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第 341 章


    周初落也没真想把白子豪怎么样, 其实说到底,白子豪并不欠他,当年在边境, 若不是白子豪千里相救,他不可能安然无恙到今日。


    在边境那几年,无论是出战还是回营, 皆是白子豪伴他左右, 三天就能行成一个习惯,更何况整整几年。


    于是, 他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即使伺候起人来不贴心, 还时常的犯傻,但他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 也习惯了他在自己身边。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当习惯了那个人一直在身边, 可某天却不再出现的时候, 那种巨大的不适和落差感,会让他觉得烦躁和无所适从, 甚至会觉难受和悲伤。


    他一开始觉得那种让他失控厌恶的情绪是出于习惯, 可脑子清醒的时候,他知道那是习惯,却又不全是习惯。


    马公公要是不在,他可能会不习惯,会怀念,但‘马公公不在这件事’绝不会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白子慕是那白子豪师弟, 孩子又喜欢这家人, 他更是不可能做什么了。


    白子慕笑起来。


    安心了。


    “你早说啊,我师兄自己会回来的, 你让我去找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周初落略感诧异:“他自己会回来?”


    “嗯,他是出去给小越找药去了,找着了就能回来。”


    白子慕话落,就发现周初落眼里极快的闪过一抹笑意,然后全身心似乎都松懈了下来。


    这人方才虽是也在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现在笑啥?


    周初落心情好了几分,轻轻揉着白子慕的头,说:“那他回来,你帮朕把他留在宫里,只要他能留在宫里,你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这……


    这诱惑谁遭得住啊!


    白子慕立马竖起上身,爪子拍在胸膛上,头上的耳朵差点晃出影子来,胖乎乎的小身子欢快的左右摇摆,一副十分高兴,又好像十分得意洋洋的样,看得周初落都想踹他两脚。


    白子慕要笑出朵花来:“二哥,你放心,师兄回来,我一定劝他留下来,咱们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肯定帮你。”


    似乎是被这一声二哥取悦到,周初落勾起唇角。


    “既然是一家人,那明儿你带你夫郎和家人进宫来,让朕看看。”


    “啊?”


    “怎么。”周初落脸色又立马沉了:“刚不是说我们一家人?难道你是在糊弄朕?”


    “我怎么敢啊。”白子慕挠了挠头,说:“既然是一家人,那这皇宫是不是也是我家?”


    头次见到这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周初落眉心都不由抽搐了:“是。”


    白子慕兴致勃勃:“那我能不能横着走?”


    周初落反问道:“你想怎么横?”要是为非作歹,欺小太监调戏小宫女,那可不行。


    白子慕搓着爪:“就是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周初落想打他,之前这人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吗?


    现在还问。


    “朕……”


    “叔叔。”外头传来周辞越的做贼似的声:“叔叔,你忙完了吗?忙完了赶紧走,不然等会暗卫回来就糟糕了。”


    “越儿,进来。”


    一听见周初落的声,周辞越就觉要遭,心里拔凉拔凉的,赶忙推了门进去,一路嚎着往床边跑。


    “父皇啊!手下留情啊!求你放叔叔一命吧,皇儿就这么一个叔叔啊!”


    “你小子,叔叔没白疼你。”白子慕十分欣慰。


    周辞越哭声一顿,抬头一看,啊!叔叔还没死啊!


    那白哭了。


    周初落无奈的看他,目光中又透着些新奇。


    这孩子之前从没化过型,他都不知道原来他的儿子也能化型。


    化了型后,竟然和白子慕这般像。


    不过,这孩子,真真是不知道该说聪明还是傻。


    小小年纪,已经会帮他批阅奏折了,从不出错,但今儿这事,这孩子却没发现蹊跷。


    要不是他受意,暗卫怎么可能全被引走,就是守外头的马公公也不会不见踪影。


    这孩子,今晚天都没黑,就跑御书房找他,在他跟旁上蹿下跳,时不时问他“父皇,你累不累。”


    “父皇,你想睡觉了吗?”


    “父皇,明天要早起,你先去睡觉好不好,你这样儿臣心疼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孩子三句不离睡觉,周初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便假意躺了下来。


    这会他挑起半边眉:“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周辞越先是朝白子慕看了一眼,才爬上床趴到周初落胸口上,说:“父皇,你吃了添寿丹,药力没有炼化,叔叔今晚来,是想帮你炼化了。”


    “添寿丹?朕何时……”周初落话头一顿,不由想起红娘还在那会儿,总是给他炖汤,有时候他明明浑身不舒坦,可只要一喝红娘炖的汤,那些不适便都全好了。


    这添寿丹想来是红娘偷偷给他吃的。


    再联系孩子方才那番话,他也知道为什么要瞒着他了。


    他看了看周辞越,又看了看白子慕,这两化了原型,大概是因为胖,看起来就是圆圆的一坨,瞧着像是没什么脑子的样子,憨憨的,可事实上,这两好像也是如此。


    不过白子慕这人似乎比他师兄有点脑子,虽然也不多。


    周初落感觉有点头疼。


    他在红娘失踪后,已经撤了豪哥的通缉令,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


    蒋小一在家等了大半宿,白子慕才回来,蒋小一发现他笑嘻嘻,连忙凑过去,问他笑什么?可是碰上什么好事儿了?


    白子慕说:“今晚我被皇上抓住了。”


    蒋小一大惊失色:“啊!夫君,那我们要收拾包袱跑路吗?”


    “跑什么跑?明儿进宫吃宴席。”白子慕细细说了。


    蒋小一是晕晕乎乎。


    他要进宫和皇上吃饭了?不得了啊!白子慕就见他一拍大腿,就往外头跑嘴里还囔着:


    “爹爹,小外公,赶紧起来啊!我们逛街买衣裳去。”


    头次进宫,可不能失礼。


    白子慕:“……”


    大晚上去哪里买衣裳,这里又没夜市。


    这会儿爹爹小外公他们肯定都睡了,白子慕觉得蒋小一铁定要挨骂,结果……


    骂是不可能骂的。


    三人高高兴兴跑出去。


    还真叫他们买得了衣裳,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蒋小二几个还被他们叫起来,挨个试衣裳。


    蒋小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本来干啥都慢,这下是个更没眼看,动了半天衣裳还没换得,蒋小一都看不下去,叫他快点,他说困,蒋小一一巴掌就往他后背拍去:“还困不困?快些试。”


    蒋小二想哭:“大哥,这么急干什么?皇上要召见我们现在吗?”


    “没有啊!是明天下午。”蒋小一说。


    蒋小二整个人都要裂开了,明天下午,那现在换啥子衣裳??


    他定定看了他蒋小一一下,然后闭紧了嘴巴啥话都没说,缩着脖子默默试衣裳。


    白子慕顿时觉得他这小舅子真是疼大哥,不然要是换他,蒋小一这会儿早被怼两句了。


    大半夜的。


    不过也能理解,激动嘛!怎么可能睡得着。


    全家都买了新衣裳,老六和小六破天荒的也得了一套,可两人抱着衣裳,没开心得起来。


    实在是太困了。


    赵富民和蒋父给他们换衣裳,衣裳是正正好,不大不小,赵云澜和赵主君拿着梳子,说要给他们梳头发。


    之前忙,这两小子又爱睡懒觉,起来的时候蒋小一几人早出门摆摊去了,星哥儿和李菜花要刷海蛎子,也顾不上他们两。


    因此只要不出门,两个小家伙平日都是自己绑的头发,歪七扭八的,还好颜值在线,没像外头要饭的,可进宫不能这样,发型得正经起来。


    老六闭着眼睛随他们摆弄,赵云澜技术发挥超常,给老六编了满头的小麻花辫,风格好像走嘻哈路线的黑人小哥。


    小六是左右两个小丸子,白子慕不知道赵主君是怎么弄的,小六个头小,头也小,头发也细柔,不咋的多,绑起来就像筷子那么粗,可就这,他弄的小丸子却包子似的又大又圆润,活像小六头发很多一样。


    蒋小一没这个技术,看得惊叹连连。


    “爹爹,小外公,你们好厉害啊!”蒋小一拿了镜子给老六和小六自己看,然后问白子慕:“夫君,他们这发型是不是很漂亮?”


    白子慕不想扫这几个哥儿的性,说:“嗯,酷毙了。”


    老六和小六闻言还挺高兴,拿着镜子左看右看,还跑蒋父几人跟前臭美的转来转去让他们看。


    蒋小一一锤定音,说那今晚就不要睡了,不然发型会乱。


    老六和小六这下美不起来了,双眼瞪得跟铜锣大。


    不睡了?


    小六抬头看了一下,月亮还挂半空中,这会儿才刚午夜啊!


    对大熊猫来讲,让他们熬夜,就如同跟狗说你别吃骨头了一样残忍。


    白子慕说不至于,还是让孩子睡吧!


    隔天没出摊,蒋小一想了想,还是决定做些吃食带去,头次见大嫂,空着手不得行啊!


    他是烤了好些海蛎子,又炒了好些排骨,烤鲈鱼也做了两,炸鸡和酸菜鱼也做了,二哥要是嘴巴挑,这个不喜欢,那另一样也总该喜欢。


    晌午两马车来了。


    是周初落派来的,高头大马,车厢豪华,一停下来周边住户皆是探头探脑。


    京城马车如鱼,谁没见过。


    可寻常大户不是小厮马夫,就是护卫坐前头赶。


    这次赶马车的,可是穿着铠甲的官兵啊!


    再看那马,哎呦娘耶,那马腿要长到他们脖子,毛发还油光水亮,这种马,那可不便宜。


    这蒋家什么来头?


    这事儿很快就传出去了,邓家,唐家,苏家是震惊不已,不过这些事儿白子慕和蒋小一不懂,正高高兴兴。


    一进宫门,蒋小一就问白子慕能不能下来走?他都没进过宫呢!想仔细看看。


    白子慕笑了:“有什么不行,现在这皇宫也是我们家了。”


    “啊?真的假的啊?”蒋小一不敢信,皇上有这么大方吗?他可是听人说了,就是那些和皇上同辈的王爷公主,都没能住宫里,也不敢说皇宫是我家呢!


    自古皇宫才是皇上的家。


    “二哥自己说的啊!”白子慕道:“管他呢,反正不用怕。”


    马公公过来迎接,闻言都笑了,说:“白大人说的是,小一哥儿不必拘束,你们随咋家来,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蒋父几个也下来走。


    几个不敢东张西望,进人家门东张西望不好,而且马公公还在呢!


    这马公公什么人?这可是皇上跟旁的。


    赵云澜几人不是啥都不懂,马公公虽是阉人,可即使是像着苏家那般人家,见了他怕是都得恭恭敬敬。


    他们更不敢失礼,可……


    忍不住啊!


    这可是皇宫。


    赵富民和赵主君还是恍恍惚惚的,感觉做梦一样,怎么就进宫了?他们竟然也有进宫见皇上的一天,等会儿还,还要和皇上一起吃饭,真真是做梦一样。


    蒋父和蒋小一也没忍住,看了起来。


    这皇宫到底是富丽堂皇,那宫墙真是差点直入云霄……


    “二叔,你看这个墙,高不高?”


    “高啊。”


    “老六也觉得高,忒高,前几次老六和父亲来,要不是提前吃了两碗饭,这宫墙老六差点都蹿不上去。”


    “就是。”小六说:“蹿个皇宫累死人。”


    白子慕走得昂首挺胸,一副逛自家后院的样。


    蒋小一和蒋父,赵云澜几个听见马公公的笑声,还有一旁帮忙拎食盒的宫女捂着嘴笑,几人脸上有点火辣辣。


    这几个破瓜娃子,这种半夜爬人墙的事儿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也不知道害臊。


    蒋小二几个在前头是叽叽喳喳,时不时惊叹一声。


    “哇,这个院子好大啊!”比平洲张伯伯家还要大一百倍,张伯伯的家是他们见过最大的了,现在大侄子家却比张伯伯家大那么多,还有那么多士兵,还有宫女和小太监也忒多了,一路过来都碰上几十个了都。


    养这么多人,得去多少银子哦。


    大侄子家不得了啊!


    “二哥,我们拐了几个弯了?这皇宫这么大,要是尿急,怕是尿得裤子都干了,茅房都还没走到。”赵鸟鸟说。


    “就是,小三都觉累了。”


    蒋小一也觉得皇宫实在是大得有点夸张,走了许久都没到地方,不过半道周辞越过来迎接了,几个孩子一见面就亲亲热热的,最后周辞越牵着赵鸟鸟蹦蹦跳跳。


    在大殿外头看见周初落时,蒋小一大惊失色,连老六都发出一声惊呼。


    “我去,是那天那个超级超级正点的大美人。”


    白子慕一头雾水问:“怎么了?什么美人?”


    蒋小一说:“这个皇上我见过啊!”


    “在哪?”


    “我们家外头。”


    周初落模样好,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却也有让人无法忽视和抗拒的魅力。


    那天蒋小一和老六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压根没去管站在他身旁的马公公,因此方才见了马公公,两人都没多想。


    可白子慕却恍惚想起来,有段时间他总觉得不对劲,似乎被人盯上了一样,难道那时候是皇上暗中派人调查过他们?


    这样皇上之所以知道他住哪儿,还能知道老六叫什么,似乎都说得通了。


    周辞越见了他们十分高兴,蒋小一几人进了大殿要下跪,周初落先看了周辞越一眼,才抬手道:“免礼吧。”


    周辞越期待的看他,他又道:“一家人不必如此见外,赐座。”待周辞越介绍完,他挨个夸了一遍,说蒋小一乖巧,蒋小二几个他说人风度翩翩,蒋父几个他说和善,到底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夸起人来都不重样,还不显夸张,搞得好像说真话似的。


    蒋小二几个被夸得耳尖发红,觉得这个周哥真是太会说话了,哥夫说读书人说话和他们都不一样,以前他们不懂啥个意思,现在懂了。


    几人抬眸偷偷看向周初落,原来这就是大侄子的父皇,大周最厉害的人,看着好威严好冷酷啊!不过长的真好看,气质杠杠的,是他们见过第二好看的,一身黄衣裳,上头还有龙,亮眼极了。


    赵鸟鸟都看愣了,大概是他的视线太过火热,周初落看过去,他连忙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蒋小三不懂事,压根就不怕,还大声道:“哇,周哥,你眼睛和小越好像啊!”


    “小三。”赵云澜着急了,想叫他不要乱说话,咋的能叫哥,这可是皇上,怕是王爷啥的都不敢直接这么叫,可周初落先摆手,显得心情似乎很好,说:“无碍,朕皇儿喊他声三叔,如此,小三这般叫朕,倒也没叫错,都是一家人。”


    蒋小一笑嘻嘻:“二哥,你这话说的对头,马公公,我带了些吃食来,你让人拿去热热,等会咱吃了。”


    周初落:“……”


    马公公:“……”


    小马公公候在门外,听见蒋小一这话,直想给他竖大拇指。


    这白大人的夫郎当真是厉害,竟然敢指挥他干爹,要知道,他干爹只皇上能指挥……


    周初落无奈笑出声:“去吧。”


    小马公公看向蒋小一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赵云澜几个刚开始是紧张得要冒汗,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凳子也不敢坐实了,只坐了半边屁股,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可没想皇上看着威严,实际却如此和蔼,说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不容易,京城水深,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进宫来找他,一家人,都无需客气。


    赵云澜几个受宠若惊,说草民晓得……


    不用称什么草民,一家人。


    这,这,这和蔼得让人有点害怕!皇上都是这个样的吗?和听到的不一样啊!


    自知道皇上和白子豪有一腿后,赵云澜几个打听过。


    京城人对皇上最多的评价是褒贬不一,明君,仁善,手段残暴……


    怎么残暴,一上任不知抄了多少大臣的家,那段时间,菜市场是血腥弥漫,久久不散。


    赵云澜几个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哪里残暴。


    周初落是挨个问话,一个都不落,问到最后,他才对着一直盯着自己看的老六和小六招手:“你们过来。”


    老六和小六一到他近前就往他身上爬,周初落身子都僵了一下,直到老六和小六坐他腿上,奶呼呼的喊他皇伯伯,他才回过神。


    “皇伯伯,你怎么不应我们呀?”


    周初落看着他们两张不足包子大的小脸儿,还有那惹眼的五颗牙,可可爱爱的,小身子也软软的,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受,但感觉有些酸酸涩涩。


    那死太监那么疼白子慕,这两个孩子,他要是看见了,估计是更加疼。


    “皇伯伯见你们可爱,失神了。”他说。


    老六和小六美了。


    “皇伯伯,你也帅呆了,今天初次见面,我们也没啥送给你的,就给你表演个才艺吧!当个见面礼。”


    他们小小个儿,周初落意外的挑起半边眉头:


    “哦,你们还有才艺。”


    老六小六猛点头:“肯定的!”


    周初落明显有点期待:“那好啊。”


    蒋小一却是有些疑惑,胳膊撞了白子慕一下小声问:“夫君,这两个有什么才艺啊!”


    白子慕也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听都没听说过。


    “父亲,爹爹,你们懂吗?”


    赵云澜、蒋父皆是摇摇头。


    赵主君和赵富民也不懂。


    蒋父道:“这两除了会睡懒觉和炫饭,我是没看出来他们还有啥才艺。”


    “是啊!”白子慕也十分纳闷。


    一看,老六和小六化了原型,开始哼哧哼哧的爬柱子,小黑毛屁股一扭一扭的。


    懂了原来是爬树。


    可这算才艺吗?


    老六率先爬在前头,一边爬一边说:“早上起来爬树真快乐……”


    “哎呦我去。”小六一个不慎从柱子上掉了下来。


    老六愣了下:“快乐……死了。”


    白子慕:“……”


    蒋小一:“……”


    众人:“……”


    小六爬起来,又往柱子上蹿,两人哼哧哼哧的往上爬,直到爬上房梁高处,小六才两只后爪子圈着房梁,猴子似的倒挂在上头,一爪子搁在眉毛上,做了个远望的动作说:“看俺小六倒挂金钩,哇塞,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真是酷……哎呦我去。”


    他又从柱子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响,蒋小一听得身子一颤。


    周初落脚步一动,着急忙慌想过去接住他,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


    是了,这孩子不是人,摔摔没事。


    老六看着小六:“……真是酷毙了。”


    小六摔了两次屁股都疼了,小爪子使劲揉着,抬头看着老六喊:“大哥,这柱子太滑了,跟家里的不一样,抓不住啊,这个猴子爬树捞月的才艺我们不表演了,小六要摔死了。”


    众人是笑得不行,蒋小二几个更是笑得肚子疼,连周初落都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把小六抱怀里,使劲揉他脑袋。


    有孩子在,倒是热闹,这会儿御花园花开得正好,聊了半响,正午时大家在御花园里头吃。


    御花园里头是姹紫嫣红,蝴蝶环绕,一眼望过去,真是红的白的,紫的啥花都有,有些叫得出名,有些却是见都未见过,赵云澜和赵主君是看得欣喜不已。


    “爹,这花开的可真是漂亮。”


    “是咧,这啥子花?我先头可从未见过。”赵主君眼睛都亮了。


    蒋小一挠挠头:“我也没见过,不过想来割了喂猪猪应该会喜欢,以前家里养的那头猪,就喜欢吃开了花的芥菜。”


    周初落正好听见,噎了大半天,想敲蒋小一:“这是大良那边特有的罗鼓花,很稀缺,初时绽放为鲜红,后头则是紫绿,花期可半月不败,花香能飘半里,但种植极为不易,且叶子是有毒的,不能喂猪。”说着他看向赵云澜和赵主君:“喜欢?喜欢的话回头朕让人给你们送两盆。”


    赵云澜说:“那……谢皇上。”


    周初落:“客气了。”


    “就是就是,小爷爷,你这么客气可不好。”周辞越在一旁蹦蹦跳跳,一副十分开心和激动的样子,脸红润润的,自蒋小一一行人进宫后,他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皇家亲情寡淡,虽说他还有皇叔皇伯,还有堂兄堂弟,可没用,除了三皇伯,没几个对他真心,父皇都说了,这个世界上,最想他们父子两死的,就是他们这帮人。


    这话也不是周初落胡说。


    他刚继位那会儿十来岁,他这几个皇兄暗地里跳得厉害。


    皆是想除了他上位,他砍了二皇兄,其他人才宴席旗鼓。


    可一旦存了那夺位的心思,那还能盼着他们父子俩好?


    如此,即使有,但还不如没有。


    周辞越是喜欢热闹的,之前他摸出宫,在叔叔家玩,然后能吃很多好吃的,虽然高兴,但不及此刻。


    因为那时候父皇不在。


    他独留父皇在宫里,一个在外玩乐,心里是牵挂着的。有时候回来,见着书房还亮堂堂,父皇还在忙,他心里便难受极了,而且叔叔和小叔烤的海蛎子和蘑菇很好吃,他想给父皇,但是不能,这让他感觉好像自己抛下了相依为命几个月的老父亲,独自去享乐,愧疚得很。


    但现在好了。


    父皇也在了。


    太好了太好了。宫里头次这般热闹,周辞越开心得厉害,怎么都稳不住,一下跑周初落旁边牵着他走一下,一会儿又跑赵鸟鸟那边,跟着蒋小三吹大炮。


    几个孩子这前头玩,大人在后头唠家常,大多都是周初落问,蒋小一几个回话。


    春日暖和,微风徐徐,宫人摆了吃食,长形桌子,站起来都夹不到另一头,菜几乎是从头摆到尾了,可一看,蒋小一深觉自己有先前之明。


    虽然盘子摆的多,但真真是每盆一口的量,好吃是好吃,就是实在是少,蒋小一坐下来都还疑惑,问周初落:“二哥,你平时吃饭,桌子也是这么长吗?”


    自是不会。


    但也差不离。


    周初落吃着糖醋排骨,觉得滋味还不错,有些久违的烟火气,排骨上头带了点点肥肉,但被煸炒出了油,有着淡淡的香,又因为加了醋,带着点解腻的酸味,刺激着味蕾,配着米饭,挺和他口味的,又大概是人多,因此他觉得今儿的饭菜都各外的好吃,闻言问:“怎么了?”


    “没啥,就是桌子这么长,这头都夹不到那头了。”蒋小一说。


    周初落又想笑了。


    倒不是笑话蒋小一没见识,蒋小一就是村里来的,村里圆桌吃饭,站起来就能夹。


    他寻常也是用圆桌,不过一般不会盆盆都夹,要是夹不到,旁儿有眼力劲儿的马公公会给他布菜,他压根不用担心这种问题。


    而且,他们这些人,一道菜向来是不会多夹,夹的多了就证明你爱吃,以后人下手就容易了。


    不过这些事情没必要说,单纯些挺好的。


    宫里到底是好逛,吃了饭,大家又在御花园溜了一圈,周初落没让人守着,周辞越和老六三个化了型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玩不亦乐乎,赵富民甚至还在湖边钓起了鱼,旁晚又烤了肉,热热闹闹的,晚上更是直接住在了宫里。


    隔天蒋小一几个才回来,家里还要出摊呢。


    周辞越不高兴舍不得,拉着赵鸟鸟,是赖在他身上死活不愿下来。


    他想让蒋小二几个留宫里,蒋小二几个也要忙,野菜要摘,盘还要洗,哪能留下来,不过老六和小六无业游民,回不回家也无所谓,宫里人参多,白子慕直接把他们两留宫里了。


    他们一宿未归,可把苏邓两家炸开了锅。


    第342章 第 342 章


    “你说什么?蒋家人被接进宫去了?你没看错?”刚得到消息那会儿苏夫人简直是不敢信。


    这蒋家真和皇上认识?


    可……要是认识, 咋的住那种地方?


    小厮低着头,恭敬说没看错,是宫里人亲自架着马车来的, 他还怕看花眼认错人,是一路跟着,亲眼见着蒋家人进了宫。


    人能认错, 可那么大的皇宫他是不可能认错的。


    马公公他不认识, 苏大人跟旁的小厮却是认识的,这会儿也在禀报:


    “老爷, 蒋家人不仅进了宫,还是马公公亲自在宫门口迎接的。”


    “什么!!”苏大人差点坐不住。


    马公公是谁, 皇上跟旁的头号狗腿,说夸张一点, 寻常人是见马公公就如见皇上。


    马公公代表的就是皇上。


    就像太傅被太子一个屁砰的差点去见了太奶, 皇上心里过意不去, 赐了赏,马公公亲自前去。


    可要是换了旁人, 官职再小一点, 皇上会让马公公去吗?


    肯定不会。


    让小马公公跑一趟,那都是给人面子。


    没点官阶在身,想让马公公在宫门口相迎,那是绝不可能的。


    这蒋家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苏大人立马把苏尚卿叫过去。


    “爹,您找孩儿可是有事?”


    苏大人问他:“你对蒋家可是了解多少?你可知昨儿蒋家人进宫去了,夜里还歇在了宫里。”


    苏尚卿心头大骇。


    “小三也去了吗?”


    “去了?”


    “那他们出宫了没有?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看他一脸担忧, 苏大人就知道自己是白问了:“你放心, 蒋家人没犯事。”


    要是犯了事被叫进宫,那夜里应该歇大牢里头了, 哪里还能歇宫里头。


    就是廖家和二王爷一家都没享过这个待遇。


    苏尚卿刚从书房出来,又被苏夫人叫了过去,还是蒋家的事儿。


    可苏尚卿哪里懂,他就知道蒋家是从平阳镇来的,旁的事儿也不知。


    邓家那边也是猜测连连,周燕喊了邓杰来,让他可千万别去找蒋家茬了。


    邓杰没说话,紧紧咬着后槽牙,一脸不服不甘。


    周燕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恨啊!但有啥法子。


    她儿子先是被蒋家人当街欺负,后苏家还和蒋家订了亲,这是把他儿子的脸面摁在地上踩。


    毕竟明眼人谁不知道苏尚卿是她看中的准儿媳,可结果倒好,苏家和蒋家那破落户订亲了,这啥个意思啊?


    邓家乃世家,邓杰乃嫡子,且脑子还不傻,可蒋小三呢?


