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元帅,敌方战舰缴获一批激光炮,已送往第五军团战区……”
一场战役结束,长长的物资清单几乎垂到地面。
军营内,下属刚汇报完战果,就见身穿军装制服的Alpha匆匆离开,登上飞舰折返帝都星。
士兵们面面相觑。
平常汇报战果阶段最激动人心,元帅每次都要听到最后,大家还要击掌庆贺。
但近来,她总是心不在焉,战斗中出手迅捷,然后迅速返回帝都星,扫尾部分都交给别人了。
“元帅不检阅战果了,总觉得少了点意思。帝都星都有啥啊,这么着急回去?”
“有小王子和小王孙呗,元帅这娇夫爱女暖炕头,你以为跟咱们似的。”
“你们注意到没有?元帅腺体上有吻痕!咬得可深,外界都说小王子清冷优雅,没想到小夫妻玩得这么火热……”
此时正在返航路上,摸着后颈一脸春意盎然的猛A栖佑佑本人:怎么会有Omega执着于咬Alpha的腺体呢?
自从上次雪莘醉酒,两人促膝长谈,一次性解决了栖佑佑心中的两个疙瘩。
原来他是她那个娇蛮野性的小骗子前夫,而她是他那个抛夫弃子的失忆渣A前妻。
栖佑佑:也算是啥锅配啥盖了,怎么不算天生一对呢?
雪莘是醉酒说漏嘴,酒醒后总是忧虑慌张的样子,猫耳都折成了飞机耳。
但自从她对他表达出欣喜与接纳,并把忐忑的少年抱在怀里哄了一晚,心事重重的布偶猫小王子终于卸下伪装,开始在她面前大大方方做自己。
栖佑佑也不懂他为什么要执着于做一个温柔端庄的Omega,那多无聊啊。
“殿下做自己就好了。”栖佑佑亲亲他的眼睛。
半信半疑的少年红着眼睛,凝视自己的Alpha很久,指尖揪住她一缕发丝把玩:“好。”
栖佑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体会到了自己老婆的真性情。
不再伪装乖巧的布偶猫小王子,清冷的宝石瞳流淌着艳糜的爱欲,在她面前举手投足都是极致的魅惑。
那是一种纯情与妩媚的糅合,像天鹅绒下的陷阱,像高度的玫瑰烈酒,让人无法逃离、自甘沦陷。
绒绒在的时候,他还是矜持优雅的宫廷小王子,一位温柔心细的Omega父亲。
等夜晚侍仆抱走睡得冒泡泡的小雪豹,起身过来的Omega,直接上手把Alpha推倒在床上。
他像蛇一样爬上床,抬腿跨坐到她的腰上,埋头由浅入深地吻她。
第一次见识这阵仗,鼻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的栖佑佑:“……”
家人们,不是我说,这也太刺激了。
果然在记忆片段里看小电影,和亲身感受完全是两回事。
雪莘的动作顿住,手臂撑在她颊侧,他撩起清冷的睫羽,轻笑:“这就不行了?”
栖佑佑捂住热乎乎的鼻子:“你继续。”
慵懒舒卷着猫尾的Omega,趴在Alpha的胸口看了她一会儿,低垂的银睫像小扇子似的。
他最后抽身起来,拿来毛巾一点点帮她擦鼻血:“算了。”
“别呀。”栖佑佑捉住他的尾巴根,揽住睡袍下的细腰,把没了兴致的老婆拽回来,“你、你玩你的,我需要适应一下的嘛。”
她毕竟失忆了嘛,理解一下下。
虽然知道他们曾经玩得很花,但她想不起来了,突然一下进度拉太快,真的会吓到养胃。
雪莘抿唇,盯住她很久。
栖佑佑讨好地把老婆抱回自己腰上坐着,像摆上一个漂亮的布偶娃娃。
他蓬松柔软的猫尾在她的大腿间扫来扫去,酥酥痒痒的。
“算了。”雪莘垂下眼睫,他翻身下去。
“等你想起来了再说。”
栖佑佑看着他钻进被子里团成猫球,有些歉意地抱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她好像被老婆嫌弃了。
过了一会儿,被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栖佑佑睁开眼,看见自己怀里多了一颗猫猫头。
雪莘一双异色宝石瞳光彩剔透,他熟练地把自己嵌进她怀里,在她唇上吻了吻,喃喃:“你还是别想起来了。”
“为什么?”栖佑佑亲回去。
雪莘又不吭声了,他圈着她的脖子,双臂不安收紧时,快要把她勒死。
“可是不想起来的话,”栖佑佑红着脸,为难地嘀咕,“我怎么配合你?”
看着老婆这么熟练,她是深感经验不足啊!
干什么都得熟能生巧,现在已经不单单是失忆这么简单,它剥夺了她的丰富经验,影响到了她和老婆的幸福体验!
雪莘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
他轻声哼笑起来,笑得栖佑佑红着脸来咬他。
“我有办法。”神秘兮兮的布偶猫说。
“干、干什么?”手腕一紧,双手高举被绑到床头的栖佑佑瞪大了眼睛。
天呢,她老婆真的是……
猫不可貌相。
“别动。”雪莘绑紧了Alpha手腕上的束带,满意地端详她如临大敌的样子。
栖佑佑“咕咚”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得心脏狂跳。
姿态慵懒的布偶猫少年偏了偏头,他眯起眼,慢慢爬过来,攀着Alpha的身体,抚摸上来。
栖佑佑:!
“别绷这么紧,松弛一点,我又不会吃了你。”雪莘吐槽。
栖佑佑:好的吧。
如果说老婆在这方面的经验是100级,那她现在就是1级菜鸟,曾经打怪升级的经验随着记忆一起消失无踪了。
“你、你这是要干嘛?”
技术受到质疑的雪莘嗔了她一眼:“帮你恢复身体记忆。”
栖佑佑“喔”了一声。
“你有感觉吗?”指尖顺着肌肤游走,嗓音魅惑的Omega在她耳边轻声说。
“有吧……怪不好意思的。”
“……”
被不解风情的Alpha扰得火气上扬的Omega,直接理开她的头发,张口狠狠咬住她的后颈。
“嘶。”栖佑佑被咬得一个激灵,刺痛从腺体传来,尖尖的小猫牙齿像仙人球一样扎人。
雪莘努力咬了好一会儿,牙齿才刺破了那片皮肤。
可他只是个Omega,怎么标记得了Alpha呢?
看出身上的人情绪低落下来,莫名夹带一些焦虑。
栖佑佑于是说:“要不……你画一个标记上去?”
占有欲蠢蠢欲动的Omega欣然同意。
过了一会儿。
栖佑佑双手用力,轻易挣断了手腕上的束缚,她抬手揽过腰肢,兜住雪莘圆润的臀部,揉着他的猫尾巴。
看兴致勃勃的小王子,趴在她怀里,握着笔专注在她后颈的腺体上画了一朵橙花。
他的双眼剔透明艳,神情专注,画完最后一笔,弯了弯眼睫,洒满星光的宝石眼漫上满足与笑意。
“开心了?”栖佑佑看他跟小孩似的,这么好哄,忍不住抚了抚Omega的背,亲亲他的额发。
“嗯。”雪莘偎依着她,抱住她的腰:“有了这个标记,别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没有我也是你的。”栖佑佑突然上道,但其实她只是实话实说。
指间的猫尾微微摇摆,笑眼弯弯的Omega,心情很好地赏了她一个吻。
“雪莘,我总有一天会全部想起来的。”
栖佑佑抱着他,蹭过鼻尖,彼此对视:“到时候,我欠你的,都补偿给你。”
少年的眼尾微红,他把自己抵进她颈窝里,深深地相拥:“好。”
*
栖佑佑筹办了一场家宴。
想到之前热闹温馨的聚会,如今绯宁叛变,雪烬下狱,王宫家宴居然就只剩下皇帝和她们一家三口。
栖佑佑还邀请了皇家骑士团,狗狗们是猫猫王族忠实的守护者,尤其在如今的局势下,能聚在一起吃顿饭不容易。
“说吧,你又犯什么事了?”皇帝捏着刀叉,狐疑地看一眼面前切好的餐盘。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您说的。”栖佑佑心头打鼓,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能犯什么事。”
“抢劫反抗军?”哈士奇突然插话。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栖佑佑:“今天我的确有事要宣布。”
“希望各位喝果汁喝酒喝汤的都暂停一下,保持开放平稳的心态,不要咬到舌头,也不要喷到别人。”
雪莘一袭优雅宫廷礼服坐在她身边,怀里抱着雪绒绒,正给她喂甜羹。
他抬眸扫一眼明显过度紧张的Alpha,忍不住轻笑起来。
父女俩如出一辙的瑰丽宝石眼闪瞎人,雪绒绒跟个小雪豹玩偶似的,顶着黑白团纹的雪豹大耳朵,和粗粗沉沉的雪豹大尾巴,穿着Omega爸爸亲自挑选的宫廷小裙子,“啊啊呜呜”地响应栖佑佑的话。
栖佑佑向最捧场的自家闺女竖起大拇指。
“稍等,我有点紧张。”牧深放下汤匙,深呼吸,“总感觉会是很重要的消息呢。”
“难道是……”牧绮眨眨眼,目光在那二人之间暧昧地转动:“二胎?”
“咳咳咳咳!”皇帝差点把红酒喷出来。
栖佑佑脸一红,瞄了一眼神色自然的雪莘:“当然不是了,我想说的是……”
她迅速简洁地讲了一下过去一年里,自己失忆和雪莘失踪这两件事,并把它们结合起来。
说到后来,她越说越小声,最后没了声。
“总而言之,雪莘的Alpha从头到尾都是我。”栖佑佑挺直了腰杆,宣示主权,“绒绒也是我亲生的孩子!”
蓝猫的脸随着她说的话越变越黑,最后他握着刀叉,忽然站起身来。
第82章
栖佑佑一个下蹲,躲过头顶飞过去的刀叉。
“你还敢躲!”
皇帝一击没中,直接掀了盘子,满桌扒拉刀叉,噼里啪啦向她砸去:“不学无术的坏东西!我儿离家时还没成年啊,你这个畜生!”
“今天我就要代你爸妈管教你——”
牧深的银叉还戳着一块牛排,飞了过来,差点贴栖佑佑脸上,被她灵活地躲过。
哈瑟正要一口咬下草莓蛋糕,手里银匙一空,被人缴了餐具,牧绮哈哈大笑看热闹,直到她的盘子也被掀了,笑容凝固在嘴角。
S级蓝猫Alpha展现出了他目前最高的战斗力,像个豌豆射手叭叭叭飞快地射出餐具。
噼!
啪!
砰!
栖佑佑用盘子当盾牌,猫腰躲避。
两个人一攻一守,围着长桌绕起圈来。
空中的食物、餐具、蜡烛飞来砸去!
“陛下,佑佑,你们冷……”
试图当和事佬的牧深刚站起来,就被一块蛋糕砸在眼睛上,他“汪”的一声捂着脸倒了下去,被萨摩耶拖离战场。
“还没成年?不是吧,”栖佑佑惊讶地看向身处战场依然优雅的小王子,“真的假的,我可是个遵纪
守法的人,除非有人勾引我。”
雪莘淡定的神情一凝,他抬眸不爽地瞥过来一眼。
栖佑佑心虚地扭头假装没看见。
可别欺负她失忆啊,她最怂了,可不是那种对未成年下手的人!
“你怎么干不出来?我看你胆子大得很,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老妈瞒得严严实实,结果早几十年就盯上我家家庭教师!还不声不响折腾出你来,抛夫弃子跑路!”
“现在你居然敢用一模一样的套路对待我儿子,还有脸回来骗走一百亿当赘婿!我呸!人渣,败类——”
皇帝骂得气喘吁吁,一勺甜汤泼过来,被栖佑佑抬盘子一挡,哗啦一下全泼到旁边哈士奇的脸上。
哈瑟:“呃啊啊啊啊——”
刚折返回来的萨摩耶又把哈士奇也拖下去了。
香原和韩乐自行下桌,在被祸害之前躲得远远的。
“他们在说什么?佑佑的妈妈是谁?”三颗狗头凑在一起,牧绮与幸存的茶杯犬和小鹿犬蛐蛐。
“好像是……前元帅。”韩乐神秘兮兮地说,“我猜的,佑佑上回变装也太像了,但听陛下的意思,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这么大的瓜,我居然才吃到……”牧绮激动得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要不是你把我妈关起来,我和我爸能变成现在这样吗?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栖佑佑边躲边回嘴。
“那是我想关她吗!所以你就霍霍我儿子来报复我是吗?”
皇帝的汤勺和栖佑佑的盘子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击剑手隔着长桌比试。
“够了。”
直到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所有人齐齐看向始终沉默的Omega。
“呀……哇……”雪绒绒的厚绒大耳朵一翘。
她全程咿咿呀呀地跟着妈妈和爷爷手舞足蹈,笑得开心极了,小小年纪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会儿被爸爸抱起来,只好停下动作,抱住他的脖子蹭蹭。
雪莘抱着女儿站起身来,宝石眼瞥向皇帝:“您还小吗?”
