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慌乱的猫(三合一)
沈城一脸玄幻地挂掉电话, 但还是按照周云汐给的指示打开了直播软件。
首页上,挂着周父周母照片作为封面的直播间占据了最好的宣传位,热度值也飙升到同时间段最高峰值。
很快, 另一个标题简单粗暴叫“周云汐”的直播位出现在首页末尾。
窗口右下角的热度值也很快涨起来。
沈城抬头看了眼时间。
将近晚上九点。
正是大众吃瓜的完美时间段。
他心里挣扎不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进了周云汐的直播间。
刚才就态度敷衍的周云汐在镜头前还是懒懒散散的。
她半躺在自家沙发上, 一手玩手机,一手悠闲地撸猫,双腿交叉搭在茶几上, 连眼神都没分一个给镜头。
弹幕里很快刷过大片问号。
有人在调试设备,镜头抖了抖, 往旁边倾斜。
方小树自觉不想入境,索性就小声喊:“周姐, 看看镜头。”
周云汐这才不轻不愿地凑到镜头前。
超清摄像头下,那张直接怼上镜头的盛世美颜更是清晰得惊心动魄。
年岁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她依然美丽,甚至比从前更多几分从容洒脱。
墨玉般深邃温润的眼眸蒙着一层与生俱来的阴郁。
她稍一抬眼, 竟还是出道作品中看上去纯然无害的少女模样。
周云汐不耐烦地抬眉, 回头问:“行了吧?”
方小树看着屏幕点了点头。
周云汐就又躺回沙发,继续玩儿手机和撸猫两手抓。
那种纯粹又阴暗的气质复杂地交汇在她身上。
很容易让观者为之晃神。
至少此刻, 不少直播间观众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年的周云汐。
【你来直播间干嘛啊?挨骂来了?】
【很怀念你一开始的样子,怎么就变得大家都不认识了。】
【周云汐滚出娱乐圈!】
【……】
弹幕五花八门。
直播间的热度越来越高, 有不少人是从隔壁直播间跑过来骂她的,很快就把热度值顶到了全场第二。
等沈城好奇地再点出去一看, 两个直播间已经并列第一。
沈城忍不住感慨:“这可真是先天直播圣体。”
黑粉也是长情,愣是待在没动静的直播间里都能追着骂半天。
一直看着直播间数据的方小树终于做了个手势。
“周姐, 差不多了。”
周云汐方才悠悠然地抱着猫坐到了设备前。
她一过来,弹幕滚动得更快了。
黑粉占据优势, 一马当先。
【滚出娱乐圈!】
【不孝顺是会遭天谴的!】
【恶心!】
【……】
零零散散的正常弹幕都被压在了缝隙里。
有舔颜的,也有回忆过往的,还有极少数是不离不弃还没脱粉的。
周云汐挑拣着念了几条,语气温和,最后说了声“谢谢”。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众感谢粉丝。
从周云汐出道伊始,她就从没在意过与粉丝的联系。
没官方后援团就算了,她还亲自发文希望解散自发形成的后援团,表示希望观众朋友只关注作品,不要关注私生活。
一开始,所有人都夸她是懂得演员本分不搞虚的。
只是后来,墙倒众人推,又跳出来不少人说她傲慢。
周云汐也从不接受关于粉丝问题的采访。
她我行我素许多年,所剩不多的铁粉突然听见她真诚感谢,差点儿要落下泪来。
不过这不是重点。
周云汐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来:“知道我在看什么吗?”
说着,她晃了晃手机。
手机画面赫然就是正在直播的周父周母。
弹幕里又是一片问号大军。
周云汐没管,自顾自地说:“他们说的有点意思,所以,我决定跟他们打pk——帮我操作一下。”
最后一句是对着方小树说的。
周云汐话说得轻巧,弹幕里头却不平静。
不少人开始质疑。
【这不会是剧本吧?】
【肯定的,就是拍不了戏了想直播捞钱呗。】
【拉着父母搞噱头死全家。】
【……】
周云汐脾气很好地挨个儿回应。
“不是。”
“劳你费心,我还没失业呢。”
至于最后那个问题。
周云汐忽而微笑,十分诚恳:“还有这种好事?”
发问的人沉默半天,发出一串省略号。
方小树很快示意调试完毕。
周父周母的直播间正聊的如火如荼。
周父笑得憨厚,局促得一直搓手:“我们呀,老实了一辈子,临了就希望他们姐弟俩能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
周母则忍不住掉眼泪,像是被说到了伤心事。
“但云汐……哎不说了,她工作忙,也不是故意的,我们父母都理解的。”
周父连忙给她擦泪,接过话茬,语气里又埋怨也有无奈:“就是有时候吧……我们父母这心里,确实……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
弹幕里一片安慰,并痛斥周云汐这个不孝女。
尤其是在周云汐的直播间占据一半屏幕后,她的灿烂笑容和周父周母的哀伤形成了尤为鲜明的对比。
骂人的弹幕更是一刻不停地翻滚。
周云汐却很有孝心,亲切问候:“打算什么时候进军演艺圈?”
周父周母一愣。
周云汐摊手:“我看你们很有演技天赋。”
周母的眼中闪过羞恼之色,很快又变成了朴实的思念。
“妈听不懂你的意思,但小汐啊,妈好久不见你了……你过得好不好?妈给你包了饺子做了熏鱼,给你寄过去好不好?”
“我就算了,弟弟一定会喜欢的,你还是给他送去吧。”
周云汐没发脾气,甚至笑得眉眼弯弯。
怀里的猫猫却莫名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一下下地舔着她的手心。
周母沉默片刻,笑得尴尬:“当然会给你弟弟送的,你——”
话没说完,周云汐突然打断她:“噢我忘了,你应该送不进去。”
周母像是预感到她要说什么,脸色突变。
“周云汐,那是你亲弟弟!”
周云汐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手里还得闲捏了捏猫猫的肉垫。
她声音轻柔又欢快:“所以也是我亲手把他送进监狱的——要是真改造好了,你们老周家也还有个指望,不用谢我噢。”
周母脸色煞白:“你怎么敢……”
周父用力抓紧了她的手,没让她把话说出来。
他显然冷静得多,面相也憨厚老实,看起来就是风吹日晒几十年出来的。
“别让你妈更伤心了。”
弹幕里七七八八正在问坐牢是怎么回事。
周云汐的手机也不断涌入消息。
是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号码的纪星。
【周云汐你真是疯了!非得一条路走到黑?!】
早就破罐子破摔的周云汐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关机。
她像是来了兴致,开始回答弹幕问题:“为什么?因为盗窃财产、毁坏公物以及沾了黄|赌|毒,你们能想到的他都犯了。”
“杀人?那倒没有,废物可没那个胆子。”
“对,我亲自送进去的,证据可收集了不少时间。”
忍无可忍的周母挣脱周父桎梏,尖叫起来:“你胡说八道!你一个女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给你弟弟用点儿怎么了?!他又不知道那是公家的东西,又不是故意的!”
“他年纪小不懂事,你非得跟小孩子计较?!”
