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相爱却不能相见
已经入冬, 天气非常的冷,就算是白天,天上也依旧是一片灰蒙蒙, 没有丝毫温暖的色彩。
陆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在长廊上,陆蘅跟在他身旁, 眼眸全是担忧。
陆璟和陆盈妍在外读书,整座宅子死气沉沉, 除了拄拐落地的声音,就再没有其他动静。
“爸, 休息一会儿吧。”
陆老爷子充耳不闻, 仍然拄着拐杖在廊道上慢悠悠地走着, 似乎是在锻炼身体。
陆蘅见劝不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只能跟着陆老爷子一起, 把整个宅子转了一圈。
不知走了多久,陆老爷子停下脚步,他看向窗外的月季,本是一片漂亮的花海, 现在只剩下了一片青绿。
一个黑衣保镖匆匆走来, 他对陆老爷子低声耳语了几句,陆老爷子混浊的目光一动,他道:“去茶室。”
一楼的茶室在会客厅旁, 中西式的装修, 典雅中带着浪漫气息。
里面站了几个人,都是熟面孔, 覃叔跟几个助理,还有从并州回来的江书砚。
江书砚脱下了白大褂, 穿上了优雅得体的正装,一张脸仍旧漂亮,却憔悴了许多,眼底隐隐有青黑,像是有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觉。
他被叶裴赶出研究所,并被起诉,如今他不仅背着巨额债务,林虎还时不时打电话威胁他要钱,江书砚能睡得着才怪。
想到叶裴的翻脸不认人,江书砚指尖陷入掌心,要不是他从苏家带过来许多信息,实验的进度能有这么快?他只不过修改了几个数据,叶裴就把他赶出研究所,实在让人心寒。
江书砚不认为叶裴把他赶出研究所是因为陆向阙,毕竟他的利用价值在那里,没有哪一个商人会损害自己的利益。
江书砚冷冷地想,叶裴既然把他赶出研究所,那就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苏家那边一定很好奇他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然而下一秒,看到拄着拐杖走进来的陆老爷子,江书砚脑海里的念头又缩了回去,他之所以站在这里,全靠陆老爷子,要是让陆老爷子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后悔让他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陆老爷子坐到茶桌前,马上有助理上前沏茶,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沏茶,然后让除了江书砚以外的其他人都下去。
覃叔微微躬身,带着人转身离开,并轻轻将房门关上。
“老爷子。”
江书砚绷紧身体,低着头问好。
陆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听说你这段时间很缺钱,怎么回事?”
江书砚冷汗直落,他知道这件事瞒不过陆老爷子,但他仍试图蒙混过关。
“几年前被人抓了把柄,让老爷子见笑了。”
陆老爷子脸色淡淡,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道:“既然被叶裴赶了出来,那就不要回去了,我会另外再给你找一份工作。”
江书砚猛地抬起头,他还以为陆老爷子放弃了他,要另外选人接近陆向阙,就听陆老爷子继续道:“阿璟也准备进集团了,你就留在他身边当助理,身为将来的陆二夫人,怎么能对集团没有一点了解。”
江书砚内心窃喜,陆璟是陆向阙的亲侄子,陆璟要进陆氏,陆向阙免不了要带在身边教导一段时间,他身为助理,岂不是也要跟着一起去?
还是老爷子想的周到,他身为陆璟的助理,还是老爷子亲自安排的,就算陆向阙心里厌恶他,也不能让他离开。
江书砚轻松地想,他本就不需要陆向阙喜欢他,所以陆向阙会不会加深对他的厌恶,他无所谓,他只要陆夫人这个位置。
而且他的花期快到了,在花期盛开的那几天,只要陆向阙跟他睡一晚,江书砚百分百保证能怀上陆向阙的孩子。
有了孩子,陆向阙再高不可攀,也得乖乖低下头,把他娶回家。
陆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林虎来威胁江书砚要钱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然而看在江书砚的胎记是“白鹤卧雪”的份上,就算江书砚过往不光彩,他也能强忍心底的厌恶,去撮合他跟小儿子。
为了让小儿子尽快消除对江书砚的偏见,陆老爷子把陆向阙的喜恶,事无巨细,都告诉了江书砚,除此以外,还说了许多陆向阙小时候影响他的事件。
江书砚听得十分认真,要不是坐在面前的是陆老爷子,他能拿手机录下来。
最后,陆老爷子告诉了江书砚一件事:“向阙跟洛雪这段时间在吵架,看起来很严重,这是你的好机会。”
这也是陆老爷子为什么明知陆向阙不会同意,也要擅自当众宣布江书砚是他未婚妻的原因,无比了解小儿子的他,早就猜到小儿子会是什么反应,他这一招,意不在逼迫陆向阙娶江书砚,也不是给陆向阙添堵,他的真正目的,就是让陆向阙跟时洛雪之间产生裂痕。
恋人之间一旦没有信任,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想到江书砚不光彩的过去,陆老爷子目光一闪,又想到了怎么对付小儿子。
江书砚恭敬离开,覃叔走进来,他来到茶桌前,皱眉道:“老爷,您为什么非得江书砚不可,温澜少爷不是很好吗?”