雪穹讪讪放下了手里的汤勺。
雪莘接着看向栖佑佑:“你在干什么?”
栖佑佑头皮一麻,放下盘子毫不犹豫地道歉:“我错了。”
只要道歉足够快,老婆消气就够快,不然越拖越麻烦,遭老罪了!
一桌家宴完全沦为战场,皇帝和栖佑佑各自坐下,眼神依然在空中交战,迸溅开火花。
“等等。”雪穹皱皱眉,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绣球是你自己抛的……”
“合着你俩一起骗我是吧!”
栖佑佑的头发被雪绒绒捏着,脑袋歪了过去:“不关我事啊,我都失忆了。”
雪莘掐了事不关己的Alpha一把:“您真以为我会嫁给一个大街上随便挑来的赘婿?”
“从头到尾,我的Alpha只有佑佑一个,绒绒的母亲也只有她一人。”
皇帝气得跺脚:“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您有用吗?”雪莘说,“未婚先孕,涉嫌诱骗,您连我的标记都容不下,难道会答应让佑佑娶我吗?还是会把人抓起来下狱定罪,甚至流放处死……”
栖佑佑一愣,望进Omega微红的双眼。
雪莘哑声说:“我不敢赌。”
“……”一阵沉默后,雪穹的肩头像融化的胖雪人塌下来,他瘫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声。
“现在孩子出生,您也该知道真相了。”雪莘抚着雪绒绒柔软的头发,吻了吻女儿的额头;“您若是愿意接纳,自然是好事。”
“您若是不愿,我们就离开这里,回酸雨星。”
栖佑佑:!
栖佑佑:别啊老婆,王宫里多舒服,干嘛回去受苦呢?
雪莘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穿进她指缝里:“自由与认可对我们来说,比任何都重要,对吗佑佑?”
栖佑佑:但这里包吃包住啊。
“那不行!”皇帝直接拒绝,指了指栖佑佑:“她还得给我干活,剿灭反抗军,抓回那条叛变的鱼,还我大儿子清白!”
栖佑佑松了一口气:“那您得对我客气点,不然雪莘和绒绒都不答应。”
她狐假虎威地躲在雪莘身后,挤眉弄眼地挑衅皇帝,看见蓝猫都要气炸了。
雪莘最后扫了一眼一塌糊涂的餐桌:“皇室内部的事,不宜于外传。你们两位自己干的好事,自己收拾吧。”
说完,他站起身,直接抱着雪绒绒离开了宴会厅。
留下栖佑佑和皇帝大眼瞪小眼,而狗子们帮忙找来了抹布和笤帚。
“我擦桌子,你拖地。”栖佑佑猛地伸手去抢抹布,被蓝猫一把按住手背。
“你拖地,我是老年人。”雪穹眯起眼。
栖佑佑分寸不让:“养尊处优的老年人能蹦迪能滑冰,拖个地咋了?我可是出生入死天天上战场守卫您的国家啊。”
“你那是守卫国家吗?怕不是整天琢磨怎么洗劫反抗军吧!”
“你拖!”
“你拖!”
最后狗子们把餐桌收拾了、地拖完了,那两人还在吵得不可开交。
“等着瞧,我早晚告你的状!”蓝猫挥舞着权杖。
栖佑佑:“可笑,你能去哪儿告?我能怕你?”
“走着瞧!”
*
天空飘浮着锈红色的云雾,斜飞的雨丝在倒映的钢铁城市里绽开涟漪。
栖佑佑扫过虹膜,智能门应声开启,热情的语音响起来:“欢迎莘莘宝贝回家……”
她收起伞,回头望进雨幕下Omega绚丽剔透的眼睛,一时间百感交集。
雪莘穿着透明雨衣,怀里抱着雪绒绒,和Alpha牵着手走进贫民窟R11区的地下室——
他们曾经相爱相守的小家,也是小绒绒萌芽的地方。
雪绒绒的雪豹耳朵把雨衣撑起两个圆形小角,上面挂满雨珠。
雪莘戴着月珀婚戒的手指抱着小崽崽的身体,无形的防御卸除了酸雨的危害。
一家三口的初次旅行,雪绒绒从王宫出来,窝在爸爸怀里坐上妈妈的飞舰,一路激动又兴奋。
“粑……粑……”她伸开小手,牢牢抱着爸爸的脖子,色彩瑰丽的鸳鸯瞳东瞅西看,看什么都新鲜。
栖佑佑的目光流连过家中各种设备,只觉得感慨万千。
她上次回来,还以为家中失窃,因自己过去曾经与人同居甚至结婚而产生巨大的惊讶与不知所措。
但自从知道那个人就是雪莘,是她的小王子殿下。
再看见这里的一切,只感到甜蜜与庆幸。
所有的东西都是两份,光看着就黏糊,她与他的过去得是多幸福啊……
栖佑佑的目光流连过沙发、餐桌、铺着星兽毛的地毯……
冥想中的画面,每一个都能对得上。
她脸颊有些发热,抿住唇,根本抑制不住思绪漫天飞。
也不知道小绒绒是诞生在这桌上,还是那吊篮上,那地毯上,或者床上……
“佑佑,来。”雪莘的唤声从卧室传来。
栖佑佑赶紧跟进去。
雪莘抱着绒绒站在桌子边,从拉开的抽屉里端出一只匣子,递给她:“你打开看看。”
栖佑佑小心地揭开匣盖,看见各种各样的干花书签,写满留言的小纸条上是她的字迹,还有小发卡小挂饰,一摞摞的电影票,昂贵得令栖佑佑咋舌。
满满一匣的美好回忆里,压着一对红色的结婚证。
栖佑佑的指尖颤了下,她顿了顿,伸手拿出结婚证,小心地翻开——
姓名
那一栏,是栖佑佑与宁莘。
“宁莘?”收到Alpha奇异目光的雪莘,轻声说:“是我妈妈的姓。抱歉,我怕被人认出来,所以没有用真名。”
“很好听。”栖佑佑只是对他笑着,“你的名字我都喜欢。”
雪莘脸颊微红,睫羽倒映在眸底,两人深深地相视,窗外细雨的声音变得格外宁静,卧室的气氛微妙地变了。
“哇……咕……”床上咿咿呀呀的童声打破了暧昧的氛围。
雪莘低下头,把在床上爬来爬去的小崽崽抱起来。
“粑粑?”雪绒绒蹭蹭Omega泛红的脸颊,抱住他脖子,向着栖佑佑叽里咕噜不知在嘟囔什么。
“走了。”栖佑佑揽住老婆的腰,捏了捏小奶团子肉乎乎的脸蛋。
“我们去看看外公,然后野餐怎么样?”
雪莘抬起眼,有些意外地看了自己的Alpha一眼。
栖佑佑已经把雪绒绒接过去,玩举高高,小家伙发出咯咯的笑声,小尾巴翘得高高的。
“怎么了?”她顺着目光看向他。
“没什么。”雪莘低下眼,轻笑。
上次她带他去见爸爸,也是一样的流程。
她失去了他们相爱的记忆,但她依然是她。
第83章
峭壁下铺着绿草,阳光照耀在小小一方坟墓上,远处锈红色的雨云颜色很淡,被风吹着跑,天气预报短期内不会下雨。
栖佑佑把一束矢车菊摆放到墓碑旁,她就地盘腿坐下来,托着白胖胖的两条小手臂,把穿花苞裙子的小雪豹放在腿上。
“爸爸,这是绒绒,是你的孙女哦。”她摇摇崽崽的手,打招呼,“绒绒,这是外公哦。”
“外公要是还在,一定会超喜欢绒绒、超疼爱绒绒的哦。”
矢车菊在风中轻轻摇摆,滚下清透的露珠。
“歪……古……”厚绒的雪豹尾巴布着黑色斑块,扫过栖佑佑的脸。
雪绒绒歪了歪头,彩绘玻璃似的鸳鸯瞳映着天空与绿野。
栖佑佑一愣,惊讶地扭头说:“咱家孩子会说话了!”
“绒绒都半岁了,很正常。”雪莘垂着银睫,伸手将小娃娃接过去,理了理她沾上露珠的小圆帽。
“不不,绝不正常,”栖佑佑说,“我家闺女是天才!”
雪莘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也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午后,风越来越大,悬崖下的草地层浪迭起。
粉雾似的游云逐渐密集了一些,一团一团地铺在清澈如湖水的天空上。
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小型飞舰停在远处,宛如一个大型婴儿车。
餐布上摆着草莓蛋糕和芒果派,玫瑰酸奶和散装坚果,还有花茶和各种零食……
雪绒绒翘着小尾巴,在餐布上爬来爬去。
有蝴蝶徐徐落在圆滚滚的帽檐上,映着色彩瑰丽的鸳鸯瞳里。
小家伙仰起脸,伸出小手去捉蝴蝶,每次快要爬出餐布的范围,就会被随时关注着的年轻Omega伸手抱回来。
她又孜孜不倦地往外爬,继续被抱回来。
无限循环。
“让她玩吧。”栖佑佑揽过雪莘的腰,与他贴贴,“你也管管我?”
雪莘脸微热,抬眼看向酸溜溜的Alpha,他线条优美的唇边扬起弧度,抬指按在她的嘴唇上,如兰的气息擦过Alpha鼻息:
“吃醋了?”
栖佑佑的瞳孔在日光下收缩,她揽住Omega腰肢的手臂一紧,雪莘轻哼一声,绵软的窄腰塌了下去,被Alpha强势地放平到餐布上。
栖佑佑笑盈盈地俯身,在他翕动的唇瓣上印上一个吻。
她埋下头,在雪莘戴着陨石项链的脖子上流连,顺着他的锁骨吻下来,久久停留在线条深邃的锁骨间。
“我后悔带绒绒出来了。”她含住柔软泛红的耳垂,腺齿扎得Omega轻轻颤了颤。
雪莘胸膛起伏,银雪色的发丝散开在餐布上。
他抬起睫羽,望进Alpha眼底:“飞舰里……有露营帐篷。”
栖佑佑挑眉,眼底被笑意盈满:“还是你想得周到。”
她松开他起身去飞舰拿帐篷,没走两步折返回来,搂着老婆用力亲了一口:“你是不是早就考虑到了?”
“你心思最细,绝对是的,怪不得今天穿这么漂亮。”
雪莘红着脸轻轻推了她一下,余光瞟到越爬越远的小女儿,向着栖佑佑示意。
长而粗壮的厚绒豹尾听话地探过去,卷住小雪豹的腰身,轻松把她提了回来,交到爱操心的Omega手里。
栖佑佑松开尾巴,起身向飞舰走去。
雪莘抱过雪绒绒,笑着贴上软绵绵的小脸蛋,闻见小团子一身的奶香味。
天空上一点光芒闪过,就像星星在眨眼睛。
轰——
巨大的炮击声转瞬炸开在广袤的平原上,土皮翻飞,草屑粉碎!
飞舰在四分五裂的瞬间发出接连的爆炸声!
滚烫的浓烟席卷天幕,遮蔽了周遭。
“呜呜哇……”雪绒绒浑身炸毛,在惊天动地的轰炸声里啼哭起来。
雪莘把哭泣的女儿紧紧护在怀里,来不及哄孩子,他站起身,嘶声喊道:“佑佑……!”
飞舰炸毁的一瞬间,她正走向那里。
滚滚浓烟,直上云端,与锈红色的云相连。
云层洞开,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捅破,巨型战舰的黑色尖端沉下云层。
激光闪动的炮口先是炸毁飞舰,断了对方逃跑的后路,而后瞄准了平原上抱着孩子的年轻Omega。
雪莘的脸色惨白,呆呆望着从天而降的巨型战舰。
飞舰炸毁的金属焦味弥漫在四野,刺鼻的风扬起银雪色发丝与长袍下摆。
面对云端之上的炮口,他低下头,用身体死死护住了怀里哭泣的孩子。
激光炮从云端轰出,大地发出巨响,地面整个凹陷下去一块,焦味随着浓烟卷起。
蛋糕的碎沫与翻开的泥土混在一起,一片餐布的碎屑被风吹起,没了踪影。
雪莘颤动着睫毛,睁开眼,望进冷蓝色的机甲眼孔。
让他想起黑夜暴雨下的垃圾山,坍塌的车框内,同样冰冷的怀抱和沉静的注视。
“没事吧?”熟悉的声音从机甲内传来,银灰色外骨骼包裹着全身。
机械长尾挥散了焦糊刺鼻的风,女Alpha外骨骼覆盖的手臂一手护着布偶猫Omega的腰身,一手抱着小小一团的雪绒绒。
他们落在被激光炮轰出的大地缺口之外,草皮焦枯的刺鼻气味蔓延。
雪绒绒睁开瑰丽的宝石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她好奇地打量眼前冰冷奇异的人形机甲,似乎认出她来,咿咿呀呀地挥舞小手,对自己呆滞住的爸爸一个劲儿提醒。
“麻……麻!粑粑,是……麻麻……”
雪莘眼尾通红,他颤抖着扑进兽型机甲怀里,圈住脖子,被紧紧拥住。
“你没事吗?刚才……”他哽咽着打量她,坚固的外骨骼包裹着女Alpha的身体,看不到可见的伤痕。
“没事,别怕。”外骨骼覆盖的指尖拭去Omega滑下脸颊的泪珠。
栖佑佑瞥了一眼远处浓烟滚滚的飞舰。
居然敢炸她的飞舰,有没有搞错,这是损坏私人物品!必须赔钱!