    苏家选了蒋小三,那便是觉得邓杰连个傻子都比不上。


    刚开始这事儿传出来那会儿,谁不暗地里笑话苏家,都搞不懂苏家咋的想——给孩子选那么个破落户。


    大家是各种猜测,还有的暗暗猜测是不是苏大人脑子也傻了,苏鹤那段时间着实是窝火得厉害,最近却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些蒋家都不懂。


    各有各的忙。


    先前平洲那边寄了银子来,加上近段时间赚的,盘家客栈不成问题。


    赵富民也都看好了。


    不过前儿因为蒋小三和苏尚卿的事,这事儿又被耽搁了下来。


    赵主君是想着,要是两家真成了,那这聘礼啥的,定是不能寒酸,卿哥儿本就是下嫁,要是聘礼啥的再给的少,那卿哥儿定是要遭人笑。


    人背后肯定也会嘀咕——堂堂右相嫡子,却嫁了个名不经传的破落户,可别是有啥毛病或旁的啥,是不是失贞了?所以才会嫁这么个人家?


    要是聘礼多点,那至少能好些——这蒋家虽非世家,但聘礼这般多,想来不似明面上那般寒酸。


    虽是有点死要面子,可银子是没了还能赚,名声毁了那叫卿哥儿以后咋的见人?


    这般想,银子就没有动。


    昨儿周初落见着蒋小二几个年岁也到了,多问了一嘴,可是有相看过人家了?


    白子慕就把苏家的事儿说了:“二哥,这苏家夫人欺人太甚。”


    这一声二哥不是白叫的。


    周初落摆摆手说没事儿,蒋小三多进宫几趟,后头他再下道圣旨,即使聘礼一文没有,大家也绝不会说啥。


    蒋小一立马就笑嘻嘻说:“二哥,你可真是好。”


    周初落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哥儿委实是好哄,也感觉没什么脑子,和白子慕倒是相配得很,他和那死太监……


    皇上既然已经这般说了,那这客栈该买就买。


    这事儿有赵富民和赵云澜在忙,不用蒋小一和白子慕插手,两人又跑外头给王俨然买东西。


    明儿人大喜,东西得送。


    最后挑来挑去,还是啥都没买。


    买不起啊!


    玉佩人不缺,布料子人也不缺,便宜的王家那等富贵人家又用不上,贵的又买不起,白子慕想想,还是打算给王森*晚*整*理俨然画幅婚照。


    蒋小一十分赞同,隔天一家老小去吃了酒,王俨然忙,只匆匆招呼了他们一声,让他们别客气,该吃吃,该喝喝,扭头招呼旁人谁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之后是王家父母街接待的他们,直到晚上,王俨然看见妻子捧着婚照看得爱不释手——中午这婚照摆在大门口,他和妻子手拿红绸站着,活脱脱似真人一样,来吃酒的谁不赞叹。


    王俨然也是有点喜欢,觉得画上的他特别帅气,他兄弟把他的俊俏是画得一览无余,兄弟??


    王俨然顿时恍然大悟。


    中午看见蒋家人,他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老六和小六。


    老六和小六呢?


    今儿怎么没见着人?


    老六和小六是压根就没回家。


    老六和小六在宫里住了两天,是乐不思蜀,先前周初落是想着他们两刚进宫,对宫里还不熟,就没让太傅来,让周辞越带着他们在宫里玩,三个小家伙凑一起玩起来是呵呵呵,笑个不停,那笑声清脆得要命,听得人是什么烦恼都没有。


    马公公连周初落都不愿服侍了,想贴身照顾几个小的,可嬷嬷没给他机会,马公公又被赶去周初落旁边。


    老六和小六对周初落是一点都不陌生,跟蒋小二几个混多了,也是自来熟得很,周初落去上朝,两人还奇怪,说想看看他上朝的样子,周辞越很爱这两个弟弟,带他们去了金銮殿。


    三颗脑袋从窗户探进去的时候,苏大人看见老六和小六,是吓了一大跳。


    他不认识老六和小六,可小六那模样和白子慕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白子慕有两孩子矮溜溜他是懂的,现在这里也是两个矮溜溜……


    他们和皇上到底什么关系?竟然能来金銮殿,还和太子凑一起,完了,被皇上发现了。


    皇上要动怒了。


    然周初落只是扫了他们一眼,还没让马公公去同他们讲金銮殿不能胡来,老六和小六就拉着周辞越小小声说堂哥走了,皇伯伯在干活呢!不能打扰皇伯伯。


    小马公公觉得这两个小家伙实在是太懂事儿了,不仅会逗得皇上喜笑颜开,给他按摩,还知事,真是可爱了。


    皇上以前都不爱笑,可自有了小太子,皇上人温和了一些,但红娘走后,别人都说皇上没变,可小马公公就是觉得皇上好像没之前那般开心了,虽然他之前也不苟言笑,可他就是有那种感觉,但现在他觉得皇上似乎心情很好。


    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娃什么来头。


    周辞越之前就经常逗周初落,想让他开心,如今老六和小六来,周辞越让他们也逗。


    老六都不懂:“为什么要逗皇伯伯开心?”


    小六挠着小脑瓜:“是啊,为什么?难道皇伯伯不开心吗?”


    这不可能吧!父亲说大周最厉害的就是皇上了,有权有颜还他娘的有钱。


    爹爹说,他要是皇上,他得高兴死。


    皇伯伯都是皇上了,皇伯伯怎么还不高兴?


    周辞越小小声:“我也不知道啊!可是我感觉父皇就是不太开心,我想让父皇开心一点。”


    “小六也想。”


    “老六先。”


    然后周辞越是一下朝,周辞越三个就往他跟前凑,老六和小六从白子慕哪里继承的东西,有些连周辞越都不知道,老六和小六跳什么说肚皮舞,还有什么恰恰舞,跳的时候像小脚丫子突然踩着了火星一样,巴掌大的小屁股扭来扭去,每次都把周初落逗得直笑。


    连周辞越都觉得有趣得要命,弟弟像发了大癫一样,好好玩啊。


    可他也觉得两个弟弟脑子不太好使。


    每次玩捉迷藏,两个弟弟要不是把头藏到草丛里,就是藏被子地下,整个小身子都露在外面,他找到了,两个弟弟还惊呼不已,笑呵呵说太子哥哥好厉害,每次都能找到他们。


    可能是之前经常挨饿的缘故。


    周辞越十分心疼。


    蒋小一几人忙,没想着来接孩子,周初落也没主动把他们两送回去,最后还是白子慕得准备打卡上班了,才想起孩子来。


    好像好几天都没见着孩子了?


    也不知道在宫里吃得好不好。


    他和蒋小一进宫一看,到的时候两个小家伙正一左一右在给周初落按肩膀,周辞越给他按腿,一笑六颗牙。


    不得了!


    进宫住几天竟然就长牙了,这宫里什么条件啊!!!


    “皇伯伯,这个力道还可不可以。”


    “刚好。”


    “那皇伯伯舒服不舒服?老六可有技术呢!”他们在家经常给赵云澜几个捶。


    周初落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多了两个儿子,问他们饿不饿,然后叫马公公拿点吃的来。


    三支胳膊大的人参被端了上来。


    白子慕和蒋小一扫了一眼,又悄咪咪出宫了。


    孩子想回来再回来吧!在宫里口粮那么好,回来他们压力还大,反正也没多想孩子。


    周初落早知道白子慕和蒋小一来了,以为是不好打扰他歇息,两人就没进屋,可马公公没一会儿却悄声附在他耳边说:“皇上,白大人和小一哥儿出宫了。”


    周初落瞳孔一缩:“他们出宫了?”


    “是。”


    周初落看了看正在啃人参的老六和小六,深深觉得白子慕和蒋小一太不靠谱了。


    孩子留他宫里好几天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如今来一趟,竟然没跟孩子说两句话就走了。


    有这么做爹娘的吗?


    气都还没叹完,小马公公拎了两个包袱进来:“皇上。”


    “什么事?”


    “这是小一哥儿送来的,说是孩子的衣裳。”


    周初落:“……”


    这两真的是不打算要孩子了??再一看那包袱里的衣裳,干干净净,但边边却已经洗得起毛发白。


    老六小六有点可怜了。


    哎……


    正被可怜的老六和小六啃着人参美滋滋。


    五月中旬,白子慕正式入翰林。


    傅君豪早已返乡,楼宇杰三甲,没有入翰林,白子慕了解过,楼宇杰这个情况,照现代话说,是还没有当官的资格,还得进修两年。


    说白了就是学习。


    学习出来,再考一次,合格了也是入翰林,不合格,则是下放到地方上。


    他和王俨然倒是在同一部门,刚上职时倒是有老官指着人让他们互相认识。


    白子慕和王俨然倒吸一口气。


    这状元探花榜眼已经烂大街了吗?怎么满屋的探花榜眼?之前是见都不见一个,现在却是一板砖砸下来,能直接砸死三个状元。


    不过想想,好像正常啊!


    一甲前三都入翰林,那翰林里头自然全是一甲了。


    至于工作内容……


    白子慕不想说了,不就是文职和秘书嘛!


    他还以为有多难,上了一整天工,不是看书就是写东西,真真是办公室文员一个。


    不过他觉得可能是他人格魅力有点大,同事们对他那个热情就不说了,有活儿都不给他干,白子慕摇摇头,说:“你们别看我长得帅,就特殊优待,我来这儿是干活的。”


    大家说知道,然后塞给他一本书,又上了茶水,说让他看看,先了解了解。


    白子慕刚来上工也不敢摸鱼,不过也没多想,在现代第一天上班,都能先熟悉一下公司业务啊!规范啊!工作内容啊之类的,那他就先看看吧!


    大家见他‘安分’了,不‘吵’着找活干了,心里舒了口气。


    白子慕一家人在宫里住了一宿,这有点门道的都晓得了。


    现在谁还敢叫他干活?


    可能吴大人和鹿大人敢,不过这两人这几天不在,去礼部了。


    赵云澜和赵富民在京和街盘下了一间客栈。


    照旧的三层,花了将近八万两。


    这客栈虽说不比他们买的那个院子大,可京和街繁华,算是在富人区,而且做生意的‘门面’总是比住宅贵好些。


    八万两赵云澜没能一次□□完,就交了两万,家里如今也就这么点银子了。


    客栈盘下来,还得改造装修,京城这边喜欢什么风格,两人也不清楚,这时候就得多逛多看了。


    这两人忙忙碌碌,这会儿天气热了,烤鱼和海蛎子不好卖,蒋小一干脆没再出摊。


    蒋小二和莫小水带着蒋小三天天架着马车去城外摘野菜,山外头村民们都摘完了,深山没人敢去,想雇人,没一天四十,谁会去摘?


    雇人不划算,蒋小二几个自己去。


    赵鸟鸟没跟着去,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背着背篓连跑几处山腰只为割把猪草而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孩子了。


    他如今一副成功人士的样,爬个山喘得厉害,爬到山腰得歇大半个时辰,如此还能找什么野菜,去了几次都是拖后腿,最后是差点被蒋小三背回来,知道自己什么能力,他干脆留家里。


    小贝子在后院忙,不是扫马厩给马儿梳毛,就是去劈柴,反正就是闲不下来。


    李菜花和星哥儿,赵主君三人则是洗衣裳。


    如今暖和了,厚被子盖不着就得收起来了。被套得摘了洗干净叠柜子里,厚衣裳厚鞋子也得洗,这些都是活儿。


    赵鸟鸟在家里逛了一圈,没什么活儿能干,想找大哥,发现大哥也不在,大哥这些日子经常往外头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老六和小六也不在。


    赵鸟鸟干脆进宫玩几天,每次去蒋小一都会给他带点东西,不是自个做的辣条,就是卤的排骨,上次蒋小一就发现了,他带去的吃食周初落好像挺喜欢的,不过酸菜鱼再热了不好吃,而且鱼肉全碎了也不好夹,蒋小一就没做,只做了几样好带的让赵鸟鸟带进宫。


    赵鸟鸟往宫里玩了几天,又感觉不得劲儿了。


    大家都在忙活赚银子,只他像个无业游民一样,多不好啊!


    回来路上路过书肆,看见里头站着好些姑娘哥儿。


    京城达官贵人多,这些人家,有时候比旁人更加注重规矩,可有时候却又似乎没那么讲规矩。


    像在镇上,书铺这些地方,姑娘哥儿就少有进去的,可在京城,书铺里头不止书生郎,就是那姑娘哥儿丫鬟小厮就挺多。


    赵鸟鸟顿了顿,步子一转朝书铺去,在里头逛了一圈,发现那些姑娘哥儿买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书,探头一看。


    《俊美状元爱上我》


    《他竟然只独宠我一人》


    《少爷那出逃九十九次的小丫鬟》


    《公子,求你放过奴家吧》


    一看名儿,就知道里头写的啥。


    赵鸟鸟看见这些话本似乎很畅销,旁的书架是满满当当,可搁话本的书架却是空空荡荡。


    他一下就嗅到了赚银子的商机,又在书铺里头逛了两圈,然后笑着回了家。


    蒋小一从外头回来,煮了饭,都没见他,找过去,见他正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


    “鸟鸟,干啥呢!”


    赵鸟鸟慌忙捂住纸张:“大哥,你回来了?”


    “嗯,你干嘛?”蒋小一看他。


    “没干啥呀。”


    “那出来吃饭,下午我要去祥柳镇,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赵鸟鸟给大家打了饭,赵云澜和赵富民不在家,这几天都是在外头客栈吃,虽说浪费点银子,但进人客栈去,总不能啥都不点。


    白子慕晌午也不回来,直接在宫里吃。


    蒋小二几个要跑的远,出门时带了午饭,也没回来,家里就几个人。


    他打了饭,最后才在蒋小一跟旁坐下,问他:“大哥,你要去祥柳镇干什么?”


    蒋小一道:“看一下能不能找点生意做。”


    冬季那会儿河道冻起来,海货都是百姓们从海里捞的,天气冷,海货就贵了点。


    不过这所谓的贵,在蒋小一看来还是很便宜的。


    不过最近又更便宜了。


    他在外头逛了几天,如今鱼都是二文,三文,比较难打的鱼贵些,不过也才四文。


    虾和螃蟹比冬季那会儿上涨了两文。


    鱼货实在是便宜,他问过,渔民挑城里卖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货’,要是想要低价,去祥柳镇那可就便宜了,一筐鱼仔才十五文钱。蒋小一心里有了点注意,想亲自去那边看看。


    白子慕刚上职,还没到歇息日,又刚入翰林,也不好请假,蒋小一昨儿就跟他说了,今儿想去外头一趟,白子慕不放心,今儿一大早跑周初落那儿去,要了两护卫。


    晌午人才来。


    赵鸟鸟说:“哥夫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蒋小一啃着排骨,看他:“那你一个人在家不无聊?”


    赵鸟鸟摇摇头。


    他不想去,蒋小一便也没强求,刚吃完饭,外头有人喊。


    是周初落派的护卫来了。


    蒋小一一看,竟然是夏林涛,心里顿时高兴,这个二哥真好,把得力干将都派来了,大哥回来,他可得好好劝劝大哥,得对二哥好点才行。


    蒋小一不会骑马,夏林涛是架了马车来的。


    京城离祥柳镇不算太远,半个多时辰就到了,这还是走官道绕了些,平常渔民来卖货,那都是走的小道,小道要爬山,但近些,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了。


    一到祥柳镇蒋小一就往码头走。


    这边右侧码头是来往船只停靠,这些船只寻常是运客运货,离得稍远的左侧,则是渔民们的码头。


    渔民们的船只不能停在右侧,因为海货味道大,来往客人不乏富贵,熏着、脏着了人都不好。


    这会儿大概是刚出海回来,左侧码头这边停了好些小渔船,渔民们正陆陆续续往岸上搬货。


    独自出海风险太大,而且下网收网不是仅凭一人之力即可,因此渔民寻常都是扎帮结队,二十来个汉子组成一伙。


    蒋小一站一旁看了会儿,大概是丰收,渔民们打捞的海货倒是挺多,鱼、虾、蟹应有尽有,有的已经被分装在桶里,有的大概是怕先头打捞上来的海货死了不新鲜,赶着回来,好些海货还搁网里没有分练。


    妇人夫郎们早在岸边等着了,渔船一停,大家拿了桶就上去忙。


    渔网打开。


    鲫鱼放一桶,虾放一桶,网里什么海货都有,在祥柳镇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没有任何一只鱼能活着走出祥柳镇。


    就是鳄鱼来了,都得留下两颗牙齿。


    是典型的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第343章 第 343 章


    春天暖和了, 海水里的浮游生物暴增,这个季节的海货是海鲜蟹肥,好打捞得很。


    可再好打捞, 祥柳镇的渔民还是异常贫穷。


    路上蒋小一问过,因为他之前就发现了,卖海货的渔民大多穿的都很破旧, 照理说离京这般近, 祥柳镇的百姓条件应该都挺好。


    还是夏林涛说了一嘴。


    祥柳镇的大多渔民,其实都是以前逃难来的难民, 后头朝廷是安抚了,近的难民被遣回去, 可有些难民却是回不去的。


    一路奔波到京城,已是去了大半条命, 怎么回去?


    要是遭了雪灾, 雪化了, 开春回去,田屋都还在, 还能继续过日子, 难民们也都懂,因此逃难的时候绝不会跑太远,寻常就是跑本州洲城讨点吃的,大老远跑到京城的,多是田屋都被毁,回不去的。


    这帮人被安置在祥柳镇, 可祥柳镇里头的百姓大多都是开铺子做些生意过活, 镇外的田地、山头原本就那么多,要是有人再来分食, 村民们肯定不愿,而且也没那么多田地。


    周初落刚登基那会儿,让这帮难民搁祥柳镇做了渔民,如此也算有了糊口的门路,饿不死。


    这帮渔民,是没田没地,就在祥柳镇北方临河一带搭了小屋子住,渐渐的发展起来,成了小渔村。


    镇上,京里物价贵,他们大多数人日子都是过得苦巴巴,也就勉强能温饱肚子。


    渔民大多数都是半夜外出,捞网下网后便回来,这会渔网里头一只大鲫鱼被一夫郎抱了出来,要放桶里,那鲫鱼扑腾得厉害,鱼尾挥来挥去,那夫郎身子都跟着摇晃,后头没抱稳,那鲫鱼掉渔船上,一个扑棱,又掉进了水里。


    那夫郎气得不行,骂骂咧咧的:“这该死的东西,怎么不淹死你算了。”


    蒋小一听了这话笑出了声。


    那夫郎大概是个直率性子,一边忙活一边扭头朝蒋小一看去,见他陌生,身后还站着两身姿挺拔的护卫,也没怕,问他可是要来买鱼。


    蒋小一摇头说不买。


    那夫郎哦哦两声,没再说什么,只当他是镇上哪家夫郎呆府里无聊了出来逛的。


    大鱼小虾被分练出来,网里剩下的,便是密密麻麻的鳀鱼,这种鱼类一般被誉为海洋粮仓,它们的繁殖能力特别强,每次产卵可达数以万计,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繁衍出庞大的数量。


    不过它们个头小,喜欢结伴而行,寻常都是一群一群,因为营养丰富肉质鲜美,是海里大鱼的主要食物之一。


    但这种鳀鱼寻常渔民都不爱要,因为价格实在是太低了。


    这会儿大个鱼虾捡完,网兜里剩下的还在扑棱的鳀鱼被几个妇人抬起来倒回了河水里。


    蒋小一眼皮一跳,三两步过去:“这鱼你们不要了?”


    “不要。”方才那位夫郎说:“要了占地方,还不好卖。”这种鱼仔一桶都赚不了几个钱,大家都嫌鱼小肉少,渔民挑去镇上,买不了价就浪费力气了,而且摊位就那么大,摆贵的海货才能多赚些,他们自己又吃不了这般多,毕竟当家的汉子天天都会出海,天天都能打捞些海货回来,这些小鱼拿回去没用。


    这可真是太浪费了。


    还有两个渔网没分练,蒋小一说里头要是还有小鱼,他要了,不要扔河里,他给银子。


    那夫郎心善,问:“是想拿回去煎了吃吗?那你随便拿就行了,不要你银子,反正你不要我们也是扔河里。”


    最后蒋小一和人唠了半个多时辰,走的时候带走了两背篓。


    搁马车里的时候车厢里面全是鱼腥味。


    夏林涛各守本分,全程一句话都没多问。


    回了家,夏林涛要回宫,赵主君喊住他,说等会儿,然后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又装了一麻袋鲜笋,跟着他走了。


    他想老六小六还有周辞越了,想进宫看他们两天。


    虽然还是有点怕皇上。


    可孙子重要。


    周初落忙完,到东宫时就看见赵主君在陪三个孩子玩,都怔了,问夏林涛怎么回事啊!


    赵主君怎么突然进宫来了?要是没记错,之前那次入宫,赵主君就很放不开,也很拘谨,他还以为这人以后是打死都不会进宫了。


    夏林涛实话说赵主君是想孩子了,所以进宫来看看。


    周初落:“……”


    想孩子那怎么不把孩子接回去?


    真给他养了?


    那可真是乐意至极。


    ……


    家里各有各的忙,也就晚上能凑一起吃顿饭,蒋小一问白子慕在翰林过的怎么样?


    还习惯吗?


    活累不累?


    白子慕都不好意思说,累是不可能累的,天天忙完了就喝茶睡觉,翰林院里有些老狐狸,寻常爱欺负新人,鸡毛蒜皮的事儿就喜欢指挥新人跑腿忙活,可没人敢叫白子慕,他活儿干的快,干完了没事干,就趴桌子上睡。


    这哪里累啊?


    看见院子里晒的几簸箕小鱼仔,白子慕问:“你最近在做什么?院子里晒了那么多鱼仔。”


    那鱼仔也就食指大,昨儿回来他还看见蒋小一跟蒋父在院子里处理。


    小鱼仔个头小,不好杀,蒋小一都是拿剪刀开的肚子,鱼仔肚子里的黑东西还要仔细清洗干净,头得剪下来,光是小半桶就得弄半个时辰。


    蒋小一笑眯眯,说:“我要弄麻辣小鱼仔。”


    白子慕往他碗里夹了块肉:“想吃了?”


    蒋小一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想做一点来卖试试,看看什么个情况,要是好卖,我想建个作坊。”


    白子慕差点咳起来。


    连蒋父几人都朝蒋小一看去。


    “建作坊?做鱼干?”


    “嗯。”蒋小一说:“我目前是有这个打算。”


    摆摊也能赚些钱,可到底是赚的少,如今家里欠了好些银子呢!


    客栈那边八万两,院子这边还有几千两没还完。


    要是光摆摊,那得还到啥个时候?


    蒋小一都想过了。


    夫君肯定是得留在京城了,那他们一家子肯定是要跟着。


    京城富贵人家那般多。


    以后蒋小二要是看中了哪家姑娘哥儿,即使不是那官人家,就是寻常商户人,怕是彩礼啥的都得去不少,宅子肯定也还得买,不买以后家里添了人怕是住不开了。


    鸟鸟不用娶,可嫁妆也不能少了,少了容易被婆家人瞧不起。


    这哪哪都得去银子,生意做大了,才能赚大银子。


    可能不能做,还得看情况。


    这香辣鱼仔白子慕做过几次,蒋小一觉得味道好极了,他就特别喜欢,父亲和外公还喜欢拿来当下酒菜,爹爹和小外公也爱。


    可自家人爱没用,还得看看外头人喜不喜欢。


    先试试风,要是得行,他就起大作坊。


    祥柳镇那边什么情况,他去过,也问过夫君,大概也懂。


    祥柳镇那码头,往西通河洲,往南通秦洲,往上则是直达南平。


    这三洲都是大洲,比平洲还要富贵些,人也多,离祥柳镇一天半、两天的路程,要是鱼仔好卖,那他可以分销出去,在这几周寻几个经销商,要是不寻分销商,也可以寻专门倒卖的小商合作,这些小商是天南地北的走,到时没准他的小鱼仔能走遍整个大周呢!


    生意做广做大,银子就能哗哗哗的来。


    想想都激动。


    蒋小一眼里都是光,双眼亮晶晶的。


    白子慕举双手赞成。


    蒋父道:“你有主意就好,父亲给你打下手。”


    蒋小一笑起来,两个酒窝深深,说:“谢谢父亲。”


    蒋小二几个也举起手来,表示需要帮忙随时叫他们。


    蒋小一说现在还不用,让他们继续去摘野菜,摘得多了,留冬日里吃,到时候也能省下不少银子呢!


    赵富民喝了二两小酒,心满意足,看见大家都充满干劲,脸上带着欣慰。


    得到家人支持,蒋小一做起活儿来更有劲儿了。其实鱼仔能做的不止香辣味,也有麻辣味,酱香味,甜辣味……好几种不同的口味。


    目前他打算先做香辣和麻辣味,甜辣味三样试试水。


    他是发现了,京城这边的人特别的能吃辣,大概是太冷的缘故,有些汉子是拿着馒头就能就着小辣椒和蒜瓣吃,吃起来眼都不带眨的。


    既然喜欢吃辣,那就先做这几个味道。


    不过小鱼仔不能拿鲜鱼做。


    之前他见白子慕做的时候,都是拿晒干的小鱼仔。


    春雨连续下了一个多来月,四月中旬却是没咋的下了,天气也越发的热起来。


    小鱼仔本就个头小,不足食指大,晒三天就能晒干。


    早上一起来,吃了朝食,送蒋小二几个出门摘野菜,蒋小一就开始忙活,晒干的小鱼仔得用清水泡两到三个小时。


    趁着这个空挡,可以先炒个料。


    姜葱,香油,辣椒,麻椒花椒小茴香,香叶白芷桂皮香砂,草果大料山奈这些都得放。


    海中打捞上来的小鱼仔虽说腥味不比草鱼这些大,但也是有的,不放大料去不了腥,而且这些是香、辣的关键。


    这做吃的,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火候的翻炒的多少,都能影响到其口感。


    蒋小一之前看白子慕做,看得认真,记了大半,炒料得热锅冷油,油不用放太多,加香油,这个其实主要就是为了炒出颜色,然后葱姜放进去煸炒,再把之前准备的香料放进去,炒一下,只一下就好,炒好的料盛放在网兜里包起来,卤料包第一步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蒋父帮着看火,看他忙完了,才把泡好的鱼仔捞起来,清洗了好几遍,这晒院子里,外头马车来来往往的,灰尘多,不洗干净不好下嘴。


    “接下来要干什么?”他问。


    “炸鱼。”蒋小一又换了口锅,架灶台上后就往里头倒油,似乎这菜籽油不要银子了,他哼哧哼哧倒了大半缸。


    炸鱼就是得油多,油少了炸不好。


    鱼干炸至金黄就可以捞起来,再重新起锅,烧点油,加点葱段翻炒出香味,把炸好的鱼仔倒进去,他突然一拍脑袋:“父亲,外公喝的烧酒呢?还有没有?”