不管是家世背景,还是容貌上,温澜少爷都比江书砚高了一大截,虽然江书砚出身世界顶尖大学,温澜少爷也不差。
而且最让覃叔不喜的是,江书砚自诩能力出众,可是除了那张漂亮的履历,一件事都没办好过,现在不仅背着巨额债务,还被叶裴从研究所赶了出来,跟废物没什么两样。
陆老爷子拄着拐杖起身,他淡淡开口:“温澜是好,但脾气不太好,向阙比较喜欢温顺的人,温澜跟向阙在一起,只会互相折磨。”
覃叔想到时洛雪乖巧的性格,心下了然,但他还是忍不住道:“您认为江书砚性格温顺吗?”
不管江书砚表面看起来多么温柔,覃叔都觉得他骨子里一定是个阴狠自私的人,这是他的直觉,而跟着老爷一路风风雨雨走来,他最相信的,也是他的直觉。
“江书砚是个很自卑的人,他不像温澜,生性高傲,”陆老爷子意味不明地道:“我喜欢这种有缺点的人,好掌控。”
江书砚走到会客厅,他对守在外面的几个助理点点头,微笑地离开。
陆蘅迎面走来,她手里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脸色很是忧愁,看见江书砚,她脸色微变。
江书砚停下脚步,他恭敬地躬身道:“大小姐。”
陆蘅挂断电话,“嗯”了一声,看着江书砚的目光不喜不怒:“老爷子刚从医院出来,需要休息,这段时间,你就不要过来了。”
“是,”江书砚毕恭毕敬道,他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一抹笑:“不过,要是老爷子要见我,我也没有办法。”
“那你就想办法,”陆蘅没有被他激怒,而是冷冷开口:“你不要以为,老爷子支持你,你就能踏进陆家大门,只要我们三兄妹不同意,你就算有了向阙的孩子,也得给我在外面老老实实当情人。”
江书砚脸色不变:“这恐怕不是大小姐您说了算。”
“是不是,你可以试试。”
江书砚目送陆蘅离开,他心底发狠,都嫁出去了还对陆家指手画脚,等他进了陆家大门,一定要这个女人好看。
看见江书砚出现在宅子里,陆蘅就知道她爸贼心不死,她走进书房,让覃叔下去,再次劝起了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任女儿劝说,却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他铁了心要让小儿子认输,铁了心要拆散陆向阙跟时洛雪,这不是几句劝说就能放下的。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为了陆家着想,为了小儿子着想,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心一意要跟陆向阙作对。
对时洛雪也一样,从前的几分真心,也变成了厌恶,想到小儿子为了他屡次跟自己作对,他就恨得食不下咽,不把他们两个拆散,他死不瞑目。
……
陆璟从学校出来,拒绝朋友的邀请,坐上家里的车。
“少爷,要回家吗?”
陆璟正拿着手机发送信息,他一边打字一边漫不经心道:“先不回,去方家公馆。”
方显两个月前被人打断了腿,现在还没好,陆璟想着好一段时间没去看他了,顺路去方家公馆看看他。
开车的保镖没有再说话,车子行驶,很快驶入车流。
陆璟发送完信息,抬起头,看见副驾驶座坐了个背影有点陌生的人,他正奇怪是不是家里派了另外的保镖来保护他,就看见对方微微转头,似乎对他笑了一下。
陆璟吓了一大跳,差点从车里跳起来:“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一连两问,正在开车的保镖道:“少爷,这是老爷子给您安排的助理。”
江书砚笑道:“以后请多多关照,陆璟少爷。”
陆璟气道:“谁要跟你多多关照,我不需要助理,你给我马上下车,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江书砚语气不变,仍旧带着笑意:“这恐怕不行,老爷子的命令,我可不敢违背。”
听到“老爷子的命令”这一句话,陆璟焉了下去,这个家,他第一害怕的是小叔叔,第二害怕的就是他爷爷。
他不甘心地道:“你既然是我的助理,就得听我的,下车,我不需要你跟着。”
江书砚还是那句话:“这恐怕不行,”他无奈道:“老爷子给我的命令,就是让我除了睡觉以外的其他时间都跟着您。”
陆璟脸色顿时惊恐起来,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小叔叔誓死不娶时洛雪以外的人,就打算把江书砚扔给他吗?
就算江书砚是特殊人群,陆家也不一定非要娶他进门不可吧,还是说,他爷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陆璟疑神疑鬼,他拿出手机,飞快给小叔叔发了个信息,小叔叔没回,但陆璟心底却松了许多,不管他爷爷想做什么,告诉小叔叔总是没错的。
到了方家公馆,陆璟严令禁止江书砚跟他上楼,一个人进去找方显。
江书砚笑了笑,坐在车里不动,眼神却渐渐冷淡下来,他在想,在陆向阙跟时洛雪吵架的这段时间,他该用什么方法接近陆向阙才好?
