这个样子略有点可怜,上原由衣都有点觉得自己说得太直白了,好像把对方打击得不清。
正当她绞尽脑汁的想要怎么开始往回找补时,金田一三开口说话了:“所以,诸伏高明人呢?”
“诶?”
“你刚才不是说可以视频吗?现在就视频吧。我把他的号码删了,没法视频。”
几个呼吸间,金田一三就恢复了往常的镇定,甚至,上原由衣觉得她比进店那个时候显得更加从容了。
被对方表现出的气势所慑,再加上诸伏高明的确有过交代,上原由衣乖乖掏起了那只帆布包,翻到一半时,她突然看见了什么,一脸欣喜的从包里拿了出来,递给金田一三。
“给。”
“这是什么?”金田一三看着那袋用漂亮纸袋包装起来的面包,觉得它走错了片场。
“长野县名产,牛奶面包。”上原由衣很是自豪的回答道,“吃过的人都说好吃。”
“这个不是我要买的。是高明给钱雇佣我帮忙预约购买。如果不是我们之前救过那家店主,可能没办法连续三天都预约上。前两次你不在都是我一个人吃掉了,现在你既然来了,东西交到你手里,我总算能换个口味了。”
她欢天喜地的将纸袋往金田一三手里一塞,完全无视金田一三的那点小挣扎。
“要拒绝的话请直接和高明说。”女警察笑眯眯的表示道:“我可不负责售后服务。”
她转头继续从包里找东西,这回拿出来的pad总算是正常物品了。
视频拨过去,然后迅速接通。
切入画面的第一幕的,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连指甲都修剪得干干净净,紧接着,画面乱了一秒,变成了诸伏高明那张放大的脸。
他把手机固定到了某处。
“好久不见,金田一。”
“如果可以,我一点也不想和你见面。”输人不输阵,金田一三略扬了扬下巴,落在旁观的上原由衣眼里,只觉得她就像一只骄矜的猫,傲慢的样子也不引人讨厌。
“这一出空城计把我耍得团团转好玩吗?”
“难道不是你先用的调虎离山?”
诸伏高明反问。
画面有些摇晃,他将手机画面反转,露出窗边不断后退的风景。“我正在回长野的路上。”
“所以?”金田一三本能的觉得他话里有话。
“这次回来之后,我不会走了。”他说,“你别想再用外援了。”
“你去了东京?”金田一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然后立马自嘲的笑了笑,“哦,对了,我都忘了。柯南他们刚刚坐车回到东京。”
“呵……”她嘲弄般的笑了笑,“果然,不靠谱的家伙终究是不靠谱。”居然只凭诸伏高明几句话就把他说服了。安室透那个没骨气的家伙!!!
她回去就要当着他的面把赤井秀一的资料丢到火里!
“你别怪他。不让他参与是我的主意。从公安厅直接下达的调令对我来说太不公平,而且还牵连了我身边两名搭档的正常工作。”
“你也可以选择不管我。”金田一三冷笑,“只要你对我的一切行为熟视无睹,你和你的搭档都不用离开长野。”
“你让我把你当做陌生人?”
不等她回答,他便直截了当的说:“我做不到。”
“那天你说你从来没有答应和我交往,叫我不要自作多情。”
“那么,我也想提醒你,金田一小姐,这段感情是你先主动的。”
“所以,公平起见,叫停的按钮不在你手里。”
“以及,就算你是一个陌生人,在长野县进行的杀人计划,我也有权力阻止。”
他说这话时,背景音里一直传来‘哒哒哒’的声音,金田一三留神听了听,“你在打字?”
“处理一些事情。”
“你一边和我说什么这段感情不能由我叫停,一边在和我说话时拼命打字做其他的事情?”金田一三光是想想那个场景都觉得荒谬至极。
旁边吃瓜的上原由衣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小声提醒道:“你都说你不在乎他了,所以他边和你说话边打字也不是什么罪过吧。”
金田一三:“……”
她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能牵强的说道:“我只是觉得他太小瞧我了。”
诸伏高明脸上浮现出了无奈的表情。“我没有。”
“你就是有!”
“我真的没有。”
就在金田一三想要张嘴反驳的时候,上原由衣在旁边凉凉说道:“你们两个再拿这么无聊的事情这么吵下去,天亮都不会结束吧。”
劝归劝,她兴致勃勃的脸上分明写着“多吵点!我爱听。”
金田一三果断的选择了闭嘴。
打字的背景音早已经停止,不知为何,诸伏高明盯着镜头,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他沉默了整整两分钟,金田一三只能看见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
教科书上写,这是紧张的外在表现。
被这种气氛所渲染,金田一三捏着帽子的手也又一次开始用力。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暗哑。
“长野县常住人口有两百万,即便我是警察,想要调查一起全无信息的凶杀案,也并不容易。而你,已经在这个案件上花费了整整十年。”
“现在,去掉所有不公平外援,我们两人重新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所以,金田一,我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她下意识问道。
“如果我比你先抓住那名凶手,请将你的未来交由我来保管。”
上原由衣惊讶的挑起了眉毛。
这个是,结婚宣言吧?
她今天赚大发了,居然能现场听见孔明的求婚!好想现在就给敢助打电话。
“你未免对你自己太有自信了。”从刚才到现在,从她被抓包到敲击键盘再到这个草率的发言,诸伏高明表达出的态度无疑让金田一三非常不爽,她甚至没来得及纠结这个赌约是不是不合理,以及她本人完全可以当场拒绝的问题,“你是吃定了我吗?你就这么笃定我比你差,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觉得不爽的话,你也可以对我提出相应赌约。”男人不动声色的说道,此时的他,表现得甚至没有刚才说话时那么紧张,游刃有余的态度深深刺激到了金田一三。
“好啊!”她冷笑道,“不就是打赌吗?既然要赌上我的下半辈子,那也拿你的后半生做赌约吧。”
“如果你输了,就必须从警署辞职,并且终生不能从事相关行业。”
开什么玩笑?!!
上原由衣还没从高明当场求婚的事情里回神,就听见了这条离谱的赌约。
她刚想阻止,就听男人镇定自若的回答道:“可以,我答应你。”
“上原小姐,就麻烦你当这个见证人了。”金田一三一脸轻松,仿佛已经看见诸伏高明灰溜溜辞职的场景一样,“万一觉得不划算的话,我欢迎你随时解约。”
诸伏高明也是一脸镇定,想也没想的回答道:“放心,我不会的。而且我的赌约,也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是吗?”金田一三瞥了眼旁边即将接近崩溃临界点的上原由衣,“你的搭档好像不这么觉得。”
“我走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吧。”
她草率的挥了挥手,就开门走了。
厚重的门一关上,上原由衣就忍不住对着屏幕吼了一句:“高明,你是不是疯了!”
“这个世上,除了爱情,也还有点别的东西吧!那个赌约根本不公平!”
“她赌上她的下半生,我赌上我的下半生。怎么不公平了?”
“可她现在掌握的线索分明就比你多!你到底要怎么从头开始找人啊!”剧情跌宕起伏,上原由衣简直要疯。
“不,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们两个人是同一起跑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男人眼眸闪过一道暗光,“金田一的推理失误了。”
第164章
“推理失误?”
上原由衣没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她看来, 金田一三也就是被她抓住的时候诧异了一下,但也没有表现出心虚之类的情绪,被抓包后, 满是对诸伏高明的怨气还差不多。
而且他们这期间好像也没提什么推理相关的内容,这怎么能看出她推理失误?
上原由衣百思不得其解。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金田一三一走, 诸伏高明又重新开始了打字,他在镜头前慢条斯理地给上原由衣解释道:“上原警官, 如果让你负责调查一起案件, 而我们手里已经掌握了那名疑似犯人的全部资料, 想逮捕随时逮捕,但最关键的证词还没到手, 不能确定这就是那个嫌犯,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拿对方的照片, 去找当事人辨认……”他这么一举例,上原由衣马上就懂了, “你的意思是, 如果金田一三确定了嫌犯的资料, 以她的性格的确会来这里确认, 但不应该是这个流程?”
“嗯。公式的正推或反推是两种不一样的流程。”诸伏高明点头,“如果她已经找到了人,就不需要那么繁琐的流程了。”
拿张照片编点小故事对金田一三来说能有多难呢, 她估计能用这张照片把店员脑子里的资料全部套出来。
上原由衣跟着诸伏高明的提示发散自己的思维, “的确, 如果我站在金田一小姐的立场,我只需要拿着嫌犯照片直接问店员就好了, 不需要再买东西,编假名, 还要找人套话。毕竟九十九步都走完了,没理由再倒回去。”
“她对那个人的杀意,已经是不加遮掩了。”诸伏高明垂下眼眸,脑海中闪过那栋在大火中逐渐变成断痕残垣的房子,指尖也跟着一顿,少了流畅的打字声,“她没有选择遮掩她的想法,自然也不用在提问过程中顾忌这么多,除非她害怕被我们抓到。”
但金田一三没必要害怕。这场追逐战里她一直是占上风的那个人。既然她连复仇这种事情都已经不加遮掩了,自然就没必要再整这些有的没的,她如果找到了人,只需要开门见山的询问店员认不认识人,确定之后,就可以进行她的下一步计划了。
上原由衣觉得很有道理,又觉得有点说不通,“但难道没可能是她并不想让我们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所以采用了这么迂回的方式?”
“这样的话,她就没必要认下我的赌约。”诸伏高明淡淡说。
提起这个赌约,上原由衣就忍不住皱眉头,“我还没说你呢,赌注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居然还一口答应了!你不会之后就真的不当警察了吧?”
要是敢助就在诸伏高明旁边,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有更大的反应。
“不过分,怎么让我知难而退呢?”诸伏高明笑着摇了摇头,“我在赌,她也在赌。她知道我珍视这份职业,所以才要把它拿出来,但凡我有一丝犹豫,都会变成她的机会。”
“金田一三,她有一个特点就是身边能用的人或者事,她都会把它们变成她的棋子,从不会做无用功。如果她找到了人,反而会大声骂我,并且直接拒绝掉这个没用的赌注。”
“此外,她是个做事非常决绝的人。”
“她在东京待了十年,人人都以为她因为那场事故性情大变,宅在父母去世的房子里不愿意出来,但事实上,她找到线索后,几乎是立刻就搬出了那间公寓,只身来到了长野。”
“长野被她烧毁的那间别墅是登记在他人名下的,并且购买年限超过了五年。我想,这大概是她这十年来努力的成果之一,全国各地应该都有这样类似的房子,它们不会直接登记在她名下,但她想用的时候随时都能直接入住。”
“我不意外她会选择住在那里,从交通和地理位置来讲,那里的确很适合一个暂时的住所。虽然后来出现了一点意外,但我更倾向于她是有意烧毁那栋房子的。她想让我以为她是不得不出逃。”
上原由衣一阵瞳孔地震:“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因为你发现了她,她来不及销毁证据才……”
“这只是表象,她想给我们看的表象。”
“她之所以会离开,绝不是因为我找到了她。因为她大可以像今天这样,无视我,直接在她自己的房子里把我扫地出门。就算被我盯上了又怎么样?她并不是犯人,我也没有权利24小时盯梢。”
“她只是借着被我发现的机会,把自己伪装成了不得不离开的样子。但其实,就算没有我在,她也是会离开的。因为,居住在这里的这些日子里,她一定找到了更适合的,离她认定的凶手更近的房子。”
“也就是说,她已经发现了凶手的踪迹?”
诸伏高明看着镜头表示:“这也不难发现。金田一如果是追寻古董这条线一路追查的话,她只需要找到整个长野在这些年销售这类古董最多的几家店进行调查就完全可以通过数据统计出凶手的大概范围。”
“我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才让你来这里蹲守。”
“只是,她没有和凶手见过面,所以,如果她真的找到了可疑人物的话,就会想办法和店员确认一二。”
“但是像现在这样,就只能说明她的推理出了问题,她弄错了人,或者发现她要找的人不在那片区域里,她才需要重新回证。”
“她和我打赌是同样的道理。上次她差不多已经单方面和我断绝关系了,依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吃回头草。”
诸伏高明说:“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她在发现无法通过外援来对付我之后,选择了利用我的感情。”
已经变成了蚊香眼的上原由衣:“……”你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太复杂,我已经不想懂了。
“话说你们两个其实也没相处多久吧,我该说你们两个人的脑回路都是一样的弯弯绕绕还是夸你们对彼此都了解得很透彻?你还真是爱她爱惨了。”本来性格开朗大方的女警重重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连续加班一个月都没现在这么心累,“我的心情好复杂啊。”
“站在你好朋友的角度,我只希望金田一小姐能对得起你这份喜欢。唔……这么说又好像有点过分。”但是人都有偏心,上原由衣当然也不能免俗。
她由衷希望诸伏高明的感情路能别这么波折了。
“不过,也许她也没你想的那么决然也说不定。”上原由衣说,“你看,上次那个绑架案件,最后爆破组不是证明了那枚炸弹是一枚假的弹药吗?这说明她其实也在下意识的避免伤害别人吧,哪怕那是个恶人。”
诸伏高明露出了一点微妙的表情:“……”
“你这个欲言又止的无奈表情是怎么回事?我理解错误吗?”上原由衣都快要怀疑人生了。
“她有能制作炸药的实力,但是她没有选择去做,是因为她暂时还不想被警方通缉。”
“诶?”
“我以为你看见她刚才大摇大摆的和我们告别就能明白这一点。一旦出现了真的炸药犯,即使她抹除了全部证据,也是要被警察纠缠一阵的。但反过来,如果她只是一个什么错都没犯过的普通人,不管是我还是你,都没办法正大光明的跟在她身边,限制她的行动自由。”
“她甚至在忍无可忍的时候,还能找到监察部门反告我们。”
监察部门的威力,当警察的都领教过,上原由衣倒吸一口冷气。
“别以为金田一三擅长的是盘外招,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横行霸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金田一三。”
“顺带一提,刚刚她默认了让我参与调查当年的事情,你觉得是为什么?”
“……你别提问了,直接说吧,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上原由衣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诸伏高明揭晓答案:“她现有的线索失灵,当然需要有一个强大的资料库帮她收集她想要的数据。”
“……所以,我们现在也是她的棋子吗?”
诸伏高明淡定回答:“差不多吧,甚至不得不做。”不阻止的话,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金田一三去杀人吗?
因此,不管他去调查还是不去调查,都是正中她下怀的选择。
想清楚这些的上原由衣抹了一把脸,直接说:“麻烦你们两位自己去玩吧,我和敢助要退出。”
这种工具人,谁爱当谁当。
※※※※※※
诸伏高明,到底猜出了多少?
回去的路上,金田一三也在想这个问题。
住的好好的人,突然搬家一定是有缘故的,并且,是很大的变故。
她当然可以去调查,但是这太花费时间了,如果让警察参与进来,速度就会快很多。
但这样做对她而言也不是没有风险的。
计划一旦失败,就……
emmm……倒也不用坐牢。但那个戒指在金田一三看来没比手铐好上多少。
她是要利用他的,可不能反过来被他利用了。
第165章
因为上原由衣的突然出现, 一整天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金田一三把手里的东西全部丢到副驾驶,漫无目的的开车兜了一圈又一圈。
来到这里都快一个月了,但因为很少出门, 她还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只能把路边的风景和脑海里的谷歌图片不断对上号。
不知不觉, 跟着眼熟的地方一直走一直走的金田一三,就来到了一个篮球场。
前面已经没有去路了, 金田一又不想再找地方, 于是, 她干脆就把车停在了这里,解开安全带要下车时, 意外看见了副驾驶座上的袋子。
一时不查,她居然把上原由衣塞给她的牛奶面包带回来了。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抄起面包袋打算将它丢进外面的垃圾桶里。
可惜, 绕着车转了一整圈,也没有发现垃圾桶的存在。
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天气愈发炎热了, 有些累了的金田一三一屁股坐到了带着遮阳棚的观众席上, 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孩子追着一个篮球跑。
她不是很能理解这些运动的魅力所在, 但并不妨碍她看得入迷,觉得这些孩子很厉害。
毕竟这些孩子们身上那种鲜活的气息,是活了两辈子的她怎么也达不到的。
“姐姐, 你也喜欢篮球吗?”就在金田一三支着头看得起劲的时候, 旁边一个自来熟的小胖子坐了过来。
金田一三记得他, 她过来的时候他正好下场,坐在对面的观众席上, 不知什么时候就坐过来了。
“还好吧。”金田一三想了想之后说道,“你呢?”
“我不太喜欢。”虽然穿着球衣, 但小孩坚定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如果不是我妈妈非要让我打球减肥,我一定不会打篮球。”
“追着一个球跑有什么好玩的,傻兮兮的。电子游戏比这些好玩多了,这些小孩真是不懂得享受。”
金田一三被他小大人似的语气逗乐了,“你才多少岁,就说别人是小孩了。”
“我今年已经小学三年级了。”小胖子非常骄傲的挺了挺胸膛,“已经是个大人了。”
“还真没看出来。”
他因此撅起了嘴,略有些不高兴。
但没过多久,这份不高兴,就被肚子传来的咕噜咕噜声盖住了,变成了浓浓的尴尬。
“你饿了?”金田一三惊讶的看着捂着肚子的男孩。
对方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眼睛偷偷瞄着金田一手里的纸袋。
“你想吃这个?”这孩子表现得太明显,金田一三秒懂,她算是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过来和自己搭讪了,哭笑不得之余,她倒也没拒绝,本来这份面包就是要丢的,但丢了也的确有点可惜,太浪费粮食了,现在有人想吃,金田一三当然求之不得。
“吃吧。”她打开纸袋,浓郁的面包香气从纸袋里传出,小孩惊喜的哇了一声。
他甚至不急着吃,还反反复复的确认纸袋上的字:“这真的是那家超级有名的旧式点心铺做的牛奶面包诶。”
“姐姐,你知道吗?他们家超级难排队,有时候连预约都要排到一周以后了,老板也很有个性,每天只出炉一百个面包,我最喜欢他们家的这款招牌牛奶面包了,但从出生到现在,吃到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大概是兴奋过度,他还顺带卖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其实我刚刚在对面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看到你手里拎着的这款纸袋了,一开始还以为是我眼花呢,怎么有人光是拿着它,一点也不吃呢。”
金田一三:“……”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给你吃吗?”面包是一整块的,砖头大小,没有切,金田一三看着小孩豪迈的撕下一大块就往嘴里塞,满脸幸福的模样,忍不住给他泼点凉水,“我又不认识你,也很可能不会搭理你吧。”
说归说,还是从手袋里拿出了一小瓶矿泉水打开递给小孩。就这种吃法,她都有点怕他噎住。
“才不会呢。”小孩拿着矿泉水吨吨吨,喝完三分之一才和金田一三讲话,“我觉得我和姐姐你很有缘啊。前两天我还在我的小区还有我朋友的小区看见姐姐你了。”
“?”金田一三切实的打出了一个问号,“你住这附近?”
“能在这里打球的小孩怎么想都住在这附近吧。”小孩翻了个白眼,“姐姐你真笨。”
这倒也是。金田一三只是一时间忘了她跟着脑海里那些搜索得最多的谷歌地图图片走,会来的地方铁定是她怀疑的这几个小区附近。
“不过,”再次吃完一小块面包,小孩心满意足的开口说道:“姐姐你要找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还是别找了。”
金田一三帮他拿水的手猛然一顿,“你知道我在找谁?”
“不知道啊。”小孩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那你……”
“虽然不知道,但你去的那几个地方,不都是没人住的一户建吗?姐姐你身边没有房产中介陪同,肯定不是来买房的,那就只剩找人这一个选项了。”
他侃侃而谈,“你别看我是个小孩子,但我比他们知道的都多。我妈妈请邻居家的太太上门做客的时候,她们经常会说起小区里的八卦,我也在楼上跟着听了不少。你去的那几个地方,我妈妈是不准我去的,说很晦气。”
“晦气?”
“嗯。不是死了人,就是有人离婚,破产,还有因为偷东西,诈骗,谋杀未遂那些事情进去了。”
“……你是说,有人因为犯罪进了监狱?”
“是啊。还都是最近这一两个月的事情。邻居们都在说那块地方风水不好,住都没人愿意住进去。”
“离开的人,他们都是愿意搬的吗?”
“怎么会。是业委会逼着他们搬走的。因为我们要打造无犯罪记录小区。”小孩一摊手,“虽然我觉得这个做法非常冷酷无情,可是,侧面维护了小区稳定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是把他们都赶走了,今天我都不可能出现在球场上,没准还被我妈关在家里弹钢琴呢。”
金田一三若有所思,“你知道走的那几个人都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小孩说,顺带把自己的妈妈给卖了,“我妈还有她的那群朋友叫人的时候从来不叫人名字,都是叫外号。”
“什么长得怪好看的那个,像块石头的那个人,笑得像狐狸一样的人,没想到他这么不正常的人……我也只记得这么多了。这几个人都是犯罪被警察抓了的,其他离婚破产的人,她们只会说那个离婚的可怜虫,那个破产的倒霉蛋。”
金田一三被他绘声绘色的描述给逗笑了。
“我都吃了这么多,姐姐你不吃点吗?”小孩把吃剩一半的面包重新递了回来。
“你不吃了吗?”
“我也想,不过晚上回家还要吃饭,现在吃撑,等晚上回家吃不下饭,我妈妈又该骂我了。”
这孩子心眼还挺多的。
金田一三接过面包,但是没动。
“姐姐你还是吃一点吧。”小胖子疯狂怂恿,“你以前是不是没有吃过它们家的面包啊?”
“我是没有吃过,你怎么知道?”
“因为,一旦有吃到的话,你就不会这么爽快的把面包让给我了。”
金田一三:“……”这小鬼,对面包的品质很有信心嘛。
“而且,你肯定是和你男朋友吵架了才不吃它的。但是吧,有个不争气的男朋友和美味的面包又有什么关系呢?该吃还是得吃啊。”
“……这话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金田一三敢坑定,这种阅尽千帆的沧桑语气,就是柯南都不可能发出来,别说眼前这个小胖子了。
“上次我表姐被男朋友甩了,哭着跑到我们家求安慰,伤心到吃不下饭的时候,我爸妈就是这么安慰她的。”
金田一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那还真是可惜了,你的推理失败,我可没有男朋友。”
“姐姐你绝对是在骗小孩玩。”
“你又懂了?”
“没有男朋友的人怎么会买这种面包呢。”小鬼义正言辞的说道:“这种面包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给情侣共享的。电视上,有关它的广告词都是:一个人吃着太多,两个人吃就刚刚好。”
“就连店铺门口的小黑板也是这么写的,如果你不是和男朋友一起去排队,那店员肯定会给你推荐切片款,而不是这样的一整只。”
“顺带一提,上回我吃的就是切片款,总感觉没吃饱==所以我对这个记忆刻骨铭心。等我减完肥,我一定要交个女朋友,然后带着她一起去店里买面包。”
“所以你交女朋友就是为了吃东西……”
小孩理直气壮的说道:“和喜欢的人分享自己的一日三餐有什么错。我要是有喜欢的人,我一定要和她一起吃早餐,午餐,还有晚餐。”他半点不为自己的小心机感到羞耻,甚至很是骄傲。
听到这句话,金田一三有点愣神。
她发怔的空档里,小孩已经把面包递到了她面前:“所以,姐姐你就尝一口吧,真的很好吃哦。”
“……嗯。”
那只举着面包的小胖手看上去摇摇欲坠,但又很固执,金田一三只好用手指撕了一点点送到嘴边。
的确很好吃,比普通面包更软,中间的奶油夹心甜而不腻,只是分量有点太多了,就算有小孩帮忙,她一个人也根本就吃不完。
“怎么样?”小孩两眼发光,像献宝似的问她,“是不是很好吃?特别是中间的夹心,是不是很清爽?”
“嗯,的确。”她敷衍般的赞成道,心底却觉得这层夹心有些太甜了。
甜得发苦。
第166章
一个面包能吊来新的线索还是挺不错的。
金田一想, 大概诸伏高明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给她买的面包还有这种用途吧。
一大早受的那点气现在消弭得无影无踪。
因为心情好,金田一三甚至主动把吃剩的面包也带了回去,奶油不易存放, 她就扔进了冰箱里,时不时拿出来啃上两口, 一天下来,居然也把本来吃不完的面包吃完了。
事实证明, 哪怕是一个人, 慢慢吃也是可以干掉一整只的, 广告太夸张了。
不过,这点好心情价格有限, 等金田一三进卧室看到了暗格里她还特地帮安室透打包好的储存卡之后,那点好心情就转为了被他和诸伏高明联手愚弄的火气。
向来只给安室透打加密电话的金田一, 破天荒给金发青年发了个视频,附带一个比中指的表情包。
等安室透将视频和表情包转给属下时, 安室透自己都没怎么样, 风见的表情一度很精彩。
“这位金田一小姐实在是……”他的教养让他不能说出更加难听的词语, 但他不赞成的模样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态度。
“是我这边先毁约, 所以她生气也很正常。”安室透说,“风见,你记住了, 有时候, 挑衅也是一种战术。”
“是!”风见连忙立正听教育, 又忍不住想降谷先生对自己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金田一小姐是想通过激怒他们来达到她的目的吗?这也太小看他们公安了。
他们受过专业训练,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让技术部分析一下这个视频。”安室透交代说, “00:47分的时候,窗帘被风吹起, 漏了一个角,露出了窗外的风景。”
风见秒懂。
如果是厉害的技术人员,只需要一点点外界的讯息都能科学分析出金田一所在的位置了。
“降古先生,你就放心吧!”
他自信满满的领命而去。
那个视频其实也没别的什么内容,只是有一个小型的碾压机把一枚芯片压成了再也复原不了的程度而已。
风见裕也非常清楚,那里面装着的,是这几年降谷先生一直在追查的赤井秀一的信息。
即使降古先生已经自己放弃了,金田一毁掉也在情理之中,但看到这一幕,他心里还是有油然而生的可惜感。
视频时长总共一分钟,强忍着噪音,风见裕也总算找到了47秒的片段,然后询问被叫过来的技术人员:“这个你能弄吗?”
“放心。”对方自信满满,“我可是专家级别的,上次解救人质的时候,画面甚至只有一盏灯,但我还不是把人救出来了吗?”
风见想到他的本事,心下稍安,放心的把视频发过去让他帮忙解析。
结果,解析了半天,他还没来得及问情况,就看见对方拿着手机一脸无语的回来了。
“风见警官,降谷先生得罪人了吧?”
风见:“?”
“我把图像放大,是一张喷泉的照片,我增强了图片,又用爬虫在网上搜集类似照片,好不容易才找到图片上的地方。”
“然后?”
“那是间海外别墅,但我一直没有找到它的确切位置,研究了很久才发现地址是假的,图片也是合成的。不过这些照片里,都有一个隐藏的二维码。”
“我试着用手机扫了一下。”
他把手机递给风见,黑色底图上,小丑狂笑的脸搭配竖起来的中指显得格外嘲讽,下面还有一行字“让我看看谁是傻瓜”。
这波嘲笑值直接拉满。
风见:“……”
原来重头戏在这里。
那个图标,就是想要吸引他们调查她下落的。
风见拿着手机拍了一张照,又发给了安室透。
“降谷先生,实在很抱歉。”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他已经估计到了,以金田一的谨慎态度,她不可能留空子给他钻。
还是这种相当于白送的破绽。
他这边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只希望远在长野的诸伏高明能一切顺利。
※※※※※※
诸伏高明顺利与否暂且不谈。
金田一三倒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人都有盲区,即使是金田一三也不能免俗。
经过那天和小朋友的谈话,她才发现,她一直以来陷入了一个极其错误的思维怪圈。
在金田一三的印象里,房产中介就是用来买房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作用。
金田一这些年在全国各地都有购置房产,但她一般是线上购买,主要看的是交通的便捷程度,自然也不会对那些天花乱坠的夸夸其谈有什么兴趣。
同她合作的房产中介无一是圈子里的金牌中介,对顾客心理摸得很准,她只要露出一点不感兴趣,他们就会很机敏的换下一个话题。因此,他们之间的对话一般围绕着房子的地理位置,房屋构造和价钱以及税款,顶多加介绍一下周围邻居都有谁,然后金田一三就会另外雇佣专业的侦探去调查摸底,至于小区内的八卦,只要金田一三不感兴趣,他们也不会多说。
因此,长久以来,金田一都有一个误区。她觉得中介就是拿来买房的,至于其他打探消息之类的事情问了也是白问。
但被人一指点,金田一三这才发现,这些小区的房产中介,不管卖东西的水平怎么样,但八卦绝对很多。
金田一三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些小道消息了。
因此,第二天,乔装打扮后,她主动走进了附近的房中介店。
“欢迎光临。”前台热心地接待了她,“请问您是想要租房还是买房呢?”