    “有,昨儿你小外公回来,你大外公没敢多喝,好像还剩些,要用吗?我去给你拿。”


    锅里倒点烧酒,再放点酱油,翻炒一会,盐得放,白糖是重中之重。


    放了白糖,这鱼仔吃起来的时候才能又麻又辣还带着甜味,最后放水,再把方才炒过的卤料包放锅里跟着鱼仔一起卤半个时辰就行了。


    盖上盖子,蒋小一有点紧张,不敢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自个做香辣鱼仔,也不知道做出来的有没有夫君做的好吃。


    但香味是飘出来了。


    赵鸟鸟饿死鬼投胎似的,一路嗅过来,跟着蒋小一站锅边不愿走了。


    蒋小一瞥了他一眼:“舍得出洞了?”


    这孩子最近不知道是突然晓得害羞了还是咋的,一直搁房间里不出来,除了吃饭,白天几乎都不怎么能见着影。


    先前像个小子一样,整天囔囔,为了多吃两口饭还跟着赵云澜斗智斗勇,差点抱着碗蹿屋顶上去偷吃,最近倒是做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大哥儿。


    蒋小一都有点不习惯他这个样,可也知道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和心事,他们该给孩子自己的空间。


    赵鸟鸟说:“大哥,你不懂,我正在筹划做一件大事,要是成功,那我可就能赚大银子了。”


    蒋小一倒是好奇了:“什么事啊?”


    “先不能说。”


    蒋父笑起来,给他鼓励:“咱鸟鸟聪明,肯定能干得了事,以后赚了大银子可得给父亲买双鞋。”


    赵鸟鸟非常大方:“别说一双,一百双都没问题,我爱父亲,也爱大哥,到时候也给大哥买。”


    蒋父闻言呵呵笑,怜爱的摸摸他的头,心里高兴。


    锅里的汤汁在咕噜噜的响,蒋小一拿筷子搅了会儿,发现汤汁有些粘稠,立马叫蒋父撤火。


    鱼仔小火慢炖而成,营养和口感是没得说,每一只都是个头适中,又卤制得特别入味,吃起来鲜嫩,且麻麻辣辣又香喷喷的,蒋小一是一口一只,好吃得都不愿停下来。


    他心里也美,觉得自个有才了。


    第一次就做这么好。


    赵云澜和赵富民在外头忙到下午,回来想问蒋小一今儿出摊了没?


    昨儿蒋小一就囔囔说今儿要做鱼仔试试水。


    这会儿下午了,也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不过想来是好卖,他们刚下马车站大门口就闻到味儿了,实在是馋人得很,门口外头都聚了好些人,还纳闷说啥子味儿那么香。


    结果赵云澜两人到厨房一看,蒋小一几个正吃得奔香,个个一手油。


    赵富民心里一咯噔:“鱼仔没卖出去?”那不能吧!这玩意儿下酒可好了,平日吃着解馋也很不错,他都爱得很。


    蒋小一身子一僵,然后开始看天看地。


    赵鸟鸟蹿回了屋里。


    李菜花和星哥儿也假装要去忙。


    蒋父也没说话。


    赵云澜一头雾水:“怎么了?”


    蒋小一抿着嘴,小小声说:


    “也没什么,就是还,还没出摊,刚才我们吃美了,鱼仔都快吃光了。”


    赵云澜和赵富民瞬间不知道该说啥。


    不过这几个还有点良心,知道给他们留两盆。


    白子慕晚上回来,就发现蒋小一走路都是飘的,蒋小一自觉自己做的鱼仔比白子慕做的还好吃,鸟鸟几个就非常的喜欢。


    铁定好卖。


    晚上一趟床上,蒋小一还在笑,脑袋搁白子慕肩膀上,说:“夫君。”


    “干嘛?”


    “我觉得我可能要当富婆了,这怎么得了哦。”


    白子慕笑了,往他腰间捏:“那么有信心?”


    “嗯。”


    “那你多多赚点银子,我想吃香喷喷的软饭。”


    蒋小一重重点头:“行。”


    他隔天早早就起,早上做了三锅鱼仔,之前从祥柳镇带了两背篓回来,处理干净晒干了其实也没多少,蒋小一做过干菜,自是晓得这干货寻常缩水缩得厉害,两背篓怕是后头晒好了也没个几斤,又让小贝子去祥柳镇买了一百斤回来。


    摊子租期没到,虽然说不做烤鱼了,可蒋小一也没想着要退,他已经把名声打出来了,等过几天天气热一点,可以做泡爪和双皮奶、辣条这些卖,没必要退。


    今儿一来,大家就围了上来。


    虽说天气热,那烤鱼时常吃得他们满头大汗,热得不行,可一不吃,更不行了。


    那味道实在是想得紧。


    大家还想吃吃,结果前几天来发现人家不出摊了,大家还以为是遭眼红的打压了。


    毕竟先前天儿还冷,森*晚*整*理蒋小一出摊时,一天能卖八九十只烤鱼,海蛎子就更不用说了,桌子没有,有些客人交了定金,带着烤盆回家吃。


    京里鱼啥个价,海蛎子又是什么价,大家心里都门清。


    虽然不晓得那烤鱼咋的做,放了啥才能那般香喷喷,麻麻辣辣,可成本顶了天估摸着也就一百文。


    这是往高了算。


    蒋小一出一个月的摊,能赚八白多来两,旁人不知,以为能赚个五六百。


    可也足够人眼红了。


    这几个月,蒋小一确实是遭人恐吓过,三月那会儿就来了个汉子,说他叔是什么什么侯大人家的管事,他看上这摊子了,让蒋小一转给他。


    所谓的转,自不是让出地方那么简单。


    可蒋小一不是被吓大的,驴起人来也是一套又一套。


    “那你知道我哥是谁吗?我告诉你,识相的话你就赶紧滚,不然等我哥来,就你那什么叔,都得给我哥当狗爬。”


    “你以为你有那么个叔就厉害?欺负人也不先看看对象,我后头要是没人,你说,我敢摆这个摊?”


    这话嚣张至极。


    那汉子都被他驴得一愣一愣的,这话确实是对头,要是背后没有人,没点背景,敢把生意做得这么火引人眼红?话敢说得这么狂?


    小心驶得万年船,后头那汉子跑了,后头不知查到了什么,再没敢来。


    蒋父几人看蒋小一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会儿都不晓得太子是自个侄子,蒋小一就敢睁着眼睛糊弄人,现在上头有人了,他更是啥都不怕了。


    没出摊,大家以为是遭了打压,心里还觉可惜。


    今儿好不容易见着人来……啊!小一哥儿,你这卖的啥?不卖烤鱼和海蛎子了?


    蒋小一笑道:“天气热不卖了,我卖鱼仔,大叔,要不要来一点啊?”


    那大叔犹豫。


    那鱼仔蒋小一是搁大铁桶里头拿来的,看着又油又红,还洒了白色的芝麻,瞧着颇让人有食欲,但这鱼实在是太小了,就小手指那般大。


    小鱼没啥肉,刺还多,不好挑,要是跟着肉一起嚼,又刺嘴,吃起来麻烦得很,虽说用油炸,那鱼骨脆了,吃起来方便些,可油炸的东西吃个一两次的就容易腻。


    就是这般,这种手指大的小鱼仔平日都没什么人买,大一些的还好说。


    蒋小一哪能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叔,你可以先尝一只,婶婶,大姐,你们要来一只吗?”


    免费的不吃白不吃。


    这么想着,有人立马捡了一只放嘴里。


    还没入口呢!就闻到了一股香辣的味道,不知啥子味,反正香得厉害,一点鱼腥味儿都没闻见,有人试探咬一小口,鱼仔卤制得久,非常入味,一进嘴那股味就往口腔蹿,酱香绵长,每咀嚼一下,那香味、辣味、甜味混杂着流窜在口齿间。


    一个字:好!


    两个字:好香。


    太他娘的香了。


    有人是咂咂嘴,被香迷糊了,从来没吃过这么香辣的玩意儿,竟然一点味都没有,还麻麻辣辣的,实在过瘾。


    来两斤,给我老汉我来两斤。


    然后一桶鱼仔没过片刻就卖完了。


    蒋小一回来时笑得眼睛都差点没看见,后头他是又出了几天摊,各种口味的都一一试卖后,发现麻辣味和香辣味的最受欢迎。


    一大桶,快三十斤,都没到一炷香就卖完了,大家都是爱吃的。


    那这个作坊能建。


    可他高兴不过几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就闷闷不乐。


    因此白子慕要‘出差’了。


    自入春开始,地下好些村子都报官,说山里的狼群跑村里去了。


    冬天那会儿狼也时常往村里跑找吃的,可没事儿,大家都搁屋里,仔细些也没啥。


    可入春了,老百姓得春耕,如此,自是不能再呆在村里,这会儿山里的野兽肚子饿得最是厉害,好些村子都出了事,村里人见了狼腿都抖,只能报官。


    结果朝廷派人去了,那些官兵被狼群追得屁滚尿流,大喊大叫让村民赶紧去报官,让官兵来救他们,朝廷只能又加派人手。


    要是以往都没事,可今年各国使臣要来,路上要是也遭了袭,那可怎么办?


    派兵不保险,周初落思来想去,喊了白子慕来,说当初你师兄好厉害的,能号令群狼。


    白子慕顶着胸膛:“必须的,二哥,不是我吹,要是搁山里,我和我师兄是这个。”


    他举起大拇指。


    周初落:“哦,是嘛。”


    “我还能骗你不成,那些豺狼虎豹一见到我跑得比狗快,前几年还在村里的时候,我抱小六,只让他在门口撒了一泡尿,后来那一整个冬天,连只蚊子都没敢往我家跑。”说起这个,白子慕还有点洋洋得意。


    周初落神情明显松散,靠到椅背上,说:“那这次巡路护送一事,便交由你来办吧!”


    白子慕:“……啥?”


    各国使臣要来,要做的防卫工作可不少,巡路护送便是其中之一。


    有些国家为挑起两国争端,通常都会对其使臣下手。


    可使臣一旦进了京城,京城守卫森严,固若金汤,想在城中下手不容易。


    要是路上,那可就轻松多了。


    从京城到祥柳镇这一段官道,必须得加强巡逻。


    此番一是为了怕人埋伏。


    二也是官道偏僻,要是刺客没有,野兽从山里蹿下来,那更不得了。


    这活儿简单。


    一路尿到祥柳镇就行了。


    可这各国使臣来的日期又不定,今儿西国来,后儿大良来,要确保这帮人皆能安全入京,少说也得十来天。


    夜里肯定要露宿外头,晚上抱不了他那软乎乎又香香的小夫郎了。


    但白子慕又不好拒绝。


    老六和小六这段日子一直住宫里,吃了人不少的东西,他脸又不是厚如城墙,整天只想着沾人便宜。


    可是:“这活儿好像不是礼部和史部的活儿吧!”


    怎么会轮到他个翰林院里的小喳喳,别人都不说什么的吗?


    自是说的。


    可周初落是谁?而且这事儿也不算得什么大事,虽是越部门做事儿,但归根结底都是给皇上做事,做好了就行。


    蒋小一戳着碗里的米饭,舍不得夫君,可是一想到自己估计过几天也得去趟祥柳镇,而且这是给二哥做事,不能推辞,心里好受了一些。


    “夫君,那你啥时候去啊?”


    “明天。”白子慕说:“大良的使臣已经快抵达祥柳镇了。”


    “那晚上我给你收拾些衣裳,晚上天还是有些凉,衣裳得多拿些。”蒋小一说。


    白子慕点点头,又看向赵云澜,问他客栈这几天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云澜夹了口菜,才道:“都准备妥当了,这事儿有我和父亲看着,你不用担心,出门在外你自己注意点身体。”


    他们盘下来的客栈,之前是做布庄的,里头虽是要整改,麻烦些,但没什么要紧,只掌厨的师傅有点难找。


    不是不能外招,而是一个不慎,招了那等专干吃里扒外事儿的,那可遭了。


    香油是绝不能泄露出去的。


    这得慢慢挑。


    一旦挑到人,让白子慕教两天,立马的就能开门做生意了。


    不过说起这事儿,蒋小一道:“爹爹,外公,我们是不是得起个香油作坊?”


    赵富民朝他看去。


    蒋小一说:“要是开了客栈,香油肯定得用不少,我做鱼仔也得用,所以这作坊是不是得起一个?”


    赵富民:“是啊!”


    这个他先前是没想到,要是客栈自个用,那用不了多少,不用特意起作坊。


    可要是想大批量做鱼仔,那香油肯定要用很多,不起作坊不得行。


    “我这几天寻寻地。”他说。


    白子慕想了想:“城里适合做作坊的地儿怕是不便宜。”


    京城首府,寸土寸金,再买块地皮,那家里真是穷得叮当响了。


    “小一,你明儿去问二哥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大周都是皇上的,他问皇上要块地皮应该是不过分。


    反正最近他给周辞越吃的丹药,真换算成银子,够他买下大半个祥柳镇了,周辞越最近都长高了许多。


    “不要城里的,最好是周边点。”白子慕说。


    蒋小一:“嗯嗯,我明天就进宫找二哥要。”他都想好了,这次建,就建大的。


    这香油,到冬日了,他弄成块或者装罐子里像酱油那么卖。


    第344章 第 344 章


    之前刚入京那会儿正巧快年底, 是京城最冷不冷时候。


    那会儿蒋家搁屋里打火锅,周边几家可是都过来问了,说煮了啥啊!天天晚上都那么香, 弄得他们家娃儿闹得厉害。


    都是邻里,之前他们刚搬进来那会儿,周边住户还给家里送过东西, 虽不算什么贵重物, 但都是心意。


    因此对面几个婶子问时,蒋小一便给她们送了点香油。


    不多, 就每家六两。


    结果没过几天,隔壁两户婶子结伴而来, 同赵主君唠了半天,最后才红着脸不好意思问那香油还有没有?


    说完又赶紧话赶话说不白要, 她们可以给银子。


    这般上门问东西, 搁谁都不太好意思, 但实在是家里孩子闹得厉害,吃完了还想吃。


    不止孩子, 其实她们也挺想的, 这个做汤底,几乎是涮啥子都好吃。


    蒋小一又嗅到了商机,既然想做香油卖,那作坊定是要往大了建。


    家里这会儿没什么银子,问二哥要正正好。


    蒋父有些犹豫:“……这么打秋风真的好吗?”


    “父亲,你这话我都不爱听, 这怎么能叫打秋风呢!这明明是问一嘴的事, 一家人的东西,怎么能叫打秋风。”白子慕说。


    蒋小一:“就是。”


    赵云澜和赵富民已经有点听不下去了。


    感觉这两脸皮实在是太厚了, 打秋风都给说的这么义正言辞。


    白子慕是压根就没多想。


    他和他大师兄那是什么关系?那是两肋插刀的关系,要是他大师兄现在问他要空间袋,他二话不说就能给。


    夫夫一体。


    皇上的不就是他大师兄的?


    他大师兄的不就是他的?


    他的还是他的。


    一块地儿确实算不得什么,周初落让蒋小一随便选。


    选好了和马公公说一声就行。


    蒋小一笑嘻嘻,趴着御安又凑周初落跟前说:“二哥,我还想在祥柳镇选两块地。”


    他都打算好了。


    做鱼仔的工厂不建在京城,最好是直接建在祥柳镇,这样一来离货源地就近了。


    若是建在京城,寻常小鱼仔打捞起来不多久就噶了,又再往京城运,要是冬季那还好一些,若是大热天的,这么一折腾,小鱼仔怕是都得臭了。


    可要是离得近,渔船一出海回来,鱼货立马的就能拉厂里加工,如此才能保证做出来的鱼仔足够新鲜。


    不过太小的鱼不适合拿来做鱼仔,鱼头鱼肠这些怎么处理,也是一个大问题,一二两斤的倒外头那不要紧,可量多了就不得行,不能随意倒,因为臭,那该怎么处理,蒋小一都想好了。


    再弄个养殖场,养些猪。


    鱼肠、鱼头这些剁碎了煮熟是可以拿来喂猪的,倒外头还浪费。


    京城肉价贵,这猪养成了也能赚不少,几十两那也是银子。


    但猪舍不能靠近镇上,也不能太靠村,会臭着人。


    工厂也是如此,虽是不会臭,可香啊!而且要是鱼仔好卖,那肯定要加班加点的干活,如此靠进百姓屋舍,定是要影响到人。


    周初落问道:“你是想做什么?起房子?”不怪他这么想,如今蒋家住的那儿,委实是小了点,蒋小二和蒋小三如今十五岁,没两年成了家,怕是要不够住。


    “不是啊!起房子也是要在京城起。”蒋小一说:“我是想起个作坊和工厂,做点生意。”


    “原来如此。”周初落道:“那你随便选,看中同夏林涛说一声便是,后续的事他会给你安排好。”


    蒋小一美得不得了,直接起身一屁股坐到周初落旁边:“二哥,你真是好好哦。”


    周初落随他坐,只是略显无奈的看他。


    这就好了?


    这哥儿真是怪好哄的,和老六小六一个样。


    作坊选哪里,这个赵云澜负责,客栈那边赵富民接手。


    蒋小一跑祥柳镇去了。


    照旧由夏林涛跟着。


    各国使臣陆陆续续抵达进京,进京首要事儿定是要面见皇上,周辞越身为太子自是要搁一旁作陪。


    他问老六和小六去不去,外国人可‘好看’了。


    老六和小六跟他去了两趟,确实是好看,大凉人是羞羞的,身上就斜挎着包着一块布,半边肩膀露外头,还挺矮,可个个虎背熊腰,胡子拉碴。


    这两国见面,说话不是文绉绉,就是互相打机锋,一句话要掰开来读,老六和小六端不住,可要是见人外国使臣小屁股动来动去的,那不像话,丢他们大周的脸,于是两个小家伙去了两次就不愿去了,周初落和周辞越要忙,他们不知道能帮啥,于是收拾包袱跑回了家。


    刚到远行街,就见蒋小三和蒋父在出摊,摊子前头排了好长一队伍。


    苏尚卿竟然也在,这会儿正在帮忙收银子。


    “哎呦。”老六一拍大腿:“爷爷,三叔,苏苏,你们咋的在这儿呢!哦,在卖双皮奶和卤味啊!这卤味好久没有做了呢,给老六来两斤,老六给皇伯伯和堂哥送去,这个香喷喷,超级无敌下饭,他们肯定爱吃,最近忙多多,皇伯伯都瘦了,老六都心疼呢!”


    蒋父看见他们两回来挺高兴,二话不说给他装,瞥见他们肩膀上拿擦脸帕子做的小包袱,无奈道:“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皇伯伯和堂哥他们要忙。”老六说。


    蒋父装了吃食,递给他,老六又往皇宫跑。


    蒋父压根不怕他走丢,这两认路厉害着呢!只要他们走过一遍,后头能寻着味儿准确无误的再走回来。


    苏尚卿不知老六身份,见他们自己回来,又小小个的,两岁的样,这么小,怎么能独自在外头跑,担忧道:“蒋叔叔,不用跟老六一起去吗?那个什么黄伯伯家离咱摊子近不近?”


    老六还那么小,别是路上出了事。


    蒋父继续给客人装吃食,闻言道:“不要紧,他们认得路。”


    家里个个都有活儿干,蒋父闲不住,又见着天热了,便带着蒋小三出摊,不然这摊子闲着也是闲着。


    苏夫人还是不同意苏尚卿的婚事儿,可耐不住苏大人点了头,苏大人是掰开了同他讲,可苏夫人还是不赞同。


    白探花得皇上恩宠。


    可这恩宠能多久?


    他虽是新起之后,可再怎么着都比不得邓家、唐家这种扎根京城,根深蒂固的百年世家。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试图起劝尚卿‘回头’,还说她已经和唐夫人聊过了……


    苏尚卿烦得很,不愿呆府里,昨儿出来找蒋小三玩,知道他们忙,今儿便又过来了,就想着帮忙帮忙。


    如今两家要定亲的事儿外头平头百姓还不知晓,即使知晓,有蒋父在,不算寡男寡女,倒也不算出格。


    毕竟京城好些人家是定了亲,还总借口赏花,宴会,求佛等事儿让孩子相处。


    他要来,苏大人没拦。


    小六已经窜到蒋小三跟旁,蒋小三怪想他的,活都不干了,抱他起来亲了又亲。


    小六也想他,抱着他的脖子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三叔,你想小六没有啊?”


    “想。”


    “小六也想你多多呢!”小六说着,拍了拍身后的小包袱,说:“小六给你带礼物了,苏苏,你也有哦。”


    苏尚卿倒是挺意外,见着那包袱小小的,也没当会事儿,只以为里头是些小玩意儿,还笑问:“是什么啊?”


    “小六给你看。”


    包袱刚打开一个角,苏尚卿太阳穴就是一跳,慌忙阻止小六,让他别开了。


    蒋小三问咋的了?


    还能怎么了?


    苏尚卿咽了下口水,往周边扫,还好没人注意这边都直盯着卤味看,才道:“小六,这些东西你去哪里要的?”


    包袱里头黄灿灿,有小铃铛,有小手链,全是黄金做的。


    小六说:“这些东西是皇伯伯给我们玩的。”


    苏尚卿:“……那你这个黄伯伯可真有钱。”


    他是压根就没晓得小六说的啥子人,皇黄一个音,蒋家住安和街那边,因此苏尚卿压根没往旁的地方想——但凡蒋家有点门路背景,想来都不至于住那地儿。


    蒋家之前在宫里住了一晚,这对苏尚卿来讲,已是莫大的恩惠和殊荣。


    这种殊荣一次就够,哪里还能来第二次,而且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帮大哥看孩子。


    所以他没想着会是皇上。


    小六问他喜欢哪个?


    这些东西都是宫里的工匠打的,老话常说,厉害的都在宫里。


    读书人厉害的,是入朝为官。


    那行医的,艺术了得的,也都在太医院里。


    能进宫给皇家做事的人,哪个不是本事不俗。


    工匠手艺极好,小小的珠子上头雕刻的花样都极为不凡。


    苏尚卿不好意思拿,摇摇头。


    蒋小三直接把一手链塞他手里,这手链苏尚卿方才瞄了两眼,想来是喜欢。


    “喜欢就拿啊!客气什么?”


    小六:“就是。”


    苏尚卿睨了蒋小三一眼,心里不由暖暖的。


    蒋父扫了眼没说啥。


    虽知道那手链贵重,可苏尚卿这会儿是他未过门的儿媳妇,给了就给了,又不是给外人。


    生意好做,带来的双皮奶和泡爪、卤味很快就卖完了,晌午是回家吃的饭。


    苏尚卿爱吃烤鱼,之前冬季蔬菜少,做的烤鱼配菜都很少,如今放的多了,红彤彤的汤底,光是看起来就十分辛辣刺激,煎过的大鲫鱼被放在大铁盆上,鱼下头是嫩白菜、莲藕片,黄豆芽,香菜,香菇,满满一大盆,光是看着便想流口水,几人皆是干了两大碗白米饭。


    赵富民和赵云澜满足了,歇了好一会儿才去忙。


    这几天赵富民跑牙行跑了七趟,终于寻着人做主厨了。


    这人是个寡妇,带着个闺女。


    之前在大户人家做厨娘,后头是犯了事才被主人家重新发卖。


    那闺女脸上是带着疤痕,还结着厚厚一层黑疤,想来是新伤,才十四岁,赵富民是仔细看了,要是没那疤,是个还不错的姑娘。


    这寻常被重新发卖的,大多数都不是好的,可那寡妇瞧着就是一副老实相,又寻来寻去实在找不着人了,赵富民问牙行的,人为啥的被发卖了?


    那牙行嗨了一声,说赵老爷,你看那姑娘那脸,还能是为啥。


    他语气有些怜悯。


    赵富民心里有数了。


    这姑娘应该是被府里的少爷或者老爷看上了,没从,或者是从了,被夫人看见,气不过划了脸重新发卖。


    牙行说是那丫头没从,自己划了脸。


    那老爷子气不过,就让管家把她们重新卖牙行来。


    那寡妇厨房活儿干了二十来年,烹饪油炸做得极好,赵富民带她们两回去,安顿在客栈。


    主厨寻着了,赵富民是立马就开了门,这几天生意倒是不错,特别是酸菜鱼和红烧排骨,那叫一个畅销。


    赵云澜是在京郊寻了地儿,整整三亩,已经过好户,如今正在起建,咋的建,他心里有数,天天都在京郊那边监工。


    父子俩是吃了饭就走,蒋父跟着赵云澜一起去,想着帮帮忙。


    苏尚卿和蒋小三呆了会儿,两人不知道在堂屋里头聊了啥,老六背着手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就见苏尚卿又气又乐,接连捶了蒋小三几下。


    老六摇头啧啧啧:“不得了哦,三叔和苏苏竟然打情骂俏,这狗粮老六可不吃。”


    苏尚卿:“……”


    “什么打情骂俏?苏苏在欺负人了。”蒋小三说:“狗粮是个啥玩意儿?你不想吃,那拳头你吃不吃?”


    “我吃三叔个锤子。”


    蒋小三捏着拳头追他。


    老六一边笑一边往外头跑:“三叔打人了,三叔来呀,来打老六呀。”


    几人又在院子里闹起来,


    赵主君坐一旁笑着看他们,也没帮忙。


    苏尚卿玩了会儿,说要回家。


    赵主君让小贝子备了马,让蒋小三送。


    蒋小三:“昨天我刚送,今天还要送啊?”


    赵主君“……”


    这孩子真真是不开窍。


    “让你送你就送。”


    “好吧!”蒋小三说,他向来最是听话。


    老六和小六无事,赵鸟鸟说要赚银子,没能陪他们玩,赵主君又要午歇,两人干脆跟着去。


    苏苏住的院子他们倒是还没去过,之前光顾着蹲墙角了。


    苏尚卿挺疼他们两的,这两会逗人得很,也好相处,和他那几个侄子不一样,身上没有高高在上自持甚高的孤傲感,还平易近人,一见他就热情得很,苏苏苏苏的喊他。


    一上车苏尚卿便看着蒋小三,犹豫会儿说,今儿他爹歇息,要不要去见一下他爹。


    蒋小三摇头说不要。


    他都没带礼呢!咋的好意思上门。


    他也是懂得事儿的。


    苏尚卿没强求,到了苏府外头,小贝子停了马车,蒋小三先跳下去,这才伸手想扶苏尚卿下来。


    苏尚卿看着他,心里那股说明道不清的感受又涌了起来。


    蒋小三说傻,却总能精准的知道他喜欢什么。


    他只是多看了眼手链,蒋小三就拿给他。


    他喜欢吃双皮奶,蒋小三会让蒋父别卖完,给他留。


    饭桌上,他不好意思夹远的菜,是蒋小三站起来给他夹。


    说他体贴,他却又能来一句:“苏苏,你喜欢吃啥你就夹,咋的摇头啊!一碗就饱了?我知道你干饭厉害,今天怎么只干了一碗啊?哦,你是害羞了,那小三给你打。”


    苏尚卿每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六小六紧随其后,蒋小三刚想叫苏尚卿快进家去,他要回家了,他想看人安全进门了再走,不过刚一扭身,发现苏府大门前站着两个孩子。


    八/九岁大的样,后头还跟着两小厮。


    “六叔。”那两个孩子朝苏尚卿叫了一声。


    苏尚卿见他们却似乎不怎么高兴,眉头微微蹙起来,只简单点了下头。


    这是他大哥的两个儿子。


    苏宁夏同苏尚卿打了声招呼,目光才落在蒋小三身上,不知是真不晓得,还是明知故问:“六叔,这位是?”