什么方法,既能让陆向阙消除对他主动接近的怀疑,又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功近利?
一个多小时后,陆璟下楼,他身后跟着方家父母,两个人正讨好地跟陆璟说话,而陆璟一脸的不耐烦。
“行了,我会跟我小叔叔说的。”
听到陆璟答应,方家父母才一脸放心地目送陆璟上车。
“陆璟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陆璟本想下意识回答,认出这是江书砚的声音,他冷道:“关你什么事,把脸给我转到前面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转过来。”
江书砚转过头,叹声:“问一句都不行,陆璟少爷真是霸道。”
陆璟:“……”他被恶心到了:“你会不会说话,不会就给我滚下车。”
其实刚才方家父母也没什么事,就是知道方显得罪了陆向阙,找他当中间人,帮忙说几句好话。
陆璟真是气坏了,他现在才知道方显的腿是被他小叔叔打断的,不过他一点也不觉得他小叔叔有错,一定是方显口无遮拦,或者做了什么坏事被他小叔叔当场抓到,才被打断腿。
早知道事情是这样,他就不来看方显了。
黑色轿车从方家公馆离开,此时已经入夜,然而天空依然灰蒙一片,要不是看了腕表,陆璟还不知道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多。
他看向车窗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在温暖的街灯下,时洛雪穿着雪白的羽绒服,他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似乎装了面包等吃的东西,正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
现在这个时间,夏天的话会很拥挤,但此刻是寒冬,街上只有寥寥几人,显得时洛雪行只单影。
陆璟连忙喊停,前面的保镖和江书砚转过头看他,看见江书砚那张温柔漂亮的脸,陆璟仿佛被人用冷水从头浇下来,他瞬间清醒过来。
时洛雪是小叔叔的男朋友,江书砚是爷爷选定的小叔叔的未婚妻,这两个人要是碰面……
陆璟惶恐地摇摇头,要是被小叔叔知道,他就死定了。
他恢复表情,恶狠狠瞪了江书砚一眼:“我准你转过头了吗,给我转过去!”
江书砚深吸了口气,他转过头,知道陆璟难伺候,没想到这么难伺候,不过没关系,只是一段时间而已,等他达成目的,再好好收拾陆璟也不迟。
“你,给我下车买吃的,我饿了。”
陆璟使唤开车的保镖,同时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江书砚,以防他看见外面的时洛雪。
保镖打开车门下车,尽心尽责地去给少爷买吃的。
江书砚内心察觉不对,他向对面街道看去,被一只手挡住视线,陆璟道:“看什么看,你也别闲着,给我找几本小说,我要听。”
江书砚立刻被转移注意力,他再度深吸了口气:“不知道陆璟少爷您喜欢听什么样的小说。”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让你找吗,”陆璟理所当然道,他十分嫌弃地开口:“连这点都不明白,你是怎么给人当助理的,我给你三天,三天内你要是摸不清少爷我的喜好,就给我滚蛋!我身边不需要废物!”
“废物”这两个字,仿佛戳痛了江书砚的某条神经,他目光骤然阴冷下来,要不是他低着头看手机,这样的眼神要是被陆璟看见,能把他吓得当场弃车而逃。
“还不快找!”
江书砚打开手机自带的小说软件,一本一本地放给陆璟听,然而陆璟就像是要故意跟他作对一样,没有一本是满意的,直到保镖买了吃的回来,陆璟才冷哼一声道:“真是没用,连一本小说都找不到。算了,这次就放过你。”
江书砚把手机放好,目光直视前方,他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掌心却几乎掐出了血。
黑色轿车再次行驶,陆璟放松身体靠后,他不动声色地往外面看去,时洛雪的身影已经离得很远很远,几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陆璟叹了口气,不知道时洛雪跟小叔叔怎么样了,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没有跟时洛雪加联系方式,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想问问时洛雪的近况都不行。
时洛雪走在街道上,此刻天色并不算暗,但沿街的店铺已经亮起了灯光。
他抱紧怀里的牛皮纸袋,呼出一口白气,继续往前走。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一辆黑色轿车,正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行驶。
时洛雪回到绿洲小区,迎面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抿嘴一笑,也打了声招呼,向所在楼栋走去。
客厅亮起暖橘色的灯光,与此同时,时洛雪对面的邻居也亮起灯光。
时洛雪简单地煮了今晚的饭,吃了两口,收拾好餐桌,来到客厅的玻璃窗前,他坐在沙发上,抱住双腿,看着玻璃窗外的霓虹灯发呆。
不管是炎炎夏日还是寒冬,外面的霓虹灯始终不变。
……
时曼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下,走到茶几前喝水,一路拎着走上来,她累死了。
不是时家落魄到没有保镖,而是时曼害怕暴露时洛雪的行踪,不敢让家里的保镖接手,只能自己大包小包的拎上楼。
要知道她妈疑神疑鬼起来,那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要是让她妈发现她不是去跟同学聚会,而是来时洛雪这里,后果难以想象。
时洛雪从厨房出来,他喊了一声“姐”,目光落到客厅地毯上的大包小包,露出疑惑的目光。
时曼放下水杯,她道:“爸让我给你带的,都是吃的和穿的,他让我跟你说,妈那边你不用担心,他支持你。”
时洛雪本就是个学生,没有收入来源,时奕庭担心他省吃俭用,就让时曼带了一大堆吃的用的给他。
时曼走到时洛雪面前,从包包里拿出一叠现金,抬起时洛雪的手,放到他手上。
“这是爸让我给你的,五万块,该买就买,不要节省。”
时曼之前转账给时洛雪,时洛雪都拒绝了,他很认真地说,自己有存款,不需要姐姐接济,现在要给钱的是爸爸,爸爸给孩子钱,天经地义,她看时洛雪还怎么拒绝。
时洛雪拒绝无果,只能收下,其实他真的还有存款,他在陆叔叔身边工作的时候,工资可高了,一个月有两万多块钱,而且他最近有在网上接一些翻译的工作,虽然钱不是很多,但养活自己足够了。
时曼见弟弟收下钱,心情大好,她开心地道:“吃饭吃饭,有没有做我喜欢的糖醋排骨?”
