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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暮色渐渐降临, 云霞晕染着天空,远处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南夏眼前的,仍旧是刚才的场景。明明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人, 明明他们和身边的人也保持着距离, 可是那一瞬间对视,好像间隔了一整个世界。


    她前脚刚回到华源公府, 温聿秋的车后脚停在了车库里。


    南夏没开灯,她脱下高跟鞋后踩着毯子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 屋内灯光亮了起来, 那张明艳的脸展现在他面前。


    她就坐在那看着他, 琥珀色的眸子剔透得像漂亮的晶石。


    过了许久, 谁也没说话。


    其实按照刚刚那个尴尬的情形, 他们好像都该解释些什么。


    是温聿秋率先打破沉默,他语气温和:“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他衣袖往上卷了一截。原本只是想为他们的对话起个头, 没想到话说出口却带上了点儿质问的意味。


    起初, 南夏的语气还带着打趣——


    “我跟您说过我和客户吃饭, 那您呢,温总,我记得您对我说家里有事儿, ”她顿了顿,“那位, 是您的家人吗?”


    他也不恼,缓了缓神色坐在她身边。


    刚好这时候阿姨送了盘切好的芒果过来,温聿秋拿起叉子想喂她吃,南夏没吃。


    “是家里人安排让我见的联姻对象。”


    温聿秋嗓音淡淡的, 一句话就像是风雪从窗子里飘了进来,瞬间让空气降温。


    她其实心里隐隐有这样的预感, 没想到会成真,她仰头看向男人,听见他对自己说:“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逢场作戏应付长辈,并没有定下来。”


    这是他想到的应对联姻压力的办法,温聿秋缓和了语气,抬手碰上她的脸颊:“生气了?”


    他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方式有什么不妥,更不觉得他们会为此吵架。


    事实上,交往这么久以来他们很少吵架。南夏是个很拎得清的人,即便生气也很少隔夜,看起来脾气不好事实上心比谁都软。


    温聿秋以为自己解释清楚了,她大概会理解他,可是那双眼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南夏清醒地可怕——


    “但是你总有一天会去联姻,对吗?”


    而且那天不会远。


    他们能有什么结果呢,从一开始就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


    她也想继续沉浸在这场美梦之中再也不愿苏醒,可如今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她也该醒了。


    这场温柔缱绻的梦,做得够久了。


    温聿秋在那一刻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他背负着家族的使命,那样情感淡薄的人从来没想过会把爱情放在第一位。


    他没有否认。


    从一开始,温聿秋就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那个夜晚注定不愉快。


    阿姨隔着玻璃门原本想进来和温聿秋说些什么,无意间撞见两人冷漠地对着,一个脸色比一个不好看。


    她深知现在去打扰他们有些不合时宜,往后退了一步将门轻轻关好。


    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水珠落在玻璃上发出轻响。


    南夏是那样明了,她知道他们这段关系从来都不是她说得算。


    他是那样温柔合格的伴侣,事事对她上心,哪怕是她工作上的不顺心他也能看出来。


    他教她专业知识,带她去拓展圈内的人脉,扶着她站在更高的地方。


    吵架的时候他愿意哄,从来不介意说些软话给她台阶下。


    可是即便如此,她就真的占领了主导地位吗?他那样的人,即便是单膝跪在她跟前,比她矮上一头,也不会降了他半分身价。


    他永远是那个骄傲的温聿秋,京越的掌权人,谁也更改不了。


    豪门的公子哥、身价过亿的商界名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怎么会非她不可。


    南夏没再追问,即便她得到了他的承诺又能如何呢,也不过是一句谎言。


    他们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成年人之间没有童话。


    她突然朝他笑了笑,像海棠花瓣轻柔地落在水面上:“阿聿。”


    南夏叫他的名字总是不一样的,叫他的全名是带着点儿娇嗔的意味,叫他的昵称又是亲昵的表达。


    只是此刻,那个称呼听上去有些哀伤和平静,甚至带了点慈悲的语气。


    她说,以后要找个比我温柔的女孩儿,不要找像我这样无理取闹的了。


    耳边像是有什么清晰破碎的声音,那双漂亮的眼睛笼了一层雾,但是又很快散开。


    南夏起身,落下的长发就在他跟前,还没来得及触碰发尾就已溜走,只留下淡淡的香水气息。


    外面的雨没下多久便停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潮湿。


    寂静无声的夜晚,谁也没能睡着。


    自那天之后,虽然没有分开,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温聿秋送过她礼物,是拍卖价八位数的翡翠手镯,配她那件旗袍刚好。她前些时间才在拍卖会的宣传册上见过,他就送到了她跟前。


    那样浓郁纯正的绿色很稀有,拿起来欣赏晶莹剔透、娇艳欲滴,光是放在那都是一件艺术品,更别提戴在身上。


    她不知道这算是道歉还是补偿。


    南夏虽然收下,却一直放在盒子里,没有戴过一次,连带着那件旗袍也没有再穿。


    他知道她喜欢评弹,高价请来圈内出名的演员过来为她单独演出。南夏也没买账,她那段时间寻了借口去沈雨姝那儿短住。


    好不容易约出来吃个饭,南夏也没怎么说话,其实她也不是故意给他脸色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提分手。


    就像那天晚上她没有多留在客厅,怕晚一秒离开情绪会外露被他发现。


    她知道自己不是铁石心肠,有朝一日离开他总会难过,只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心里那样不舍。


    南夏看着他那只修长的手,眸光描摹着他的骨节,听见他尚且温和的声音:“你还要跟我置气多久?”


    他话语说得柔和,眼神也柔和,仔细看那温柔的春水里沾染了些许无奈。


    好像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争吵。


    “我没在和你置气,所以你也不必哄我。”


    这也不是第一次下了他的面子,后来在工作里,他特意组了次聚餐,结束时寻了借口让她送自己回去。


    南夏有些疲惫地拨通了关慎的电话,开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知道你今天没事。”


    打完后她礼貌地说:“温总,关慎待会儿就来接你。”


    他眸光淡了淡,唇角染上点儿笑意,但整个人周遭气压却有些低。


    在场不少人目睹了这样的场景,原本还嘈杂的环境安静了一些,有人忍不住偷偷讨论这两人是怎么了,吵架了吗?


    沈雨姝也看出来两个人最近关系不太好,回去的时候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了?”


    南夏想起她先前说过的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在拐着弯儿地提醒自己。


    窗外光亮落在南夏脸上,她“嗯”了一声。


    沈雨姝原本想问问她是如何打算的,偏过头看见她脸色有些不好,眼睛闭着想要入眠,也没再多问。


    工作日后短暂的假期,南夏为了出去散心随意买了张画展的票,刚好沈雨姝也有空,便让她陪自己一起。


    她其实也没什么心思看画,单纯凑个热闹。


    等进去的时候,沈雨姝看到上面挂着的图片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她先前也不关注这些人,不了解今天这个画展是谁开的。


    她笑着说:“这儿好无聊,要不然我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吧。”


    “……”南夏也是个俗人,她秉持的观念是来都来了,总要看一眼。


    墙上挂着的风格大多比较抽象,给人一种小众高级的观感。南夏忍不住驻足,欣赏着面前的画。


    但沈雨姝一直找着借口带她走,连什么肚子疼的借口都找出来了:“你带我去医院,好不好?”


    南夏刚准备应下,抬眼看见一位熟人。那日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但对方气质比较出众,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正是温聿秋的“未婚妻”。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偏头看向沈雨姝:“肚子还疼吗?”


    “……”沈雨姝见阻止无果,有些尴尬,“好像突然不疼了,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席曼青回过头,刚好和南夏对上,她也花了几秒钟将人认了出来。


    沈雨姝有些害怕发生什么修罗场事件,心里正思索着怎么办,只见席曼青落落大方地走过来,站在南夏跟前后伸出白皙的手:“这位是南小姐吗?温聿秋和我提过你。”


    “幸会,”南夏也没想到她会和自己打招呼,不轻不重地握上她的手,“不过温聿秋倒是没提及过你。”


    “……”沈雨姝腹诽,怎么觉得这对话温和但是有些火药味。


    席曼青也不介意她的态度:“没提过吗?我和温聿秋之间只是合作伙伴,希望不要影响你们的关系。”


    世家的千金,看上去教养极好,不管做什么都是坦荡的。南夏温和地笑:“不会。”


    对方看见沈雨姝,也伸手同她打了招呼。


    顺着展出的画作,席曼青同他们一一介绍自己作品的含义和创作的心情。沈雨姝先前听说过这位席小姐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和那些出国镀金的草包不一样,确实有真材实料,不由对她心生敬佩。


    而且沈雨姝听说席小姐主修的是金融,画画也不过是她的爱好,她是回来继承家业的。


    席曼青同南夏说:“待会儿方便一起吃个饭,今天能见面也是有缘。”


    南夏知道她很会待人接物,也不当真:“下次有机会一起。”


    “好,”席曼青道,“说起来我们认识的契机也很尴尬,等以后有缘分的话希望能做朋友。”


    那边还有事儿,席曼青便去处理。


    沈雨姝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的气质真是出众,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沈雨姝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要吵起来。”


    逛完画展两人原本是打算要离开,也是巧合,临走前沈雨姝看见来了位熟人,不远处进来一位妇人,仔细一看是温聿秋的母亲。


    温夫人是来看席曼青的,两人谈话正好在一旁,离他们比较近。沈雨姝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南夏也跟着问好。


    对方只回应了沈雨姝的,像是没看见南夏这个人,同席曼青交谈时语气很刺耳:“你最近跟阿聿处得如何?他应该和你很有共同话题。”


    席曼青有些尴尬:“才刚认识,很多事儿不好说。”


    “相处久了阿聿会喜欢你,”她意有所指,“差不多了就可以定下来,阿聿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南夏站在雨幕前,没等到沈雨姝的车,面前停了辆熟悉的宾利。


    关慎撑着黑伞下车,请她上来。


    她原本不愿意,想了想还是上了车。


    隔着雨水,温夫人似乎看到了关慎,她刚想上前,身后的席曼青将她拉住:“阿姨,您不是答应了让我请您吃饭吗?”


    “我刚看到了阿聿的车。”


    “您是不是看错了?”席曼青亲昵地勾着她的胳膊,“走吧,我已经订好了餐厅。”


    温夫人这才移开视线,席曼青上了车后给温聿秋又发了条信息:“好好哄哄你女朋友。”


    另一边的车上。


    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雨声,南夏告诉沈雨姝自己跟着温聿秋离开了,末了将手机扣在膝盖上。


    她看着外面的天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雨水影响,她觉得心口有处也被浸湿。


    车厢里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温聿秋说:“晚上回家住吧。”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来之前大概是刚抽了根烟,味道还没 完全散开。


    南夏想,他们哪儿来的家呢?


    她想到刚刚见到的那个女人,他说他们尚未订婚,假设以后他们结婚了,想必也是相敬如宾的夫妻。


    也挺好的。


    她看着眼前枝繁茂盛的树木,突然有些疲倦,差不多就到这儿了吧。


    该认输了。


    “不用了。”南夏回应。


    温聿秋垂下眼睑,面色淡了淡。虽说他平时在她跟前脾气一直很好,但温聿秋的骨子里到底带着世家子弟的高傲,先前已经被她落了两次面子,这会儿来找她其实已经做出了不符他行为风格的事儿。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温聿秋还没来得及开口,南夏温柔地笑了笑:“温聿秋,我们分手吧。”


    那场雨在记忆里尤为湿冷,冻得她没了知觉,她始终没有看他。


    那两个字仿佛一场锋利的匕首将两个人的空间利落地分开,隔开了千山万水。


    温聿秋久久未回应,冷漠得一如当年初见。他面上没什么情绪,只从眼底能窥见情绪的一角,倒是前面开车的关慎吓了一跳。


    她眼神落在那磅礴的暴雨上,声音里带着理智和平静:“就到这儿了,麻烦在前面停车。”


    关慎透过镜子小心翼翼地看向两个人,生怕自己这会儿开口成了他们吵架的炮灰。观察了会儿温聿秋的神色,关慎说:“这会儿下着大雨呢,怎么能就这么下车?”


    南夏执意要下车,一直没说话的温聿秋唇角扯了扯:“停车。”


    关慎连气儿也不敢喘,只好找了个能避雨的地儿将人放了下来,她解开安全带,高跟鞋踩在雨水上。


    车门半开着,身旁素来深情的男人隔着雨幕,却是连车都没下。


    他清冽的嗓音透过大雨,模糊地传来——


    “等你冷静后,给我打电话。”


    第62章 第 62 章


    南夏记得那场雨格外地大。


    冰凉的水珠淋湿了她的裙摆, 霹雳啪嗒的声响充斥在耳边,让她的思绪也跟着飘远。


    也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南夏才慢慢回过神拿出手机打车, 但这时候天气恶劣, 屏幕上显示着排队。


    她等待了一会儿,眼前停下一辆车, 车窗降下来的时候南夏看见沈雨姝的脸,对方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快上来。”


    南夏犹豫了几秒钟之后上了车, 她想到什么问沈雨姝:“你怎么来了?”


    沈雨姝找了个借口:“这不是担心你所以跟过来了吗?”


    她因为刚和温聿秋分开, 也没心思去想其他的事, 只是抬眼看向玻璃上的雨水。


    发呆时似有眸光落在她身上, 南夏抬眼, 刚好对上沈雨姝的眼神,对方很快移开, 忍不住问:“你要跟温总闹脾气闹到底吗?”