“比起被你们抢走的物资,这只是一点小小的代价。”
空灵的嗓音从云上飘落下来。
栖佑佑的眉心紧锁,外骨骼覆盖的利爪攥入掌心:“又是你。”
巨型战舰平稳着陆,无数身穿灰袍的反抗军成员走下飞舰,最前方的人步履优雅,身后跟着椰子章鱼Alpha和其他的深海精神体。
爬行的机甲海虱和飘游的机械水母同时迫降,像一场诡异的深海表演,在无人的酸雨星骤然开幕。
灰袍揭起,酒红色的长卷发像海藻散入风中。
3S级海月水母Alpha绯宁,水母触手如飘扬的裙纱层层叠叠,日光下梦幻绮丽,又危险诡谲。
“又见面了,佑佑……或者说,元帅殿下。”绯宁展露笑颜,礼貌地说:“没有打扰你们野餐吧?”
“你说
呢?“栖佑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那真是抱歉。”绯宁遗憾地说,“我是专程来接你们的。”
“咱们也许久没聚过了,我为绒绒准备了见面礼。”
她从怀里拿出一只光洁的大白贝壳,贝壳打开,里面躺着一颗小孩拳头大的珍珠。
日光下流光溢彩,看着就很贵!
“这是鲛鲨星圈深海海底找到的鲛珠,不仅能够发散夜光,还有助眠的作用。以后磨成珍珠粉冲泡喝掉,能帮助孩子平稳度过分化期。”
绯宁飘游的触须托起贝壳,递过来:“一点心意,收下吧。”
栖佑佑咽了口唾沫。
她当然听说过这种好东西。
在帝国和鲛鲨星圈彻底敌对之前,深海鲛珠就极难开采,一颗能卖出天价,更别说现在鲛鲨星圈封禁,多少宝贝都绝迹了。
她一边痛心疾首,一边伸手阻止双眼发光想要扑上去的雪绒绒,恨铁不成钢道:
“绒绒,有点骨气啊。”
栖佑佑只好试着转移注意力:“你怎么会有鲛珠?”
“人鱼与鲛鲨星圈势不两立,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怎么把它们和反抗军联合起来的?”
栖佑佑扫过那一群反抗军中,很明显的几只深海精神体:“在换腺体之前,像你这样柔弱的人鱼Omega,一踏入鲛鲨星圈就会被撕成碎片的吧?”
“放肆!”有灰袍人喝道,“你胆敢对陛下不敬!”
栖佑佑笑意一僵。
“陛下?”她惊讶地看向绯宁。
“这位是人鱼与鲛鲨星圈新生的女王,鲛珠是鲛鲨星圈进贡给女王的礼物之一,”椰子章鱼Alpha于佩说,“请你说话客气一点。”
栖佑佑与雪莘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同样的惊异。
“佑佑,你的问题有一点多。”
绯宁温柔地微笑:“但是没关系,我们过去也总是这样待在一起讨论,不是吗?”
“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与我谈过心的人。”她垂下眼睫,轻声说,“你了解我的处境,也同情我的遭遇……”
栖佑佑:“那是我唯一的赛博黑历史。”
绯宁也不生气,她笑了笑:“随你怎么说。”
“你觉得我是逆来顺受的人吗,佑佑?”
栖佑佑:“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出身而骄傲过。”绯宁喃喃,“相反,人鱼的功勋招致了灭族的惨祸,而帝国的漠视与遗忘令我心寒。”
“历史与我无关,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昔日,人鱼的先祖为帝国和鲛鲨星圈牺牲……”
新生的女王执起手中的珊瑚骨杖,在她身后,千万深海虫潮从战舰上倾泻而下,爬满贫瘠的垃圾星土地。
3S级Alpha的眼底淌着火焰般的野心与疯狂:
“而现在,帝国和鲛鲨星圈都要跪倒在最无能受人欺凌的人鱼脚下!”
大军列队,飘舞的透明触须中心,绯宁伸出手:
“佑佑,我真的不想杀你。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收下鲛珠,成为我的家人与助力。”
“你做反抗军首领,而我做鲛鲨星圈女王,我们一起踏平星云塔,释放你的母亲,重建世界的秩序!”
第84章
栖佑佑想了想,摊爪:“就你干的那些事,我很难答应啊。”
“我可以道歉和补偿,”绯宁说,“雪莘和绒绒也可以和你一起加入,我以先祖的名义起誓,反抗军会保护好首领的家属,没有任何人敢动他们一分一毫。”
“我会给他们最好的资源,让你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栖佑佑挑眉:“听起来挺令人心动的。但是绯宁啊,你连自己的枕边人都害,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
“你指的是大殿下?证据确实是我寄的,”绯宁弯起唇角,“可他就算下狱,毕竟是冤屈的,军事法庭尽管固执,也不可能真的处置储君。”
“我只希望他老实一点,别来坏我的事。等反抗军吞并帝国,星际的秩序重建,我会以女王的名义放他出来。”
栖佑佑:“那你知不知道,在你的证据递交之前,雪烬已经在边境军营自残,割伤了腺体。他再也不会是储君,甚至不再是Alpha了。”
“军医说,他的抑郁症状由来已久,从发现拐走雪莘的人可能会是你,愧疚与悲痛不断累积,直到彻底摧毁他。”
绯宁怔住,她的睫毛一颤,周身浮游的水母触手塌了下去。
她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地扯动嘴角:“他竟然……?”
栖佑佑感到悲哀:“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绯宁?”
“你机关算尽,为稳固雪烬的王位抹除一切障碍,就在刚才,反抗军的炮口仍然对准了雪莘和绒绒……”
栖佑佑嘲讽得直接:“可现在看来,是你亲手剥夺了雪烬的王位,断绝了他的生路。如果你真的狠心绝情,那倒无所谓了。”
“可你偏偏不是。绯宁,报应不爽的道理,你现在该明白了。现在停下来,跟我回去,与他认错,接受你应有的惩罚,等罪孽赎清……你们或许还能有未来。”
长久的沉默后,卷曲的水母触手徐徐飘飞起来。
少女苍白的脸上露出纯澈的笑容:
“你觉得我是为爱情不顾一切的人吗,佑佑?”
“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弥补自己内心的遗憾与愧疚,和雪烬有什么关系呢?”
“至于他接不接受我的好意,或者他要做出什么选择,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我有什么罪孽,需要接受什么惩罚呢?”
栖佑佑为她的诡辩而咋舌。
“为爱冲昏头脑,放弃理想与生命,实在愚不可及。”绯宁垂下眼睫,“这样看来,或许爱情只是错觉,他从一开始就不值得我爱。”
“就像你刚才说的……这也是我的赛博黑历史了?”
栖佑佑看她居然轻描淡写地笑了,无名的怒火从心中涌上来:“雪烬因为你才变成这样,你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我能做的都做了,我尊重他的选择。”绯宁说,“但你和他不一样。佑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你是老师的女儿,老师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我真心地希望我们能是同行之人。”
“如果我不答应呢?”
绯宁顿了一下,水蓝色的眸底就像漫着波光:“如果你不愿完成父亲的遗愿,也不愿救赎你的母亲,那恕我直言,你不配做他们的女儿。”
“那么这些事,就由我这个养女来做。”
栖佑佑沉默了。
“虽然我与宋衍教授师徒相称,可我一直把他当做敬重的父亲。我渴望得到真正的亲人和父爱,虽然他从没给过我。”
绯宁喃喃:“他四处奔走,执着于研究,为救出你的母亲燃尽一生。他教导我,照顾我,把反抗军托付给我,我以为这就是亲情,就是父爱了……”
“直到我知道了你的存在。我才明白老师为什么对元帅这么执着,我才知道这些年他瞒了我多少,我才懂得一个父亲对真正的亲生女儿会怎样拼尽全力地保护……”
绯宁眼尾泛出潮湿的红:“他把你藏在这荒芜的垃圾星,从不让你触碰和参与反抗斗争,希望你度过平静的一生,这才是真正的爱与庇护啊。”
“而我得到的是什么?”绯宁抚上胸口。
“我是他收养的幼狼,需要长出牙齿和利爪,帮助他撕咬猎物。我是一把他亲手锻造的刀,是他拯救你母亲的手段,就算他死了,我也会背负他的嘱托,带领反抗军继续向前走。”
“可到最后,”绯宁眼中滑出泪滴,“置身事外的是你这个得到了全部父爱的亲生女儿。”
“继承与坚守他遗志的却是我这个从没得到过信任的徒弟和养女。”
“这不可笑吗?”
栖佑佑沉默了很久。
她抬眼注视着情绪起伏的少女,良久才说:“你这是在嫉妒啊,绯宁?你与我相处的时候,一直都怀抱着这样的恨意吗?”
“不,我并不嫉妒你。”绯宁的指尖拭去脸颊凝固的珍珠,“我说过了,这是两回事。我想要父爱,是我的事;而你什么都不做也能得到爱护,那是你的事。”
“命运就是这么的不公平,我早就习惯了。仅凭着恨意就能走下去了吗?佑佑,我没有那么卑劣,我有自己的热爱与理想。”
“我伸过手了,没有人给我爱,我也不会放任嫉妒与怨恨摧毁自身。”
“雪烬是唯一给过我尊重与爱护的人,所以我愿意为他背负一切,哪怕是成为刽子手,剥夺别人的生命。”
“我想要救出你
的母亲,也不仅仅是为了老师的遗愿。一位伟大而崇高的机甲师,不应该为一点小小的错误而葬送一生。”
“她的能力和才华应当推动科技与机甲进行跨时代的变革发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不再有我这样的人出现。”
绯宁脸上出现憧憬与神往:“我期盼着与她一起交流探讨生物机甲,时代的变革将在我们的交谈中迸发……”
栖佑佑:“你现在立刻入狱,马上就能如愿。”
绯宁的目光冷却下来,又变回温柔娴静的模样:“我喜欢你的幽默。佑佑,你对他们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栖佑佑:“别自诩正义,绯宁。受苦受罪无数次差点死掉的不只是你一个。你至少得到过陪伴和教导,而我一个人在惶恐和等待中长大,连父母的名字都一无所知。”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爱,那我送给你,从现在起你就是宋衍和栖夜的亲生女儿。”
绯宁笑了:“这是在赌气吗,佑佑?我知道你的童年不容易,所以我们天生亲近,能成为家人,相互理解。”
“从你一次次对雪莘下手开始,我们就不可能成为家人了。”栖佑佑提醒她。
“你口口声声称反抗军的一切是我父亲所为,可根据我的调查和了解,宋衍只是组建者。他出于对我母亲的思念与痛苦,将一群同样愤慨不甘的人们聚集起来,鼓动舆论向帝国施压,但他尚未成功,就郁郁而终死在我的面前。”
“在他去世之前,最初的反抗军只是一个呐喊呼吁、游行示威的组织。而自从你接手之后,反抗军的势力逐步扩大,你们的所作所为早已触犯法律和道德的底线。”
“你甚至在我父亲身故之后,联合鲛鲨星圈,剥夺腺体成批制造劣等兽型机甲,踩着普通人的尸骨实现你所谓的理想。”
“却企图混淆视听,把所有的罪责算在他一个人头上,这与你栽赃雪烬的手法如出一辙。”
“如今还打着营救我母亲的旗号,妄图颠覆帝国与人鱼一族流血牺牲换来的和平,到底是崇高还是私欲……”
“绯宁,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更骗不了你自己。”
轰鸣声从云端传来。
数座白色战舰与无数小型军用飞舰,像天空上的堡垒出现在锈红色的云雾中,包围了酸雨星。
“元帅!雪莘殿下!”
呼喊声传来,骨头徽章的皇家骑士团飞舰上舰门大开,几道流光划过天幕,数架机甲从天而降。
掠过反抗军浩浩荡荡的聚集群,拱卫在三人身前。
玉刀直指飘飞的水母触须,牧深的声音从高大的银白色机甲中传来:“佑佑,殿下,你们没事吧?”
“又是你。”牧绮赤色的机甲拳头碰撞,“居然趁人家上坟搞偷袭,要不要脸啊!”
另一边,皇帝从第三军团的战舰上哆哆嗦嗦奔下来,扑上来差点把雪莘扑倒:“我儿!我孙!可不能再折进去一个呜呜呜!”