“我想要在这买一间房,钱不是什么问题。”
金田一三用钞能力将直接将预算拉到了这个地方价格的极限。“不止是这个小区周围的环境,旁边邻居家的风貌,我也会稍微有点介意呢。”
未尽之意不用她怎么提,闻讯赶来的店长便说道:“这位女士,请您放心,我在这个小区工作了差不多二十年,这个小区发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而且我们这几个小区都是出了名的对住户高标准,高要求,以前的标准就很高,而到了现在,新入住的租客都需要向业委会提交学历证明和存款情况,你担心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多谢。”金田一三毫不吝啬的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有店长亲自带人,比金田一三自己在小区闲逛的速度快多了。
他们首先去看了几样店长嘴里的不错房源。坐北朝南,装修良好,上一任房主一家不是爱情美满就是事业高升,孩子也特别有出息,属于店长嘴里住了个座敷童子的优等房子。
金田一三就像每个挑剔的客人一样,总有地方不能满足她的高要求,又要了小区建成时的地图,指了指其中几个地方:“这几家刚刚我们好像路过了吧?”
“我看上面挂了待出售的标签,为什么不带我去看呢?有一栋外观看上去还挺不错的。”
“啊……这……”她不说还好,听她提起,原本说话流畅的店长立马像是得了口吃一样,支支吾吾起来,“这几个地方,有点……”
“什么?”金田一三追问,“我既然要住这个片区,总得清楚周围情况。”
“奈奈小姐你是外人,这里几户人家,房主不是遭遇了不测,就是遇到了牢狱之灾,我们还是不说这些了吧。”说这些,万一顾客不愿意买房就糟糕了。
“哦?”金田一三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具体说说看。”
见中介面露难色,她边说:“其实我是一个没成名的灵异小说家,写有关人性与非自然力量的小说是我的兴趣爱好,再说了,他们那些人不是都已经搬走了吗?我想,应该也没什么能不能讲的问题了吧?”
“既然奈奈小姐你想听的话,我当然可以说。”
“那就拜托了。”金田一笑道,然后用手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一间房,“就先从这一栋别墅开始吧。”
“房主遇到了什么事吗?”
“这里原本住着钢琴家早川先生,哎呀,原先在大家心里,他倒也算是个腼腆的大好人,可没想到,他居然有些奇怪的癖好……”
“什么癖好?”
“偷窃。”店长露出了唏嘘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屋子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物件,到底是他买来的,还是偷来的。”
金田一三静静的听着,早川先生,就是昨天那孩子口中,长得怪好看的人。
这位早川先生,从小区建成开始,就独自一个人搬了进来。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在这附近的几个小区里都算有名,当时小区里有不少家长都想把孩子塞到他家里去学习乐器。
“不过,早川先生不爱社交,一年只带两三个学生,其余时间,都是在家里创作歌曲,这些年创作的少了,也不教学生了,但每次听他弹钢琴,那富有感情的钢琴声音从那间屋子里响起来,周围的人都会为之沉醉。”中介重重的叹了口气,“也因此,哪怕这些年他深居简出,我们也没想过,他会是那种人。”
第167章
“不就是偷窃嘛。”金田一三笑道:“现在的人, 压力大,有一点偷窃癖虽然可恨,但也没到这种地步吧。”这家中介店店长的口吻, 活像是早川先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似的。
“主要是他这种行为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周围很多人都被他偷过东西, 最近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幸好警察及时帮我们抓到了他, 不然, 谁能想到, 这位看着体体面面的早川先生,私底下居然这种人。”
“而且, 奈奈小姐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很多居民, 都信仰基督教,早川先生也曾经是最虔诚的教徒之一, 经常会去教堂演奏钢琴。只是, 他十多年前曾经在教堂和别人大吵一架, 似乎是有人在他演奏时喝酒闹事。在这之后, 不管别人怎么劝说,他都不再在公共场合演奏了,甚至隔了很久没去教堂, 之后才在教堂谋求了一个职位, 但也不在礼拜日出现, 只喜欢待在幕后。”
“这些年他越发封闭,深居简出, 平时一个人在小区里进进出出,也显得比较……”店长用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词语, “阴沉。”
“就算是大夏天,他也喜欢贴着墙角低着头走路,还因为蒙住脸的打扮吓哭了游乐场所有的孩子。这些都是问题所在。”
“我是这附近的房产中介,按理来说不能说这里业主的坏话,但奈奈小姐你有需求,所以我才会告诉你。这儿的小区管控非常严苛,最早成立业委会的那批人给这个小区设置了非常严苛的一系列规则。之后,二十多年里,有些被废除了,有些东西则始终留着甚至比以前更加严苛,早川先生行为怪异,搬走其实也是迟早的事情。”
金田一三点了点头,她懂了。偷东西只是一个引子,其实这位早川先生异于常人的举动才是这里的居民想驱赶他的终极原因。
她对小偷小摸的行为压根不感兴趣。
“那这位呢?”她指了指住早川先生旁边的那一栋。
“这里原本是上浦先生的房子。他是九年前搬进来的。”
九年,不太符合金田一三的侧写条件,但她还是听了下去。
“上浦先生原本有一位很美丽的妻子,不过,在他们入住这个房屋没多久,那位妻子就生气的和上浦先生告状,说有人在偷窥她。上浦先生为此还专程请了一个月的假期,待在家里,但并没有遇到他妻子说的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疑心是上浦太太为了不入住这里而撒了谎,所以两人大吵了一架。”
“没必要因为不想入住而撒这种谎吧。”金田一三盯着地图淡淡说道,“他们吵架是不是有其他原因?”
店长没有说话。
看出他的迟疑,金田一三直接从钱包里掏出了几张万元大钞,塞进对方手里,“店长,我是一名小说家,所以,对任何故事都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告诉我自然是好的,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尊重你的职业道德。不过,买房的事情,我觉得你们对面的那家中介公司也不错。”
“他知道什么!”店长脸色一变,连忙说道:“奈奈小姐,我才是在这里待得最长的中介,那家除了销售人员能说会道外,也没什么好的。”
“你想知道的话,我就说吧。反正这件事当初闹了很大,你去问小区里面那些入住时间比较长的居民,他们也会告诉你的。不算是什么秘密。”
今天进这家店之前,金田一三就注意到了这家店和对面那家中介似乎发生过一些口角,而且,从他们的谈话内容来看,似乎连续几个月,都是对面那家的成交量更多。
因此,拿对面那家店来激将,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至少现在,店长就显得非常激动,生怕金田一三这个最大客户真的跑去对面的店。
“其实,上浦太太在这之前,似乎有过短暂的出轨。被上浦先生发现后,她哭着跪求上浦先生的原谅。上浦先生原谅了她,但也不能接受和那个奸夫在同一小区生活了,他左选右选,就选中了我们这个小区。”
“但没想到,才刚刚入住,上浦太太就谎称有人在偷窥她,试图搬家。上浦先生一开始还心疼妻子,觉得会不会是这个房子本身有什么问题,但在打听到他妻子想去的那个地方,就是他妻子初恋情人的家后,他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妻子的谎言。”
“那段时间,左邻右舍都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争吵。由于他们闹得太过分,还被这里的物业以及业委会叫警察上面警告过,说他们两个不能打扰其他邻居的安宁。”
“上浦先生大概是觉得很丢脸,之后,就没有这么大吵过了。但见过他们夫妻相处场面的人都说,这段婚姻估计难以维系下去了。原本作为家庭主妇的上浦太太应该每天都在家门口目送丈夫去上班,但他们开始吵架后,她就很少出现了,并且,即使他们共同处于公众场合,也都离得远远的,别说什么肢体语言,他们就连视线都不和对方对焦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们会以离婚收场时,上浦太太选择了离家出走。”
“失踪?”
“这不能算是失踪吧,奈奈小姐。”店长擦了擦额角的汗,尴尬说道:“如果是失踪的话,我们肯定会帮忙报警的……哦,不对,事实上,当时上浦先生就报警了。”
“不过,他们在他家找到了上浦太太留下来的信件,她手机里的短信,还有她身边朋友的证词也都证明了她受够了上浦先生无穷无尽的疑心,甚至怀疑偷窥的人就是他,因此,她非常想要离开他,最后,也就付诸了实际。”
“上浦先生在那之后,大病了一场,原本还登报和妻子道歉,请求她回来,但这样的行动又招来了一些流言蜚语,一个本地电视台报道了这起案件,并请来了一个当时还算小有名气的灵媒,你懂的,十多年前,人们就爱这一套。”
“那个灵媒说她看见了上浦太太的魂魄就盘旋在别墅附近,一直没有离去。但她已经被杀害了。”
“这个深夜档节目引来了更多的流言蜚语,他们开始说上浦太太也许是被她的丈夫杀害了。上浦先生受不了这些留言,精神恍惚,又在工作中出了点错,被公司开除了。”
“他浑浑噩噩的在家生活了一段时间,某天忽然找了中介,要求把房子挂牌卖掉,然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连行李都没带几件,房间里许多东西都还维持原样。这就是全部,事实上,上浦先生现在都还在问房子有没有卖出去。”
“也就是说,那套房子,空了很久?”
“额……本来不应该空那么久的,实在是上浦先生的态度非常反复,一下子又说不卖要改出租,一下子又说不出租也不卖。奈奈小姐,我们都是良心中介,房主这个态度,我们是肯定不会和客户推销这种房子的。”
“但是对面那家就不一定了。”
他居然还要暗搓搓踩对面一脚。
金田一三哭笑不得。
“那这栋呢?”她装出一副已经被这些故事迷住的模样,指了指也是距离不远的另一栋别墅,“这栋的主人,又有什么故事,让你觉得不能向我推销?”
“这一栋啊……”
店长努力回想了一下,“这一栋,住的是一个叫路易斯的日裔外国人。不过,后来我们都知道了,他并不是外国人。”而是彻彻底底的本国人。
“他是个骗子,是个典型的诈骗犯。”
“这位路易斯先生,是十二年前入住这里的。当时他自称是原屋主的远方亲戚,对方生意上遇到困难就把这栋房子抵押给他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抵押倒是没错,但对方也是被他骗光了钱财才不得已抵押的。”
“路易斯先生把我们整个小区的人都当成了肥羊。他是个脸上一直会带着笑的人,见到谁都是一样的亲切,非常会拉家常,这里住的业主,都是中产阶级,男人们白天都要上班,晚上很晚才回家,日常都靠待在家里的主妇们打理家事。带着他那套迷人微笑,路易斯先生几乎是无往不利。”
金田一懂了,这大概就是那位在家庭主妇口中的笑得像狐狸一样的人。
“相处得熟了,他就开始推销他的那些金融投资产品了,并声称如果拉人进来,介绍人将会得到更多。”
庞氏骗局的典型套路。
“所以,她们相信了?”
“一开始是没人愿意相信的,大家在钱财方面都比较谨慎,而且许多人的信息来源比较封闭,都不太懂什么叫做金融投资。可是,即使没人搭理他,路易斯先生也仍旧表现得非常亲切,仿佛并不会因此感到失望。”
“并且,他似乎不缺客户,那时候,不少衣着光鲜的陌生人都踏入了他那栋别墅,并且满带笑容的出门了。有好奇的人问起,他们这些人就开始支支吾吾,于是,大家就开始真的相信,路易斯先生手里,可能真的有赚钱的路子。”
第168章
人都有好奇心和贪婪心。
一开始, 小区里的人都很淡定的看着那些陌生人进进出出,不少人还扬言路易斯先生就是一个骗子。有位丈夫在证券公司工作的主妇更是直接和身边的朋友说:“我让我老公在证券公司打探过了,他说的那些投资产品都不存在, 这么短浅的骗局,谁信谁傻。”
说是这么说, 可当消息传到路易斯先生耳朵里,他也只是淡然的笑笑, 表示:他和这个小区的人都不熟悉, 大家不相信很正常。他反正也没有强迫大家买他的产品, 不想买就算了。
这话说出来,配合路易斯先生云淡风轻的模样, 时间一长,又让一些一开始斩钉截铁的人心里犯嘀咕了。
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当然, 最重要的是,来路易斯先生里串门的人里, 虽然很多都是陌生人, 但也不乏熟面孔, 譬如本地商会主席, 附近的银行经理,某某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即使只出现过一两次, 也足够让一些心思活络的业主重新评价路易斯先生的价值了。
更刺激人眼球的, 实属真金白银的钞票和近在咫尺的富裕。
人们不仅一次看见有人满脸堆笑的从路易斯先生那走出来, 身上穿的戴的统统都是货真价实奢侈品牌,有时候拜访的人多了, 客人们的豪车连地下车库都停不下,还需要停在路边或者找邻居们商量, 借用他们的车库。
甚至还有人直接在别墅里和对方起了争执,声音大到附近几家听得一清二楚。
“不行,为了你好,这个真不能再往里投了,要不,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这怎么行!!!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是朋友怎么能有钱不一起赚呢?”
“我和你的关系那么好,比外面那些找你的人好多了,因为我们从小就认识。他们来找你还会临时反悔,要求把钱全部取出来,可我不会啊。我全心全意的信任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那段时间,每个白天每个黑夜,路易斯先生的家里都热闹极了,就算有些微不足道的争执,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皆大欢喜,整栋别墅都洋溢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氛围,这种氛围很快就撬动了周围的邻居,而经过一传十,十传百,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路易斯先生的口碑就发生了极大的逆转。
“这里是中高档小区,也就是因为它是中高档,所以,有很多家庭拼了命的想要往上再爬一步,也有的家庭遭遇变故岌岌可危,光鲜的别墅下,是寒酸的真实生活,再不努力的话,就要卖掉这里的房子另谋出路了。”
但这类人往往不甘于现状。
一旦抓住了路易斯先生这个机遇或是救命稻草,他们就是死死的拽住,绝对不会松手。
于是,本来商量好大家都不要和路易斯先生打招呼的死规矩,很快就有人开始偷偷破坏了。
有假装晨跑和路易斯先生偶遇的,有专门跑去路易斯经常去的餐厅蹲点拼桌的,还有和那些出入路易斯先生家门的人套近乎,指望这些人拉她进去的……
一时间,大家花样百出。之后,真的有不少试水的人从中赚取了不菲的收益,于是,再谈起这个规定,所有人都默契的表示:绝对没有这回事。
这条规定形同虚设后,正大光明去路易斯先生家里做客的人更多了。
可他毕竟不是个真正的慈善家。
上门的人一多,扰得这位爱笑的青年烦不胜烦,他干脆定了一条新规定:“想要求我帮忙介绍新产品的人,必须缴纳一百万的会费,并且赚到的钱,我要从中抽取三成的利润。”
门槛偏高,但并没有打消广大群众的热情,因为只要把钱给到路易斯手里,他就能赚取两倍三倍的利润。
一倍的利润已经足够让很多人眼红了,当看见别人投进去的钱每天都在账户里翻倍时,根本没人能坐得住。
所以,哪怕要交一百万会费,也压根阻拦不了那些人的热情。
甚至还有聪明人主动跑去和路易斯先生协商:“一百万的会费能不能看在我是某某人的介绍人的份上打折?你如果帮我打折的话,我就再介绍几个。”
每到这个时候,路易斯就会蹙起他的眉头,犹豫老半天,和对方讨价还价,直到砍到一个双方都满意,客户隐隐约约占优势的价格,再和对方达成一致。
客户满意而归。
虽然说是私人专属,需要严格保密,别人再没这种优惠,但这世界上总是不缺喜欢炫耀自我的人。于是,这样的好方法没能藏多久,就吸引了不少人,有性格彪悍的,更是直接跑去路易斯家拍桌子,一副‘你不给我相同优惠我今天晚上就睡这里’的架势。
人多力量大,路易斯勉为其难的同意了,但又表示他的产品也不是一点风险也没有的,他们这么热情,让他很害怕。
“万一哪天赔了,我该怎么办呢?”
在他的暗示下,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表示:“赚了算我和你的,赔了就算我一个人的!”
他们还煞有其事的签订了《免责协议》,虽然也不是没有人觉得这个协议有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人都有从众性,一个人签了,两个人签了……最终大家都会签署。
再一个,没有签这份《免责协议》的人,路易斯不再给他们购买高利润的产品,用他本人的话说是:“任何高利润都伴随着高风险,从来没有高利润低风险的事情。既然你们把钱放我这里是想要赚钱,又不希望有任何一点点损失,那我也只能给你们投资低风险低收益的产品了。”
这话说得好像也没什么毛病。可甲乙两个人同样投资100元,一个月后,甲能在收回这100元的同时,净赚300元,乙在这100元回笼的同时,只能赚到1元,两个人之间就差了299元。
同样的条件,只是因为购买了不同的产品,就产生了这样大的差异,更别提原本在这份《免责协议》没出之前,大家赚的都是300元,在金钱的诱惑和巨大的落差下,那些原本犹豫着不想签署协议的人,也抵不住诱惑,签署协议,并再度把钱投了进去。
一时间,整个小区的人都争先恐后的给路易斯送钱。每次听到某某人投资几千万净赚一个亿的新闻时,大家再看自己手里的那点三瓜两枣就怎么也不得劲了。
“小区里所有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样,越送越多,越送越多……那一年,大家见面寒暄的时候都不会再问别的问题了,开口就是:你在路易斯先生那里投了多少钱?赚了多少?”提起这件往事,店主不住苦笑。
“如果没有投那么多,赚得很少,就会得到大家若有若无的奚落。被这种气氛带着,很多人都觉得仿佛不把全部家当投进去,自己就会变成大傻瓜。期间也不是没发生过一些违和的事情,可是,沉迷的人没一个醒过来的,还要把清醒的人重新拽下去。”
“不少人到了后期,都是直接把巨额款项打在路易斯账户上,并不取出,每个月的工资只留小部分供基础的温饱,其他都投进去了,老人们的养老年金,孩子们的教育基金,还有些人找了亲戚朋友借钱或者干脆拉他们入伙,甚至有些没有那么多钱但又眼馋身边的人越赚越多的人,为了那点本金,去申请了银行抵押贷款,把房子车子全都抵押了进去。”
“我也是其中一个。”店主摸了摸他没几根毛的脑袋,重重的叹了口气,“原本我不住在这个小区,这些事情听听就行,我私下还和别人吐槽过,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赚钱的事情,如果真的这么赚钱,路易斯先生直接自己赚光所有的钱就好了,何必还要这么好心的拉扯身边的人。”
“但眼看着小区的人越赚越多,他们每次来我这里闲坐都是说这件事,店铺里有几个年轻人按捺不住,拖别人投了点试试,一开始只是三万块的试水,结果还没一个月,就赚了十万块钱回来。甚至他们请求帮忙的那位业主大钱赚多了,看不上这点小钱,又私人一人给补贴了十万,也就是说,他们投进去三万,就拿回来了二十万。我们都是靠着小打小闹一点一点攒起来的积蓄,给三万送二十万这种好事……哪怕再怎么理智,哪怕每天看新闻,可真遇到了……实在是很难不上当受骗。”
“我能理解。”金田一三说,“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赚了这么一次,我店里的人也都无心工作了,恨不得巴住每一个路过的业主,询问投资细节,别说他们,我这个店主也动心了。我们店有一个小伙子很有魄力,抵押了老家的土地,靠着别人推荐,一百万入会后,用剩下的两百万赚了一千万,直接从我店里离职了。其他人虽然没有离职,但也都投了钱进去。我在尝到了甜头后,也是下意识的想要投更多。幸好我家不住在这里,远离了小区那些人云亦云,不懂得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好处的我的家人看我的眼神就跟看外星人差不多,我和老婆孩子吵了很多次之后,才勉强投了一百万进去,但那已经是中后期了,利润逐渐开始变少,我甚至没等到我的一百万变成一千万,就听说路易斯先生是个骗子。”
“整个小区的人都被他给骗了。”
“……因为这件事,我被老婆揍得很惨。毕竟一百万对于我们这种家庭来说,也是很多钱了。但比我更惨的,是小区的这些业主,不少人都因为这件事被迫卖掉了自己的房子,新闻也报道了。但也没什么用,路易斯跑了,烂摊子全部留给了他们。”
“那段时间,银行,非法高利贷,还有也跟着他们投资的亲朋好友,小区热闹得不行。走投无路的人不顾法院劝阻砸坏了路易斯留下来的别墅,疯狂从里面搬东西以期弥补自己的损伤。但结果自然是徒劳。他宣扬的上千万买的台灯,上亿买的古董字画,经过鉴定,全部都是高仿,压根不值钱。”
店主想想那段昏暗的时光,感觉自己眼眶浅得都想要掉眼泪了,“奈奈小姐,你以后遇上了这种人可千万不要相信,哪怕你家财万贯,也会被骗子掏空的。你以为为什么现在附近这几个小区审核得这么严格?就连很多高档小区也未必有我们做得那么好。以前这里还只是要验资,现在还必须登记身份,工作地址,资产以及学历?甚至有时候还要拿这个人的资料去询问警署这个人有没有犯过罪?全部是血的经验。”
金田一三沉默了一会,诚恳表示:“……我能理解。”
“所以,这附近的小区都被骗了,没有一个人逃过了一劫?”
“据我所知,差不多都中招了。”店主回忆了一下,然后突然一拍脑门,“哦,不对,还有人没有中招的。”
“谁?”金田一三好奇的问。在这样的环境下都没有中招,真的很厉害了。
“就是我一开始和你说的,早川先生啊。他因为不喜欢和人交际,讨厌嘈杂的环境,因此躲过了一劫。”
“不过一开始大家也都不知道。是早川先生自己和教堂商量,出钱买了不少日常物品,以教堂的名义发给了大家,大家才知道的。”
“所以说,即使是他表现得阴阴沉沉的,小区里不少人都还是觉得他是个好人,现在发现他是个惯偷,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我记得那时候还有人厚颜无耻的想要上门找早川先生借钱呢。奈奈小姐,借钱这种事情你懂的,有一就有二,而且在大家都被骗得那么惨的情况下,想把这些钱要回来完全就是在做梦,早川先生虽然不爱和人交际,但该懂的道理还是懂的,他把请求借款的无礼要求全部拒绝了,还独自出去旅游了一阵,等风头平息之后才回来,算是个非常正确的选项了。”
第169章
“那么, 路易斯先生的房子,现在没人买?”
“这怎么能卖出去?”店主听了金田一的话不住苦笑,将她当成了不谙世事的富n代一枚, 不得不细细解释道:“法律规定了,我们在买卖这些房子之前, 必须要和买方说明情况。”
其实现在即使他们不说,很多人也会问, 这也是金田一三的问题显得没有那么奇怪的原因。各地的凶杀案都是居高不下, 不提前问一问, 总让人有点不安心。
“如果业委会那边的要求没有那么繁琐,倒也不是不能出售。但就是因为那边的要求太繁琐了, 而能达到他们要求的人,很少会是缺钱的客人。越有钱, 就会越迷信,甚至不惜花大价钱来远离那些未知的麻烦。”
“而且路易斯先生是携带巨款潜逃的, 苦主数不胜数, 那些人坚信路易斯先生最后一定会回到他最有可能去的那几个住址, 所以, 盯得很严。这些年尽管也都渐渐放弃了,可一旦搬进去……谁知道呢?早些年甚至还有人想要阻碍这栋房子的出售,因为他们觉得, 只要这栋房子被卖掉, 他们就永远失去了路易斯的线索。事实上, 直到今年,都有受这件事影响而破产的人, 家庭关系因此破裂的也有很多,只能说, 路易斯先生降在这个小区的魔咒一刻也没消停过。”
“因此,和前面两套房子不同,只有这套房子,是彻底的非卖品。那些人魔怔得连保安,保洁都不允许进门,更别提易主了。”
金田一三盯着地图上的房子沉吟片刻,“我怎么觉得周围这几个小区好像也没有那么安全?”
中介脸色一僵,“……不,这是完全的误会,奈奈小姐。你要知道,像我们这种很少死过人的小区可是很难得的。而且,那些事现在也都过去了,我们小区现在非常安全。”
“很少死过人的意思,就是以前死过?”
“……”
“嗯?”金田一三用眼神示意他。
“好吧,反正客人如果要求我如实陈述,我是不能撒谎的。”店长双肩一塌,认命似的说道:“的确死了人,但他是意外死的。嗯……严格来说也不算意外。只是我们没想到多年前的事情还会在这样的年份重演。”
“多年前的事情?这是什么意思?可以详细说说吗?”
金田一三很懂得沟通之道,她不停的在本子上用鬼画符写写画画,弄得好像她真的有在记笔记一样,用心维持小说家人设不到,同时也没忘了给店长更多的钱,权当采访费了。
“靠着这个小区里发生的不幸故事来赚钱,我真是受之有愧。”店长再度苦笑,但拿钱的动作却很诚实。
收了金田一的钱后,他也不再遮遮掩掩,“死的那个人,是摄入了太多非法药物去世的。”
“我们大家都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明明平时看着还挺正常的,没想到背地里……”
“不正常?”
“是啊。在我们这种作风良好的小区居民看来,他就是完全的不正常,根本没吸取到多年前的事故的教训。”
“多年前也死了人吗?怎么死的?”
“非法药物摄入过量。而且死的不止一个,死了一些,抢救回来了一些……”
“要说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就要从我们小区的前本先生说起了。”
“说实话,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能做下这种事的人,明明长得非常正派。”
前本先生,在从事医药推销行业多年后,终于赚够了钱,不仅在这里买了房子,还在小区里的商铺经营着一家药店。
他有一张国字脸,长得很严肃,平时也不爱笑。
小区里的人经常会拿这张脸来开玩笑,疑惑他是怎么靠着这张脸把药品推销出去的,但又不得不提,他的脸以及沉默寡言,严肃认真的性格,会给人很大的安全感和好感,同这年头动不动就推销药物,油嘴滑舌的其他药店职工相比,前本先生显得非常可靠。
他话不多,但每每有居民来他那里拿药,他都会仔细观察对方的症状,再去药房配药,配了之后再默默的走出来,把药品给递过去,并仔细的附带用药剂量,以及可能会出现的一些用药的不适症状,一些严重的患者,他还会主动建议他们及时去医院治疗,不要来他这个小药店看病。
在人性化服务这个概念还没有大规模普及的时候,前本先生细致而贴心的服务为他迎来了大批忠实的顾客。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喜欢到他的药店买药。
按理来说,当时一个小区至少有千人以上的规模,而前本先生的药店不止包揽了一个小区的生意,周围几个小区的居民也是宁愿走得远一点,也要在他这里拿药,他每天都有很多客人,收入一直都不差。
这样老老实实的做下去,估计没几年就能再买一套房了。
只可惜,前本先生因为以前当医药销售人员时,做过的几件错事,被人勒索了。
勒索他的人要价越来越高,走投无路的前本先生,在某次神思不属地为病人推荐止痛药时,不小心写错了服用剂量。
那款药里面有一些违禁品,大量服用可能会导致上瘾。在无数消费者反馈后,该药在两年后被强制下架了。
但在当时,对不知情的人们来说,它因为疗效快,的确是止痛药首选。而这个吃了药的病人在身体好转后,就跑来找前本先生,想再多买一些药。
前本先生当然选择了拒绝。
可病人并没有就此放弃,还是纠缠着他。甚至在一个月后砸碎了他店里的玻璃,企图进去拿药。
虽然前本先生马上就报了警,小偷什么都没偷到。但对方那股癫狂的样子还是让他吓得不清,同时,心里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对方对这款药物的依赖程度这么高,他是不是可以提高售价,出售这款药呢?
他只是这么想了一下,并没有马上付诸实践。
直到一周后,威胁他的人再次给他打了电话。这次要的钱,是以前的三倍。
而前本先生,已经没有钱了。
第170章
“所以, 人还真是不能做坏事啊。”
店长啧啧感慨,“只要在某一瞬间,动了其中的一个坏念头, 厄运就会一辈子都跟着你了。”
“前本先生就是这样。我听其他人说,他当初为了提高业绩赚提成, 在公司的暗示下,故意带了公司不知情的实习生去参加酒会, 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但最后, 由于公司的强势,前本先生毫发无损, 可好几个新招进来的实习生选择了辞职,那些合同带来的高额提成为他换来了一部豪车, 他却只敢把那辆车锁在车库里,连开都不敢开出来。”
“之后, 他年纪也渐渐大了, 大概也不像年轻时一样天不怕地不怕, 他就从那家公司离职, 用自己以前的人脉改开了药店。”
“事情虽然做得很隐秘,但有心人想探查也不难。除此之外他好像还做过买卖快过期的药品,贿赂等等的事情。哪怕是小事, 加起来也都是大事了。所以, 等到前本先生想要改过自新, 重新开始时,就换成别人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金田一说:“按你的说法, 他最后还是动了歪心思。”
“这是当然。”店主想起前本先生意气风发的模样,再想到对方现在失去了一切, 只能待在监狱的状况,替他叹了口气,“尝过歪路甜头的人,哪有这么容易坦坦荡荡的走正道。”
面对自己即将见底的存款,前本先生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了贩卖非法药物。
大概是吃了之前的教训,不想再被人威胁,前本先生这次做得非常隐蔽。好几年,小区的住户都没发现这家药店有什么不对。
生意虽然兴隆了点,但也是前本先生经营有方,即使有人眼红,也会被其他人驳回去。
面对愈发大的要挟金额,忍无可忍的前本先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终于解决了那个威胁他的人,让对方不再来找他。
“我这个只是推测,小区里一直都有这样的流言,报纸后来也报道了,说是前本先生用了某些手段,把那个威胁他的人杀掉了。”
店长说:“警方也是这么推断的。前本先生一直很喜欢记日记。有些事情都不是他主动交代的,而是他日记里记载的。不过,他的日记停在了某一天,而也就是在那天附近的日子,威胁他的那个人神秘失踪了。”
“警方没有顺着这个线索继续调查吗?”