    “还能是谁。”苏宁至道:“肯定是那蒋家的,六叔,原来你看中的就是这么个人啊!除了好看一些,也没比邓叔、唐叔他们强哪里去啊!真是搞不懂你,阿奶让你同邓阿叔定亲,你偏的不愿,非要自己选这么个破落户出身,真是害我们苏家跟你丢脸。”


    苏尚卿当即沉了脸:“这些话是你们阿奶同你们说的,还是你们娘说的?”


    “你管得着?”苏宁至说,大概是觉得这苏尚卿自降身份嫁给蒋家,没价值了,不需要讨好了,废人一个,苏宁至没再像着先头那般尊敬。


    他不愿说,苏尚卿也猜的着。


    他娘之前天天喊蒋家破落户,他大嫂也没好哪里去,先前还来劝过他,说不能看他跳火坑。


    蒋家什么人家,咋的能嫁?


    要是嫁了,他们苏家指不定要被外头人怎么笑话呢!


    老六和小六盯着苏宁至两兄弟不说话。


    苏宁夏注意到他两,不知怎的,突然上前一步,站在老六小六身前,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发现老六小六才比他小三岁,却只到他肚脐眼高,这一发现似乎是让他觉得很得意,又见老六小六猴子似的,不由哈哈笑起来。


    老六和小六小脸蛋儿立时就沉了。


    这人啥个意思啊?


    没有礼貌。


    苏尚卿刚想说两句,蒋小三突然开口了:“苏苏,这两个是你侄子吗?”


    “嗯。”


    蒋小三摇头叹气,说:“看着年纪好大了,可好像不太懂事哦,你看老六和小六,就从不会说我娶了你会丢家里的脸。”


    苏尚卿:“……”


    老六和小六被点了名,顶起了胸膛:“三叔说的对头,我们懂事了,不像有些人,个子高高却一点都不懂事,也没有礼貌。”


    苏宁至听了这话不高兴,他堂堂左相之孙,这两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他放一起相提并论?


    “我们怎么样,轮得到你一个傻子来对我们品头论足?你算个什么东……”


    “宁至,你这话过分了。”苏尚卿不高兴呵了一声。


    “哪里过分?他难道不是傻子?”苏宁至上下看着蒋小三,眼里的不屑几乎要满溢而出,又看见老六和小六穿的衣裳,啧了一声愈发来了劲:


    “你们几个,真真是一副穷酸样,给我提鞋都不配。”


    “苏苏,你这侄子在狗叫什么啊?”蒋小三说:“你赶紧回家去,我也要走了,不然我怕等下忍不住想打狗。”


    苏尚卿:“……”


    蒋小三真的是个傻的吗?


    苏宁至要跳起来:“你说谁是狗。”


    “谁朝我叫谁就是狗,你朝小三叫可以,但你不能朝我两个小侄子叫。”轮打嘴仗,蒋小三就没怕过谁。


    “你,你……”苏宁至气不过,双手推了蒋小三一把,蒋小三没防备,差点摔倒在地,被苏尚卿及时扶住。


    “啊!你敢欺负我三叔,老六揍你哦。”


    苏宁夏一脚朝老六肚子踢过去:“你个麻杆矮瓜给本少滚开。”


    “你过分多多。”这话无疑是压垮老六和小六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这句话。


    方才他们忍了,那是不好‘一言不合’就出手,说两句就打架,那样不好,打架是不好的行为,他们是文明小熊,而且这个是小三叔的侄子,不能打。


    可现在,不打一下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苏尚卿来不及劝架,老六拍拍肚子上的鞋灰,捏起拳头旋风般就朝苏宁夏去。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五个人已经在门口打了起来。


    都是孩子,脾气冲,说干就干。


    现场乱做一团。


    苏宁至两兄弟哪里打得过蒋小三几个,很快就单方面挨了打,方才那两小厮想帮忙,被苏尚卿瞪了一眼,一边是小主子,一边是六少爷,小厮不敢得罪,只能跑府里去喊人。


    “你们别打了。”苏尚卿拉架都拉不过来。


    苏家大儿媳王美婷听下人说她两儿子被人打了,立马火冒三丈带了人就往大门口去。


    苏夫人也来了。


    苏宁至两人是她嫡孙,平日她也是疼得厉害。


    两人到的时候苏宁至正好被蒋小三揪着后衣领动弹不得,小六趁着这空挡,跳起来朝他嘴巴上扇了一巴掌。


    苏宁至嗷的叫起来。


    “还骂不骂我三叔,还骂不骂小六?”


    苏宁至比苏宁夏大一些,十一岁,有些血性方刚,小六也没把人往死里打,收着力,不然苏宁至头得在脖子上转三圈。


    苏宁至觉得这一巴掌不是很疼,但却觉奇耻大辱。


    “就骂就骂,你个麻杆,你个死麻杆,瘦猴子。”


    小六都要气炸了,跳起来又要打他,王婷婷一声尖叫,冲过去将他撞开。


    “小至,你没事吧!”


    “娘,我的嘴巴好疼啊!”


    “哪里来的泼皮无赖,竟敢打我儿,来人,将他们给我押起来。”


    “你们谁敢。”苏尚卿上前伸开手,把蒋小三几个护在身后。


    第345章 第 345 章


    王美婷看看苏尚卿, 又看看蒋小三,瞬间懂他什么人了,苏尚卿如此护着对方, 让她十分气脑:“六弟,你这什么意思?都还没出嫁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大嫂……”


    “你让开我就是你大嫂, 你若是执意要护着他们, 那你以后别喊我大嫂。”王美婷指着他,忿忿不平:“小至他们可是你侄子啊!你从小看着长大的, 现在到好,竟是比不得几个外人, 娘,你看看六叔, 现在就这个样, 我瞧着啊!以后真家嫁了蒋家, 怕是连您是谁都不知道了。”


    苏尚卿脸沉得厉害:“大嫂,您没必要把我说得那般不堪, 小至为什么被打, 我想你应该问问他,而不是一出来就不分是非……”


    “咋的,即使小至他们有啥不对,可咋的了?就几句话的事儿,至于动手?你看看他们都被打成什么样了?”苏宁至说了什么,王美婷大致猜得出来, 可她觉得没啥。


    蒋家破落户, 这难道不是事实?


    蒋小三个傻子,这难道不是真的?


    实话实说罢了, 咋的打人?


    自己就是破落户,还怕人说不成。


    苏宁至确实是被揍了几下,可他到底还小,老六和小六下手有分寸,就没让他伤得厉害,可王美婷还是心疼。


    苏宁至两个是苏府嫡长孙,走哪不是人人争先恐后巴结的对象?什么时候被森*晚*整*理人这么打过?


    王美婷怒道:“卿哥儿,你让开。”她今儿定是要好好收拾这两一顿。


    蒋家得宠,那又怎么样?他们苏家也不是好惹的。


    苏尚珍看着蒋小三,眉头是蹙得死紧。


    她怎么都想不通苏尚卿为什么放着邓家、唐家那般人家不嫁,非得选这么一个。


    苏尚卿同他对视,面色也不好看。


    之前二姐回来,搁他屋里一直劝他,让他别糊涂,听着像是为他好,可语气嘲讽,说什么你姐夫那样的难找,你是找不着,但也不至于就阿猫阿狗的随便嫁。


    苏尚卿一直觉得怪,不管是娘还是二姐,总觉得他喜欢嫁二姐夫那一类的。


    可能在她们眼里,周涵生实在是好,所以觉得只要是个姑娘哥儿便都想嫁给他。


    之前苏尚珍回来是嘲笑。


    昨儿回来,照旧的寻他,但这次不是嘲笑,而是想劝他,让他嫁唐家。


    唐家在和驻守边疆的韦家军,是有点关系的。


    为什么想他嫁唐家?


    苏尚卿没直白问,苏尚珍说的也隐晦,可苏尚卿不傻,懂了。


    皇上子嗣单薄,也不听臣劝,不充营后宫,如今就太子一个。


    自古皇家,有多少皇子是能平安长大成人的?


    要是太子……


    那皇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再生一个,要么从旁过继。


    之前大臣劝皇上为大周开枝散叶,周初落没应允,不少大臣还猜,是不是皇上有疾,没准当年随先皇出征时,伤了根本,所以才……


    可不对。


    太子和皇上不说一模一样,可还是像皇上的,皇上要是真不行,那太子哪里来的?总不能砰的一声从天上掉下来。


    那便只一可能。


    皇上他不爱干那种事。


    虽然这一想法有点不可思议,可这是唯一能说得过去的。


    如此,要是太子没了,皇上又不咋的爱搞事 那孩子大概率是只能过继。


    如今几位王爷,和皇上关系比较好的,也就三王爷和六王爷。


    六王爷乃是贤亲王,周涵生便是贤亲王的,如今周家最小的世子,也已十二岁。


    要是过继,自是年纪越小越好,越小不记事,才能养得熟


    想要年纪小,只能从孙子辈里头选。


    周涵生三个儿子,被选中的概率很大。


    而且即使不过继,要是他们能联合韦家,吴家,那还是有望坐上那个位置的。


    没有谁想仰人鼻息。


    他们也是周家人。


    凭什么那位置只能周初落坐?


    这是心大了。


    苏尚卿听得心惊,不知道这是苏尚珍自己的想法,还是周涵生和贤亲王的想法。


    韦家什么人家?


    他们一家为何能领兵驻守边疆,苏尚珍怕是都不知道。


    这韦家,廖家,吴家,世代忠臣。


    这就算这代不忠,即使有异心,可他们家人皆在京城,他们在外敢乱动吗?


    而且寻常没战乱他们只能能调百份之四十的兵力。


    至于剩下百分之六十,那是只看兵符不看人。


    兵符在哪里?


    自是握在皇上手里。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上不可能不妨着。


    苏尚珍到底是怎么想的,苏尚卿都搞不明白了,估计是好日子过久了,嫌脖子痒。


    这会儿苏尚珍看蒋小三和老六小六那眼神,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满脸嫌弃溢于言表,当着蒋小三的面,又开口劝苏尚卿,半点不给蒋家面子:


    “六弟,你真的应该听二姐劝,二姐总不至于会害你,你要是嫁这样的人家,先不说以后你都要低人一等,若是被人晓得你堂堂右相之子,竟下嫁这么个人,怕是你头都要抬不起来。”


    苏夫人嘴巴张了张,想让王美婷和苏尚珍别说了,这两这大半个月一直在护国寺里头吃斋还愿,前儿中午才回来,怕是还不晓得蒋家在宫里住了一晚的事。


    老六是火冒三丈。


    什么叫头抬不起来?什么又叫低人一等?


    “大哥,他说我们像麻杆,还诋毁我们家。”小六从地上爬起来,气呼呼的,小拳头捏得紧邦邦。


    老六盯着正被王美婷抱着的苏宁至,想起方才他那嘲讽的样,牙齿也是咬得咯吱咯吱响。


    “他们那么多人,是想欺负我们,我们去告诉太子哥哥。”


    苏宁夏和苏宁至笑了起来,太子哥哥?吓唬谁啊!


    小六拍了老六一下,小声说:“大哥,你忘记了?太子哥哥现在忙。”


    那可难办了。


    苏宁至乃右相长孙,右相官居一品,回家跟爹爹说了,怕是也不得行,爹爹没有官品,若是去给他们撑腰,没准的还被苏家打回来。


    而且爹爹现在也不在啊!


    父亲也不在,跑外头干活去了。


    那该怎么办?


    就这么算了,老六和小六却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是真论打架,苏家人全上了他们都不怕,可打了又有什么用?


    苏家人这是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


    上次是,这次也是。


    还说什么头抬不起来,他奶奶个腿的,今天得让苏家人给他们低个头。


    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争馒头争口气。


    他们白家人,啥子都吃,就是不吃这种窝囊气,苏宁至说他们给他提鞋都不配,气死人了都。


    老六想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也小声说:“弟弟,太子哥哥要忙,不是还有皇伯伯在吗?我们找皇伯伯去,皇伯伯今天不忙,我送双皮奶给他的时候,他正好歇息,我们叫皇伯伯来给我们撑腰。”


    对哦!


    苏宁至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又说了两句,老六开口呛他,然后和小六手拉手往皇宫跑,还不忘叮嘱蒋小三说他们回家搬救兵,让蒋小三等他们回来。


    苏宁至又笑起来:“喊谁?有本事你把皇上叫来啊!”


    他爷爷可是右相,除了皇上别人可都不怕。


    蒋小三没理会他,只高声对着老六小六囔囔:“那你们快点啊!这几个老妖婆看我那眼神,好像要生吃活剥了我,快去叫周大哥来,不然今天你们三叔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苏尚卿:“……”


    苏夫人原本是要说话,可一听这话是瞠目结舌又气得火大,胸膛都剧烈起伏。


    但这事不能捅宫里去,想叫人拦他们两。


    可苏家护卫压根没拦得住。


    宫门守卫重重,重兵把守着,今儿轮到姜卫和队友值守,正晌午,大家刚要换班回去歇息,两道黄风突然从前头冲了过来,那身影只筷子一样,但速度却是极快。


    姜卫众人见了,下意识立马要抽腰间佩剑进行阻拦,可没来得及动作,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两道身影却已经从他们跟旁蹿个过去。


    “姜哥,怎么办?要去追吗?”有一刚换班被调过来值守宫门的御林军问。


    寻常官员进宫,都得进行粗略的检查,利剑等物,是绝不可带进宫的,而且,除却早朝期间,品级不够的官员和旁的皇亲国戚,也是不能随意进出皇宫,除非有口谕或是圣旨。


    老六和小六跑得太快,方才他们压根来不及盘查。


    姜卫定眼一看,见着是老六两兄弟,便举了手,示意手下不用去追。


    皇上宠蒋家,下过令,蒋家人可随意入宫,今儿两人可是刚出宫,那两个小家伙,就萝卜大,别说剑,连把匕首怕是都藏不了,即使真的藏了,那小个儿,还能行刺皇上不成。


    而且这两个小家伙第一次随白大人进宫时,到了宫门口,还哇塞哇塞的乱叫,说宫墙好高啊!他们就没见过这么高的墙。


    后头太子当时怎么说的,姜卫记得清清楚楚。


    “很高吗?我觉得还好,这是我的家,你们是我弟,这以后便也是你们的家,以后你们常来些,就不会觉得高了。”


    太子那会儿,并未自称本宫,还牵着着两个小家伙,明眼人一看就晓得蒋家这两个得宠。


    如此,还追什么追。


    “随他们去吧!”姜卫说:“你们两今儿刚来,以后拦谁都不用拦他们两。”


    老六和小六一进宫,就直径往御书房跑。


    御书房他们隔三差五就要跟着周辞越来找周初落,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周初落正批阅奏折,就听见老六喊丫丫的。


    “皇伯伯,皇伯伯。”


    周初落闻声,脸上露出一个浅笑,神色也柔和了下来,以为他们是又送什么来了,真是念着他。


    这般想,他脸上方才那不近人情又睥睨一切的高高在上感顿时荡然无存。


    “皇伯伯~”


    老六又喊了一声,带着哭腔。


    周初落察觉不对,立马搁下笔站了起来。


    老六和小六一进御书房就冲过去抱住周初落的腿,泪汪汪道:“皇伯伯,你要给老六和弟弟做主啊!”


    小六话少,他没开口说话,但也扯着周初落的黄袍,想拉他往外头去。


    周初落低头一看,就见两个小家伙睫毛湿润,担心道:“怎么了?”


    “老六和小六被人欺负了。”


    周初落不太信,还有人敢欺负这两?京城但凡消息灵通点的,这会儿应该都知道,这两碰不得。


    “谁欺负你们了?”他倒是好奇。


    “是苏宁至和一个凶八婆。”小六说。


    周初落一时没想起是谁。


    马公公俯下/身,轻声道:“皇上,应是苏府苏大人的嫡长孙。”


    周初落想起来了:“他怎么欺负你们?”


    老六不是爱搬弄是非的,心里委屈,实话实说:“他说我们是穷酸样,给他提鞋都不配,他还骂三叔,说三叔是傻子,那个凶凶的八婆,还说苏苏嫁我们家,就抬不起头了,嘴巴毒得要命。”


    周初落目光落在老六和小六身上,心想人好像也没说错,这两个孩子,就八套衣裳,是反反复复的穿,有些地方都洗得发白了。


    之前他说了,让宫里的绣娘给他们做几套,可小六说不用。


    衣裳能穿合身就行,洗干净就没啥,不一定非要新的,不用浪费料子。


    这些话都是蒋小一说的。


    衣裳干干净净,哪怕旧些都无所谓。


    老六和小六也是这般觉得,他们出生那会儿家里条件还不怎么好,是苦过来的,便也觉不用浪费这个银子,反正他们又不咋的长个,做多了还穿不过来,那岂不是要浪费。


    可他们不知道,人靠衣装马靠鞍,京城人,有些爱‘以貌取人’。


    周初落虽也觉得他们穿的寒碜了些,可有些话,自家人能说,外头人……


    哪里来的资格?


    小六吸吸鼻子:“那个苏宁夏他,他还笑我和哥哥矮。”


    周初落勃然大怒。


    其他孩子都高高个,像个正常人,只他们两和他皇儿矮溜溜,这是多么明显的差距啊!


    孩子本来就因为矮承受着旁人异样的眼光和难熬的痛楚,周初落有时候都会因为他们那个个头而感到伤心。


    但当着孩子的面,他半句话都不敢多言。


    苏家人却敢公然嘲讽。


    好,实在是好得很。


    “朕倒是不晓得苏家子弟竟是如此狂傲?他们连你们都敢骂,没准过几年,也敢指着朕骂了,正好今儿得空,朕亲自教教他们,到底何为尊,何为卑。”周初落语气寒凉:“马公公,备驾。”


    “喳。”


    苏府。


    右相原和两个儿子正在商讨事儿,苏佑宗媳妇脸色匆匆的过来。


    “爹,大哥,夫君。”


    苏大人和苏佑祖被打扰,眉头微微蹙了蹙,苏佑宗脸色也不好,沉声呵斥道:“什么事?没见我和爹还有大哥正在商讨正事吗?”


    苏大人晓得他这庶出的小儿不喜原配,但二儿媳乃是尚书家的姑娘,平日也识理守礼,若是没事儿,断然不会这节骨眼匆匆过来。


    “老二。”他喊了一声,待苏佑宗住口后,他才看着二儿媳道:“文瑶,你匆匆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二儿媳道:“爹,宁至惹事儿了。”


    苏佑祖平日最宠苏宁至,这是他去外头赈灾时,王美婷生的。


    生时他不在京城,孩子两岁时他才从外头回来,自觉亏欠良多,平日就宠了些。


    那会儿王美婷刚嫁入苏府不久,苏佑祖就升了官,他私心觉得,这媳妇旺她,对她更是百般宠爱。


    苏佑宗都晓得,这会儿见媳妇这般说,怕惹了大哥不高兴,心里难民有些怒火,一甩衣袍,说:


    “他一个孩子,小小年纪,能惹什么事?他虽不是你所出,但也是你侄子,你也不至于他犯点啥,便如此劳师动众,还告到爹跟前来。”


    文瑶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即使再妒忌大房两个孩子得宠,也断然不会如此行事。


    苏大人道:“宁至怎么了?”


    文瑶立马道来,说他刚才才府门口,嘲笑了姑爷,还打了蒋家那两个小娃儿。


    白子慕宫位不高,若只是如此,文瑶自是不会跑这一趟。


    但这会儿全京城有头有脸的有门路的人谁不晓得啊!蒋家那一帮人,可是在皇宫里头过过夜的,也不知道和皇上是什么关系,方才还口口声声喊太子哥哥。


    当时苏家人可是噤若寒蝉,以为听错了。


    王美婷还笑,说两个孩子是乱喊的,想吓唬她们。


    可文瑶觉得不对。


    她前儿日子回家,听他爹说过一嘴,说白子慕刚上职那会儿,太子去翰林寻过白子慕,他对白子慕一个小小翰林宫是马首是瞻,叔叔叔叔的猛喊,语气亲昵得很,那天他爹是亲眼看见两人离开时,白子慕还指挥周辞越帮他拿东西。


    太子什么身份?


    即使见了亲皇伯,他都不会喊伯伯,而是喊一声三皇伯,恭敬虽有,亲近却无。


    蒋家人,出入皇宫,那更是像回自家一样,他可是见蒋家那哥儿往宫里跑了好几趟。


    这会儿苏宁至和苏尚珍招惹到了老六和小六,在文瑶看来,简直是惹了大祸了,她是一听下人禀报,就赶忙过来。


    若是需上门请罪,那得赶早,不然人两娃儿回家告状,传到皇上耳朵里头,怕是就不好了。


    右相眉头蹙了起来,似乎也觉得此事有些棘手。


    苏佑宗这下脸色也不太好,苍白无比:“宁至这次怕是犯了大错了。”


    “不至于吧!”苏佑祖觉得那两娃儿若是回家告状,蒋家小地方来的,即使得皇上看重,但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地方的人,怕惹事儿,敢同他们闹吗?定然是不敢。


    若是那两个娃儿直接进宫告状,孩子之间小打小闹的,他爹这么些年为着皇上效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右相,皇上怎么的,都得给他爹一点面子。


    老六和小六他在宫里见过,那会儿这两娃儿和太子在御花园里头玩,被士郎家的小子撞倒了,跌地上,那会儿老六从地上爬起来,自个拍了拍屁股,见着士郎家的小子诚惶诚恐的请罪,他还说没事,跌一跤而已,又不痛,继续玩。


    被人推了,他们都没告状,如今被他儿子说两句,想来也不可能。


    他一说,苏佑宗眉头间还是拧着:“不,白子慕这个人,我调查过他,好相处好说话是不假,但这人,也最是小心眼,真惹着他,他定是要寻机会让人掉层皮,他那两个娃儿像他,恐怕脾气也不小。”


    苏大人没说话,穆然想到今天晌午他从宫里出来,正巧的碰上老六。


    不知道他要给皇上送什么,装了满满一篮子东西,那篮子跟他一样高,大概是提了会拖在地上,又或者是因为太重,他直接顶在头上往宫里去,两条腿短短的,却跑得很快,几乎要擦出火花来。


    那会天儿热,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跑过来,小脸蛋晒得红彤彤,又满头的汗,额上的小碎发湿哒哒的黏在额头上,头上一大篮子,身后一大包袱,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左相家的小厮来接人,马车就停在宫门口,看见他小短退跑得飞快,哼哧哼哧的,没忍住就笑了一下,谁成想那孩子都已经跑进宫了,听见这一声笑,又蹭蹭蹭倒退回来,窜到左相家那小厮跟旁,仰头问他:“这位老大哥,你刚才是在笑老六吗?”


    那小厮说没。


    可脸上笑着。


    那孩子顿时老大不高兴,跳起来一巴掌拍到那小厮的小腿上,啪的一声响,惊到了不远处的狗儿,不知哪家姑娘来接爹,带了狗来,那狗朝他叫,他又窜过去,也给了那狗头一巴掌,那狗趴地上不敢看他,嘤嘤叫两声不敢再叫了,他这才往宫里去。


    苏大人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呐呐无言,活了这么些年头,一条腿都踏进棺材板里了,却头一回看见心眼这么小的。


    左相是叹气,说这孩子,心眼怕是比针尖小,这种真惹到了怕是要倒大霉。


    人笑话他一句,他都得拍人一下,连条狗都没放过,他两个孙儿却是打了他……


    而且,如今朝中谁人不知,皇上极其看中这探花郎。


    为何?


    皇上都亲自派人前去祥柳镇迎人使臣了。


    寻常翰林院里的小官升迁难,无外呼两种原因。


    一是没人脉没背景。


    二便是机会少,政绩达不上来。


    白子慕接手的活儿简单,容易赚政绩,回头皇上以此为由让他往上走一下,怕是状元搁他跟前都得暂避锋芒。


    “遭了啊。”苏大人面色凝重说。


    苏佑祖道:“爹,应该不至于吧!”


    苏大人想的没错,老六和小六脾气确实是像着白子慕。


    人若不是故意伤的他们,他们断然不会同人计较。


    可苏至宁……


    麻杆这两字,老六和小六最是听不得,他们个头小,好几年了,还是长得像个萝卜一样,这本就是他们的心病。


    这会儿被苏至宁取笑,那两个字直戳他们痛处,两个小家伙肺管子都要被气炸了,怎么可能会放过苏至宁。


    苏大人刚想说立马把苏至宁兄弟两喊来,他带去蒋府,让孩子同老六和小六请个罪,不然两孩子真进宫怕是得遭,可没来得及说,外头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皇上驾到……”


    是马公公的声音。


    屋里四人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特别是苏佑祖,手心都冒了冷汗。


    不,不是吧!!


    这蒋家的两个娃儿真跑宫里告状了?而且,皇上竟然真的……来了??


    但,咋的那么快?


    这节骨眼各国时臣相继来到,这么忙,皇上竟然,竟然……


    周初落是忙,要是搁以往,肯定抽不开身,或者派马公公跑一趟震慑一番也就是了,可有了孩子后,他才知道,自己挨打挨骂没有关系,但绝对看不得别人伤了自己的孩子。


    苏家众人,连着一众奴仆,赶忙跟着主子往府外跑。


    刚到大门前,就见着两队御林军从前头小跑而来,铠甲摩挲作响,三匹高大强壮的白马,拉着一宽敞、富贵奢华的马车缓缓朝着苏府驶了过来。


    见着周初落亲自抱着老六和小六从马车上下来,苏大人便知道,今儿要遭了。


    他诚惶诚恐的领着一家老小迎上去,跪了下来。


    “老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初落没说话,直径往苏府里走。


    蒋小三原都没想着跪,被苏尚卿拉了几下才跪地上,这会儿被老六小六拉起来,跟在周初落身后。


    这是下马威啊!