“爷……爷!”雪绒绒与他挥手,雪穹赶紧把小孙女抱过来,爷孙俩吚吚呜呜抱成一团。
“诶,乖宝贝儿!你瞧爷爷就说特殊时期单独出行不安全吧,你爸妈死犟!不让人跟着!”
雪穹啵了下小宝贝疙瘩的脸蛋,声音夹得腻人:“还是绒绒听话,爷爷以后单独给你配保镖啊,咱不管那俩赔钱货!”
雪莘:“……”
两军对垒,帝国各大军团悉数聚齐,王宫接到小王子的紧急通讯,皇室、骑士团和各军团全体出动,赶赴酸雨星。
栖佑佑隔着皇家骑士团的保护圈与绯宁对视。
“老顽童也来了啊。”一向优雅文静的少女,第一次发出奇怪的嗤笑。
栖佑佑捂住嘴,差点喷出来。
原来不只她一个偷偷给蓝猫取绰号。
皇帝直接炸锅,他还抱着雪绒绒,急哄哄地冲了上来。
感受到对面不同寻常的气息,又怒又怂地退到栖佑佑的身后,露出一颗猫头放狠话:
“死变态!你还敢出来,我儿被你害惨了!自己心理变态,跑去变性也就算了,何必霍霍我儿!”
“这些年我们对你不好吗?好好一只兔子居然养成了狼!”
飘游的水母触须将贝壳送回海月水母Alpha手中,绯宁把玩着流光溢彩的鲛珠,轻轻笑了:
“您除了明里暗里的责怪与甩脸子,对我好过吗?”
栖佑佑看向蓝猫:“你怎么这样。”
雪穹语塞:“我是催生过几句,可一个Omega,匹配度那么低,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雪烬也不肯再娶,我家是真的有王位要继承啊!”
“现在好了,雪烬也被她害了,我还能指望谁!你们一个个都巴不得累死我啊!”
“喀啦”一声,绯宁手中的鲛珠捏得粉碎。
细腻如沙的珍珠粉从少女的指缝间淌落。
她抬起手,掸干净了手指上的尘粉:“生孩子而已,是个Omega都能生。”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皇帝:“等我坐上你的王位,就让你儿子戴着镣铐跪在我脚下,没日没夜生上一串的孩子。”
“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第85章
不出所料,皇帝勃然大怒。
随着雪穹一声令下,帝国各军团猛然开火,空中无数的激光和导弹如雨点轰向反抗军阵营。
双方在垃圾星广袤贫瘠的地表展开火拼。
帝国各军团团长率领士兵与灰袍的反抗军开战,骑士团机甲与密密麻麻的海虱群对冲,就像礁石陷入激流!
“真是遗憾。”
飘摇的水母触须像花蕾盛开,绯宁的身躯向空中升起:
“佑佑,你会后悔的。”
机械长尾绞碎了第一批冲上来的机甲怪物,栖佑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雪莘和绒绒,将他们交给手持玉刀的银白机甲。
银灰色兽型机甲如电光掠起:“该后悔的是你!”
雷霆般的机甲电弧追逐着升空的海月水母而上,外骨骼覆盖的雪豹利爪与水母触手在高空碰撞出电火花!
纤长的水蓝色触手飘飞舞动,绯宁像轻盈的蝴蝶悬停于空,与迅捷如大型猫科的人形机甲对战。
看似轻飘飘的触手抽打在机甲外骨骼上,每一击都沉重如钢铁!
“这段日子,我做了一些闭关训练,总算适应了Alpha的身份转变和机甲操控。”
绯宁像聊家常一般。
“听说你们趁机歼灭了反抗军不少据点,佑佑你不会以为,今天也能这样轻易取胜吧?”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少女轻灵的笑声如风中的银铃。
千万触手以海月水母Alpha为中心展开,像一张巨大的蛛网,绞杀紧咬她不放的雪豹Alpha。
作为雪烬歇菜后帝国一方的最高战力,栖佑佑在保存体力的同时与绯宁缠斗,不让她分心参与帝国军团的战局。
即便是大型军用战舰,面对3S级深海精神体,毁灭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何况皇帝和小王子、小王孙都在战场上,绯宁一旦对他们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栖佑佑在担任元帅一职后,早已与帝国各军团及皇家骑士团联合制定对敌战略。
普通的反抗军不足为惧,但一旦遇上绯宁,形势将产生剧变。
要论单打独斗,帝国没有任何人是3S级Alpha的对手,栖佑佑将负责拖延对方,其他人以最快速度处理掉反抗军,最后所有人合力讨伐3S级海月水母。
只有所有人齐心协力,帝国才可能弥补天堑一般的巨大等级差距,战胜这个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栖佑佑需要苟得越久越好。
为此,帝国机甲师们在为她重塑机甲的时候,从国库中取来了各种各样类似月珀石这样的珍贵防御系宝石,将她的机甲防御系数拉到最高。
一切都为了今天!
然而,足以碾压的等级差距,使3S级海月水母Alpha在掠动的残影中轻易捕获S级雪豹Alpha的踪迹。
裙裾般的触手闪
电般伸出,绞住兽型机甲,如挥舞的长鞭将她从高空重重摔打下去——
栖佑佑在落地的瞬间闪身消失。
下一秒,外骨骼覆盖的重拳挟着劲风,猛然抵近绯宁的鼻尖!
少女水蓝色的瞳孔因过近的距离而收缩。
3S级的恐怖威压在一瞬间释放,压上栖佑佑全身的骨骼,重如千斤!
深海潮水般的Alpha信息素潮涌而出,碾压上她的腺体!
栖佑佑的身体剧烈震颤了一下,手腕被钢筋般的触手绞住,像蛛网上被擒住的猎物。
银灰色的兽型机甲经过改造升级,表面呈现奇异的流光,承受了这么多次击打,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甚至在3S级的威压下还能挣扎行动,显然比上一次战斗时抗揍多了。
蓝色蝴蝶般悬停的海月水母,裙裾纷飞,缓缓靠近了挣扎的女Alpha。
“看来你也做了特训。”绯宁伸出手,指尖在雪豹Alpha的额心轻轻弹了一下。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栖佑佑只感到一股巨力在额头上爆开,仿佛被陨石砸中!
她像炮弹一样坠毁下去,轰然砸进海虱群,把正与反抗军对战的牧绮吓了一跳。
空中的水母触手紧随而至,如千万钢筋刺入地面,将动弹不能的女Alpha钉在那里。
化作尖刺的触手贯穿了栖佑佑的肩胛和手臂,血顺着外骨骼流出,淅淅沥沥淌在地上。
“佑佑!”一道惊慌的喊声远远传入栖佑佑耳中。
她立刻向着他高喊:“别过来!”
“小祖宗,你去添什么乱!”雪穹一把拉住几乎不顾一切要冲过去的布偶猫Omega,将他拽回军团的保护中心。
“那是你的Alpha,”蓝猫难得神情认真,对儿子说:“你要相信她能带领帝国赢得胜利。”
“照顾好你自己和绒绒,就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
雪莘的双眼沁得通红,他抿紧了唇,抱着绒绒深深望向那一片几乎被水母触手遮蔽的战场。
牧绮赤红的机甲拳头轰上去,触手上透明的釉质连一丝裂纹都没有产生!
“我靠,这玩意儿好硬!”萨摩耶犬Alpha使出吃奶的劲儿,根本拔不出来。
“别白费力气……”栖佑佑的声音从机甲中传来,“这是3S级深海精神体的兽型机甲,没有用的。”
她在试着起身,但贯穿了身体的触手陷得更深,更多的鲜血涌溢出来。
栖佑佑不由苦笑,这就是3S级深海兽型机甲的威力?
S级兽型机甲在绯宁面前,简直像碎纸壳一样脆弱。
这么多年,她和机甲都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巨响。
正在蠕动吸吮Alpha血液的水母触须一僵,栖佑佑抓住这一丝机会,咬牙一把将触手拔了出来。
她飞身后跃,落至远处,迅速给自己打了一针愈合剂止血。
天空之上,酒红色的长发微微卷曲,散落在风中。
透明釉质包裹着发丝。
金色的光剑劈斩在釉质外骨骼上,却无法再下压分寸。
绯宁回过头,看着砍向自己的熟悉光剑,偏了偏头:“你用我送你的机甲……”
“杀我?”
在她的前方,高大的“天使”机甲伫立。
金毛寻回犬Alpha牧辰手臂施力,巨大的光剑抬起,再次重重斩落在女Alpha的头颅上,纹丝不动。
绯宁闭了闭眼睛。
再次睁眼,她眸底戾气与杀意激增。
苍白的手指握住光剑边缘,五指施力,整把剑就在瞬间崩毁碎裂!
太阳碎片般的光屑铺天盖地飘落下来,就像陨落天使的羽毛。
千万水母触手卷挟而上,擒住天使机甲,层层绞上它的头部和四肢,猛然发力——
嘭!
空中炸开一小片血雾!
整个天使机甲就像被一双大手揉捏过的纸团,已经完全变了形。
沉重的机甲头颅被生生扯断,接下来是手臂和双腿,被游刃有余的触手缠住,一条条硬生生地掰断、拉扯下来!
电流迸溅,疯狂的触手钻进机甲内部,报复一般将它五马分尸、彻底摧毁!
鲜血像雨一样滴落,整片战场陷入短暂的死寂,而后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
“辰辰——”牧绮撕心裂肺的惊呼响彻战场,赤红和银白的机甲同时向高空之上的海月水母发动攻击!
狰狞的触手像蛇一样起舞。
绯宁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树根一样粗壮遒劲的触须擒住萨摩耶犬与陨石边牧的机甲,将他们拽入高空,而后重重甩翻在地,砸出一片血雾!
错乱的电流中,两台机甲的光先后熄灭。
浓重的血腥味为战场笼上阴影,随之而来的是潮湿的海水味。
就像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栖佑佑浑身发凉,还没有从突兀的转变里回过神来。
她嗅了嗅,闻到大雨降至的潮水与泥土气味。
栖佑佑怔怔抬起头,看见无数水珠,正一点一滴从绯宁周身涌漫出来。
沉甸甸的水泡在空中凝聚,让她想起人鱼宿舍里看见过的专用加湿器……
水泡互相吞噬、融合,最后汇成一片汪洋大海,覆盖了酸雨星的天空……
随着“海面”迫近,咸腥潮湿的海水气味灌满每一寸呼吸,每个人都感到步履沉重,就像在海底一样无法呼吸、行动困难。
无数的机械水母、深海生物飘游在无形的海水中,簇拥着中部的海月水母Alpha,就像一场盛大的朝拜。
“是‘领域’。”香原的声音传来,一向冷静镇定的小鹿犬Alpha此刻双眼通红,嗓音里竟含着颤抖。
“这是3S级Alpha有概率觉醒的特殊能力,以自身为中心形成磁场,在‘领域’之内,他们就是神明与主宰。”
“我们……”他的神情恍惚,“完了。”
“如果不认输,我们也会变成团长他们那样……”
“我不认输。”栖佑佑扔掉用完的愈合剂,浑身沐血的兽型机甲像一道雷霆奔向头顶潮涌的深海。
“要么战,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
隔着神圣的海潮,雪豹Alpha的身影与千万水母触手撞击在一起,利爪迸溅开电花!
绯宁酒红色的长卷发散开在海水中,像蛛网上俯视猎物的猎手,她已经展开领域,在这片“深海”里,女Alpha的行动变得迟缓。
但栖佑佑的战意空前激昂,如果说刚才只是在与她周旋,还有所保留,此刻火力全开的S级雪豹Alpha身影如电,利爪和机械长尾一次次磨损釉质的外骨骼,居然硬生生切断了几条触手。
一针愈合剂刚止住血,伤口就在激烈的战斗中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银灰色的兽型机甲,但她仿佛没有痛觉。
“你弄疼我了!”绯宁脸颊一白,颤巍巍向后退去,恼怒地皱眉。
猛然扩大变粗的水母触手层层勒住女Alpha的身躯,穿透高空中的深海,将她重重砸在战场人群里!
栖佑佑咳出一口血,来不及调整自己,腰上又是一紧。
疯狂扭动的触手再次将她甩上高空,重重砸向地面,这一次远远砸中了一片焦枯的树林!
“咳咳……!”