周云汐耐心听完她的控诉,心平气和地转过头,温馨补充:“对了,这个小孩犯事儿的时候二十岁。”
都不用她再刺激几句,周母都快全抖落出来了。
还真是由不得别人说她宝贝儿子半句不好。
周云汐讽刺地勾唇。
她习惯了周母的嘴脸,也不觉得难过。
可猫猫却担忧地望着她,最后费劲地伸开爪爪,试着抱住她。
当然是抱不住的。
猫猫气馁,不甘心地趴到她肩上,用尾巴轻轻地圈住她,碰她的脸颊。
周云汐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猫猫头。
她很小声地说:“没关系的,我早就不在乎了。”
猫避开她的收音麦,伏在她的耳边,也很小声地说:“那就当作是我在乎吧……是我难受,就想跟你贴贴。”
周云汐不可控制地心尖一软。
两边直播间的弹幕都炸开了锅。
原本刷屏的黑粉辱骂弹幕也被压住,全是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有人说怪不得周云汐不喜欢和他们相处。
有人说原来她也有苦衷。
还有人在说,周母说得有道理,没必要对亲生弟弟这么狠。
观众分为几派,争执的厉害。
最后不少人认为,她事情做得太过了,父母到底有抚养之恩,又一直挂念她,总不至于断绝闹到断绝关系。
周云汐觉得他们好笑。
她也的确直接笑出声来。
乐不可支。
眼角几乎泛出泪光。
周父顾不得宽慰周母,他慌乱地让人把周母带下去,还试图挽回局面。
“爸爸当年就替你妈妈弟弟给你道过歉,你要是还是不高兴,爸爸给你鞠躬、给你下跪求你原谅好不好?咱们一家子没必要闹成这样。”
他的声音疲惫而愧疚。
“爸爸年纪大了,就想看着家里和和睦睦的,云汐你也理解一下爸爸。”
周云汐觉得他也算是个能人。
脑子转得快,随机应变能力也不错。
五六十岁的年纪可不正是进演艺圈拼搏的好时候?
她一边想,一边摆手:“那你可没这个福气。”
周父的气口滞了滞,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留情面。
周云汐笑够了,突然拿起摄像头往家里的一方角落里照。
镜头里是一方小小的祭桌。
黑白照片里,是一位老人慈祥的笑脸。
“奶奶这么好的人都没共享天伦之乐的福气,”周云汐怀念地看着相片,叹了口气,转瞬便语气尖锐,“你这个败类凭什么阖家幸福?”
周父那点和善的笑意彻底僵在脸上。
“子欲养而亲不待……其实我也不想的,就是当年……”
他支支吾吾,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措辞。
周云汐却像是早有准备。
或者说,她就等着这么一天,能痛痛快快地跟他说尽所有难听话。
“你生了我,却没养过我。奶奶把我养大,十几年也没见过我们几面,一心就离不开你那宝贝儿子。”
“奶奶去世了,让你接我回去念书。我说你那么积极,回去之后才知道,你是觉得我能给你宝贝儿子换彩礼。”
“我离家出走你没找过我,我成大明星了倒是惦记上我的财产了——好在你儿子不争气,自己就能把自己送进去。”
说到最后,周云汐微妙地感受到一种畅快。
她对着镜头微笑。
一如出道作中那个少女凶手,美丽、纯真、恶劣。
“周康,去起诉我吧,看看他们会不会因为我不孝顺抓我。”
可她抱着猫猫的动作,却越来越用力,像是试图从猫猫的身上汲取一点暖意。
猫猫努力地用爪爪拍她的背。
有点滑稽,还不能说话,看起来只像是猫猫不耐烦极了。
只有周云汐明白它在努力安慰自己。
她心中喟叹。
周父张口结舌:“你——”
他们赌的无非就是这样乌烟瘴气的家庭一旦揭露,就会变成她的污点,影响她的星途。
所以他们有恃无恐地站到大众面前,说着她的不孝。
反正周云汐只要还在乎名声,就不会说出来。
可偏偏他们不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
又或者说,周云汐从一开始,就不是任由他们摆弄的对象。
周父周母却在多年安然无恙的时光里忘却了。
弹幕有一刹那的空白。
在周云汐痛痛快快倾诉的时候。
还有黑粉在蹦跶。
【那你能好到哪儿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样家庭出来的人肯定也有问题啊!】
【……】
但很快,随着越来越多路人涌入,弹幕的争执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狂奔。
【受害者有罪论又来了。】
【不谈别的,就说原生家庭,这味儿真是太熟了。】
【好典,希望耀祖遇到他的天赐。】
【……】
对原生家庭问题的讨论热度远远大于对周云汐个人的指责。
扛不住舆论的周父不得不仓皇下播。
周云汐轻嗤一声:“就这?”
眼神轻蔑,姿态高傲。
一条高呼“女王”的弹幕划过。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刷屏,喊她“女王”。
有人在下头提问。
【你不怕真的因为这场直播争议更大吗?毕竟太多人爱男宝,愿意变着花样找理由帮他们说话,再指责你太无情。】
“其实我已经被雪藏了啊,对我们这行来说,雪藏约等于失业。”
周云汐不假思索,坦然地叩了叩桌面。
“反正已经失业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问题的画风也开始往奇怪的方向跑。
不少重男轻女家庭出来的女生积极发问,试图寻求摆脱原生家庭的控制。
周云汐摆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要脸的人就怕疯子,豁出去做——要么大家一起死,要么就是你死我活,没有别的选项。”
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儿子无非就是那个重中之重的锚点。
不受重视的女儿可没那么多好牵挂的。
拿捏住软肋,不服就是干。
周云汐就是这么把周父周母逼得多年不敢来骚扰她。
至于综艺节目和直播的事情,幕后主使是谁显而易见。
他们是真想毁了她。
周云汐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思虑颇多。
她这人天性就是不管不顾的,回答弹幕问题也随性,各种损招连番上阵。
“别光是离家出走啊,记得带上电视空调各种遥控器,顺便拔了网线藏点零件,走到楼下记得多哭几声跟阿姨奶奶诉苦。”
“呦,你成绩好,那不得在媒体采访的时候说说你的心酸往事?”
“……”
以及,针对说她就是在诉苦卖可怜的弹幕。
“没错,我就是在诉苦,你要是有苦我也可以帮你诉一诉。”
既然已经决定说出口,那她当然要让这些事情的价值最大化。
周云汐是不吐不快,也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坦诚得让习惯了圈子里弯弯绕绕的围观群众咂舌。
不少人第一次发现周云汐的嘴皮子这么利落。
弹幕里哈哈大笑,一片欢乐氛围。
有人眼尖,发现镜头下她的手机消息页面赫然有个黑粉群。
再放大仔细一看,居然是她自己的。
围观群众惊奇地在网络上展示出了自己的新发现。
周云汐直播pk父母的热搜尚且高居不下,她潜水自己黑粉群的热搜也迅速升温。
还是方小树先在热搜上看见了,再小声转告给周云汐。
周云汐波澜不惊:“主要是跟她们学学骂人,她们骂人的艺术程度太高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却更觉惊讶。
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周云汐的黑料,但还是第一次发现她这么有意思。
周云汐见直播间里一直在进新人,稍一踟蹰,还是在众人的央求下继续直播,挑着她感兴趣的问题一一回答。
有黑粉群里的人也出来冒泡。
【周云汐滚出娱乐圈:瑟瑟发抖了姐……】
周云汐掀了掀眼皮,告诉她:“我记得你,你骂人水平一般,得跟我学学。”
【周云汐滚出娱乐圈:已老实,求放过,这就去改名。】
围观了半天的沈城拉着经常合作的大编剧再度感慨。
“我就说这是直播圣体吧!”
编剧还蹲在直播间,目不转睛,压根儿不乐意搭理他。
沈城被无视得生闷气:“你倒是搭理我!”
编剧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转头就是星星眼:“想给她量身定制一部戏。”
沈城一顿:“这想法不错!正好我还想跟她再合作一次。”
编剧给了他一个白眼:“没说要给你拍。”
沈城:“……”
编剧兴致勃勃地开始翻通讯录:“我得找个电影导演,她这个脸、这个气质,小屏幕上也太浪费了。”
沈城有被嫌弃到。
他正要抗议。
编剧又突然看他一眼,很是期待。
沈城矜持:“怎么?突然又发现我的能力——”
“不是,云汐的联系方式发我,谢谢。”
“……”
比起重新开始衡量周云汐商业价值的圈内人士,直播间的画风早就一歪再歪,不知道歪到了哪里去。
起因是有个主播申请了好几次pk。
周云汐拒绝点烦了,弹幕上又都想看戏,非得让她接受。
她想了想,索性也就同意了。
那女主播是搞笑类的,粉丝规模算中等。
她那边儿的弹幕也全是好奇以及看戏。
女主播摆了摆手,一边嘟囔一边进入直播间:“别瞎说,我才不是来蹭热度,我就是路转粉了想追一下星……”
网上对周云汐这场直播的关注度奇高。
她原本也是带着观众找乐子,没料到看了一场家庭伦理大戏。
还不等周云汐开口,女主播先激动了起来。
“兰秋!我可喜欢你了!你那剧可太好看了我一直没敢说!”