    来者相当不善。


    苏大人心里惶恐,抹了把冷汗又赶忙领着一家老小跟在后头,不敢懈怠,直到到了正堂,见着皇上在主坐上坐下来,右相一行人又重新跪了下来。


    周初落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右相身上。


    “苏爱卿平身吧!”


    苏家众人闻言,站了起来。


    可谁知腰都还没站直呢,就见周初落再次眯起眼睛,双眸中多了些许危险之意,声音寒冷,问道:“朕让你们起了吗?怎么,你们也是瞧不起朕,见了朕都不想跪了?”


    这话可要了老命了啊!


    苏家众人噗通又跪了下去,连着苏大人也跪了,一众人头磕得砰砰响,诚惶诚恐,苍白着脸说不敢不敢,皇上息怒啊,皇上息怒啊!


    老六和小六见此,嘎嘎笑起来,苏尚卿微微抬起头,压抑着噗通狂跳的心声,朝老六和小六看过去,又看了周初落一眼。


    他虽是右相之子,但至今尚未见过皇上,往年宫宴,都是他大哥随着入宫,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


    那人一身黄袍,衣上金龙盘绕,白皮肤,五官深邃明艳,这会儿大概是心情不好,他神情有些冷淡,眼眸微垂着,脸色显得特别凛冽,身上那股居高临下的傲然感,更为显著了。


    今早小六说的皇伯伯,原来是这个皇伯伯吗?


    文瑶一行人目光却是偷偷的落在老六和小六身上。


    这两个娃子,她们一众女眷,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


    当初听说就是蒋家几兄弟,当街殴打邓家的少爷,让着他们娘当众丢了好大一个脸。


    现在怕是不仅要丢脸还要丢半条命。


    不过……苏宁至好像也,也没说错。


    这两个娃儿,真真是像麻杆一样。


    听爹说蒋家这两娃儿已经有六岁了,可咋的还这么小?真真的像个萝卜,小小的个头,小小的脑袋,小小的身子,就好像萝卜长了手脚和眼睛,和刚出生的娃儿都差不了多少。


    白子慕先头就说了,他这两个孩子和同龄人比,就是哥斯拉和壁虎的差别。


    骨架实在是太小了。


    但小是小,瘦归瘦,苏家女眷见着他们那张小脸蛋,却是不由到抽一口气。


    老六和小六五官精致,粉雕玉啄,一个大眼睛,一个丹凤眼,小琼鼻,小粉嘴,白白嫩嫩的,模样喜人极了。


    老六和小六被周初落抱着,就坐在他大腿上,一看就是非常得宠的,毕竟皇上除了这般抱过太子,可就再没这样抱过人了,即使是几位王爷家的世子,皇上更是抱都没抱过。


    老六看着苏尚卿,对他招了招手:“苏苏,过来老六这边,你是我们的朋友,不用跪。”


    苏尚卿没敢动,朝着他爹看去,见着他爹点头,他才起身站到周初落旁边。


    周初落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自个旁边来。这孩子他是知道的,听他皇儿说,这孩子经常‘欺负’蒋小三,但和蒋小二和赵鸟鸟却是混得挺好,如今已经和蒋小三定下来了。


    蒋小二几个,是他小叔子白子慕的小舅,如此,苏尚卿他自是要给点脸面。


    苏夫人见此,眸光暗了暗,是既震惊又诧异,心里拔凉拔凉的的,又悲喜交加。


    她活了大半辈子,也看了半辈子的人,却没成想,竟有看走眼的一天。


    这两个孩子之前喊皇伯伯,太子哥哥……


    他们到底和皇上是什么关系。


    竟让皇上如此大动干戈,连老爷的面子都不给。


    右相揣着明白装糊涂,问周初落来,可是有啥事儿啊?怎么突然来了。


    周初落微微府下/身,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嘲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来,莫非还得经过爱卿的允许?”


    皇上几乎从没对他这么说过话。


    毕竟他为官几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平日还是敬着他的,可这会儿对方这么说,是丝毫不给半点脸面,明显的就是气得很了才会这般。


    右相赶忙说不敢不敢,皇上能来,是他苏家的荣幸。


    周初落没再说话,只拍了拍老六和小六一下。


    两个小家伙从他怀里下来,跑到了苏宁至跟前,插着腰狐假虎威的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今天笑话我们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我皇伯伯来了,你怎么又不说话呢?”


    皇伯伯!!


    这三字炸得苏家众人脑子一个嗡嗡响。


    苏宁至快十岁了,不是啥事儿都不懂,相反,出生在这种深门大院里,就没哪个是单纯的,即使只是个孩子,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没点脑子的,大多都活不久。


    他是先头受了委屈,出门正巧的碰见老六和小六,见着他们又矮又小,就想着在他们身上找点乐子出口气,可谁晓得……


    看见苏佑祖半个屁都不敢放,丝毫不敢替他求情,他脸色煞白,全身都软了。


    不说苏家众人,就是右相都不明白,皇伯伯?


    周家什么时候有这么一门亲戚?他可是从未听说过。


    “老六都说了,让你不要欺负我们,你偏不,还说你厉害,现在还厉不厉害?”老六指着周初落:“我说你欺负人,惹我和弟弟生气,我们回去告诉家里的大人,你就要见鬼,你还笑,说我们吹,有本事把皇上喊来,现在喊了,你怎么不笑了。”


    小六:“就是,笑啊?你笑啊?”


    苏家众人:“……”


    咋的笑得出来嘛!


    笑了怕是得当场见鬼。


    “还有你。”老六站苏尚珍旁边:“刚才你说啥来着,现在再说一遍试试?”


    苏尚珍:“……”


    “你这么大年纪,嫁人了没有?”小六突然问。


    周初落目光淡淡,但气质威严,苏尚珍寒毛倒竖,老实道:“嫁……嫁了。”


    小六:“嫁谁?”


    苏尚珍:“夫家是周世子,周涵生。”


    “什么鬼?是哪个眼瞎的啊?”小六不懂。


    “……”


    苏家人以为小六当着周初落的面这般说,他会生气,可谁知周初落只是无奈道:“他是朕的侄子。”


    “哦,原来他是皇伯伯的侄子啊!老六还以为他是什么天皇老子呢!所以这个人才说的那么厉害,原来就是个侄子。”老六牛逼哄哄,看着苏尚珍说:


    “我跟你讲,我三叔可是皇伯伯的小弟,那个什么周涵生见了我三叔,都得客客气气,你以后见了我三叔,也得客客气气低下头来,不然老六告诉我的皇伯伯,要你见鬼。”


    “……”


    苏尚珍汗如雨下,慌忙说是是是,再没了之前的傲气。


    “记住没有。”


    “记住了。”


    在这个地方,皇上就如同阎王一样,掌握着每个人的生死。所以苏家所有人,包括苏鹤在内,反驳的话硬是不敢说一句。


    右相苦着脸,想告罪,想求皇上开个恩,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同孩子计较,可老六又指着苏宁至道:“你不礼貌,骂我们麻杆,还骂我三叔,老六都说了,这样不对,你骂我们,我就要骂你全家,你还说老六没那个本事,现在,老六就让你看看,老六有没有。”


    苏家众人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老六和小六已经跑到了右相跟前。


    两个小家伙声音奶呼呼的,未长开的小手指儿指着右相:“你是麻杆。”


    右相:“……”


    苏家众人:“……”


    两个小家伙又跑到苏老夫人跟前:“你也是麻杆。”


    周初落见着张家众人一副呆了的样,抿起了嘴。


    马公公更是不敢看,就怕笑出了声。


    右相乃是一家之主,自然是跪在最前头,其次第二排便是苏老夫人和苏佑祖、苏佑宗,都是按着家族地位从高到底排的。


    周初落就见着两个小家伙指着张家挨个骂人。


    “你是麻杆。”


    “还有你,你也是麻杆。”


    骂完了苏家所有人,周初落以为完了,想带他们回去,谁知老六和小六气性大,说骂全家,竟是连着下人都不放过,把几十个下人也骂了一通,他正准备站起来,老六和小六却是小眉头蹙了起来,又想往正厅外头跑。


    周初落问干什么去,他们说还没有骂完。


    这不可能啊!


    他立马朝右相看去,右相抹了把汗惶恐说他们苏府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两位小公子,你们真的骂完了。


    小六眉头倒竖,气道:


    “不可能,还有,小六都感觉到了,你这麻杆老爷爷还想骗小六,你是不是觉得小六脑瓜小,里头没有脑子很好骗?”


    右相往他小脑瓜看了一眼,虽是这么觉得,但这种话也不能说啊!没见皇上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吗?


    周初落不放心,起身跟过去,右相不敢阻拦,怕着出事,也跟在了身后。


    苏家一行人也亦步亦趋的,惶惶不安的跟着。


    然后他们就见老六和小六进了厨房,对着笼子里还没来得及宰杀的几只鸡道:“你也是麻杆。”


    周初落:“……”


    苏家众人:“……”


    这还没完,从厨房出来,两个小家伙又左顾右盼,似乎是要把张家所有会喘气的全骂一通他们才觉出气,又呼啦啦的往厨房跑,再出来时手里抓着两根小棍子,周初落不解其意,都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跟在后头,然后就见着他们跑到了一院角边,趴在地上,撅着小屁股,拿棍子往耗子洞里捅。


    然后大概是被惊到了,一只胳膊粗的灰色耗子从洞里跑了出来,老六和小六立马释放出威压,那耗子瞬间被定住了一般,不敢跑了。


    老六指着它,用小鼻孔重重哼了一声,说:“你也是麻杆。”


    周初落:“……”


    苏森*晚*整*理家众人:“……”


    小六话最是少,有时是不得不说,他才会开口蹦几句,今儿破天荒,张口骂了一天人,实属是难得,周初落便也没管,但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狠’。


    苏佑祖见着小六壁虎似的,趴着柱子蹭蹭蹭的往上爬,对着房梁上的蜘蛛骂麻杆时,实在是没忍住,又抹了把汗。


    这两个娃子,这性子,竟是比他们父亲还要厉害,说骂全家,竟是连着他们家的老鼠都不放过。


    这,这……


    这两个娃子人小小的,却没想到,心眼子竟然那么小。


    真真是不得了!


    惹不得啊!


    以后见了还是绕道走吧!


    周初落是既无语,又觉好笑,见他们还要去捅耗子洞,无奈的抱起了他们,拿脸贴了贴小六的额头,说:“跟皇伯伯回宫吧!你太子哥哥这会儿应该忙完了。”


    小六犹豫道:“可是……”耗子洞还没有捅完。


    即然说了要骂苏宁至全家,那便是连只耗子都不能放过的。


    周初落亲了他一口:“你忘了,皇伯伯前儿让人去给你们运了好些吃食回来,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宫里了,你们不想吃饭吗?”


    那肯定是想的。


    毕竟都饿了好几天了。


    老六和小六立马忘了正事儿,摸着肚子急吼吼道:“那皇伯伯,我们赶紧回宫,老六都饿多多了。”


    周初落眼里带着柔情:“好。”


    小六看着蒋小三:“三叔,你进不进宫啊?我们进宫吃一顿再回去啊!”


    蒋小三点点头:“那行吧,我也好几天没有看见小辞了,正好去看看他。”


    周初落临走前,不知想到什么脚步一顿,目光扫了在场众人一圈,最后意有所指:“苏大人。”


    “下官在下官在。”


    第346章 第 346 章


    周初落倏地停下脚步, 盯着苏大人看了数几秒:“朕要是没记错,苏家先祖好像是从平洲来的吧!”


    苏家原是平洲人。


    苏大人道:“是。”


    “苏家先祖朕曾听闻,乃是村里屠户, 无田无粮,我曾皇爷微服私访,路过平安镇, 泥路湿滑, 得你苏家先祖帮忙推拉一程,你苏家先祖得了赏银, 后搬至平洲,我曾皇爷又派人将他弄衙门里, 自此苏家才起来了,这事儿可是属实。”


    苏大人不敢欺瞒:“是。”


    “既然祖上也曾是村里来的, 那你们苏家, 可真是好大的脸。”周初落话没说的尽, 可在场的除了蒋小三和老六小六,个个皆有脑子, 哪里能不懂皇上什么意思。


    你家祖上往上数三代也是村里出来的, 甚至比得村里人还不如。


    村里人还有田有粮,你们祖上有什么?要不是走了点运,能有你们今日?


    如今不过是起来了,却凭什么认为自己就高人一等,嘲讽人村里出来的了?


    周初落目光淡淡扫了众人一眼,视线十分锐利, 苏家众人被看得像身上有针扎似的, 都要受不了。


    苏夫人是臊得满脸通红,头都抬不起来, 恐慌害怕又噗通跪下去,头抵着地说臣妇知错了。


    苏大人也觉脸发烫得厉害。


    皇上这话,跟直接往他脸上扇一巴掌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他能说什么?


    他媳妇确实是诋毁人在先。


    周初落点到为止,转身踩着小凳上了马车。


    苏夫人看着那三罪魁祸首屁颠屁颠爬上去,直到御林军护着马车离去,她还是迟迟回不过神。


    蒋小三一上马车,就崇拜的看着周初落,说:“周哥,你可真是酷。”


    周初落:“……刚被打了?”


    “没有。”蒋小三摇头道:“那老妖婆没动我,要是动了我,我非咬死她不可。”


    “老妖婆??”周初落看着他:“你是不想娶那苏家的小哥儿了?”


    “想啊!”


    “那你还想咬人娘?”


    蒋小三觉得很解气,先头苏夫人一口一个村里来的,又说什么对牛弹琴,什么牛啊羊啊的,听得他不高兴,他以前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存在,才不是猪牛。


    “小三咬他娘又不咬他。”最后他说。


    周初落:“……”


    很好。


    这话没毛病。


    家里的事儿蒋小一没晓得。


    一到祥柳镇他就见天的忙起来。


    工厂要建,在哪里建,他是在码头周边走了两天,最后才在扬沙坡那儿选了地。


    扬沙坡在镇外,离码头近,进货、出货什么的都方便,要是到时候招工,这儿左离镇上近,右临渔村,工人上下工近,位置也足够大,将近八亩地,旁边还有河道,平日杀鱼啥的,可谓是极其方便。


    地方一选好,蒋小一便马不停蹄的开始找工匠。


    既然是做吃的,那干净是首要。


    工厂宰杀,晾晒,烘干,卤煮,厂库等地方自是要规划清楚,不能混了,不然鱼本身就腥味大,要是宰鱼场旁边就是卤煮的地儿,那能行吗?


    外头人一瞧见,还敢放心吃?


    至于怎么规划,蒋小一心里都有谱,这么多年的生意不是白做的。


    夫君说这种地方一般称车间,车间得一个个规划,有序的来。


    鱼仔寻常运到作坊,那首要的就是要进行挑选,不完整的、个头太小的不要。


    这是个车间。


    鱼仔挑好,那就要进行宰杀了。


    这又是一个车间。


    宰杀后得晒干。


    这个蒋小一是打算做竹架子,然后买些簸箕,露天晾晒。


    做竹架子,是为了可以分层晾晒,充分利用空间,不然直接把簸箕放地上,那能晒多少啊?


    小鱼仔晒干了缩水厉害得很。


    当然,想露天晾晒,这得是天气好的时候。


    京城是十月中下旬就冷了,然后开始飘雪,开了春,又小雨绵绵,即使好一点的夏季,也总有落雨的时候。


    总不能落雨了就不做了。


    烘干的车间必须得有。


    蒋小一打算这几个车间靠近左侧河道,后头加加工卤制的车间,则这右边进行划分。


    两扇大门,一个出货,一个进货,互不打扰。


    可到底是第一次,而且起的是大厂房,一个弄不好,那亏的银子就多了。


    他踹踹不安,跑去找白子慕,彼时白子慕已经护送六批外国使臣入宫,那天正在等西国人。


    这是最后一批使臣。


    也是地位最为尊贵的一批。


    白子慕问过,其他国,那都是外交官来,西域是太后亲临。


    这人儿子是西国之君,要是嘎在他们大周,那西国隔天怕是要直接率兵亲临他们大周边境。


    虽然他们大周也不是个怂的,可俗话说得好,仗起伤民。


    打仗遭殃的,无一例外,全是百姓。


    再说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旦打起来,大良,大夷等国会不会掺一脚,谁都不知道。


    白子慕是丝毫不敢大意,可西国离得再远,也应该到了,结果如今影子还没见着。


    白子慕整天二溜子一样,背着手在码头走来走去。


    知道他闲,蒋小一才敢来找他。


    “夫君,你累不累。”蒋小一几天不见他了,怪想的,不过在外边,码头人多,又时不时有人看过来,蒋小一也不敢多做什么,只挨着白子慕,轻轻拉着他的衣袖。


    白子慕也想他了,看见他似乎瘦了些,黑了些,心疼得要命,看他热得汗不停流,拿了扇子给他扇风:


    “累,可是看见你,我就瞬间又有劲儿了,倒是你,别急,工厂的事慢慢来,你看你,都黑了,还瘦了那么多。”


    夏林涛:“……”


    这话是认真的吗?


    瘦了好多?


    他真没看出来,他在蒋小一身边当了六天差,是由衷的敬佩。


    这个小哥儿不得了,早上起来炫它个一碗面,然后再买几个大包子,这才想着去干活。


    中午准时吃饭,晚一点都不行。


    晚上就更不用说了,要三碗大米饭。


    就这还瘦了?睁眼说瞎话也不带这么说的啊!


    这会儿没事,白子慕带蒋小一去了路边茶摊,蒋小一问他最近几天没出什么事吧?


    都把使臣安全送京城了吗?


    “那肯定啊,你这么问,怎么,怀疑你夫君的业务能力啊!有我亲自盯着,放心。”白子慕先吹一泼,才问他可是有什么事。


    蒋小一掏了画纸给他。


    纸上画的很详细工厂右侧临近河边是一片大空地,上头标注晾晒区,然后是宰杀区,白子慕仔细看了看,没说话,看着蒋小一。


    蒋小一双手捧着茶杯,说:“夫君,工厂我想建成这样,你看行吗?”


    白子慕反问道:“那你觉得行吗?”


    “我不知道。”


    “选址你怎么选这么大。”白子慕食指在纸上点了点,蒋小一在旁边标注,八亩。


    三亩做晾晒场,剩下五亩,则是拿来建工厂的。


    够大。


    蒋小一道:“我去了解过,春夏两季小鱼仔比较多,渔民几乎天天都能打捞到,而且我和他们出海看过了,那片海域很大,左至大良,又靠西域北部,不愁鱼苗。”


    “我也问过打鱼的周阿叔,这鱼苗他们以往一天能打捞上千斤,从无例外,冬季小鱼仔可能会少些,但我想着到时候要是没有鱼苗,也可以做鱼酱,鱼酱不用小鱼,大鱼也行。”


    货源充足,又没竞争对手,京城和周边几个洲的百姓都是潜在的客源,不怕卖不动。


    工厂起的小,那生产肯定要少。想赚大银子,那


    这作坊自是要往大了建。


    白子慕点点头,又指着指上一点:“那宰杀场你为什么想建在这儿。”


    蒋小一靠过去看了眼,指着纸上他画的河:“宰杀要清洗,得用不少水,这边靠近河道,用水方便。”


    白子慕连问了几处后才摸了摸他的头:“我夫郎就是厉害。”


    蒋小一嘴角悄悄上扬,带了点小得意的高兴:“夫君,那你看这样行吗?”


    “你觉得有哪里不行吗?”


    蒋小一摇摇头:“没有。”他是把所以能想的都想到了,可他担心自己想的不够周全。


    “那就没有。”白子慕说。


    “啊?”


    白子慕笑了:“你要相信自己,勇敢点,不要害怕。”


    蒋小一有点担心:“可是……”


    “没有可是。”白子慕打断他:“不管结果如何,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你就当一次尝试,大胆点,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蒋小一眼眶发酸,要是不是在街上,他都想钻白子慕怀里,声音低低说:“夫君,你真好。”


    白子慕揉揉他的脑袋没说话。


    其实蒋小一已经准备得十分周全妥当了,他是能想的都想了,才决定这么干。


    没哪儿能指摘的,就是缺乏了一点信心。


    白子慕能做的,就是鼓励他大胆点,再大胆点,只要蒋小一真正‘立’起来,才不会总觉得低他一筹,自觉配不上他。


    他想闯,那就给他闯。


    白子慕语气坚定,在桌下抓着他的手,说:“放心闯,我永远陪着你。”


    蒋小一心里暖乎乎的,羞羞的喊他:“夫君,我真是好喜欢你哦。”


    夏林涛:“……”


    孩子都生了两了,这两还那么腻歪,让他有种吃了三斤大肥肉的感觉。


    真的是,也不知道含蓄一点。


    如今五月了,挺晒的,说完正事儿,蒋小一也没急着走,问白子慕是不是明儿就要回京了。


    白子慕皮肤白,不怕晒,可天天在码头晃悠也是累人的。


    “不知道。”白子慕摇头说:“都不知道那太后啥时候能来。”


    蒋小一对朝中之事不是太清楚,但最近他在码头这边跑,也听人说过几嘴。


    一国强大,那便是万国来朝。


    其他小国来,那是因为人要进贡,不得不跑这一趟。


    可西国不一样,西国和大周国力相当,却也是每五年都要来一次,这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西国来,大良也得来。


    如今是三国鼎立。


    要是西国来了,他们不来,西国和大周交好,暗中密谋啥的,那大良恐是威危矣。


    所以每次西国来,大良也定是要派人来。


    所以西国为什么来啊?


    蒋小一有点搞不懂。


    白子慕以手掩着嘴,倾身过去,在蒋小一旁边悄悄道:“我听人说,这西国太后她那汉子当年来给先皇祝寿时,不慎死在了我们大周,她来,估计是想她汉子了。”


    “啊!”蒋小一问:“这是真的吗?”


    白子慕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听人说的。”


    “是真的。”夏林涛突然插话进来,吓了白子慕一跳:“这事你知道?”


    夏林涛点了下头,他父亲以前就在宫里当值,那会儿他虽是还没入宫,可年岁也已大了,记得事儿,这事自是懂。


    白子慕立马来劲了,拉他:“那赶紧坐下来,同我们好好说说。”


    蒋小一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又叫摊主上点瓜子来,两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他,双目熊熊,一副准备听八卦的样。


    夏林涛:“……”


    他就是嘴欠。


    当年先皇七十大寿,各国来访。


    西国来的是当时的八王爷。


    这八王爷乃是皇后所处,皇后乃正妻,八王爷算是正统嫡子,第一顺位继承人,又因和穆家闺女青梅竹马,早早成了婚,有穆家相助,可以说继承皇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不过唯一遗憾的事,这八王爷身子有些羸弱,听说是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中了毒。


    西国和大周离得远,路途遥远艰辛,他身子不好,照理说本不该派他前他来,可皇上却亲自指派让他带礼前往大周。


    穆家姑娘穆雪英不放心,大着肚子硬是要和他一同前往。


    穆家武将世家,穆雪英从小习武,身子骨极好,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还大着肚子上战场,八王爷便也没阻拦。


    结果刚到大周边境,穆雪英便生了,是个小哥儿。


    八王爷原是打算等穆雪英休养几天,身子好些了就往京城进发,可暗探却传来急报。


    二王爷和四王爷、七王爷逼宫了。


    老皇上是料到这两个儿子狼子野心,怕老八出事,才把他派出去,原是想着,趁着他还有一口气在,清彻朝廷,让老八安全继位,可没成想,老七竟也参与其中。


    老皇上被老七下了毒,囚禁在寝里,逼迫他重立太子。


    穆家军赶回京时,老皇上已被三位王爷把持,穆家君不敢擅自行动,只得守在皇城外。


    八王爷得了消息,想赶回去。


    穆雪英拦住他。


    这接骨眼上,朝中是何局势尚未可知,八王爷绝对不能走。


    皇上派他出来,就是为了护他周全,不能让老皇上的付出付之东流。


    再有一点,大周皇上寿辰再即,他作为西国代表,又怎能半道回去?


    这次带来的人,皆是心腹和护卫,朝中大臣并未跟随,心腹护卫身份不够,要是带礼前去大周,那势必要落人话柄。


    ——西国什么意思?


    祝寿就派护卫来?


    这是瞧不起我大周啊!


    穆雪英虽是太子妃,可到底是女子,更是不能代表西国。


    穆雪英打算带兵回去救援,她善武,回去能搭把手,八王爷手无缚鸡之力,回去就是添乱。


    八王爷大概也晓得,也没阻拦,只让她万事小心。


    事儿紧急,回去可能是兵荒马乱,穆雪英便没把孩子带走,留给了八王爷。


    两人都盼着之后再见。


    可却都不知,这一走,就是天人永隔,不再相见。


    穆雪英带了一部分兵回国救驾,八王爷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北上。


    一路水路,抵达京城,寿辰一过,八王爷抱着孩子就往回赶。


    可船只刚从秦州过,就遭了埋伏。


    八王爷一看对方来势汹汹,又似乎早有准备,护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回不了故土了,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亲了孩子一口,把他放在了小木盆里,让他顺着水流往下游飘,刺客见了,想前去追赶,八王爷却是下了令,全力阻拦。


    虽然周边皆是茫茫大海,望不到头,可他晓得他一旦在这儿出事,秦洲知府明儿绝对会来,孩子没准能有一线希望。


    第二天秦州知府确定是来了,远远的,就见海上飘着几艘大船,上头尸陈便地血腥弥漫,他是挨个查看,可几乎个个都断了气。


    八王爷被两护卫压在身下,死前大概是两护卫护着他,被利箭穿了胸膛,朝着八王爷倒了下去。


    八王爷大概是都还能爬起来,就被人一剑穿了心。


    后头一护卫侥幸还喘着一口气,发现是大周人,便颤抖着满是鲜血的手往南方指,嗓音像破铜锣一样,断断续续的,说:


    “小王爷……被,被王爷送,送……找,找……”


    他话没说完,神智也已不清醒,但却还记得八王爷临死前交代的话——见了大周人,让他们找孩子。


    秦洲知府听得云里雾里,好一会儿才懂。


    西国八王爷来祝寿时,好像确实是带着个孩子。


    这人是让他们找那个孩子?