天旋地转,浑身骨骼断裂。
栖佑佑睫毛颤动,她的机甲碎了,额头似乎磕破,热乎乎的血流下来,渗进眼睛,视野一片血红。
她再
也看不见周围,只知道自己在不断地被抛起、重击。
就像一只被猫玩弄的老鼠。
覆盖全身的外骨骼多处碎裂,金属碎片混着血洒落。
“结束了,佑佑。”
最后一击,女Alpha染血的头从外骨骼下露出,一颗断裂的牙齿在撞击地面的瞬间飞了出去。
损毁的兽型机甲自动解除,露出女Alpha鲜血淋漓的身体。
她像一滩烂泥倒在地上,肋骨不知断了几根,骨折的指尖哆嗦着,试图撑起身体。
下一秒。
一条触手从天而降,猛地贯穿了栖佑佑的后颈,鲜血从腺体处飞溅而出。
她睁大了眼,瞳孔急剧收缩,眼里映着战场上抱着孩子的少年。
染血的指尖伸向他们的方向,最终只是颓然地落下。
她的瞳孔扩散开,大睁着眼倒在原地。
从女Alpha腺体处抽回的触手,带起一小片飞血,以及……
一块破损的芯片。
第86章
“佑佑——”
血腥味蔓延的战场上,一道嘶喊划破长空。
所有人的注目下,那位帝国小王子从军团的核心保护圈冲了出来。
“佑佑?”随着靠近,他的动作慢下来,嘴唇抖动,看着眼前的惨状不敢相信。
外骨骼解除后的女Alpha,像一块被撕烂的破布口袋倒在那里。
如此残酷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雪莘眼前一阵晕眩,他的腿一软,跪倒下来,匍匐在她身边,颤抖的指尖,不知能碰她哪里。
栖佑佑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
她全身的血,夸张得好像涂抹上番茄酱的演员。
从他认识她以来,她就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独自长大的雪豹Alpha,有着绝对的实力与自信。
她总是酷酷的,摇摆着大尾巴招摇过市,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是顶级的赏金猎人,在酸雨星面对群狼环伺也能护他全身而退,就算失去记忆进入帝国军校,也轻轻松松登顶总榜榜首。
她做了他的赘婿,做了帝国的元帅,依然初心不改,向钱看齐。
在元帅麾下的士兵都安全感爆棚,牧深曾开玩笑告诉他,军团团长们都说跟着元帅做土匪挺好,每天开开心心的,看见反抗军比看见星币还高兴。
父王说要学着去相信他的Alpha,他相信了。
可眼前的一幕令他动摇、崩溃,乃至自我怀疑。
这也是全息投影的观影体验吗?
这里其实并不是战场对不对?
反抗军没有追来,牧深他们也都好好的,佑佑和他带着绒绒在野餐。
他们只是点开了一场残酷的战争电影,等观影结束,一切都会变回原样。
“佑佑,快起来……”他伸出手,最后捉住了一小片染血的衣袖,像平时他拉着她撒娇一样。
“这是假的对不对?你又在逗我开心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他。
半睁着的眼睛一片灰败,睫毛染血,瞳孔已经扩散开,映着心上人的面貌,却再无炽热的爱意与怜惜。
泪雾漫过琉璃般的鸳鸯瞳,颤抖的睫毛在Omega的眼底积满碎影。
大颗大颗的泪珠碎落下来,不断推搡Alpha的小王子哭得肝肠寸断。
撕心裂肺的悲鸣在战场上蔓延开,揉进浓重的血色里。
无数帝国士兵落下泪来,连反抗军也禁不住将目光投向那个为死去Alpha痛哭的Omega。
皇帝已经捂着心脏晕厥过去,被军医紧急做心肺复苏,旁边的雪绒绒趴在爷爷身上,突然就哇哇大哭起来。
空中水蓝色的裙衫在海水里飘飞。
绯宁伸长的触手绕过Omega,收了回来,她转身向另一片战场游去。
但余光里,地上佝偻的身影慢慢站了起来。
他捡起一块染血的外骨骼碎片,向着空中的3S级海月水母冲了过来——
纤长的一片水蓝色触手,被Omega紧紧抓住。
雪莘捏着栖佑佑的机甲碎片,一遍遍用力刺向绯宁的触手。
坚固的釉质外骨骼甚至划不出一丝痕迹,鸡蛋碰石头一样无力。
他的手掌反而被碎片扎得鲜血淋漓。
绯宁俯视少年悲愤的哭喊与复仇,怜悯的目光,犹如神明俯瞰蝼蚁。
她的眉心微皱,触手从雪莘手中抽出,如长鞭扫在他胸口,将柔弱的Omega掀飞出去,跌落到栖佑佑身边。
“王子殿下!”哈瑟、韩乐和香原奔上前来,三架机甲牢牢拱卫在前方,与高空中的海月水母对峙。
裙裾飘飞的Alpha已经转身离开这片战场。
蜷曲的指尖收紧,雪莘慢慢往前爬去,捧起女Alpha惨白的脸:“佑佑……”
他流着泪亲吻她的嘴唇。
“你不可以再抛下我一次……我受不了的,佑佑……”
他哭着与她耳鬓厮磨。
银灰色弧光划过半空。
外骨骼碎片跌落在地,淅淅沥沥的鲜血顺着少年白皙的脖颈洒落。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哈瑟脸色惊变,大喊着飞扑上来,韩乐捂着唇发出惊叫,香原解除机甲,伸手想要接住少年倒下的身体……
雪莘软倒在栖佑佑身上,他与她肌肤相贴,彼此的血染上身躯,好像就从此再也不会分开。
……
……
“佑佑。”
“佑佑,一个人在家要乖哦。”
记忆里,那只抚摸她脑袋的手冰凉又柔软。
但爸爸的耳朵是热乎乎的,毛绒绒的摸起来很舒服。
她最喜欢坐在爸爸的腿上,握着他长长的垂下来的兔耳朵,偶尔用嘴巴叼住,神气活现的小雪豹就像捉住了猎物。
温柔的Omega也不生气,任由她叼着。
他抱着小女儿,说佑佑是他的宝贝,做什么都可以。
栖佑佑在一片混沌中醒来,耳边充斥着哭声。
那是一个年幼的女童声,是她自己。
“爸爸呜呜呜,救救我!好疼,我受不了了……”
“佑佑乖,别怕啊,爸爸来想办法……”
栖佑佑愣了愣。
对了。
她想起来了。
她分化得太早了,幼小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磅礴的精神力。
她本该像那个鲛鲨星圈战犯遗孤一样,在过高的等级和过早的分化中夭折。
那天,是爸爸救了她。
“呜呜呜哇,爸爸你做什么!好疼好疼,佑佑错了,佑佑不要分化了……!”
“爸爸,爸爸,求你了!好疼呜呜呜呜!”
记忆里,爸爸的声音第一次抖成这样。
他几乎含着哽咽,切开初生Alpha幼小红肿的腺体,将一块冰冷的芯片放了进去,重新缝合。
“没事了,佑佑,睡一觉就好了,就不会疼了。”
栖佑佑记得,她分化的那一天,爸爸崩溃了。
他与她说了很多从没说过的话。
“这块芯片会抑制一部分你的精神力,保护你的真实身份和等级,不让帝国察觉你的存在。等你的身体成长到能够承受,等爸爸为妈妈洗清冤屈,你就可以真正做自己了。”
“S级足够了,佑佑,这块芯片可能会影响你的记忆,但比起你的安全和生命,爸爸实在没有别的选择……”
“是爸爸太自私,把你带到这世上吃苦受罪,让你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光明正大地享受生活……”
“爸爸爱你,和妈妈一样爱你。”
爸爸守着她度过了分化期,栖佑佑顺利成为了一名S级Alpha。
那天之后,她在芯片的作用下忘记了分化当天的事,忘记了爸爸说过的话,也忘记了腺体里的抑制芯片。
残缺的记忆拼图,这一刻拼凑完整。
栖佑佑睁开眼睛。
……
“保护陛下!”
“阻止她,不能让她摧毁战舰!”
高空之上,铺展的海水瓦解了锈红色的雨云。
海水中飘浮着海月水母,3S级女Alpha骨杖所指之处,帝国军团接连瓦解溃败。
爬满海虱的帝国战舰几乎被啃噬成骨架,几道水母触手刺入舰体中,像钩索牢牢擒住战舰,往外一拉——
战舰倾倒下来,轰然撞击在地表,整颗酸雨星都在震荡!
战场上,帝国士兵与深海机甲怪物正在激战。
翡翠色的流光如车轮碾过深海怪物潮,“蜂鸟”机甲穿梭于战场上,香原和哈瑟在保护皇帝和小王孙,韩乐奔走支援,带领其余骑士团成员继续对战反抗军。
这是几乎算得上绝望的战斗。
每个人都明白,帝国不再有未来了。
元帅战死,小王子殉情,皇家骑士团主要战力折损过半,只要对上3S级海月水母的战士,无一生还。
帝国败局已定,然而战场上无人退却。
帝国战士仍然在坚守,正在沉没的战舰上军团团长带领士兵向反抗军开炮到最后一刻,战场上帝国士兵与机械肢体尸陈累累。
皇帝注视着天空中的海月水母,捏紧了权杖,他转身将嗓子哭哑的雪绒绒交给哈瑟和香原。
“带我孙女走。”雪穹颤巍巍站起身,他解下肩上的披风,露出内部的盔甲。
“绒绒在,帝国就还没有败。”
“陛下!”一群人哽咽了,雪穹摆了摆手。
他抬起头,直视天空海潮中衣裙翩跹的海月水母Alpha,沉声:“今日我与你拼了,为我的孩子们报仇!”
“是吗?”
绯宁轻轻笑了,指尖拂过飘游的水蓝色触手:“老得只剩骨头了,扛得住一击吗?”
忽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气温变了。
空气忽然冷却下来,就像一场寒潮在悄无声息地酝酿。
每个人都感知到,冬季突然降临了。
鸡皮疙瘩爬满肌肤,风冷得沁骨,就连无意识的机甲怪物,也在寒气里迟缓下来,发出不安的嘶叫。
绯宁周身的海水变得冰冷起来,就像突然涌入一股寒流。
她的脸色微变,扭头看向战场的某处。
血色蔓延的地面上,布偶猫小王子卧在那里,脖子上殷红的划痕触目惊心。
他身下空无一物。
战死的女Alpha不见了。
绯宁惊讶地睁大了眼,她立刻环顾战场,但是没有。
哪里都没有。
冬季并不会突然降临。
那是信息素。
寒冰信息素的气息扩大到整个战场,敌我不分。
所有人在极致的寒冷中战栗,生物本能迫使他们停下了厮杀与战斗,即便是无意识的机甲怪物,也低下了头颅,惊惧地感知到一场未知天灾的逼近。
绯宁不适地蜷紧身体,飘飞的触手收拢回来,环绕着她的身体,依然无法阻挡侵略性十足的寒气侵入海水。
她在短暂的惊诧后,难以置信地反应过来。
这居然是……
领域!
第87章
空气在微弱地震颤。
就像生物掠过湖面时,留下的涟漪。
锈红色的天空飘下酸雨星从未降临过的雪花,3S级Alpha的寒潮领域将一场冬季实质化,白日飞雪笼罩了战场。
寒潮侵袭着肌肤,就像千万双冰冷的眼睛在暗中窥伺。
海水无声无息地封冻,寸寸凝结,绯宁的触手回护住身体抵抗严寒,原本舒适的海水领域,此刻成了封锁她行动的牢狱。
柔弱的人鱼Omega自从换腺体以来,还是第一次直面如此毛骨悚然的威胁。
“出来!”她压下强烈的不安,向着虚空喊道。
她得到了鲛鲨星圈战犯遗孤的腺体,那是帝国如今唯一的3S级Alpha腺体。
Alpha之间的战斗,等级碾压一切。
能够让3S级Alpha感到巨大的压力和威胁,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也是3S级以上。
甚至双方的精神体呈现天生的碾压关系。
此刻,人鱼感知到天敌的迫近——
大型猫科潜行在战场上,锁定了海水中鲜美的猎物。
散发着恐惧气味的猎物,对于耐心的捕猎者而言,这是极致的诱惑与乐趣。
寒意如蛇缠上脖颈,像一把剑悬在头顶,腺体激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一条手臂穿过海水领域,浓重的血腥气在一瞬间透过海水传递过来。
绯宁惊悚地回过身,但她的背后空无一人。
虚影在视野的边缘一晃,所有的触手应声穿刺而去——
但它们扑了个空。
下一刻。
毫无征兆,一记沉重的飞踢落在绯宁脸上!
她的头被打偏过去,视野在一瞬间粉碎,口鼻咸腥,整个人失去平衡被踹飞出去,像一只蜷缩的巨蛛带着卷曲的触手从高空坠落——
然而,捕猎者并没有就此停手。
漫天飞雪里,一个血色人影在穿梭。
蹿动的豹尾拖成一条粗壮的黑线!
她的速度比雷霆更快,环绕着下坠的海月水母,矫健的拳脚几乎挥出残影,击打在女Alpha的头部、胸腹等致命部位!
将她踹下高空,又抓住触手甩飞出去,继续追逐剿杀!
电光般的雪豹利爪快速切割,像一柄剖鱼的剔骨刀进行精准的宰杀!
大雪覆盖战场,海水被冻结。
僵直的海月水母Alpha就像冻库里的死鱼,在大型猫科的玩弄和爆杀下摆尾挣扎,却无济于事。
这是一场同等级、精神体碾压下的单方面屠杀。
它发生得过于突然,以至于所有人惊愕地抬头注视着这一幕。
就像目睹生物纪录片里大型陆生动物猎捕海鱼,利爪剐下鱼鳞,撕下鱼鳃,将鱼头与血肉切割、撕咬!