周云汐一愣。
她脱口而出的是《淑妃传》的女主角的名字。
周云汐抿了抿唇,眸色和缓:“谢谢。”
但女主播亢奋得完全停不下来:“你刚才骂人的架势也是!跟兰秋简直一模一样!酷毙了!我宣布我以后就是你的铁粉!”
周云汐被她嚷得头疼。
体贴的猫猫用大尾巴替她遮住耳朵。
周云汐被逗笑,平复下情绪,温声道:“希望你也会喜欢我的下一部作品。”
女主播持续尖叫:“周周你有新剧啦?什么时候上呀?”
弹幕也在跟着追问。
也有质疑。
周云汐慢慢解释:“是我自己出去接的戏,跟公司无关。上映时间还不确定,所以需要大家再耐心等等。”
不少人表示期待。
纯粹骂人的黑粉还是有,但少了很多。
同样在手机前头围观的孙寅也松了口气,觉得这个铺垫造势不错。
想了想,他赞许道:“她今天情绪还不错。”
居然都没跟黑粉对骂。
只是简单阴阳两句。
郑雪尹同样欣慰:“一定是因为我们的鼓励,让云汐的内心感受到了温暖!”
她很有责任感地握拳。
孙寅顿了顿,嫌弃地看她一眼:“少看点吧你!”
周云汐那又臭又硬的性格哪是说温暖就能温暖的。
依他看,他们加起来都不见得比那只猫重要。
上个直播都不带撒手的。
孙寅愤懑。
被人念叨的猫轻轻咳嗽起来。
周云汐刚结束直播,连忙低头看它,又给它拍背。
“不是说已经痊愈了?怎么还咳嗽呢?”
猫猫悻悻地听她质问,把自己蜷成毛球:“喵呜。”
一旦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说话了。
它鬼鬼灵精地掌握了萌混过关的技能。
周云汐又好气又好笑,拍拍它的脑袋瓜,又耐心地去给它喂药。
猫不喜欢吃药。
但周云汐张开手掌,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它抵抗不住,只能乖乖过去。
入夜,一人一猫终于能安生地躺在床上。
猫趴在枕头上,眼巴巴地盯着她看,又不说话。
就是大尾巴一甩一甩的。
不自觉地透露出它内心的烦躁。
周云汐也没睡着,睁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看,心里头还是亢奋得很。
黑漆漆的天花板当然没什么好看的。
她就是忍不住反复回味周父周母那被刺中软肋的表情。
这让她觉得快意。
有种伤口结痂后一把撕开的快意。
痛,又很快乐。
猫的声音软软的,像是温柔吹拂的风。
“不要难过,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未来每一刻都是新生。”
周云汐沉默了一瞬,神色茫然:“……新生?”
可她的生活早就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被抛弃就像是她的宿命。
这些年周父周母能对她敬而远之,不过是因为在她把耀祖送进去之后给他们的警告。
——让耀祖进局子算轻的,她要真发疯弄死他们,那也是有精神鉴定做护身符的。
或许是时间久了,或许是背后的人许诺的利益够丰厚。
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他们才敢又犯到她的头上来。
周云汐低垂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冷光。
猫大约还想跟她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周云汐也就没问。
事实上,她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早点睡吧。”周云汐摸了摸猫猫柔顺的绒毛,轻声道,“你明天要出门吗?”
猫猫想了想,突然站了起来。
“我现在就出去。”
周云汐:“?”
她要从床上爬起来,又被猫猫按了回去。
猫猫体贴地给她掖好被角,叮嘱她:“早点睡觉,我会早点回家的。”
周云汐只好安详地闭眼。
猫猫熟稔地翻窗离开。
临要走,还不忘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
周云汐偷偷看见,入睡都忍不住带上一点笑意。
梦乡安稳。
再起床,她又得继续去片场“搬砖”。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猫猫又变成了粘人猫猫虫。
网上的舆论稍有平息,孙寅对她的态度也和颜悦色了不少。
郑雪尹则每天拉着她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周云汐不理解。
但她这个人,懂得尊重。
直播的热度却并没有随时间散去,热度一再攀升,关于原生家庭的讨论不断升级,越来越多的头部博主、主播,甚至明星都参与进来。
他们并不是维护周云汐,而更多是讲述自己的故事。
阴差阳错下,还带火了另外的话题。
#周云汐天选兰秋#
#真正的爽文出现了#
……
《淑妃传》的评论区不再被黑粉霸占,不少涌入的路人粉直接将黑莲女主杀穿后宫的剧情代入周云汐,认为她是真情投入,演技绝佳。
原本脑残的剧情也因为和直播对嘲奇妙重合,引来许多人对恶女人设的狂欢。
开播以后只能说凑合的热度值节节高升。
商也跟着一波一波入驻。
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惊喜得沈城快要发疯,连夜给周云汐送去祝福电话。
“周姐,我宣布,你,是我的神!”
周云汐:“……”
周云汐:“神金。”
至此,曾经因失望而离开的粉丝也开始回流。
越来越多的人希望她能给黑料做出解释,不要再回避黑料问题。
周云汐和方小树面面相觑。
方小树思考:“你觉得我去偷星姐的密码本可能吗?”
纪星手底下所有的艺人账号都是她在管,掌控十分严密。
方小树想想就瑟瑟发抖。
周云汐想了想:“用小号吧。”
她在黑粉群的事儿被发现了,账号消息倒是没泄露。
黑粉群里已经发起了两三轮抓“狼人”的活动。
周云汐因为骂的太狠,得以幸存。
清理过一遍的黑粉群剩人不多,但全是精英级别。
群主特意来找了周云汐这个账号,试图请她出山,填补镇群大佬的空缺。
周云汐:“啊,我吗?”