    可大海茫茫,南方广阔无垠,去哪里找?海上风浪大,木盆小小,怕是早被海浪打沉了。


    两国后头是差点因为这事儿打起来。


    不过秦州知府不是吃白饭的,下了令全力搜索刺客,又把所有尸体——不论护卫还是刺客,通通带回衙门,冰封处置。


    后头穆雪英来,周初落亲自交涉,那些刺客,要是大周人倒也罢,可一看就是西国人,这和大周没关系,是你们西国自己内乱,怪谁?总不能就因为在大周土地上死,就怨大周吧!


    人可是你们西国人自己杀的。


    穆雪英虽是悲伤愤怒,可还是没朝大周出手。


    国内动荡未平,这时候打起来,那无疑讨不着半点好,她也不是不知事,因为不是本土人,带的兵也不多,她拜托周初落,在秦州,方洲,平洲,寻常孩子,可毫无所获。


    孩子尸体虽是没在,可也许是沉在哪个地方了也不一定。


    海中鱼儿多,没准要早已尸骨无存。


    穆雪英最后带着八王爷的尸骨回了国,之前裴泽铭身子不好,穆雪英监国,十年才往大周跑一次,如今退下来后,来的倒是频繁些。


    她来大周,倒也不是做啥。


    而是八王爷死在大周,尸骨虽是回了故里,可小王子却是沉骨秦海。


    总得来看看,给孩子上点香,总不能让他死在他乡,魂不能归故里,还连点香火都没有。


    每次来,穆雪英总在在秦海海域逗留许久。


    夏林涛说的简洁,很多细节他并未知晓,可蒋小一还是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双眼渐渐泛红。


    “太惨了。”他吸了吸鼻子,说:“真是太惨了,要是换了我,我肯定熬不过来。夫君,你可得长命百岁,你要是先离我而去,我肯定会受不了。”


    白子慕:“……”


    “夫君,你怎么这么一副表情?想上茅房了?”


    白子慕脸色不太对,一副被狗血淋了的样子:“……没,我是饿了,小涛啊!你去给我买两包子吧!”


    夏林涛无奈,正要走,蒋小一喊他:“小涛,给我也买两个。”


    夏林涛想打死他们两。


    没比他大,却这么瞎喊,喊他一句夏护卫他都听得顺耳一点,小涛啊是什么鬼。


    夏林涛一走,蒋小一立马起身坐白子慕旁边:“夫君,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知我者,蒋小一是也。”白子慕小声说:“你还记不记得李大姐当初跟我们说小水是哪里捡的。”


    “记得啊!好像是……”蒋小一本来有些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


    “夫君,你,你是说……”


    “很有可能啊!西周八王爷出事是十五年前,小水今年也是十五,八王爷在秦州海域出事,小水是莫阿叔在那附近捡的。”白子慕道:“八王爷是西国人,小水他也是西国人,小一,你说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蒋小一摇摇头。


    要是小水不是西域人长相,那,那还能说巧合,可莫小水一看就不是他们大周人啊!


    虽说西周两国交好,来往商人也多,可能是西国的商人来大周寂寞了,娶了大周姑娘生了娃,可要回去时却又不想要了,所以扔了也不一定……


    可还是太巧了啊!


    “夫君……”蒋小一话还没说完,一禁卫军匆匆跑过来:“白大人,西域使臣即将抵达码头,是否立马接驾?”


    到是巧了。


    白子慕得去接人,蒋小一跟了上去,码头闲杂人等已被疏散,禁卫军把周边都围了起来。


    好些老百姓站一旁看热闹。


    蒋小一站人群里往码头那边看,西域船只还未驶进码头,一国太后亲临,阵仗自不是其他使臣可比拟。


    八艘豪华、威严的,似海上霸主的大船缓缓的从远处驶来,船上两旁尽是手持长矛威风凛凛的守卫军。


    临近码头,对方吹响了一声辽长又低沉的号角。


    西国来了。


    第347章 第 347 章


    第一艘大船停靠时, 船板刚一搭在河堤上,便陆陆续续从上头跑下来好些禁卫军。


    西国禁卫军和大周禁卫军服饰不同,但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出来的精英, 个个飒爽,腰姿挺拔,瞧着很是威风。


    这帮人又把现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穆雪英领着一众丫鬟, 被一嬷嬷扶着从第三艘船上下来, 见到人第一刻,不说白子慕, 就是蒋小一都愣了。


    穆雪英竟是一头白发。


    听闻此人不过四十五,怎的就……


    不过穆雪英真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 即使是个姑娘家,可眉宇间是英气勃勃, 神态俊逸, 容貌也是极为出众, 行走间不见丝毫温婉,却利落干脆。


    不过, 好像和小水也不像啊!小水俊一点, 而且也不娘。


    没准是多想了,蒋小一觉得。


    “想必这位便是白大人?”穆雪英率先开了口,她是西国人,可大周话却说的挺像那么一回事儿,就是语调有些微差别。


    大周朝廷派什么人前来接待,西国人早得到消息。


    “路上听闻, 今年探花郎, 才貌双全,是端了一副好相貌, 京城游街是让众人惊叹连连过目不忘,早先哀家还觉所言夸大,如今一瞧,应是所言非虚。”穆雪英笑着说。


    白子慕也客气笑了:“大家真是太会说话了,太后,你也很会说话啊!”


    穆雪英怔了一下,而后半挑起眉,笑出了声。


    秦州海域离祥柳镇有差不多一天的海路,人‘舟车劳顿’,照理应先歇息,可祥柳镇并不适合安顿。


    马车早已准备好,一行人又往京城出发。


    这会儿即将六月,日常夜短,赶一些,傍晚便能抵达京城。


    穆雪英是个健谈的,坐上马车她撩了车帘往外头看,说她许久没来京城了,这路她来返过好几次,上次离京至今已有五年,这么些年过去,周遭却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她眉宇间透着一丝哀愁。


    大概是当初八王爷进宫也是走的这条路,她走他走过的路,见他见过的风景,高兴,怀念,却也忍不住哀伤。


    景尤在。


    可斯人已逝。


    白子慕骑马护在马车旁,闻言都不知道该说啥,其他国的使臣皆是汉子,上了马车不是搁车里和同僚嘀嘀咕咕,就是探着头同他说话,汉子之间啥都好说,那些话白子慕也都听得懂,还能跟人唠两句,那些使臣进京时,谁不是笑哈哈夸他会说话。


    可和不熟的妇人,白子慕真不好瞎吹牛,只简单附和了两句。


    穆雪英似乎有些疲惫,很快就不再说话了,依靠着车厢,丫鬟替她撩车帘子,她只默默的朝外头看。


    行军临近京城时,却是出了点意外。


    率先在前头开路的禁卫军突然呵了一声:“什么人?”


    话一落,瞬间全员戒备,禁卫军手都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路边传来一声响。


    “哎呦喂啊……”


    白子慕刚准备调转马头退到马车边,保护好人,结果一听,这四个字他可熟得不能再熟了。


    蒋小二从一旁山道上摔了下来,跌在路旁边,被麻袋压了个正着,莫小水着急忙慌的声音从山道上的草丛里传出来,似乎还有点远。


    “二叔,二叔,你没事吧!”


    白子慕赶忙举起手示意禁卫军无事,不要出手,他下了马跑过去扶起蒋小二,上下看他有没有伤着哪里。


    可别是摔出个好歹来。


    蒋小二摔得五迷三素,可见到白子慕他又很高兴,眼睛亮亮说:“哥夫,我没事,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怎么摔了啊?”白子慕问。


    蒋小二几个开春后跑山里摘野菜的事儿他是懂的,孩子勤快想干活,他没拦着。


    这边山头离城里近,前儿他护送大良使臣回京,进宫时看见周辞越在啃甜笋,怪新鲜的,周辞越说那笋是蒋小二晌午那会儿刚送宫里给他的,大概是知道他也是熊,那么想来也好这一口,蒋小二就给他也送了些。


    出京时,蒋小二和莫小水拿了一麻袋笋子蹲在城门口等他,说让他带着路上吃,他们在虎头山那里摘的,很大。


    这里就是虎头山,这会儿蒋小二在这儿不奇怪。


    蒋小二脸颊被晒得通红,汗水沿着脸颊直往下淌,他说是路太滑了,他没踩稳,才从上头摔下来了。


    没什么大伤,但掌心却是脱了点皮,应该是被树枝啥的剐蹭到了。


    白子慕那个心疼啊,帮他拍了拍衣裳上的草屑。


    蒋小二感觉心里暖暖的。


    穆雪英离得稍远,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却打趣了一句,说白大人倒是心系百姓。


    这不,见人摔了,急急忙忙的,亲自扶起人不说,还帮人拍裤子。


    当真是好官,难怪刚入职,就得了这么个好差事。


    白子慕一边给蒋小二拍草屑,一边道:“为官者心系百姓是应当的,不过,这是我的小舅子。”


    穆雪英:“……”


    她收回方才那些话。


    “太后,你等一下啊!”白子慕仰头朝山里喊:“小水,小水。”


    草丛里传来声:“叔父。”


    “过来。”


    路边上的草丛动了动,窸窸窣窣响了一下,没一会儿莫小水背着一个麻袋,头发散乱,邋里邋遢活像京城要饭的乞丐,满身草屑的从草丛里窜了出来。


    甜笋小,有些长在草下头,弯身窜草丛里掰的时候,头发难免会被树枝勾着,莫小水像家道中落要饭八百年了,气喘吁吁的,脸上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黏成一撮一撮,大热天的,白子慕觉得他好像都要冒烟了。


    莫小水先看了白子慕一眼,然后担忧的朝蒋小二看去。


    这边是个斜坡,有些抖,又没有路,方才蒋小二踩空了直接滚下去,吓了他一跳,他想抓的时候都已经来不及了。


    “二叔,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蒋小二说。


    白子慕道:“你把麻袋扔下来。”


    莫小水乖乖照做,把背上的大麻袋扔官道上。


    白子慕两步走到陡坡下,朝莫小水伸开手:“跳,我接住你。”


    这高度挺高的,直接跳下去莫小水有点不敢,他平日就听话,又极为信任白子慕,立马朝他跳。


    白子慕稳稳的接住他,把人放地上,这才发现他背后的衣裳湿了一大片,他帮莫小水头上的草屑拍下来,又帮他们两把麻袋立在路边,才叮嘱道:“我先护送太后回宫,你们乖乖在这里。”


    “嗯嗯,哥夫你先做正事,到时辰了小贝子哥会来接我们,我们坐这里等他。”蒋小二说。


    “那行。”白子慕上马,又返回了退伍中。


    蒋小二和莫小水在树林里蹿了一整天,都已经快不像个人了,穆雪英看了他们一眼,因为是来摘野菜,两人特意找的旧衣裳穿,灰扑扑的,再看白子慕,一身官服,通身矜贵气派。


    这三人一看,明显不是一个阶层的。


    穆雪英有些奇怪,便不由多看了两眼,正巧的莫小水刚扶着蒋小二坐一旁的上,大概是嫌头发落脸上不舒服,有些看不清,他随意往后撸了下。


    没了头发的遮掩,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眉眼终于重见天日,他坐在蒋小二旁边,轻声问他渴不渴,伤口痛不痛?


    穆雪英视线落至他脸上,先是有些发愣,紧接着瞳孔骤然一缩,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脑子像被一击重拳砸道了,懵懵的,可残存的一丝清醒提醒着他,大概又是自己眼花了。


    但耳畔全是砰砰砰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全身血液似乎都在朝着大脑涌动。


    “……停……停下来。”她声音先是有些颤,似乎嗓音哑得厉害,有些喊不出声,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勉强发出声。


    那四个字很低很低。


    嬷嬷听不清,发现她不对劲,匆忙靠过去,惊慌道:“娘娘,您怎么了?”


    “停下来。”眼见着马车就要驶远,穆雪英扶着车厢就想站起来,可身体晃了两下,双腿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量,软得厉害,她紧张得大喊起来:“停车,停车。”


    她的声音森*晚*整*理很大,甚至听起来有些恐慌和尖锐刺耳。


    外头的禁卫军赶忙一把拉紧缰绳,马儿都踏起前蹄嘶叫一声。


    白子慕和周边所以人都被她这一突然举动吓了一跳。


    “怎么了?”白子慕话刚落,穆雪英已经像失了理智,发疯一样踉踉跄跄从马车上跳下来,朝着莫小水跌跌撞撞奔过去。


    她速度极快,白子慕都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抓着莫小水的肩膀,哆嗦着双唇看着他。


    白子慕看她渐渐红了眼眶,好像练功走火入魔似的,震惊得差点张大嘴巴,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网络小说里的情节。


    这什么情况啊?


    难道真像他想的那样?


    好大的一个瓜啊!


    可惜这时候他的小一不在,不然精彩了。


    蒋小二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站起来,一把扣住穆雪英的手腕,问: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穆雪英没有说话,呼吸粗重,一下一下喘着气。


    气氛太过凝重,她的视线也太过灼热,莫小水不适的动了动身子,随后躲避她的视线,求救一样看向白子慕:“叔父。”


    白子慕深吸一口气上前道:“太后,你抓着我侄子干什么呢!”


    穆雪英像是没听到,但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嗓音哑着问莫小水:“你,你叫什么名字?今……今年几岁了?”


    她的语气是温和的,但莫小水总觉得不太对劲,他没回话,而是看着白子慕,寻求帮助。


    在白子慕说话之前,穆雪英突然眼泪就涌了上来,双目通红。


    她身后的嬷嬷一副震惊,看着莫小水,嘴上不停的说:“娘娘,娘娘,这,这……”


    这,这,这个锤子,说话说一半,没见其他禁卫军一头雾水了吗?


    白子慕道:“太后,我们先进京吧!”天色已经不早了,夜黑风高好作案,赶紧走才是正道。


    穆雪英不理他,看着莫小水,还是执着的道:“……你多少岁了?”


    莫小水有些害怕:“十五。”


    “十五?十五?”那一刻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穆雪英喃喃两声,心重重跳了两下,似乎没承受住,她后退了几步,捂着嘴巴眼泪又掉了下来。


    白子慕抹了把脸又道:“太后,我们还是先进宫。”


    穆雪英摇头,这会儿她什么心思都没有,眼里只有莫小水,她一副不安的样子,又要去抓莫小水。


    莫小水见她这个样子挺害怕的,滋溜一下躲到蒋小二身后,蒋小二地头看看自己的体格,又看了看宛如失心的穆雪英,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壮,又拉着莫小水躲到白子慕身后。


    哥夫能保护他们。


    穆雪英哭着:“孩子,你过来……过来……”


    “太后我们……”


    穆雪英摇头,一边掉眼泪,一边朝着莫小水伸手:“哀家不进宫,孩子,你过来。”


    白子慕:“……”


    过来你个大锤子,把我家两个孩子都吓坏了。


    白子慕心里阴阳怪气。


    一禁卫军过来,附在白子慕耳边问白大人怎么办?


    晌午西国抵达时,他们已经先派人回京禀报。


    这会儿宫里怕是早已设好宴,皇上估计也已经等着了。


    白子慕也不敢耽搁,说:“太后,我们先回京。”在穆雪英要摇头之际,他又道:“小水他跟我们进宫。”


    嬷嬷也跟着劝了两句,穆雪英终于没再反对。


    上次周初落想见蒋家人,白子慕问莫小水去不去。


    莫小水没好意思同他们去,周初落自是没见过他。


    这会儿见他灰头土脸的从马车上下来,他还怔了下。


    白子慕看他这副表情,立马凑过去:“二哥,小水是不是长得像那个传说中的八王爷?”


    周初落看他:“这你又知道了?”


    那便是像了。


    当年八王爷来朝祝寿,周初落已经十来岁,自是有记忆的。


    而且八王爷样貌极为出众,他记忆更是深刻。


    莫小水同八王爷不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有七分像。


    周初落问:“这莫小水同你们是什么关系?”


    白子慕一五一十说了,周初落闻言,看着莫小水,叹了声:“命途多舛。”


    白子慕觉得十分赞同。


    本来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却流落破落村子,吃不饱穿不暖。


    造化弄人啊!


    不过两人没打算多说,穆雪英自己查,她自己查了她才能信,他们插手,没准的人怕是要多想。


    这人摄政这么些年,不是个脑子简单的。


    蒋小二和莫小水也不是傻的,从穆雪英的态度看,他们已经隐隐猜出些苗头来,特别对方还是西国人。


    进京路上穆雪英一直看着莫小水,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愿放开,后头情绪稳定些后,她才拐弯抹角,问他家在哪里,长的好像不太像大周人。


    莫小水不愿说话。


    大概知道步步紧逼不好,穆雪英抹眼泪,试图去收敛自己的情绪,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说:“孩子,是不是吓着你了,抱歉,你长得很像我的夫君,我一看见你,太激动了,所以……抱歉,吓着你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莫小水这下愿意说话了:“我姓莫,叫莫小水。”


    “莫小水?很好听的名字呢!”穆雪英又问:“你去山上干什么呢?”


    莫小水说:“掰竹子。”


    “掰竹子做什么?”


    “吃。”


    他摘了快两个月的野菜,手背上密密麻麻全是刮痕,穆雪英眼又红了,想去摸他手,刚触碰上,莫小水便缩了回去,很是难为情的将手藏在了背后。


    穆雪英一身极尽富贵,车厢里头也是如此,莫小水坐马车里都不敢乱动,就怕弄脏了人叫赔,他手上有很多干活时留下的厚茧子,手背也粗糙,今儿他挖了好的蘑菇,指甲里头也不干净,里头全是泥土。


    穆雪英手僵在半空,她满脸落寞,可莫小水那副局促不安,又垂着头好像犯了错的的样子,让她心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像无事发生般心疼的说:“你想吃笋子啊!那以后我让人帮你掰,好不好。”


    一副哄孩子的语气,是讨好的,温和的。


    莫小水又不说话了。


    摘野菜辛苦,不仅仅是因为要满山遍野的钻,而是因为山里蚊虫多,没有路,走路也不方便,几乎都是钻草丛,难免的要被剐蹭到。


    蒋小一先前见着他俩手上伤痕多,每每回来都是一头汗,便说了,太辛苦了就不去了。


    但蒋小二和莫小水干活习惯了,闲不住,这才往山里钻,以前还在村里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去找野菜,后头去了平洲,再没摘过野菜。


    闲不住想帮家里干点活是一方面,令一方面也是想着多摘些,冬日不用买菜,能给家里省点银子。


    穆雪英有些局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进了皇宫,在嬷嬷的劝说下,她才肯松开手让莫小水离开。


    没准只是长得像,天底下这么多人,有相似的不奇怪。


    虽然巧合的是十五岁。


    但那孩子对她明显满是提防,她不能步步紧逼,这孩子和白大人相识,那便不怕找不着人。


    穆雪英先是招来心腹嘱咐一通,换了身衣裳才去见周初落。


    西国是最后来的,把穆雪英安全迎进京,那白子慕的工作便是完了。


    他带着蒋小二和莫小水回家,到家时天都快黑了,刚到门口,就看见蒋父拿着一跟棍子追着老六和小六,嘴上还喊:“你们去不去。”


    老六小六满院子跑。


    “去哪啊?”白子慕出声。


    老六一看见他立马撒丫子朝他跑过去,抱住他的腿,亲昵的蹭了蹭:“父亲父亲你回来了……啊!是二叔和小水哥,爷爷,见没有,我都说了,二叔和小水哥肯定是和父亲进宫去了,您还不信。”


    傍晚到了时辰,小贝子打算赶马车去城外接蒋小二和莫小水。


    这两个摘野菜厉害,天天都能两麻袋,背回去到底是累,蒋小二身子也不允许,他虽是身子好了些,可白天在山里蹿已经够累了,哪里还有力气再背着野菜回家,因此每天到了傍晚,小贝子就会赶着马车去接他们。


    可今儿他到地方等了许久,一直没见人,怕出了事儿,他急急忙忙回来。


    蒋父让老六和小六去找找。


    老六和小六也挺担心的,小脚丫抡得飞快,可刚到虎头山山脚下,他们就嗅到了白子慕和蒋小二莫小水的气味,既然父亲在,那二叔和小水哥哥就绝不可能有事,于是两人又回去了,白跑一趟不说还累得一头汗。


    蒋父觉得不可能。


    白子慕还在工作,怎么可能带着蒋小二和莫小水,让他们再去找,没准白子慕只是路过,留了个味而已。


    老六和小六说不可能出事,二叔和小水哥哥出门,都带着他们的尿了,怎么可能会出事嘛!


    连蚊子都不敢咬他们。


    蒋父见他们两不愿去,又见着天色要黑了,着急之下就拿了木棍撵他们两,让他们再去找找。


    老六和小六坚持说蒋小二和莫小水进宫去了,都不在虎头山了,咋的找嘛。


    现在人回来了,老六腰杆都顶直了。


    “爷爷,你看,老六是不是说对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瞎猜的。”蒋父没好气的说,孩子不见他着急,这两个破瓜娃子真是半点不懂他操的心。


    老六一拍大腿,说:“哎呦,怎么可能瞎猜啊!不能拿叔叔性命开玩笑,老六是有千里眼,说了你还不信。”


    “就是。”小六说:“哥哥自从练就这双千里眼后,嫦娥都不敢瞎洗澡了。”


    白子慕:“……”


    赵云澜和赵主君在一旁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两个破瓜娃子,尽会吹大炮。


    李菜花松了口气,问他们吃过了没?白子慕摇头,她赶忙进厨房给他们三张罗吃的。


    这会儿也晚了,李菜花手艺有限,大菜做不出来,煎了三个鸡蛋,想给他们下点面吃。


    赵云澜在一旁洗青菜,星哥儿最近身子重了,嗜睡得很,早歇下了,这活儿也不重,赵云澜便没叫人起来。


    煮面放点青菜会好吃许多。


    白子慕三个早就饿坏了,坐在饭桌前等。


    李菜花拿着锅铲问:“白小子,小二小水,你们吃不吃辣?吃的话我搁点香油。”


    “吃。”白子慕和蒋小二异口同声。


    莫小水没说话,似乎有些心神不属。


    蒋父担忧道:“小水,你怎么了?”


    莫小水摇摇头说没事。


    回来路上白子慕同他说了穆太后的事,穆太后不清楚莫小水的身份,所以如今还不敢确定。


    可莫小水什么来历,他们自个却是懂的。


    莫小水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恐慌和害怕。


    为什么怕,他也说不上来。


    白子慕原是想接送的工作做完了,歇两天,然后去祥柳镇找一下蒋小一,不过隔天小马公公又来了,说皇上召见。


    第348章 第 348 章


    白子慕不懂, 皇上叫他进宫干啥啊?他活儿都做完了,回来还没能歇半天又叫他,生产队的驴怕是都不敢这么使唤。


    小马公公恭敬说是作陪。


    宫里最近见天的宫宴, 周初落觉得十分疲惫,本来礼部的人接待也可,但今年下头几个部落的使臣, 硬是点了名叫白子慕作陪。


    这些部落大多都是以畜牧为生, 野蛮惯了,平日里是大口喝酒, 大口吃肉,和礼部那帮文绉绉满口之乎者也的文人压根就说不到一起。


    有白子慕在, 又有周辞越在旁帮衬,周初落觉得轻松许多, 可白子慕进宫陪了一天, 回来整个人是要成大柠檬。


    各国进贡的金银财宝, 绫罗绸缎,奇珍异宝, 美人无数, 真真是让他手痒痒的,眼也是红得不成样子。


    都想顺走几件,可他好歹是进过局子,接受过思想教育的人,这种事儿他实在是干不出来,只能发酸。


    蒋父和赵云澜看他饭都不愿吃了, 回来就嘀嘀咕咕, 说什么同人不同命啊!


    两人还劝他看开点。


    隔天白子慕带他们两进宫,晚上回来, 这两人也不劝了,木愣愣的坐大厅里。


    赵富民问怎么了?


    赵云澜说没什么,就是受了点打击。


    不怪白小子酸。


    他也挺酸的。


    金银财宝一箱箱,谁看了不眼红?


    老六和小六真真是脸厚如墙,见他们这个样,还说:“父亲,爷爷小爷爷,你们想要啊?想要明天我们进宫问皇伯伯要给你们啊!皇伯伯和太子哥哥可疼我们了。”


    白子慕:“……”


    打秋风也得有个度。


    这些东西是能随便要的吗?


    那是要进国库的东西,这两个破瓜娃子真是不懂事。


    得教育了。


    白子慕逮着他们两,念了一晚上。


    “孩子,君子爱财没啥问题,但咱得取之有道,懂不懂?”


    “啥子道?”老六一副父亲你说啥的样子,睁着一双大眼睛,乖乖的坐在白子慕的大腿上,仰头看他:“取之有道?这个道是啥老六不知道啊!”


    小六摇头:“小六也不懂。”


    白子慕:“……”


    老六和小六困得不得了,想睡觉,从白子慕怀里下来,趴在床上,眼睛刚一闭,小耳朵就被揪住了,白子慕拎着他们两个叽叽歪歪,两个小家伙是双眼泪汪汪,想爹爹了,爹爹啥时候才能回来啊!


    蒋小一回不了那么快。


    自白子慕回京后,他是马不停蹄开始找人。


    起工厂这事儿,前期他得盯着。


    他选的那地方,是在官道旁边,原是荒地,杂草丛生,这得清理干净了才能归整——这地不算特别平坦,该填的填,该铲的铲,归整平坦了才能挖地基。


    和村里起房子一个样,蒋小一有过经验,不算两眼一抹黑。


    锄草这活儿没技术含量,谁干都行,可以在村里找些人。


    地基这个,也得在村里找。


    有活儿干,想来大家应该都乐意,可找人锄草那会儿蒋小一去了工厂临挨着的祥云村,差点都没找着人,后头还是一妇人破布背着个娃子,战战兢兢问他,真的给银子吗?


    蒋小一一听这话,就晓得什么意思了。


    他穿的其实也没多好,但架不住夏林涛和另一护卫气势太盛,大家都以为他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蒋小一说给:“一天四十文。”


    在京城周边,因为这边物价贵,工钱一天多是三十来文钱往上走,不比以前村里。


    这会儿天气热,锄草又是个力气活,四十文不算低,但也不算高。


    那妇人说那我给你做。


    当时有人还出声阻拦,说桂花,你别去,去了肯定是白给人做工。


    这话更是证明了蒋小一先前的猜测。


    村里人怕是经常给人干活,但都没得工钱。


    也不晓得谁那么缺德。


    在村里走了一圈,才招到这么个工人,蒋小一有些气馁,夏林涛之前听小贝子喊蒋小一大少爷喊的多了,也跟着,说:“大少爷,要不属下去衙门……”


    “不用。”蒋小一说:“过几天就好了。”


    去衙门叫人来干确实是快,可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工厂建在这里,以后招工啥的,定是得和村里人打些交道。


    这事儿正好拿来做突破口。


    桂花隔天就拿着锄头和柴刀来了,蒋小一没在,他住镇上的客栈里头,要锄哪里的草,昨儿他已经同桂花说过了,即使没说,村里人也都知道,因为之前好些官兵突然来了,在村口那边走走量量,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要买地儿,大概是要建大宅子,划了几亩地。


    可得去不少银子。


    蒋小一晌午来的时候,发现桂花已经锄了好大一片地,他干过农活,一看就知道桂花怕是一早上都没歇过。


    他不在,这人还这般,实诚人啊!