    她其实想劝南夏放弃, 这两年她见的事儿多了, 她开始知道利益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多重要,更别说让温聿秋那样的上位者为南夏放弃家族,这压根就是天方夜谭。


    再陷, 也只会伤得更深罢了。


    “我没有在跟他闹脾气,”南夏认真想了想, 半天之后才说了一句,“也许,山鸟与鱼不同路。”


    或许他们是错交的轨道,是时候该始去各自的方向了。


    车厢里安静了许久, 沈雨姝突然也觉得很疲惫,好像活着这件事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都有自己的烦恼。


    她想安慰南夏,毕竟失恋这件事总是要做点儿什么的。碍于有被温聿秋打断腿的风险,沈雨姝没有提给她点几个男模的馊主意,只是说:“我们去酒吧喝酒吧。”


    南夏这两年酒量进步了一点,平时喝酒喝得不多的缘故,听了提议也来了几分瘾:“好。”


    去酒吧的路上,沈雨姝一直用欢快的语气同她说话,大概是想用轻松一点的氛围感染她:“待会儿你喝醉了不要怕发酒疯,我不会录下来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南夏说:“我不会喝醉。”


    她充耳不闻,仿佛在自说自话:“到时候喝多了我也能抱得动你。”


    “……”


    她索性靠在玻璃窗上,把沈雨姝的话当背景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唇角挂上浅浅的笑意。


    很淡,下一秒就被这微凉的雨水冲刷得干净。


    汽车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偏僻的地儿,她抬眼时才发现,好巧不巧是她和温聿秋去过的地方。


    沈雨姝问她怎么了,她不想扫了兴,跟沈雨姝一起下了车。


    外面的雨仍旧没停,南夏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酒品有些恍惚,蓝色的酒液在绚烂的灯光下摇晃,像是一片宽阔的海。


    沈雨姝打算舍命陪美女,端起酒杯喝酒,然后开始说着安慰她的话语。


    她原本想着的是晚上好好照顾南夏,甚至预想对方喝醉了以后可怜巴巴朝自己流泪的模样。


    然而真实情况却是——


    南夏只是微醺,沈雨姝却已经开始发酒疯说着胡话,她的脸颊两侧有婴儿肥,染上粉色后更加可爱,扯过南夏吧唧就要亲她,说什么好喜欢她。


    还一个劲地说自己没醉,然后开始傻笑,走路也踉踉跄跄的。


    南夏想到沈雨姝说过的话,打开手机的拍摄过程,将她发酒疯的过程完完整整地拍了下来。


    最后也是她搂着沈雨姝上了车。


    代驾师傅朝她问了好,南夏将钥匙递给他。一直到车上,沈雨姝也没能安宁,甚至开始骂起了温聿秋——


    “狗老板,天天摆架子给谁看啊。风水轮流转,看我哪天发达了也去使唤他…… ”


    南夏哑然失笑。


    她将沈雨姝送到了家,贴心地帮她卸了妆,顺便将自己拍摄的视频发给沈雨姝,以便对方明早能收获一个惊喜。


    原本南夏正半跪在床前,柔软的头发披在蓝色的被子上。正准备走的时候,沈雨姝拽住她的手腕,突然很偶像剧地说了一句:“别走。”


    甚至还补充了一句“卡机嘛”。


    “……”看来电视剧看多了。


    她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温柔地说:“不走。”


    等面前的人呼吸声匀称后,她这才轻柔地将沈雨姝的手拿开。


    南夏出来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卧室的门,也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什么,她脚步也有点悬浮。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周围安静地可怕。


    平和了一整天的南夏打开沈雨姝帮她准备的客房,她突然觉得心口某个地方像是塌了一块。


    凉意触碰到手指,她抬起手碰到脸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流了眼泪。


    迟来的醉意和情绪像是冰凉的泉水一点一点往上涌,悄无声息地占据了所有的缝隙。


    原来即便预设好结局,失去那一瞬间的痛感也不会消减分毫。


    ……


    沈雨姝醒来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她闻到香味刚想夸赞南夏贤惠,垂眼看见旁边摆放的私房菜的盒子。


    敢情是点的外卖。


    她洗漱完跟南夏一起吃饭,两个人对着显然都没有什么精神。沈雨姝脑袋疼得要命,好像被人从后面拿棍子狠狠打了一样。


    因为没啥胃口,沈雨姝打了个哈欠,一边喝水一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屏幕上显示南夏给她发的视频,刚打开听见里面熟悉的声音,沈雨姝差点呛着。


    “这什么?”她明知故问。


    南夏:“人类醉酒图鉴。”


    沈雨姝压根不敢继续看下去,也顾不上吃饭让她赶紧删了。南夏没听,她过来抢她的手机,大概是因为有密码,南夏也没阻止。


    她拿到手机放在她面前,企图用面容解锁,南夏没反应过来就被她解锁成功。


    沈雨姝赶紧打开相册删除视频,再找到最近删除将视频彻底删除以防她恢复。


    做完这一切,沈雨姝大概是觉得自己太聪明了,将手机放在原地然后撩了撩头发。


    南夏淡淡地提醒:“微信聊天记录里还有。”


    “……?”


    见她还要抢,南夏有些无奈:“现在就给你删了,你吃饭吧。”


    南夏打开微信删除了聊天记录,抬手给她看了一眼,刚好这时候她的手机上弹出一条信息通知。


    沈雨姝刚好看见:“顾清昶,你怎么跟他有联系?”


    南夏收回手机:“你认识他?”


    “多多少少见过两面。”


    她把上次的事儿说了,沈雨姝问:“那你是有离职的想法了?”


    “有一点。”这也是她当初抗拒办公室恋情的原因,一旦分开势必会影响这份工作。


    沈雨姝面露不舍,但也知道以现在的情形再一起工作难免会尴尬:“你考虑考虑,我也认识一些人,改天可以带你去参加宴会拓展拓展人脉。”


    南夏其实并不担心这些,她在温聿秋身边这些年认识太多人,想换个环境工作哪儿都可以。


    她垂眼吃着饭,沈雨姝见她这副看起来没什么波澜的模样,也不知道她是佯装无事还是当秘书当久了,即便分手也能淡然处之。


    周一上班时,南夏回到自己熟悉的办公室,一时有些恍惚。


    桌子上的花许久没换,这会儿已经枯萎,娇嫩的花瓣失去了光泽,有气无力地搭在瓶沿上。


    她看着熟悉的工作环境和熟悉的同事,不得不承认,和他分开,和这份工作分开,就像是硬生生地在心口挖去一块。


    于是打开电脑,敲出的辞职信也只是写了个开头。


    南夏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拿着文件准备向温聿秋汇报工作。


    她今天的穿着很日常,白色的衬衫扎在深蓝的牛仔裤里,裤脚的开叉刚好露出漂亮的高跟鞋。


    也不知道该去夸赞他们谁的工作能力,总之面对着时谁的表情也没有裂痕。她抬眼看他冷淡的表情,不知道怎么想到了初见的时候。


    如何不去感谢他呢。


    赠她这一场京春旧梦。


    南夏刚想踩着高跟鞋离开,温聿秋叫住了她。他那双眸子像秋日的寒潭一样沉静,素来习惯掌握主动权的人,自然也没有继续哄她的意思。


    他只是知会她:“明天要去法国出个长差,一个月左右,机票和酒店我已经提前让关慎帮我订好了。”


    南夏似乎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像是故意给她留段时间好好思考似的。


    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温聿秋又说:“正好你休息一段时间,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好的,温总。”


    隔着一段距离,他们短暂地对视。


    南夏打开办公室的门,缓缓走出来。里面的人想的是维持现状,外面的人想的却是这条路到此为止,他们都不要再饮鸩止渴了。


    温聿秋临走前的工作比较多,南夏留下来安排了几日,下班都比较晚。


    外面的夏意开始复苏,她进了商场买了几样需要给客户的礼物,拎着袋子出来时她在七楼的拐角看见一家婚纱店。


    精致的橱窗里摆放着一件华丽的婚纱,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玻璃窗上映着她修长的身影,无袖的法式蓝色针织上衣上戴着条细细的珍珠项链,她的脸就那样和里面的衣服重叠。


    南夏驻足在模特前许久,弯起唇角笑了笑,随即拎着礼品袋离开了这儿。


    第63章 第 63 章


    温聿秋离开的那一个月里, 南夏租了个短期的房子,也没太注重周边环境就匆忙定了下来。


    她回华源公府收拾东西的时候刚好遇到来给温聿秋拿文件的关慎,对方看到她的动作有些欲言又止。


    起初, 关慎有些意外南夏的决绝, 但是仔细想过南夏的性格后又觉得毫不意外。


    她和他一样,都很了解温聿秋。


    那样的人表现出来的绅士和斯文也不过是来源于家族修养, 骨子里淌着的血到底还是冷漠的,利益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关慎犹豫着要不要劝她, 只是南夏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进来收拾东西时才发现, 这个熟悉的地方属于她的东西那样多, 又好像那样少。


    南夏环顾四周, 看到的只有属于他们的回忆, 到最后她除了拿走几件衣服和化妆品,唯一额外带走的只有那只他亲手为她抓的玩偶。


    她想起那时将玩偶放在他脸侧, 笑他像玩偶一样冷着的脸。


    他先失语, 半晌后眸底沁出几分柔情。


    仿佛在问她:开心了吗?


    南夏将东西整整齐齐地收拾在行李箱里, 站起来回头望这个卧室时的布置,却也没能看出和她来之前有什么区别。


    她想,也许很快那点儿细微的差别也很快拂过, 再然后就像她在他人生里出现的褶皱一样,很快就被轻易地抚平。


    她要如何, 在他素来不起波澜的心里留下海啸一样的痕迹呢。


    南夏最后拉着行李箱出来,她看到关慎以后将钥匙交给他:“麻烦你转交给温总。”


    关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收:“南秘书,你还是亲自跟他说吧。其实, 也不一定非得到这个地步,温总心里未必没有你。”


    见他拒绝, 她缓缓地将手上的钥匙收了回来。


    南夏抬起脸,曾经稚嫩的面庞上早就带上了成熟的魅力,她淡淡地笑:“以后多保重。”


    她来时开的那辆车停在了温聿秋的车库里,重新又叫了辆出租车。司机师傅开过来时,热情地帮她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里。


    汽车缓缓驶离华源公馆,出来时正好遇上晚高峰,车在路上堵了很久。


    南夏抬起头,看见不远处天空和云朵被霞光染上一大片绚烂的色彩,灯火闪烁,华灯初映。


    像是在上演一场盛大的谢幕演出。


    新租的房间陈设很简单,只有简单的家具摆设,和她刚刚离开的地方的华丽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打开衣柜收拾东西,挂上两件裙子后发现自己多拿了一件温聿秋的黑色衬衣,因为收拾得匆忙上面多了几分褶皱。


    南夏想到无数个夜晚在他怀里的温度,强忍着掉眼泪的冲动。


    恰好这个时候,手边的电话铃声响起。她看见来电显示上写着“妈妈”,抬手接通了电话。


    原以为是问候的来电,听到那头的语气,南夏才觉察到不对劲。


    纪女士问她:“你这两天能不能请个假回来?”


    她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怎么了?”


    “你爸之前老是胸痛,前几天带去医院检查,说是可能要做手术。”


    南夏听出母亲担心的语气,也顾不得收拾手上的东西,站起身翻找自己的证件,一边安抚她:“你先别着急,我现在就买票回去。”


    末了又问:“需要钱吗,需要的话我现在去银行给你汇款。”


    “暂时不用,我这儿还有点钱。”


    “好。”


    她匆忙收拾好东西,买了最近的票往家里赶。


    路程漫长,南夏到家前临时处理了几份文件,见到了医院门口匆忙合上电脑。


    她给纪女士打电话,终于找到父亲所在科室。纪女士平日里那样强势的女人,看起来却有些疲惫,头发微微有些散乱。


    南夏站在消毒水气息弥漫的医院走廊里,突然有些恍惚,原来眨眼间母亲也在变老了。


    她叫起母亲,找到医生又咨询了一遍。医生说是冠心病,可以先做个冠脉ct检查。


    南夏安慰母亲说没事,让纪女士休息一会儿。她缴费完带着父亲去检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气氛,只是说:“应该没多大事。”


    做完检查后医生说是重度堵塞,建议做造影精确检查,如果到时候严重的话就要做支架手术。


    南夏对这些并不了解,上网搜索了一下有说这个手术风险性并不高的,也有人说做支架不好。


    南夏想了想,要不然带父亲去邻省更为专业的心血管病专科医院。


    但南父却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他只是觉得心脏有点不舒服,平日里经常这样,觉得问题不大。


    “还没多大事儿?”南夏想说点难听的话,又没说出口,她知道父亲一向忌讳那些。


    她也不知道他是为了省钱还是其他的原因,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说:“很多病都是平时感觉没什么,去医院一看很严重,你要是现在不去看,以后严重了要花更多的钱。”


    显然南夏的话劝动了他,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好吧。”


    “不过,”他又说,“如果到时候能保守治疗还是别手术了。”


    南夏看着他那副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想到自己小时候生病的时候也不愿意去医院打针吃药,那时候父亲会哄她去,没了耐心之后就开始凶她。


    小时候的她哭得怎么也止不住,脸颊上挂着露珠般的泪水。


    以前觉得他的身影那样高大,怎么现在面前的人却佝偻着身形,看上去那样地沧桑。


    南夏给父母定了餐,出来后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她没什么胃口,心口十分压抑。


    她突然间想起温聿秋偶尔抽的烟,想是不是那样上瘾的东西,才能压住此刻的烦闷。


    那段时间南夏忙前忙后,去邻省的医院挂专家号,带父亲去检查。


    纪女士还有工作,没法做到每天都陪着,南夏让她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去陪就够了。


    她当时是那样觉得的。


    可真正送父亲去做造影的时候,才发觉此刻的自己有些无助。


    南夏忐忑地在外面等待着结果,做完造影后医生告诉她一根血管基本堵塞,另一根堵塞百分之七十,需要做支架手术。


    她站在手术室外,以为自己仍旧会很从容,但是拿到手术同意书签字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即便医生说手术风险不高,而且现在的支架手术已经相对来说很成熟了,她脑海里还是飘过这样失败的案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结束后医生说一切顺利的时候南夏才松了口气。


    她一向觉得和父母之间感情没那样深,他们比不得旁的家庭那样能够互相关心,有的只有相互之间的客套,偶尔她觉得骨子里流淌的血都是凉的。


    可血缘的羁绊是那样难以抗衡的东西,她害怕失去亲人。即便从前他们有凶狠、过于掌控的一面,可在他们生病或者脆弱时,那些施加的伤痕又是那样轻易被淡化。


    卫生间的镜子里映照出她泛红的眼睛,南夏整理了一下情绪再去看父亲,她语气故作轻松:“我就说这个没那么严重吧,你要遵从医嘱好好休息,后续饮食要注意,别抽烟别喝酒,少干体力活。”


    “知道了,你别担心,”父亲笑了笑,“年纪大了,有点病很正常。”


    她心底更为酸涩。


    南夏出来给纪女士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一切顺利,让她和妹妹不要再担心。


    南父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南夏在医院里陪着他,她可以短暂地安心一段时间,坐在病房里打开电脑办了会儿公。


    幸好温聿秋这段时间出差,她这段时间工作任务不重,否则可能请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假。


    她把文件传给温聿秋,末了关上电脑。


    南夏坐在病床旁边,给父亲剥橙子吃,南父看了她一眼:“你工作请这么长时间的假影响吗?”