“怎么没调查。”面对金田一三的问题,店长不假思索的说道:“那段时间,警方天天进出他的店铺,住宅,还有他经常去的地方。可是,别说是那几天了,就是再把时间往前推一个多月,前本先生都有非常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活动范围也只有这附近。”
“警察那边愣是没抓到他一点破绽,他们也没有找到威胁他的那个人的尸体,所以也只能认定对方是失踪,这件事到此为止,不了了之,最后是以在在公共场合投毒的罪名和非法滥用药物起诉了他。”
“在公共场合投毒?”金田一三一愣,“不是你们自己发现了药品的不对劲?”
“我们哪有这个本事啊。”店长耸肩摊手,一脸复杂:“我们这些不懂医学知识的,当然是药店店员给我们什么就吃什么,只要能把病治好就可以了,哪会想那么多。”
治不好才会怀疑,治得好只会觉得这个药店很有本事,非常值得信赖。
“再说了,前本先生在这件事上非常谨慎,并不是给所有人都下那种药,而是撇开了那些拥有医学知识的人和久病的患者。”
店长说:“前者很好理解,后者就完全是他出于谨慎的缘故。他觉得喝药喝得久了,对药水的味道会很敏感,一旦有一点点什么变化,对方绝对能察觉到,而且身体不好的人乱用药物万一出了什么事被法医检测出来了,他是一定会遭殃的。”
“所以他对挑选客人很谨慎,一次性也不会把那种容易上瘾的药物用到很多人身上,而是循环渐进,这自然就导致了,一直没人觉得他店里的人流量有什么问题,毕竟是慢慢增多的。”
“被他下药的客人同样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一个是前本先生对药品没什么加价行为,药物也经常是换着来的,没人会对此起疑心,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们服药后表现得就像是身体难受,然后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去找前本先生拿药,什么杉树花粉过敏,十多公里外有家工厂在排放废气之类的借口被前本先生用了个遍,而服用了前本先生给的药,他们也的确能马上就缓解,也不是什么致命的大问题,完全是周围环境导致身体产生了一点点微小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无论去哪家医院都无法根治,前本先生前期甚至还会推荐他们去大医院检查。久而久之,前期没检查出什么结果,后期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听上去他像一个很谨慎的人。”金田一评价道。应该是以前做事不谨慎被人拿捏住了把柄一再威胁的缘故,所以,他这次做得非常仔细。能连续几年都不翻车,除了旁人对他的信任值,肯定还有他自己计划周密的缘故。
但就是这样一个谨慎的人,最后却弄出了在公共场合投毒的事情?
金田一三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挺费解的。
“如果不被人发现的话,他可以长长久久的做下去吧。”金田一三说。
就像路边的小吃摊,看着很简陋,但只要客流量高,每天的流水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威胁前本先生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急什么呢?
“就是啊。”店长也觉得这件事其实很不可思议。
“我如果是他的话……咳咳……我就打个比方,我如果是他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弃那家药店的,哪怕要跑,也可以提前搬家,完全不用干这么缺德的事情。”
这件事不仅是金田一有疑问,他们小区的人在生气之余,也有点想不通。
前本先生给他们下的药量其实都不算大,不然,这个小区早变成瘾君子的窝了,哪还有现在的辉煌。
人家明显追求的是可持续发展,却在最后的一次公开活动上,做了一件人人都能看出是他的蠢事,实在是很难想象。
“不过,说到底,坏人的思路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能理解的。”店长和小区里的居民就是靠这个来安慰自己的。
大家都是好人,所以难以理解坏人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我记得前本先生那段时间真的赚了不少,还雇佣了人帮他打理店铺。”说是打理,也就是接待一下客人。
“药都是前本先生在房间后面配的,他请的人都说他们只负责招待客人,给药,其余的事情毫不知情。”
“后来,前本先生的生意做大做强了,而路易斯先生正好在这个时候也来了,钱存在路易斯先生那里,他更是每天都红光满面。不过,好景不长,他的家底也和大家一样,被那个该死的路易斯骗光了。”
大约是店长也被骗了些钱的缘故,他每每回忆起这个人都有些咬牙切齿。
“前本先生那时每天都有些神思不属,不过,我们小区所有人都差不多。业委会觉得大家要振作起来向前看,就召开了业主大会,在会议上重新安排了一下业委会原本的资金,讲道理,我们这个小区能够东山再起,还是全靠着业委会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会员的帮助,那位资助了大家不少钱呢,这才让业委会的会长他们能想办法用这些钱去做一些或保守或激进的投资,并且资助有困难的家庭。本金还有赚来的利润挽救了小区很多人的生计问题。”
“是吗?那位会员还真是心善。”金田一三如此评价道。
店长不可置否,“当时开的会议兼表彰大会是这么说的。不过,后来也有小道消息说,那位会员后来反悔了,可惜会长他们是什么人,都是在商界尔虞我诈惯了的老狐狸,退休了也不妨碍他们心眼比蜂窝还多。收了的钱哪还有退还的道理,特别是在那种特殊时期。”
他有幸见过那位业委会会长几面,可以说,在对方面前,他几乎没什么秘密能够被藏住,而对方在他看来,就像是大海一样,深不可测。
店长觉得,即使那位老会长活到了现在,他这个年岁再去见对方,也还是会被对方的气势吓到的。
所以,后悔很正常,要不回钱更正常。
“后来会长他们都死了,就更没人提这种事情了。”那么大一笔巨款,小区里的人也不可能再吐出来了。
“你是不是跑题了?”金田一三见他越说越歪,忍不住提醒道。
“啊,抱歉。看我这张嘴。”发现自己扯八卦越说越远的店长连忙说道:“这些事情平时都没什么人问,但就像奈奈小姐你说的那样,如果写成故事会很精彩。我一不留神,就忍不住越说越多了。”
“没事。你之后可以和我慢慢说,我并不是介意这些。”金田一三微笑道:“只是我现在对前本先生的事情的后续更好奇一点。”
“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店长再度陷入了那段回忆里,“那次会议,不仅仅是表彰还有安排钱款去向的,更重要的一点是,业委会他们希望所有业主都能打起精神。”
“我之前说过,我们小区,白天在家的,都是闲来无事的家庭主妇。业委会的重要组成,也是这些人。他们便在一个月后安排了一次所有业主都必须参加的活动,在小区中心的绿地上举行BBQ,跳蚤市场、丢飞盘等娱乐活动,让这些再也没有余钱去旅游的业主们,也能在周末小小的享受放松一下。”
“这是所有业主都必须参加的活动。而平时人缘就不错的前本先生作为工作地点就在小区内,相对来说比较自由的男性成员,也被委以重任,不仅要帮忙搭建场地,还要提供解暑用的药茶,每人一杯,不够再加,毕竟当天有很多运动项目,他能在旁边支援还挺好的。”
“但是,谁也没想到,前本先生居然这样丧心病狂。那天,就是药茶出了问题。”
店长悠悠的叹了口气,“这是业主的活动,我不在现场,但听他们说过。”
“老会长因为过量药物引发心梗,当场就去世了。”
“大家慌乱的时候,又有不少人出现了身体难受的症状,前本先生和他的助理们虽然一直混在人群里救人吧,可是,这能有什么用,那个药茶本身就很有问题。最后,不少身体差的人因此去世,有些人甚至还没等到上担架……哎呀呀,光是听他们的描述,我都觉得那副场景,和人间地狱也没什么差别了。”
事后,会上的食物理所当然的被警方带走去检查了。前本先生就此浮出水面,在小区众人不可思议外加仇视的目光下,被警方带走。
随着后续事情被慢慢披露,小区里很多人都麻了,没人能想到,小区来了一个路易斯就算了,居然还要再来一个前本,一个要人钱一个要人命,也不知道他们小区当年到底是什么风水。
听他的抱怨,金田一三赞成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几个小区的风水不太行。”
店长:“……”
“不过,请你放心,我该买还是会买的,请你继续说吧。”
店长用他良好的职业素养无视了金田一三的吐槽,顽强地往下说了下去。“……总之,由于那次的事,我们小区对药品是相当的敏感。所以我才会说,这年头居然还出现了服用过量非法药物去世的人,真的很稀奇。要知道,那个死去的人也是经历了当初那场变故的人,哪怕他当时还只是个孩子。”
“但我们小区里经历了那些事的其他孩子,对于陌生人给的饮料,是完全不会碰一下的。有些矫正太过的人,别说是陌生人给的饮料,就连超市的水,学校的午餐配食,都是完全不沾的。”
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情,有点神经过敏就非常正常。
“非法药物有很大可能具有成瘾性,这种生理上的难受,他自己也很难去控制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店长沉吟了几秒,到底觉得这个事情很奇怪,“我一直都在小区附近开店,时不时会带客户进来,平时也会有意的去维护和业主的关系,因此,我对这个小区的居民,不说百分百完全了解,但还是比外人知道得多。”
“去世的那个孩子我也认识。他的爷爷就是以前的老会长,那场事故,对这个孩子的打击很大,因为他不仅失去了爷爷,还失去了父亲和一直带他的保姆,他的母亲幸亏是在外地,才幸免于难,但那孩子一下子就失去了三个亲人,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变了,变得非常阴郁,也非常抗拒吃外面的食物。”
“他连超市里的瓶装水都不会去买,只信任自己家里水管里的自来水,药物嘛……就更不会去碰了。”
“事实上,他当初因为家人的死大病一场的时候,医院的医生护士想给他注射药水,针头都被那小孩直接拔掉了。平时就算有个感冒发烧,他也都是靠冰块自己硬生生熬过来的。这样的孩子,我实在是不懂为什么他成年之后就变了。”
“会不会又和当年一样,是有人投毒?”金田一三问,“因为按你的说法,他不太可能长期服药。”
“孩子的母亲也是这么想的,第一时间就报警了。但医院和警察法医那边都确定了,他的确是长期服用了过量的非法药物。”
“人总是会变的。”店长说,“小时候怎么想和长大以后会怎么想有时候毫无关联。”
这话倒也没错。
金田一三不再深究,又问起了其他房子的事情。
店长无语的说道:“奈奈小姐,其实比起房子,你对这种异闻更感兴趣吧。”好好的推销房屋,转眼就变成了故事会环节。
“哎呀,被发现了。”金田一三装作被拆穿的模样,不好意思的捂嘴偷笑,“我从小就对这些事情特别入迷。”
“对命案入迷可不是什么好事。”阅历颇深的店长听了就忍不住摇头,“就像恐怖故事里写的一样,追着这些故事跑的人,都会遭遇不测。”
“虽然我们这个世界没什么神秘力量,但过度追求这些故事,无疑是在不停追逐这些故事背后的死亡幻影,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这些事情,我在这里说说也就算了,你可别太深入了。毕竟,他们之中,还有不少人还活着呢。我记得前本先生也快要出狱了。”
“前本先生这么快就要出狱了吗?”金田一三惊讶问道。
“也已经十年了。听说是因为他在监狱里表现得非常好,立了几次很大的功劳,所以他们决定提前把他放出来。不过,奈奈小姐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店长还以为金田一三是在担心小区会进来一个危险人物,赶忙表示:“他当时的房子一直在拍卖状态,拍卖拿回来的钱是要用来赔偿受害者家属的,物业那边也早早删掉了他的各种信息。因此,就算他想回来住,也是回不来的。”
“但这个时间也太早了。”金田一还以为对方还要在监狱里再待二十年呢。
她也就是随口感慨一句,不想在店长面前绕来绕去,直接了当的问道:“请问还有什么会让我感兴趣的事吗?”
“这个嘛……”店长的眼神在小区地图上扫视一圈,手指毫不犹豫的指向了另一张地图的边缘位置,“如果你想追求那种特别恐怖的故事,我想,这里曾经住过的主人就是最恐怖的人了。”
“这里我们今天也经过了。”金田一三记性很好,马上将地图上的标识和现实的实体建筑联系在了一起,“我记得,当时这里被一处很高的围栏围了起来,门口挂了一块‘外人不得入内’的铁牌。”
“不过,这里好像是私人财产,不予售卖的那种吧。”金田一三记得,门口没有挂待出售的标签,周围的摄像头还在运作,明显属于私人房产。
但那篇区域被围起来的可不止一间房,金田一三当时还在心里嘀咕过这儿的主人还真够有钱的,但颇有种有钱没处花的意味。毕竟按照这里的房价,买这几栋的钱都可以去更好的地方生活了。
而且明明是公共的小区,居然把包含出口在内的大片公共路段给围起来了,围栏和摄像头等等设备都是私人安装的,但也没什么特别旧的痕迹,一看就要花不少钱来进行日常维护。
她稍微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按照这个面积,单单只是外围的这些设施,不算里面的维护,一个月一百万的花销是绝对跑不了的。如果没什么特殊原因,还真难以想象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傻子。
“严格来说,是业委会的人集资出头把这里买下来了。”店长说,“全员以全部票数一致通过。连教堂和物业都在里掺了一把。我记得,就连那位大骗子路易斯先生,也在这里面捐了些钱呢。”
“之后,经济危机爆发,虽然不是没有人提议过要去动那块地,但都被大家拒绝掉了。那位不知名会员的捐款,也有百分之十被用在了维护这个地块上。而小区物业方面以及政府那边也予以了部分让利,尽管后来,陆续有不知情的新住户觉得这块地不需要再去维持,但大多数人还是赞成把它封起来的。”
“这块地,是所有的住户都出事了吗?”金田一三数了一下别墅,这块区域成扇形,从最里面的别墅开始,中间有三栋,外面又有五栋,严格来说,就有九栋别墅是完全封闭的。可是,她去过周围,附近那些房子分明都住满了人,也没看见谁心里膈应。
“不,出事的,只有最里面的那间房子。”店长伸出细长的手指,缺乏保养外加被烟火熏黑的干枯蜡黄色落在那个标记点时,像是恐怖片里某些导演特别爱拍的特写镜头,带着一股浓浓的不详意味。
“因为一栋别墅出事,所以小区的人封锁了里外三层?!”
“嗯。因为太恶心了,也太冲击了。”
“我提过的吧,附近这几个小区的人,信仰的都是基督教。”
“住在这里的这一家,姓小福田,是一男一女的夫妻。”
“小福田夫妇表面上是信教的,而且,信得很狂热,他们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都会穿着教会的衣服,戴着十字架在小区里行走。遇到同样信教或者在做祷告的人,就会上去攀谈。”
“偶尔他们也会去教堂做礼拜。但频率相对于其他教众来说,算是很低的。他们在自己家里摆了一个神坛,去过他家里做客的人都说,那个神坛看上去很气派,就是太熏了,香料加得很杂,整间屋子都有些乌烟瘴气,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在里面待太久。”
“你去过小福田家吗?”金田一问。
“我可没资格去。”店长苦笑,“这对夫妇虽然谁都能谈上几句,可招待人只会选有孩子的家庭。”
“我那个时候组建家庭不久,孩子在襁褓里,由我妻子带着,虽然小福田夫妇听说我有孩子之后,也曾经问过我要不要把孩子带过来瞧瞧,可是我妻子每天照顾孩子连睡觉都顾不上了,我怎么忍心让她为了这点事情跑到我这里来。她一定会对我破口大骂神经病的。”
“没有孩子,就怎么样都进不去他们家门?”
“是啊,当时我记得还有刻薄爱占小便宜的业主讽刺说孩子是敲开这家房门的入场券。总之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说得很难听。”
“但这只是在一小部分人的嘴里,事实上,小福田夫妇很有钱,也乐善好施,因此,在小区的口碑不差。”
“可能是我错觉……总感觉你们小区口碑不差的人里面……”没什么好人的样子。
“这个绝对是错觉。”店长还没忘记他卖房的本职业务,连忙反驳道:“我们这里可都是本本分分勤勤恳恳上班工作的家庭,那种财产来源不明的绝对在少数。而且现在我们已经彻底杜绝这种现象了,任何人住进来都需要严格审核。”
金田一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所以,后来呢?”
“小福田夫妇一家人人很好,男主人和女主人三十来岁,算不上年轻但也算不上年纪很大。每每遇到附近可爱的孩子,他们就会特意停下来和这个孩子有来有回的聊天,虽然他们本身没有孩子,但无疑很注重和孩子有关的各种节日。”
“女儿节的时候,他们会给没有娃娃的小女孩送上高级的宫装玩偶。男孩节的时候,小福田夫妇就会在屋子外面挂上很大很好看的鲤鱼旗,漂亮得就连附近的电视台都想来采访他们,可惜这对夫妇一向不爱出境。而等到了七五三节,儿童节,万圣节,圣诞节……这些节日,他们就会在家门口附近摆上女主人亲自制作的各类糖果饼干,其实也不止是节日,平常也时不时会有。”
“那些年,每个人经过这片区域时,都能闻到非常香的糕点味。那是一种暖烘烘的,让人闻着会觉得很幸福的气味。”
“唯一值得投诉的,可能就是有些居民会说:小福田夫妇的东西只会送给小孩,甚至还得是长得好看健健康康的孩子。但当时,大家也没多想。”
“很多人都觉得这些免费发放给小孩的东西,大人要是硬抢,就是非常的不讲道理,而那对夫妇也有权拒绝。至于只给长相好看健康的小孩这点,小福田太太留着眼泪说体弱的孩子有很多东西不能吃,她害怕给对方吃反而会惹来更多麻烦,所以就没有给。”
“这点倒也没什么错。虽然她规避了长相好看这个问题,但好看与否本就是主观判断,退一万步讲,免费的东西,有是你的幸运,没有也不至于就让你去喝西北风了。所以,谁还能挑剔那么多。大家就都无视了这些看着像是无理取闹的投诉。”
“小福田夫妇就一直在小区里住着,有时会抱来一些小孩,但那些孩子看着乖乖的,头一直埋在大人胸口,一副困倦的模样,小福田夫妇又常常解释说是朋友或者亲戚家的孩子。鉴于他们平时的表现就像是喜欢孩子的,大家也就没想太多。”
“啊,还有一件事。”店长想起了什么,回忆道:“其实,也有人和小福田夫妇提过,这么喜欢小孩,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
“但小福田夫妇的回答是:生一个太麻烦了,还是别人家的孩子更好。”
“当时的所有人,都单纯的以为这句话是字面上的意思,也没往里多想。也有邻居家的太太在大家凑在一起时,提过她的疑惑。”
“因为小福田夫人,曾经在她怀孕的时候,撞见过她在抽烟,因此和她科普了许多抽烟的坏处。”
“比如会导致胎儿畸形,导致孕妇流产等事项。当时网络并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她说的事情,是只有医生才会清楚的东西,但小福田夫妇很明显不是什么医生,买药也都是在小区的药店买的。所以,这位准妈妈在被她的话吓到戒烟的同时,又忍不住在想,小福田太太,是不是曾经怀过孕呢?”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有人跳出来说上次小福田太太穿了一件比较显身材的衣服,光看骨盆就能知道,她绝对坏过孕。也有人说,她曾经呕吐,当时也误以为自己怀孕了,所以小福田太太就跑去很热心的拿了很多酸的果脯给她。”
“果脯这种东西,就算到了现在都还很贵呢。所以,那位太太当时非常的受宠若惊。小福田太太还把她扶回了家里。可最后,她上医院检查才知道,反胃只是胃酸过多导致的,简单来说,就是她的肠胃出现了一点问题,可这和她怀孕的事情,可以说是一点关联都没有。”
“这位太太检查完后,从医院回家,在路上又碰见了小福田太太,对方很是热情的询问她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她很不好意思,由于对方眼里期待的目光太盛,她只能羞涩又抱歉的和小福田太太说:‘不好意思,上次让你破费了。但医院说我没有怀孕,是我最近吃坏了肚子,导致肠胃不太好。’”
“话刚说出来,她就看见小福田太太变了脸色。”
“……额,该怎么形容呢。”店长绞尽脑汁想着形容词,“小福田太太原本还是一张笑意满满的脸,忽然一下子就变得面无表情,眼神更是冷得不能再冷。按照那位太太的说法,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看那位太太的眼神更像是看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垃圾,然后就直接走掉了。总之不像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
“这位太太因此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等她第二天看见小福田太太笑着同她打招呼的时候,更是害怕得不行。对方笑得一点隔阂都没有,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可那个样子分明就存在她的记忆里,所以,这位太太非常害怕,下意识就跑回来家,那一整天都没敢出门。”
“等她老公回到家时,看着她一个人呆在卧室抱着被子不敢动的样子,很是奇怪。等问明了原因,又觉得是这位太太太敏感的缘故。”
“他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小福田夫妇是多好的人啊。’”
“他又说:‘就算她对你有点意见,也是一开始没想开的缘故。你想想,人家问你是不是怀孕了,你说是,然后又拿了人家很贵的果脯,结果第二天告诉对方你没怀孕,只是胃病。换成是我,我也会在那一瞬间很生气的。’”
“这位太太听了丈夫的劝告,莫名觉得对方说的还算是有道理,虽然觉得这件事好像没那么简单,但她下意识的不愿意去深究,也就放下了。直到太太们聚会时,提起这个,她才说了一嘴。”
“大家也都觉得她想多了。甚至还有太太现身说法,说小福田太太其实平时就是一个很不喜欢笑的人。和她相比,小福田先生才是笑得比较多的那个。”
“平时她经常会遇见对方,和对方打招呼的时候,对方脸上经常是面无表情的,然后才会慢一拍挂起笑容。但是遇到有孩子的家庭,就会热情许多。她说,她也觉得小福田太太不笑的样子有点可怕,但相处久了就知道这只是错觉了。也许对方只是一个稍微有点迟钝的人也说不定。”
“这位太太就这么被劝服了,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之后,也就是这次聚会没过多久吧,这位太太便意外怀孕了。说实话,这次怀孕,她和她丈夫都很惊讶。他们才组建家庭不久,没那么快想要孩子。上次的乌龙都已经把这位太太吓得不轻了。”
“但这个孩子虽然是意外来的,也算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小天使,这对夫妇想了一个晚上,最终还是决定要这个孩子。”
“怀孕前的几个月,因为孩子不稳,按例是不能讲出来的。这位太太也有和众人如出一辙的迷信心理。因此,哪怕高跟鞋换成了更加不容易摔跤的平底鞋,她也兢兢业业的保守着自己怀孕的秘密,假装自己的胃病没有好,所以才会那样虚弱。”
“大家都没有起疑心。我记得我那时遇到了这个太太在路边慢慢走着,也只是觉得这次生病把她折腾得不轻,完全没有想到过她怀孕的事情,即使我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大家来我店里喝茶,提到她的时候,也经常会说,她这个胃病真是不得了,应该再多跑几趟医院才好。”
“她看着不像是显怀的样子,平时看是真的看不出来。但是,和她见不了几次面的小福田太太却在某天早晨,登门拜访了。”
“手里拿着的,是上次的果脯。”
“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发作了。尽管小福田太太说她是来为上次的事情道歉,并且听说她胃不好,来给对方送点开胃的零嘴。但那位太太就是觉得,小福田太太已经发现她怀孕的事情了。”
“并且她觉得,她当时看她腹部的眼神,说不出的诡异。”
“因为害怕,这次,她没有再去动那盒看上去很高级也的确很美味的果脯。也严格的不允许她的丈夫拿去吃或者去送人。”
“我只能说,一年之后,她人在医院里,无比庆幸她当时做的那个决定,但也还是恶心了很久。”
“那个时候,东京那边,出了一起很大的案件。”
“什么案件?”金田一三问。
“有一个邪教,诱拐买卖儿童,并用他们来祭祀。”店长没有错过金田一三瞬间变沉的表情,“奈奈小姐,你听过这起案件吗?”
“嗯……当然听过。当时不是报道得沸沸扬扬吗?”金田一嗤笑道,“调查这个案件的夫妇还因此死了。”
“是啊。”店长长叹了一声,“其实,在听说调查并发现那些孩子的那对夫妇被无良媒体牵连导致死亡的时候,我们这几个小区都还挺震惊的。那群听风就是雨,毫无原则网暴侦探夫妇的人,绝对是瞎了眼了。压根不知道被他们揭发的那群人到底有多可恶。”
“在那对侦探夫妇死前,警方通过邪教里的相关记录,查找各地受害者还有加害者时,在那上面找到了小福田夫妇的名字。”
“他们本名听说也不叫小福田,小福田是后来改的,为了聚拢所谓的财运和气运。”
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闷,店长故意吐槽道:“听上去很无语是不是?明明信的像是国外的教会,结果改名这一套,完全像是东方巫术会做的事情。”
“他们和东京的案件,有关系?”
“关系很大。”店长说,“那段时间,警察天天找我们小区的人谈话,听说路易斯先生的跑路,也和这个有点关系。”骗子肯定受不了警察的一遍遍盘问,哪怕那个警察只是在问别人的事情。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的。那对小福田夫妇,居然还是那个什么邪恶教会的高级干事。”
“他们所谓的高级干事,靠的不是钱也不是名,而是所谓的贡献值。”
“小区的太太们猜得很对,小福田太太的确生过孩子,甚至还不止一次。一开始,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们还对这个孩子充满了爱,可等到小福田先生的公司濒临破产,而他们信任的牧师说这是那个孩子带来的灾难之后,他们就不能接受了。”
“可能一开始还有点犹豫,但岌岌可危的公司,以及已经被鉴定为不详的孩子,他们最后选择了活活杀死那个孩子,参加了教会所谓的洗礼。”
“他们当时的邻居在路上撞见过这对夫妇浑身鲜血的模样,可是那时天色太暗,被他们蒙混过关了。之后,小福田先生的公司果然好转了不少,也接到了订单。死掉的那个孩子,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因为失去了一个孩子,所以他们选择生养第二个孩子。但随着小福田先生的公司遇到挫折,再加上他们开始频繁前往那个教会做礼拜,被洗脑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导致这对夫妇认为,即使到了破产边缘也不要紧,只要他们向他们的神明献祭第二个孩子,一切就会重归原样。”
“后续到底有没有重归原样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第二个孩子也没了。然后他们又生了第三个。”
“可能是两次怀孕时间间隔太短了,再加上你想想,这种乱七八糟的祭祀,也不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总之,第三次生产并不顺利。他们生下了一个兔唇的孩子,没等给他起个名字,就直接杀了他。”
“然后,他们还想再尝试去生第四个孩子。但那个组织里的人劝住了他们,说是神明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忠诚。感念于这样的忠诚,神明要他告诉他们,即使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没关系,只要孩子的父母心甘情愿的把孩子给你们,你们仍旧可以获得你们想要的。”
“这之前,他们原本还只是祸祸他们自己的小孩,从那天起,他们就盯上了别人家的小孩。”
“他们原来住的小区,邻居和邻居之间相隔太近,再加上他们之前怀孕,然后孩子接连死亡的事情也瞒不过那些邻居,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
“为了降低这种怀疑,他们便离开了原来的小区,搬到了新家,也就是这里。”
“一开始生孩子杀死他们还能说是为了事业,但后来,他们已经疯到顾不了那些所谓的事业了。男主人将自己的公司打包卖了个不错的价钱,然后以此为基金,开始诱骗那些有孩子的家庭。”
“他们经常会出门,去到那些不认识他们的社区,和那里的家长还有孩子套近乎,等家长嘴里说了一句类似同意一样的话之后,就会想办法带走那个孩子,献给他们所谓的神明。不过这样到底不稳妥。所以,很快,他们就开始了买卖。找到那些走投无路的家庭,说想要把孩子带去京都还是什么地方学习,但条件是给一笔钱之后家长再也不能过问这个孩子的下落。”
“有家长会当场拒绝,但也有不负责任或者实在走投无路的家庭会接受他们的意见。把孩子送给他们。按照约定,这个孩子一旦交付出去,他们就终生不能相见了。所以,事情披露出来,发现这些小孩是被虐杀的之后,很多家长都无法接受。”
“我们也挺难接受的……听警察说,小福田夫妇为了不引起我们的注意,在入住前就特地选择了这个靠近后门的边位,然后又凭借好人缘,和从事全世界贸易工作,经常需要夜晚出行的借口,要到了那道门的钥匙,每天晚上,都是从那里抱着那些被他们拐来的孩子偷偷出去的。”
“除此之外吧,听说那对夫妇为了彰显什么神明的博爱,大方的把接受过祝福的玩具和食物拿给邻居分享……”
金田一心里冒出了些不详,“接受过祝福是指……”
“玩具都用油脂在额头上点过一次,无论什么食物,只要出自他家,都往里面滴了几滴血。还有他们的那个神坛,上面的神像据说是用骨灰做的……”店长艰难提起这段,再度想起了当初被这对夫妇的各类丧心病狂的操作震惊到大半夜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岁月。
特别是看到自家那活蹦乱跳的孩子,再回想起小福田夫妇曾经对他说的所谓的“带你的孩子过来给我们看看。”,更是觉得汗毛直竖。
“因为这件事,前本先生诊所的上门顾客迎来了新高,大家基本都是被恶心的,那段时间是真的每个人都感觉自己浑身难受得不行了。”
“也是那段时间,我们附近的这几个小区每天都是在吃药的人。垃圾桶里各种精美的娃娃和玩具更是多到数不胜数,但听了这个新闻的清洁工也不敢去清理它们,最后,是物业那边请了殡仪馆的人,还有据说很有效的大师,一个垃圾桶一个垃圾桶的作法,然后抬走,消毒,再继续作法,才让他们好受点。”
金田一三:“……”这波属实是靠魔法来打败魔法了。
“所以,平心而论,我们还是挺感激那对侦探夫妇的。再让他们待下去,小区会变成什么样啊……”他们可是在这里住了差不多十年。还有谣传说这对夫妇在自己家的地下室挖了个血池呢。
“不过这事发生后,最受打击的,无疑就是和这对夫妇住得很近的那些邻居了。他们一个是忍受不了各种流言蜚语,第二个是被恶心到了,要知道,收礼物最多的就是他们了。在其中一个人受不了而搬走后,剩下的人就纷纷决定要搬走,临走前还找路易斯先生拿回了属于他们的那份钱,利息没到位都没关系,把本金还回来就行。算是我们小区里唯一投资了之后却没什么损失的客户了。”
“一下子搬空了那么多家,小区内人心惶惶,很快就有其他人也想要搬家了。业委会为了稳住这个局面,就特地为此开了一次会,路易斯先生大概也是怕小区的业主全部来找他要钱,所以很大方的出了一笔数,做了唯一的好事,靠他的关系还有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小区的所有人,协助业委会的人把周围的栏杆,监控那些都装好了。”
“这件事才算彻底消停。”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打过这块地的钱的主意。不过,当初购买的时候,购买方就很复杂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业委会自然不用说,房本上也是登记了业委会的名字。路易斯先生那个算是友情捐赠,虽然不登记在上面,但也记录了一笔。”
“物业也捐了点钱,毕竟详细追究的话,也还有他们管理不善,以至于这么久都没人发现这对夫妻不对,甚至还让他们晚上抱着孩子离开了小区,出于赎罪心理,即使警方不予追究,但他们也给了一些。”
“然后就是教会了。说实话,教会算是这里面最冤的。”
小福田夫妇是信教啊,但详细追究的话,这信的,又不是他们那个教。
而且,周一到周日,教会的人就很少看见这对夫妇过来,他们平时倒是会戴着个十字架乱跑,可归根结底,这两人都在宅在家里拜他们那个所谓的神明,和教会压根没关系。
他们可是正经教会!