3S级雪豹Alpha正在捕杀同等级海月水母。
扭曲的水蓝色触须探出吸盘,死死缠绕猎杀者的身体,注入毒素,试图反击。
但杀红眼的猛兽仿佛没有痛感,人鱼的反抗招致更疯狂的屠戮,利爪擒住水母触手,将它切割撕碎,硬生生撕扯下来,空中不断洒落蓝色的血液。
纷纷扬扬的飞雪里,女Alpha的叫声惨烈。
粉碎的釉质外骨骼化作晶莹的碎片,从海月水母挣扎的触手和躯体上脱落,似乎也化成了白雪的一部分。
“那是元帅?她没有死啊!”有人认出了空中穿梭的雪豹Alpha,发出惊喜的喊声。
“真的是佑佑!”韩乐激动地喊道,“陛下您看,是佑佑啊!”
雪穹愣住了,他颤巍巍从怀里掏出单片眼镜,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空气中令人战栗的信息素组成寒冰领域,强大恐怖的威压激荡在战场上空,配合飞溅的蓝色血液和绯宁的惨叫声,震慑着每一个人。
皇帝想起十数年前的光景,纵横战场的黑豹Alpha此刻仿佛再次降临。
栖夜的女儿,竟然也是3S级!
“不奇怪……”雪穹喃喃低语,“S级垂耳兔和3S级黑豹,保底能开出一个S-3S级幼崽吧……这运气也太好了!”
但这是怎么做到的?
等级还能作假???
隐瞒等级,难道是怕帝国发现栖夜的女儿存活于世,还是如此恐怖的3S级,怕她遭到牵连忌惮,被帝国囚禁羁押?
不愧是Omega分院的天才教授,考虑周全。
宋衍虽然身死,却为帝国留下了一位3S级强者。
成了如今绝境翻盘的底牌!
“所有人,即刻肃清战场!救援伤者,支援元帅!”皇帝举起宝石权杖,发出激昂的高喊。
死气沉沉陷入绝境的帝国士兵士气大振,怒吼着发起反击。
战场上的深海机甲怪物在3S级寒冰领域下战栗,行动迟缓乃至呆滞,军团迅速剿杀僵直的怪物潮,转而对战面对首领被虐杀、已经军心不稳的反抗军,战局就在转眼间逆转!
“老大——”椰子章鱼Alpha于佩发出绝望的喊声。
空中被碾压的海月水母使每个反抗军成员战栗惊惧。
但更多的人注视着豹尾飘摇的3S级Alpha,产生了动摇。
“那是元帅吗?她回来了,她是来接我们的?”
“不,她不是元帅。似乎是老首领和元帅的亲生女儿,也是3S级Alpha!她才该是我们的领袖啊!”
无数的反抗军成员接连放下武器,停止了抵抗。
帝国军团迅速清理战场,救援队从损毁的机甲中挖出重伤的骑士团成员,皇帝带着医疗队奔至小王子身边,紧急为他们打入强效愈合剂。
高空上,几乎断去所有触手的海月水母Alpha,浑身被蓝色的血液浸透。
栖佑佑锋锐的利爪擒住绯宁的脖子,将她提在身前。
釉质外骨骼正在粉碎脱落,她脸上、脖子上全是裂纹,像将碎未碎的玻璃。
水蓝色眼眸注视着眼前的人,不断
流血的嘴唇嗫喏:“这不……可能……”
“就算同为3S级……你怎可能徒手对战兽型机甲……?”
她的目光落在女Alpha手中,那里握着一块熔岩般的赤红色玉石。
那是炎心虎符!
传闻中,帝国叱咤风云的前元帅统帅千军的虎符,是一块炎星地心矿。
它能在短期内大幅提高持有者的爆发力,使Alpha失去痛感爆发出最强战力。
这项能力被称为“爆血”。
它对身体负荷极重,一旦使用不当可能会血管爆裂而死,就算是从前的3S级黑豹Alpha,也只在对战鲛鲨星圈的战局中使用过一次。
很显然,栖佑佑启动了虎符,才在筋断骨折的濒死状态下战到现在。
此刻,冰冷空洞的苍蓝色眼眸锁定着挣扎的海月水母Alpha,浑身是血的Alpha像一星熊熊燃烧的残烛,拼死搏命一击。
“你敢……”她唇中吐出冰冷清晰的字句,“伤害雪莘……”
绯宁的咽喉被扣紧,脸上的裂纹不断蔓延开,外骨骼碎片簌簌碎落。
她惊恐地挣扎:“不……佑佑,不是我……”
“你觉得我会信吗?”
栖佑佑指爪松开,一记扫腿重重落在绯宁的头颅上,将她从高空猛地踹下,像一发炮弹砸落在战场上!
残肢狰狞的海月水母冲出地面数十丈,地表四分五裂,土崩瓦解!
切口平整的水母触手挣扎着,就像雨天被踩断的蚯蚓,淌出蓝色的血液。
绯宁呛出一口血,还没爬起来,空中雷霆般的身影掠过,紧随而至的女Alpha如迅捷的猛兽落地。
栖佑佑一脚将人鱼的头颅踩进地下,听见血肉与碎石磕碰的声音。
雪豹长尾缴了旁边一名反抗军手中的激光枪,轻轻抛起,被女Alpha抬手接住。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苟延残喘的海月水母,将枪口抵在了她磕破的脑袋上。
栖佑佑眯起眼,指尖扣动扳机——
“怎么办,陛下,殿下的血止不住!”军医惊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厚绒的雪豹耳朵染着鲜血,轻微地动了动。
Alpha分神的一瞬间,手里的枪被水母残肢猛地绞住,反手对准了她的脸。
砰!
栖佑佑偏头,一发激光弹擦着她的脸颊飞射出去,溅起一丝飞血。
与此同时,她的脚下一空,无数透明梦幻的气泡升起!
翻飞的触手断肢密密麻麻地爬动,绯宁的身体像匍匐的蜈蚣贴地滑行了出去!
栖佑佑眸色一暗,正要追击,她的视野忽然剧烈一颤,头痛欲裂,仿佛钢锥刺入大脑!
她手里的炎心虎符光芒熄灭。
“爆血”的时限到了。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Alpha摇摇晃晃地跪倒下来,她胸中激荡,猛地咳出一片血雾,被冲上来的骑士团成员扶住。
“老大!”空中一架飞行器疾驰而来。
贴近地面的瞬间,椰子章鱼Alpha甩出章鱼触手,吸盘牢牢吸住了绯宁的身体,一把将她拖上飞行器。
凌乱的长卷发洒落蓝色血液,人鱼在离开的最后一刻,扭头看向雪豹Alpha。
她露出一个冰冷诡异的笑容。
一根断开的水母触手猛地伸长,电光火石间刺向皇帝——
“保护陛下!”所有的士兵大喊,拔剑抵挡。
那根触手在接近的一刻突然调转方向,刺向地面!
一把缠住地上的布偶猫小王子,将他拖上了反抗军的飞行器!
“雪莘——”皇帝惊慌的喊声传来,“给我拦住她!”
血液横流的触手断口,缠绕住Omega少年修长的身体。
雪莘的头绵软无力地向后仰起,银雪色短发在风中轻舞,他脖子上一道血口,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触手卷住他纤细的腰身和手腕,将他整个人拖在空中,像一个活靶子挡住飞行器。
没有人敢向她们开炮。
“是我赢了,佑佑。”少女的笑声远远的传来。
飞行器冲上酸雨星的天空,充满恶意的声音飘落下来,回荡在战场上空。
“想要他的全尸,就拿你的头颅来换吧。”
第88章
阳台上拢着轻纱一样的阳光。
室内植种的花草开得繁盛,浅蓝水仙、金黄郁金香和橘粉月季在晨风里托起花蕾,闪耀的露珠远远连成一片粼粼的波光。
酸雨星没有下雨的日子,有种宁静与祥和。
也许是阳光太晃眼,视野泛着老照片一样陈旧复古的颜色。
模糊的镜头边缘一点点变得清晰,簇拥着画面中心的花蕾和少年。
他站在花圃前。
银色发尾在微风中拂起,轻盈得像晨间的一阵薄雾。
修长细腻的双腿穿着短睡裤和拖鞋,就像在冥想画面里,她所看见的那样。
栖佑佑循着阳光和花香走上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这一次她碰到了他的头发。
指尖撩起长长的银发,它们从她的指缝中流下去,淌着新雪一般的光泽,摸起来像溪水或丝绸的触感,柔滑而清凉。
感受到触碰,少年怀里抱着一束新剪的花枝,转过身来。
银雪色额发拂过他秀美的眉眼,他弯了弯眼睫,肤白唇红的Omega,色彩瑰丽的鸳鸯瞳闪耀着宝石光泽。
“雪莘。”栖佑佑念出他的名字。
总算看见他的真容,她笑起来,眼眶又湿又软:“真的是你。”
为3S级Omega信息素而陨落的星港下,她一见钟情的少年是他。
黑夜暴雨的垃圾山,她从废弃车框里抱出来的流浪小猫是他。
街区混战,机车狼群围攻下,蜷在她外骨骼机甲上柔软脆弱的身躯是他。
全息影院以假乱真的光影里,毛衣柔软、兔耳耷拉,抽泣着依偎在她怀里的小白兔是他。
油画般的霓虹灯光和深夜冷雨下,狭窄摇曳的铁架床上,与她拥吻纵情、采撷禁果的初恋情人是他。
他们在挂满灯串的飞舰礼物堆里亲吻,牵着手去民政大厅领取仅仅受垃圾星认可的结婚证。
她曾抱着他滑行过钢铁城市的高空,也曾在晚风里披着雨衣行走在荒草丛生的废弃轨道。
他喜欢躺在她怀里,身上滑腻的细汗和着橙花蜂蜜的甜香,握过Alpha的手放在小腹上,咬着她的耳朵说等有了孩子,要把她拴在他身边一步都不许离开。
分别那日,他通红着眼,泪珠大颗大颗跌碎下来,而她没有抱他到怀里,为他拭去泪水,亲吻他哭湿的眉眼和嘴唇。
他们像那些结婚多年、相看两厌的老夫妻一样吵架,争执,互相指责。
直到她夺门离开,直到他没有挽留;
直到她失去记忆再也找不到自己来时的路,直到他像瀚海星空中的一粒尘埃消失在她的世界。
隔着玻璃窗的帝国医院里,病床上苍白病弱的少年浑身插满了管道。
他呼吸面罩下的唇瓣嗫喏,鸳鸯瞳痴痴望着她,流下几乎悲哀的泪水,与她记忆里的笑颜重合;
那一天全星际的Alpha聚集在帝都星招亲大会的广场上,琉璃白塔上的Omega小王子比辰星更璀璨耀眼。
他的目光穿过千万的人海,落在喷泉池边的Alpha身上。
他抛下绣球,斩断的命运红线重新连上她的指尖。
他牵起她的手,温柔克制地微笑,说:“我叫雪莘,从今往后,我是你的Omega。”
他用一百亿挽留她,用柔情和宽容裹挟汹涌的爱与占有欲,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打包送到她手上。
他讨厌下厨,却说着这是兴趣爱好,坚持每天为她亲手做便当送到军校;
他讨厌温柔端庄的做派,从不屑以Omega的身份去讨好Alpha,却一次次为她退让,卑微地讨好求欢,想找回那份过期的爱。
他是那样一个敏感、娇弱、怕疼又爱哭的小猫。
他对Omega嫁人生子困顿一生的命运深恶痛绝。
却怀着她的孩子失去自由
锁在王宫,苦苦捱过十个月没有Alpha标记的孕期,打下催产针惊险痛绝地分娩,生下绒绒。
“对不起,莘莘。”栖佑佑满脸的泪,呢喃着伸出手。
盛大的阳光里,花影摇曳。
雪莘温柔地凝视她,摇了摇头。
他的身体向后倾倒,就像忽然陷入沉睡,银发像飞散的蝴蝶碎开,脖子上慢慢浮出一道血痕。
少年在金色的光明里化成一蓬飞花,随风散开了。
“莘莘——”
栖佑佑嘶喊着睁开眼,映入眼帘,是熟悉的宫殿穹顶。
天还没亮。
全息投影缔造的星穹宇宙星云流转,洒下一片片辉光,寝宫里一片宁静。
栖佑佑喘着气呆望着穹顶,满脸冰冷的泪。
她动了动身体,随即剧痛从全身每一处传来,不由闷哼出声。
低眼一看,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裹满绷带,简直缠成了一个木乃伊。
战场上的记忆断断续续从一片混沌中归位。
栖佑佑双眼通红,嘴唇几乎紧咬出血。
她撑住床沿,起身下床,一瘸一拐地去找皇帝。
议事厅中灯火通明,雪穹正在发呆。
以至于栖佑佑闯入时,将他吓了一大跳。
“你能不能敲一次门?”他嘴上埋怨,起身匆匆过来,搀扶住几乎全身骨折的女Alpha。
栖佑佑被他扶到宫廷沙发上坐下。
“我躺多久了?”栖佑佑一把抓住皇帝的手腕,“雪莘呢?反抗军呢?帝国胜利了吗?”