然后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方小树知道这事儿,心情更加复杂。
“我有点担心他们知道你就是周云汐会气死……”
周云汐大手一挥:“放心,她们都很坚强的。”
能持之以恒地骂她这么多年,那为人妥妥的十分有韧劲。
周云汐选择相信他们。
方小树:“……行吧。”
她为她们默哀。
于是周云汐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名为“失落潮汐”的账号上公布了身份。
黑粉:“……”
他们难以置信,无法接受。
真相是如此的荒谬。
但周云汐证明身份的方式简单粗暴。
她实名举报了名为“周云汐”的官方账号,又在“失落潮汐”的账号里进行了实名认证,官方很快留给她加上了大v标志。
闻着味儿的粉丝来得也很快,账号粉丝数迅速破了百万。
里头还有二十万是她当周云汐黑粉时期的产物。
黑粉:“……”
他们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取关。
黑粉群彻底沉寂下去,生怕哪天再突然冒出来个正主。
周云汐在账号上连发了十几条澄清消息,包括诉讼书、结案通知、造谣者的道歉信,最后还艾特了警局官方账号。
给出的各方证据都十分充足,还有官方做保。
上一次宠物店欺压谣言事件过后,Lily虽然公开道歉了,但受限于周云汐的官方账号并不由自己掌控,后续其他谣言的澄清传播度并不广。
这次警方也帮着转发,借话题热度呼吁不要以谣传谣。
一桩桩谣传的真相终于得以被大众看见。
证据都是周云汐从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
只是如今才有了最好的公开契机。
索性就一锅端了。
别说黑粉鸦雀无声,原本被打压得不敢出头的粉丝好不容易敢出来说话了,看见一连串的澄清声明同样无言以对。
她们是粉丝,却不见得每件事都是相信周云汐的。
或许也有人对她绝对信任。
可终究输给了人云亦云。
所以后来,她们都不再敢替她说话。
也还是有一些人在下头浑水摸鱼。
【脾气差总是真的吧,多少剧组人员出来锤过的?】
【就算有理由也不能打人吧,好歹是个女明星,体面点儿。】
【还是心疼我们云朗哥哥。】
【……】
但这回,有底气的粉丝终于敢骂回去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你在现场?造谣的人起诉警告。】
【周姐才不会随便打人,我相信她有理由的。】
除了维护周云汐,也是多年的误会堆积太多受道德谴责,又或许只是无脑偏袒。
更多的人只是需要一个发泄自己良心不安的渠道。
他们开始一股脑地替周云汐说话。
他们怼完黑粉还不够,又去找曾经诬陷造谣过周云汐的人,挨个儿在账号底下建起千层高楼,或嘲讽或骂娘,逼得他们关闭账号。
素人以外,不少明星也被卷入了这场风雨。
首当其冲的就是被周云汐在选秀节目里维护过的男偶像。
他热度不高,糊了挺多年。
这次又趁着周云汐的热度出来作妖。
他说周云汐没有潜规则,只是看不惯没背景的他被节目组算计,当场换了没准备的歌曲和舞蹈,所以她才和节目组发生争执。
时隔多年,他现在才敢出来替周云汐发声。
他言辞恳切地道歉,又呼吁大家不要随便被网上的话带节奏。
但他的评论区却因此吵的更加热火朝天。
这位男偶像早年也蹭过周云汐潜规则黑料的热度。
他态度暧昧地在镜头前哭,尤其是提到周云汐的时候。
为此还换来了不少人的心疼。
他因此得以顺利出道。
这下子被甩锅,不管是不是他的粉丝都不乐意了。
男偶像被反噬得不得不宣布暂时退出娱乐圈。
评论区一片欢呼。
而剧组里的周云汐一无所知。
最后还是郑雪尹的经纪人杨姐看不过去,找了个机会提点她。
“网上闹得太过了,你迟早也会被反噬的。”
这也是她作为娱乐圈老人的经验之谈。
固然操作得当,周云汐能收获一批铁的不能更铁的唯粉,但对她未来的发展却是百害而无一利。
粉圈是把双刃剑。
杨姐知道周云汐的性格,也没指望她会听。
她只是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为自己曾对周云汐有过的敌意惭愧。
所以她才多了一句嘴。
周云汐到底是听进了心里,转过头嘱托了方小树要如何处理。
她还是没打算组建官方后援会。
账号重申了她对粉丝的态度,感谢并欢迎,但更希望大家将关注点放在她的作品上,而不要本末倒置地关注其他。
粉丝这才稍有收敛。
另一边,孙寅将一份资料递给了她。
小老头的表情难得严肃。
周云汐迟疑地翻开:“这是……”
一页一页,清楚地记录着关于星驰和周父周母的交易。
这种消息若非孙寅这种级别很难查到。
孙寅叹道:“斩草要除根,我不想再看到新的麻烦了。”
他这戏拍得也是怪不容易的。
“我明白了。”周云汐摸了摸鼻子,心虚望天,又忍不住问,“老孙,你为什么要帮我?”
孙寅瞪她:“管谁叫老孙呢!”
不过就是一场合作的关系。
孙寅原本没想多管闲事。
他顿了顿,眼珠一转,笑得慈祥又和蔼:“你是我的女主角,我不管你谁管你?”
周云汐点点头,拿着文件要走。
孙寅叫住她:“……你就这么走了?”
周云汐:“不然呢?”
孙寅:“……”
他装不下去了,恶狠狠地瞪她,一副看白眼狼的架势。
“合约完了来我公司,听见没有?”
周云汐给他留下一个慢悠悠的背影。
她云淡风轻:“我考虑一下。”
孙寅气的跳脚:“你还考虑上了!”
周云汐哈哈大笑。
嘴上不饶人,她心里却明白孙寅这份邀约的重量。
星驰要雪藏她,行业内其他小公司当然也不敢给她递橄榄枝。
孙寅却不同。
他既是制作人,又是早早成为资方的业内大佬。
星驰不会和孙寅的寰宇硬碰硬。
跳槽去寰宇,对周云汐而言算是最好的选择。
况且孙寅还是个非常惜才的导演。
她的未来不会差。
周云汐心里感念,嘴上却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
她只好在表演指导的兼职上更努力,以此来回报孙寅的厚待。
被折磨程度升级的郑雪尹:“……”
其他演员:“……”
总觉得他们剧组其实有两个魔鬼导演。
……算了,是错觉吧?
村子里的戏份进入尾声,剧组又要转战城内。
周云汐终于得以回家休息两天。
说是休息,她实则顺势引爆了网络上的第二颗雷。
关于星驰压榨艺人的职场体系。
周云汐亲自撰写的万字长文。
关于职场PUA、精神操控、威逼利诱。
不少新人都是在懵懂时期就被骗进星驰,为了星探画的大饼而一头扎进泥沼。
有潜力的被十年长约的协议约束,不得不连轴转地参与各种拍摄。
没潜力的就耗着,赚他们的违约金。
真能火起来的慢慢能换回一些话语权,只要大体上顺从星驰的决策。
像周云汐这种倔的,就是拿各种方式打压,还要榨取她的价值。
长文最后,周云汐写。
【愿所有人都还记得自己的初心。】
【我的初心是,成为明星,照亮前路。】
她提前准备好的推手营销号投入运作,有孙寅作为依托,她也不必惧怕星驰施压或诱惑那些人反水。
热搜榜被屠。
关于星驰利诱周父周母直播中伤周云汐的事情反而热度不高。
星驰的艺人都保持沉默。
他们的官方账号都由星驰处理,却依然不敢直接辟谣。
一起辟谣正好就应了星驰不给艺人自由的控诉。
星驰进退两难,最后发出一片苍白的起诉书。
周云汐回敬,也表示自己会起诉星驰商业行为不端。
纪星给她打电话:“云汐,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我们可以谈谈怎么处理。”
周云汐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多新号码。
但没关系,拉黑处置。
一转眼,方小树又跑上门来抓她。
周云汐疑惑:“纪星让你来的?”
“不是。”方小树气喘吁吁地摆手。
“你爸妈被你气住院了——他们的原话,让我给你递个话。喊你去医院看看他们。”
周云汐闻言只是挑了挑眉以示惊讶。
她都还没来得及干点什么呢。
须臾,周云汐继续淡定地吸猫:“不去。”
方小树一点儿也不惊讶。
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星姐说要是你不想见爸妈没关系,但你得去见她,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一个薄薄的信封。
周云汐直接从最上头撕开。
里头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看起来才打印出来没多久,但背面水印上的日期却是十年前。
云恕刚消失不久的时候。
周云汐翻过面,视线忽的凝住。
这张照片的主体是河滩上的飞鸟,只是照片一角偶然有个女人入镜。
她站在江边,身体微侧,手握栏杆,面容模糊,身体姿态透露出她正在经受莫大的痛苦。
哪怕看不清,周云汐的直觉还是告诉她。
——这就是云恕。
云恕有一张天生冷清的面孔。
眉目隽雅,容颜秀丽。
像一枝孤立于覆雪枯枝上的梅。
却总不愿意和她合照,她曾经试着偷拍,但镜头里的画面就是会会莫名其妙出问题。
周云汐怔怔地出神。
方小树在旁边喊:“周姐?周姐?”