“正不正经另外说,总之,这事一出来,去教堂的人都少了很多。”
为了挽回口碑,教会在这事上面也出力不少,物业找来的那位大师就是通过他们的帮助介绍来的,请的还是佛教的和尚,和他们虽然算不上死对头,但也绝对不熟的那种。就怕这节骨眼上再出现一个戴十字架神神道道的人,会被‘睹物思人’而破大防的业主们活生生揍死。
而在捐钱方面,在请示了上级后,他们把半年的收益都捐出来了,也是不要名,只求教众看一看他们诚恳的心。
有了这事打底,后续教堂再作宣传的时候果然顺利了不少。
“也就是因为捐款方很复杂,所以,即使写了业委会的名字,这块地也不能随便乱用。大多数业主也是抱着为那些死去的孩子祈福的想法,所以哪怕有这笔额外的费用,也少有人抱怨这件事。”
“不过,”店长话锋一转,“小区的人不信任教会,也是有理由的。当时他们请的一个外聘的牧师,也是住在小区里。就住在……”
店长拿着地图翻了又翻,结果,又翻回了原来的地点,“这个位置。”
金田一三看了一下图纸,发现居然还是一开始那张图,“和路易斯先生他们都离得很近呢。”
“是啊。他是租客,很喜欢神学方面的知识,所以放弃了自己原本的工作,离开家人,搬到了这里。在这里的教堂求到了一个实习的职位,一边实习,一边打工,一边报考神学院。”
“本来这事还挺励志的,但是吧……”
这位实习牧师好死不死和小福田夫妇玩得非常好,是旁人都有目共睹的那种要好关系。
“他本身就挺半吊子的,神学也还在学习中,所以,对小福田夫妇嘴里那些歪理邪说只以为是哪个奇奇怪怪流派的东西,完全没起任何疑问。”
小区居民曾经多次看见他们三个人在交谈的场景,原本小福田夫妇是不会送礼物给没孩子的人的,只有这位是个例外。
“他看着还挺好学的……我觉得对那种想要传播教义但是没人搭理的人来说,一个实习牧师居然这么听话,是挺有成就感的。”
所以,等小福田夫妇被逮捕,这位实习牧师和小福田夫妇的友好关系,就受到了很多质疑。
警方也接到了举报,去搜查了他的家。
“结果……在他的花园下方,发现了人的骨头。”
“小区里的小道消息说,小福田夫妇被逮捕时,他们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的下场。但那时,他们手里还有一个孩子。”
“他们坚信这个孩子会是他们得以逆转运气的关键,但问题是,必须要找一个和他们志同道合的人,把那个孩子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他们才有可能逆转运气,得以脱困,甚至逃脱警方的调查。”
“他们在监狱里就一直念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被警方听见了,所以,他们就发动了所有人来找这个失踪的孩子,但是一无所获。地下室的确有孩子存在过的痕迹,但那严格来说是很多孩子存在过的痕迹。他们只能从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个词入手,在小区里寻找平时和这对夫妇聊得来的人。”
最显眼的,自然不用说,就是那个牧师了。
警方找到他后,也找到了骨头,被人用刀砍过,惨不忍睹。
据说,逮捕他的警官气得要命,当即把他狠狠的压在了地上。
可是,这位牧师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做这件事。
但是没人信他,他就这样被关进了监狱。
“我听说,他即使在监狱里,也没有忘记申诉,并且一直没有和警方交代任何情况。嘴非常严。之后,那对侦探夫妇铺天盖地的报道也传到了他那里。当时教会有位老牧师,他去看望了这个相处时间不长的徒弟后,回来一脸唏嘘的和别人讲,说现在这个人还是坚称他自己是无辜的,是有人在陷害他。”
“他说他要找到那对揭发了邪教事实的侦探夫妇,既然他们能抓到那些人,那就有理由帮忙把他这个因为这件事遭受不白之冤的人放出来,找到那个真凶。”
“他都这么说了,一些平时觉得他人其实还不错的小区居民就在私下讨论,是不是真的和他没关系啊。”
“但大家讨论归讨论,也没人真的去为他主持公道。不久后,那对侦探夫妇死了,而关押在监狱里的牧师,精神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他经常会在监狱里无缘无故的喊‘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甚至还把他唯一指定要寄给他找回内心平静的简装圣经撕了个精光。”
“不久后,他就在监狱里上吊自杀了。”
店长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杀人。”
“他不是一直在监狱说‘是我害了她’吗?”金田一三不解的问。
“可是……被杀的是个小男孩,不是女孩啊。”
“……这几个小区有死过女性吗?”
“除去自然死亡的人,前本先生下毒的时候,也是死过一些人的,但那应该也不算吧。”店长不确定的说道。
他看着金田一三,稍微有点怀疑,“奈奈小姐,你的真实身份不会是侦探吧?”刚刚那一瞬间,这种问问题的模式,真的好像侦探啊。
店长还记得,他们小区以前出事的时候,就来过很多侦探,有些是被请来的,有些是不请自来的,但最终都没什么结果,灰溜溜离开了。
他们问问题的样子,倒是让店长记得很清楚。
“不,我只是一个买房的客人。”金田一三摇头,“我不是侦探,也做不了什么侦探。”
顶着店长疑问的眼神,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脑子不太好,所以做不了。”
因为笨吗?
店长默默脑补,没有把这失礼的话直接说出来。
其实他年轻时也觉得侦探这个职业挺拉风的,但经历过几次案件后就不觉得了。人家是一点点线索都能串起一大串的故事,而他是面对一堆故事,活得像个游戏里给提示的NPC,这种参与方式,可以说毫无体验感。
想了想,金田一三选了一间没有死过人或者出过事故的房子,但离前面几起发生事故的住宅很近,“就这间吧,我需要准备什么吗?如果可以,我想尽快住进这里,越快越好。”
“这套的价格我还没说明呢……刚刚好像也没去看吧……”
“哦?是吗?”金田一三眨了眨眼,“那就现在去看看吧。”
“我顺带也想去看看出事的那几间房,请问可以一起吗?”
“……你喜欢就好。”他们做房屋买卖的人,每年都能遇上这种奇奇怪怪的客户,虽然奈奈小姐这种对犯罪感兴趣的客人很独特,但总体而言,只要能给钱,那就是好客人,至于其余的事情,店长不想多问。
他的人生哲学告诉他:知道得越多,就越麻烦。
第171章
午休时, 大和敢助特地跑到了诸伏高明和他共同的宿舍里。
升了警部后,虽然有些东西还是没变——比如加班,但他们比新人还是多了点选择权的, 宿舍也更大了,还有两间房, 可以一间做卧室一间做客厅。
到了警部这个层面,其实他就可以选择一人一间宿舍了, 这样自由度和舒适度都会更高一点。但大和敢助还是喜欢和自己从小到大的搭档一起住。他的那间房则让渡给了由衣。毕竟女警人少, 安排的宿舍也实在是少得可怜, 所以,在问过后勤可不可以这么操作后, 他就给了由衣钥匙。
平时那里的客厅就作为几名女警午休或者夜晚留宿时的共同卧室,这样大家也不用那么挤。那个小单间因为大和的关系, 就被她们默契的留给了由衣一个人住。
大和每次厚着脸皮去送东西,都会被她们集体起哄, 既开心又忍不住脚趾扣地。但下次还是会去, 属实是痛并快乐着。
实在扛不住那群女人, 他还会带着诸伏高明一起去, 有个温文尔雅的警部先生在身边,那群在他面前狼哭鬼嚎的女警也会稍微变得淑女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而且最近传说诸伏高明有了一个神秘女友, 大家就问得更多了。毕竟, 在警署这种地方,因为工作原因, 有稳定的男女朋友是很难得的,如果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很好, 四舍五入就和结婚差不了多少了。
大和敢助以前还跟着她们一起打趣,自从知道金田一三和诸伏高明闹掰后,就不做这种事了。
一进客厅,他就看见诸伏高明在用笔记本电脑输入些什么。
果然啊。
大和敢助在心里感慨。
这个场景,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到现在,他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呐,高明,你不急吗?”他用拐杖踢了踢桌腿,然后才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的坐下。
敲击键盘的手停下了动作,男人抬眸,不太明白的看着他:“急什么?”
“这都快过去一周了,你还不出去调查金田一小姐的动向吗?”换做是他,一个大活人从眼皮底下消失那么久,此时早就急得要喷火了。
诸伏高明沉稳的回答道:“我请了其他人帮忙。如果有金田一的消息,他们会告诉我的。”
对于这个回答,大和敢助一时无语,“……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换成是他,根本没办法把搜查的事情放心的交给另一个人来做。万一那个人出错了或者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该怎么办?
“不如说,着急有用吗?”诸伏高明看出了搭档的不赞成,多解释了一句。
大和敢助忍不住说:“着急虽然没有用,可换成是我的话……应该不会一直待在这里。不多做点什么的话,总感觉会错失良机。”
诸伏高明无言地指了指自己的电脑。
大和敢助:“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着急也没有用,现在去找她也没有用。”诸伏高明说:“把金田一逼急的话,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而我暂时还不想把我们三人都送到国外去交流学习。”
听他这么一提,大和敢助也想起了前不久的出差行程,累得他够呛的,“……富家大小姐真是太麻烦了。”
诸伏高明闻言反驳:“毛利侦探的女儿毛利兰小姐的挚友也是财团大小姐,你上次办案的时候还见过她一面,你觉得她很麻烦吗?”
大和敢助不由的回忆起园子大大咧咧的模样,“那就是个向往爱情的小女孩,麻烦倒是不至于。”就是太爱和别人聊她男朋友的话题了,他这个大叔每次都能被她秀恩爱秀一脸。
“麻烦的仅仅是金田一这个人而已,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一样。”
闻言,大和敢助挑高了眉毛:“像你这样评价女朋友的人,也很少见了。”钢铁直男的求生欲也有上线的时候。
诸伏高明摇摇头:“就算哪天她浑身狼狈的跑来找我,我也不会觉得她真的认输了。”
“你们两个人真是奇葩。你觉得她是个麻烦,估计在她眼里,你也和绊脚石差不多。”大和敢助打趣道:“由衣和我说看你们两个人谈恋爱真累。现在我也有这种感觉了。”
“不过,你一直坐在这里,真的好吗?你到现在都不清楚她到底想找谁吧?”
“是不知道。所以,才更需要金田一本人替我解谜。”
说到这时,诸伏高明的手机响了。
“稍等,我接个电话。”
大和敢助摆出‘你随意’的姿势。
这个电话打了不少时间。
“嗯……嗯……好的……麻烦把资料传给我吧,多谢。”
挂断电话,面对搭档感兴趣的眼神,诸伏高明没有卖关子,“我拜托的可靠后辈打电话说他警署附近的小区有人购入了一栋房产,因为我在打听这方面的信息,所以他在看见资料后,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了。”
“那个购入房产的人是金田一?”大和敢助瞬间明了。
“应该没错了。”
“你就这么自信啊,话说,她在哪个小区?你怎么会猜到她的去向?你不是不清楚她要找什么人吗?”他有些好奇的问道。
“的确不清楚,但也不是不能推理的。”
想了想,诸伏高明关掉电脑屏幕里一直在编辑修改的文档,打开了长野县的地图。
对于在长野县工作数年的两位警部来说,这份地图的每一处街道他们都是用脚实实在在走过的,很多东西都早已烂熟于心。
因此,诸伏高明没有多做说明,只是将地图拉到某个位置,用作图工具将地图上的地点全部圈了出来,连在了一起。
“这几个位置,都是县内的古董行吧。”即使不知前情,大和敢助也马上就把地方认了出来。“我前段时间还去过这附近办案呢。”
“根据铃木先生提供的资料,有关的古董贩卖基本都是从这几家古董行流出的。”
“也就是说,有人把那些古董贩卖到了这里,再由这里的古董行贩卖到了其他地方。”大和敢助闻弦歌知雅意。
“没错。”诸伏高明点头,“金田一也去过这几家店铺,说明她也是根据古董这条线来推进的。”
“如果集中在这几个地方的话……”大和敢助被带动着,也自觉进入了推理模式,将左手放在下巴处,沉吟道:“说明卖那些古董的人并没有刻意去隐瞒他的行踪。”
他和诸伏高明都参与过一定数量的走私案件,如果是为了走私古董,或者这些古董来路不正,急需销赃,那些人就会有意识的将自己手里的东西分批卖掉,时间,地点都是不定的。
但这几家古董行虽然明面上不是开在一起,地点却隔得很近。
将这些店连在一起,再来看的话……
“你让人注意这几个小区了吗?”大和敢助用手指在屏幕上虚空画了一道。
“嗯,这就是我拜托他们的内容。”
诸伏高明说:“我想,金田一三之所以会这么晚才去古董行确认,应该说明,她一开始没有想过要去及时确认相关信息。”
“换句话来说,就是她本来应该掌握了罪犯的线索,不需要靠这条线,却在最后功亏一篑,只能重新从开头查起。”大和敢助接话道。
“不过,这种程度的调查,她自己雇个私家侦探不是更好吗?”还不容易走漏痕迹。
“道理很简单。我可以信任后辈的调查结果,她却不可能相信陌生人的调查结果。比起别人的调查,当然是自己更靠谱。我估计如果是她的话,就会这么想。”
“你还真肯定啊。”
“靠谱的铃木先生以及和她达成共识的神秘人都被我策反了。她当然只能靠自己。”不然难道再等着别人把她的线索统统卖掉吗?
“好吧。”大和敢助挑眉,“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她会去小区买房的?租房,或者不租只打探,某种意义上都可行吧?”
不等诸伏高明回答,大和敢助的否定了其中一种可能性,“不租只打探应该不太行。她一个外人,打探不了小区深层次的秘密。”
“我和这几个小区都打过交道。也许是因为十多年前遇到的犯罪比较多,其中还有一个闻名全国的诈骗犯,所以他们很难相信外人。而且他们的业委会也相当霸道,对陌生人的态度非常的不友善。我们几个警察在里面找线索找得稍微久一点,都有两个保安过来,名为指引,实为监督。金田一一个外人去了那里,能在不被人带领的情况下待三十分钟就算她厉害了。”
诸伏高明点头:“所以,她只能选择租房或者买房。”
虽然也能借着‘我要看房’的名义去打听某些事情,可次数多了,这一招就不灵了。
他想,金田一三第一次去的时候,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进行了全方面的排查才会锁定在这里。但她的推理失败了。
那么,下一次,她如果还是以这里为目标,一定要了解更多小区内不为人知的事情。
“但租客是迟早要走的。不管怎么样都和这里的居民隔了一层。”因此,能打探的秘密也还是很有限。
大和敢助恍然大悟:“所以她会选择在这附近买房。”买了房,多拜访几次周围的邻居,自然就能不动声色的引导她们说起和她要找的人有关的事情了。
“不过……她应该会对她的身份进行伪装吧?”大和敢助说,至少他自己不会白痴到顶着真名到处乱跑。“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怎么锁定到她的?”
提起这个,诸伏高明噗嗤一笑:“很简单的道理。”
“这个小区,最近又发生了上新闻的案件吧。”
“就是上回你在东京时,我打电话给你的那件事啊。变态盗窃男。我记得之前还有一起使用非法药品最后导致死亡的案件。”
“两件事情都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广大争议。所以,如果你是想要买房的客人,在买房之前,会对这两则新闻无动于衷吗?”
“这……”
“这周围都是旧小区,论起交通,学校,商场,医院……其他地区都有更优惠的选择。会在这里买房的人,能看中的最大优点,便是这里的私密性和安全性。”
但出了盗窃十多年不知情这种事,私密和安全还真要打个问号。
“长野县本地人不会选这里,不知情的外地人中介会给他们介绍更好的地方,钱财不足的人会选择租房或者牺牲面积换更加安全的小区。”
“所以,最近还会花大价钱买这里的冤大头,还能有谁呢?”
大和敢助:“……”
盲生抓住了华点:“你居然说金田一是冤大头。”
诸伏高明:“……”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先挑起这个话题的人看着搭档吃瘪的表情,恶作剧成功般哈哈大笑。
“那么,都已经知道具体位置了,你要去找她吗?”
黑发警部摇头,“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和敢助脑门上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时候才是时候?”
人都找到了,怎么还不上门堵人啊?真是急死他了。
“找到金田一有什么用,我现在上门,她还是会跑掉的。”诸伏高明说。
“我只是想借由她确认我的猜想是否正确。现在她既然已经住进去了,就说明我想的没错。”
“接下来,可能要麻烦你陪我一起加班了。”
“你想找什么?”
“现在入住的人可以在系统里找到,但十多年前住进来的人,只能通过纸质档案来查找了。”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对母子。应该是在这几个小区建成没多久就在这附近居住的。当时母子都已经成年,所以,按照现在来推算,那个孩子应该已经在四十到五十岁左右。”
“他们来历不明,但此前应该在京都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正当收入或者以打短工零工为生。”
“两个人都是无业游民?”大和敢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应该没有比这个更好找的特征了。那个年代,住着夸张的大房子却没有一点正当职业可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换成现在,家里蹲再多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不需要找那么多户,就从金田一入住的那栋房子周围开始找吧。找到了就告诉我。”
“巴黎仲夏……”光是念这个小区名字,就莫名的带着一层喜感。大和敢助难以理解,“所以说,一开始就住到这种连名字都起得很浮夸的小区里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啊……”
“你放心。”对着诸伏高明,大和敢助大包大揽的说道:“有我在,两天都不需要,一天就能帮你找到嫌疑人了。”
从档案入手是一方面,他还打算找之前负责这片区域的退休警员吃顿饭,若要追寻这种前尘往事,没有比他们更清楚的人了。
“多谢。”诸伏高明郑重道谢。
大和敢助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说这么多干什么,下次请我吃一顿大餐,或者在节假日顶替我的工作让我好好出去玩几天才是你的诚意。”
“我知道了。”
“……喂,我刚刚只是开玩笑。简单在家吃个饭就行了,工作就不要顶了,我看你最近也累得够呛。”大和敢助看了眼诸伏高明眼睛下方的黑眼圈,“你应该知道你是在干什么吧?”
“嗯,我很清楚。”
“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清楚。如果只是为了查案,就快点抓获当年的凶手,找到金田一,打消她想杀人的念头,然后和她断掉,再也不来往才是正道。你这样,你现在在做的事情,你知道那个意味着什么吧?”
“很有可能,就算你赌赢了她,也没有任何意义,爱情和面包,你一样也得不到。别太难为自己了。”
诸伏高明只是笑:“谢谢,不过,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很难有两全的办法。”
“依我看,办法是有的,只是你不愿意去做。聪明人偏要干蠢事。”
大和敢助忿忿不平的用拐杖抽打了一下门框,长吸了一口空气来平复情绪。
“算了,和你聊这么多也终究是白扯。我走了。等我好消息吧。”
他懒洋洋的举起手,就算是告别。
※※※※※※
“这不是我们的大和警部吗?”一到社区的小警署,刚进门,大和敢助就看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警署里休息。
即使穿着常服,但对方的脊背仍旧挺得笔直,一双眼睛并没有一般老人的浑浊,而显得相当锐利。
“西条警官,好久不见。”大和敢助觉得他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很不错,以来就逮着了这位在这间警署工作了一辈子,甚至到现在都还会过来串门的退休警官大人,“我正要找你呢。”
“哦?找我?”因为有点胖,所以西条警官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自动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和小区里常见的爷爷奶奶差不多,“你小子找我,准没什么好事。”
“又是来查案件的吗?”他往后看了看,“你们的孔明警部呢?没和你一起吗?”
“高明他另外有事。”外加躲女友。
“我这次来,是想要查过往档案的。”
“档案这种东西,现在去电脑上查不就行了吗?我前些天去区役所办理业务,那个电脑刷刷刷的就把我的家庭信息都报出来了,还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是这里的小区刚刚建成时的资料,我已经先在电脑上查了,暂时没有录入。”
西条警官的表情从和蔼可爱变得有点严肃了,“你知道我们这里的小区建成是多少年前的事吗?”
“那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什么案件需要调查那么久?还是你这个大警部亲自过来?”
“这件事具体还没有明晰,所以……”
“行了。”西条警官摆了摆手,“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你也不用和我这个一般市民说这么多。”
“不过,这里的小区几乎是我看着一点一点建起来的,小区里的那些居民,现在的人我可能不太认识,但要说起以前的住户,没人比我更熟悉了。”
“你们想找谁的档案?如果需要我帮你们完成嫌疑人的侧写,就早点说吧。”
“我就等您这句话呢。”大和敢助高兴的说道,然后把人拉到了空闲的会议室,一面拜托当值警员找资料,一面将诸伏高明给的推理分段说了出来。
“大概是从京都来的母子……没有工作……”西条警官陷入了深思中。
“想不到有什么人吗?”大和敢助紧张的问道。
“不。”老人摇头,有些苦恼,“比起说找不到人……其实你一说,我就想起了的确有这么一对母子。”
“可是……”
“可是什么?”大和敢助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啊。”
“诶?”男人愣住了。
“死了……两人都……”
“这里以前发生过一起很恶劣的投毒案件。相关的东西你自己去查卷宗,我就不赘述了。那对母子当中的孩子就因为这个得了一点精神病,不久之后就自己放火烧死了自己,之后,他的母亲在办理完儿子葬礼后,也伤心过度,去世了。葬礼都是业委会帮忙完成的,我还亲自去确认了他们母子两人的死,所以,你也不用找什么档案了。如果你的确指的岩立香和岩立恭平这对母子,他们两个就是已经死了,连房子都已经被远方的继承人卖掉了,据说是懒得来长野继承遗产,又嫌晦气,连卖房的钱都没有要。直接捐给了教会。”
大和敢助茫然的张大了嘴:“……”
好半天,他才说道:“请问,有这对母子的照片吗?我也好核实一下。”
“你们,要找人,不止是名字,连照片都没有吗?”西条警官这一辈子吃的盐比大和敢助吃的饭还要多,早在刚才,听大和敢助的描述就觉得不靠谱了,现在更是确定了他居然连照片都没有。
面对不靠谱的后辈,他这个当前辈的,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干脆直接把大和敢助教训了一顿,“你怎么能这么稀里糊涂的来找人呢?如果不是遇见了我,你还打算在那堆档案里奋战多久?那么多年前的住房档案可不会像现在的电脑一样登记什么音容样貌。”
不过,气归气,他还是承诺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家找给你。”横竖家就在附近,也不远。
“老爷子,多谢了。”大和敢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谢什么,把案件破了才好。”说到这里,西条警官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确定的说道:“当年那起投毒案的罪犯,好像在最近也要释放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想找什么案件,不过,如果有这方面的需要,还是可以去拜访他的。”
“那家伙到了监狱里也不消停,一直在给人写信。给我也写了不少信件,不过我一封都没回。”
“他写了什么?”出于一个警察的职业习惯,大和敢助下意识的问出了口。
“说他是被冤枉的,有人陷害了他。”西条警官对投毒的前本可谓是厌恶至极,“怎么能在犯下那么大的罪之后,说这种谎呢?”
他对给前本减刑的法官也很不满,“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前本现在在监狱,当然得老老实实的过,可他要是出来,又能接触到那些化学药品,他还会那么老实吗?说到底,当初小区里的所有人,不都是因为他看着老实才选择信任他的吗?”
“再说了,当初抓他,可不止是我们看过现场的证据,专家记者什么的都来了一大堆。他自己在看守所里承认了他投毒的行为,售卖非法药物的事情更不用说,他买了什么,给了什么药给别人,都有记录。老老实实在监狱待着忏悔自己的罪过就可以了,怎么这些年还学会了撒谎和狡辩。那些事情,是他说自己没做就真的没做过吗?铁!证!如!山!”
看得出,西条警官非常不待见投毒的那位前本先生,忍不住一直说他。
人老了,思维也是有限的,见他开始重复这个话题,大和敢助连忙说道:“我记得,在他之后,这个小区也没有看着的那么太平吧?”
“案件已经很少了。”西条警官说,“虽然高度安全是业委会和物业打出来的标签,但我也得说一句,他们的确没怎么说错。”
“很多耸人听闻的案件都发生在十年前那段时间,这十年倒还好,顶多就是哪家忘了关煤气,差点失火这种小事情。今年倒是发生了两起,不过……”
“不过什么?”大和敢助连忙问道。
“大概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吧。”老人家的声音充满了遗憾,“在监狱的前本不好好忏悔都能想出翻供这种瞎招,外面的人变坏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太郎那个孩子,真是太可惜了。我也没想到他会去碰那些不能碰的药。他明明不是那样的孩子……你知道吗?那个孩子的家人离世的时候,我还安慰过他,要他振作起来,好好学习。他爷爷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生出来的孙子当然也要很厉害才行。”
“那个孩子有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我不清楚,但是,他是个很努力的孩子。因为和母亲相依为命,又早早经历死亡,所以什么事都做得比同龄的孩子更好。”
“而且,他还很聪明,这点很像他的爷爷,那个老头生前就靠着过人的聪明攒下了大笔家产。太郎没出事之前,他的学习笔记是这个小区里家长争抢的热门物品,他没上什么补习班,但也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很好的大学……真是可惜了……”
“这样拥有光明前途的少年,最后居然死在了他最厌恶的非法药品上。你觉得……这是命吗?”
“不太好说吧。”大和敢助说。
“是啊,我们这些外人也不是他本人,什么都不太好说。”西条警官深深叹气,挺拔的背部都佝偻了不少,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也许,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就应该趁着退休没事做,厚着脸皮跟在他后面,看他在捣鼓什么。早点因为这个进行治疗的话,也不会到最后无法挽回的地步。”
“太郎的爷爷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孙子了。还经常和我说,也不知道他那把年纪,能不能看着孙子平安长大。他们爷孙的感情很深的。我还记得这个孩子小时候,他爷爷和我们一起打麻将,只要稍微一个动作,那小子就知道是递烟还是递茶,可把我们这些人羡慕得不行。”
“后来他爷爷死了,太郎还试过想要离家出走,你猜他想去哪里?”
“去哪?”大和敢助顺着西条警官的话配合问道。
“坐车去监狱。”西条警官没好气的说道,“还真让那小子坐公交去到了门口,害得我都挨了上司一顿骂。”
“我和孩子他妈说:这孩子也太聪明了。”
“他去监狱是想要见前本?”