    “没事,老板最近出差。”


    “那就好,”他顿了顿,大概是不知道跟她聊什么,平时都是纪女士说得多。过了会儿,他问,“你跟你那个男朋友处得还好吗?”


    她没回应,只是问:“您觉得我应该继续跟他好吗?”


    他犹豫了很久,虽然那些伤人的话他很少说,但南夏看得出来他其实和妈妈的想法一样。只是此时此刻纪女士不在,他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了体谅她:“只要你开心就好,我们能管得了多少,你爸还没老呢,没到让你照顾的地步,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南夏别过脸,眼角微红。


    “就是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受了委屈可怎么办。”这句话,很轻。


    她听不下去。


    医院里的气息让人觉得压抑。南夏呆的那几天,见到了其他比父亲还要严重的案例,家属的哭声让人觉得痛心。


    同时她又一阵后怕,假设这次没来医院,再严重一点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所幸南父手术后没有什么其他异常,南夏收拾好东西送他回家。


    母亲和妹妹等在家里,反复确认父亲没事这才放下心。南夏将行李拿下来放好,找到药物给放好,嘱咐父亲按时吃药。


    “爸,你平时注意一点,别让我担心。”


    纪女士说话一向强势,也不中听:“你啊离那么远,还好这次不严重,不然下次哪儿赶得回来。”


    父亲难得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行了行了,你怎么还咒上我了?”


    南夏抬眼:“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请这么长时间的假也不好跟老板交代吧?”纪女士问。


    “过两天就回去。”


    南夏说完,已经拿出手机开始订票。


    她在家里呆不了几天,但是也习惯了,就像她是疲惫的飞鸟,只偶尔在陆地上停留一样。


    父亲生病,亲戚朋友得知以后纷纷打来问候电话,南夏那几天最忙的是应付他们。好友姜蔻也很担心她,打电话过来问了很久,要不是工作缠身就立马过来看她了。


    大概是琐事太多,南夏内心深处一直藏着的某种悲伤悄无声息地被冲淡了。


    离家近的姑姑特意带了点东西过来看南父,南夏说着体面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变成家里那个需要撑起天地的大人了。


    一起吃过饭,姑姑走的时候背着父亲叹了口气,感慨:“你爸也老了。”


    时光终究不饶人。


    相处时间较长的家人,很多时候难以发现家人的老去,可长时间见不到的亲戚,其实更容易看出他的变化。


    就像面前的姑姑也老了。


    南夏送她出去,姑姑轻声问:“你就没有回来的打算吗?你妹妹还小,你爸妈总的靠得住一个人吧。”


    回应的是犹豫和沉默。


    姑姑没有再说:“那我先走了。”


    “您路上慢点。”


    她站在门口,看见远处天空上飞过的鸟,想到昔日和父母相处的时光,仿佛在昨日一般。


    年少时总想做无拘无束的飞鸟,做断了线的风筝,想离家远一点、再远一点,可现在她也有点动摇了。这命运的牢笼,哪有那样轻易好挣脱的呢。


    南夏无端地想,温聿秋,我们都臣服于命运好了。


    临走前的晚上,妈妈为她收拾东西,她犹豫片刻后开口:“妈,你说我回来工作怎么样?”


    其实家里的发展前景比不上京市,只是漂泊久了她也有些累了。


    纪女士有些意外她怎么突然开窍了,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跟你那个男朋友分手了?”


    她没吭声。


    其实温聿秋并不是她回来的原因,她离开京越还有很多去处。但是此刻纪女士这样说,她也懒得多解释。


    纪女士没多提温聿秋,语气里有些高兴:“回来就好,先把工作安顿下来,之后再给你安排相亲,你也到了年龄,该成家了。”


    她眼里沁着平静,半晌后轻微点了点头。


    南夏回京市时,也是温聿秋出差回来的日子。这一个月里,温聿秋也没有联系她。


    她一直都知道,即便平日里他再迁就她,这段关系她也从来不在主导地位上。


    这几日京市开始升温,空气里弥漫着燥热的因子。温聿秋这边刚回来调好时差,那边老爷子就让他带席曼青回来参加家宴。


    温聿秋喝得有些多,仰在椅子上,喉结上下滚了滚。


    耳边传来欢声笑语,他突然有些乏了,找了个借口去阳台抽烟。


    眼底映出光亮,烟雾在指尖弥漫开。


    烟草燃到一半,身边多了个绿色的身影。席曼青站在他身边,找他借了个火,跟在并排抽着烟。


    席曼青看向他,语气淡淡:“这算加班吗?该给的好处,温总记得给。”


    商人之间谈的只有利益,这是温聿秋愿意和她合作的地方。


    他眉眼染着几分笑意:“自然。”


    这场家宴关慎全程陪同,亲眼瞧着温聿秋体面温和地同席曼青谈话,他大概是有些醉酒的缘故,眼神看上去有些温柔。


    其实看上去倒不是含情的意味,只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似乎全然不把南夏放在心上。


    想想也是,满心只有事业的京越掌权人,又怎么会真的把爱情放在第一位。


    即便关慎知道,他心里也有些为南夏不平。虽说跟在温聿秋身边的时间很长,但他始终和温聿秋是上下属关系,跟南夏更像是朋友。


    温聿秋对身边人虽好,却是带着俯视的意味,他对旁人的温和有礼,是出于森严的家教和血管里流淌的贵族血液。


    南夏却是真的关心朋友。


    他很想说些为南夏抱不平的话,想了想也只是提醒:“温总,南秘书前段时间回了华源公府一趟,拿走了她的东西。”


    透过镜子,关慎看到后座的温聿秋眼神淡了淡,但最后却没说话。


    汽车转弯,灯光落在漆黑的别墅前,缓缓行驶到车库后门自后面关上。


    温聿秋抬手按在领结上,往下松了松领带。整栋楼的灯光亮起,偌大的别墅无比地安静。


    他仰在沙发上,意识已经被酒精侵蚀了大半。休息了好一会儿之后,温聿秋推开卧室的门,确实少了一部分东西,但多数陈设没有变化。


    温聿秋关上门,重新回到刚刚的地方,闭上眼睛休息。


    隔日是工作日。


    眼见这一个月时间结束,温聿秋觉得他和南夏之间也该谈清楚了。


    她那天说的分开他没放在心上,他也不觉得他们会分开。


    这种小打小闹,兴许就相当于用作调情的吵架,没有人会当真。


    南夏没躲着他,给他泡了杯咖啡,邮箱里的邮件已经筛选好,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工作也都尽心完成。


    只是人好像瘦了,原本就纤细的腰肢看上去更单薄了一些。


    温聿秋收回视线,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见了她拿过来的文件上放着一封辞职信。


    他面上怔了怔,没想到她竟会有辞职的一天。这一个月时间里,电话没等到,最后等到的却是一封辞职信。


    温聿秋清楚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多重要,不认为她会辞职。


    他仍旧是那副冷静从容的模样,眯了眯眼看她,温声提醒道:“你知道,我不吃这一套。”


    他是在给她提供好的建议,这并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


    她想要的承诺他可以随时说出口,可如果实现不了,这个承诺一文不值。


    南夏却笑了笑:“我要回去结婚了。”


    第64章 第 64 章


    温聿秋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那双向来洞悉一切的眼神此刻平淡地落在她脸上,似在分辨这句话究竟是否认真。


    谁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这样平静地对峙,眼里再也没了爱意。


    他们都知晓这段关系不会长久。


    温聿秋读出了她要分手的坚决, 他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即便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仍旧那样体面:“我们之间, 有必要到这个地步吗?”


    南夏突然想起同他刚刚熟悉的时候,他同样是现在这个表情, 面上的温和挡不住眼底的淡漠, 让人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温总, ”她微微弯起唇角, 平静开口, “这是我认真思考过后的结果,京市太远了, 我父母都希望我回家早点结婚。您总不能, 不放我走吧?”


    辞职信放在他跟前, 仿佛他只要签上一个名字他们此生的联系便就此了结。


    南夏垂眼,看着他纤长的手指慢慢旋开钢笔盖,轻声说:“这几日我会安排新秘书的面试, 到时候会好好交接工作,尽快办理离职。”


    锋利的笔尖抵在纸张上, 停顿一两秒后签出了他的名字。


    南夏看着自己这么多年无比熟悉的他的签名,头一次觉得如此刺眼。


    接过辞职书,南夏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她对上男人的眼:“温总, 日后请您珍重。”


    没过两日,南夏离职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公司。谁都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 即便不是情侣南夏也不会轻易离职。


    同事没事儿的时候在茶水间议论:“你们说是怎么回事?”


    “我猜是两个人情感破裂,南秘书就离职了呗。”


    “情感破裂也不至于离职吧,在温总身边工作虽然说他平日里严厉但是前途无量啊,而且听说温总可是按管理层的标准培养南秘书的,要我我可不离职。”


    “为什么没人猜是南秘书得罪了温总,被开了呢。”


    “那得是 得罪成什么样?”


    各种各样的言论都有,其中有几个人发挥脑洞说得更为夸张,连南夏带球跑和温聿秋被绿的故事都编了出来。


    南夏安排招聘工作的时候,沈雨姝听说了这件事儿匆忙赶过来问她,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后她也大概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我们以后该不会见不到面了吧?”


    她眼里带着不舍,南夏笑着安慰她:“怎么会见不着面,现在交通多发达。”


    沈雨姝问温聿秋难道就没挽留吗?得到的答案只有沉默,她虽然跟温聿秋沾亲带故却半点没向着他,一副早就料到的语气:“我就知道他是铁石心肠,这么多年谁也不能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


    南夏想,这些年,他心里曾经有没有过她的位置,哪怕有过一瞬间也好。


    这几日工作有些多,好不容易得了空同事们说要给她办个欢送会,毕竟共事这么久了。


    南夏自然不好推脱。


    大家各有各的思绪,有人舍不得地问她是不是一定要走,有人八卦地问她为什么要走,还有人只顾着吃面前的东西。


    南夏本来在喝酒,谈起她离开的理由,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当听到有人问她是不是怀孕了的时候,她差点呛着。


    “……”


    南夏想了想:“确实怀了。”


    这下换沈雨姝被酒呛着了,她剧烈地咳嗽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的人,刚想拿出手机给温聿秋发消息就听见南夏接着说:“怀了一个蛋糕、一份鹅肝,算不算?”


    “……”


    在场沉默几秒钟,从震惊到无语再到索然无味,整整齐齐地朝南夏发出嘘声。


    沈雨姝拍着胸口:“你吓死我了。”


    有人问:“那南姐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职呀?”


    她脸上的笑意淡去,解释:“我父母希望我回家相亲结婚。”


    显然没人想到是这个原因。


    “不会吧,你事业心这么强会因为这个回去?还以为你不是个俗人呢。”


    南夏勾起唇角,自嘲:“我一直是个俗人。”


    她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儿并不是靠着无畏就能做到的,多的是需要妥协的无可奈何。


    沈雨姝不知道她说得是不是真的,作为朋友她什么都帮不了,只是伸手抱住了她表示安慰。


    聚餐结束后,南夏和沈雨姝在餐厅门口告别,原本沈雨姝打算送她回去,南夏说不顺路,更何况:“就在附近,没两步路就到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沈雨姝喝得头有些晕,就先走了。


    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什么,南夏走了两步路鞋跟不小心踩到了下水道盖板的夹缝里,她俯下身拔鞋跟的时候突然想到那时抚在她细跟上的那只手。


    怔愣片刻,她回过神,恍惚地想,她大概是喝醉了。


    卡得有些紧,南夏一时着急,弄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折断了鞋跟。


    她叹了口气,又在想,还是这些鞋穿得舒服,坏了也不心疼。


    有些东西不合适,终究是不合适。


    南夏干脆把鞋跟掰下来,往前走了两步,环顾四周寻找便利店。


    她穿着件牛仔裤,背着包一高一矮地走着,看上去有些好笑。后面的车看到这一场景放缓了速度,车里的顾清昶第一次见平日里端庄的南秘书这样,不由眼底带着些兴味。


    跟了两步路,车在她身后缓缓停下。


    后排的车窗降落时,南夏看到他的脸,有一瞬间恍惚以为是温聿秋。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心砰砰地跳。


    “顾总?”


    他嗓音温和,眼底带着点儿轻佻:“南秘书,你在这做什么呢?”


    显而易见,顾清昶在这儿明知故问,明明外表看上去那样斯文,问的问题却带着坏劲。


    南夏当他是瞎子:“蛙跳。”


    “……”


    两人说了一段废话后,顾清昶提出要送她一程,她说不用了:“没两步路。”


    “怎么,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女孩子晚上确实会害怕上男性的车,所以顾清昶并没有勉强,他只是随口一说,换来的是南夏诚实的回答:“您看出来了。”


    “……”


    “那你在这儿等我会儿。”


    顾清昶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停了车,没过多久拿了个袋子过来,里面装着一双拖鞋。


    南夏惊讶于他的细心,伸手收了下来:“谢谢。”


    “客气。”


    “顾先生,”南夏对他说,“多谢您前段时间的指点,我已经想清楚了。”


    顾清昶原本就对她欣赏有加,还以为自己能多个帮手,谁知道问完后,南夏说:“但我准备离开京市了,所以有些遗憾……”


    他也没想到给人劝这么远了:“没关系。”


    其实也不是没关系,心里还是觉得惋惜。


    顾清昶重新坐回车上,看到南夏已经换回了拖鞋,他发车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看到南夏给他发了笔转账,整一百。


    这么点儿钱也要跟他算清楚。


    他那样精明的人,看出来南夏不太想跟他有太多牵扯,因而也选择做个聪明人将其收下,免得她同自己较真。


    反正以后,也没什么联系了。


    但收下来后顾清昶又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有一种自己是收了小费的服务生的感觉。


    浓重的夜色中,顾清昶的眉眼浸染在灯光里。


    他自嘲地笑了笑,没发现从后面超过去一辆熟悉的车。


    南夏趁着休假好好在床上躺了两天,这才恢复了精气神。之后她又马不停蹄地忙起了面试工作,原本以为进行地会很困难,说不定温聿秋那边会卡很久。


    她没想到自己拿了一沓面试尚可的简历过去,原本就不参加面试的温聿秋从里面抽出一张,看上去都没看清那女孩儿长什么样儿,他指尖点在纸张上:“就这个了。”


    “您确定?”南夏总觉得有些过于简单了。


    他抬起眼,反问她:“你不确定?”