时洛雪跟时曼在吃饭,邻居家,陆向阙靠着沙发背,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客厅门打开,伊卓立刻看过去,眼神示意进来的保镖安静一点,不要吵到保镖。
保镖心头一跳,知道老板还在,动作变得格外小心翼翼起来。
伊卓让保镖跟他走,两人来到廊道尽头,伊卓转身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林虎已经上钩了。”
保镖拿出一个平板,恭敬递给伊卓。
伊卓拿起来一看,几十个视频,全都是林虎在各大酒吧夜店纵情声色的场景,视频中,他左拥右抱,面前的酒桌上放着不少价格昂贵的酒。
“这都是上万一瓶的酒啊,这个林虎还真是会享受,”伊卓往下翻,挑眉:“哟,红树林酒店一晚58888的豪华套房。不错,是个会享受的人。”
保镖道:“姓江的已经在卖房卖车了,他忍不了多久。”
伊卓拍了拍保镖的肩膀,笑道:“干的不错。”他饶有兴味地说了几句,又拍了拍保镖的肩膀,抬脚离开。
伊卓来到陆向阙面前,脸上挂着轻笑,他道:“老板,来看点开心的事。”
陆向阙睁开眼,他冷淡的瞳孔里什么也没有,看向伊卓。
伊卓弯下腰,将平板放到陆向阙面前,陆向阙看了几眼,收回目光,他的心思不在如何使江书砚更痛苦上,而是全在隔壁的时洛雪身上。
“不要玩得太久,”陆向阙起身,他拍了拍伊卓的肩膀,淡淡开口:“时候到了就送他进去。”
伊卓笑意加深:“是,老板。”
陆向阙来到阳台,他这个方向,只能隐约听到旁边时洛雪和时曼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陆向阙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心底更是烦躁。
小米奇就在隔壁,他却不能见他,只能躲在这里,偷偷摸摸。
可谁让他说错了话,惹小米奇生气。
在街上的时候,陆向阙真想直接打开车门,把时洛雪抱上车,然后带回银海别墅,然而他仅剩的一点理智拦住了他,小米奇还在读书,他不能这样,这会吓到他的。
陆向阙做事什么时候这么瞻前顾后过,这个世界,也只有时洛雪能让他产生顾虑这种情绪。
伊卓走过来,对陆向阙道:“老板,时少爷跟时小姐下楼了。”
时洛雪正认真地听时曼说话,突然,心底涌起一阵奇异的感觉,加速的心跳,一种酸涩感,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头去看身后的楼房。
灰蒙的天色,静静的大楼,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时洛雪怅然若失,一旁的时曼奇怪道:“洛雪,怎么了?”
时洛雪看向天空,轻声道:“要下雨了。”
南方不下雪,每每寒冬腊月,只有冰冷刺骨的雨丝,仿佛刀子一般,刮得人脸疼。
时曼没想到,这雨说下就下,而且越下越大。冷风冷雨,迎面刮来,加上阴沉沉的天气,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洛雪,快来!”
时曼带着时洛雪,跑到一家超市门前,她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转身又去给弟弟拍。
“还好这羽绒服是防水的,不然回去得生病,”时曼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吓得她花容失色:“糟糕,洛雪你可不能生病,你要是病了,陆叔叔得打死我。”
时曼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时洛雪按下她的手,温柔道:“没事的姐,只是刚刚吹了一会儿冷风,我没有这么脆弱。”
时曼声音着急:“这可不是能任性的事,我现在打电话叫……我叫个网约车过来,咱们赶紧回去吃药。”
时曼对特殊人群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特殊人群一旦生病,对他们来说将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网约车过来需要时间,时曼跟时洛雪先进超市躲雨,两个人随便找了个坐的地方,时曼左看看又看看,见网约车司机还停在红绿灯路口,起身道:“我去买点东西。”
时洛雪目送时曼离开,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洛雪?”