“严格来说,是想杀了他。”西条警官纠正。
大和敢助意外又不意外,但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别觉得很惊讶,当时不止他一个人想这么干。杀了这么多人却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你让小区的人心里怎么想?我们这些警察都觉得很别扭。”
“那孩子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了前本就住在监狱里,然后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地图,背熟了公交路线就出发了……所以我才说这孩子如果没事的话,未来真的不可估量。”
“他当时才多大的人啊,一个小学生而已,硬生生靠着脑子里的路线图转了好几次交通工具,花了一天的时间给他坐到了监狱门口。幸好年纪太小了,那边发现不对把他送了回来,不然……”
“的确很聪明。”大和敢助也赞成了这一说法,以前的那种老式地图可没有现在的导航好使,不熟悉路段的司机拿着地图都有走错的危险,这孩子能一路不出错,平平安安的走到目的地,是真的很了不起。
“是吧……后来我还以为他改了呢。结果,他死了之后,他妈妈负责收拾他的遗物,在里面发现了一本很厚的剪贴本,那个孩子,居然把有关前本的报道,都收集起来了。”
“就连前本给我们这些街坊写的信件,只要遇到能收集的,他也都记载了相关内容。”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也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哑口无言,震惊,讶异,也许还有愧疚吧。
终归是他们这些大人没能给那孩子一个足够的交道,所以才让那孩子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所以,西条警官决定了,“要是前本再出来,我一定要把他重新关回监狱!”
面对大和敢助有些担心的目光,他忍不住笑了,“你放心,我好歹曾经是一个警察,怎么会用什么非法行为呢。”
“……抱歉,我的表情可能有点过分了。”
“哈哈哈哈……我能理解你。你和高明都是破案的高手,所以早早的就被调去总部,处理各种疑难案件。而对我们这种平凡的警察来讲,在这种地方一待就是一辈子,待久了,心也软了,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和自家的孩子差不多了。”
“你放心吧。我可不想再让这里上一次社会新闻版面。不过,有句俗话叫做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套在前本身上,也是适用的。”
“不然,他为什么要突然给那么多人投毒呢?”
“您的意思是……”
“你在警校学过犯罪心理学吧。有一些人,在犯过一次案之后,就会忍不住犯下第二起,第三起……然后越犯越大。”
“您觉得,那个大规模投毒,是因为前本已经玩腻了小幅度的滥用药物?突发奇想想来个大的?”
“我觉得是这样。所以,出狱后,他会干什么,想都不用想。”西条警官目光锐利的看向大和敢助,“既然你在这里,我就直接这么和你说吧。”
“前本出来之后,一定会有案件发生。”
“如果你们不想出事,就一定要盯紧了他。”
“那家伙就是个极度变态的家伙,要不然,正常人,谁会想到投毒这招呢。”
※※※※※※
“真是让人担心啊。”
金田一三坐在豪华沙发上,听着人群里显然为首的那个女人发出了矫揉造作的抱怨。
她们正好提到了以前的案件,“那个前本先生,马上就要出来了。”
“诶!”
“不是吧!”
其他人不负所望,都捂着嘴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只有金田一三面露迷茫。
“啊,奈奈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前本先生是谁。”
“听中介提到过。”金田一三很诚实的说道,但又流露出了一丝不解,“可是,我听说,前本先生已经把他的房子卖掉了。”
“卖掉房子有什么。”其中一人不满的开口道,“也不知道物业到底在干什么,我上次,还见到了本应该离开的早川先生,哎呀,真是吓死我了。”
“早川先生?就是新闻里提到的那个……”金田一三小心的斟酌着用词,“小偷?”
“是啊。完全的小偷。”这些人里,有些是后来加入的,对前本先生的印象也不深了,但早川先生,这位前不久才被逐出小区的变态大盗,她们就有很多话要讲了。
“谁能想到,看着那么正正经经的人,居然偷了我们那么多次东西。”
金田一说:“一般被偷东西,不是都会马上发现吗?”
“这怎么能马上发现。小孩的尿不湿,不见了也很正常。挂着的衣服呢,他偷的也不是女款。一般人,偷男人的物件,也很难被发现吧。”
“就是啊。被偷的人也不会讲出来。”马上有人现身说法,“拿我家说吧,他居然一直在偷我大伯的内裤。”
“大伯明明知道这件事,我老公也掉了好几件,但他们就是撑着不说。说是什么男人提起这种事情太丢脸了。”
“没错。”另有人附和道:“也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我家老公就是,觉得他的东西掉了就掉了。为了几条内裤出面作证也太难看了。当初,要不是那个脸上有道疤,长相有点吓人的警部拄着拐杖挨家挨户的询问盘查,他才不会说呢。”
“是啊,要不是警察问出来,我这个当妻子的都不知道。我家老公更逗,我就说他为什么坚持要自己洗衣服,搞半天是怕我发现他内裤的不对劲。他说他怕我以为他在外面鬼混,干脆就买了很多条一模一样的,藏在储物间,丢了一条就拿一条新的出来补上。这理由真是够离谱的。”
“你这理由不算什么。我家的才离谱呢。他居然觉得对方偷他的内裤,肯定是仰慕他强大的体格。”
“一样的,我家也是,不知道这群男人哪来的自信。一个这么变态的事情,被他们说得这么正当。”
金田一三:“……”
“那……”她拉长了声音,“人被抓到之后,他们的想法应该就有点不同了吧。被这么恶心的男人拿了衣服什么的。”
“快别提了,他们可完全没有这种意识。”有位太太不屑的嗤笑道。
她这回倒是不点名自己的老公了,而是以某某听闻来代替:“听说,那天夜里,还有人觉得东西被早川先生偷倒也不亏呢。”
“啊?”金田一三迷茫的发出了一节单音,“这是为什么啊?”
“因为早川先生长得好看啊。”说话的太太理直气壮的说道,“总之,别去钻研男人脑子里想的东西,光是听一耳朵,我都觉得脏得不行。”
客厅里的太太们都露出了同款的嫌弃表情。
“不过,奈奈小姐,你既然知道早川先生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搬过来呢?”
有人好奇的问道,“一般人听说了这种事情,都不会搬来我们这个小区了吧。我听说,中介那里原本有好几宗正在进行的交易,都因为这件事搁置了。”
“因为我是一名小说家。”金田一三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甜甜的笑道:“为了完成我的小说,我自然会选带有某些神秘色彩的小区。”
“神秘色彩……”
一客厅的太太都沉默了。
变态小偷什么的,除了联想到变态恶心猥琐之类的形容词,完全没有get到金田一口中的神秘在哪里。
“是上浦太太的事情啦。”金田一三笑眯眯的说道,“神秘失踪的妻子,我觉得从这个未解之谜展开会很不错。”
她挑了一个不上不下的题材,绕开了小区曾经发生的命案。
“上浦太太啊……”果然,她既然没有提冷场的命案,自然有人接口,“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说起来,上浦先生好像还没下定决心卖掉自己的房子。”
“他好像还没和别人结婚展开新生活。毕竟上浦太太只是失踪,不是死亡。我在小区见过他几次,每次他都是青白着一张脸,满脸愁苦的在房间外面转一圈,然后就转身离开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啊。你这么说,我也有印象。很早很早的时候,我还看见上浦先生望着那个房子,好像还流了眼泪。”
“他干嘛流眼泪啊?”有人不解的问道:“说实话,上浦太太失踪,上浦先生不是最开心的那个人吗?”
“这话怎么说?”
“他当时搬出去的时候都很迫不及待,上浦太太留下来的所有衣物,包括他自己的东西都丢在了那间别墅里,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就离开了我们小区。我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浦太太失踪的时候,上浦先生曾经被警方列为第一嫌疑人。”
“说到这个,我听说,是因为他酒后喝醉一直在念他太太的名字,还说自己对不起她什么的。”
“他们感情很好吗?”
“怪就怪在这里。上浦太太失踪之前,他们的感情可没这么好。”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怀疑上浦太太又出轨了,不是还在众人面前大闹了一场吗?”
“对的对的!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们那个时候其实搬过来也不算久的,本来大家都不了解他们夫妇的,结果,就那一次吵架,什么底都漏光了。上浦太太出轨其他人,上浦先生苦苦求她留下,然后现在上浦太太又疑似出轨,上浦先生忍无可忍大吵大闹,结果上浦太太却说他分明是在冤枉她,无故的怀疑她,就算她曾经做过那样的事情,她现在也没有做了,他不能老是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她……之类的。”
“那次吵得还挺凶的吧。把保安都招来了。”
“别说保安了,业委会的人也来了。我记得,那个时候,前本,路易斯……都是这些人闹出来的事情,所以,业委会很严肃的警告了他们,让他们不要再吵了。如果还想在吵的话,在闹出更大的事情之前,还是麻烦他们先离开这个小区比较好。”
“业委会那个时候相当的不近人情呢。”
“哪里啊,你是没有经历过早期的业委会。”一个上了年纪的夫人放弃了她的优雅,直接翻了个白眼,“我们第一任会长人还是不错的,但架不住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只是靠家里的财产还有年纪坐上了业委会的座位而已,拽得跟什么似的,实在是烦人极了。”
“哦……我知道你说谁了。”另外一个有些年纪的夫人也马上反应了过来,捂着嘴直笑,“我记得,你当时和她吵得很凶。”
“能不凶吗?我女儿和家里的狗好好的在自己家的草坪上玩飞盘,她居然跑过来教育我说什么女孩子就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子,为什么要和狗打闹,你们听听,这像是人话吗?”
一屋子的人都露出了难以理解的同款表情。
“可能是人太古板了。你看她的孩子不是也被她管得唯唯诺诺吗?”刚刚搭话的那位夫人重新开口说道,“其实她人倒也还算热心,我孩子当初走路时蹦蹦跳跳的摔了一跤,留了很多的血,她都给吓坏了,马上给我打了电话,又联系了物业,还给我孩子打了一层很厚很厚的纱布,差不多吧他整个小腿都给裹住了。孩子奶奶看见那个纱布厚度可是被吓得不清哈哈哈……”
“最后,那位前本先生用一张创口贴就解决问题了。还和她说女士你不要那么紧张哈哈哈……”
房间里的大伙,都跟着笑了起来。
“人都有两面性,也不奇怪了。”有人插嘴道,“本来我都快忘记她了,偏偏你们提了一嘴,我又想起来了。”
这个夫人比起这些暖心小故事,更热衷于讲八卦,“其实吧,我那个时候不是也在业委会工作吗?当时我们那个小社团里,有一个非常好笑的传闻。”
“什么传闻啊?”
“你们大家肯定都听过。她那么严肃的一个人,和那种花边新闻沾边,搁谁身上不多议论两句啊。”
见大家都面露迷茫的看着她,这位夫人只好妥协的说道:“好吧,看来你们是都忘了。”
“那个时候,会长不是和她传过一些绯闻吗?”
“不是吧!”知道这个她指代的是谁的几位女士都倒吸一口凉气。更有夫人结结巴巴的表示道:“这个……除了家境,好像也没什么匹配的。”
“所以只是谣传,具体有没有这回事,我就不清楚了。”
“是会长配不上她,还是她配不上会长?”问这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士,显然掌握了八卦的精髓,人物不重要,事件才是最重要的。
“当时是她配不上会长。”一开口说话的那位夫人想都不想的说道:“会长虽然老了,不过暗恋会长的人可还是很多的。当时我记得不是还有传言说会长就是用他的魅力把那个神秘会员口袋里的钱掏了很多出来吗?”
“我记得也有人说那个神秘会员就是她。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场还挺微妙的。”
“怎么可能。她的确有那么点钱,听说是继承了亡夫的遗产,可是,她家都没人工作,也不会储蓄,投资,坐吃山空,哪来的这么多钱,业委会账上的那笔钱我看过,是个很大很大的数目。如果不是有那笔钱,我们周围的这几个小区的家庭,都得破产。”
“那那笔钱到底是哪来的?”
“谁知道呢。总归有善人捐赠就是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用了那么多钱,好歹得回报一二吧。”
“你就算想回报,能回报给谁啊?老会长在那次投毒案里就已经去世了。其他几个知道款项是怎么来的业委会干事也一样,死得都差不多了。这笔款项还真就是一团迷雾。”
说着,有人主动cue到金田一三:“奈奈小姐,你既然是个推理小说作家,可以从这笔款项入手,如果你能找出这笔款项是谁出的,我想,这个故事发表出来一定会很有趣。”
“喂!你别给她出瞎主意。”这话一出,立马就有人叫停,“要是找出来了,引出了很多纠纷怎么办?这可就不是奈奈小姐能解决的事情了。”
“嘛嘛嘛,别吵了。”有人马上站出来讲话,“我们坐在这里安静喝下午茶不好吗?非要说这些话题?”
“那就扯回老会长当时的桃色绯闻好了。就刚刚说的岩立女士,她迷恋老会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个经历过的人应该都清楚吧。”
听到这个名字,金田一三拿着杯子的手就是一顿。
“岩立女士?这个名字不常见呢。”像是没事人一样,金田一三好奇的问道:“那位岩立女士现在在哪呀?我好像这几天逛小区都没见到过她。”
虽然是笑着的,但她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
“她去世了。”
“……她的孩子?”
“也去世了。”
“诶?不是吧?怎么会这么巧?”
“奈奈小姐,这种事情可不能用凑巧来形容,是很不礼貌的。”有人出声纠正她,“我记得,她儿子当时在前本先生的店里打工,好像也负责了投毒那天的一些茶水的制作。”
“之后死了很多人。他大概有些受不了吧,那天之后就没见到他了,岩立女士还把他带到精神病院去接受治疗了。”
“诶……真是可怜……”
“是啊,这件事严格来说也不是他的过错,其实不用他来承担什么责任的。”
“去了精神病院之后呢?”金田一三直接问道。
“之后……他们母子回家,然后岩立先生的身体就彻底垮了,很长时间不出门,最后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之后,岩立女士也因为伤心过度去世了,因为没有后人,所以尸体都是我们帮忙收敛的。”
“奈奈小姐你现在住的地方就离他们以前住的地方很近。”
“他们都去世了之后,我记得他们的远方亲戚也不要房子,也懒得收钱,之后这个房子重新修缮之后就被便宜卖掉了。”
“好像就是上浦夫妇住的那个房子吧。”
“嘶……这么说好恐怖啊。上浦太太每天嚷嚷的,有人偷窥不会就是……鬼魂吧?”
“别瞎说,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鬼魂的。”
第172章
“总是说这些话太渗人了……”有太太捂着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抱怨道, “真是的,你们就不能换个安全的话题来讲吗?”
“提起这些也没办法啊。最近我们小区发生了那么多事,很难不让人想起以前的事情。”
“小区好不容易涨上去的房价也跌了。”说话的那人瞥了眼金田一, “我邻居家本来想卖掉的房子最后没能卖出去。最近的新住户,也只剩奈奈小姐了……唉, 真是寂寞啊。”
“有什么好寂寞的?”和她不对付的人代替金田一三怼了回去,“你不是上次还埋怨小区的新住户太张扬了, 有点什么事情都要报警和找记者, 还不如不来新人, 都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更加舒服?”
“……”被说的人有些哑然,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可以反驳的点:“那还不是因为他们说得太过分了。自己家失窃拍点视频就算了, 为什么好好的要提太郎那孩子。”
提起‘太郎’这个名字,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金田一三藏在人群里, 也没有着急发声。
※※※※※※
“太郎是谁?”
被问到的中介店店长一脸惊讶。
“今天在聚会上听大家说了一下,我看大家兴致都不太高, 请问这个叫太郎的人, 是出了什么事吗?”金田一三问道, 又说:“我担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会不小心说出冒犯到他人的话语,您愿意告诉我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见多识广的店长压根不信这套说辞, 但是, 对方是他近期最大的客户, 小费也没白给,再加上太郎的事情在小区里也不算什么秘密, 金田一三就算不问他,也迟早会从其他人嘴里得到答案。
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 就变成了店长的妥协:“太郎,就是上次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服用了太多药物去世的年轻人。”
金田一三说:“他一定是个不错的人吧。”
店长惊讶的看着她,“奈奈小姐?”
“我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过他的事情,所以才会跑来问你。”知道他想问什么的金田一三如是回答道。
“但是,大家谈起这个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是唏嘘和惋惜。也足以说明虽然他做了不对的事情,但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也还是不错。所以我才会好奇。”
“太郎的确是个很好的孩子。”店长叹气,“奈奈小姐。我之前也和你说过的,大家都很意外他会出事。印象里,他从来没有有过不好的恶习。要不是那些药物的购买记录都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警方经过调查也发现的确是他本人在出入药店购买药物。他自己住的公寓里,还发现了药物合成的痕迹,估计没人会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他母亲还因为这个换了好几个法医,可惜,尸检报告得出来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金田一说:“他不是很讨厌药品吗?”
“是啊。”店长苦笑,“所以出了事之后,我们大家都不相信这是他。这件事就很奇怪,学校的老师同学都说他虽然为人有些沉默寡言,但行为举止还是很正常的,也没看见他和什么社会不良人士来往。”
“别说是不良人士了,听说太郎上大学后第一学期交往的女朋友也在第二学期没有任何理由的分手了。分手之后,任何对他有印象的人都对他印象淡薄,只记得他喜欢一个人待着,学校组织的联谊和派对也没有去参加过,整个人不说是变了一个人,但至少变得比以前孤僻多了,以前还会和小区里一起长大的朋友保持一定的联系,上了大学之后,忽然就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只是偶尔会以身体不适或者家里人丧礼和学校撒谎,请假出去旅游散心。”
“我听小区和太郎母亲玩得好的那几个人说,在太郎死前的那几个月里,他请假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听说他的学校都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停学,要么退学。”
“所以,太郎那孩子死了之后,小区也不是没有议论过一阵,但都是私下的讨论,那孩子的母亲改嫁之后,原本不太爱来我们小区的,毕竟死了这么多人,但在太郎死后,她倒是变得常常过来了。”
“唉……虽然她现在组建了新的家庭,但好好养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对她的打击也是很大的。所以我们都会避免去刺激她。”
“不过,小区之前搬来的那家新住户就未必能体谅家长的苦楚了。”店长说到这里,还特地看了眼金田一三,“这对年轻的夫妇原本就是小有名气的网络红人,为了博眼球,什么都能干出来。早川先生偷盗的事情的确不对,但扯到神神鬼鬼上,还牵连到已故的太郎,让孩子的母亲再遭受一次打击,就是他们的错了。”
“偷东西这种事情,和闹鬼能有什么关系?”金田一三想起了聚会上他们说过的,貌似死去的上浦太太也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店长煞有其事的用力点头表示赞成:“明明就是很普通的事情,他们非要扯到神秘学上。”
他还拿出手机,找出了那对夫妇拍的视频。
不得不说,这对网红还是挺会抓重点的,一个偷窃的案子,被他们剪辑了整整五期,从一开始的称述事实,表示担心,逐渐变成对犯人为什么会犯罪的简要分析,然后慢慢开始变得玄学起来,到最后一期时,画面的光线和背景音乐已经完全可以直接拿去拍恐怖片了。
金田一三直接问店长要到了网址,打算回头慢慢看。
她注意到上面只有三期,并没有店长说的五期。
“还有两期因为内容太过分,被人举报投诉下架整改了。”店长告诉她。“他们夫妇俩也因为这个受到了不少谴责,应该不会再将后面的两期视频放出来了。”
“早在得知偷盗的人是早些年还算有名的早川先生之后,那对夫妇便开始瞎剪素材。”
比如借用邻居闲谈时候的之言两语就直接判断早川先生以前和现在判若两人,再比如早川先生在监控画面里拍到的精神状态根本不像个正常人,之后又牵扯上了早死的太郎,紧接着便开始质疑小区风水。
因为他们是受害人,所以前面的事情大家都忍了,但吃人血馒头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很难忍。
“他们还提了小区以前闹得最大的那个案件,觉得也许早川先生偷纸尿裤是为了完成某种祭祀活动。”毕竟是房产中介,店长早期对这对夫妻的遭遇还算同情,但等他们开始源源不断的出视频诋毁小区,害得他生意黄了好几单后,他就彻底转黑,埋怨上了这对年轻的夫妇,“真是胡说八道!”
“我这个局外人都清楚的事情,他们两个当事人能不清楚吗?来侦查的那个警部先生在那天晚上就已经给出了结论。会偷纸尿裤是因为早川先生得了尿失禁的毛病。”
“因为身体原因,所以偷窃儿童纸尿裤?”金田一三蹙眉。
“如果是早川先生自己去买成人纸尿裤的话,绝对会被议论的。就算偷偷买了成人纸尿裤,丢在垃圾桶里,也绝对会引起别人怀疑。但是大量儿童纸尿裤看上去稀疏平常,没什么需要多留意的。”
他还补充道:“毕竟大家私底下可都是很八卦的,而且,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可不是丢在垃圾袋里就能省心的。”
他还记得,早些年,小区的垃圾桶被不懂事的小孩子踢球踢倒了,结果不幸踢出了某家老人被撕碎的遗嘱,就此拉开了那家人长达数年的遗嘱官司帷幕。
早川先生会不放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店长作为一个差不多步入老年生活的男人,很能理解同性在老了之后难以言说的那点苦。以前看扑天盖地的尿频尿急广告还没感觉,现在谁在他面前放这个他都觉得浑身难受。
虽然不赞成偷窃这种行为,但他自觉很能了解早川先生做出这个犯罪行为的动机之所在。
之前警察先生问话的时候,他还说了他的猜测呢,大家都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总之,那对夫妇就是在瞎说。早川先生用过的尿不湿都丢在厕所的垃圾桶里,拿去化验一下就知道了,哪用得着他们在那里添油加醋的乱说啊。”
“而且,也就是因为他们提到了那些枉死的小孩,被很多小孩家长告了。”
“这算起来也属实是他们活该,什么话都往外乱讲。”店长觉得这个下场还是很解气的。
那个教会的事情,即使已经过了十年,内容也还是令人毛骨悚然。许多事情因为太过偏离认知,就连正规的媒体都不敢提及,可这对网红夫妇为了流量密码不择手段,被这股流量反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奈奈小姐,你写小说也不能太偏离实际了。”店长在最后提醒道。
金田一三一怔,然后就是哭笑不得。
绕来绕去,最后绕到她自己身上来了。
“放心,我是不会写的。”
本来所谓的小说家也只是她为了搜集信息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其实,说起鬼魂的事情,今天她们还提到了一对母子。”
店长故弄玄虚:“让我猜猜,是已去世的岩立太太和她的儿子?”
见金田一三的表情有点惊讶,他爽朗大笑起来:“看来我是猜对了。”
“太太们的聚会上会提起他们也不奇怪。”哪怕没参加这次的聚会,店长也仿佛对她们的谈话内容了如指掌,“警察先生今天来了一趟,好像就是想找故去的岩立太太他们的资料。我从物业的嘴里听到的。”
“那对母子也都死了九年还是十年了,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在调查什么,居然把资料全部要走了。估计明天还是后天,这件事又要变成大家餐桌上的杂谈了。”
莫名的,金田一脑海中浮现出了诸伏高明的模样。
他这么快就查到这了吗?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
第173章
“奈奈小姐?”
“奈奈小姐?”
接二连三的呼唤将金田一三从自己的世界里带了出来。
她懵懂地看向发声源头——店长, 对方也同样担心的望着她:“奈奈小姐,你是不是没睡好?从刚才开始就捧着水杯一动也不动了。”仿佛睁着眼睛原地入睡了,怎么喊都没用。
“抱歉, 我最近的确有点累。”金田一三放下手里的水杯,顺着这个借口开始胡诌。“大概是因为才搬家吧, 我总是很难入睡。白天的时候总想着要躺在床上,但真躺在床上, 盖好了被子, 又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我年轻时候背井离乡, 也有过这么一段呢。”店长表示很能理解,“就是现在, 年级大了,入睡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少了。”
“不过, 你还这么年轻,这么早就得了失眠可不行。叫你家人给你寄点放在床头的玩偶如何?我女儿自从开始寄宿, 也是必须要抱着她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抱着入睡的毛绒娃娃才能好好睡觉呢。小时候因为这个没少被其他同学嘲笑, 但再怎么戒, 她都很难离开它。”
“还有就是, 你可以试试褪黑素。这个是我听小区里的业主们说的。因为安眠药是处方药,很难买到。所以,她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有尝试用褪黑素之类的健康药物来治疗失眠, 据说效果还挺不错的。”
“我就不用了吧……”金田一三婉拒, 她的失眠并不是生理问题。
店长却将她的婉拒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你是讨厌吃药吗?”
“差不多吧。”她随口乱说:“吞药片很讨厌。”
“最近,市面上的褪黑素里有种新品, 是液体的,喝它和喝水一个味道呢。也不是什么三无产品, 正规的国际大企业出售。想喝的时候,把它倒进水里就行了。颜色和气味跟可乐差不多。”
店长是个说起一件事就很容易跑题的性格,因此,内容迅速走题,转而开始谈起了这款药品的八卦,“其实,这个颜色和气味都是经过了改良的。它刚上市时,无论气味还是颜色,都和真的水差不多,主打的就是一个纯净无负担。”
“但好像因为太像水而陆续出了些事故,所以,以前的那批药半年前就停止发售了,现在的药全是改版的。”
“据说连药方都做了一些修改,现在这版的效果没有以前那版强了。我两款都试过,但可能是我失眠没有那么严重,所以觉得两款的差别并不大。不过,对于小区里的某些失眠过重的业主来说,药物哪怕差一点点也是差了很多的。她们之中还有很多人在听到消息后迅速囤了一批原版药,也不知道在这半年里有没有喝完……”
“是吗?”
面对店长的喋喋不休,金田一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得不行的模样。
“奈奈小姐,你是不是很累了?”店长马上说:“难为你听我一个老头子讲这么多事情,还是快回去睡觉吧。”
“好的……下次见。”
金田一三慢吞吞的从凳子上起身,和店长告别。
走出店门,原本还保持着慢吞吞模样的她,迅速躲到了另外一家店的屋檐下。
在离她不远的前方,拄着拐杖穿着便装的青年正在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对话。
这个距离,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但人她是认识的。
作为诸伏高明的搭档,大和敢助频繁出现在和诸伏高明相关的新闻版面里。那张脸,就算没有了疤痕,金田一三也是认识的。
刚才坐在店里,金田一三就是因为看见了大和敢助,才急于离开。
最近这一块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谋杀案。工作繁忙的大和警部不去忙别的工作,专程跑到了这里,想必是受了诸伏高明的请托。
但是,诸伏高明为什么不自己来?
这个想法没一秒就被金田一三直接掐断了。反正对她来说,谁来都一样。
担心被大和敢助发现,金田一三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假装自己只是个路过的人,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毫无兴趣。
就这样,一路尾随,就快要进到小区时,大和敢助突然往后一瞥。
金田一三马上往地上一蹲,躲在唯一能够遮掩的灌木丛后面,然后,隔着郁郁葱葱的草木,勉强看见那两人开始站在原地说起了话。
因为背对着她,所以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大和敢助还在不停张望,金田一三也只能一直憋屈的蹲着。
她毕竟不是受过训练的侦探或者忍者,能在没什么掩体的情况下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但单纯的蹲在这里,也够奇怪的。不知道大和敢助到底想站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姐姐,你在干嘛呢?”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出现了。
金田一三扭头,就看见背着书包的小胖子一脸惊喜的看着她,“你在和谁玩捉迷藏吗?”
哦,是在篮球场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孩子,还吃了她一大半面包。
“嘘。”金田一三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再大声说话了。
别有几分机灵劲头的小胖子很懂的点了点头,旋即便一脸兴奋的跟着她蹲了下来,用气音小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在玩尾随?”
金田一三:“……”这么说倒也没错,就是这个词语用在这里总感觉怪怪的。
“能不能换个好听点的词?”
“跟踪?”小胖子眨了眨纯真的眼睛,“你在跟踪前面两个警察先生吧?”
金田一三:“……”
“别想骗我。”小孩得意洋洋的说道:“白头发的那个是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待在这里的西条警官,退休了也经常会来这里巡逻呢。那个拄着拐杖的男人就更不用说了。他超帅的!上次来我们小区的时候,他一个人就破了一桩隐藏了十来年的悬案。而且,说话掷地有声,无论是呵斥不讲理的人还是安慰受害者都超级有魄力。小区一半以上的孩子都还记得他哦。”
至于捡树枝当拐杖,用黑色签字笔在眼睛上画×这种小事就不用提了。小胖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被打过的地方现在又开始幻痛了。
被他一打岔,那两个原本站在门口的人,就这样走掉了。
“你小子,和他们是一伙的吧。”金田一三从地上站了起来,没好气的用手指虚空点了点小孩的脑门。
“当警察的正义小伙伴有什么不好的?”小孩理直气壮的说道,“相反的,姐姐你这么大一个人了,还玩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跟踪,才算是丢脸吧。”
“……”
“你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
金田一三不想承认自己跟踪居然还被小学生抓包的事情,干脆岔开了话题。
“今天是运动会,我又没什么擅长的项目,而且老师也不管我这种气氛组,所以我就早退了。”小胖子回答得理直气壮。
“不帮你那些同学加油?”