    南夏这回明白了,他是在放她走。他心里清楚,她不是被圈养的雀儿,他留不住她。


    这句确定问得仿佛不止这件事。


    “确定。”


    南夏将那张被录取的简历拿过来放在最上面,她说着工作上的事儿:“您放心,我这段时间会花点时间教她一点儿技能,顺便交接工作,尽可能不对您的工作产生影响。”


    到最后,他们说的也只有这些。


    南夏从总裁办公室里走出来,外面办公的人眸光落在她身上又收了回来。先前南夏虽然已经说明离职的理由,但还是觉得她跟温总之间有什么。


    直到下午开会的时候,温聿秋和往常一样坐在主位,神情并没有什么不妥。


    大家的八卦之魂才渐渐平息下来。


    留职的最后几天,南夏同新秘书说着一些注意事宜,几乎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新秘书跟了她几天,差点把她视为人生偶像。


    南夏收拾工位上的东西,新秘书有些难过:“南夏姐,我为什么是接替你位置的人啊,要是我能跟你一起工作就好了。”


    她笑着安慰对方:“以后有什么事儿就给我发消息。”


    说完,南夏突然想起了何老。


    记得刚开始自己来这个岗位时,他帮自己帮了很多。几年过去了,没想到那个帮助别人的人变成了自己。


    女孩凑过来帮她收拾东西,快差不多的时候女孩看见抽屉里还有样东西:“姐,这还有样东西你没收。”


    她帮南夏拿起来。


    收拾好东西,南夏离开了公司。她回头望了一眼自己呆了这么久的地方,心头有些沉。


    刚回到家,她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温聿秋打的电话。


    “喂?”


    嗓音那头的声音低沉:“别墅里的东西你都拿了吗?”


    “我已经拿完了。”


    温聿秋说:“拿完了吗?为什么我看,你一件也没拿走?南夏,我送你的东西归属权在于你,你过来拿走吧。”


    南夏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玩偶:“不了,没什么珍贵的。”


    第65章 第 65 章


    电话挂断后, 手机重新回到首页屏幕。


    那些俗人眼里珍贵的东西,在她那儿一文不值,她一样都没带走。


    温聿秋抬眼, 看见落地窗前的灯红酒绿, 他站得那样高,好像将一切繁华都踩在脚下。


    那一刻理智占据了高地。


    温聿秋比谁都清楚, 停在这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转眼又到冬天,他们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 再也没了交集。


    温聿秋的世界和从前一样充斥着繁华和奢靡, 像是从前一样有序地进行着。京市的夜晚仍旧那样纸醉金迷, 仿佛她没来过一样。


    顶楼里。


    温聿秋和席曼青刚聊了会儿合作计划, 新秘书岑涵端了两杯咖啡进来。席曼青看了眼策划书, 随口问:“换新秘书了?”


    男人没抬眼:“嗯。”


    他面前放着杯意式浓缩,按理来说符合总裁的口味, 但温聿秋的手放在膝盖上, 腕表散漫地贴着黑西裤, 从头到尾没有动那杯咖啡的意思。


    原本聊完工作席曼青准备走,刚好晚上有个饭局两个人都要参加,干脆一起去了。


    席曼青猜出南夏已经走了, 她有些好奇地看向温聿秋,却没从他脸上窥出任何痕迹。


    他双腿交叠, 成熟稳重地坐在那儿,即便是关慎为了避免追尾刹车急了些,他也没什么波动,继续看着手头上的文件。


    两人本来也就是合作关系, 凑在一起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讲,席曼青只是将眸光转向窗外, 将安静的氛围延续下去。


    也不知道谁找的清雅的去处,寻了人在上面弹着悦耳的琵琶。台上的姑娘穿着高开叉的旗袍,古典气息浓厚。


    同人打过招呼,席曼青不由开着玩笑:“弄这排场倒也不用吃饭了。”


    等人问为什么,还以为哪儿招待不周,她开着玩笑,示意台上:“秀色可餐。”


    一时间周围响起笑声。


    温聿秋坐在中心的位置,他微微靠在椅背上,姿态有些漫不经心。


    一整场,他只是认真地看着,那些佳肴没怎么动。男人指尖靠着额角,眼底映着远处的场景,眼神不明。


    饭后大家说要去棋牌室,温聿秋坐了过去,他牌技好,推到牌后靠在椅子上,眼里没了兴致。


    先前席曼青一直坐在温聿秋身边,这会儿不在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温总,您身边那个秘书呢,怎么就换了人。”


    温聿秋没应,垂着那双深邃的眼,潮水平静地掀不起波澜,另一人便打趣地笑:“温总多情。”


    嘴上是这样说,可京圈谁人不知,他会为了女人一掷千金,可绝情的时候也是真的绝情。


    落花再多,温聿秋这潭冰冷的水却从未沾过分毫。


    也正如他们所想,温聿秋那样的人,永远将家族和利益放在第一位。


    即便那段时间苦难重重,他仍旧在竞争无数的情况下稳稳地拿到了项目。


    那边开着庆功宴,南夏正在厨房里切洋葱,她刀工不佳也就算了,以为切两个洋葱一会儿就切完了没事,谁知道辣得一直流眼泪。


    纪女士进来看她这副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有些无语:“让你切个洋葱把自己切成这样,去去去,出去看电视去,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你做饭了。”


    她走出来还听见纪女士在唠叨:“这以后还得找个会做饭的,不然都能给厨房炸了,也不知道这些年怎么就学不会……”


    厨艺小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在家有父母,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下厨的机会。


    南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机上正播放着财经频道,她抽出纸巾擦干净眼泪,突然听见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指尖微顿,南夏抬起头,果然看见电视里熟悉的面孔。财经记者对温聿秋进行采访,他对着镜头从容矜贵,认真回答着问题。


    画面切换,他在演讲会上接受着掌声。


    南夏垂眼,长睫上还沾染着泪痕,因为洋葱的劲儿还没缓过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从前那些风光也有她的一份,可如今他们在不同的世界,再也没有交集。


    冬日寒冷,霓虹灯光也未能夜晚染成暖色。


    温聿秋喝得有些多,坐到后排座位一直闭着眼休息。


    关慎去外地帮温聿秋办事,这会儿坐在司机位置上的是岑涵。她也是第一次送温聿秋,看后座的人闭着眼睛,不好去打扰,于是抬手打开了导航,按着里面显示“家”的位置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聿秋抬起眼看见熟悉的别墅。他已经很长时间都住在酒店的顶楼,今日关慎不在,岑涵就将他送错了地方。


    他头有些痛,抬手揉了揉眉心。


    岑涵将车开到停车库,解开安全带后犹豫片刻,回头问温聿秋:“温总,我送你上去吧。”


    坐在后排的男人怔了怔,面前晃起紫色旗袍的影子,他头更疼了点儿。温聿秋并不想上楼,但已经到了地儿再折腾人也不合适,只是说:“这么晚了你把车开回去吧。”


    温聿秋下了车,抬手随意地松了松袖扣。


    他这话说得似乎很替人着想,但岑涵只看见上司冰冷的侧脸,他只是出于绅士涵养说这些话,实际上谁也走不进他的心里。


    在温聿秋身边的这段时间里,她始终觉得这个看上去好相处的上司有些可怕,所以听了温聿秋说的话也只是应了下来,没再说多余的话。


    虽然几个月没回这儿,但保姆将别墅打扫地很干净,里面的陈设基本没什么改变。


    温聿秋换了衣服走到卧室,看见换的新的深绿色床单。是先前他们吵架前南夏买的,到现在一次没有睡过。


    她那时厌烦了简洁的颜色,特意买了套绿色,问他喜不喜欢时,他温声说可以,意有所指道:“绿色显白。”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他大概是真的有些神志不清了,眼前浮上她熟悉的脸庞。


    她的眼睛很漂亮,琥珀色的眸子像是宝石一般夺人心魂,沾着泪水时更动人,长睫浸湿,眼前蒙着一层淡淡的雾。


    偶尔她会窝在他怀里工作,困意袭来时也不知道是怀抱过于温暖还是什么,安稳地靠在他胸膛上睡觉。


    他舍不得叫她便维持着那样的姿势许久,腰都有些酸了,有些人醒来还埋怨他为什么不把她叫醒。


    她总有许多埋怨他的理由,即便是帮她把工作收个尾,她也会怪他不培养她独立工作的能力。


    生气时声音也是软的,偶尔气急了身体还会抖,和公司里办事公办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却又都格外地招人。


    温聿秋坐了会儿,起身去浴室洗澡。


    也不知道是走神还是什么,不小心用了旁边不属于自己的沐浴露,清淡的茉莉香伴随着空气充斥着整个空间,像是连同回忆一般将他侵蚀。


    他忽然觉得这偌大的别墅里处处都充斥着别的味道,即便时间过去这样久也难以消散。


    温聿秋心里生出几分燥意,披着松垮的睡袍走到露台上抽烟。


    修长的手指夹着烟,透着几分旁人窥探不见的颓态。身后传来声响,温聿秋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扫地机器人开了定时功能,这个点儿还在辛勤地劳作。


    那个扫地机器人是南夏买的,刚买的时候她蹲在那个位置同扫地机器人对话,好像人工智能是真人似的。


    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记得那样清。她挺翘的臀部坐在脚踝上,如墨的长发落下来,被阳光渡上淡淡的颜色。


    耳边声响有点大,原来是人工智能不太智能地磕到了死角,也不知道是哪个零件坏了还是什么,一直在那表演撞墙。


    看上去不太聪明。


    他大概是疯了,觉得那有些像南夏。她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遇到问题总是会死磕,带着股倔劲儿。


    温聿秋出着神,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燃了一大截,滚烫的烟灰掉落到他的皮肤上,灼烧感一下子将他拉到了现实。


    他这会儿才觉得酒醒了。


    温聿秋过去关了扫地机器人,重新换了套衣服,单手捞起外套往外走。


    这么冷的天气,夜色浓重得要将一切吞噬。他重新叫了辆车,坐上去后,报了长住的那家酒店的地址。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夹雪,车窗上蒙了一层雾,原本清晰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


    因为天气不好,司机开得很慢。


    温聿秋睁开眼,恰好雨刮器工作,车窗上的雨水被清除。他仰着头,喉结上下滚了滚,透过清晰的车窗看见的只有一片浓重的雾。


    第66章 第 66 章


    这几日京市的天气格外不好, 雨雪雾的天气导致早高峰的拥堵情况更加严重。


    公司的人迟到了不少,岑涵也在其中。她匆忙赶到工位上工作,一手拿着文件一手端着咖啡进了办公室。


    出去前岑涵看着那杯咖啡, 有些犹豫地问温聿秋:“温总, 您如果对我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直接说的。”


    温聿秋昨夜没有休息好, 眼底带着淡淡的疲倦,他认真翻阅眼前的文件, 手指上带着淡淡的烫痕:“暂时没有。”


    他的语气里带着的是一视同仁的温和, 只是这丝温和后藏着的是极致的淡漠, 过了许久, 他掀开眼睑:“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岑涵宁愿他骂自己一顿, 也不想被上司这样忽视,“好。”


    出来时关慎刚好来公司, 她把钥匙递给关慎, 两人随便聊了两句, 关慎才知道她昨天送错了地方:“温总这段时间都住在酒店,他没告诉你吗?”


    岑涵有些尴尬:“没……没有。”


    但温聿秋也没生气,甚至刚刚提都没提一句。


    她忍不住问关慎:“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作为温总的秘书, 她连他住在哪儿都不知道,而且南夏口中的温聿秋似乎并不是这样。


    关慎这么多年跟在温聿秋身边, 没觉得哪儿不对:“他要是有意见早就对你发火了,你别想多,温总性格就是这样,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 南夏姐说他人很好相处。”


    “……”关慎恍然大悟,想起在南夏面前如冰山融化般的温聿秋, 脱口而出,“你当然不能跟她比了。”


    见岑涵一脸意外和受伤的表情,关慎感觉自己刚刚的话好像给了她一刀,补充道:“别误会,他们俩毕竟认识这么久了,而且还交往过……”


    女孩瞪大眼睛:“交往过?”


    “……”关慎这才意识到她不知道,有些懊恼自己多嘴,“有那么一回事儿,你知道就好。总之,你也别对自己太高要求,毕竟换做谁也都取代不了南夏。”


    他了解温聿秋,又安慰:“温总一般真对你有意见就直接把你辞退了,不会跟你废话的,你就专心工作吧。”


    岑涵压下心事,勉强笑了笑:“好。”


    这几天温聿秋有个项目要进行,其实也没什么特殊,只是刚好去住的度假村是以前去过的老地方。


    陈妄时刚好在,邀请他去台球厅玩。


    落地窗外能看到一片宁静深邃的海,和天空连成一片。


    温聿秋立在台桌前,慢条斯理地用巧粉擦拭着球杆,手指上那不起眼的伤痕已经没了踪迹。


    原本两人还算平和,只是沉默地比拼技术。


    过了会儿,温聿秋靠在一旁,不经意间开口:“梁书宜不是订婚了吗,还以为你会一个人躲起来伤心。”


    他这话也不是挖苦和嘲讽,只是对于陈妄时性格的了解,知晓对方此刻心情不好,所以有些不解对方为什么会出来。


    但温聿秋无意之中提到的三个字明显是点燃了陈妄时心口的导火索,他解开扣子,轻笑了一声:“我这不是跟你们学习吗?”