时洛雪微微一怔,这个声音?
他回过头,简言一身休闲服,他手里拎着袋水果,正笑着看他。
网约车后座,三个人并排坐着,简言,时洛雪、时曼,简言跟时洛雪说话,时曼脸色则不太好。
因为她妈的关系,时曼对简言没什么好感,就算后来有,现在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对时曼来说,简言就像个不该出现的人,不是他出现,洛雪也不会体会到那种被父母区别对待的感觉。
时洛雪倒没有时曼这种复杂的感觉,叶琳苛待他,并不是因为简言的出现,而是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不喜欢他。
到了时洛雪住的地方,简言打量了一会儿客厅,没有问时洛雪为什么出来住,他坐到沙发上,时洛雪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他道:“谢谢。”
也许是曾经在时家住过一段时间,简言心底已经很熟悉时洛雪跟时曼,此刻坐在这里,没有丝毫拘谨的感觉,反而像是来到了朋友家,身心都有一种放松感。
时洛雪打开电视机,他看了眼客厅挂着的时钟,时针指向五点,他对简言道:“五点了,我去做晚饭,”他看向坐在一旁单人沙发上的时曼:“姐,你陪简言聊聊天。”
时曼一脸的不情愿,她起身道:“我帮你。”
“不用,”时洛雪有点尴尬,因为时曼不情愿的脸色太明显了:“只是几个菜而已,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来帮忙吧,”简言站起来,他笑了笑道:“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做菜还是很厉害的。”
厨房不算小,三个人站在一起做饭也绰绰有余。
时洛雪有点茫然,他明明是想自己一个人做饭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时曼和简言非要来帮忙。
“这个菜我来洗。”
时曼手里抓着一把青菜,皮笑肉不笑。
简言也抓着时曼手里的青菜,他皱眉:“我来洗就可以了,曼曼姐,你去客厅看电视吧。”
“不要,我就要洗菜。”
时曼手下一用力,手里的青菜顿时分成两截,简言看着手里的半截青菜,对时洛雪愧疚道歉:“对不起洛雪,我马上去买新的青菜。”
时洛雪心里直叹气,他怎么都没想到,简言跟他姐一样,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把青菜给我,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看电视!”
把两人赶出去,时洛雪关上厨房门,开始认真做菜。
晚上六点半,华灯初上,客厅玻璃窗外满是漂亮的夜景。
时洛雪把饭菜端出来,简言跟时曼正要坐下来吃饭,就听客厅响起“叮咚”的声音。
时洛雪眨了下眼睫,他疑惑地想,有人找他,是谁呢?
他没有朋友,学校里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住在这里,家里更是只有时曼一个人知道他现在的住所,难道是物业的人?
时曼也很好奇,她道:“我去开门。”
客厅门打开,看见门外站着的熟悉身影,时曼脸上的笑容僵住。
伊卓挥了挥手,笑容满面:“嗨,时小姐,好久不见。”
时曼扬起假笑:“好久不见,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伊卓挑眉:“我是来找时少爷的,时小姐,能否让一让,让我进去。”
时曼心底一百个不愿意,但也只能让开。
看见走进来的年轻男人,简言愣了一下,面前的男人,身量高挑,黑衣黑裤,过长的刘海微微遮住一双眼,唇边一抹似笑非笑,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简言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伊卓先是跟时洛雪问好,然后目光落到一旁的简言身上,他道:“这是时少爷新交的朋友?”
被打量货物般的目光打量,简言心底轻微不适,时洛雪介绍道:“这是简言,是我的校友,也是……朋友。”
时洛雪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简言的朋友,但眼下这种情况,他好像只能这么介绍。
伊卓笑道:“恭喜时少爷,交到了新朋友。”
简言看着伊卓,他认真道:“我也很开心,能跟洛雪做朋友。”
时洛雪抿嘴一笑,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他跟简言是真真正正的朋友一样,原来有朋友,是这种感觉。
三个人吃饭变成了四个人,明明一点都不挤,时曼却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觉,原因只有一个,她真的很讨厌伊卓。
伊卓看着不好相处,坐姿却很板正,吃饭的姿态也很优雅,令人难以想象他是打手出身。
“时少爷,您做饭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面对伊卓的夸赞,时洛雪笑了笑:“谢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时曼吃得一脸不开心,她的怨气简直要形成实质。简言注意到,他看了看时曼,又看了眼时曼旁边的伊卓,若有所思。
吃完饭,听到伊卓不要脸地请求,能不能让他打包一些饭菜回去,车上还有一个人没吃晚饭,时曼捏紧了筷子。
时洛雪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听伊卓说车上还有人没吃饭,他连忙起身,打包饭菜。
伊卓得寸进尺:“时少爷,您面前的那盘咕噜肉就很好。”
时洛雪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他把饭菜打包好,送伊卓出门。
伊卓非常开心地道:“时少爷,明天见。”
时洛雪眉眼弯弯:“明天——”
他愣了愣,明天见?