雪穹一把老骨头差点被她拽翻下去,他陷入沉默。
“雪莘……以为你死了。”蓝猫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金色王冠下压着几缕白发,“他……”
雪穹喉中哽咽:“他抹了脖子,想随你而去。反抗军掳走他的时候,愈合剂没有生效,他还在流血。半个月过去了,他在那个女人手里,我……”
皇帝说不下去了。
他颓然地坐下来,苍老的泪不断下落,捂着脸泣不成声。
栖佑佑盯着地面的反光,眼神冷静得可怕。
过了一会儿,皇帝抹干了泪,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变成了3S级?”
栖佑佑于是与他讲了分化当天,爸爸在她腺体里埋入抑制芯片的事。
“那块芯片能够抑制精神力,但副作用是会影响记忆,我忘记了分化当天的事,忘记了与雪莘生活的那一年,还有一些其他的零散记忆。”
“绯宁的触手刺进腺体的时候,那块芯片挡住了致命一击,”栖佑佑说,“也算因祸得福,捡回一条命,记忆也恢复了。”
“原来是这样……”雪穹喃喃。
栖佑佑点头:“现在您也知道了,我爸爸的事。他的确是反抗军最初的创建者,但绯宁那些丧尽天良的恶事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想通过游行示威救出自己Alpha的可怜Omega而已……”
“如果说他犯过最大的错,就是收养了绯宁,养育教导,还把反抗军交给了她。”
“我知道。”皇帝说,“终究是帝国……对不住你爸爸,也对不住你。如今的一切……或许就是报应。”
栖佑佑向皇帝问询了骑士团和帝国军团的状况。
从雪穹口中得知,由于大部分反抗军认出栖佑佑的身份后倒戈,剩下的残兵败将以鲛鲨星圈的叛逃者为主,已经不足为惧。
牧深和牧绮比她伤得轻一些,半个月过去,他们已经从帝国医院转移回牧家宅邸休养。
牧辰的情况比较特殊。
天使机甲虽然被肢解,但牧辰所在的机甲舱位于躯干部位,没有受到直接伤害。
然而机甲与使用者通过精神力相连,虽然身体上只受到轻伤,但牧辰的的确确经历了头颅和四肢分离的沉重打击,精神力受到重创。
他现在还躺在帝国医院重症抢救室,进行精神治疗。
要想彻底恢复,恐怕需要漫长的时间。
栖佑佑大致了解过后,放下心来,对皇帝说:“我会带雪莘回来。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说什么丧气话!”雪穹立刻打断她,“这家里已经有两个殉情的窝囊废了,不能再有第三个!”
“你有没有想过绒绒?你难道要像你的父亲一样,让她也失去父母双亲,经历和你小时候一样的事吗?”
栖佑佑沉默很久。
“其实我觉得,雪莘还活着。”她想了想,与皇帝分析道,“绯宁知道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才会掳走雪莘,无非是想拿他当人质和筹码,以此要挟我们。”
“她了解我的脾气,就像我了解她一样。”栖佑佑眯起眼,“我是不会为一具尸体束手就擒的,如果雪莘真的死了,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她找出来大卸八块。”
“反抗军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杀死人质来报复,而是用雪莘做筹码,换取生存与未来。”
“绯宁的思路虽然疯狂,但是有迹可循。她是放了狠话,但我赌她不敢,她不仅不敢伤害雪莘,反而还要全力救他,因为只有活着的人质才能起到作用。”
雪穹仔细思考一番,紧皱的眉松开了一些。
“你这么一说,的确有些道理。”
“还有一点,”栖佑佑说,“绯宁一直以来对雪莘下手的动机,是怕他生下一个3S级Alpha,影响大殿下继位。”
“现在绒绒已经出生,她和雪莘之间并无私仇,甚至还有一些同为追寻自由理想的Omega之间的惺惺相惜,大殿下又与王位无缘了,无论是雪莘还是绒绒对她都已经毫无威胁。”
“我本以为雪莘脖子上的伤是绯宁造成的,但既然在战场上她没有杀他,现在就更没有必要了。”
雪穹打量她:“你已经有办法了,是不是?”
栖佑佑站起身:“是,无论接下来我做什么,您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皇室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第89章
长睦星。
电弧照亮漆黑的云层,窗外夜色深沉,亲王府邸一片灯火耀目。
“父王,帝国这次惨败,军火库告急,大批购置了咱们囤积的机甲装备,比前几次赚的翻了几倍啊!”
沙发、茶几、地毯,处处金光粼粼,铺满了金子和星币。
雪睦父子坐在星币堆里,正美滋滋地翻阅账册。
“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雪睦瞥了儿子一眼,“这点钱算什么,反抗军不是逃了吗?咱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赚!”
叮咛咛。
欢快的铃铛声传来。
金渐层Alpha父子探头看去,只见一颗皮球大小的金属圆球迈动着四只小短腿,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什么玩意?”
“屎壳郎?”
金属圆球停在雪冬面前。
他弯腰拿起来打量,像抓起一只螃蟹。
啪。
忽然,金属圆球上伸出一只细细的金属手臂,大巴掌拍他脸上。
雪冬捂住脸,懵了。
雪睦瞪大了眼,就听耳边极近的地方,飘来一丝低笑。
“让你嘴贱。”
雪睦猛地扭头,贴脸望进一双冷蓝色的眼睛。
正巧雷霆从窗外的夜云中闪过,Alpha眼底沁着冰冷恶劣的笑意,与雷光无异。
仿佛夜间狩猎的猛兽Alpha,贴近了颤巍巍的老金渐层。
“这地方真是来几次都一样倒胃口。”栖佑佑自来熟地将手臂架到雪睦的肩上,感到对方浑身僵硬。
“嗨。”她向对面沙发上年轻的金渐层Alpha打招呼。
对方一脸懵但回应了她:“嗨?”
“这位看来就是您的正牌继承人了。”栖佑佑笑嘻嘻的,“上一个私生子,我杀的,就在那儿。”
她指了指壁炉边的地毯,把小金渐层吓得满脸苍白。
“没有我,你这正牌儿子还拿不回继承权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雪睦哆嗦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3S级
Alpha横空出世的消息已经在全星际炸开,他当然也听说了。
没想到还是出自皇室内部,出自他家死对头——
这个原本就已经够飞扬跋扈的赘婿!
雪睦两眼一黑。
3S级Alpha的威压他早有耳闻,如今第一次直面,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想逃但浑身都软了。
栖佑佑抬了抬下巴,雪睦赶快起身给她让位。
女Alpha大喇喇在沙发上坐下,翘起腿,指挥雪冬去泡茶。
金属圆球叮铃铃地跟了过去。
“那是你的?”雪睦瞄了一眼四只脚的怪东西。
赘婿真是从不按套路出牌。
“我伤还没好。”栖佑佑晃了晃缠着绷带的手腕,“如果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它可以帮忙揍人。”
雪睦:“……”
雪冬很快泡好茶过来,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沙发上坐姿宛如**头子的女Alpha。
小圆球跟过来,金属手臂比了个“OK”。
栖佑佑这才端茶品了一口。
茶水清幽甘甜,比起王宫的茶叶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渐层父子毕恭毕敬地站在沙发两边,宛如两名穿戴华丽的管家。
“长睦星真有钱啊。”栖佑佑端着掐丝珐琅的茶杯,边打量宫殿,边发出羡慕的感慨。
“陛下知道你和反抗军的勾当吗?”
雪睦的神情骤变。
雪冬反应极快,迅速跪下求饶:“赘婿大人,求您饶恕父亲!我们愿意把售卖军火所得的钱财全都上交帝国……不,都上交给您!”
“别这么喊我。”栖佑佑嫌弃地摆摆手,放下茶杯,“我是那种爱钱的人吗?”
雪睦:你不是吗?
“要只是贩售军火、发国难财也就罢了。”栖佑佑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他在心头嘀咕什么。
“我一直在想,绯宁一个势单力薄的平民孤女,这些年是怎么在王宫里搅弄风雨,壮大至今的。就算借着大王子的势,毕竟不是自己人,很多事总归不太方便。”
“我猜,一定是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在背后帮助她,里应外合的吧。”
栖佑佑眨眨眼:“您觉得呢?”
雪睦的脸色变得铁青。
雪冬急迫道:“不,赘婿大人!我父亲不会做这种事的!”
“先别急。我有一位耳目遍布帝国、精通情报贩售的朋友,他帮我查到,多年来大王妃曾不只一次独身前来长睦星拜访。”
“一位亲王,一位王妃,没听说你俩很熟啊?这是在聊什么呢?”
栖佑佑抄起手,倚在沙发靠枕上:“长睦星名下产业涉及各行各业,医药、机甲、传媒、化工……其中一些套皮的黑工厂和违法实验干着什么勾当,不需要我明说了吧?”
“长睦星敢给反抗军牵线,提供资金和场地,帮助他们进行人口贩卖、腺体实验,这里面利益不小吧。”
“绯宁承诺了你什么?”
雪睦腿一软跪倒下来,下巴被栖佑佑的脚尖勾起。
缓缓俯身下来的女Alpha,冰冷的蓝眼睛淌着雷光:“是王位吗?”
“我和雪莘前脚去酸雨星祭拜,绯宁后脚就赶到,你觉得是谁出卖了我们?”
她一脚踹在雪睦肩上,把他踹倒在地:“蠢货!绯宁为大王子的王位不折手段,怎么可能把王位给你!”
“反抗军吞并帝国那一日,第一个拿来祭刀的就是长睦星!”
“我、我我错了!”雪睦老泪纵横,跪在地上拼命求饶,“求你不要告诉王兄,他早已对我不满,他会处死我的!”
栖佑佑重新倚靠回去,指尖在沙发皮面上游走:“这样啊,那我给你一个建议……不如戴罪立功吧。”
雪睦含着泪愣愣抬头:“怎、怎么做?”
女Alpha弯弯眼睫,终于露出狐狸一样循循善诱的笑容:
“你有办法联系反抗军,对吧?”
*
战舰上的舷窗像一扇挂画,把深蓝宇宙切割成流动的方形。
玫瑰星云绽放着奇异的辉光,让人想起王宫花园里盛开的花蕾。宇宙尘埃从窗外卷过,星际间的大爆炸没有一刻停止,死亡与新生无限循环。
雪莘坐在舷窗边。
宽松舒适的宫廷长袍一直垂到脚边,银发间露出耳垂,辰星坠子璀璨生辉。
少年脖颈的线条修长,喉结下方系着一条柔软的白色缎带,后颈处打了个结,看起来就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好看极了。
他望着舷窗外寂寥的宇宙发呆。
完美的侧颜与纤瘦身形,就像一尊忧郁的美神塑像。
比起星网Omega排行榜上从新闻照片里截的冰冷图像,小王子本人更多了一丝鲜活的脆弱与柔美。
出于安全考虑,派来看守小王子的反抗军成员都是女性Beta。
她们远远扎堆,欣赏着舷窗边美丽的Omega,即便已经看了无数遍,依然忍不住沉沦。
这是什么大型偶像近距离见面现场!
太幸福了吧!
有人掏出星脑想拍照,被前来送饭的椰子章鱼Alpha阻止:“干什么?谁允许你们拍照的,都删了。”
“佩佩姐,好不容易见到本人,就留一张做纪念呗。”
“是啊佩佩姐。”
人人都想来看守小王子,最近被纠缠得无比烦躁的于佩瞪大眼:“少废话!删不删?”
Beta们只好不情不愿地删光了照片。
于佩走上前,将手里的餐盘摆放到小王子面前:“殿下,该用餐了。”
那人没有反应。
于佩又将餐盘往他面前推了推,重复一遍:“殿下?”
银雪色睫羽垂落,Omega纹丝不动的眉眼总算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从舷窗外收回目光,伸手将餐盘掀翻下去,砸得“砰”一声,饭菜洒了一地。
他抬起眼,沉默又挑衅地盯住于佩。
于佩:“你……!”
这工打的,怎么还要伺候囚犯啊!
星网上以美貌和忧郁气质著称的帝国玫瑰,这脾气也太差,太难伺候了!漂亮得跟朵花儿似的,性格比Alpha还暴躁!
Beta们争先恐后地抢着过来打扫,不忘兴奋地近距离打量发火的美人。
看到就是赚到!
“老大,他又不吃饭,怎么办啊。”于佩只好苦着脸走到角落,给绯宁拨了一个通讯。
“不是您说的,不能饿着吗?饭菜没问题啊,都是最新鲜最好的,比我们自己吃的都好呢!”