    陈妄时对着他平和的面庞出言嘲讽,语气里又带着点儿心如死灰:“你分手了,还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儿。”


    温聿秋知道他心情不好,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他从烟盒里敲出根烟,夹在指尖准备去吸烟室,却被陈妄时拉住。


    原本就心情不好的人,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口子:“还以为你们这种人连血都是冷的。”


    分明先前满世界秀恩爱,现在抓着他把他当成梁书宜来发泄。温聿秋看向他,劝慰:“难受就回去休息,过去的就过去了,总有一天会忘记。”


    时间总是会抹平一切伤痕。


    陈妄时眼底有些红,他知道自己不该把气撒到温聿秋身上,但看到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梁书宜,只能转身离开。


    温聿秋听见他临走时说了一句——


    “也就你这种人才能忘记。”


    橙色的霞光落在海面上,将蓝色的海水染成漂亮的颜色,海鸥在水面上展开翅膀,成群结队地飞着。


    温聿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海边。


    耳边响起候鸟翅膀振动的声音,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曾经来这座城市越冬的旧识。


    海埂大坝上有个小姑娘兴冲冲地拽着父亲往前跑:“爸爸,看,这儿有海鸥。”


    她不停地重复着真漂亮。


    海风吹起她脖子上的围巾,蓝色落在温聿秋眼前,他弯下腰将围巾捡了起来,那小女孩接过围巾:“谢谢哥哥。”


    远远地听见她问父亲:“为什么夏天来这儿没有海鸥呢?”


    “因为海鸥是候鸟,天气冷的时候他们就会来温暖的城市过冬,等春天来了他们就会回去了。”


    “哇,它们好聪明啊。”


    温聿秋听着海浪的声音突然在想,她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可爱。喜欢候鸟是因为它们聪明还是自由?


    那些飞走的候鸟还会回来过冬,那只回到故乡的候鸟,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海风掀起男人大衣一角,他想起她那时认真地站在自己身边,说要学他将眼前的景象努力地记到脑海里。


    想起她脸红着躲避他的眼神,仿佛已经和他接吻。


    他突然有些讨厌这些年不拍照的习惯,那些美好的场景总是被他牢牢地记在脑海里,怎么也拔除不了。


    一晃神眼前只有咸湿的海风,身边再也没了从前的身影,连记忆里温暖的风都变得那样冷。


    原来,故地重游也不过是刻舟求剑。


    回京市时,关慎在前面沉默地开车,看到来电显示时有些意外。以往他从来不会在工作途中接电话,但是这次却破了例。


    是南夏的回电。


    他先前发过微信,让她回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后来还打了个电话,当时南夏没接。


    其实让南夏回来,不完全是出于他们关系的缘故,他还是不忍心看两人分开。


    但南夏这次打电话给他,给的还是拒绝的答案。她说:“对不起,虽然我很想参加你的婚礼,但是大概我不会再回京市了。”


    关慎丝毫不意外她会给出这样的回复,他看了一眼温聿秋,故意提起南夏的名字,然后说:“回来吧。你放心,到时候我不会邀请温总参加我的婚礼的。”


    “我是真的没空,你也放心,到时候会给你多包份子钱的。”南夏非常义气地说。


    电话挂断后,关慎透过镜子看了一眼温聿秋,他连头也没抬。早在她离开后,他不止一次提过南夏,都没能得到任何反应。


    关慎想,他也该放弃了。


    他早就该知道温聿秋不是那种沉浸在情爱里的人,那样冷漠孤傲的温聿秋,怎么会真的把一个人放在心上。


    原本车该开回酒店,但温母来看望温聿秋,关慎就将车开回了华源公府。


    他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回过老宅,温母过来让他回去看看老爷子,顺便过问他的婚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曼青订婚?”


    温聿秋没回应。


    餐桌上放着精美的菜肴,但似乎品尝时也没那样可口。


    温母知道这也是早晚的事儿,加上席曼青哄她哄得心花怒放,总是安抚她说有其他的安排,她也就没逼得那样紧。


    有些话她没说出来,但心里却对温聿秋和南夏分手这件事很开心,她也觉得早在预料之中,所以从未插手过。


    她了解温聿秋,知道他有分寸。


    下午温母也没急着走,自小温聿秋就很独立,所以两人距离很远。她难得来一次,便多待了会儿。


    阿姨在打扫卫生,温母看见架子上摆着个精致的盒子,让阿姨打开,是上次觉得丑的那个杯子的残骸。


    “怎么又是这东西,都碎了还留着干嘛,你给它扔了吧。”


    她语气随意。


    阿姨有些迟疑,她上次原本准备扔的,是温聿秋让她留下来。所以这个杯子想必对于温聿秋来说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温母不解:“怎么了?”


    阿姨看向温聿秋,没得到任何反馈,她猜想南夏已经离开,那么这杯子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于是就听了话将杯子扔了。


    夜晚下了雪。


    温聿秋坐在沙发上办公,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向窗外时才发现外面雪已经下了好一会儿了。


    她最喜欢下雪,鼻尖冻得通红也还是喜欢。


    手机响了一声,温聿秋打开回了条信息。


    回到壁纸页面,余光瞥见照片的精选推送着那年她在雪里的照片。


    他鲜少拍照,几乎所有的人像照片都与她有关。


    雪花越下越大。


    那样寂寥的夜晚里,他在落地窗前驻足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温聿秋找出一把黑色的伞打开门。


    他找到扔垃圾的地方,翻了许久找到那个精致的盒子,伞早就被丢到了一边,他那件黑色的风衣上也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温聿秋蹲着身子拼凑,却发现少了一块。


    雪花不停地往下落,几乎要将这座繁华的城市彻底覆盖成陌生的王国。


    那样骄傲的人,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狼狈和无助地寻找着已经难以复原的东西的一天。


    他翻找了许久,心口也像是缺失了一块隐隐作痛。温聿秋和所有人一样,以为自己永远自持,以为他永远不会离不开任何人,以为自己还能变成原本的自己。


    可原来完好无损的外表下早就有了暗伤,一朝发作,痛入肺腑。


    京市的雪下得正深的时候,徽州的初雪还遥遥无期。


    南夏刚从邻居那打完麻将回来,刚好今天缺人把她拉了去,原本打算让她去凑个数,好骗小丫头点儿钱,没想到南夏不是吃素的。


    走的时候南夏还听到他们吐槽:“你这是出去工作了,还是去培训打麻将了?”


    南夏:“……”


    冬天的阳光十分柔和,她被晒得有些眩晕,想到曾经有人教过她这些……


    她正走着神,听到前面的声音,看见爸爸背着超市里买回来的米往回走,另一只手还拿着好多东西。


    他上楼梯的时候有些喘,明显就拿不动了。


    南夏赶紧走过去帮忙:“爸,你心脏不好,怎么能拿重物。”


    “这算什么重物?就是人老了……”


    她愣了一下,想到从前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压根不算什么,轻轻松松就能拿起来。


    他手里的东西被她接过,南夏笑着安慰他:“哪儿老了,你还要活一百岁,现在生点小病,只是给你点休息的机会。而且,你不是有我吗?”


    以往这些话她很难说出口,是上次进医院的事儿让她心境产生了变化,她开始害怕有些话不说出来也许也会有来不及的一天。


    她也开始真的学着长大,学着去扛难以逃避的责任。


    南夏一边拿东西一边提起刚刚的事儿,南父也取笑她:“我看你就是去哪儿培训了,上次跟你打牌你赢了那么多次。”


    “……”南夏没想到爸爸也这么说,她干脆放弃抵抗,附和道:“嗯,我每天都在培训斗地主,这样才好把你们的钱给骗光。”


    这段时间南夏借着离职的机会在家里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压力少了许多,整个人精气神也更好了一些。


    她在厨房里帮完忙,在餐桌上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阿姨。南夏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对方是亲戚又或者是朋友。


    谁知道她坐下还没到三秒钟,对方就开始调查她的户口,从工资到学历到性格,还莫名其妙地说:“不会做饭怎么行啊,你以后得学着做饭。”


    “……”南夏不知道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看在她年纪跟纪女士差不多大,忍了忍,没跟客人计较。


    谁知道不表态对方又得寸进尺,追着她问:“你最近是没去工作哦,什么时候打算去工作呀,工资高不高?”


    南夏看了她好一会儿,非常认真地发问:“你是来做人口普查的吗?”


    “不是啊,哪有人现在来做人口普查?”


    “那关你什么事?”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纪女士过来打圆场,安慰着破防的大婶,说了一堆好话才在吃完饭之后把人送走了。


    “你干嘛呢,人家是媒婆,你给人轰走了。”


    南夏这才明白刚刚那个人为什么那么喜欢问东问西。她完全没放在心上,纪女士的唠叨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前段时间不是听了你的话 见了几个人吗?你怎么又请了个新角色来家里?”


    纪女士说:“你还好意思提,见了一堆人没见你有一个瞧得上的,怎么眼光那么高?”


    她无奈地反问:“你确定是我眼光高,不是你眼光低?”


    南夏承认,她和温聿秋交往过之后眼光自然而然地会拔高。所以她去相亲的时候是降低了一定期待值的,谁知道果然如传闻所说没几个正常人。


    她简直不想回想那些人的奇葩嘴脸,前两天见的那个见面的时候说自己不喜欢比自己优秀的女孩,南夏上下打量他:“那看来你结婚挺困难的。”


    语气很淡,但是杀伤力极强。


    那人恼羞成怒,走的时候还说既然相亲没成是不是这顿饭该AA,南夏径直走到收银台把账单结了,没跟他多废一句话。


    “那这么多个都没看上,还能不是你的问题?”


    南夏算是看出来了,相亲也不能轻易去,不筛选的下场就是过段时间就会多出她有挑三拣四的毛病的传闻。


    纪女士又说:“这还有一个,是个医生,人家可优秀了,你这回再看不上绝对是你的问题。”


    南夏学得精明了点儿:“那你把他微信推给我,先聊聊吧。”


    “你确定之后会见面?”


    “会,”她叹了口气,“您别催了,再催我买机票回京市了。”


    “好好好我不催了。”


    好像生怕南夏回去跟人复合去了。


    她总算清净了点儿,回房间看了会儿书,没急着加微信。她怕再遇见奇怪的人,更何况相亲一板一眼地互相问对方的户口,实在是让人觉得无趣。


    柔和的阳光从窗户外落下来,南夏看了没多久,支着腮帮昏昏入睡。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声,南夏拿起来迷迷糊糊地看了会儿,清醒后才解答岑涵遇到的难题。


    她本来不该有义务帮助对方,只是淋过雨总想帮别人撑把伞,她知道岑涵现在什么也不懂,大概率会和当初的自己一样迷茫和担忧。


    而那时的前任秘书,也像如今的自己一样帮助过她。


    难题顺利解决,只不过岑涵还是听到了诸如“如果南夏在就好了”的话,心里没有落差感不是假的。


    她去找温聿秋承认错误,却只见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银装素裹的世界,对她并不关心。


    南夏曾经对她说过,温聿秋外冷内热,看上去不近人情但是很少会真的生气。


    所以平时在她面前要大胆一点,不管是求教工作上的事儿还是别的什么,在他面前敢于提出问题,他反而会欣赏你。


    但此刻她却迟疑了,他深邃的瞳孔里映着雪色,这样冰冷的雪山又怎么会有融化的一天呢?


    岑涵犹豫片刻,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好转移话题要给他订餐。温聿秋没什么胃口,便拒绝了。


    她说:“可是您不是胃不好吗?如果不好好吃饭会胃病会复发的。”


    他觉得这话术熟悉,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告诉你的?”


    下班后,整个办公室是那样寂静,温聿秋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面前放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他翻开看,里面写着他的生活习惯和性格,“喜欢深蓝色的领带和袖扣,虽然很难相处但实际上确实很难相处,是个万恶的资本家”。


    温聿秋看见她把后面那句话划掉,重新写了句:“是个很好的上司,会为下属着想,跟在他身边能学到很多。”


    再往后翻了一页,又在夹缝里用不显眼的字吐槽他是个小气鬼,什么都爱计较。


    温聿秋翻阅完,又想起她从前总是撒娇的脸。她会因为他批评了她后想着要不要给她送速溶咖啡、给他的咖啡上加个笨拙的拉花、切水果特意切成蝴蝶图案、她送他如她一般不染世俗的蝴蝶兰……


    她颤抖着抵着他,落地窗上浮上手印,一边骂他混蛋一边死死咬着他。每次帮完她她都不让亲,明明是自己的东西比谁都嫌弃。


    她还说,我爱你。


    明明那时候,她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没有结果。


    温聿秋眼尾浮上暖意,他不自觉地低烧,他恍惚间面前有些晃。原本安静的办公室变得冷清,城市也变得那样陌生,被雪盖住的繁华是那样地远。


    粉饰之下的太平再也不能维持,他心里那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寸寸塌陷。


    温聿秋给离开的岑涵打了个电话,他报完目的地,声音清晰地透过电流传了过去——


    “帮我订最近一趟的航班。”


    第67章 第 67 章


    小城的时光总是过得慢一点儿。


    夕阳渐渐没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路边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南夏跟着纪女士去公园瞎逛,看着他们放个大喇叭在空地上跳舞,她有些羡慕老年人的活力。


    夜晚有些冷, 南夏佩服大爷大妈们的毅力, 她这个年轻人先冷得受不了,顺着旁边鹅卵石的小路先回家。


    到家后她取下围巾, 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想起要加相亲对象这件事, 她顺手加了对方。


    南方没有暖气, 室内除了没有风以外也不比室外好上多少, 她拿起调控器开了空调。


    手机响了一声, 是相亲对象给她发的消息:“你好, 我叫盛斯衍。”


    “你好。”


    互相做完基本的问候后就没了下文,这样也好, 南夏不想再和对方互相做户口调研, 尤其是前面几个人的目的性太强, 虽然知道相亲和恋爱总是不一样的,但是那些人说话还是让她感到不适。


    后来再想,那种不适感大概来源于, 在相亲的时候大家都奔着结婚去的,很多时候在别人的眼里很像是供人挑选的商品。


    盛斯衍又给她发了条信息:“我是不是应该让你对我有个基本的了解?”


    南夏还没回应, 就见他直接发了个简历过来,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自己在面试员工。


    打开电子文档看了一眼,上面甚至有他的证件照, 对方长相端正斯文,看上去是个正常人。


    再看了眼就学和工作经历, 每一条都体现出对方是个高材生,top级别的医学院毕业,目前还在三甲医院工作。


    就是这么做自我介绍,让南夏觉得好笑:“但是我不想给你看简历。”


    对方语气温和,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人:“也可以,我们还可以有其他了解方式。”


    南夏故意逗他:“要有神秘感。”


    “……?”