伊卓哥不回海州湾了吗?
房门关上,面前已经没有了伊卓的身影,时洛雪的疑惑也无从解答。
他回到餐厅,时曼在擦桌子,简言在厨房洗碗。
看见弟弟回来,时曼生气道:“姓伊的真是太过分了,来蹭饭就算了,还打包饭菜回去,当这里是餐厅呢。”
还说是来找洛雪的,是特地来蹭饭的差不多。
时洛雪心不在焉,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下次他再来,一定不能让他进门。”
简言洗完碗筷出来,他站在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问道:“刚刚那个人是?”
时曼快速回答:“是个不熟的人,简言,你下次来洛雪这儿吃饭,看见这个人,一定不能给他开门,知道吗?”
时洛雪回过神来,听到姐姐的话,他心底很是无奈,他对简言道:“刚刚那是伊卓,是陆叔叔身边的保镖。你还记得上次到家里吃饭的那位陆先生吗,就是他身边的保镖。”
简言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位陆先生,真是他所见过的,最有气势的人。
虽然简言不太了解淮海的上层圈子,但在他眼里,时家已经是个非常有权势的家族,能让时家兴师动众并小心翼翼对待的人,其权势必然很是可怕。
而且……简言看了时洛雪一眼,垂下眼睫,那位陆先生,跟时洛雪关系很不一般。
简言在时家的时候,就听叶琳说过,时洛雪有个很有权势的未婚夫,姓陆,虽然未曾得到证实,但简言猜测,不是那位陆先生,就是陆先生家里的人。
在客厅坐了会儿,时针指向九点,时曼跟简言下楼。
时洛雪送两人到楼下,时曼的车放在外面,她转身道:“洛雪,你回去吧,我认得出去的路。简言你也不用担心,我会送他回家。”
时洛雪看了眼小区里明亮的路灯,道:“好,开车注意安全,”他对简言笑道:“欢迎随时来找我玩。”
简言点点头,脸色认真:“我会的。”
时洛雪目送两人离开,直到看不见时曼和简言的身影,他才转身上楼。
时曼的车在路边,她打开驾驶座车门,弯腰坐进去,见简言望着绿洲小区的方向发呆,她摁了摁喇叭。
简言如梦初醒,他坐进副驾驶,系安全带。
时曼一边打开地图,一边问道:“你家住在哪里?”
“中环街,你把我放到街口超市门前就好。谢谢。”
时曼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中环街,离这里还挺近的,岂不是能天天到洛雪这里蹭饭?
她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你现在还跟我妈有联系吗?”
简言愣了愣,不知道时曼为什么这么问,他有点无措,但还是实话实说:“有。”
站在他的角度,叶阿姨实在是个很好的人,尽管知道叶阿姨对时洛雪不好,但简言仍然无法用恶意对待她。
时曼道:“不要告诉我妈,你今天见过洛雪,也不要主动跟她提起任何有关洛雪的事。”
简言不知道时家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照做就好,”时曼发动引擎,她神色冷淡:“如果你还想跟洛雪做朋友,就不要跟别人提起有关他的任何事。”
简言听出了时曼话里的警告,虽然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我会的。”
时洛雪回到房子,他先是去书房把工作做完,然后才去洗澡。
洗完澡,他来到客厅的玻璃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喃喃开口:“陆叔叔,快放假了,我想你了。”
隔壁房子,餐厅。
陆向阙一身矜贵优雅的黑色正装,他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的却不是什么西餐或者淮海传统名菜,而是一小盘咕噜肉。
伊卓站在一旁,笑着跟老板说话:“我刚刚仔细观察了,时少爷最喜欢这盘咕噜肉,一大半都是他吃的。”
陆向阙吃完最后一块肉,他放下筷子,唇角含笑:“确实好吃,”他给了个最高评价:“如果他喜欢,我会投资他开一家餐厅,一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
伊卓:“……”他昧着良心夸道:“这一定是今年最好的投资。”
陆向阙起身,他看了眼腕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时间到了。
时洛雪今晚早早的睡下了,他完全不知道,在他进入梦乡的时候,有一道清冷修长的身影,指纹解锁进入客厅,他没有开灯,而是熟门熟路地来到他的房间,脱下外套,抱着他一起睡觉。
时洛雪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身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缓缓睁开眼,迷茫的眼神对上一张冷淡俊美的脸,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由自主地将脸颊埋进男人怀里,任眼泪滑落。
“陆叔叔……”
时洛雪梦呓,他努力想睁开眼,看清楚在自己面前的是不是陆向阙,却被困意带入更深的梦境。
直到第二天醒来,时洛雪都不确定,昨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陆叔叔真真切切地回来看他。
因为这个梦,他一整天都没有心思工作,连午饭都没有吃,而是躺在床上发呆。
时洛雪这个状态持续了好几天,直到一天周末,时曼打电话给他,他才从这种心口空荡荡的感觉中走出来。
——时奕庭要见他。
时曼小心翼翼道:“洛雪,爸爸很想你,你见一见他好不好?”