小猫看她晃神,也好奇地趴到她的肩上,凑过去想要看看。
没见过的人。
猫猫迷茫。
周云汐让方小树先下楼。
方小树挠了挠头,嘀嘀咕咕地走了。
周云汐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手里的照片。
猫不太高兴,但也只是伸了伸爪爪,指着照片问:“她是谁?”
周云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好一会儿,她突然抱起猫直接往门外走。
方小树正在车子上等她。
周云汐嗓音微哑:“去医院。”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及时的猫(修)
方小树带着周云汐去的是一家私立医院。
自带花园, 环境优美,欧式风格的住院大楼处处彰显着富贵的气息。
周云汐脚步一顿:“他们哪儿来的钱?”
赡养费的官司拖拖拉拉了好几年,周云汐不愿意给, 短时间内官方也没办法强制她这账户动不动挂零的拿钱。
赶上周云汐哪天心情好,想起来给一两个月的最低生活费,官司又得无限延期。
周父周母拖不起, 她却有的是时间跟他们拉扯。
他们还得时不时给监狱里的耀祖送钱,按理说是住不起私立医院的。
方小树刚要说话。
周云汐脸色微变:“他们不会欠着钱等我来还吧?”
方小树被她一顿抢白,哭笑不得地揉揉眉心:“不会的, 是公司掏的钱。”
周云汐不高兴地抿唇:“星驰的钱那也有我的份儿。”
那可都是星驰这些年压榨她的血汗钱。
方小树沉默。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只是再不情不愿, 周云汐思及照片,还是得跟着方小树上楼。
猫被留在了车子里。
它再三|反抗。
奈何周云汐郎心如铁, 就是不肯让它跟着。
“听话。”
猫猫委屈:“你威胁我。”
它可怜巴巴地眨眼睛,爪爪不死心地勾她的袖口。
周云汐无情地将她端回后座上,警告它:“不准偷跑, 我真的会生气。”
猫蔫巴巴地趴着, 水蒙蒙的蓝眼睛像是水洗过的蓝宝石,声音软软的, 还试图撒娇。
“啪嗒”一声,车门关上。
猫猫的耳朵尖抖了抖, 也有气无力地趴伏下来。
它心酸得很,感觉自己已经在失宠的边缘。
甚至那个照片里的女人都不用现身。
它就已经输得彻底。
猫难过又烦躁地用爪爪扒拉座椅上的皮革, 在上头留下一道道裂痕。
好一会儿,它悲愤地站起身,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它非得要去听听是怎么个事儿?!
对此一无所知的周云汐站在病房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病房门开着, 两张病床并列,最外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周云汐扭过头问:“纪星呢?”
方小树也挠头:“不知道诶……”
“先进来坐。”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声音清朗,语气带笑。
“是我让纪星联系你的,你先跟我聊聊吧。”
方小树识时务地帮忙关上门。
周云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她抬眼,目光短暂的停留在病床上躺着的周父周母身上。
一个在看手机,一个闭目养神。
唯一的共同点是两个人的身上都裹了不少的绷带。
周母不自觉地抬头,恶狠狠地瞪了周云汐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看手机,像是在顾忌着旁边的女人。
但周云汐却没这个顾忌。
她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忽而笑起来:“不是说我气病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骂两句还有外伤效果了?”
周母脸色青白,但还是死死抿着嘴不说话。
周父责备地看着她,脸色不佳:“周云汐!我们是你亲生父母!”
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周云汐嗤笑一声,无趣地收回目光,看向旁边的女人。
女人穿黑白两色的西装套裙,看起来约摸三十多岁,气质温和从容,相貌和星驰的董总至少五分相似。
她微笑颔首:“我是董宁,将会接任星驰的总经理一职。”
周云汐恍然大悟。
这是董总董珍同母异父的妹妹……之一。
严格意义上讲,星驰是她们母亲的婚前财产,婚后由老董总夫妻二人共同经营,借着风口迅速成为娱乐圈里赫赫有名的大公司。
董珍是唯一的婚生子女,继承公司的第一顺位。
后来老董总夫妻二人感情破裂,各自都在外头另有家庭,一度是娱乐新闻热议的焦点。
直播事件过后,星驰被她指控职场PUA及商业模式恶性循环,在市场和舆论上受到的冲击不得不说十年难遇。
做出那些决策的董珍被迫引咎辞职。
而董宁借此机会走到众人眼前。
周云汐挑眉:“找我什么事?”
“替董珍向你道歉。”董宁耸肩,笑得无奈,“当然,也希望你能放星驰一马。”
周云汐给自己倒了杯水,朝她假笑:“我不接受。”
董宁叹了口气:“别这样,条件我们可以谈。”
周云汐:“那我洗耳恭听。”
“你的合同可以按照你的想法调整,不管是收入分成还是活动自由,只要你说,我都可以答应。此外,我们还会对你前几年的经济损失进行一点二倍的补偿。”
“那如果我要解约呢?”
“补偿照旧。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你想去的公司,或者帮你创办个人工作室。”
“那……公开道歉?”
周云汐终于坐直了身子,试探性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
董宁还是那副温文尔雅八风不动的样子。
她略一思忖,点头答应:“可以。”
周云汐惊讶地扬眉,转而露出个坦然的笑容。
“我答应了——你这人倒是很有魄力。”
其实这种被推到舆论顶峰的境况,最保守最合适的选择是保持沉默。
等网上的风声过去,时间一久,记得那些事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董宁当然不是什么大发善心的好人。
有董珍做集火的靶子,星驰看上去是亏点儿,对她而言却是实实实在在的、把董珍彻底逼出星驰高层的好机会。
星驰才会完完整整的落进她手里。
“合作愉快。”
董宁笑得愈发和善:“剩下的时间就就给你们一家人叙旧了。”
她提着包起身,转头欲走。
周云汐迟疑地叫住她:“等等,照片的事……”
“……差点忘了。”
董宁揉了揉额角,回头跟她解释。
“你要找的消息已经封存好几年了,大概是董珍不让纪星告诉你,具体的之后我会让纪星联系你。”
茶杯没放稳,猛地摔到地上。
“她……现在怎么样了?”
董宁的目光中忽而生出遗憾:“还有活着的可能。”
倒是委婉。
周云汐扯了扯唇角。
董宁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飘远。
只余周云汐静静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出神。
她眉目低垂,眼神缥缈,唇角却渐渐泛出一点苦笑。
原来找了这么多人的人并非毫无音讯。
原来……只是她被人耍得团团转。
她以为能用自己的价值换得星驰的帮助。
却不想,也正是因为她的价值,让星驰宁愿跟她两败俱伤也不肯放过她。
医院里的空气总是带着消毒水的气味。
周云汐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闭上眼,试图冷静。
可眼角却划过湿润的痕迹。
病床上的两人相视一眼,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周母的眼中滑过快意,她一手撑着床坐起,声音里带着报复的快乐。
“看吧,周云汐,我就说你生来就是个祸害!你就是来害人的!”
周云汐并不想搭理她的疯话。
她目光怅然,神色怔怔。
周母见她如此,语气更是刺耳。
“那老不死的把你带大被你克死了,你回来没几天把你弟弟前途毁了,我和你爸被人打进医院也是你克的!”
“你说我们不养你,谁敢养你这种丧门星!”
“祸害!你就是个祸害!”
她迫不及待地要看周云汐被骂得抬不起头的样子。
但周云汐只掀了掀眼皮,语气平平:“那我还说你们老待在一块儿,是你克的他们。”
周母尖叫:“你——”
“好了,云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周父叹了口气,严肃地看向她。
周云汐双手在胸前交叉,靠在沙发上,姿态倨傲:“那就是你克的他们。”
周父语塞,面色也恼怒起来。
“周云汐!”
周云汐连个眼神都不乐意给他。
但周父很快冷静下来,目光沉沉:“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就是当年把你带走的那个人吧?怎么死了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周云汐霍然抬眼,目光锐利。
“她没死!”