“我、我去哪里给他买营养罐头啊!”于佩扶额,“要不别管他了,爱吃不吃,我总不能给塞进去吧。”
通讯那头的女Alpha说:“那是你的问题,自己想办法。”
“老大,你该不会是怕他饿瘦了,到时候栖佑佑发飙,找咱们麻烦吧?”于佩福至心灵,忽然说。
通讯那头的沉默,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猜对了。
“不是吧老大,你怕她干嘛……”
“闭嘴!”通讯猛地挂断。
于佩吓得一个哆嗦,最后命很苦地叹了一口气。
她回到小王子所在的单独舰舱内,不抱希望地从怀里拿出两支营养液,放到桌上:
“殿下要是饿瘦了,回去见到栖佑佑,她肯定会伤心。”
沉默的Omega羽睫微动。
于佩转身正要离开,就听见轻哑的声音,从半个月来哑巴似的少年唇中发出:
“她怎么样了?”
于佩只好把酸雨星当天的情景,包括她家老大怎么被暴打,战局怎么突然扭转,栖佑佑怎么突然绝地反杀,以及后来她们掳走他这个人质才逃掉的丢人事迹都讲了一遍。
说起来,当时刚带回来的小王子,昏迷不醒,血流不止。
老大用了鲛鲨星圈一种珍稀海藻磨粉入药,才总算止住血,把人救回来。
但没想到,刚救醒就寻死觅活的,又是拔输血管,又是打翻药碗,还咬人!
于佩第一次知道,一个Omega气性能这么大!
不愧是在战场上敢冲向3S级Alpha复仇的Omega,简直像是分化错了性别!
直到老大告诉他,栖佑佑还活着,还给他看了新闻头条上赘婿出院的消息,小王子才停止反抗,配合她们接受了治疗。
椰子章鱼Alpha和Beta们离开了舰舱,将午休时间留给小王子。
雪莘的目光从桌上的营养液,缓缓移向浩渺无边的星穹宇宙。
他抿住唇,泛红的眼尾耷下湿润的银睫,泪珠无声无息地顺着白皙脸颊滑落。
佑佑……
他站起身,伸手抚上舷窗,流着泪在心中一遍遍呢喃。
他好想她,好想见她。
理智告诉他,不该苟活着,成为反抗军拿捏帝国的筹码。
可他不甘心,不甘心不能再见她最后一面,就要死在冷冰冰的敌方战舰上……
喀啦。
突然,雪莘所在舰舱的门发出一声轻响。
锁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第90章
门打开,一道人影显现在纳米舱门外。
雪莘僵在原地,瞳孔骤然颤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怀疑自己被注射了致幻剂,才会在敌方战舰上看见心心念念的爱人。
就像无数的梦里一样,幻想着她来接他了。
直到那人奔上来,一双手臂将他紧紧揽入怀中。
凉凉沁沁的冰雪信息素从熟悉的怀抱里透来,耳畔彼此相贴处,传来女Alpha颤抖的呼唤:
“莘莘!”
雪莘怔住了。
“你叫我……”酸涩漫上眼眶,他伸手抓住她的衣襟,一开口,嗓音颤得语不成调,“什么?”
栖佑佑捧起他的脸,用力吻上他的唇。
火焰一般的热度蔓延,侵蚀灼烧着雪莘的双唇。
3S等级下双方势均力敌,但Alpha的气息占据绝对主场。
雪莘长翘的睫羽颤抖,在侵略性十足的亲吻下,他的脖颈微微后仰,几乎要抓不住女Alpha的腰。
栖佑佑托住他的后脑,含吮他的下唇,就像品尝纤薄的花蕾。
而他颤颤巍巍,唇隙因流泪而翕动,被她趁机闯进来,捕捉嫩滑的小舌,与他缠绵追逐。
暖湿的口腔里彼此缠绕,橙花与冰雪信息素在其中酝酿、交融,就像他们过去牵着手,在酸雨星广场同吃一个蜂蜜甜筒的时候。
这是一个炙热漫长的深吻。
仿佛要将近一年半的分离与遗忘填补。
Alpha强势的占有欲体现在她的侵占与进攻中,几乎要将柔弱的Omega拆吃入腹。
雪莘感到酥麻,感到缺氧的眩晕,他的腰塌软下去,被Alpha捞住。
栖佑佑总算松开他,两人抵着额,低低喘息着耳鬓厮磨。
“你想起来了?”雪莘眼尾泛着潮湿的红,玫瑰花蕾般诱人。
栖佑佑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摩挲他的眼尾,笑着啄了下少年薄唇:“我就说你亲得这么熟练,原来是我教的。”
雪莘的脸颊涨得红到耳根。
栖佑佑笑着,把红着脸捶她的Omega眷恋地揽在怀里,搂着他纤窄的腰肢,埋进他的银发中:“莘莘,我好想好想你。”
思念一遍一遍,诉说不尽。
雪莘抿着唇,泪珠从长睫上跌落。
他伸手紧紧搂住自己走失的Alpha,指尖在她的后颈小心翼翼地抚摸:“你真的没事吗?”
那天他亲眼看见触手贯穿了她的腺体。
没有人能在这种致命伤下活下来,最好的结果,也是变成王兄那样。
“放心,我不会变成Omega的。”栖佑佑刮了下他的鼻尖,调侃:“不会影响你的幸福生活。”
雪莘又红着脸使劲捶她:“流氓!”
栖佑佑被他揍得放下心来,她家的爆娇猫猫还能挠人,说明恢复得不错。
“你怎么找到我的?”被Alpha轻松地打横抱起,雪莘自然地抬手环上她的脖子,好奇问。
“先溜出去再说。”栖佑佑吻上他的眼睛,“别担心,一切都好起来了。”
雪莘点点头,额头偏过去抵住她的脖子,安心地闭上眼。
*
深蓝色宇宙如大海浩渺无边,银色星辰组成旋转的星座,远远看去像一片波光粼粼的银色海浪。
玫瑰星云镶嵌其中,就像海水中起伏的花朵。
银灰色的兽型机甲如流窜的宇宙电流,脱出漆黑的反抗军战舰,穿过星间尘埃,流星般坠向荒星。
这是一颗无人星球,植被铺满了地表,一路延伸到天边。
野花像裁碎的彩虹,洒满了地毯一样毛绒绒的绿野。
雪莘被放到柔软的草地上,摇曳的小野花簇拥着他的腰背。
栖佑佑欺身上来,托起后脑,揽住腰背,两人在开满花朵的荒星绿野中静静地亲吻。
一阵微风拂过草地,粼粼的波光在彩虹色的花丛中淌过。
Alpha执起Omega的指尖,珍重地吻了吻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事情就是这样。”
“那天我易感期,真不是故意的,我特别后悔。”
“莘莘,我从来没生过你的气。”她说,“什么温柔端庄的Omega,那多无趣啊。我就好你这口,就喜欢你掐我挠我罚我,就喜欢你撒泼咬人……”
雪莘清澈瑰绝的鸳鸯瞳铺着一层睫羽的影子,正要感动,就听她继续说:
“鸡飞狗跳的日子,才是日子嘛。”
“……”
“谁是鸡,谁是狗?”他决定如她所愿,“你皮又痒了是吧?”
被狠狠一把拧得酸爽的栖佑佑,久违地捂住胳膊抽了一口凉气:“我我我,都是我!”
她弯下腰,讨好地搂住老婆的软腰,和他一起滚在花丛里,叼起花朵去吻他。
“那后来呢,”雪莘撩起银睫,蹭上Alpha的唇,将粉色的花蕾衔过来:“你怎么会失忆?”
栖佑佑于是搂着老婆如实道来:“其实,那天我刚出门就后悔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到了易感期后,栖佑佑当机立断,觉得不能再任由事态发展。
和老婆吵的每一句话,都会变成她将来跪穿榴莲的夜晚!
她决定先出门冷静冷静,将两人物理隔开。
但是出门后,凉风一吹,栖佑佑的脑瓜子一下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
苍天,她把莘莘气哭了,还砸了送他的花。
栖佑佑没精打采地坐在飞舰放下来的阶梯上,厚绒的雪豹大尾巴难得耷拉,像一只又怂又惨的流浪豹豹。
她在脑子里模拟,回去是直接下跪磕头,还是冲上去抱着他哭一顿卖惨。
自己养的布偶猫自己最了解,惹急了老婆能手撕了她。
以往接吻时她吃了大蒜没漱口,或滚床单时过于兴奋没轻没重,都会挨一顿猫猫拳。好在亲亲抱抱哄一晚,再摇着尾巴奉上小礼物,就能很快哄好。
但这次不一样,栖佑佑心惊肉跳地想。
他会不会气到跟她离婚?
最后,栖佑佑觉得,现在只有拿出一个非比寻常、超大超浪漫的惊喜礼物,才可能让气炸的布偶猫顺毛,拯救她的婚姻。
她打开星脑,赏心悦目地欣赏自己的余额。
刚刚好,钱已经攒够了,不负她这段时间日以继夜的努力!
虽然这一下子可能要花掉所有的钱,但是值得。
这本来就是她
准备了很久,想送给莘莘的礼物,现在时机正好。
栖佑佑当机立断,钻进自己的小飞舰,离开了酸雨星。
她在漫长的航行后抵达了目标荒星,找到了正在那里度假的老板。
“什么礼物?”
本来像条蛇缠在Alpha身上的布偶猫Omega,忍不住专注地听起来,越听笑意越深。
他蓬松的布偶猫尾巴抬了起来,在花丛里扫来扫去,好奇地趴在她胸口问道。
“这个嘛,先保密。”栖佑佑欠欠地刚说完,就被尖尖的猫猫牙齿咬了一口,雪莘不满:“我现在就要知道!”
两人在花丛里滚得满身花瓣,雪莘的手腕被雪豹Alpha按住,毛绒绒的豹尾卷过一堆花来,洒在Omega的脑袋上,最后调戏似的扫了下他的鼻尖。
雪莘被花香得打了个小喷嚏,抬起湿漉漉的宝石眼瞪住Alpha。
栖佑佑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现在说了就不惊喜了。”
“然后呢?”被揽起腰肢抱到大腿上坐着,雪莘轻哼了一声,环住Alpha的脖颈,声音低低的:“你就为了这个礼物,被人打得记忆都没了?”
栖佑佑立刻丑拒:“谁说的,我的水平,你不了解嘛?”
老婆这话说得,好像她偷东西被揍似的。
开玩笑,只有她揍别人的好嘛!
“我买完礼物后,在那里遇到了老熟人。”栖佑佑神秘兮兮地与雪莘咬耳朵。
“你猜是谁?”
被猫咪Omega专注地盯着,她立刻揭露答案:“灰狼商会,那群夹着尾巴滚蛋的狗崽子!”
雪莘漂亮的鸳鸯瞳睁大,紧张起来:“所以他们报复你了?那群以多欺少的混账!”
栖佑佑顿了顿,被老婆爱怜地摸着脑袋,对于他满脸的关切和疼惜感到十分满意。
她慢吞吞地说:“其实不是。相反,我把他们揍了一顿。”
雪莘:“?”
“敢那么欺负你,我早就后悔那晚没有揍死他们了。”栖佑佑记仇地说,“这不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嘛?”
再说了,易感期就要打架才对!
“然后,我就把他们揍了一顿。”栖佑佑心虚地说,“可能是揍得太厉害了,引发了山崩……”
雪莘:“……”那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我的腺体不小心被石头砸了一下,”栖佑佑挠了挠头,“不严重,但我估计是磕到了腺体里的抑制芯片,才把记忆弄没了。”
雪莘:“……”
“所以,我不是故意不回家。”栖佑佑小心打量他的神色,“要不是这样,我早就回来舔你了,哪敢擅自在外留宿!”
雪莘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声,他抱着自己的Alpha,小心抚摸她包扎着绷带的后颈:
“那灰狼商会呢?他们没趁你昏迷下黑手吧?”
“他们敢!”栖佑佑哼道,“那群狗崽子夹着尾巴跑得可快了。”
雪莘“嗯”了一声,抱着她蹭了蹭脖子,似乎心有余悸。
“莘莘,”栖佑佑想了想,抚了抚他单薄的背脊,“那你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没回来,你没有生气吧?”
怀里的布偶猫Omega格外柔软,薄薄的宫廷长袍透着他暖暖的体温。
他的手臂慢慢收紧,埋在她的肩窝里,轻轻的声音一笔带过:
“没有。我被父王找到后,带回了帝都星。”
“就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我不信。”栖佑佑把他压到花丛里,“你肯定天天在被窝里哭鼻子,或者骂我。”
银雪色短发顺着脸颊散开,雪莘脸微红,但犟嘴道:“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栖佑佑洋洋得意地笑着,埋头咬他:“你就说是与不是吧?”
“我家莘莘最爱哭、最喜欢我了,是不是呀?”
栖佑佑扑上去挠他痒痒,两人在绿绒绒的草野里滚得一身碎花。
最后抱成一团,栖佑佑的尾巴绞着雪莘的腰,把人拖过来亲。
她笑眼弯弯,撅嘴去啵他一口。
“……是又怎样。”他红着脸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