    桂花家应该是很穷,穿的挺破烂,身后背的孩子也很瘦,那头发枯草一样,蜡黄蜡黄的,嘴巴上还流着两清澈的鼻涕,他很怕生人,看见蒋小一就缩脖子躲起来,脸趴在桂花背上,两手揪着她的衣裳,不敢看蒋小一,可蒋小一一往别处看,他又悄咪咪去看蒋小一。


    蒋小一是一看见他,莫名就想起以前经常甩着鼻涕的蒋小三。


    桂花干活很勤快,即使还背着个三岁的孩子,干起来也是丝毫不含糊,晌午大概是太热,一直背着孩子怕是受不了,她把孩子放地上,想再去继续干,蒋小一说太热了,让她先回去歇一时辰再来。


    桂花却慌慌忙忙说不用不用,蒋小一说:“你不用回家吃饭吗?干了一早上的活儿了,即使不饿,孩子应该也饿了。”


    桂花想了想,说那她回家给孩子做点吃的就来。


    桂花说着 却磨磨蹭蹭许久,才抱着孩子走。


    蒋小一又在周边逛了一下,觉得日头实在是晒,想先回镇上找一下渔民,扭头却发现,桂花绑孩子用的背带子没带走。


    她昨儿就一直背着孩子。


    今儿即使来干活,也还是背着孩子,想来是家里没人帮忙照顾。


    那孩子看着有点乖,被晒得头上都要冒烟了也没有闹,这会儿回家做午饭,怕是忙,要是用背带子怕是找不着。


    蒋小一想了想,想给她送过去,反正不远。


    祥云村不算得大,说富贵,也富贵,说穷也穷,因为村里也有富贵人,好些都是青砖房,可穷得叮当响的也大有人在。


    午时村口榕树下坐了不少人,蒋小一问人桂花家咋的走?


    看见他手上的布带子,大家就知道了,指着村道说:“你直直走就看见了。”


    看见桂花家的时候,蒋小一都有些愕然。


    说是家,都有点抬举,就两间泥土屋,还塌了一半,没有院子,就一扇破门,这会儿桂花正在墙边烧红薯,那个娃儿和一躺稻草上的老妇挨在一起,声音很软说:“阿奶,阿娘说赚了银子就给你买肉肉吃,阿奶高不高兴啊?”


    那老妇摸着孩子的脸,说:“高兴,高兴,阿奶有点渴了,你去帮阿奶打点水给阿奶喝好不好啊?”


    “好。”


    孩子一走,那老妇才看着外头不远处的桂花说:“今儿下午你就别去了。”


    “娘……”


    老妇说去没用,是白给人做工,村里人都遭了多少次了,这些大户人家翻脸快,就想着压榨我们老百姓,骗我们替他们做工。


    “可是我看那夫郎不是那样的人。”桂花说。


    蒋小一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桂花见他来挺紧张,又怕他听见了方才那般话,真不给她过去干活儿了。


    她知道村里人被镇上的贾家弄怕了。


    贾家经常招工,却又经常的‘拖欠’他们的工钱。


    那管事不发工钱的时候是说主家做生意,银子全拿去进货了,周转不过来,下个月再给你们结算全部工钱,今儿先支付你们两天工钱,拿去买点肉吃,后面干活可累,多补补。


    可下个月人寻上门去,却是不认了。


    管事说我没欠你们工钱,有借据吗?没有那就滚,咋的,想告官,去,你们尽管。


    告官告不赢。


    没有证据。


    管爷一问给银子了没有。


    一个说给了,一个说没给,一查,卖肉的说贾家应该是给了,因为那次那汉子来摊子上买肉了,割了两斤,我还纳闷不过年不过节的咋的割那么多,那汉子说是发工钱了,干了十来天活,累,犒劳犒劳自己。


    是发了,可没发完啊!


    官爷哪里信,这帮人怕是穷疯了,想讹人呢!


    村里人挨了几次,又气又恨,又听说那贾家的和官爷有关系,镇上好些商户、员外每年都会给那官爷送好些孝顺银,那官爷和京城里的大官还认识。


    惹不起。


    但村里人心里怒啊!不想再给镇上的富贵人干活了。


    这富贵人家没一个好东西,都一窝的黑心眼。


    桂花是穷得很了,想着撞撞运气。


    富贵人家,也不是说个个都是如此,岂能一棍子打死一帮人。


    这会儿有点怕。谁只蒋小一放了背带子就走,说不打扰他们吃饭。


    晚上桂花是捧着银子回来的。


    刚到村头呢!坐村头榕树纳鞋底的婶子就站起来了,其实桂花笑嘻嘻的,不用问就知道,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桂花,那夫郎给你银子没有?”


    “给了。”桂花说。


    “那肯定是做样子麻痹你,桂花,你信婶子,明儿别去了。”


    “我觉得那夫郎不是那般人,今儿下午他还同我一起干活了,还给了我家小宝一个包子。”


    “啥?”


    大家诧异。


    给包子不奇怪,可那夫郎干活了?他会干活吗?


    别是骗人。


    蒋小一村里出来的,别的不会,可论干农活是溜得要飞起。


    隔天桂花照旧去了,蒋小一跟着她一起锄草,夏林涛两人搬石头。


    桂花又得了银子。


    接连七天,直到草都锄完了,蒋小一还给桂花买了三斤大肥肉,还有两斤饴糖。


    村里人:“咋的回事?这又是糖又是肉的?”


    桂花高高兴兴,一脸激动:“蒋夫郎说我干活勤快,不躲懒,是奖励。”


    啊!


    还有这等好事?


    早知道他们也上了。


    那可是一天四十文的工钱。


    桂花:“婶子,我先不和你们说了,我先回家磨一下锄头。”


    “磨锄头干啥?你都干了好几天活儿了,天天天没亮就去给人锄草,就你家那三亩地,忙啥,现在地里的活儿不用急,该歇就歇几天,不然累坏了身子,有个什么好歹,以后小宝和你婆婆靠谁啊!”有人劝说。


    都是一个村子,朴实的人到底多一些,桂花承了心意,但还是摇头说:“我都晓得,地里的活儿不用忙,我是明儿去给蒋夫郎挖地基,趁着有活,我想多赚些,婶子,蒋夫郎那边活儿很多,你要不要回家和阿叔说一声,问他去不去?”


    然后隔天十来个汉子扛着锄头来了,恭恭敬敬问蒋小一还招不招活?


    蒋小一笑嘻嘻,说:“招。”怎么不招。


    挖了地基,后头怎么建,砖头哪里找,蒋小一已经准备妥当,之前他就和烧砖头的说过了,人明儿就能运过来,至于工匠,蒋小一是打算外包出去。


    至于外包给谁,他也已经安排好。


    这边该安排的都安排完,蒋小一就想回京看看,快半个月都没回去了,也不知道夫君忙完了没有。


    他问过夏林涛,往年各国使臣来,最少的都会呆个十天半个月的才会走,算是休整,但远一些的,像着大漠,可能要等九月才会开始出发。


    毕竟这会儿热,可越往北上越热,大漠在大周北边,那边五到九月是热死个人,寻常这时候赶路,那不是赶着回家,那是赶着自寻死路去投胎。


    蒋小一没急着回去,而是先去了一趟码头,想买些小龙虾带家里。


    小龙虾在每年的六月份到八月份这三个月里是最肥美的,这个时间段的小龙虾肉质饱满,便宜且肉多。到了九月份,小龙虾的肉质和口感就会有所下降。


    夫君做的麻辣小龙虾可好吃了,他想买些回去。


    今儿码头照旧的人多,商船络绎不绝,来往行商是摩肩擦踵,停放渔船的地方这会儿也正热闹——刚赶海回来,渔民们正在拣货,大堆海货搁一起,那味儿特别冲,腥得要命。


    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码头腥味太浓了还是旁的,今儿一到码头,蒋小一便觉胃里隐隐的有些不舒服,似乎翻江倒海,甚至在挑小龙虾的时候他没忍住竟吐了。


    可吐了许久却又吐不出什么来,眼泪鼻涕却倒是要飚了,夏林涛着急忙慌,问他怎么了?


    一旁正在忙活的夫郎和蒋小一熟了,之前蒋小一跟他买过好些小鱼仔,又同他聊过几次,这会儿仔细看了下蒋小一,突然说:“蒋夫郎,你是不是怀了?”


    蒋小一:“……”


    蒋小一一怔,觉得不可能。


    因为生的孩子和别人不一样,十分耗银子,两个就已经让他们这个家捉襟见肘,之前他和夫君酱酱酿酿的时候,都吃了药,后头夫君怕他经常吃药对身子不好,就每次都弄在外面,好几年了都没出过什么熊命,以前年轻一些尚且没事,如今他都要三十了,更难怀,怎么会、会……


    可是还是去看一下大夫吧!


    同一时间。


    远在大良南部密林,正在林子里急速奔跑的白衣人猛的停了下来,一双微凝的双眸格外夺目。


    他神色有些严肃,紧拧着双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不太舒坦,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拇指在无名指和中指上来会点,似乎是没算出什么来,他焦躁的骂了一声。


    林子鸟兽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立马失措的四下奔跑开来,飞禽更是恐慌的叫着直冲天空,唧唧喳喳叫个不停,甚至有些惊慌失措往远处飞。


    而大周宫里,周辞越本正在面见来客,却同一时间和白子慕猛然站了起来。


    两人面色不对,一个兴高采烈,一个面色发白——白子慕甚至是眼睛都瞪直了,像是遭遇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周初落:“怎么了?”


    其他官员和各国使臣也看了过来。


    这两咋的了,前面几次‘待客’都好好的,今儿咋的这么失礼?


    周辞越虽是小小年纪,可气度不凡,接人待物,是有礼有度,之前还因为他个子,对他有所怀疑的大臣这会儿对他是刮目相看。


    而白子慕吹起牛来,他们一众人听得都臊。


    而且也是不得了,周边那些小国说的那话,说实在,他们和这帮使臣打了好几次交代,要不是有人在一旁翻译,他们是压根不懂人在叽叽呱呱啥个东西,半句都听不懂,每年这时候,众大臣都觉心累,因为真正可怕的不是你对牛弹琴,而是一群牛对着你弹琴。


    这些小国,实力没大周厉害,进贡求庇佑,却并非心悦诚服,因此每次来,总是想法设法找点面子。


    上次大夷是带了几个美人来,大夷人比较彪悍,女子也是如此,那天晚宴,那几个夷族姑娘打了一套拳,是虎虎生风,力道啥的,看着是比男子还要厉害。


    这些姑娘打完拳后,夷国使臣起身朝周初落抱拳说了句,每年前来,这大周姑娘都是跳舞弹曲,今年可否也打上两拳?听说,那些舞技可是样样精通,皇上,可否让他们也开开眼啊!


    开什么眼?


    他们大周的姑娘有几个会打拳?他们流行的是柳若扶风羸弱美。


    真有姑娘会打拳,那也是花拳绣腿。


    上了就是‘丢人现眼’。


    不上,那岂不是说他们大周的姑娘输人一筹?


    这不行啊!


    他们大周泱泱大国,可不能输给大夷这弹丸之地。


    可咋的说啊!


    周初落应付起这种事来,也是游刃有余,刚想推辞过去,白子慕专门为君分忧,立马就来了。


    比什么比?


    我们大周姑娘哥儿打起拳来跟打狗一样,厉害得很,你们来者是客,比输了你们怕是不高兴,我们大周人,喜欢让客人宾至如归。


    这话吹的委实是厉害了点。


    不信?白子慕说太子啊!听闻你那身武艺就是八旬奶娘教的,是不是真的啊?


    太子站起来,二话不说一巴掌抡到桌子上,把桌子劈成了两半,然后不痛不痒说:“是的。”


    白子慕:“哎呀太子,您这是……”


    “没什么,就是手突然有点痒,奶娘教本宫这么挠痒痒。”周辞越酷酷的说。


    “……”


    满座肃静,大夷人那表情更像是吃了屎一样难看。


    那桌子,要是没看错,应该是上好的檀木做的,两指厚,就是练过武的,怕是都得两掌才能把这桌子劈开。


    一个八旬奶娘和小娃子就这么厉害??


    大夷人是不敢再出声了。


    可大夷不说话,大良又来了——当年尚太傅九步成诗,文采卓然,所著之作引人发思深醒,我那几个弟子对文章诗赋颇是喜爱,攻读多年,今儿有幸前来,尚太傅不敢与之切磋,那能不能与贵国其他大人切磋一二。


    大周文礼之邦,刚推辞了,现在再推辞不太好。


    太子立马说那状元和榜眼你们来吧!方才白大人说,你们两赋诗最是厉害,画技棋艺也颇为不俗,就是连他都要敬佩一二,退避三分,那就你两来,也让本宫开开眼,父皇,你说好不好?


    周初落没意见,这两乃是状元探花,位也不低,和人比,不算小瞧人,由他们出战最好。


    候世盛和王俨然上了。


    方才是慕名而来,想比诗。


    大良比输了诗,又想比画。


    太子又来了,方才白大人说候大人和王大人画技了得,那你们两做代表再上个场吧!


    这会儿众大臣哪里还能不能晓得。


    这白子慕真是鸡贼啊!


    把活儿都推给人干了。


    这会儿叫他出战咋的叫?人方都说了,他自己就是个脓包,厉害不过人。


    这时候叫他上,大良怎么想啊?


    派个脓包出战,瞧不起我大良是不是?


    而且这人看着也很脓包,输了丢的是他们大周的脸,这会儿倒是没谁敢叫。


    鸡贼,真他娘的鸡贼。


    候世盛更是想给他一脚,今儿晚宴刚开始,各国使臣大概是因为之前由着白子慕护送,皇上还没来时,使臣先是和一二品的寒暄,这种场合,四五品以下的,没机森*晚*整*理会出头,人使臣也不会多看,但白子慕是例外,因为‘老熟人’了,进京路上吹了半天牛,还是有点感情的。


    白子慕叫上候世盛和王俨然,给使臣们介绍,一个劲儿的夸,说这是他们这年的状元和榜眼,很是厉害的,我都要甘拜下风。


    有人奉承白大人真谦虚,听闻你乃探花,想来文采也不俗。


    没有没有,我也就是脸好看,做了个颜值担当,可论才华,还得是候大人和王大人。


    王俨然心里感动,想为兄弟两肋插刀,他觉得兄弟是一有福就想着他,能做代表出使别国的,来头都不算得小,要是能同人认识一二,那定是好处甚多。


    就是候世盛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了,他真乃小人啊!当初妒忌白大人,他是从没给人个好脸色,甚至还妄想于琼林宴上害人丢脸,可人呢?


    如今竟不计前嫌拉扯他一把。


    此乃大义。


    现在……


    大个屁的意,他们现在应付人是绞尽脑汁头要秃,再看看白子慕,一边吃着瓜果,一边看他们斗,看戏一样,轻松悠闲。


    真乃气煞我也。


    众位大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两人脑子反应快,也很不要脸,这会儿这是咋的了?出什么事了?白大人身子都要摇摇欲坠了。


    第349章 第 349 章


    周辞越激动得笑出声。


    当年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 他尚未明白为啥子,可直到见到老六和小六,知晓他们年岁, 周辞越脑子反应快,稍一推断,他就知道当初他会有这种热血沸腾, 心情激荡的感觉, 是因为他要有血脉至亲的亲人了。


    如今这种感觉再次袭来……


    父亲是给他找药去了,不可能乱来, 他和两个弟弟也没乱搞过,所以八成是小叔叔有了。


    周辞越高兴得厉害, 小脸蛋是满面红光,跳着转圈圈。


    白子慕却是一脸惨白。


    王俨然刚和人比完画, 正好坐他旁边, 见他这个样十分担心:“兄弟, 你没事吧!要不要喊御医?”


    “不用,你……你扶我一下, 我腿软。”白子慕欲哭无泪, 说皇上啊!他估计得先出宫一趟了。


    周初落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了?”


    “没啥,就是可能我和我夫郎可能又闹出人命来了。”白子慕说。


    周初落:“……”


    那至于这么一副见鬼的样,这么多人在呢!这个窝囊样,也不怕丢人现眼,可转念一想到老六小六啃起人参来就跟闹着玩似的的样,他突然有点理解白子慕这会儿的心情。


    压力怕是很大啊!


    其他大臣不晓得, 白子慕多得皇上看重, 大家看在眼里,也不敢出声骂他失礼, 这会儿还打趣,说白大人这是高兴得腿软了啊!


    喜事儿呢!


    白子慕:“……”


    他这是高兴得腿软吗?


    他明明是受惊过度啊!


    这帮眼瞎的。


    另一边,远行街。


    蒋父看着又蹿屋顶上的小六,再看围着院子到处瞎跑的老六,有点头疼。


    赵主君站屋檐下,担心得要命,就怕他突然摔下来出个好歹,一个劲儿的喊:“小六下来,快下来,你们到底咋的了?”


    这两孩子方才在屋里和赵鸟鸟一起玩,然后不知咋的突然从房里跑出来,就像着了邪一样,上蹿下跳的,一脸激动。


    问他们激动啥。


    他们说不知道啊!就是觉得激动,坐不住。


    这可把赵主君担心坏了,莫是有什么毛病不成。


    蒋父总觉得他们这个样子,看着像是脑子进了水,正想抱老六起来晃一晃,外头传来夏林涛的声。


    “大少爷,到家了。”


    “呜呜呜……”


    是他家老大在哭。


    蒋父心里直接是一个咯噔。


    他家老大以前饿肚子不会哭,被人欺负也不会哭,要强得厉害,就刚开始白子慕离开家那会儿这孩子哭过几次,后头白小子上门后,他家老大脑子又简单,整天一副泡蜜罐里的样,眼泪再没掉过一滴,现在怎么回事?


    别是在祥柳镇遭人欺负了。


    蒋父和赵主君对视一眼,着急忙慌就往外头跑。


    一到门外,就看见蒋小一眼眶通红,夏林涛和另外一个护卫则是一脸莫名的站一旁。


    蒋父心疼得要命。


    “咋了啊!这是咋了,是不是受人欺负了?”


    “没有。”蒋小一说。


    “那咋的了?”赵主君又问。


    “我……我……我和夫君又闹出熊命了,以后家里怕是又要揭不开锅了。”蒋小一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啊?”


    夏林涛就看见蒋父和赵主君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一下又笑,兴高采烈说好事啊好事啊!一下又愁,说那可得加紧时间赚银子了,不然孩子出来了,怕是大人小孩都得受苦啊!


    夏林涛听得一头雾水。


    受什么苦?啊?


    说受苦,你们倒是弄得像一点啊!


    一边说受苦,一边扛着小龙虾,说这龙虾好肥,等会白小子回来让他做香辣小龙虾,今晚吃他三碗饭。


    这样好吗?


    有这样受苦的吗?


    再一看蒋小一,夏林涛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哥儿也是忒厉害,都吐得不得了了,从医馆出来还惦记着他的小龙虾,硬是要去买二十斤才愿意回来,说家里人喜欢,他也喜欢,他得带些,晚上吃。


    然后一路上,又哭又笑,把他搞得浑身发毛。


    赵主君扶着蒋小一往家里走。


    蒋小一进到院子里的时候,老六和小六最高兴了,下意识就想朝他扑过去,可是看见他被扶着,又刹住脚,抬头担忧问蒋小一怎么了?


    蒋小一说没事,两个小家伙才爬他身上,抱着他都不愿下来。


    老六鬼哭狼嚎:“爹爹,呜呜呜,你怎么一去就那么久啊!老六都想你多多的了。”


    小六拿脸蹭蒋小一的脖子:“小六也想。”


    蒋小一拍拍他们的屁股,又在他们额头上亲了一下:“爹爹也想你们呢!”


    “爹爹,今天我和弟弟感觉好兴奋,爹爹,你知道为什么吗?”老六靠在他怀里,仰头问他。


    蒋小一大概猜到,说:“可能是因为你们快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老六和小六目瞪口呆,怔了好一会儿。


    “什么弟弟妹妹?难道……难道……哎呦喂啊!”


    蒋小一以为他们会不高兴,可谁知老六和小六直接从他身上跳下来,然后在院子里转起圈圈,说太好了太好了,他们要有妹妹了。


    蒋小一:“没准是弟弟。”


    “弟弟也可爱。”小六说。


    蒋小一没再管他们,想去刷一下小龙虾,赵主君拦住他:“歇着去,这个我来就行。”


    蒋父:“是啊!你去歇息,不过方才都忘了,大夫可是有说几个月了没?”


    “三个月了。”蒋小一说。


    “那好那好。”赵主君说:“你赶紧去歇息。”


    蒋小一没去。


    不至于。


    之前他怀老六和小六的时候,啥活没干啊?


    下午赵富民和赵云澜回来,晓得这事儿的时候也是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


    虽说熊仔子是难养了一点,可真怀上了就要,赵富民是知道家里压力大,可只要一想,蒋小一肚子里那娃,要是和老六小六一样可人,那打了,他得遗憾一辈子。


    大不了就多赚点银子,再多开几家客栈。


    总能养的。


    赵云澜也是这般想,而且蒋小一快三十了,还能怀上,不容易。


    生,必须生。


    赵鸟鸟拍着胸膛表示,小侄子生下来,他一定不会让小侄子饿肚子的。


    说得信誓旦旦。


    好像他已经赚了三筐银子似的。


    这会儿大家高兴,也没追问他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傍晚白子慕从宫里回来了。


    是被小马公公扶着进门的,小六率先看见他,然后大吃一惊:“啊!父亲,你怎么了,难道你也有弟弟妹妹了吗?”


    白子慕:“……”


    这孩子真是说话不过脑。


    他个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怀孩子。


    要是蒋小一再生这么一个……


    不敢想。


    想多了糟心。


    “去去去,一边玩去。”白子慕在他滑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才把他赶一旁玩去。


    “夫君。”蒋小一喊他。


    两人回了屋,蒋小一问他是不是知道了。


    白子慕点点头。


    蒋小一抚着肚子,有些忐忑的问:“那夫君,你怎么想?”问完他垂下头,没再看白子慕。


    “你先说说你的想法。”白子慕反问他。


    蒋小一沉默了会儿:“爹爹他们想我生下来,我……我自己也想要。”虽觉得生下来了,家里没那个条件,孩子生下来就是受苦,应该打掉,可怎么打?


    全家人都盼着。


    要是一两个月那会儿,打了他不心疼,就当肚子里多了块肉,不想要了。


    可他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才三个月大,但今儿一整个下午,他都能感觉到孩子在肚子里动来动去,大概已经有意识了,能动了,一下午都在彰显着他的存在感,似乎也是在高兴,是时不时的他就感觉肚子被踢了一下。


    他和爹爹和小外公说,两人还叫他进屋摸他肚子,明明扁扁的,可爹爹手刚放他肚子上,才喊了声我的小孙子,他肚皮就鼓了起来,一个小小的脚丫印在他肚皮上。


    爹爹和小外公是当场眼眶就红了。


    骨肉相连,如此这般,到叫蒋小一有点舍不得。


    白子慕更舍不得。


    孩子不是在他肚子里,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那血脉相连的气息。


    如今是车贷房贷,哪里有时间研究一下代,只两个就把他弄得心力交瘁。


    可真不要……这可是他的种。


    实在是舍不得啊!


    虽然老六和小六不太像话,时常的让他火大,可说到底,白子慕还是疼两个孩子疼得厉害。


    毕竟是亲骨肉,只一想想要是真不要了,蒋小一一碗堕/胎药一碗药把孩子拉茅房里,就跟要他命一样。


    “生吧。”温热的气息落在肩头,蒋小一怔松一瞬,然后听见他说:“大不了咱多干点活儿,之前在镇上,那山旮旯赚银子难,如今在京城,银子好赚些,总不至于还像之前那样,如今咱是创业阶段,刚开始肯定是艰苦些,以后肯定就能好了。”


    蒋小一也是这般想。


    白子慕轻轻拍他后背,说:“你在家歇会儿,我去买点纸钱,上次给阿爷阿奶烧的可能太少了,我们才生了那么两个玩意儿,这次多烧点,让阿爷阿奶保佑你生个软乎乎的小闺女。”


    想起晓晓那模样,蒋小一心里也软了:“嗯,那夫君你快去,我们家如今都还没有女娃娃呢!”