周父哼笑:“刚才那女娃娃的意思你还听不明白?”
周母眼睛一亮,更为畅快地斥骂:“周云汐!看看!谁沾了你的边儿都会被你克死!你生来就是个祸害!孽障!丧门星!”
她文化水平不高,道听途说来的封建残余不少。
要不是伤势过重爬不起来,她横竖得指着周云汐的鼻子骂娘。
周父则在旁帮腔:“云汐啊,看吧,到底还是我们父母好,再嫌弃你你总归也是我们女儿,只要你以后多帮衬你弟弟……”
周云汐的手不自觉地攥拳。
她起身,目光沉郁地从两人身上扫过。
却没有再与他们骂架的闲情雅致。
她站在周父病床边,缓缓眯眼:“我再说一遍,她没死。”
白炽灯在她的身前落下鬼魅般的余影。
周父惊恐地看着她逼近。
还在叫骂的周母也不自觉地闭上嘴。
在拳头重重砸下来的那一刻。
周父大喊:“我是你爸爸!你不能、不能——”
他的脸被打得偏过去。
周母慌乱地叫人:“来人!快来人!杀人了!”
可私人医院的病房隔音太好了。
周云汐先他们一步,挡住了床头的迅铃呼叫器,甩开周母伸出的胳膊。
她转了转手腕,神色晦暗不明。
“太久没见面了,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是个疯子?”
周父周母惊惧地挣扎,却逃跑无门。
她……是真的想弄死他们?!
周云汐居高临下地勾起唇角。
是一个颇有几分神经质的笑容。
她随手拿了果篮边的小刀,熟稔地在指尖转了个圈,气势汹汹地逼近。
房门却被人撞开。
伴随着方小树的惊呼:“诶你是谁啊不能进去——”
周云汐扬起的手臂被人轻柔而不容拒绝的握住。
紧接着,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温热而急促的气息萦绕在周云汐的耳畔。
周云汐的指尖忍不住战栗。
那人在她的耳边说话。
语调一如多年以前。
温柔,担忧,还有一点诱哄。
“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毁掉自己。”
周云汐嗓音干涩:“我本来就是个疯子,没人会跟我追责。”
她不假思索地打断周云汐的话。
语速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
“周云汐,你不是疯子,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就几句话?”
“他们才是做错事的人,是过错方,还想着把你也带进泥沼里去。”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还年轻,还会有光明的未来——所以,不要让他们得逞,好不好?”
循循善诱的语气是如此似曾相识。
良久,周云汐张了张嘴,说:“好。”
她僵在对方控制中的手臂终于软了下来。
周父周母还是一动不敢动地缩在角落里看着她们。
直到女人俯身,不容置疑地将周云汐打横抱走。
他们才心有余悸地坐回床上。
摔到地上的水果刀还闪着凛冽的寒芒。
周母喃喃:“她真是疯了……”
周父则瘸着腿开始收东西:“别在这儿待着了,咱们快走,她要是什么时候想不通又回来把我们弄死就完蛋了!”
周母浑身一哆嗦,讷讷着犹豫:“可我们、我们钱还没到……”
周父怒喝道:“先躲躲,以后有的是机会!”
周母被吓得不敢再说,强忍着疼痛一块儿收拾东西。
被丢下的方小树迷茫地看了看一地狼藉,又看了看已经不见踪影的两人,烦躁得直跺脚。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加工资!这不加工资说不过去吧?!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梦游的猫
周云汐带女人回了家。
女人神态自若, 并不拘谨地坐下。
周云汐给她倒了杯茶,自己却不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女人试探性地抿了抿茶杯边, 被苦得拧眉。
“你喜欢这种味道?”
周云汐摇头,将茶壶推开:“不喜欢。”
她挑眉:“那你给我喝?”
周云汐没说话,只是又去厨房重新冲了一壶花果茶。
清甜的味道终于让她的眉目舒展开来。
周云汐适时又将一碟点心糖果推到她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叫周云汐?”
女人捡了颗草莓味儿的糖果剥开, 放进嘴里。
她容貌不显,但笑起来唇边会漾开一只浅浅的梨涡,平添几分婉约的秀丽。
“大明星嘛, 谁不认识?”
周云汐两手托腮,盯着她看。
女人被她看得无奈, 摊了摊手。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也不叫云恕。”
周云汐问她:“那你叫什么?”
她沉默半晌,不知道想到什么,眼中划过挣扎, 最后泄气般地嘟囔了一句。
“……人一定要有名字吗?”
“不一定。”周云汐愣了愣, 笑着摇头,“但我该怎么叫你呢?”
女人有一双干净而明亮的眼睛, 看着人的时候很专注,像是纷杂的世界里她却只看得见眼前的这个人。
她随性地摆手:“随便你。”
周云汐从善如流:“那我就叫你云恕。”
她顿时苦恼地揉了揉额角, 像是遇到了什么绝世难题。
“我说了,我不是她。”
“那你为什么要管我?”
“因为我是……见义勇为的‘雷锋’。”
周云汐微笑:“见义勇为的话, 那你该帮的是被我揍的那两个。”
她一顿,诚恳提问:“那帮你的话, 用谁举例比较合适?”
“只有云恕才会一直帮我,而你已经帮了我好几次。”
“……我就不该送你回来。”
“云恕才会不问缘由就跟我回家。”
周云汐斩钉截铁:“逻辑闭环了, 所以你就是云恕。”
对方:“……”
她挫败地叹了口气。
为了让她心服口服,周云汐还替她补充:“你那些话也是云恕跟我说过的。”
这次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辩驳:“我……是个好人,当然得劝你别做傻事。”
至于话里内容的重合度,她本来就是脱口而出,自己都有些恍惚,还当真解释不了。
见周云汐还要再举例,她认命地摆了摆手。
“行吧,你乐意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周云汐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很小声地唤:“云恕。”
是思念深沉如海,开口却字句轻简,小心得像是害怕惊扰了一朵飘摇的云彩。
云恕无端地心软,认命似的应了声:“……嗯。”
周云汐继续喊她:“云恕。”
她也认命地应。
周云汐孜孜不倦地喊了一遍又一遍。
她一开始还有点不自然,答应到后头不仅顺畅了,还自然地打断了周云汐。
“好了,别喊了,你好歹让我知道一下云恕到底是谁吧?”
周云汐沉默了一瞬,将信封里的照片递给她。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还是匪夷所思:“我和她长得完全不一样。”
周云汐垂眸:“我知道。”
她更是不解:“那你?”