“啦啦队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比赛场上是要靠实力取胜的,又不是比谁家的啦啦队分贝最高。”
一通歪理,还挺能自圆其说的。
“既然早放学,就早点回家。别在外面溜达了。”
“我本来是要早点回家的,但是遇到了姐姐你啊。”长久的铺垫终于迎来了结局,“姐姐你不请我吃东西吗?我可是认识那两位警官先生哦!”
金田一三:“……你是真不怕我往食物里下毒啊。”
“我有指定的店铺,请在正规店铺里购买。”
金田一三:“……”也不知道该夸他谨慎还是大胆。
行吧,反正人也跟丢了。
金田一三带着小孩去了他要求的炸鸡店。
“一对辣翅就可以了。”小孩主动说道。
金田一三惊讶的看着他。
“唉……其实我也想多吃,但是不行。”小孩像大人一样沧桑叹气,“上次在球场那里,我吃了很多面包,回去之后吃不下饭被我妈发现了。她直接把我揍了一顿。”
“谁让你在外面乱吃的。”金田一三哭笑不得,边找座位边吐槽:“小孩子当然要正常吃饭。”
“大人就不用了吗?”小孩翻了个白眼,“姐姐你瘦成这样,一看就是不爱吃饭的。”
“喂,小鬼,辣翅可是我买的单。”拿了好处就diss人,这样可是不对的。
“我开玩笑的。”辣翅上来了,小胖子也没有直接吃,而是看了金田一半晌,悠悠然冒出来一句:“姐姐,我觉得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哥哥很像。”
“嗯?”
“他也不爱吃饭,也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虽然会请我们客,但本人连炸鸡味都很讨厌,金灿灿的辣翅被端上来,他眼睛里一点世俗的欲望都没有……和你现在一样。”
“因为我不饿啊。”金田一三无语的说道。
“他也喜欢这么说,还和你一样喜欢跟踪警察。”
“?”
“姐姐你已经住进小区了吧。”冒出惊人言论的小鬼比电视里的主持人还会吊人胃口,反而指了指金田一三拿在手里的钥匙扣,“这个不好看的钥匙扣,只有成为这里的业主才会发。”
“你倒是观察得很仔细的。”
“太郎哥哥也是这么说的,他以前还说,我长大以后,一定能当一个很了不起的侦探或者警察。”
“太郎?”这是金田一三今天再度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是啊,太郎哥哥。”小胖子用牙齿撕下一块鸡肉,细嚼慢咽,吃完嘴里的东西才和金田一三说话,“你是不是听过他的名字了?”
“我听说,他因为一些原因去世了。他生前也在跟踪警察吗?”
“这个是小区里的大人们说的。他们说太郎哥哥小时候很喜欢跟在警察后面跑,因为个子小,大家都没把他当一回事,还差点跑去监狱,险些闯了大祸。”
“他们说这个故事,是为了向我们表达太郎哥哥很聪明。其实,不用他们说,我也知道太郎哥哥是个很聪明的人。”
“你和他很熟吗?”
“当然,我的篮球就是他教的。不,应该说,我们这一群小孩的篮球都是他教的。”小孩说:“他还会足球,网球,自行车……很多很多的东西。就连打水漂都比别人打得好,没什么是他不会的。”
“所以,我小的时候,每次在外面看见了闲逛的太郎哥哥,我爸妈都喜欢把我塞给他,就希望我能沾点他的聪明劲。他还帮我补习过一年级的功课呢。”
辣翅很快就被吃完了,但小孩的话匣子才刚刚打开。
“太郎哥哥是个很好的人,不过,他也有些不好的地方。”
“什么不好?”金田一三问。
“他不吃外面的东西,不喝外面的水。没开封的瓶装矿泉水他都不喝。食物哪怕是注满了气体的薯片,明显没开封,他也不会去碰一下。”
“我妈妈以前经常说,我如果有太郎哥哥一半的自制力就好了。”
“但是……”
“我觉得他不是自制力好。他是单纯的害怕。太郎哥哥自己也和我说,让我不要学他。”
“你怎么会知道他是单纯的害怕?”
“这种事情,看一下就知道了。”小胖子说,“即使是他自己烧的水,超过视线一秒,他也会直接倒掉。我在他家写作业的时候发现的。所以,太郎哥哥经常会在烧开水之后,往自己专用的杯子里灌满水,然后就一直挂在身上,只有那里面的水能让他稍微安心点。”
“做饭的时候,淘米只要淘两三次就好了。但他恨不得淘个七八遍,最后端出来的饭都没有大米的香气了。”
“邻居婶婶说,太郎哥哥这样是害怕会有人给他下毒。所以我就跑去问了他有没有这回事。他没承认也没否认。所以我后来又去问了我妈妈。”
“虽然我妈妈又把我骂了一顿,但还是悄悄告诉我了,不过,她不准我告诉别人。”
说到这,小孩停了下来,舔了舔嘴唇,故作矜持的表示:“我稍微有点渴。”
金田一三没想到,她有一天会被一个小孩反复拿捏:“……那你想喝雪碧还是可乐?”
“雪碧。可乐可以延到下次吗?”
“你喜欢就好==”这小鬼真是比成年人还懂得‘套路’两个字要怎么写。
等雪碧上来之后,小胖子很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重新开始了他的讲述。
“我妈妈说,太郎哥哥以前吃过有毒的东西,所以对入口的食物非常警惕。”
“她还和我说了一下以前我们小区有人投毒的事情,想要吓唬我不要乱吃外面的零食。”
“看来是没唬住你。”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大咧咧才见面就找她要吃的了。
“因为我觉得姐姐你是个好人啊。”
他拿出了上回的说辞,满足的喝了一口加冰的雪碧,嘴里发出了惬意的叹息。
“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了,姐姐你和太郎哥哥是真的很像。”
“哪方面?长得瘦吗?还是跟踪警察这点?”金田一三玩起了冷笑话。
“才不是呢。”小孩摇头道,“你们两个人看上去都怪神秘的。”
“不过,事先说明,太郎哥哥以前没有那么神秘兮兮,后来倒是越来越神秘兮兮了。上了大学之后,他每次一回来就会在小区里乱逛,样子和我第一次看见姐姐你的时候差不多。你们两个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找东西?”金田一三下意识问了一句,“他想找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小孩眨了眨眼睛,把问题丢了回去,“这个不是应该问姐姐你自己吗?你在找什么,他就在找什么吧。”
金田一三顿时无语,“……我找的东西怎么可能和他找的东西一模一样。”
“是吗?我感觉你们两个人找的东西应该差不多。他也喜欢在你活动的范围出没。”
“哈?”
“不过,也可能是我放学回来的时候,你们两个人都恰好溜达到了同一个位置。这些事情都说不准啦。”
“你们两个人脸色也是一样的白……太郎哥哥的脸色比你更白一点。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他快要死了呢。”
“然后呢?”
“然后他对我撒谎了。”
“他明明和我说,他没那么快死掉的,但是……之后,没过一个星期,他就去世了。”小孩脸上露出了难过的情绪。
“节哀。”对于这件事,金田一三也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手机闹铃响起,金田一三问服务员要了一杯水,吞下了她今天应该吃的药。
小孩眼巴巴的看着她吃药,不知为何,金田一三居然从他的小眼神里看出了几分担忧。
“放心吧。”金田一三安慰他道:“这是医生开的处方药。是让人努力活下去的药,并不是我胡乱吃的。”
说着,她还给小孩看了一下她的诊疗报告,给他比对上面的英文字母。
但是,小胖子的担忧并未放下:“太郎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他当时也和你一样,假装安慰我说他没那么快死,只是服药是必须的步骤。但是他还有要做的事情,不会那么轻易的死掉。”
“可是……我听妈妈说……哥哥死于服药过度。法医一开始差点判定他是自杀。”
“服药……是必须的步骤?这是他的原话吗?”
“嗯,这就是太郎哥哥的原话。不过,我不太懂他是什么意思。”小胖子忧伤的将头搁在桌面上。
“他明明很讨厌吃药的。”
“小时候,我妈妈就说,我什么都可以和太郎哥哥学,但唯独不能学他生病了还不吃药这一点。”
“他连甜甜的维生素软糖都深恶痛绝,还经常告诫我们不要乱吃东西。”
“他还因为这个,和他的妈妈吵了很多架。这是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太郎哥哥的妈妈觉得太郎哥哥这样太不健康了,总是想偷偷的给他熬点补品,但每次都会被太郎哥哥直接倒掉。”
“什么人参,燕窝,这些滋补品他也是完全不会碰的。我听说,小时候,大家都要打疫苗,只有太郎哥哥,在被老师逼着打了一针之后,差点没抢救过来。”
“过敏吗?”
“不是哦。”小孩摇了摇头,“听说是心理问题。他总觉得那些注射器里装的水都是毒药。然后因为他心里很认真很认真的在这么想,身体也不自觉开始排斥那些药物,所以出现了很严重的反应,那次差点死掉。”
金田一三想起了店长当时对太郎的形容,什么针头拔掉,靠冰块,已经足够夸张了,结果小孩描述的这个太郎哥哥,比店长形容的要更加夸张。
“那他不是什么药都不能碰吗?”
“是啊。”小胖子认真点头说道:“他就是什么都不能碰。所以,他平时都会很谨慎的保证自己的健康。不过,实在生了病,快熬不下去的时候,也还是会吃一粒药的。”
“小区里那些婶婶聚会的时候,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据说,是太郎哥哥的妈妈对他说,你爷爷还有爸爸在天上会担心你的。所以,他才会勉强吃药。”
“差点死掉的那次好像也差不多。本来太郎哥哥快要死了,但因为他妈妈和他说,他就这么死掉的话,他的爷爷和爸爸会在天上哭的,然后他就挺下来了。”
金田一三:“他和他爷爷还有父亲的感情应该很深吧。”心理问题可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谁说不是呢。”小孩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太郎哥哥以前经常会和我们说,他爷爷爸爸去世之后,他们家的公司也被拆卖了。所以,他从小就决定要好好读书,一寸光阴都不能浪费,要在学校里学到真本事,然后早点让他们家的公司重新辉煌。”
“很不错的理想。”
“但是我感觉,这个心愿只占第二顺位。”
“?”金田一三说:“你又知道?”
“光看他的表现都能看出来吧。重现旧日辉煌的确是他一直在努力完成的目标没错啦。太郎哥哥为人也非常好,但是,有事情是能让他违背做人准则的。”
“什么意思?”
“比如,不负责任的迁怒之类的。他是个很好很好的邻家哥哥,但是,整个小区,唯独对一户人家的孩子有意见。就因为那个假期来这边亲戚家玩的小孩,姓前本。”
前本……
是毒死太郎至亲的那个人的姓氏。
金田一三怔了怔。
“小区里别的孩子告诉我们,我们小区以前那个杀人魔就叫前本。太郎哥哥的亲人就死在那一场灾难里,所以他才会迁怒他。”
“但是……小区里,不是只有他们一家死了人。”
“其他人家里也死了人,甚至有叔叔阿姨是连我们这些小孩都会很讨厌的那种性格。可是,他们的反应却根本没有太郎哥哥表现出的那么强。”
“大人们都说是因为他太偏执了。那家人也不让这个小孩去接近他。甚至,太郎哥哥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们这些小孩跑去责怪他,他还很好人的和我们反省过,却不愿意和我们约法三章。”
“他说他知道这样不对,但是他没办法控制,就像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害怕那些药片一样。”
“小区里的大人说,太郎哥哥很恨那个叫前本的人,可以说是恨死他了。他小时候还偷偷跟踪警察叔叔他们,靠着一张很简陋的地图,跑到监狱门口,说要把那个男人杀掉。之后虽然被警察叔叔他们抓了回去,但他一直在坚持不懈的给在监狱里的那个人写信。”
“写信???”
这个,是金田一三从来没听过的内容。
“是啊。就是写信。听说上面是我们小孩见都没见过的脏话。他恨死那个人了,所以每个月都会坚持寄信给他,问他怎么还不去死。”
小胖子说:“我有问过太郎哥哥这是不是真的,他没回答我,只是告诉我不要什么事情都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应该就是真的了。不然,他一定会很严肃的告诉我,不要乱听谣言,不要学这些坏毛病。”
“那他应该是很恨那个人。”从名字到那家伙的一切,都足够厌恶。
“我也觉得。因为讨厌,所以太郎哥哥为此违背了自己做人的原则。他也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他没办法控制。但是……他上了大学之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某一天,他就突然想通了。”
“突然想通了?什么意思?”
“就是,活得不那么拧巴了。”小孩很努力的寻找着自己能用到的形容词,“但是也没以前那么阳光了。以前,我们每次求太郎哥哥过来陪我们踢球,哪怕在最紧张的高三,他也会放下书包满足我们的心愿的,比很多大人都要有耐心,邻居婶婶还曾经夸他以后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但是,上了大学之后,他变得很阴沉沉,也不爱和我们在一起玩了。”
“而且,奇怪的不止这一点。”
“性格换了,喜好好像也换了。”
“……什么意思?”
金田一三又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意思就是说,他表现得很奇怪啊。”小胖子算是直接回答了一句废话,“就拿那个叫前本的小孩来说吧。太郎哥哥讨厌他,讨厌到了对方出现在他视网膜上的一丁点位置,哪怕只是一个衣角,他都会控制不住的暴怒。”
“但是,那次,那个孩子再来的时候,他朝那个小孩笑了。”
“笑了?!”金田一三也忍不住惊讶了。
她本人就是各种心理疾病的集大成者,很清楚偏执症这种东西,一旦有,就是刻在DNA上的症状,吃多少药都没用。
“是啊。”小胖子重重点头,“别说是姐姐你听见我说很惊讶,我这个看见的,当时在场的,还有那个孩子,大家都被他吓到了。”
“他妈妈还以为他终于得了什么精神病,嚷嚷着要把他送到大医院去检查脑子呢。”
金田一三:“……”真是有够夸张的。
但是,这倒也侧面说明了,在人们的印象里,这一幕几乎不可能发生。
金田一三忽然有点能理解把太郎的事情往神秘事件上扣的那对网红夫妇了。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来说,这样的确是够诡异的。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没去医院。哥哥还是很讨厌医院的气味。”
“他说他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东西。还很诚恳的对那个孩子说了对不起,说是因为他的缘故,给对方的童年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妈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甚至,太郎哥哥还放弃了给监狱里的那个前本写信。”
“这个事情,他都快坚持十年了,说放弃就放弃了,很不可思议吧。”
“的确。”
“他还说什么人要朝前看,一笑泯恩仇,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
“还有什么事吗?”
“这个事情,就连我妈妈他们都不知道,西条爷爷也不知道,全世界只有我知道。”
说这话时,小胖上下打量着金田一三,小眼神里写满了‘你快来贿赂我,贿赂我我就告诉你’之类的句子。
金田一三哭笑不得:“你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隐私啊?想吃东西就直接说。下次遇见你,我再给你买。”
“我虽然不是神仙,但是,这个事情是太郎哥哥用他的秘密跟我换的。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拜托我帮他做一件违背好孩子原则的事情。”
“我说我要考虑一下,他说可以,他可以等我。但是……”
他沉默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金田一三。
“姐姐,我手里有两个秘密,一个是太郎哥哥的秘密,一个是我拥有的秘密。”
“你能不能用你的秘密和我换呢?”
“……你想换什么?”
“姐姐你住进来,不是单纯来找人的对不对?”
“你是侦探吗?”
“第一个问题,算不上单纯找人吧。第二个问题,我不是侦探,我这种人,是当不了侦探的。”
“但是,你就这样,把太郎的秘密和你的秘密和我交换,真的可以吗?你也不清楚我是什么人,不是吗?”
“因为姐姐你和太郎哥哥真的很像。”小胖子急了,“我的第六感超级灵,连路过的猫猫都会夸我的那种!”
金田一三不禁扶额:“……这又是什么形容词啊。”
“反正就是很灵很灵的那种。我妈还说,我这个第六感很不错,要是遇到危险了,一准能逃掉呢!”
“单凭第六感的话,你还是别和我交换什么秘密了。虽然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秘密,但是,没有充足的论证可不行。”金田一三耸肩,“大人可是很会骗小孩的。”
说着,她摊开自己的手,给他看:“你看,这两只手什么都没有是不是?”
金田一三仔仔细细的将十根手指一一展开,让小孩再三确认她手上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好啦。”
她将手指往回缩,攥成两个拳头,再慢慢打开。
两枚小小的千纸鹤跃然出现在她手心里。
小孩下意识的往书包上一瞥。
“别看了,你书包拉链上的千纸鹤在这呢。”
“什么时候啊?”
小孩兴奋得连都红了,一个劲的缠着金田一三问她这个魔术要怎么变。
“好的魔术就是要靠保密啊。如果我告诉了你,它就不算是让人惊奇的魔术了。”
“反正这个是要凭手速吧。”小胖子被这一手抖得两眼发光,“我看过综艺上的访谈节目,他们说,在国外,足够厉害的魔术师,连警察的手铐都不怕。”
“……你的想法还挺危险的。”
“姐姐,你怕不怕警察叔叔的手铐啊?”
“我又没试过,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金田一三无语的说道。
不过……
鉴于上辈子困住她的变态本身就是个逃狱大师,她如果来个挣脱手铐,貌似也不会很困难?
金田一三忍不住走神了一秒。
“反正,秘密守好了才是秘密,就像魔术师严格遵守缄默才会有精彩的魔术一样。”金田一三拍了拍小孩圆滚滚的小脑袋。“你不要到处说这个哥哥的事情了。也不要再告诉其他人你和他交换过秘密。”
那个人的死,看似是自杀,但现在看来,又透着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
如果,他的死并不是意外的话……
“但是……”小孩还想要挣扎。
“你就不能把我当成不靠谱的坏人吗?”金田一三头疼扶额。
“但是……”
“就算要泄密,你也得找个更好的地点还有更好的对象吧。”
“可是……”小孩憋红了一张脸,“我找不到啊。”
金田一三:“……”
“哥哥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守着两个秘密太难受了。但是,我和哥哥约好了不能和别人说。可是,让我忘记也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我拼命想忘记,就越是记得。”
“我还试过挖个洞,想把秘密埋到土里面去,但是,要是被别人听到了要怎么办啊。”
“这个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不能随便告诉任何人。可是,哥哥走了,我又想把它告诉可靠的人……”
金田一三抹了把脸。
她的太阳穴都开始痛了。
“喂,小鬼。”
她没好气的叫着这个麻烦的小胖子。
“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吗?”
“什么?”
他傻乎乎的张着嘴。
“碰到事情了,要找可靠的警察叔叔,而不是找路边遇到的怪阿姨。”
“你就庆幸我还有点道德基准吧。”她咬着牙,脸色难看的说道。
然后,掏出手机,面无表情的开始输入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因为是陌生的号码,其实她都已经做好重拨一次或者数次的准备了。
但是,万幸的是,第一次打电话就打通了。
“喂?”
低沉但让人安心的声音响起。
“你在哪?”
金田一三用袖子捂着脸,下意识的不想让别人看见她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不情不愿的问道。
“……宿舍。”
那头也有些沉默和迟疑,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打电话过来,“你突然打电话是……”
金田一三马上打断了他,“先说好,我不是来求饶或者其他什么的,这些东西和我们的私人交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毫无关系。”
“只是,这里有个非常麻烦还非常危险甚至不自知的倒霉小鬼。保护公民不是我的责任,但它是警察的义务对吧?”
“你在哪?”
“你说呢?我现在住的小区附近唯一的那家炸鸡店。”
“麻烦穿着警服开着警车过来,这个小鬼太麻烦了,超级喜欢轻易的相信别人,麻烦警察叔叔亲自上门告诉他不要随便乱和陌生人聊天。”
“就这样了。我挂了。给你二十分钟时间。”
金田一三噼里啪啦一通电话说完之后,才发现小胖子眼睛也不眨的看着她,眼神充满了崇拜。
更头痛了。
“把你脑袋里随便乱想的那些剧情删掉,我和他没有你想的任何一种关系。”
“哪种?”
“……小孩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哦,对了,待会警察叔叔上门问你的时候,你不要告诉他我在干什么,知道了吗?”
“但是你不是想让我把我知道的东西全部告诉警察叔叔吗?”
金田一三还没说话,小鬼就作出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但是,说到底,你其实是在和恋人吵架对吧?”
“哈?”
“我妈和我爸吵架的时候就是这样,两个人都阴阳怪气的。”
“不过看得出是你单方面在和他吵架,因为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比较阴阳怪气。”
金田一三:“……”
“喝你的饮料吧,再多嘴,餐费你自己付。”
第174章
因为常常会遇上突发情况, 甚至很多时候都需要跟着案情发展采取随机应变的手段。所以,和其他警刑警的警察制服,也就入职或者重大表彰活动时会穿出来, 其余大部分时间,讲究点的好歹穿一件西装, 不讲究的,自然是风衣夹克运动鞋怎么舒服怎么来。
事实上, 只要能破案, 哪怕你穿花衬衫, 上头的领导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诸伏高明听话穿着平时很少穿的制服出现在办公室时,他邻座新来的警察还特地看了眼日历。
今天有表彰大会吗?
“别看了, 没有大会。”黑发警部随手抽出一本文件夹,给了对方脑袋一次不轻不重的拍打, “有时间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用点功。最近交给你负责的那个宠物失踪案有结果了吗?”
刚刚等着看热闹的脸瞬间由兴奋转成沮丧, “我上周已经帮他们抓了不少流浪动物了。可是, 那些人都说不是他们的猫和狗, 还怪我没有好好看照片。同一个品种的动物不都长一样吗?也就在主人眼里才会有不同吧。”
“话说, 大家都是刑事科的人,为什么只有我要办这种案子?明明前辈们办的案件都很大很厉害。”
真是可恶,他靠第一名的笔试还有体测成绩进入想进的这个部门, 可不是来玩这种过家家的。
他的语气马上迎来了办公室里其他人的不满。
“喂, 那边才入职一年的新人, 别抱怨了。你如果想尽快接手更大的案件,就要先破掉手里的案件才行。”
“就是啊, 你连宠物长什么样都分不清,还指望你能分清楚嫌犯留在来的毛发, 脚印,凶案现场的血迹?”
另一个警官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我也不说宠物是他们的家人这种无聊感性的话了。那些猫猫狗狗可都是他们的私人财产。这么多人的财产被偷,你说这个案件大不大?还有啊,如果是那种喜欢在路边投毒虐动物的变态,你就更要注意了,对卡哇伊的小生物都能这么狠心,八成有其他劣迹在身上。”
“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个大案?”年轻警察立马来了精神。
“看你运气,以及能调查到什么程度的能力。”
“我绝对没问题的!”
军令状响彻了整个办公室。
来不及阻止,人就火急火燎的跑了下去。
诸伏高明有些无语:“虽然让新人重新燃起热情是件好事,但你们这么连蒙带骗的,万一他受了打击不想干了怎么办?”
“嘛……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吧。而且,能上到我们部门的案件,虽然丢的只是宠物,从数额上看,倒也不算什么小案件了。”
“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想法简单,等他再多工作几年就知道了。我宁愿每天做找宠物的案子,也不想碰到那些所谓的重大案件。”刚刚说话的警官捏了捏鼻梁,“毕竟这件案子就算没破,也就是被那些宠物的主人骂一顿,我们手里积攒的命案要是没破的话,谴责我们的,可不止是受害者家属。”
更别提调查案件过程中,随时随地可能遇到的危险了。
“如果受了这点打击就心灵脆弱,做不了警察,他还是早早辞职算了。”
在场不少经过大风大浪的精英都深以为然。
“用力过猛是会出问题的。”诸伏高明说话间已经整理完了桌面上的资料。
桌面上的文件在离开警局前要再进行一次检查。——这个规定还是进警校学习时老师们教导的内容。
但大部分刑警都是直接把警署当家,办公室一天24小时都有人值守,大楼监控也是常开。于是,到现在为止,还会遵循这个条例的警察已经不多了。
就连隔壁的新人,也是在跟着诸伏高明学了一周后,就彻底摆烂。
——“桌子乱糟糟的反而更容易找出我想要的东西,每天都整理的话,反而不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在哪呢。”
不像话的歪理邪说被大家一致认证。
想了想,在走之前,诸伏高明在新人电脑屏幕上贴了一张便利贴:“不要一个人逞强,遇到难题可以及时问我。”
“你这样写他也是不会听的。”旁边的同事好奇凑过来,看清纸条上的文字后说。
能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精英,精英就会有属于自己的傲气。
能当警察并且一口气干这么多年的人,看人的眼力无论怎样都不会差到哪去。新人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早就落在不少人眼里了。
像这样的性格,不被社会狠狠毒打几次,就绝对不会第一时间想到要求助。
自觉看穿一切的警官更在意诸伏高明又是制服又是收拾东西的举动,“你今天有约会吧?”
“不,只是去见一个孩子。”
“见孩子需要喷香水?”对方才不信呢,凑过去闻了闻,再度露出贼兮兮的表情:“而且我注意到,你的这身衣服可是今年新发的。”
新制服和下水洗过好多次的制服到底是有差别的。旧衣服穿着更舒服,新衣服没什么日常使用的皱褶,所以给人的感觉就像提前熨好的棱角一样,锐利且帅气。
已知诸伏高明去东京领奖拍照穿的都是旧衣服,突然穿新衣服,喷香水,见个孩子还要仔细整理桌面,给电脑关机,手提一个简约行李包,分明是做好了今天晚上都不回办公室或者宿舍,直接外宿的准备了,就这还想骗过他。
哼哼。
“什么时候结婚?记得请我喝一杯。”
他倒也没纠缠太久,只是调侃了一句,就成功捕捉到了这位号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青年警部脸上露出难得的窘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前辈,你还是不要打趣我了。”
“是是是,我知道了。算了,不缠着你了,可别让女方久等。”毕竟打扰人谈恋爱是要天打雷劈的。
说着,就推着诸伏高明往外走,同时低声碎碎念:“根据我的经验,让女朋友等你超过十五分钟,你就犯了罪不可赦的死罪。”
诸伏高明:“……你误会了,我真的是去办案的。”
“嗯嗯嗯,那不是更要快点去吗?”
对方敷衍着,该听的话一句都没听。
※※※※※※
第二十三分钟时,诸伏高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炸鸡店门口。
小孩子身上像是装了雷达一样,一眼就看到了对方。他穿着显眼的警服,身姿挺拔,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吸引了不少人注目。
“呐呐,快看门外。”炸鸡店的店员同样很兴奋,由于店里现在只有两位客人,她们自以为很低的谈话音量都放大了不少,“你快看,路边那个警官先生是不是很帅气?诶诶诶,他好像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那不是正好吗?真希望他能进我们店里消费,我就可以把我的号码偷偷写在订单上了。”
听到这句话,小孩下意识看向了金田一三。这位是店里唯一没往窗外看的人,只是很酷的拿着手机在飞快的刷刷刷,仿佛对店员说的话题毫不感兴趣。
但是,这种越来越快的刷页面的行为,只能让小孩想起以前遇到的那种美誉为量子阅读的唬人培训,目测白纸黑字只在视网膜上停留0.01秒不到,这种速度,真的能看进去什么吗?
小胖子表示很怀疑。
他很聪明的没有把这份怀疑显露出来,而是默默的埋进了心里吐槽。
玻璃门被打开,门上哗啦啦的风铃声和店员整齐划一的欢迎语同时响起。
“欢迎光临,警官先生,请往这边就餐。”
“不好意思,我不是来就餐的,而是来找人的。”
坐在这里的客人就只有一桌,店员下意识朝金田一三他们的方向望去。
小孩早已迫不及待的挥起了手,“这里,这里,警官……”
话说到一半卡了壳。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金田一三拉了拉帽子,语气凉凉,故意把声音提高了点:“叫叔叔就行。”
“哥哥!”
小孩果断选择了另一个称呼。
金田一三:“……”
走到他们这桌的诸伏高明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人小鬼大。
金田一三暗暗磨牙。
“人就交给你了,我要走了。”刚才待在这里也只是怕小孩被陌生人拐跑,现在正儿八经的警察叔叔来了,自然就不需要她这个怪阿姨了。
“诶?!你就要走吗?”小胖子瞪大了眼睛。
“警察叔叔在,你有什么直接找他就好了,我又不是警察。”所以,也不用出现在这里。
“但是……我需要一个监护人吧。”
“你可以借店里的手机给你父母打电话。我可没有你的监护权。”
“但是……”小孩急了,有些事情他要说早说了,就是知道说了不是被无视就是会被骂一顿才一直憋着的。
好在他脑筋转得很快,“和监护权无关。刚刚打警察哥哥电话的,不是姐姐你吗?”
“对吧?”他还很自信的问诸伏高明,“就算是不认识的路人打电话报警,警察除了找当事人谈话以外,不用和报警人了解情况吗?”