    见对方一直在输入中,她开启糊弄模式:“如果我们对对方的了解太深,就会对对方失去兴趣,所以我们现在不需要提自己的信息,就随便聊聊就好。”


    盛斯衍撩了撩唇角,直觉告诉他对方是个很有趣的人:“好,那下次见面再深入了解。”


    南夏应了下来,她还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清净几天,没想到纪女士知道两个人聊得不错,就将见面的日子定在了两天后。


    南夏对这样的举动有些反感,因为她不喜欢父母对自己的控制,尤其是纪女士从小什么事都不会让她做决定,要不然她也不会大学的时候跑那样远的地方去读书。


    但是毕竟纪女士已经跟人约好了,她也不好放对方鸽子。


    她有时候不理解父母为什么这样执着地插手孩子的人生,执着地将她送到另一个家庭里,就好像他们的脑回路被某种程序固定了,任谁也改变不过来。


    到头来还要被“父母都是为你好”的言论绑架,可这种控制的行为好像怎么看都很自私。


    纪女士让她吃饭,她说不吃了,等会儿点外卖。


    “你是不是在用这个方式跟我抗议?”


    “是。”


    总之家里还是没能维持住先前的平和。南夏已经妥协了很多,她是那样的迷茫和矛盾,既心疼父母又是那样地反感他们。


    所以她既认输,又做不到百分之百的投降。


    约会地点定在咖啡厅里。


    前段时间姜蔻说这儿的新品很不错,作为抹茶爱好者,南夏想着刚好去看看。


    而且相亲失败的话,她还能顺路去品尝咖啡和点心。


    她是个很守时的人,因而已经提前到了地方。刚在咖啡厅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南夏看了眼手表,给对方发了条信息——


    “你好,我已经到了。”


    他问她在哪个位置,她告诉他自己坐在窗边,穿着棕色条纹大衣。


    盛斯衍并没有回复,她等待了半晌,面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她抬起眼,看见一个跟他穿着同样色系的高大男生,看上去很斯文:“是南小姐吗?”


    对方比照片里更有气质,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很有学问。南夏有些意外,站起来同他握手。


    两人面对面坐下来,南夏刚想点单,服务员上了两份新品,盛斯衍说是听她说要来这儿试新品所以提前点的:“你不介意吧。”


    “你早就到了吗?”


    “没来多久。”


    南夏没想到他比自己还提前到,一时间对他这样的行为很有好感。


    一整天下来两个人聊得都很愉快,盛斯衍举止优雅,谈吐不凡,和她各方面似乎都很合得来。


    南夏前段时间被那些奇葩折磨得头疼,一下子遇到了个正常人——准确地来说十分优秀的人,竟然还让她有点不习惯。


    聊到感情问题,盛斯衍说:“以前一直专注学业,也没认真谈过几场恋爱,所以我很多时候可能不知道怎么表达,请你见谅。”


    难怪相亲一上来就发简历,南夏腹诽。


    她笑了笑:“没关系,我也没谈过几次。”


    “那你以前谈过的男朋友是什么样儿的?”他也不避讳这样的话题,“别误会,我就是想了解你的理想型。”


    “他……”南夏其实已经尽量不去想温聿秋了,但是这会儿突然有人提及他,想到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心口还是像缺失了一块。她笑,“跟你是完全相反的类型,他很坏,喜欢欺负人,不好相处。”


    她也不是故意要说温聿秋的坏话,只是每次都会想到他在旁人面前不会轻易展露的那一面。他曾经那样鲜活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盛斯衍面上露出不解的表情,听起来完全不理解为什么面前的女孩会喜欢他。他的表情复杂:“那看来我还要努力,只是成为你的理想型好像有些难度。”


    南夏回过神,她的头发扎在耳后,松散的碎发落下来,看上去慵懒松弛:“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更何况他也不是我的理想型。”


    准确地来说,她没有所谓的理想型,因为爱上一个人总是预料之外的。


    盛斯衍听不懂,想要再追问,南夏推着他不让他再问。


    经过宠物店时,南夏没忍住进了看了眼,她蹲下身逗弄着宠物,笑得很温暖。


    他想起在咖啡店里看见她推门进来,女人米色衬衫扎在深色毛呢裙里,外面套了件格子大衣,衬得身姿修长。她坐在窗边,阳光刚好落在她侧脸上,美得像是一幅画。


    很奇怪,认识她以后,总是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相处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分开时盛斯衍原本要送她回去,临走前却接到医院的电话。


    他面上露出为难之色:“对不起……”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却没能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没关系。”南夏理解他职业的特殊性,“你快走吧,别耽误了你工作。”


    盛斯衍一边看时间一边往路边走:“这么晚了你回去小心点,到了给我发信息。”


    “好。”


    南夏目送着他离开,感慨当医生的不容易。


    这边离家不远,她想着干脆步行回去,刚好散散步。


    走到一条略微偏僻的小道,冷风吹过来,她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慌。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冷的缘故,往常有点人的这块儿此刻冷清得有些过分。


    又走了两步,她感觉到身后似乎有脚步声。


    该不会是被跟踪了吧。


    南夏回头看了一眼,只模糊看到一个人影,那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帽子,看上去有些可疑。她想报警,又怕是个乌龙。


    慌乱中,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第一时间,她想到的竟然是温聿秋,可惜那个电话永远不会拨出去了。


    走了一会儿,她感觉那个人还在身后,给姜蔻打了个电话,还特意提高了分贝:“老公,你在前面接我对吗?”


    “……”姜蔻忍着笑,但是又觉得这个场合不该笑,“老婆,你要注意安全啊,如果有事我第一时间帮你报警。”


    听到好友的声音,她心里安定了不少。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南夏猝不及防被温热的手掌牵住,她错愕地抬起眼,竟然看见熟悉的人站在她跟前。


    他身后那个戴着帽子的人同他们擦肩而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她不是独自一个人就放弃了邪念,还是只是单纯地经过。


    南夏还握着手机,整个人呆滞地看着他,耳边模糊地传来好友“喂”的声音。


    浓重的夜色之中,温聿秋大衣的衣领被冷风掀起,大概是太冷的缘故,他精致的五官染上一层薄红,平添几分脆弱。


    他双眼皮的褶皱那样深,深邃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南夏无端想起从前她刚到他身边时他淡漠的眼,而到今日已然恍若隔世。


    手机话筒里一直传来姜蔻的声音,她担心南夏出事了,几乎快要报警。


    幸好南夏反应过来,重新将手机放在耳边:“我没事,先挂断,回去再跟你说。”


    手机回到壁纸界面,仍旧是从前他们的合照。


    南夏抬起眼,眼尾也有些红。


    她喉咙动了动,半晌后才对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叫出了他的名字:“温聿秋。”


    熟悉的腔调。


    还没说出其他的话,汹涌的吻便落了下来。她被迫打开唇齿,迎接他的思念和压抑的情感。南夏往后退了几步,情难自抑地发出羞耻的呻-吟,身体比她先一步回应他。


    她没了依托,手下意识地寻找背后可以靠的东西,可双手没能找到依靠的墙壁,反而被他束缚住放在腰后。


    “温……”


    温聿秋掠夺着她的呼吸,另一只手掀开她的衬衫,指腹磨着她的腰侧。他是那样熟悉她的身体,将已经腿软的她扣在怀里,让她退无可退。


    南夏只能看到他的瞳孔里映着自己小小的身影,他看上去和分别的时候没太大差别,好像人消瘦了点儿,嗓音听起来很哑——


    “以前在我身边的时候,哥哥都没叫过几声。”


    第68章 第 68 章


    这段时间她以为远离了那座城市、远离了他, 她心里的情绪就会淡掉,却没想过一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她鼻尖微酸, 还有几分委屈。


    冷风刮过脸庞, 她眼睛通红地看他,那副脆弱的姿态像是被他欺负了一样。


    “温聿秋, 你放开。”南夏知道他误会了,干脆将这个误会加深, “你听到的, 我有男朋友了。”


    是的, 温聿秋不仅听到还看到了。


    原本该是前日的航班, 大雪天气航班延误, 直到昨天才到了地儿。他知道她的地址,看到她打扮得得体不知道去见谁。


    阳光正好的天气, 他站在咖啡厅外看见她和别的男人说笑。她抬手拨弄着耳坠, 笑起来时一缕阳光落在她眼底, 光影下眼神叫人发烫。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连眼睛都看直了,呆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后来她跟那个男人看了电影, 烂俗的爱情片也值得她去同他消磨时间。出来后,他隔着来来去去的人群, 看着她站在他的内侧,她身边仍旧有那个护着她的人。


    可那个人已经不是他。


    纵然知晓,他非但没有松开她,还加深了那个吻。温聿秋原本自持的眸子里染上几分落魄, 揉着她的唇瓣问:“那他知道你喜欢我这样亲你吗?”


    南夏眼里染上错愕,觉得他疯了。


    她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响, 似乎是邻居家大妈的声音,害怕被认出来,下意识躲在他怀里。


    女人柔顺的头发贴着他的胸口,借着他的姿势靠在他身上。温聿秋喉结上下滚了滚,好半晌后柔和的声音落在她耳侧:“喃喃,回到我身边吧。”


    南夏的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敲击了一般,她心里名为感性的自己几乎要抛下一切回到拥抱他,可是理性最后却占据了高地。


    她短暂地贪恋了几秒钟他怀里的温暖,挣脱他的拥抱,垂着眼轻声道:“可是我们早就结束了,不是吗?”


    南夏偏过头,冷风吹过面颊,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温聿秋几乎没见她哭过,抬手将她泪水拂去,就那样和她湿漉漉的眸子对视着。


    心口再坚硬的地方也都软了下来,他曾经以为她的离开不会更改任何事情,可原来爱意的深浅要靠分开的痛觉来辨别。


    “如果,我要重新开始呢。”


    她微微别开眼,不想在他面前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南夏实在觉得荒谬,将他的手拿开,转身就要走。


    温聿秋伸手攥住她的手臂:“你总该给我一点儿时间,我总不可能短时间内解决和你结婚这件事。”


    南夏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脚步顿了顿。


    “别辜负席曼青了。”


    “我跟她之间只是合作关系,我们早就约定好了,她答应我帮我延缓联姻的压力我应予她其他条件,不会真的订婚。”


    她有些错愕,离开前转身看了一眼,那样温柔的眼神,好像他们之间还没变过一样。


    南夏心情复杂:“很晚了,我要回家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确定他不会再纠缠自己,那一步退后的时候好像在他们之间清楚明白地划上界限。


    回到家之后南夏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连纪女士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到,到最后纪女士在她跟前拿抱枕砸到她身上。


    “怎么了,妈?”


    “你电话响多少声了?怎么出门约个会就像是丢了魂似的,外面有鬼?”


    南夏回过神,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上面全是姜蔻打来的电话。她赶紧接了起来,姜蔻问她:“你没事吧?”


    “没事儿,我……”她原本想说什么,看见纪女士看着自己,转身进了房间,将门带上:“我遇见温聿秋了。”


    姜蔻十分惊讶:“我说你刚刚怎么要挂电话,怎么,你们要上演偶像剧戏码?”


    “姜蔻……”


    她没心思跟姜蔻打趣,聊了两句靠在椅子上,回想着刚刚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身体像是发了烧一样滚烫,身上带着烟草的味道,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吗?


    他说要考虑跟她结婚,她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她的心动摇了,她暗自祈祷自己是童话书里的女主角,和他能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可是,然后呢?


    只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何必走到结婚那一步,谁说结婚会幸福呢?他有他的家族,她有她的苦衷,他们又何必一定要为了那一段过去划上美好的句号呢。


    这世界上大多的事情都很难圆满,可不一定要圆满才是美好的。


    南夏仰起头,原本心里还有对他的怨恨,可现在不想怨了。


    他已经做了他该做的一切,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南夏看了眼,是盛斯衍给她发来的问候短信,他那边已经结束手术,却迟迟没等到她保平安的信息。


    她只是犹豫了片刻没回,下一秒盛斯衍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喂”了一声,说自己一切都好。盛斯衍有些疲惫地整理东西:“那就好。”


    南夏听着他说着关心的话,想起刚刚跟温聿秋的事儿,多少觉得于心不安:“盛斯衍。”


    “嗯?”


    “我想跟你说件事儿,”南夏坐在书桌前,一手拨弄着书籍,说,“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人,刚刚我遇见他了。”


    盛斯衍愣了一下,猜到是今天南夏提到的那个人,因为她说起那人的时候表情不太一样,他眸光黯淡了一秒钟,但说话的语气还是尽量温和:“是你前男友吗?”


    她默认:“所以我觉得这样对你来说不公平,虽然相亲不等于谈恋爱,但也是两个人接触着尝试在一起,但是我现在的状态,可能没办法跟你继续交往。”


    毕竟今天相处得很融洽,南夏觉得盛斯衍是个很好的人,不想让他以后失望。即便她现在没有并没有和温聿秋复合。


    他听懂南夏的意思是,这次相亲就到此为止,不再有下文,随即强颜欢笑着问:“我这是被拒绝了吗?”


    南夏笑:“那这样吧,我现在给你拒绝你的权利。”


    盛斯衍笑了起来:“那看来还是我占便宜了,毕竟还没拒绝过你这样优秀的女生。”


    南夏弯起唇角,听到他继续说:“那我们总能做朋友吧,毕竟今天接触下来那么聊得来,我不想错过认识你的机会。”


    她没觉得多一个朋友哪里不好,于是答应:“好。”


    隔天天气很好,南夏原本想多赖会儿床,结果纪女士早早地把她叫了起来。她一边起床一边希望南昔能早点从学校回家,这样能替自己分担一些,免得总是自己被摧残。


    纪女士要去附近的古宁寺祈福,不过她并没有什么信仰,完全就是喜欢凑热闹。假设有人拉她去算命,她也愿意去算,不过倒是因为抠门没怎么被骗过钱。


    南夏收拾好东西跟纪女士一起出门,她考虑买辆车,这样出门也方便一些。


    到了地儿,南夏拿到香在寺庙前行礼,然后插入香炉。


    耳边想响着风声,她站在殿堂外,某些回忆被勾起,在原地晃神了许久。


    直到纪女士叫她,她这才回过神。


    “你这丫头怎么从昨天开始就魂不守舍的?就算是被鬼附身到这儿也好了吧?”