周云汐偏过头,执拗地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纤细有力,匀称白皙。
没有云恕右手虎口外侧的红痣。
没有云恕刚学切菜时在尾指留下的疤。
更重要的是,云恕的手并不是这样养尊处优般的白皙无暇,肌肤细嫩。
云恕需要做很多事,还要养不懂事的小孩儿,手上带着薄薄的茧。
周云汐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非要带她回家坐一坐。
她被那种莫名的直觉缠绕得快要窒息。
周云汐也觉得自己行径疯迷。
但没关系,是她主动凑上来的。
周云汐看着她,一字一句,满是偏执。
“虽然完全不一样,但我知道你就是云恕。”
女人一时无言。
周云汐的眸中却忽然生出神采。
她告诉云恕:“我们相遇的时候,我还是个粘人精小屁孩儿。”
周云汐小学毕业的时候,生病的奶奶将多年积蓄交给周父周母,嘱托他们带她回去念书。
于是周云汐被带去了另一个城市,念完了初中。
周父周母早年在那儿打工,后来索性定居在那儿。
但他们并不打算继续让她念书。
她的弟弟周望成念不动书,已经成了街上游荡的混混。
周父周母怕他娶不上媳妇,决定拿周云汐去换亲。
周云汐不乐意。
奶奶反反复复叮嘱了她要好好念书,她就一定要念书,就算自己出去打工也行。
但周父周母还是不乐意,就怕她书念得多了往外跑。
周云汐倔,就算不给吃饭也不妥协。
有人来提前相看,说培养感情。
她饿得发昏,还是一咬牙,提着菜刀骂骂咧咧地把那些人赶走。
再然后,奶奶因病离世。
周云汐偷听到他们不打算带她去送葬。
周父周母把她锁在家里。
周云汐趁他们不在,硬生生地把床垫等一堆东西扔下楼做垫子,自己从三楼跳下去。
她命大,也就伤了脚踝。
路费是揍周望成威胁他拿出来的零花钱。
周云汐就这么一瘸一拐地回了奶奶所在的城市。
老房子被卖了。
奶奶也不在了。
就在这老房子下头的小花园里,年幼的周云汐曾在花丛里翻来覆去地滚。
直到染上一身的细碎草叶,她一边跟玩伴奶牛小猫告别,一边依依不舍地被慈爱的奶奶带回家,给她做上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温馨的童年好像一瞬间就被风吹散了。
她在居民楼下游荡了好几天,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某个傍晚,云恕从她身边路过。
大约是看她可怜,她递来一颗粽子。
周云汐吃了。
糯米很香,黏糊糊的,是她很久没有吃过的味道。
周云汐就跟那糯米似的黏在了云恕身后。
云恕被她缠得实在没办法。
她皱着眉头说:“别跟着我。”
周云汐不哭也不闹,她就睁着那双安静又固执的眼睛看着她。
云恕叹气:“我不会养小孩儿。”
周云汐就说:“我不是小孩儿,而且我很好养的。”
彼时已经十五岁的小姑娘干瘦极了,发育不良得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云恕还是没同意收留她。
她也不在乎。
没人肯收留她当童工,她一咬牙,每天出去拾荒,多少能吃上口饭。
至于住处,还是暂借楼梯间挡风遮雨。
寒冷的冬天并不好过。
有一天,云恕面无表情地站到她面前,告诉她:“我怕你冻死。”
然后云恕把她带回了家。
她说只收留周云汐一个冬天。
可后来,她也没再开口让周云汐离开。
反倒是原本没什么人气儿的云恕越来越活得像个人。
她学会了种菜,因为周云汐得吃。
她养了几盆花草,因为周云汐爱学习,听说多看绿植不容易近视。
她还得赚钱,因为大家都说读书才有出息,她得让周云汐读书。
后来周父周母要找周云汐回去,也是她暗地里解决的。
……
老旧又狭窄的房间里,她们的生活好像有在一天天变好。
周云汐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那天,高兴得跳进了云恕的怀里。
她兴奋地跟云恕许诺。
“我将来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钱,让你住上这么大这么大——的房子,你信不信?”
周云汐夸张地张开双臂,给她形容自己对未来的构想。
云恕看着她高兴,也跟着弯了眉眼,附和她的话。
“嗯,我信。”
“我们云汐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会有最光明的未来,值得最好的一切。”
周云汐的眼睛明亮得像星星。
她骄傲地说:“我当然是!”
当生活坍塌成一片狼藉,云恕成了她唯一能触碰到的锚点,给予她无畏向前的勇气。
可惜时光奔流不息,没人能够阻挡。
周云汐眷恋地将脸靠在她的手心,语调轻柔又惆怅。
“她也没有名字,云恕是我给她取的。”
不要讨厌的周,只要云汐的云,还有她偷偷藏着心愿的恕。
——或许我们会在未来的某天面目全非,希望到那时,我们仍旧能宽恕彼此的过失。
周云汐凝视着她的面容,忽而发现,面目全非还有这个意思。
她仓皇地收回了手,心情五味杂陈:“但我的确不是她。”
周云汐偏过头,只是对着她笑。
笑容浅淡,却带着难言的温软贪恋。
她突然在周云汐包容的目光下无所适从。
有什么酸涩又苦闷的情绪充斥着心口。
但当她试图去理清思绪,痛苦就如跗骨之蛆般如影随形。
周云汐见她状态不佳,试着去拉她。
她却没给周云汐这个机会。
她脚下极快地从虚掩的门边离去。
周云汐想追,但楼梯间已经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她只好坐回沙发,一遍遍地在脑子里复盘。
云恕不爱喝茶,喜欢甜食。
云恕总会顺从于她的歪理。
也只有云恕跟她说过那么多相似的话。
周云汐还是认可自己的判断。
但……下一次就不能让她再轻易走掉了。
周云汐暗恨自己的失误,决定以后在家中常备手铐绳索以及乙|醚。
天色渐暗。
方小树从虚掩的门边探出个脑袋。
见周云汐坐在沙发上发呆,她心累地将熟睡的猫塞进她怀里。
“周姐你猫都不要了?”
为了防止敏感的猫猫应激,她还特意拿了块毯子把它裹起,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提溜走。
周云汐一愣,迟钝地去看怀里的雪团子。
“……它一直待在车里?”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方小树摇摇手指,叹气:“一楼楼梯间捡的,不知道等了多久,都等睡着了。”
送完猫再说了周父周母的后续,方小树光荣下班。
周云汐慢慢皱起了眉。
猫睡得不大安稳,尾巴烦躁地晃来晃去。
像是梦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须臾,猫一个哆嗦,惊觉地跳了起来,又被周云汐按回了怀里。
一人一猫对视。
周云汐神思不属,心情不妙。
猫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跟她撒娇:“怎么了嘛?我不是乖乖等你回来了吗?”
它还以为自己是睡着了被带回来的。
周云汐一怔,眯了眯眼:“你不记得了?”
猫比她更疑惑:“记得什么?”
周云汐摸了摸下巴:“你……会梦游?梦游还认路?”
猫:“……啊?”
原来它还有这么神奇的能力?!
第30章 第三十章 偷听的猫
纪星动作很快, 按照董宁的命令邀周云汐会面。
她本意是想找个合适说话的高端咖啡厅。
但周云汐拒绝了。
她兴致勃勃地把会面定点定在了纪星在星驰的办公室。
纪星不解:“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星驰?”
周云汐难得对她和颜悦色:“但我喜欢看戏。”
她主要还是为了看董珍的笑话。
纪星沉默。
星驰大楼依然是CBD里林立的高端商务办公楼,人来人往,时不时就有明星被簇拥着进进出出, 光鲜亮丽一如往昔。
他们看见周云汐,大多神情古怪。
毕竟在各色媒体口中,周云汐已经和星驰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
偶尔也有几个小艺人对她面露感激。
但也不敢上前跟她说话。
周云汐戴着墨镜, 踩着恨天高,黑色西装裙优雅凌厉,衬得她尤其像只高傲的黑猫。
甚至不屑于分给过路人一个眼神。
猫则挂在她的臂弯上, 同样傲娇地扬起脑袋,当好一只完美的挂件。
一路通畅。
周云汐心里滑过淡淡的可惜。
看起来董珍的乐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
但到底没有白来。
走廊转角, 周云汐撞见了鬼鬼祟祟的李云朗。
他们本是要擦肩而过。
可李云朗浑身上下过得严实,多少有点不看路, 直直地撞上了她的肩膀。
周云汐没动,他反倒被冲击力撞开了。
李云朗痛呼一声,低头揉自己的肩。
周云汐不客气地嘲笑他:“真虚啊。”
李云朗要发火, 但一抬头, 对上她凉凉的目光,下意识就又想起被她按在地上摩擦的恐惧, 匆匆憋着怒气低下了头。
“……对不起。”
三个字简直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他迫不及待地要走。
周云汐也没拦,只是笑眯眯地在他背后说风凉话。
“呦, 怎么不去找董珍给你撑腰了?”