“没错。”男人嗓音含笑,肯定的回答道:“的确是这套流程。”
“所以……”他看向她,直到她不情不愿的从嘴里蹦出了两个字,“奈奈。”
“这位奈奈小姐,麻烦你也来警局一趟吧。放心,警署就在这家店拐角两百米的地方,不远。”
“呵……还真是谢谢警官先生的提醒了。”金田一三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第175章
生气归生气, 但当离开店铺门口要过马路的时候,在等车辆通过的当口,金田一三还是主动牵起了有些畏缩的小孩的手。
那孩子因此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刚刚不是我牵着你走过来的吗?”金田一三把目光笔直的投向前方, 嘴里淡淡的解释道:“看在你才小学三年级的份上,我就不嘲笑你害怕过马路这件事了。”
“才不是害怕呢!”小孩气鼓鼓的强调道, “只是我过得有点慢。”相比之下,车辆就过得太快了些。有些不耐烦的司机还会在人行道前不断鸣笛, 让他每次过没有红绿灯的马路都有些慌慌张张。
嘴虽然很硬, 但眼见就要过马路的时候, 空着的另一只手也下意识的怯怯拽上了身边另一个大人的衣角。
然后,手心一热。
棉质的白手套稳稳抓住了小孩软乎乎的小手, 怔忡间,戴着警帽穿着警服的警察先生朝他微微一笑:“抱歉, 我也很害怕那些开得很快的车子,可以让我牵你的手吗?”
被需要的感觉油然涌上心头, 让小孩想也不想的扬起了小脑袋, “当然。”
被两个大人一左一右的夹在中间, 感觉好极了。尽管这条道上的车子仍旧驾驶得飞快, 但被人牵着慢慢走过去,意外的安心。原本担心的刺耳鸣笛声一次都没有出现,虽然他们三人都走得很慢, 但还是顺利走完了全程。
“走得慢没什么问题, 只要不是慌慌张张的走过去。司机先生的心情和你差不多, 他们也很害怕有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所以, 彼此都要给对方一点反应时间比较好哦。”
过完马路后,黑发警部用活泼的语调给小孩安利了一通交通安全。
好像真是这样。小胖子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每次过马路的表现, 的确,只要没有大人在身边,他都恨不得一口气冲过去,结果每次都会被那些司机大叔骂得狗血淋头。
不过他很快就懂了,“所以警官先生你刚才是在骗我吧?”明明不怕,却假装成了害怕的样子。
不等诸伏高明辩白,他就无奈的摊手:“算了算了,你也是为我好。就当是善意的谎言吧。总比奈奈姐姐处理事情的方式要高明。”
突然被cue的金田一三:“?”
“奈奈姐姐的话,老这么嘴硬,就算是帮了人也不会得到任何感谢吧。”小胖子总结,“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吃力不讨好,就是这种感觉。”
难得见金田一三吃瘪的模样,诸伏高明有些想笑,但又忍住了。
“我可没什么要讨好你的必要性,也没有害怕这种事情的必要性。”金田一看了眼诸伏高明,才回怼道:“车辆就算开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害怕的。”
“那你害怕什么呢?”
“怎么?你想吓我吗?”
“不,只是好奇而已。”小孩认真说道:“人总会有畏惧的东西。一个人如果什么都不怕的话,感觉会很危险。”
“为什么?”
“嗯……我也不知道,只是潜意识这么觉得。”小孩想回答又回答不出,小胖脸都憋红了,只能求助旁边的诸伏高明,“警察哥哥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在小孩心目中,穿制服的警察就和动漫里的假面骑士一样,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存在。
金田一三也顺着他求助的目光看向诸伏高明,眼神充满挑衅,仿佛在问:这个题目,你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吗?
诸伏高明沉吟了几秒,给出了自己的理解:“因为,他会因为无所畏惧而变得为所欲为。”
“法律,道德,信仰之所以能约束人,利用的正是人们的畏惧心理。如果一个人无所畏惧,那这个世界上就没什么能束缚他的事情了。”
金田一三嗤笑出声,“诸伏警部,你这个说法,说得好像我下一秒就会去犯罪一样。”
“我可没在说你。你不是有害怕的事情吗?”
“哈?”金田一三张大嘴。她自己都想不到她有什么害怕的。
黑发警部平静的说道:“比如我的存在。”
小胖子:“……”
金田一三:“……”
“冷笑话?”憋了半天,小孩憋出了这三个字。
金田一三的反应更加直接:“比起我,你才是更需要吃药治病的那个人吧?”
她无语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我不管怕谁都不会怕你的,诸伏警部,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你对我的信任吗?”
“不,这完全是因为我过分了解你了。一举一动我都能猜到的人,有什么好害怕的。”
等她把这句话说完,黑发警部先是一怔,紧接着,居然笑了出来,两眼弯弯,即使用手挡着,嘴角仍旧明显的扬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整个人瞬间变得无比明朗。
“有什么好笑的?”金田一三瞪大眼睛,眼底写满了无语。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了解我。”诸伏高明嘴角噙笑,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这就代表着,你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在意我吧。”
这个人是什么受虐倾向的恋爱脑吗?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能脑补。“……挑我语句里的漏洞很得意吗?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但就算是这样我也很开心。”
金田一三宣布放弃:“你真是没救了。”
他秒回:“在你的事情上,我如果还有救,就不会听话的出现在这里了。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
过了马路还被两个大人牵着的小孩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大概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总感觉……
就算这两个在他眼里都显得很没救的大人在说很无聊的话题,现在也不是他能插话的时机。
‘有救没救’的话题一直持续到警署门口。
诸伏高明终于重新变回了那个备受后辈们憧憬的天才警部。
“大田,打扰了,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空的会议室?我有点问题想问一问他们。”
他熟稔的叫出了接待处警员的名字并提出了要求。
“当然可以。诸伏警部,请跟我来。”
金田一三适当停住了脚步:“我在外面也没关系吧,不用分开询问吗?”
“小孩监护人的话其实……”
“我知道了,那就分开询问吧。”诸伏高明打断了警员的解释,“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下。”
他牵着孩子的手进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这里有茶吗?”金田一三可不想在门口站太久,扭头问警员。
“……有的。”警员慢半拍才回答道。领着金田一三去喝茶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案件。
毕竟,这位女士表现得太正常了点。一般遇到事情要进警局的人,不管是加害者还是受害者,再怎么样都会有点情绪波动吧?
※※※※※※
一路上都表现得非常开朗乐观的小胖子在真正坐上警局的椅子时,面对陌生的环境,也终于显露出了一丝不安。
“你真的是很厉害的警察吗?”他开始没话找话说了。
诸伏高明认真的想了想:“我这个年龄从警员一路当上了警部,在外人眼里应该算是很不错的成就了。”
前者嫌弃的撇撇嘴,觉得这个解释没到点子上,“我一个小孩才不懂这些。毕业的学校是?”
“我是以东都大法律专业第一名毕业的。”
小胖子:“……”
就算是个小学生,也知道东都大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好吧。”他还算满意,至少这意味着姐姐没有坑他,“那你问吧。”
“你先说说你叫什么吧。或者我先来?”看出他的紧张,诸伏高明先让他做一下最熟悉的自我介绍,“刚才在店里也没有好好的介绍。”
“因为警官先生你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奈奈姐姐身上,我在你眼里就剩这么点位置了。”小孩用食指和中指比出了一粒尘埃应有的大小。
“……”
诸伏高明哑然失笑。
“抱歉。”
“算了,我这个人还是很大度的。看在你教我怎么过马路的份上,我就不计较这么多了。而且我也知道你的姓氏了,诸伏警部。我听门外的那个叔叔就是这么叫你的。”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高贝宽人,小学三年级,家就住在这附近。”
“那么,宽人同学,奈奈小姐说你有一个非常危险的秘密想要告诉我,请问是什么秘密呢?”
“你知道太郎哥哥的事情吗?”
“大中太郎吗?我稍微了解一点。”
见小孩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疑惑,诸伏高明解释道:“来这里之前,我整理过附近几个小区近几年发生过的案件,其中就有关于他去世的案件。”
“他不是自杀的!”宽人立马急切的说道。
“在警方没能掌握更多线索的前提下,他因为服用过量药物被判断成了自杀。”诸伏高明示意他冷静下来,“你现在,是要就这件事给警方提供新的线索吗?”
小孩很快变得沮丧起来,“……我没有证明他不是自杀的证据。”
“但是,太郎哥哥没有在那个时候马上去死的理由。”
“为什么?”
“因为他死之前曾经拜托我帮他做一件事。我们约好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他还和我约定了时间,说他到时候会过来拿他要的东西。”
“但还没等我完成他拜托的事情,他就死了……”
“那么,请问他拜托了你什么事情呢?”
“……我说了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小孩?”
“你现在处于限制性民事行为能力人的阶段。”
“什么意思?”
“假设你做了什么坏事,我会根据这件事的复杂程度以及对应性质来判断你需不需要为这件事来负责。”
“你就不能直接说我还是个孩子,不需要负责这种话吗?”小孩不满的嘀咕道。
诸伏高明耐心解释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有聪明的孩子才会在遭受这么大冲击的情况下,一直一直在心底保守这个秘密。所以我才不能那么敷衍的告诉你没事。毕竟你已经有一定的判断力了。”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继续保守这个秘密?”
“不,现在反而是你应该告诉我的时机。你一直在害怕是吗?因为害怕,才会违背和太郎的重要约定把这件事告诉你最看好的奈奈姐姐对吧?你的判断力已经在帮你做决定了。”
“……我只是觉得,可能告诉警察也没什么用。他们不会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但同时,这种轻视很难说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宽人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话不能乱说了。幼稚园的时候,他暗恋隔壁班的一个小女生,因为害羞得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所以在爸爸妈妈的不断怂恿下告诉了他们,造成的后果就是,一直到现在,左邻右舍,包括父母的同事,只要上门看见他就会问他还喜不喜欢幼稚园隔壁班的那个女孩子。
从那时候他就知道了,很多事情,只适合埋在心底,让自己一个人消化。
太郎哥哥死后,他的母亲表现得非常歇斯底里,恨不得抓住每个人询问太郎去世前的不对劲。这种表现又和警方的漫不经心形成了鲜明对比,他预想到了,太上心和不上心,最终都会给他带来想不到的麻烦,于是,这个秘密就憋到了现在。
直到遇见了在篮球场见过的神秘姐姐。
“奈奈姐姐给我的感觉,倒是和太郎哥哥很像。”
“那么,到底是什么秘密呢?”诸伏高明问。
“我被太郎哥哥拜托了。他想让我协助他去偷一样东西。”
第176章
偷东西?
诸伏高明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这不像是一般人会拜托小孩去完成的事情。
“能麻烦你告诉我, 太郎让你拿的具体是什么东西吗?”诸伏高明最终还是避开了偷这个字眼。
宽人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但还是诚实的回答道:“他想要我给他偷一串钥匙。”
“钥匙?”
“嗯。”高贝宽人重重点头,“我妈妈的钥匙, 她工作时会用到的那一串钥匙。太郎哥哥想让我趁着放假偷出来交给他。”
而他因为和太郎哥哥的交情,最终昧着良心同意了这个交易。
太郎一直在安慰他没什么关系, 只是借出去一下下,很快就能还回来。
“哥哥说他就借一下子, 而且他要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秘密场所。大家只要想去都能去, 他只是不希望惊动大家。”
小孩的声音越说越小, 显然也是觉得,如果是正大光明的事情, 怎么样都不至于拜托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去偷钥匙。
“你知道那串钥匙的用途吗?”黑发警部的钢笔在本子上不断记录着。
“只是几个旧仓库的钥匙。我妈经常一下班就把钥匙丢茶几上了,有时候还会漏在洗衣篓或者餐桌上, 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物品。”
“哪里的旧仓库?”
“小区里的旧仓库。使用者是业委会。”和别的孩子不一样,高贝宽人对自己家长的工作内容很了解。
“我妈在业委会其实也没什么正式工作。每天去上班也就是和那群阿姨一起换个地方喝茶打牌。”
“同样的钥匙, 也不止是我妈有, 小区里很多阿姨都有同款。”
“那几个仓库其实想进去随时都能进去。因为只要理由恰当, 她们经常把钥匙直接借出去, 我记得以前还有借钥匙的阿姨突发奇想,想进去看看闲置的那些仓库能不能养点小动物。”虽然后面不了了之,但也说明这个钥匙并不难拿到手。
听上去的确不是什么重要岗位, 钥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钥匙。
但是……
诸伏高明无意识的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这样的话, 就更难解释清楚了。如果很多人借钥匙的话,明明可以编个理由直接借出来, 这样更加不引人注目,为什么要用更麻烦的方式呢?
多一个人知道就是多一份风险, 而相比较已经成年的大人,不懂事的孩子会是这个计划的最大变数。
大中太郎作为一个心智健全还在一定程度上称得上一声‘聪明’的成年人,为什么一定要指定高贝宽人去偷钥匙呢?
“你母亲手里的钥匙,是不是和其他人手里的钥匙有所不同?”想来想去,诸伏高明也只能暂时想到这个可能。
“钥匙都是一样的。”高贝宽人对此很是肯定,“我妈对那串钥匙一点也不看重,经常丢三落四的,好几次因为打牌忘了带钥匙都是临时找其他人借的钥匙,她手里的钥匙和其他人手里的钥匙我都见过,完全没什么不一样。我妈还拿混过其他人的钥匙,但事后也就这么混着用下去了。”
也就是说,钥匙一定是一模一样的。
难道问题在仓库里?
“你知道仓库里装了什么吗?”诸伏高明想了想,又问道。
他本以为问了也是白问,没想到这种事情小胖子还真知道:“因为太郎哥哥提了,我就好奇的问了家里一句,不过没有说出实情。妈妈告诉我那里都是些快过期的东西。很多东西的保管年限都快到了,马上就会全部销毁。”
“我觉得太郎哥哥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会着急想要偷东西吧。”这是小孩能想到的唯一理由了。
但是,在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大中太郎便离奇死亡,和小孩的约定也就此作废。
诸伏高明问:“那他想去的仓库里的东西现在还在吗?”
高贝宽人摇了摇头:“都被拿去销毁了。”
他神色黯然:“原本那批东西就只剩了一个月左右的保管期。我妈说那都是十年前的旧东西,到期了就要全部拉去销毁。这事小区的人都知道。”
“这事我阻止了,但是没人听我的。”小孩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诸伏高明现在的脸色,一定很糟糕吧。
“妈妈说能留在那里的东西已经被清点过好几次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废弃的纸张和办公用品。根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而且小区都盖了那么多年了,现有仓库的数量根本不够,大家都希望能早点把多余的仓库空出来,用来存放新的东西。”
他像是赎罪一样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负面:“小区里很多人都在传太郎哥哥是被人害了的……我很害怕。我提了几次之后被我妈反问为什么我这么在乎那几个仓库的破烂,我就不敢再问了。万一想害太郎哥哥的人又来找我怎么办?”
“我死了没什么,但是我怕爸爸妈妈也会跟着我一起出事……”
高贝宽人不由的攥紧了自己小小的拳头,眼泪掉到了桌上,“是我对不起太郎哥哥……我太胆小太自私了……本来我应该告诉太郎哥哥的妈妈的,可是,她看上去已经疯了,太郎哥哥去世前只要和他有过一点点交集的人,都被她骚扰了很久。我很怕……我很怕我告诉她之后,会给我家里带来麻烦。”
他越想越觉得很难受,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到现在才迸发根本止都止不住。
“我很努力的装成没事人的样子,但是……”
“是吗?可是我觉得,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柔地拂过他的头顶,将他乱糟糟显得有几分颓唐的头发理了理。
力道不重,但很舒服,就像是带了某种奇妙的魔法,随着传递而来的温度,让他混乱的脑袋逐渐感到放松和安心。
“你知道为什么奈奈会打电话给我处理你的事情吗?”
“为什么?”看着那双温和的眼睛,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害怕问的疑问自然而然的就问出了口。
“因为这些复杂的事情是我们大人才需要操心的问题。甚至,还得是经过重重考试与选拔的特定职业才需要操心的事情,普通人的话,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把自己的苦恼告诉我们,然后继续吃吃喝喝,好好睡觉。你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只要学会接受大人的保护就好了,就更有这种丢问题给我们的权利。”
“你看,你的奈奈姐姐不就做得很好吗?她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解决不了,所以直接找了我。”
“但是……”小孩紧张的问道:“我答应了太郎哥哥,所以……”
“你是不是想要负责到底?”
“嗯。”小孩重重点头。
“不是所有承诺都需要负责的。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你现在还是限制性民事行为能力人。所以,一只铅笔一百日元卖给你很合理,可假设我一只铅笔卖了你一百万,你就可以去起诉我,要回这一百万。”
“因为无论这只铅笔的材质有多贵重,一百万都不是你这个年龄能支配的金额。”
“你和太郎的约定也是一样的。即使你比一般的孩子都要聪明,稳重,甚至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家人,但这也不是他让你偷窃,背负那么沉重的秘密生活的理由。”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一定会请他到警局好好吃一次猪排饭。”
犯人被审讯时被警察招待吃猪排饭已经是各大影视综艺必刷的梗了。高贝宽人秒懂,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诸伏高明看他这个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等笑够了,高贝宽人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花,狡黠的说道:“请太郎哥哥吃猪排饭,像是奈奈姐姐会说的东西。”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和好啊?”
诸伏高明一怔,这回,覆在小孩脑袋上的手用力了几分,才刚理顺的发型又变成了乱糟糟的鸡窝,“这也不是小孩子该关心的事情。”
“那我接受了你的审讯,可以吃一碗猪排饭吗?”也不是别的,就是食欲突然上来了。
“你刚才在炸鸡店不是已经吃了东西吗?”
“还能再吃吗?”
“根据国民健康饮食参考,你今天摄入的油炸食物已经超标了,不能再吃了。”
“下次呢?下次可不可以?而且我不止有这一个秘密,我还有两个秘密哦,能不能再多换两碗猪排饭?一共三碗,分期请我行不行?”
“……就算我说你是个小孩,也不要一直试图使用小孩特权。”
“拜托拜托~”高贝宽人很努力的睁大眼睛卖萌。
“可以分期,但是,你得好好运动,瘦下来了再来找我履行。”
“诶……”
“不行的话,我就收回了。”
“好吧好吧,等我瘦下来一点点再说。”
眼见诸伏高明态度坚决,高贝宽人连忙说,生怕连分期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那么,第一个秘密我已经知道了,第二个秘密是什么?”
“太郎哥哥说,他偷偷给前本请了个律师。”
第177章
“前本这个姓氏……我记得是杀了他家人的犯罪者。”
诸伏高明记性不错, 最近还重点看了好几遍附近几个小区的犯罪情况。
前本刚就是被他画红圈的其中之一。
当时参与这起案件的警察很负责的将对方在案发之后的所有表现都记录在案。
根据那位警官的笔述,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对方先是惊讶, 之后就想着要逃跑,被抓之后又大喊着你们都误会了, 我不是那个犯人。等证据摆在他面前之后,又突然承认了
但是入狱之后, 又重新开始喊冤了。
虽然反复, 但大多数被逮捕的犯人都会经历这种反反复复的心理变动。
有的杀人犯即使是面对检察官也显得很嚣张, 嚷嚷着一命抵一命,可是, 当他真正站在法院,发现那个小木槌真的可以决定自己后半辈子的人生时, 他们又会变得比谁都要胆小,恨不得能立马从身体里分裂出一个纯洁无瑕的分身。
早先还有人在法庭上玩当场失忆这一套, 以期能和原本的罪恶划清界限。
诸伏高明对前本表现出的精神状况并不意外, 但听到宽人说他的太郎哥哥给前本请了一位律师后, 事情好像就变得诡异了。
大中太郎憎恶着前本刚,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今天早上大和给他发来的简讯就包括了这一点。甚至,当地警察来他们这里做其他案件的有关报告时,也曾经提过几句。
说是有个孩子, 十年如一日的, 在他们开展宣传活动时问他们, 前本刚什么时候才能判死刑。
搞得站在台上做宣传的警察差点下不来台,甚至集体患上了社恐, 每年抽中签去搞宣传的人简直若丧考妣,警署内部甚至戏称, 宁愿再去办八件十件的疑难案件,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幸好前本现在被关在监狱里。他如果被放出来,绝对难逃一死。”
这是多名资深警官对这件事的评价。
很少有受害者家属会放下对加害者的恨意,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大中太郎这样的表现就很正常了。
希望平平淡淡度过下半辈子,再也不愿意和犯罪分子有任何牵连的人才是大多数。
比如大中太郎的母亲。
根据大和套来的消息,这位自从儿子死后就变得更加衰老的母亲,曾经在每个假期都会带自己的孩子去心理医生那里进行治疗。
音乐,美术,运动,编程……不论任何烧钱的项目,只要是医生说能转移孩子的注意力,她都会去执行,为此,母子俩其实吵了不少次架。
大中太郎曾经当众指责母亲冷血自私,所谓的为他好只不过是希望他不要再打扰她改嫁后平静的生活。
“他妈妈哭得很伤心,拗不过自己的儿子,只能提前将前夫家剩余的遗产转给太郎,之后也很少来小区了。”
“不过这样一来,母子俩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
这是外人的评价。
高贝宽人虽然不太懂这些陈年往事,但是,当诸伏高明向他询问起大中太郎和他家人的关系时,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还行吧。”
“哥哥虽然会忍不住和他妈妈发火,但之后冷静下来又会马上道歉。他还和我们说,让我们不要学他。他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才会忍不住发脾气的。”
家庭遭遇巨变,亲人离世,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大中太郎在这方面表现得有些极端。他的母亲让他去看心理医生倒也不是没道理。
“不过,我有点讨厌那个伯母。”
小胖子坐在比他高的椅子上,两只脚在空中不停的晃动着,犹豫片刻才鼓起了勇气。
小孩指责大人,特别是别人家的长辈是一种很没有礼貌的行为。高贝宽人小心翼翼的说了出来,然后又停住了,偷看诸伏高明的反应,生怕他像其他大人一样,张嘴就是训斥或者教育,这样的话,他就不往下讲了。
黑发警部一眼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既好笑又无语,没好气的说道:“我现在是在找你了解案情,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我不会骂你的。”
“o(* ̄︶ ̄*)o”
小孩摆出了一个乖巧的笑脸,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说回正题。”
“你为什么会讨厌她?”
“讨厌一个人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吧。”小孩嘟囔着,然后补充了一下,“她是个好人,但是我就是觉得伯母很像一张很大很大的网。”
“远看都会觉得窒息的那种。”
“如果她是我妈……”想象那个画面,高贝宽人不禁打了个寒颤,“算了,听上去就已经很恐怖了,还是别用这个想象了。”
“太郎哥哥和他妈妈吵架的点就在这里,他妈妈觉得他这个人不是一般的不正常。然后会要求太郎哥哥按照她所谓的正常人模式去行动,如果他做不到她就会哭得很绝望……我听说,有次她哭得太猛了,把自己弄成了二氧化碳中毒,最后送医院去了。”
“其实她改嫁之后来我们小区来得已经很少了,我也很少见到她和太郎哥哥的相处模式。但是每次遇见,都很少能看见他们和睦相处。”
经常性就是大中太郎低着头一言不发,而他母亲坐在旁边不断抽泣,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遇见他们这些孩子,她倒是会打起精神来招待他们,但是吧,虽然很热情,招待也有那么点一言难尽的感觉。
“我们中间有一个叫雅美的女孩子,她以前得过轻微的蛀牙,但是早就好了,也早就可以正常的吃甜点了。我还看见过雅美的妈妈给她做小蛋糕吃呢。”提起吃的,小胖子忍不住咽了一下涌上来的口水。
“可是,我们去太郎哥哥家里的时候,伯母不但没有给我们任何甜的东西,还一直在和雅美聊蛀牙的危害,雅美说:伯母,我已经好了。然后伯母就回答说:我知道,但是这只是暂时的,你如果再吃甜点还是会复发的。”
“听上去也有点道理。得了蛀牙的人如果不好好保护牙齿,还是会再次得蛀牙。我想,这一点,你们老师也和你们说过吧?”
“保健课的时候是提到过啦。但她也顶多唠叨一节课的时间啊。太郎哥哥的母亲可不止唠叨这么久。”
“而且她其实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就着她知道的两句话来回说。”
“我们想走她都不让我们走,一直和我们说这些话,等我们吃完了餐盘里的煎饼,她又变出了一次性塑料杯还有一次性牙刷,要我们刷完牙才能回家。”
“我的牙齿被她盯着刷了整整三遍,最后第四遍她直接自己上手帮我刷牙了。”
高贝宽人满脸无奈,捂着腮帮子,似乎还能体会到当初那股的痛感:“我的牙齿都快被她刷没了。回家之后哗哗哗的出血。”
因为害怕父母去找太郎哥哥家的麻烦,他把这件事瞒住了没说出去,只是那几天都没什么吃东西的欲望,瘦了好几斤,父母还以为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减肥了呢。
“之后太郎哥哥来找我说了对不起,还带我去了游乐场玩,也就算扯平了吧。他说他妈妈就是那个样子,没办法改。”
“他都这样说了,也很真诚的和我道了歉,我也就没再管这件事了。之后我们这些小孩看见伯母都会躲很远的。”
“大人都说她是为了太郎哥哥好,伯母本人也这么觉得,我不否认她出发点的确是为了他好,可是,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
“那天我们去做客的时候,她和太郎哥哥就又吵起来了。原因是太郎哥哥发现她往我们喝水的杯子里放维生素片。”
“伯母说维生素片对人的身体很好,吃一颗又不会死人,凭什么不能放。太郎哥哥说这不是剂量问题什么什么的,后续没有听清楚,反正他们关上门,吵得还挺凶的。”
高贝宽人总结道:“我有时候觉得,该去看心理医生的不是太郎哥哥。”
“不过,我爸妈总说她是个很好的母亲,虽然路子有点错误。”
“之前她想让太郎哥哥恢复正常,还差点给他报了个非法行医的班。虽然之后被警方取缔了,但是她砸在里面的钱也都没了。还有,太郎哥哥看病的那个私人诊所也很贵,我听说那里的医生是从长野县最好的医院的精神科里出来的,他们出来单干之后还有很多原来的患者会定期找他们复诊。”
“但是他们家收费很贵很贵。我妈妈说,去那里看一次病,就要花掉我爸工资的一半,就这还只是看诊费用,住院治疗和药品的费用全部不算在里面。”
“太郎哥哥那时候都不想去了,但是他的妈妈却很坚持让他去诊所看病,甚至早期还是每周一次,之后变成了每个月一次,但假期还是每周一次。因为从小就去,太郎哥哥人又很聪明,暑假好像还在那里当了一回暑假工吧。这事我们小区都传遍了,大家都说太郎哥哥很聪明,就连看个病都能得到医生的青睐。”
第178章
高贝宽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对大中太郎的事情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虽然他每次一说就有些没有节制, 但诸伏高明并没有阻止他。
相比什么都守口如瓶的当事人,能拉着他们警察说很多的当事人当然更好。
就算说的东西杂了点,但仔细梳理, 事后再度复盘时,还是能推理出很多很有用的信息的。
很多研究犯罪学的学者也很爱采访打探那些犯罪者从小到大的事情, 不止从案件本身出发,更要从周边人对这个人的社会评价出发, 最后得出一个相对客观的观察记录。
毕竟有时候, 为了掩盖自己杀人的真实意图, 犯罪者也是很能说谎的。
“那么,你知道为什么太郎在恨了前本先生那么多年之后, 又选择原谅他吗?”诸伏高明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小胖子双手交叉,眉毛时高时低, 显得很是纠结。
他蹙着眉头苦恼道:“虽然我也很好奇这个事情,但是太郎哥哥只是把他给前本先生写信的事情当成了用来交换的秘密告诉了我。”
“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原谅一个杀人魔, 还对他那么好, 我也不清楚。”
诸伏高明问:“你当时没有好奇问他吗?”
高贝宽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当然好奇, 好奇得抓心挠肺的, 可是,太郎哥哥的嘴那么严,他不主动告诉我, 我是绝对打听不到的。”
“就像他的死因一样……即使他的母亲一直说他是被人杀死的, 我, 不,我们小区大部分人都觉得他的死因不正常, 可是,无论警方怎么查, 都只能查到太郎哥哥身上的线索,压根查不到第二个人的影子。”
诸伏高明眼睛闪了闪,“你觉得这是大中太郎一手策划或者他在这其中有所隐瞒?”
“我觉得是后者,有所隐瞒。”
“但他的死不像是他自己设计的。”小孩摇头。
“为什么?”
“因为我印象里的太郎哥哥是个非常遵守规则的人。”
“这么说也许有点不对,但他本身就有那么点强迫症在身上,也就是他自己没察觉吧,我们这些小孩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在他没有和我约好的情况下,他的死,也许是个意外。可在他和我约定好的情况下,他又为了达成他的目标把很重要的事情当成交换告诉了我,这说明他肯定是有事情要去办的。”
“那在拿到我妈手里的钥匙之前,他绝对不会做自杀这种蠢事情的。”
诸伏高明了然的点了点头,进入了下一个话题,“你刚才说他为人有些强迫,这又是怎么说?”