    不过没买成。


    周初落竟然带着周辞越乔装来了家里。


    周辞越是太高兴了,想来看看未出生的弟弟。


    白子慕不高兴,说是妹妹。


    周辞越说他感觉是弟弟。


    赵主君说那没准儿真是个带把的,这种事儿小孩子说的最准了。


    男孩女孩都好。


    赵主君说。


    白子慕心塞塞,蒋小一还安慰他,说小外公说的没错 男孩女孩都好。


    女孩子大了,还得嫁去别人家。


    蒋小一这话倒不是觉得女儿就是赔钱货,而是想想就不舍。


    女儿大了,得嫁出去。


    可男孩就不用。


    这年头,姑娘哥儿受了欺负时常都没地方说理去,嫁穷苦人家,当家的没小妾,可日子又苦。


    嫁富贵人家,汉子又小的一堆,能吃饱穿暖,日子又过得操心。


    家里但凡有点银子的,‘好’男人都少。


    也不是有钱人他比较花心,穷人家的汉子就钟情些,而是穷人家的汉子,他想花心花不起来。


    有闺女,那真是得操心一辈子。


    但儿子就不一样了,给口吃的就行,不用担心他被另一半打。


    白子慕顺着蒋小一的思路这么一想,好像也对。


    像他家老六小六,每天自己往外头跑,半天不着家,他是一点不担心,要是真要说担心,那也是担心别人家的姑娘哥儿被他们两个拱。


    可要是闺女,不行啊!一个人跑出去,即使是妖,他也定是不放心。


    老六虽是个哥儿,但说实话,白子慕是把他当儿子养,这孩子对汉子不感冒,以后注定是难嫁的料,再看看他那见了姑娘哥儿就走不动道的德性,担心谁都不用担心他。


    但白子慕感觉还是有点不得劲儿,他问周初落宫里不忙吗?怎么把周辞越给带来了。


    周初落微微摇头:“忙,不过朕歇一晚的功夫还是有的。”说着,他目光不明的看着蒋小一的肚子,那里还很平坦,没看出什么来,他心情有点复杂。


    哥儿难怀,蒋小一以为他也想了,还安慰:“二哥,你不用羡慕我,等大师兄回来,你们努力努力,肯定立马的就能有了。”


    周初落冷冷笑了声:“羡慕?你看错了,再说,就你大师兄那窝囊样子,见了朕,他怕是腿都软。”


    白子慕:“……”


    他师兄也没这么窝囊吧!腿软不是他大师兄没出息,而是这人忒像母老虎,他见了都感觉有点怂,更不用提他师兄了。


    晚上做了顿麻辣小龙虾,装了整整三大盆,看着色泽红亮,虾身鲜红,汤汁浓郁,加了花椒和大把辣椒粉,一口下去是又麻又辣。


    个个都吃得美了,连周初落都破天荒的多吃了一碗饭。


    周辞越打了一碗,想带回去给廖婷婷,天黑时白子慕才护送他们回宫。


    之后日子照旧过。


    蒋小一在家歇了两天,又回祥柳镇那边了,不去不行,还得监工,虽外包出去了,可不看着点,人若是买木材啥的偷偷以次充好,怕是都不晓得,老六小六跟着他一起去。


    这两孩子嘴巴多,也礼貌,看见夏林涛和另一护卫,还懂得打招呼说叔叔好啊!。


    夏林涛说你们好,抱他们两上马车,老六和小六靠在蒋小一的大腿上,很是奇怪:“爹爹。”


    “嗯?”


    “小六发现皇伯伯身边的护卫都好酷哦。”


    “怎么酷了?”


    “他们话都好少,也不喜欢笑,为什么呢?小六都搞不懂。”


    蒋小一一副很懂的样子:“因为忠笑两难全啊!”


    “啊?爹爹的意思是因为夏叔叔他们忠心,所以不能笑,笑了就不忠心了,对不对呀?”


    “对。”蒋小一说。


    “小六懂了,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因为他们不高兴呢!”


    夏林涛和另一个护卫表情都空白了,蒋少爷这么说,真的好吗?


    而且白大人知道吗?不过白大人平日和蒋少爷黏黏糊糊的,这次竟然没和蒋少爷出来,难得。


    不过白大人得当值,来不了正常。


    赵富民管着客栈,赵云澜则是盯着作坊,分工明确。


    因为请的工人多,作坊如今已经竣工,香料这些,赵云澜不敢在外头买,都是从宫里拿的。


    作坊是一建成,赵云澜便想立即开工,毕竟客栈那边要急用,后头祥柳镇那边的工厂一旦建起来,估计也要大批用,又要留冬日里头卖,那就只能赶紧开工。


    这作坊大,占地好几亩。


    这边做的香油,是绝计不能泄露出去的,赵云澜又是跑了好些日子,想去买人。


    后头还是周初落晓得了,送了二十人过来。


    都是妇人夫郎,马公公同赵云澜说这些都是信得过的,可放心用。


    赵云澜省了不少心,马公公说信得过,那这二十人就专门熬油,至于其他活,赵云澜最后又去牙行买了十个哥儿姑娘,还有十个小厮回来,将人安排在作坊那边。


    作坊那边当初建的时候,外头左右两边建了两排舍房,丫鬟小厮可以睡在里头。


    这些是卖了死契,可以放心用。


    作坊这边开始运作了。


    客栈那边,因为推的菜‘新鲜’,什么手撕鸡,麻辣小龙虾,酸菜鱼,红烧排骨……生意还算不错,天天满客。


    六月中旬。


    除了个别不方便立马动身返程的小国,大多使臣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返程回去。


    西国却还是在驿馆里,似乎并没有回去的打算。


    白子慕猜想,穆雪英应该是派人去查莫小水了。


    小山村离京远,即使西国人速度再快,一路‘快马加鞭’,都是行的水路,那也得一个多来月。


    这人理智大过感性,她不会因为莫小水和八王爷长得像,就笃定的觉得那就是她的孩子。


    即使哪怕她已经相信,可还是想要证据。


    不是说不喜莫小水,相反,穆雪英是一不见莫小水就觉得慌,要不是理智尚存,知道莫小水就在京城,不会跑,她定是要使了法子把莫小水带身边,想要确凿的证据,是因为她的身份和地位,容不得她有一丝错漏马虎。


    大概是谨慎惯了。


    这些日子,她是时不时就往蒋家里跑,莫小水对她还是有些抵触,每次穆雪英刚到家,莫小水就借口出门,去摊子那边帮忙。


    第一次登门的时候,蒋父几个压根就不晓得她是谁,直到蒋小二同蒋父嘀咕了一嘴,大家才晓得。


    李菜花是震惊又害怕。


    当初莫家汉子把孩子抱回来的时候就说了,这孩子来历怕是不简单。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


    这人是不是要把小水带走?


    一想到这点,李菜花是惶恐不安得睡不着觉,莫小水不是她亲生的,可养了这么些年有感情,而且在村里那时候,只他们母子两相依为命,她是把莫小水当亲孩子看,这是她的命,她怎么可能舍得让人离开。


    可人亲娘找上门来了,一想到这孩子可能要被带走,她就觉心尖就像被谁紧紧捏着,难受得几乎要喘不上气。


    但穆雪英却没说什么要把孩子带走的事,她看得出来,莫小水在乎李菜花,十分听她的话,一看就是个孝顺的孩子,明明该高兴,但穆雪英每每看着他里里外外的忙活,总难以自抑的有股落泪的冲动。


    她别的没多说,只是和李菜花闲聊,她在位多年,李菜花心思简单,村里出来的,平日就晓得踏实干活,老实过日子,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每次聊两句就被穆雪英带着走,问啥说啥。


    七月下旬,前往平阳镇打探的人回来了。


    “娘娘。”下属单膝跪在地上。


    穆雪英急,问他:“如何?”


    不少人之前都觉得莫小水长得像西域人,没准是因为李菜花那汉子是西域的。


    可打探下来,莫家汉子哪里是什么西域人,正宗的大周汉子。


    “属下打探到,十五年前,莫家汉子曾给镇上一人家打过短工,那人家那一年正好运粮前往北方,属下查过,当年莫家汉子所坐的那货船,途径秦州,南洲,回返途中曾在秦州南湾被三王爷的人阻拦过……据村里人所说,李菜花当年生的是个闺女。”


    “闺女?”穆雪英颤着声:“确定无误?”


    “是,属下找过当年给李菜花接生的产婆,那产婆说李菜花当年生的,确确实实是个姑娘。”


    李菜花生的是闺女,那如今怎么变成哥儿了?


    要是当初生的是哥儿,没道理会对外宣传是姑娘,莫家想要的又不是闺女,他们想要的是孙子。


    而且,好端端的,李菜花为什么要离开家乡?千里迢迢远去他乡?要是为了银子,那她在蒋家大房干活,那也是有银钱拿的。


    离乡是因为,莫小水不像他们大周人。


    再在村里呆下去,莫小水是个哥儿的事就瞒不住了。


    所以李菜花才不得已带着莫小水跟着蒋家离开。


    这和她从李菜花那儿问到的,一模一样,片字不差。


    再有,莫家那汉子返程时在秦洲南湾被刺客阻拦。


    意味着什么?


    秦洲知府是事发后才去寻孩子,方圆百里,一望无际,一宿能飘多远?秦州知府是把能飘到的范围都找了个遍,却都没找着,一夜过去,海上风浪大,那孩子找不着,那没准是沉了。


    三王爷派出的刺客在杀完人后,要是发现孩子不见,定是会找,那会儿孩子肯定没飘太远,也绝不可能沉那么快,对方在海上没找着,那唯一的可能便是被路过的船只给打捞了。


    因此,对方才会一路追查。


    所以,孩子没沉海里。


    穆雪英眼眶穆然红了,胸口又闷又疼,难受得她鼻子发酸,一颗心酸酸涨涨。


    这就是她的孩子。


    第350章 第 350 章


    几乎是一确定, 穆雪英就坐不住,想到暗探带回来的消息——住山里,睡窝棚, 吃草根,一字一句,就像裹着剧毒的利刃一样, 直直往她心口桶, 让她几乎痛不欲生,孩子幼时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她无法去想象,也不敢去想象。


    就是突然很想很想见一下孩子, 于是又跑蒋家去。


    蒋小一偶尔回来,还会碰上穆雪英搁家里, 围着莫小水嘘寒问暖, 莫小水却好像不太爱搭理她。


    也不是不爱。


    而是他压根就没准备好。


    穆雪英的嘘寒问暖让他手足无措, 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怕伤了李菜花的心, 可穆雪英每次总红着眼眶, 搜肠刮肚的去聊她认为莫小水可能会喜欢的话题。


    也会早早起来,给他做鸡蛋羹。


    因为李菜花说莫小水以前最爱吃鸡蛋羹了。


    可她们不知道,那是以前,以前是穷,一年到头吃不了一口肉,所以一口鸡蛋羹在莫小水看来, 是香得不得了, 是他仅有的岁月里,能吃到的, 最好的东西,因此他念念不忘,总惦记那一口。


    可如今,他吃过比鸡蛋羹更好吃的东西了。


    穆雪英都知道,可还是洗手为他做了,因为,她太想要讨好莫小水。


    与其说是讨好,倒不如说是想弥补。


    穆雪英来家里,大多时候都是跟在莫小水旁边,其他时候则是跟蒋小一或者赵云澜、赵主君几人搭些话,没聊啥,她问的全是莫小水。


    可她到底不是大周人,总有回去的时候,这几天蒋小一就时常见她亲卫队拿着信匆匆赶来,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想来无非是儿子来信催母亲赶紧回去了。


    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份,一直逗留大周,不太不合适,她定于七月低返程回国。


    白子慕和蒋小一原还怕穆雪英会把莫小水架回去,因为她真的很疼莫小水,大家都感觉得出来。


    结果谁知穆雪英回去前一天,来家里寻莫小水,不知道和莫小水说了什么,晚上吃饭时,莫小水突然主动说,他想和穆雪英回西国。


    所有人都怔了。


    蒋小二脑袋更空了片刻,半响那句话才慢慢的清晰起来。


    他猛然站起来看他:“你说什么?”声音都在发抖。


    莫小水低着头,捏着筷子不说话,一副犯了错被教导主任抓住的样子,踹踹不安,低着头不敢看人。


    蒋小一问怎么回事?是她逼你了吗?要是这样,你同我们说,我们告诉二哥去,你不愿,她肯定带不走你。


    虽然大周和西国实力相当,可他们大周,却也不至于怕了西国。


    莫小水摇头说不是。


    老六和小六脑洞大开,饭都不吃了跳下凳子凑到莫小水旁边,趴在他腿上仰头问他:“小水哥哥,是不是她叫你还人参,因为还不起,所以小水哥哥才想卖身葬……哎呦,父亲,你捏老六屁股干啥子呀?”


    穆雪英之前给家里人送了好些礼,知道老六和小六爱吃人参,和莫小水关系又非常不错,便送了好来过来,说是谢谢他们这些年多莫小水的照顾。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小六说要是她叫还,他们去找太子哥哥要就是了,西国那么远,小水哥哥,你可不许去。


    莫小水却摇头,说不是。


    “那为什么要走?之前你明明说你不会走。”蒋小二死死的盯着他,双唇不停颤动,问他:“为什么要反悔?”


    莫小水没说话,沉默着,眼帘微垂,浓密又翘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蒋小一抬眸觑着他,也闹不明白他怎么这般突然,不过这孩子当真是大了,五官凌冽得很,和大周人真的是一点都不像,连垂眸的模样都格外养眼。


    蒋小二红了眼睛,他没想着要哭,可心里却莫名的发酸恐慌,他推了下莫小水的肩膀,吼说:“你说话啊!”


    莫小水被他推的身子一晃,小六举手顶住他,莫小水好悬才没从凳子上跌下来。


    莫小水从没被他这样对待过,表情一滞,却还是沉默不语,任由他推搡。


    蒋小一有点担心的喊他一声:“小二,你干什么。”


    蒋小二没回话,死死盯着莫小水看。


    白子慕从没见蒋小二发过脾气,他养了蒋小二快十年,几乎没见过他这般冰冷暴怒的模样,这会儿他就像被激怒的猛兽。


    他一直以来都是温润的,待人待物极有耐心,可脾气很好的人,一旦发作起来,就像雷霆欲来,那种冷峻和压迫感都会人难以置信和无法接受。


    “二叔?”老六拧着小眉头有些害怕的看他。


    李菜花手足无措。


    蒋父几人也站了起来。


    “小二,你这是做什么?”


    蒋小二却仿佛魔怔了一般,依然看着莫小水,固执道:“你说话啊。”


    莫小水眼睫轻轻颤了颤,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敢抬头看他。


    在穆雪英来家里的第二天,蒋小二就曾问过莫小水,等西太后走了,他会不会和西太后走。


    莫小水问他,他怎么想?


    蒋小二那会儿说:“我想你留下来。”


    莫小水当时脸有些红,无所适从的揪着衣角,紧张却又带着坚定说,你想我留下来,那我就不走。


    他说,他的家在这里,他不走。


    可现在,他却反悔了,不给任何理由。


    蒋小二指着他,转身想离开。


    莫小水慌张的拉住他的衣袖,语气里透着股不安和紧张,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忐忑:“二叔。”


    他眼里的慌乱让蒋小二越发的脑恨,心脏直直下坠:“你执意要走是不是?”


    莫小水无声的张了张嘴,又避开他的视线,他一直在躲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始终没有开口,说出蒋小二期待的那一句‘我不走’。


    有些话不需要说,沉默便是代表着默认。


    诸多难听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蒋小二只道:“你执意要走,那你以后就别再喊我二叔,我也就当不认识你。”话落他一把拍开莫小水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二叔。”莫小水身子一阵阵颤栗,蒋小二那决然的话让他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手脚僵硬,穆然生出一股浓浓的恐慌来。


    白子慕几人面面相觑。


    蒋小三和赵鸟鸟饭都忘了吃,不知道二哥怎么突然生那么大的气,老六小六一直挠着头,一下看着屋外,一下又看莫小水,也搞不懂。


    赵云澜和蒋父默默安慰着莫小水,说可能是小二舍不得你,一时接受不了,闹脾气了,毕竟平日你们玩得最好,让莫小水别往心里去。


    可蒋小二不是这种人,他从小就懂事儿,从不闹腾,哪怕幼时去扎针,疼得他泪汪汪他也不会闹着说不去,他知道他身子不好,所以见着村里的孩子成群结队又呼朋引伴的到处跑着玩耍,他也不会任性的趁着蒋小一不在家偷偷去,他只会很慢很慢的带着弟弟走到院门口,巴巴站那里,看着大家在田埂边上玩。


    蒋小一嗅到了一股不对劲的味道,再看莫小水一脸惨白,捏着衣角无助的看着蒋小二的背影,他眸色一沉,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不是吧!


    蒋小三早恋就算了,蒋小二也早恋了?


    都已经不怕他夫君的铁砂掌了吗?一个个的……


    蒋父和赵富民马大哈,是一头雾水,还低声问白子慕蒋小二咋的了这是?


    白子慕抹了把汗,咽了下口水才道:“他……他应该是舍不得。”


    赵云澜看眼蒋小三和赵鸟鸟。


    这两眼睛泪汪汪,饭都吃不下了,明显也是舍不得,可也没见谁像小二那般反应过大啊!


    莫不是……


    赵云澜又看了莫小水一眼,却发现他浑身都在颤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赵主君看李菜花,询问她,那她呢?


    莫小水是要带着李菜花一起走的。


    李菜花只他这么一个亲人了,他自是不可能把李菜花留京里,独自远赴他国。


    晚上赵鸟鸟抱着枕头摸过来,和莫小水躺在一起,十三岁后,他们两个就分开睡了,可这会儿躺一起,却也没觉得陌生。


    赵鸟鸟轻轻问:“小水,你真的是想好了吗?”


    莫小水哑着声音:“嗯。”


    赵鸟鸟翻身和他面对面:“为什么?”


    要去往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大多数人第一反应肯定是不安,好奇,惶恐。


    没谁想离开熟悉的地方,他乡是未知,是漂泊。


    莫小水沉默了片刻,声音在墨色深夜里响起。


    他说:“因为我想有个更好的未来。”


    他声音很轻,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赵鸟鸟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不能阻止莫小水去奔向更好的生活。


    就像蒋小一和白子慕一样,知道他回去能过得更好,所以他们森*晚*整*理谁都开不了口,说一句‘你别走,留下来吧’。


    西国,本来就是他的家。


    他如今不是离开,而是……回去。


    他该回去的。


    他出身西域王族,原本该是天之骄子,该在父母的庇佑下无忧无虑,该享荣华富贵,享最顶级的资源,他该是高高在上,看人永远不必仰着头。


    他不该像现在这般,窝在这个地方,跟着他们忙里忙外,把自己摆在下人的角度,争着抢着去干活。


    赵鸟鸟想起以前天都微亮,他起来小解,听见后院窸窸窣窣,他寻声过去,看见莫小水蹲在院子里搓衣裳,一个人摸着黑,弓着身。


    明明和他们一样大,却总干的比他们多。


    赵鸟鸟以前觉得他们生来位儿就低,他们是村里的百姓,是商户,所以忙忙碌碌他们无所谓,看得开也不觉累,他们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忙碌是他们的命,命运向来都是半点不由人。


    可莫小水现在同他们不一样。


    他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他怎么开口让人留下来?


    赵鸟鸟手搭在莫小水的手背上,用力按着,吸了吸鼻子才说:“小水,你回去了,可别忘了我们。”


    “不会的。”莫小水嗓音中带着坚定:“我绝不会忘了你们。”


    赵鸟鸟说:“你到那边要和菜花姐好好的。”


    莫小水嗯了声。


    一起住了这么些年,到底是不舍。


    一早上起来,老六和小六树袋熊一样抱着莫小水的腿,一边哭着一边大喊,说小水哥啊!你不要走啊!老六小六舍不得你啊!


    莫小水摸他们两个的头,然后蹲下来,把他们两个圈到怀里,说让他们以后听话,不要惹叔叔和叔父生气。


    蒋小一看着这一幕,穆然想起李菜花刚来家里干活那年,莫小水跟着来,他不忍孩子搁厨房里热得满头汗,就让他去院子里头陪小二小三和鸟鸟玩。


    那年夏天,他忙,院子外头的村道边的野草他没能锄,以前他是一有空,就会把院子周边还有外头的野草全锄干净,没了野草,蚊虫蛇蝎啥的就少,那年忘了,蒋小二和蒋小三彼时还小,在院子外头玩汽车,一毒蛇从草丛里头蹿了出来,扬着上身吐着蛇信子,看着蒋小二和蒋小三。


    蒋小二和蒋小三最怕这玩意儿,白子慕不在跟前,他们两当场就腿软走不动道了。


    赵鸟鸟哭着想跑屋里喊人,莫小水正好在院子里,听见了,连忙拿了木棍跑出来,勇敢的站在蒋小二蒋小三跟前,帮他们把毒蛇赶跑,后头他扔了棍子,也是像现在这会儿一样的,紧紧的搂住蒋小二和蒋小三,他明明也怕得声音都在发抖,却还安慰人,一个劲说没事了,毒蛇跑了,没事了,二叔三叔不要哭。


    他背蒋小二回屋那一刻,蒋小一不知怎么的眼眶有点酸,觉得这孩子他真没看错,是个好的,有担当。


    如今要走,别说小二小三,就是他都觉得很舍不得。


    西国山高水远,千山万重,以后怕是难再见了。


    李菜花也把绣好的小衣裳拿出来,说这是给老六小六做的,之前还没锈好,昨儿她连夜赶,绣好了,不过花样有些粗糙,让他们晚上穿着睡,凉快。


    老六抱着小衣裳,眼泪都要哭飞了:“李姨娘,呜呜呜,老六舍不得你啊!你们怎么就走了呢!”


    蒋小一想拍他屁股:“你小水哥和李姨娘是回家,不是去送死啊!你不能这么说。”


    “老六说的也没。”蒋小三吸着鼻子,眼睛肿肿的:“西国在什么鬼地方小三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我都问过哥夫了,哥夫说西国很远很远,靠两条腿走到死都走不到,那小水侄女这一走,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反正是见不到了,小三很是难过。”


    蒋小一:“……”


    赵云澜:“……”


    话糙理不糙。


    但这么说不吉利。


    莫小水说:“我以后会回来看你们的。”


    赵鸟鸟抹眼泪:“那可说好了,你一定得回来。”


    “嗯。”


    赵富民和赵主君没多说旁的话,只拍了拍莫小水的肩膀,说:“去了那边,有啥就给家里写信,好好照顾自己和你娘,要是……要是在那边过的不开心,就回家里来,你家永远都在这。”


    莫小水湿了眼眶,好半天才说:“嗯,我知道,这是我的家。”


    蒋父和赵云澜在屋里装了些东西,弄了两个大包袱。


    “这里头有几罐香油,你平日爱吃,还有好些小鱼仔,你带了路上吃。”


    “谢谢爷爷和小爷爷。”


    “你乖。”赵云澜摸他头。


    不知不觉,孩子都已经比他高了,当初第一次见的时候,孩子刚到他肚子,瘦瘦高高的个……


    蒋小一也是拉着莫小水叮嘱又叮嘱。


    穆雪英带着护卫过来的时候,白子慕正蒸好包子。


    这孩子外头的肉包子不爱吃,这一走,路途遥远艰辛,白子慕想着给他做些带了路上吃,不过现在天气热,肯定也留不得久。


    穆雪英没催促,静静站一旁看他们分别,莫小水频频望向后院,却始终不见蒋小二的身影。


    蒋小一道:“你不用管他,他定是还生气。”


    “我知道。”莫小水难掩失落,说:“是我食言了,二叔恼我,大哥,我走了,以后你们多多注意身体。”


    “嗯。”


    穆雪英看着地上的大包小包,又听着蒋小一几人围着莫小水和李菜花细细叮嘱,突然走近,朝着他们鞠了一躬,这可把大家吓一跳,连忙躲开。


    白子慕问她:“太后,你这是干啥啊!你这样我们要折寿了。”


    穆雪英道:“这些年,多谢你们照顾我家小水。”


    她没自称哀家,没有苏夫人那般自觉高人一等,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涵养是刻在骨子里的,知廉耻,懂尊卑。


    她武将之女,腰杆顶了一辈子,从没对谁弯过,哪怕当初三王爷以她唯一的儿子做要挟,她都不曾弯下脊梁去妥协。


    可她晓得,何时该韧,何时该弯。


    她的腰,之前向李菜花弯过,如今是蒋家。


    李菜花对他孩子有养育之恩,至于蒋家……


    当初蒋家也并非多富贵,可还是供她孩子认了字,识了礼,这恩没齿难忘,也难于偿还。


    穆雪英依旧弯着腰,姿态罢的极低,说:“多谢你们,雪英感激不尽,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她是说到做到。


    因此在大良进攻时,白子慕亲自手书向她请求支援,穆雪英二话不说,亲自领兵南下,助周辞越攻打大良。


    各国使臣都是带兵前来。


    西国太后出行,其阵仗自是不用说。


    当初是八艘大船浩浩荡荡,除了宫女太监和两大臣,其余的全是亲卫队。


    可这么多亲卫队自是不可能随太后进京,各国使臣也是这般,亲卫队都是驻扎在城外,这会儿想来已经整装好,穆雪英同莫小水说该走了。


    他当初说要带着李菜花一起的时候,穆雪英是没反对的。


    他能记得李菜花,想着给她养老,那便说明这是个有良心的,她说应该的,李菜花是他娘,那永远都是他的娘。


    “我也是你娘。”最后她说。


    白子慕帮忙把东西搬马车上,眼看着就要搬完了,莫小水突然说:“我好像有东西落屋里了,我去拿。”说着他往后院跑。


    蒋小一和白子慕对视一眼,两人默默的没说话。


    蒋小二的房门依旧关着。


    莫小水推了推发现没推开,应该是从里头上了门栓,他敲了下门,开口喊了声:“二叔。”


    蒋小二没有应声。


    这会儿还早,天才蒙蒙亮,莫小水说:“二叔,我知道你起了,你真的……不送送我吗?”


    蒋小二还是没有应声,周边一片寂静。


    莫小水没有离开,固执的站在门外,少年人瘦弱的身影在偌大的院子里被衬得万分孤寂。


    似乎是蒋小二的拒绝让他格外难受,莫小水整个人都透着股垂头丧气之感。


    他语气变得哽咽,胸口一片冰凉,又似乎被利刃深深刺中,搅得他肋骨根根生疼,他将头抵在门上,浑身微微颤抖,眼泪再忍不住夺眶而出,好不容易,才干涩的挤出话来:“蒋小二。”


    他不再喊二叔了,他第一次这么叫蒋小二,他的声音很清冽,带着少年人的气息。


    他说:“你别生我的气,求求你……别生我的气,我以后会回来找你,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蒋小二站在门后头,胸口就像压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他分外难受,喘不过气。


    直到莫小水上了马车,他依旧没能见蒋小二一面,从后院出来时抿着唇一脸失落,一路频频回头望。


    蒋小一有些心疼,却又十分无奈。


    赵鸟鸟站马车旁,慎重说:“小水,昨晚你说的事,四叔一定给你办好,你放心回去。”


    莫小水神色已经平静:“嗯,谢谢四叔。”


    老六和小六一边抹眼泪一边追着马车跑,不舍极了。


    莫小水挥手叫他们回去,别追了,回去,看着梧桐巷渐渐远去,他终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穆雪英心疼不已,一下一下给他拍着后背,没有说话,这节骨眼,说什么其实都没用。


    李菜花心里也不好受,她在蒋家这么些年,蒋家没把她当下人,快十年了,他们不是一家人,却又胜似一家人,如今哪里舍得,他又撩开车帘子,发现老六和小六没再追在马车后头。


    莫小水声音都哑了,手背抹了下眼泪问:“他们回去了?”


    李菜花点点头:“没见着影,应该是白小子抱他们回去了。”


    穆雪英没想到蒋家人会这般,默了默才道:“那两个娃儿和你们感情倒是好,我方才看见他们追着咱,追得裤子都掉了,还一边抓着裤子一边追不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