第52章 花瓣胎记的秘密
离绿洲小区不远的一家餐厅里, 时奕庭跟时洛雪面对面坐着,而时曼则坐在时洛雪旁边。
时洛雪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不是他厌恶时奕庭,而是从小到大, 在时奕庭面前,他都是这副样子。
时曼点好菜, 看见不说话的弟弟,还有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爸爸, 内心也很复杂。
她道:“爸, 你不是说有话想跟洛雪说吗?”
时奕庭犹犹豫豫地道:“洛雪, 你最近过得好吗?”
时洛雪点点头,还是沉默不说话。
“你瘦了很多, 爸爸很心疼。”
时洛雪微微一怔, 却没有那种眼眶发热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时奕庭的这种做派。
从小到大,每次叶琳咒骂他, 时奕庭就是这个样子, 让佣人把他抱走,跟叶琳吵架,然后来到他面前, 对他说“爸爸心疼我们洛雪”, 可是这份心疼是有时限的,只有半天, 等公司打来电话,他又会义无反顾的把他扔给叶琳, 无视他的哭闹和害怕,一脸不耐烦地离开。
他爸有伤害过他吗?
时洛雪心里呆呆地想,没有,每次叶琳打骂他,时奕庭知道了,都会回家跟叶琳吵架。
他只是不够爱他,仅此而已。
空闲时,他的父爱上来了,就对他满腔心疼,工作忙碌时,他的满腔心疼就会变成不耐烦,即使明知道叶琳会怎么对他,他也能当作看不见,不知道。
时奕庭又说了什么,时洛雪没有认真听,他神思恍惚,好像又回到了时家,不敢抬头,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要稍微有点存在感,叶琳就会当着所有佣人的面打骂他。
“洛雪,”时奕庭斟酌了一下:“爸爸想跟陆先生见一面,你看,你能安排一下吗?”
时洛雪猛地抬起头,他看着时奕庭,那双漂亮的眼眸像是看穿了时奕庭的内心,时奕庭狼狈地低下头,他道:“别这么看着爸爸,爸爸也是有苦难言。你不知道,自从陆老爷子挑明了你跟陆先生的事,爸爸我没有一个晚上睡得着,生怕公司一夜之间破产。”
时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爸,她尖声道:“爸,你怎么能这样!你答应过我,不在洛雪面前说这些的!”
时奕庭涩声道:“好,我不说这些,”他还是不敢看时洛雪的眼眸,目光落在餐桌上:“你跟陆先生是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结婚?”
时奕庭想的很好,结婚之前还得订婚,订婚不得要见长辈,不得要商量订婚日期、订婚流程?
到那个时候,陆先生总不能派自己助理来跟他谈吧。
时洛雪垂下眼睫:“目前还没有打算。如果您只是想问我订婚的事,您可以回去了。”
时奕庭急了:“怎么能没有打算呢,陆先生不是说要娶你吗,我看你生日那天就很好,十九岁,也不小了,你回去跟陆先生商量商量?”
时洛雪握紧手指,他声音冷下来:“我说了,我们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时奕庭明白了,他了然道:“你是不是还在介意陆先生未婚妻的事,爸爸跟你说,什么未婚妻都是虚的,只要陆先生一天没有跟别人订婚——”
时洛雪猛地站起来,他胸口起伏,却强忍着怒火:“对不起,我还有工作,得回去了。”
看着弟弟离开,时曼气得眼泪直掉,她对时奕庭怒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你跟妈妈没什么两样。”
说完,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跑出包厢,去追时洛雪。
时奕庭颓然地坐在座椅上,他不明白,他只是想让洛雪多多照顾家里而已,难道这也不行吗?
时洛雪走出餐厅,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气,脑海瞬间冷静下来。
他不应该生气的,他爸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不是吗?
时洛雪自嘲地笑了笑,觉得答应来见面的自己就像个傻子。
“洛雪!”
身后传来时曼气喘吁吁的声音。
时洛雪转过头,他声音平静道:“我没有事,姐,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时曼带着哭腔道:“洛雪,姐姐对不起你,你讨厌我吧。”
时洛雪心底叹了口气,他道:“我没有要讨厌你的意思,我真的要回去工作了。”
时曼泪眼朦胧地看着弟弟离开,心里的悲痛只有自己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洛雪也许就要跟她疏远了。
……
陆璟最近很烦,因为他爷爷的命令,他根本甩不掉江书砚,去到哪儿这人跟到哪儿,没有一点自由空间。
正当他疑神疑鬼,怀疑他爷爷为什么要把江书砚强行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爷爷突然让他进集团内部工作。
陆璟正高兴呢,就听到助理的后一句话,需要通过内部考核才能进入。
陆璟:“……”
白高兴了,就他这样的,连大学毕业都困难的人,怎么可能通得过考核,洗洗睡算了。
温璐拧着他的耳朵把陆璟从被窝里拎起来,她温柔道:“连尝试都不敢的人,还想继承家业呢,我现在就去找你爸,练一个小号出来。”
陆璟一个激灵,心里又涌起了当初的野心,没错,他要进入集团,要掌控权力,要成为下一代陆家掌权人。
“妈,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乖儿子,当然是努力通过考核。”
陆璟道:“但我完全不会啊。”
“不会就去学,哪有人天生就会的。”
陆璟反驳道:“我小叔叔就天生就会,”他眼眸亮起:“对啊,我可以去找小叔叔,让他教我啊。”
想到就做,陆璟飞快起身,给自己换了身衣服,然后飞快下楼,让人备车。
温璐好笑地看着儿子的背影,她摇摇头,看见另一道下楼的身影,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老爷子突然让江书砚跟在阿璟身边,难道是放弃了拆散小叔子跟时家少爷?