“比如玩捉迷藏的时候,”高贝宽人反问回了诸伏高明,“警察先生,请问你会怎么定蒙眼睛的时间?”
“这个没有什么特定规则,有的人喜欢两到三分钟的时间,主打一个速战速决,有的人希望是五分钟,这样时间充裕,更方便躲藏,如果身上没戴手表的话,大家就会默认倒数一百下……总之,看支持哪一派的更多吧。”诸伏高明认真回忆了一番,然后才回答道。
“是吧,正常人是这样没错。但是太郎哥哥的话,他无条件只选择单数,双数的选项看也不看一眼。”
高贝宽人说。
“也许是有那么点强迫的倾向,但我想,如果只是这点程度,不至于影响他的生活,也很可能只是所谓的习惯,就像有人喜欢用左手干活,有人喜欢用右手干活一样。”
高贝宽人不满的嚷嚷道:“当然还有其他的事情。哥哥你这么快打断我干什么?”
好吧,搞半天他成反派角色了。“诸伏高明哭笑不得的举手投降,“抱歉,你继续说吧。我听着呢。”
“还有拿水的时候也是这样。”高贝宽人继续举例,“我们打篮球放在那里的水,都是20瓶一箱,虽然太郎哥哥一般只喝烧开的水,但是如果他的水壶里没水了,水又是从他指定店铺里拿过来的,没有拆封的箱子,他还是愿意浅浅的喝上几口。”
尽管这个前置条件不是一般的长。
“我们也不太懂这是为什么,但是每到这时,太郎哥哥就会无条件会拿走最中间左边的那一瓶,如果有人下场后提前拿走了一瓶水或者几瓶水,他虽然什么都不会说,却会把剩下的水拿出来重新点数,再拿走最中间的那瓶。”
“我后来去他家的时候也发现了。为了防止别人下毒,所以太郎哥哥会在家放很多的杯子,每个房间都有他的杯子。谁也不清楚他会用哪个杯子喝水。可是,经过我的留心观察,他其实每次都只会拿中间的杯子。虽然会装模作样的把它们打乱顺序,重新排列,但最后,他每次都拿了最初的那个杯子。”
“还有就是,因为太郎饮食不怎么均衡,所以为了补充营养,医生要求他每天必须喝一瓶牛奶……这个好像是他上小学时候的事情了,但是由于伯母的坚持,他好像一直没有停喝。”
“我记得我去他家玩的时候,太郎哥哥面对牛奶就像喝药一样,永远都是一口闷。然后有一个月,由于订购牛奶的商店失误,太郎哥哥的牛奶变成了整整1升。”
“说实话,压根没人能吃那么多牛奶。他自己也喝得很痛苦,但还是选择了一口闷。”
“之后我就发现了,对于纯净水以外的饮品,他要么拒绝,实在拒绝不了,就会一口气喝掉,就算量很多也一定会这样。”
“我记得他有次和我们聊天的时候还抱怨过,由于自己计算失误,导致汤咸得要命,他只能往里面拼命加水,虽然加完水之后味道变好了,可是那锅汤喝到最后都要喝吐了。”
“旁边有孩子就问他为什么不能直接留一半,放在冰箱里,等到晚上再喝。或者叫人来帮忙,一个人一锅汤很难,但是几个人一锅汤就一点也不难了。”
“他们提到这一点的时候,太郎哥哥的脸上,几乎是一片空白。我想,他大概完全没有想过还可以有这种选项。”
“后来,我还跑去问了他,现在有没有学会分汤。结果他说他没办法分。因为再怎么看,那口锅都是一个整体,他很难再把它们分成好几份。”
“总之就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坚持。”高贝宽人摊了摊手,老成的叹了口气,“太郎哥哥在我们小孩眼里,一直都是一个虽然值得尊敬但偶尔也会冒点傻气的人。”
“在他眼里,很多规则都是不能被打破的。而且可能是因为他经常去看心理医生的缘故,他心态其实挺平和的,除了前本这个名字会让他咬牙切齿失去理智外,别的时候,太郎哥哥是个很温和的人,做事情也很有条理,或者说,他喜欢安排一个计划再去做事情。”
“诸伏警官你如果去到他家里你就会知道的……唔……不过墙上那些计划表现在可能被伯母撕了也不一定。太郎哥哥去世之后,她整个人都很阴郁,经常大白天就开始酗酒。要么就是待在屋子里痛哭,小区的阿姨们都特别心疼她这个状态。但是怎么劝她都不愿意听。”
“好在她现在有新家庭新家人,应该再过一段时间,她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
“啊,说回正题。太郎哥哥是个非常喜欢制定计划的人。小区的孩子多少用过他的学习计划表,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毅力去执行的。在有些人眼里,太郎哥哥简直就是个变态。有些孩子还偷偷给他取名叫做机器人。”
“这也不能怪起外号的那些人,毕竟他连上厕所这件事都只给自己课间五分钟的时间,计划之后,就绝不允许自己超时。我们小孩觉得这种计划就跟坐牢没什么两样,百分百赞成他的,也只有那些家长了。他们个个都觉得太郎哥哥的计划好得不得了,还想逼着我们小孩来执行。要我说,让他们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
“不过,这种东西有好就有坏。太郎哥哥虽然是个正面的好例子,但也是个负面的坏例子。”
“如果太郎哥哥迟到了,或者因为某些遭遇导致自己的计划没办法再实行下去。他就会非常难受。”
“比如和我们玩游戏时,如果有一个小孩迟到了一分钟,那么那一整天,太郎哥哥虽然会强打起精神来冲我们微笑,可是,明眼人都能察觉得到,他不是一般的不开心。甚至后面好几天他都不会再和我们一起玩了。”
“所以,我觉得,以太郎哥哥的性格,让他打破他自己的原则,是要花很大力气的。”
“他既然和我约好了,就一定不会失约。”
“更别提太郎哥哥还挺喜欢自己的那些计划的。我听我妈说,小时候的太郎哥哥要更活泼些,凡事都要做计划这件事是一手带大他的爷爷教会给他的。”
“所以,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太郎哥哥就开始学着制定计划了,每次完成一个小计划,他的爷爷都会拿糖果鼓励他继续,完成一个大目标的时候,他爷爷就会带他去附近最贵的餐厅吃饭,那时候的太郎哥哥还会很臭屁的拿着自己的计划表炫耀这是他自己做的计划,自己夸自己是个无敌的大天才。”
“之后上了学也是这样的。和太郎哥哥同龄的那些哥哥姐姐告诉我们,太郎哥哥从小就爱做计划。他有一个专门的计划本,厚厚的一沓纸经常在半个月内就用完了。而且本子上记载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事。”
“小目标有抓蝴蝶计划,养黄瓜计划,大目标有攀登月球计划,征服世界计划。虽然中间还有些和学业相关的计划,但总体来说还挺傻的。”
“最夸张的时候,一整个课间太郎哥哥都趴在书桌前写自己的计划,而别的孩子都在外面玩。老师还以为他被人孤立了,结果一调查才发现他是在写自己的计划。”
“后来老师才发现,不止是课间,就连上课的时候,甚至是写作业的时候,太郎哥哥都会写他的计划。说是说要好好学习,但只写了一个好好学习的百日计划,详细规划了一百天要学点什么东西,但是实际就……”
“受不了的老师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家长。听说太郎哥哥被他的爷爷罚抄了一百遍的‘眼高手低’,这才没有那么疯狂的写那些不靠谱的计划。之后,他也知道悔过了,开始学会认认真真的跟着自己设计的计划流程走,没多久就拿到了全班第一的宝座。”
“我记得我妈还和我说过这件事的一些小细节,说是太郎哥哥的爷爷告诉她的。太郎哥哥的百日计划那时候直接从早上八点制定到了晚上八点,一分钟喘息的计划都没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计划绝对会拉跨。”
“但太郎哥哥的爷爷为了锻炼他的意志,硬生生把他的一百天计划在半个月内执行得非常彻底,折腾得太郎哥哥都快要疯了,他这才带着自己的孙子一起修改那个百日计划表。”
“现在那个计划表不知道会不会跟着太郎哥哥一起走……他可宝贝那份百日计划表了,一直和我们说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所以,写计划这种事情,一定是会被他贯彻到底的,而只要是他计划的事情,他也一定会做到……”
高贝宽人洋洋洒洒的讲了一大堆,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因为他发现,原本一直看着他说话的诸伏高明,居然光明正大的开起了小差。
“喂。警察先生,这样不对吧!”
小孩立马不干了,“你怎么能把我说的话当成背景音啊!如果我说的东西和案情无关,你不敢兴趣的话,你就不要让我继续讲了。我这个讲的人还觉得超级费口水呢。”
“……抱歉。”过了好几秒,诸伏高明才从笔记本的记录里回神。
高贝宽人嘟着嘴,表示自己绝不原谅。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诸伏高明又道了一次歉,“我只是有些在意你刚才说的话。”
“什么什么?”小孩感兴趣的凑了过去,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偷到了黄油的小老鼠,都顾不得要继续和诸伏高明生气了,“我刚刚说了很有价值的东西吗?在哪?我怎么不知道?”
“秩序。”诸伏高明敲了敲笔记本。
“?”高贝宽人没听懂。
“你刚才说,他是一个很讲解秩序的人。捉迷藏时,时间只会用单数,喝水一定要取中间位数,甚至还有很多计划表。只要打破了他的计划,他就会浑身难受。”
“是这样没错。”
“但是……”诸伏高明重点敲了敲笔记本中央,水杯一词。
“也许是我记忆出错,可是,当我们去他家侦查时,并没有看见那么多杯子。”
“你确定他每个房间都会放杯子吗?”
“我当然记得!他连洗手间都会放喝水的杯子!!我怎么可能记错!!!”
这回,又轮到小胖子不淡定了。
“甚至是我认识了太郎哥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世界上透明花纹的杯子有那么多款式。他家杯子简直是泛滥成灾,无论什么地方都有。但是他招待我们,只会用一次性杯子。如果有人动了他的杯子,被他发现的话,他是要发很大脾气的。”
“也就是说,他房间里的杯子,只有他能动?”
“是啊。”小孩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太郎哥哥也会自己洗杯子,还是每天,要不是后续购入了一台洗碗机,他的手都要因为洗那么多杯子被泡皱了。”
“有什么不对吗?”高贝宽人好奇问道。
“现场好像没有看见那么多杯子……我会让技术科的人再看一下他们拍的照片的。也许是他提前收起来了。”实际上,并不是没有看见那么多,而是只发现了一个杯子,放置在客厅,有被用过的痕迹,但是并没有测出任何毒物的反应。
难道是有人进入了太郎家,把那些杯子都带走了吗?
可是……
诸伏高明再度蹙起了好看的眉,即使是这样,也无法解释清楚这件事。
为什么侦查人员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一点呢?如果连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都对大中太郎的杯子数量印象深刻的话,那其他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提出问题吗?
就算他这两年来为人孤僻,但他前些年和这个小区住户的关系都算不错的,也没有禁止别人进入他的家里做客。
所以,这很不符合常理。
还有一个事情,就是大中太郎的计划书了。
从小孩提供的信息来看,大中太郎是个什么事都喜欢做计划,并热衷于做计划的人。
考虑到他本人疑似有轻微的强迫症,所以,碰到重要事情却刻意不去做记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也就是说,就算他用了不同的文字,不同的密码载体,又或者存在了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他一定是有计划的。
哪怕没有和死亡相关的计划,但涉及协助前本出狱这种大事,他难道不会记下来吗?
可是,警察找遍了他整个家,都没有找出一张纸和此次自杀案有关的。
诸伏高明并没有怀疑鉴定科的检查人员有粗心大意的情况。他相信他们是绝对会翻箱倒柜找出犯人的相关痕迹的。
但如果翻箱倒柜也没什么结果,就说明……
“太郎死后,你知道他的那些计划本去了哪吗?”诸伏高明温柔问道。
“这个嘛……”小孩很是为难的想了又想,他还真没关注过这方面的内容。
大概想了两分多钟,高贝宽人突然兴奋的说道:“我记起来了。”
“应该都在伯母那里。我上次遇见她,她还说她要拿走房子里的一些东西留作纪念呢。”
“这里面肯定有太郎哥哥的计划本。”
第179章
黑发警部瞥了眼手腕上的手表, 又问了几个小问题,之后就对小孩说道:“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时间也不早了, 你可去外面叫一下奈奈吧。”
高贝宽人听话起身,胖乎乎的小脸上还带了点念念不舍, 挣扎道:“我还有没说完的,而且我爸妈今天都不在家……”言下之意, 作为一个有时间的好公民, 他特别愿意分享他的所见所闻。
如果忽略他刚才在突发奇想后三番五次拐弯抹角地询问诸伏高明能不能以一个警部的身份给他老师打电话免去他今天的作业, 他还真的挺热心肠。
所以,诸伏高明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哦?你父母不在家, 一个人单独待着的确不好。”
“既然这样,你不如在警局写完作业再回去?”
高贝宽人:“……”重点才不是这个呢!
这个智商和情商都比同龄人高上那么一点点的孩子立马毫无留恋的选择了背好书包对诸伏高明说再见:“叔叔拜拜, 我现在去叫奈奈姐姐进来。”
称谓变得极快,像极了金田一三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
“奈奈姐姐。”
金田一三在门外等得百无聊赖。
她抬头, 高贝宽人已经小跑到了她面前:“诸伏警部在里面等你。”
“你们聊完了?”她看见小孩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臭了。
“算是吧……”没能免除作业, 高贝宽人兴致不高, 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要回去了。”
“稍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走。”
“没关系,我自己也行的。”警局外的天色比刚才更暗了, 估计再晚一点, 夜幕就要降临。
一个孩子再怎么胆大, 也还是难以逃脱对夜晚的恐惧。
高贝宽人嘴上说要快点走,看到天色还是犹豫了几秒。
金田一三没有错过他的表情, “放心吧,我没什么能说的, 给我五分钟就够了。你在这等我一下。不然,你一个人要怎么过马路?”
提起过马路,小胖子浑身都僵了。
比白天过马路更让人讨厌的,肯定是晚上过马路。只有车灯,什么都看不见。
见他听话,乖乖的坐了回去,金田一三稍稍放心了点,这才起身去了走廊尽头的诸伏高明所在的房间。
一推门,她便看见了桌对面的男人,身后窗帘轻轻摆动,明灭的光影下,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一双眼睛幽暗如海,眉目微蹙,表情有点凝重,嘴边没有平时惯见的微笑。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抬眼朝金田一三点了点头:“请坐吧,奈奈小姐。”
语气淡淡的,然后又低头翻起了手里的资料。
金田一三没推辞,不客气的拉来椅子坐下了。
“我答应了门外那个小鬼,五分钟后要送他回去,你如果没什么想问的问题,我可以提前走吗?”
说完这句话,男人的视线终于从本子上挪到了她的脸上。
金田一三输人不输阵,傲然回视。
“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过了五秒钟,他终于发问了,明明是公事公办,但又似乎夹杂着个人私心。
金田一三表情一怔,像是从未想过这一环节。
她顿了一下,表情古怪的回应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少有大人爱听小孩发言。那小鬼说的又很严重的样子,在长野县这里,我只知道你一个警察的电话,当然只能叫你。”
她闭口不提其实大和敢助当时大概率在附近巡查的事情。
“你也可以自己解决吧。”
他并不怀疑她的推理能力。
“有事找警察。我又不是警察,为什么要揽这种麻烦在身上。”金田一三混不吝的翻了个大白眼,回答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
“你和高贝宽人是怎么认识的?”
见金田一三楞了下,他好心提醒道:“就是刚刚那个孩子……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吗?”
“在球场他馋我的食物,给他吃了点。第二次见面就是今天了。”金田一不觉得这点事情需要隐瞒,就算她不说,诸伏高明也能从别人那里知道事情的经过。还不如她自己来叙述。“我也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对我这么信任。”
“他的眼光还不错。”黑发警部轻轻夸了一句。
“……哪里好了?不管是我,还是那个太郎哥哥,都不是什么好人。”金田一三犀利评价,“也就脑袋瓜比较聪明,知道看人脸色行事。但论起看人的眼光,没有最差只有更差。运气也不太好。”
先是遇到了唆使他去偷东西的太郎,之后又遇上了别有用心的她。
这小子长大以后一定不能创业,不然铁定会亏得血本无归。
诸伏高明摇摇头:“你总是这样,把自己想得太差劲了。”
“是诸伏警部你把我想得太好了。”金田一三粲然一笑,“我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不具备人类的情感,没什么同理心,报复心倒是强得不像样,还没有所谓的法治观念,是个标准的犯罪预备役哦。”
“如果你在这次事件中带了八百度滤镜,由此看到了我的闪光点的话,大可不必。我只是觉得利用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孩子既不公平也没什么效率,不符合我的犯罪美学。”
“而且,你我都心知肚明我想要干什么。这孩子身上的案件,和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并不相关,我可没兴趣在别人的案子里浪费时间,但是,用它来拖慢你这边的进度,倒是不错。”
“毕竟,你可是一定要调查出真相的诸伏警部。”金田一三稍微加重了语气,复又提了一次,“上次我说的话仍旧有效。你没必要因为一些无聊的感情堵上你的后半生,只要你愿意放弃,我们之间的赌约……”
他突然打断了她:“我不是警察的话,你会养我吧,金田一。”他用了她的本名叫她。
有那么一瞬间,金田一三确确实实没有跟上他的脑回路。
“……我可以认为这句话是你想要放弃赌约的不失体面的说法吗?”
“不,我没有想过放弃,我一定会阻止你。”
空荡的房间,雪白的墙壁,一人宽的审讯桌,两个人坐在彼此的对面,很近又很远。
她下意识避开了他认真的眼眸,将视线定在他衣襟上那枚小小的金色樱花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乐不可支,夸张得腰都要笑弯了,“怎么?你这是换了件没开封的新制服还是顺带换了个没用过的新脑子?你应该记得我们的赌约是什么吧?”
“如果我赢了,你放弃,我们结婚,如果你赢了,我辞职,从此再也不和犯罪问题沾边。我记得很清楚。”
男人平静的说道。
“那你就应该知道,这两个条件到底有多矛盾。”笑够了,金田一三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终于收了脸上夸张的假笑,神色冰冷。
“想提前下岗享受养老生活的话,你直接写辞呈会更快一点。”
“你不打算收留一下失业的我吗?”
金田一三对此报以冷笑:“诸伏警部,这边建议您提前做好养老金规划,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还有,这种问题可和案件没什么关系。”见他还想再说什么,金田一三直截了当的说道:“这是职权骚扰行为哦,诸伏警部。”
“我可以走了吗?”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能不让你走吗?”
他伸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对了。还有一件事。”就在她要出门时,他突然又叫住了她。
握在门把手的手停了下来,没有用力往下压。
“什么事?”她背对着他问道。
“那对母子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接连去世了。”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我想,你知道这个消息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你是想看我崩溃得嚎啕大哭还是生无可恋魂不守舍?”
“你不准备放弃吗?”
“他们死没死,我自己会判断。而且,我以为你经过了时田错的事情之后会知道,有很多事情,都不会因为谁谁死了,就那么轻易的结束,特别是复仇。”
金田一三侧过身:“诸伏警部,长野的一亩三分地虽然精彩,但你偶尔也可以稍微关注一下东京的动向。”
“雨山莲死了,死在监狱里。”
他下意识起身,脸上这回是真的闪过了诧异和痛心,不复平静。不比她叙述时的轻描淡写。
“看来没人告诉你。”金田一三记性极好的复述着时田术给她发来的消息,“那个人进监狱时的心理测评表就展现出了极强的自毁倾向,因此,监狱方面对他可谓是严加看管。但是,一个人如果想要毁了自己,就会有成千上万种方法,人类在自杀领域的创造性,向来无穷无尽得令人惊叹。”
“他做了什么?”诸伏高明沉声道。
“突然暴起抢走了路过狱警好不容易能享受一次的冰可乐,把大量冰块含在嘴里,仅此而已。”
雨山莲继承了生父的体质,极少见的对寒冷会产生过敏反应。
“等医生赶来时,他的喉咙已经肿胀到影响呼吸的地步了,最后死于过敏导致的窒息。”
“听说,一直到最后,哪怕意识模糊,他都在拒绝身边人的救助。”
“好了,闲话到此结束。我还要送那位小鬼回家,诸伏警部,希望下次见面时,你乖乖放弃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的赌约。”
“不要只看脸啊。”她皱了皱鼻子,表情充满嫌弃:“和我这样性格糟糕的人结婚,有可能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她都快被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好心感动哭了。
第180章
回家的路上, 小孩时不时的仰头看金田一三。
“小鬼,我牵着你过马路不意味着你就可以到处乱看了。第一,我脸上没有金子, 第二,你再看的话, 我不介意待会有车过来,我直接松手把你推出去。”察觉到他鬼鬼祟祟打探的视线, 金田一三冷酷的说道。
“眼睛不看马路的话, 命随便丢了也没关系吧?”
高贝宽人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乖乖的开始看四周环境。
但等过了马路, 他八卦的心又有点忍不住了。
“奈奈姐姐,你刚才是不是和那个警部先生大吵了一架?”
“没有。”金田一□□问:“我表现这么平静, 你怎么会觉得我们在吵架?”
呵呵,才不平静呢。
高贝宽人在心里偷偷反驳, 嘴上答道:“因为姐姐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不开心三个字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而且, 那位警部先生一直想要和你聊天, 但是每次等他视线挪到你身上, 你就会把我推出来。”
久而久之,诸伏高明就识趣的放弃了。
“可是他真的不和你说话的时候,你看上去好像更在意了。”那个时候表现出的烦躁和她现在简直如出一辙。
“你们两个人真的没闹什么矛盾吗?”
金田一三干脆的停下了脚步, 蹲下/身体, 不客气的伸手捏了捏小孩胖嘟嘟的脸颊, “宽人小朋友,如果你不想再背负承受不起的秘密, 最好别那么八卦了。”
被金田一三捏着脸蛋,小孩顽强发出自己的声音:“……泥萌好消西幻的时期是存在的迷茫吗?”(你们互相喜欢的事情是沉重的秘密吗?)
“我听不懂你说了什么, 不予回答。”
金田一三松开了手。
“真是搞不懂你们大人复杂的想法。”小胖子揉了揉有点发疼的脸颊,不满的说道:“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明明喜欢得不得了,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
怕金田一三再次朝他伸出魔爪,后面那句话,他用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嘀咕着。
※※※※※※
诸伏高明掏出钥匙进入宿舍时,大和敢助正在客厅看电视。
听到动静,余光瞟到穿戴整齐的竹马时,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就听他们说你全副武装的出门了,原来是真的啊。”
这两三年里,职级不断提升的他们倒也能借着工作的机会正大光明的翘掉一些小的内部典礼了。因此,穿制服的诸伏警部算是稀缺景色,颇为少见。大和敢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拿出了手机,对着诸伏高明就是一顿猛跑。
后者略显无奈,却又好脾气的配合着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等着大和的恶作剧拍摄告一段落。
“你也太夸张了。”大和敢助结束了拍照,凑过来,捏着好友的衣角啧啧称奇,“居然还是今年新发的那套新制服。以前的旧衣服那么多,我还以为那些新发的衣服只能在衣柜里放到发霉。”
他没忍住,又拍了一张,“我可得多拍一点你身为警部的样子,不然,以后想看都看不到了。”
不等诸伏高明回答,他话锋一转,直入主题:“今天你去见了金田一?”语气很笃定。
“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让开,诸伏高明才得以进入房间,脱下对于平常装扮而言有些浮夸的制服外套,解开白衬衫最顶端的两枚隐藏纽扣,端得板正的社会精英一下子就变成了随意雅痞的下班族。
“除了她,我可想不到还能有谁能把你变成这样。”
大和敢助的语气微妙,特别是看见诸伏高明来不及喘口气,又打开了那台笔记本电脑。
“我刚刚说的可是真的。你应该知道吧?你写的这种东西,一旦交上去,会引发什么样的地震。”
“想要推翻十年前的案件,甚至不是长野的案件,而是东京的案件,你知道上面那群傲慢又食古不化的老头子,会有多生气吧?”
“有关系的精英们才不会在地方上久留呢,大人物都在东京,你这份调查申请写上去,就等于是指着他们的鼻子臭骂一顿。童话点的结局是风平浪静,一切按你想要的方向发展。现实点的结局……”
大和敢助故意停顿了两秒,等诸伏高明扭过头看着他,才说:“你就这么想重新回到警部补或者巡查部长的职位?运气不好一点,那群人把你调到冷板凳的位置上,逼着你辞职都有可能。”运气不好的话,这身制服真的很难保住。
他又问回了那个问题:“为了一个金田一,值得吗?”
“不仅是为了她。”黑发警部摇头,语气坚定:“案件的结论既然有错,就应该纠正才对。而不是再用另外的错误去掩饰。我至少要对得起一直佩戴在胸前的樱花警徽。”
“我承认正义自始至终应该放到第一位。但是,如果不是因为她,你大概不会这么冒进。”大和敢助一针见血,“我们完全可以采用暗中调查的方法,抓到当年的凶手或者找出有关物证再写内部报道。这样,那群人也都会闭嘴的。”
主动去推翻这件事和在查其他案件中不小心发现了以前案件的线索从而推翻以前案件的结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后者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表面的粉饰太平还是要有的。
大和敢助不相信诸伏高明不懂。论起人情世故,脾气更急更火爆的他才是有欠缺的那个人。从前他和上面的人起冲突,大多是诸伏高明帮忙从中调解。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看着诸伏高明现在的模样才会觉得十分陌生。
“你想要我承认什么呢?”想了想,诸伏高明干脆合上了电脑,直视着大和敢助。
“还记得吗?五年前发生的一起银行抢劫案。那个时候,你,我,还有由衣,我们三个人都去了现场。”
“明明大家都穿了防弹衣,在警校也培训了千百次,大家都知道,子弹打在防弹衣上怎么样也不会受伤或者死人。可是,看见子弹袭来的那一刻,你还是飞奔过去推开了由衣。后果就是本该打到她防弹衣上的子弹,射进了你的肩膀里。我还替右手不便的你写了好几份检讨书。”
听到诸伏高明提起以前自己干过的傻事,大和敢助讪讪的摸了一下鼻子。
“当初下意识这样做的你应该懂我的这份心情。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她受到一点伤害,即使是无聊的流言蜚语也不行。”
“你真是……”
大和敢助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你每次都有新的理由来说服我。”
“那你有没有告诉她你都为她做了什么?”
“……”
“总要说一点吧!”诸伏高明还没说话,大和敢助就着急了。
他可不能接受诸伏高明在后面默默付出,而最应该知道的那个人始终不知道。
诸伏高明:“其实不应该说的。”
闻言,大和敢助挑高了眉毛。
没等他发火,对方又来了一句,“但是我没忍住,问了她一个问题。”
“什么?”他好奇的问道。
“我问她,如果我失业了她愿不愿意养我?”
“她怎么回答?”大和敢助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她建议我提前做好养老金规划。”
说到这个回答的时候,诸伏高明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这么冷血无情的答案你怎么还能笑得这么春风满面?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了。”
“我只要和她说上话,看见她平安无事就很高兴了。”
大和敢助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你的要求还真低啊。”
“她在意我才会想和我划清界限。金田一一直想让我把我们之间的赌约取消。”
“但你绝对不会这么做。”大和敢助当了一回嘴替,又忍不住头大起来:“我还真是不懂你们两个人。”
谈个恋爱而已,为什么这么复杂。
从头脑到心意都是曲路十八弯,时常让他这个旁观的外人觉得心累极了。
诸伏高明无奈的笑了笑:“我自己也不懂。”换做是以前的他,也许能够更加成熟的解决。
但是,感情这种事情,即使旁观者能冷静算清得失,处在当中的人反而一叶障目,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前进。
大和敢助重重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实在看不得诸伏高明流露出那种脆弱的神情。“感情的事情我是帮不了你了。不过,要是你第一次呈上去的报告被打回来了,就把我名字加上去吧。一个警部不管用,两个警部,他们总要重视些。”
诸伏高明有些许惊讶,但反应过来就马上想要拒绝:“大和……你不必……”
“写的人是你,我只是在后面加一个署名,怎么样都不会被开除掉的。”大和敢助振振有词的说道:“而且,被降职其实也没什么,和由衣一起巡街也不错。”
“我年轻时还挺想这样的,但是当时我们不在一个组,碰面几乎为0,也不好对前辈们提意见。但现在除开我们两个人,剩下的警部可都是欠了我们大人情的后辈,想要达到这个要求很容易吧哈哈哈……”
诸伏高明眉眼柔和:“嗯。不过这样的话,由衣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理我们两人了。”
“这个我也没办法。”大和敢助光棍的摊手说道,“所以,你可不要失败。不止你和金田一的幸福,我和由衣未来的幸福也都掌握在你手里了。”
“……听你这么说我压力好大。”
“有压力才有动力嘛!”他叫他外号,“孔明,这次也要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