    “……”


    拜完佛之后,纪女士又对寺庙里的平安符和手串感起了兴趣,南夏陪她去凑热闹,顺便帮她买单。


    “你也买个吧,我给你爸买一个。”


    她看着面前的平安符,原本想拒绝,想了想还是伸手拿了一个。


    买完后送去开光,两个人在庙里吃了素面。


    回去的路上,南夏接到了关慎的电话,他说刚刚跟温总打了个电话,他好像发烧了,这会儿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南夏怔了几秒,大概是本能驱使,她还是给温聿秋打了电话,果然没打通。


    关慎给她发了酒店的地址和房间。


    南夏跟纪女士说自己还有点事儿,就中途坐出租车离开了。等到了酒店门口,南夏才意识到哪儿不对劲,明明温聿秋发烧了可以通知酒店,让服务生给他买药什么。


    她甚至怀疑这是关慎跟温聿秋一起谋划的骗局,为的就是把她给骗过去。


    她转身准备走,垂眼看了眼自己买的温度计和退烧药,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敲了酒店的门。


    半晌也没得到回应,南夏想他该不会晕倒了吧。正想求助酒店的工作人员,门从里面打开。


    男人松垮地披着黑色浴袍,胸口袒露着一大片,肌肉线条让人耳热。南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胸口,刚想吐槽这个人怎么这么穿衣服,抬起眼却发现他面色泛白。


    温聿秋看到她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好像下一秒要晕过去。


    南夏扶住他的手臂,接触的地方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温聿秋。”


    她赶紧扶他进去休息,没穿高跟鞋的缘故,她比平日里要多低他一点,扶得很艰难。


    但好歹将人带到了床上,她一松手不小心失重跌落在他胸口。温聿秋的手臂将她紧紧搂住,如果不是他滚烫的温度,南夏几乎以为这真的是一场骗局。


    他喉结上下滑动,半晌后闷声喃喃:“别走了。”


    第69章 第 69 章


    南夏并不习惯他脆弱的模样。


    明明浑身烧得那样烫, 还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松开。她使劲想把手收回来,却没想到生病的人力气还是那样地大。


    “温聿秋。”她叫他的名字,奈何无济于事。


    为了照顾他, 南夏只能轻声哄着:“你松开好不好, 我去给你倒杯水。”


    没听到回应,她靠他近了些:“阿聿?”


    男人这才松了力气, 南夏趁机将手收回来,她去外面倒了杯温水, 回来后翻找自己的温度计:“张嘴。”


    温聿秋懒懒地掀了掀眼皮, 意识不清楚地张开唇将温度计含在嘴里。


    等测量结束, 南夏拿起来看了眼, 竟然已经烧到三十九度。


    “头疼不疼?”她问。


    没得到回应, 但是看温聿秋仰在床上,喉结上下滑动, 明显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喂他吃了药, 贴上退烧贴, 想了想,去拿毛巾沾了水过来给他物理降温。


    擦到他胸口,她脸颊微烫, 抬起眼却刚好同他对上。她以为他清醒了,没想到下一秒他又闭上了眼睛。


    晚上发烧症状会加重。


    南夏担心温聿秋难受, 也担心他高烧不退引发其他的病症。


    她思考半晌,给纪女士打了个电话,说姜蔻生病了,自己在姜蔻家里照顾她。


    毕竟不是未成年, 纪女士也没追问。


    她挂断电话,继续给温聿秋降温。


    也不知道守了多久, 见温聿秋温度稍微降低了一点儿才放心地出了他的房间,顺便吃了点儿东西。


    温聿秋订的是总统套房,南夏找到另一个房间休息,给自己订了个闹钟,等早上的时候再帮他量一□□温。


    清晨时。


    房间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床上的男人坐了起来,薄被顺着他的动作滑到小腹上。


    他扶着头,总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南夏守在他身边,温柔地照顾他。


    温聿秋扶着额头,他身上没那样烫了,只是头还是有些沉。他仰起头,唇角带着几分不明显的笑意,似乎在笑自己病得神志不清。


    温聿秋艰难起身,刚想拿起手机打个电话,门从外面打开,南夏将灯打开,见他醒了:“你没事吧,饿不饿?”


    她想那么长时间没吃饭,他的胃也不知道不舒服成什么样。可是问完这个问题,南夏迟迟没能得到答案。


    明明温聿秋已经清醒地站在她面前,该不会是……高烧把脑子烧坏了吧。


    南夏想到这个可能性,快步走到他跟前。她踮起脚跟,手掌贴在他额头上。


    那双漂亮又生动的眼睛紧紧落在他身上,接触的皮肤柔软。周遭的空气好像静止住,他下意识抬手握住她的手掌。


    意识到气氛有些暧昧,南夏想抽回手,却没能如愿。她抽不回来,干脆放弃:“还烧不烧了?饿不饿,我给你点点儿东西吃。”


    温聿秋不吭声,任由南夏拿温度计给他量体温,烧已经稍微退了下来。等她打电话点完餐,温聿秋问她怎么在这儿。


    “关慎给我打的电话,为了避免发生血案我才过来的。”


    她解释完却没得到回应,温聿秋看了她半晌才接受这个答案:“那你怎么进来的?”


    “……”南夏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当然是你给我开的门,你该不会脑子真烧坏了吧,等会儿我走了以后你去医院看看。”


    她觉得好笑:“是不是谁敲你的门你都开,万一别人想对你做点什么该怎么办?”


    南夏将装着温水的杯子递给他,温聿秋接过,手却触到她指尖,深邃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像是在勾她:“你想做的话,我随时可以配合。”


    她被他话里的歧义吓了一跳,怔了几秒慌乱收回手。


    原本还想吃个早餐,直觉告诉南夏不能多留,她站起身:“我先走了,你记得吃饭,如果今天还烧的话就去医院看看。”


    身后的男人突然开口:“如果我今天晚上叫你的话,你还会过来吗?”


    就像从前,明知道他喝了酒那样危险还是愿意送他回去。


    南夏吸了一口气,甚至给不出准确答案,原来,爱是明知故犯。


    她指甲嵌入掌心,有些不满他这样说话,好像他们之间她是彻彻底底的输家。她一时间理智丢失,垂下眼睑,轻笑了一声,“温总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又何必纠缠。”


    温聿秋自认为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却在此刻没法放下,他刚想说什么,又听见南夏说的话,彻底将他的后路堵死。


    “如果,你想消耗我对你最后一丝同情,那你就叫吧。”


    温聿秋搭在椅上的手背迸出青筋。


    南夏想走,手却被他牵住,她刚准备生气,温聿秋语气温和:“你照顾了我一晚上,吃完早餐我送你回去。”


    “不用。”


    可温聿秋态度却很坚决,南夏拗不过他。


    洗漱完,南夏安静地跟他一起吃饭。看见她手机亮了一下,温聿秋似乎是不经意地提起:“ 一夜未归,你男朋友知道的话不会介意吗?”


    “反正他也不知道。”


    温聿秋有些意外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前的东西都没怎么吃。


    南夏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想关心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温聿秋换了身衣服,出门送她回去。


    南夏真拿他没办法,明明刚病好怎么能开车,但是看他精神还可以,体温也降了下来,没多说什么。


    她给他报了地址,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到了地儿,温聿秋找到停车场停了车。南夏准备解开安全带下车,却没想到安全带被他拽着,没有让她下车的意思。


    她觉得他无赖,生气的原因胸口上下起伏,半晌后又平静下来:“温聿秋,你到底要怎么样?再这样我叫人了。”


    刚放完狠话,南夏看见不远处熟悉的人影,原来是她妈刚买菜回来。


    她骗她妈去看姜蔻,要是在这被逮到了也不知道如何收场。


    南夏偏过脸,尽量不让纪女士看见,以为她很快就离开,没想到她还和隔壁邻居聊了起来。


    好半天纪女士也没离开,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话。


    她拿起包遮住自己的脸,时不时地往单元门口望一眼,见人走了松了口气。


    包拿下来的同时,她抬起眼才发现温聿秋离她那样地近,面前阴影落了下来,唇瓣便被他吻住。


    “……”她闷哼出声,双手死死地抵着他的胸口,眼神写满了控诉。


    他是不是疯了,在她家楼下强吻她。


    温聿秋没松手,几乎轻易地撬开她的牙关,唤起她身体里所有沉睡的欲望。


    他的大掌按在她腿根上,像是掌握了她的命脉一般。南夏眼尾泛红,唇瓣娇艳欲滴,一脸生气地看着她。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不可能如此绅士。


    南夏挣脱不开:“我说了我有男朋友。”


    可这句话半点没唤起温聿秋的良知,他那样的天之骄子,自然不觉得任何人能比得上他,更别说现在有挖墙角的机会。


    她也没拒绝不是吗?


    假设那个人对她真有那么重要,她又怎么会深夜出现在另一个男人的房间里。


    温聿秋垂眼看她,语气里带着诱哄,似乎全然不在意:“你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了?”


    “是亲吻还是……”


    南夏攥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侵犯,可仍旧没阻止他采撷,他感受到她的轻颤:“这儿?”


    她咬着唇瓣,紧紧夹着腿不让他继续,又羞又恼:“温聿秋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儿?”


    温聿秋是觉得自己疯了,他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读出了她的意思,她只是害怕场合。


    空荡荡的心寻求着充实,他声音软得极致,哄着她:“那你想在哪儿?”


    那样温存的瞬间过去他们经历过那么多次,有那么一刻,南夏仿佛回到了他们的曾经。


    他们的回忆曾经那样美好,身体如此地契合,有时候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们就能读懂彼此的需求。


    她又如何能不眷恋呢。


    南夏几乎要溺在那双眼睛里,身体里更是带着回应他的本能。


    温柔的吻再度落了下来,她发出羞耻的声音,攥着他的手臂轻颤。


    沉溺了几秒钟,南夏还是清醒了过来,即便仍旧留恋他的身体,也不能继续拉扯不清。


    她被他攥得那样紧,趁着他松开她唇瓣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她力气用得极重,也不知道出血了没有。


    温聿秋闷哼了一声。


    被咬过的皮肤发出剧烈的痛觉,那时候他从来没觉得自己那样真切地活着。


    “温聿秋,你想做的话我们回酒店。”


    他以为她回心转意,然而南夏下一句却是残忍的:“就当是分手/炮,过后再也别见了。”


    第70章 第 70 章


    她垂着眼睑, 平淡地将那样温情的话说得那样残忍。


    温聿秋轻笑了一声,他想到当初遇见她的时候她看上去那样脆弱易折,可后来她做了决定谁也更改不了。


    他心里清楚答应她的提议就意味着此生分别, 有那么一瞬间, 他动了耍赖的心思。


    南夏望着他,语气带着距离:“你不是也说过, 我们之间,有必要到这个地步吗?”


    风水轮流转, 当初说的话正中他眉心。温聿秋要知道从前的理智那样伤人, 当初又怎么会任由另一个自己占据上风。


    她释怀开口, 语气和他当时一样体面, 甚至算得上温柔:“温聿秋, 我们好聚好散吧。”


    车门被打开,然后不轻不重地关上。


    耳边重新陷入寂静当中。


    温聿秋点了根烟, 手指随意搭在窗上, 突然轻笑了一声, 只是笑意浸入眼底有些凄凉。


    他想起从前有人开着玩笑,说南夏如今有他当年的影子。他将她教得独当一面,于是她再也不需要他了。


    回到楼上, 南夏站在窗前看他那辆车,偶有经过的对车有了解的人好奇地朝他看过去。他穿着比平日里随意, 却平白多了几分慵懒,略显病态的脸仍旧那样贵气,看上去不属于这里。


    她拉上窗帘,身体还记得为他产生的生理反应, 腿根微微颤抖,她庆幸自己没有在他的攻势下失守, 否则日后便再也纠缠不清了。


    明明分开了一段时间,她仍旧没能度过那段戒断期,也不知道是生理方面还是心理方面的。


    所以在他碰她的刹那,她身体里的本能被唤醒,想起他手指和唇齿的温度,想起他要碰不碰的撩拨,想起完整契合时他青筋触感……


    幸好最后理智占据了上风。


    纪女士从厨房里走出来,问她在这儿干什么:“吃过早饭了吗?姜蔻那孩子病得严重吗?”


    “……”南夏停顿了一会儿,凭借自己平日的功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管理,“她没事儿,我看她退烧了就回来了。”


    想起什么,她补充:“饭吃过了,我就不吃了。”


    一上午家里都很安静,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外面传来声响,南夏在补觉,因而没听见。


    纪女士看见姜蔻穿了个鲜艳的黄色大衣,整个人气色看起来还挺不错的,也很活泼,有些纳闷地看着她:“姜蔻啊,你怎么来了?”


    “我来蹭饭啊。”她理所应当地说。


    纪女士一脸不解:“你不是生病了吗?”


    姜蔻皱起眉头,也有些困惑。


    “南夏说你发烧,她昨天照顾了你一夜都没回来,怎么你病好得这么快吗,活蹦乱跳的。”


    “……”作为资深好友,姜蔻立刻意识到南夏出去做坏事拿自己当挡箭牌了,她变脸变得很快,尴尬地笑了几声,“对啊对啊,我昨天是有些发烧,但是不是很严重,主要我想夏夏留下来陪我所以装得很严重吗。现在已经好啦,毕竟我年轻人身体好。”


    “你可注意点儿身体,这么冷的天气跑来跑去。”


    她做了个收到的手势:“好的阿姨。”


    姜蔻去了南夏的房间,她没反锁,所以姜蔻直接走了进去坐在她的床头。


    等南夏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她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发问,姜蔻先说:“刚刚阿姨问我不是生病了吗,你说她是不是挺奇怪的,我哪儿生病了?”