李云朗的背影一僵,嘴里暗骂一声, 脚下的步子却更快了。
周云汐优哉游哉地转过身,思索了一遍, 还是觉得勉勉强强不太过瘾。
她跟怀里的猫小声嘀咕。
“就这么放过他……也太便宜他了。”
猫认可地拍拍她的手背,附和地“喵”了一声。
明面上, 李云朗是在拍完《淑妃传》后就立马官宣出国进修了,为此还博得了不少粉丝的赞赏。
【我们哥哥也太敬业了,这么火都敢停下拍戏出去进修。】
【就是就是,那些演技差得要死的流量能不能跟我们哥哥学学啊!】
【永远无条件支持哥哥。】
……
舆论风向诸如此类。
但据罪魁祸首周云汐所知,李云朗那是出国去整容修复和心理康复了。
要说董珍对这个小情儿颇讲旧情,不止给他出了钱,还做了舆论引导。
不过随着董珍被踢出星驰,李云朗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董宁面上和善,手段却是一脉相承的狠,为了让星驰彻底切割董珍,她能把董珍相关的艺人和员工全部拔除。
星驰或许会元气大伤,但在那以后,就能彻底变成董宁的董。
但别人动手跟自己动手到底不同。
周云汐笑眯眯地敲响了纪星的办公室大门。
纪星甫一看到她的笑,颇为恶寒:“你又想干什么?”
周云汐摇头,不告诉她。
纪星习以为常地给她倒了水。
她已经好几年没看到过周云汐的好脸色。
当然,她也没给过周云汐好脸色。
刚签约的时候她们还算互相照应的关系。
后来时移世易,纪星成了高高在上的金牌经纪人,也就越发不满周云汐这个刺头。
但也不得不说世事无常。
纪星打量着她悠闲的样子,恍然间发现她们又成了平起平坐的状态。
甚至,现在是她有求于周云汐。
纪星叹了口气。
周云汐的手指在桌上叩动:“说吧。”
“前因就不需要我跟你赘述了吧?”
纪星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嗯,直接说我不知道的。”
周云汐摸了摸猫猫头,轻柔地把它放到地上,往外一推:“玩儿去吧。”
猫猫的耳朵尖轻轻颤抖,旋即还是垂头丧气地往办公室外走。
它一步三回头,眼巴巴地看她。
周云汐挥了挥手。
并不心软。
她不想让猫听她们谈话。
周云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当着猫的面说云恕的事,她就觉得猫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负心汉。
索性就不让猫听了。
她理直气壮地想。
纪星把文件夹递给她,神色复杂:“我很抱歉,但……董总的要求我不能违背。”
周云汐笑了笑,轻嘲道:“你嘴多严啊。”
明知道她一度找人找得快要疯了,嘴还是能闭得跟上锁了一样紧。
她甚至宁愿带着她去看病。
让医生告诉她,所有的记忆都是她的幻觉。
也不肯给她留下一点点希望。
纪星并非全无愧疚,但也的确不多。
她双手交叉,语气冷漠:“那是你最火的时候,你本来可以好好赚钱,和星驰共赢,可你偏偏是个恋爱脑——我们也没办法。”
周云汐低着头翻看文件,指尖落在照片上。
她神情怔怔,并不答话。
纪星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笑了。
“以一个专业经纪人的角度来说,就算是现在,我还是不认同你谈恋爱。”
老旧的照片上,女人依然容颜模糊,却仍有着她记忆中的姿态。
周云汐抬头,打断她的话:“我们不是恋人。”
纪星无所谓地耸肩:“早晚的事。”
周云汐张了张嘴。
她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纪星笑了一下,走到她的面前,指尖点了点文件上的字。
“事实上,我们查到的也不多。”
第一张拍到形似周云汐口中的云恕的照片,是从一位一年四季蹲守在江边抓拍的风景摄像师那里得来的。
地点是周云汐提供的,云恕常常会去的江边。
摄像师说,那是个很奇怪的人。
明明长相挺漂亮,但只要一转过身,他又想不起来是怎么个漂亮法。
他再一个错眼,她就会跟水滴汇入大海似的融进人群,气质寻常到没有一点特色。
而他偶然拍到的几张照片里,每一张的她都看不清模样。
为此,摄像师一度怀疑是设备问题。
纪星知道消息后给了他酬金,让他长时间去观察那个人的东西,最好再多拍几张照片。
但她只神色匆匆地在江边出现了几次,就再也没现过身。
摄影师最后一次看见她,她憔悴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是肉眼可见的命不久矣的样子。
那时正值周云汐大火。
她在节目里跟主持人说,她进娱乐圈的目标就是站到最高处,让走失的人能在任何地方看到她,找到回家的路。
主持人问:“然后呢?继续为演艺事业奋斗?”
周云汐说:“不,人都找到了,我当然要和她一起回家。”
主持人遗憾地叹了口气,继续问她:“那要是找不到人呢?”
周云汐沉默片刻:“那我就更没必要留在这儿了。”
说这话的时候,从出道伊始就傲气又沉郁的少女看起来莫名的脆弱。
观众知道她要找的是个女孩儿,绝大多数都玩笑说她们是姐妹情深。
但直觉告诉纪星不是这样。
她处理过很多恋情,周云汐的表现跟恋爱脑毫无区别。
纪星当即决定不必让她知道那些事。
既然人都要死了,那就什么消息都不必有了。
再往后,才是她带周云汐去看病。
她告诉医生,周云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执着得几近疯癫。
周云汐的表现也的确如此。
医生自然而然地给出了看似合理的诊断。
时间一长,周云汐自己也跟着质疑起记忆的真假。
纪星的目的达成了。
唯一可惜的是,周云汐也彻底不可控了。
一直找不到的消息终会在某一天失去控制她的效果,无法继续作为桎梏周云汐的锁链。
纪星预料到了周云汐的不可控,但没猜到她会选择直接针对星驰。
她微微叹息:“就算是现在,女孩儿之间的恋情曝光也会引发舆论爆炸——当然,要是你彻底不想留在娱乐圈了,那就当我没说。”
虽然都在说文化多元,可大众接受度却未必有多高。
别说同性,就是正常恋爱官宣都还会血雨腥风。
周云汐掀了掀眼皮,冷嘲热讽:“那我要谢谢你是为我好咯?”
纪星皱眉:“别阴阳怪气的。”
周云汐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原本略带悲戚的目光突然凝滞。
她抬头,极不确定地看向纪星。
纪星垂眸:“如你所见。”
不久前,那位久不联系的摄像师突然又给她发了消息。
那个云恕曾几次出现的地方又有个陌生女人出现。
那地方人迹罕至,荒废已久。
摄像师在那儿蹲守多年,都没见过多少过路人。
同样的地点,却又出现了一个同样奇怪的人。
她去的次数不多,每次也是行色匆忙。
摄像师这回对她的相貌如何都没留下印象,只觉得是个极平庸的长相。
他急急忙忙地用相机去拍。
还是没一张清晰的。
但周云汐却还是能隐约对上她的身份。
田螺姑娘。
那个帮了她好几次的人。
虽然相貌不同,但周云汐就觉得她是云恕的人。
周云汐忽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实在感。
她的心跳稍稍急促。
纪星看着她,不疾不徐地说:“我们有过很多种猜想,最后都出现了逻辑bug——但或许,这个问题只有你能解开。”
多年前消失的人和多年后出现的陌生人。
她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周云汐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纪星点点头,最后对她一笑:“记得帮我说两句好话。”
欲走的周云汐转过头,对她也露出一个无害的笑。
“好啊,如果真有这个机会。”
她伸手推门。
门后试图偷听的猫两只爪爪都放在门板上,后头两只爪爪也踮起。
奈何办公室隔音效果极佳。
猫被开门的动作撞了一个趔趄。
它爬起来,若无其事地甩了甩尾巴,装作无事发生。
周云汐失笑:“……真是,演技好差。”
猫猫一僵。
周云汐顺手把它揣进怀里,心情愉悦地大步往外走。
“好了,我还有正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