    南夏明显没想到她会突然来找自己,脸色就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分外精彩。


    姜蔻欣赏够了,等南夏开始着急要起床去解释去,她赶紧把人拽住:“别去啦,我刚刚骗你的,跟你多少年朋友我还不懂你,立马帮你圆谎了。”


    南夏松了口气,又意识到好友这么坏,故作生气地看了她一眼。姜蔻可受不了她这个眼神,让人想要就地正法。


    姜蔻暧昧地看着她:“跟哪个男人去鬼混了,居然拿我当挡箭牌,你别告诉我是那个什么什么……”


    她想了半天那个相亲男的名字,没想起来,索性放弃,接着说:“应该不至于发展这么快吧。”


    “你想什么呢?”南夏心情放松许多,将腰上占便宜的手甩开,“是有人生病了。”


    “有人生病了,你就照顾他一晚上?”如果是异性,能做到这程度,那关系也能跟做坏事的关系差不多了。


    直觉告诉她不是那个相亲男,她脑子里冒出一个人的名字:“该不会……”


    两个人毕竟认识那么久,说话即使说一半对方都能听明白话里的意思,南夏“嗯”了一声。


    “他不是在京市吗,来挽回你了?”姜蔻看透她的心思:“人家一生病,你就紧张地跑去看,完全没想这是不是一出苦肉计?”


    “确实烧得挺厉害的。”


    “嗯,那他为苦肉计付出还挺多的。”姜蔻一本正经地分析。


    但姜蔻之所以能和南夏做这么多年朋友,因为她很善解人意,就像先前南夏纠结要不要跟温聿秋谈恋爱,她也说遵从本心。所以她没有无脑地劝他们分开,而是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思考了几分钟,然后微微歪过头认真地问:“你是怎么想的?”


    “长痛不如短痛。”其实一开始他们这段关系就不该开始,开始已经是个错误,再沉迷下去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姜蔻知道,她比谁都清醒,所以也没有再劝。转而过去抱住她,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很难受,想哭就哭吧。”


    有的时候人其实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一个人的时候没觉得有多难捱,但在旁人轻易洞悉你的脆弱,在向你发出心疼的讯号之后,突然间就想哭了。


    所以平静了那么久的南夏,心里建起的高楼轻易地在这一瞬间崩塌。


    她抱住姜蔻的手臂,鼻尖有些酸,眼前逐渐朦胧起来:“我知道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也知道我们迟早有一天要分开……”


    她已不必再说,因为姜蔻懂她的意思:“这个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真挚不变的感情,能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不也挺好的吗?”


    南夏垂下长睫,唇角染了点笑意,温柔又慈悲。是,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不是该明白,人生总是在不断地失去吗?


    能在这段短暂的旅程里尽兴地爱过一场,没什么可惋惜的。


    因为姜蔻“生病”的缘故,午餐十分丰盛,还都是姜蔻爱吃的菜。


    原本还觉得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咒自己十分不义气,没想到这会儿还能“因祸得福”。


    纪女士瞧着她那阳光灿烂的模样,疑惑地喝了口水,大概是真的搞不懂怎么会有人生病了气色这么好。


    吃饭到一半提出不解的点,姜蔻还找补:“阿姨你知道,一般发烧都是晚上比较严重,现在天亮了我就好了。”


    纪女士:“……”


    姜蔻朝南夏使了个暧昧的眼色:“而且某个美女在床侧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当然好得快。”


    南夏假装听不见,她怎么可能听不出姜蔻是在打趣她衣不解带地照顾温聿秋。


    饭快吃完,纪女士想到什么:“你在家既然没什么事儿就抽空和小盛出去玩玩培养一下感情。”


    南夏想起盛斯衍的存在,刚想跟母亲大人解释一下他们的相亲没有成功,她甚至做好了被说教的准备:“其实我们……”


    没想到被打断:“他昨天还跟我讲你很优秀,你们相处得也很好,那就再熟悉熟悉。”


    南夏原本想说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她没想到盛斯衍会这么说。兴许是盛斯衍觉得相亲麻烦,想找自己当挡箭牌,这么想着,南夏就没有拆穿。


    姜蔻听到这话在一旁笑,南夏给她夹了块虾,示意她赶紧用食物堵住自己的嘴。


    等姜蔻离开后,南夏给盛斯衍打了个电话,他也确实是她想的意思:“我这个岁数家里催得紧,实话对你说,其实我现在满心都是工作,对恋爱没太多的想法,所以你就帮我应付一下家长吧,下次请你吃饭。”


    南夏笑得无奈:“这饭该我请,我最近被催得头疼。”


    “家长都是这样,”盛斯衍嗓音很温和,“你还年轻,其实暂时也可以不考虑这些,不像我……”


    “你也只是比我大几岁而已,语气像是半身入土似的。”


    愉快地交谈了一会儿,盛斯衍顺理成章地让南夏请他吃饭,也好应付父母。


    她已经给出了承诺,自然应允。


    只是后来出了点儿小意外。盛斯衍临时接到爷爷的电话,要去参加公司开业的剪彩仪式,定好的午饭变成了晚上。


    “抱歉,我已经拒绝过了,但爷爷还是坚持。”只是盛斯衍并不从商,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知道自己去的意义是什么。


    “没关系,晚上吃也一样。”


    “开业典礼我一个人参加枯燥得很,若不然你来陪我参加午宴,下午我们再去逛逛?”


    盛斯衍提出这个想法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南夏未必愿意,没想到她也没当回事儿,只当出去散心,随口应了下来。


    当天盛斯衍来接她,他说还以为她会拒绝,南夏说:“最近心情不太好,刚好出来散散心。”


    还可以看看表演。


    盛斯衍很想知道她有什么心事,但是她没主动提他也就没问。


    车内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一声。


    南夏拿起来看了眼,是关慎发来的消息。温聿秋是不是苦肉计她不知道,但是关慎绝对是在替温聿秋使苦肉计,一会儿说温聿秋病得很严重,一会儿又说温聿秋到现在还没回京市,为了她连公司都不要了。


    她懒得搭理,给他发了结婚的份子钱,除此之外没说别的话。


    关慎知道她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将手机开了静音扣在膝盖上,想着应该不会有多大事,人都清醒过来总不至于不知道去医院看看。再傻的人,下雨也知道往家跑。


    南夏转而又想起他忙起来不太会注重自己的身体,想想还真有可能。


    盛斯衍看向窗口:“你看这一片开了很多新的商铺,城市建设越来越好了。”


    她抛开心事:“确实比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繁华不少。”


    聊了会儿校园生活便到了地儿,盛斯衍要剪彩所以坐在第一排,他给她安排了第二排的位置,弯腰告诉她如果待会儿觉得枯燥无味的话可以提前离开。


    她微笑着说好。


    看过了表演活动,南夏抬起手随着其他嘉宾一起鼓掌,她脸上浮现着笑意,看向台上西装笔挺的盛斯衍。


    掌声还未完全消散,她看见了那个无比熟悉的人站在盛斯衍身边。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西装,外面罩着同色大衣,禁欲清隽,修长的身形让他一出场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隔着人群,两个人的视线轻易撞上。


    她明明和他离得那样近,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从前能站在他身边,如今也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南夏原本停了下来的手掌重新若无其事地合上,和旁边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红色绸缎横在嘉宾跟前,温聿秋拿着剪刀,同其他人一起将绸缎剪断。


    旁边的礼仪小姐过来,男人抬手将金色剪刀搁在了她们端着的盘子上。


    剪彩结束后,盛斯衍的爷爷拉着他到温聿秋跟前:“这位是京市来的贵客,你来认识一下。”


    温聿秋认出了他是谁,也终于明白南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他同对方握手,唇角挂着极淡的笑,只是眼底却仍旧是冷的。


    南夏坐在那儿没动,内心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担心温聿秋会过来纠缠她,但是温聿秋并没有,除了先前遥遥的那一眼,他们之间没有更多的交集。


    想必是那天的话说得太明白,他完全听了进去,自尊心那样强的人,自然也做不出纠缠的事儿。


    温聿秋同盛斯衍站着交谈,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温聿秋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南夏担心他们谈及自己,走到盛斯衍跟前预备找个借口带盛斯衍离开。她原本只是想当温聿秋是陌生人,只是他气场太强,在她跟前压根没办法让人忽视掉。


    硬着头皮准备说什么,倒是温聿秋先开了口,是口吻极其平静的“南小姐”,仿佛将那天的话完全听了进去。


    盛斯衍很惊讶:“你们认识?”


    “前几日才见过。”温聿秋语气平常,视线却落在她身上。


    刚刚还觉得他已经放下的南夏顿时脑海里警报拉响,他说的是她为了照顾他跟他呆的一整夜。


    南夏干脆附和他,想看看他究竟要怎么样:“是见过。”


    温聿秋读出了她想掩饰这件事,垂下眼睑,情绪掩藏得彻底。他没有继续提那天的事儿,听起来就像是他们偶尔见过一面,仅此而已。


    那一刻她说不上是心痛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


    “也是,南夏先前在京市工作,你们认识很平常。”盛斯衍说。


    她潜意识里想避开温聿秋,不想任何表露在脸上的情绪露出丁点儿的破绽。于是仰头看向盛斯衍:“我们现在走吗?”


    盛斯衍为难地看了她一下,思考半晌后说好,他低声同她说:“这样,你先去车上稍微等我会,我去同我爷爷还有那些贵宾去告个别。”


    说着男人朝温聿秋颔首,手虚扶着南夏的肩膀,带她去不远处的车上。


    温聿秋垂着眼睑,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心里对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存疑,可分明南夏的表情是在害怕他揭露些什么,反而有点坐实的意味。


    所以呢,她害怕那个男人知晓他们的过往,害怕因为他失去另一个人?


    小城的冬天有些湿冷,虽说温度没有北方低,寒冷却有些无孔不入的意味。


    温聿秋拢了拢大衣,将视线收回。


    他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想同盛家长辈告别的时候刚好听到盛斯衍跟对方说:“朋友还在等着呢。”


    “是朋友还是女朋友?”


    “暂时还是朋友。”盛斯衍回答得含蓄。


    盛爷爷懂了:“看你一刻也坐不住那样儿,去吧去吧。”


    温聿秋听着盛斯衍说着谢谢诸如此类的话,风吹得有些大,让他听到的声音都模糊起来。


    好久之后才听到面前的人问他怎么了,他平淡地说:“没什么。”


    一切都好像没发生变化。


    仿佛刚刚所听到的话语只是平静的潭水上落下的一片轻飘飘的落叶。


    温聿秋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大概是因为风大的原因,他点了几次火也没能点着,干脆把烟收了起来。


    南夏在车上坐了会儿,不一会儿盛斯衍上了车,身上还带着轻微的寒气。


    她知道以后很难跟那个人见面了,但还是忍着,没回头。


    汽车驶出一段距离,因为餐厅是新开的,所以盛斯衍让南夏帮他开个导航。


    她低头设置,还没找到准确的地址,身体由于惯性狠狠地往前倾,耳边响起剧烈的刹车声响。


    她稳住身体,下意识地往前看。


    前面不远处横着一辆车,看上去并不是意外,因为车里坐着的是温聿秋。


    南夏看着他下车。


    先前所有的不动声色此刻都化成惊涛骇浪,汹涌得像是要将这座城市都颠覆。


    她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情绪起伏,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基本不会做这样失控的行为。也不顾危险和秩序,就那样将车横在了他们跟前。


    她出神间,玻璃窗前已站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南夏打开窗户,听见他微哑的嗓音:“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分开的理由?”


    虽然盛斯衍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却清楚地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他看向南夏,希望她不去下车,可是事与愿违,她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面对某种事实,解开了安全带。


    他到底还是知道了。


    温聿秋让她上车,想起上次他的逾越举止,她拒绝了,在不远处找了个清净地方跟他谈。


    小城的风实在太大,她那样消瘦的身影吹得有些摇晃,脆弱得好像马上要飞走一样。


    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


    冬日的风吹过来有些冷,温聿秋看见她脆弱泛红的鼻尖,想起初见时她还对自己有畏惧之心,后来恨不得骑在他身上。


    只是现在……


    他脱下黑色的外套盖在她肩头,做了早就想做的事儿。


    南夏有些意外,接着被他身上熟悉的沉木香完全包裹了起来。心口也像是有一阵暖流淌过,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和柔软。


    “不是最怕冷吗,”他问,“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她原本还打算同他对峙,突然释怀地笑了起来,原来她还是那么爱他。


    “阿聿。”


    南夏没再叫他生分的称呼,好像一瞬间两人之间的气氛都缓和起来。


    温聿秋见她微微低下头,头发被风吹起来挡住了半张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上前将她搂在怀里,想要包括她所有的委屈,控制了力道才没让自己的情绪那样外露:“冷吗?”


    他听见她声音里都有了颤音。


    “盛斯衍确实不是我男朋友,我也一直心里有你,”南夏贪恋着他怀里的温度,“担心你高烧难受、担心你不去医院,担心你忙起来就不好好吃饭,担心你皱眉。”


    他没想到她会承认得那么干脆,其实南夏也没想到,她也以为自己会过来跟他吵一架,问他是觉得自己赢了吗?说些气话告诉他即便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可现在却迟疑了后悔了,迟疑既然爱他为什么要伤害他,后悔一直说着口是心非的话没能好好告别。


    温聿秋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他来不及有失而复得的情绪。因为南夏接着笑了笑——


    “可是阿聿,你不是比我还清楚,我们走不到最后,不是吗?所以不论你有没有未婚妻,我有没有男朋友都不重要。”


    是他始终没搞清楚他们之间的症结。


    南夏从他怀里挣脱,迎着风,眼尾泛着薄红:“我们都是红尘中人,即便看上去云泥之别,也是殊途同归。你有你的家族,我有我的顾虑,所以注定走不了同一条路了。”


    此刻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反倒掐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温聿秋站在她跟前,清晰地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清晰地离去。


    “阿聿,好像我们也只能认输了,”南夏将外套脱下来整理好放在他手上,“不如就在这里为我们的曾经画上一个美好的结尾吧。”


    她尽量不表现出难过的情绪,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在庙里求的平安符,也一同放在他手里,说是前几天在庙里求的,她不信佛,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他,“以后没有我的那条路,你要照顾好自己。”


    南夏始终没直视他的眼睛,交完东西后转身离开,并不知道身后人露出的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远处盛斯衍在等她,他一句话没有问,因为光看他们的表情和动作自然能猜得出来大概的情节故事。


    他开了车过来,打开车门让南夏上车的时候看见远处的男人仍旧站在原地,大衣被风掀起一角,仿佛没有知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