温璐想不通,她对特殊人群并不怎么了解,她只知道特殊人群表面是男性,却可以生孩子,对于他们的花瓣胎记与身体构造,却是一无所知。
陆璟兴奋地上了车才发现,副驾驶上坐着江书砚,他脸色顿时垮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书砚一身助理打扮,他微笑道:“您说笑了,我是您的助理,您去哪里,我当然就在哪里。”
“我不需要你跟着。阿飞,停车!”
名叫阿飞的保镖叹道:“少爷您别为难我了。”
陆璟气得恨不得跳车离开,但是车速太快了,他不敢。
他看着江书砚,警告道:“到了海州湾,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要是让我知道你出门,别怪我不客气。”
江书砚脸色温柔:“我会听话的,少爷,您可以放下对我的戒心。”
陆璟才不信,江书砚到了海州湾,会乖乖听话呆在房间里,而不去勾。引他小叔叔?
他已经想好了对策,等到了银海别墅,他就让两个保镖专门守在江书砚房门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轮班,保证江书砚哪儿也去不了。
这么想着,陆璟心底的惴惴不安好了很多,他真怕到了银海别墅,小叔叔以为江书砚是他特地带去给他添堵的,他真是有苦难言。
一路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到海州湾,车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漆黑,只有路灯的光影时不时从车窗上闪过。
江书砚没有回头,他道:“快到了,陆璟少爷。”
陆璟睁开茫然的眼眸,显然,他刚刚正在睡觉:“快到了吗?还有几分钟?”
“十二分钟。”
十二分钟,那很快了。
陆璟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不至于到时候一见小叔叔,就被小叔叔嫌弃。
夜色漆黑,加之下着朦胧细雨,陆璟完全看不清楚车子到了什么地方,外面的景色又是什么样子,只知道车子拐了个角,上了一个坡,听见了海浪的声音,阿飞就说到了。
陆璟弯腰下车,入目的是一栋非常大的别墅,此刻别墅灯火通明,加之周围浪声阵阵,像极了一颗坠落在海边的夜明珠,如梦似幻,漂亮得令人震撼。
陆璟呆了一下,喃喃道:“怪不得小叔叔常年住在这里,银海别墅可比淮海大宅漂亮多了。”
看到江书砚向别墅走去,陆璟立马高声道:“站住,我还没有进去呢,你一个助理着什么急。”
江书砚回头解释:“陆璟少爷,希望您知道,我在陆先生身边担任助理的时候,在银海别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也不行,我不准我的助理比我还要先踏进这栋别墅大门。”
江书砚深吸了口气,他微笑道:“好的,您先请。”
陆璟露出胜利的表情,他就喜欢看江书砚这种看不惯他又不能骂他的表情。
银海别墅早就收到通知,在陆璟的车到达别墅的时候,管家就带着人出来迎接。
陆璟走进别墅,第一句话就是疑惑地问:“我小叔叔呢?”
一身正装的管家恭敬回答:“先生工作繁忙,还需要几天才能回海州湾。”
陆璟点点头,像他小叔叔这样的人,每天一定有一大堆工作等着他,没办法接他,再正常不过了。
他带着人上楼,向管家给他准备的房间走去,走到一半,他停下脚步,让管家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
管家脸色丝毫不变,他恭敬道:“明白,我这就去办。”
陆璟走进房间,他关上房门,心里得意地想,两个保镖看着江书砚太浪费了,他已经让管家给江书砚的房间装上监控,有监控在,江书砚想干坏事,瞒不过他。
要知道保镖只是站在门口守着,根本听不到江书砚想做什么,但监控就不一样,不仅能拍到江书砚的所作所为,还能听到他的计划,这就是将来的证据。
江书砚跟保镖阿飞分开,走进自己房间,他很疑惑,陆璟居然没有在他房门放两个保镖,难道他不怕他半夜溜出去干坏事吗?
江书砚呆住,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一定是跟陆璟待久了,才会想出这种低级招数。
他目光晦暗不明地想,他根本不需要主动接近陆向阙,只要等他花期盛开,陆向阙还在这栋别墅,他就会像一只傀儡一样听他吩咐。
前提是,陆向阙在此之前,没有闻到过其他花香。
所以江书砚要做的,就是弄到陆向阙这段时间的行踪,保证在他“盛开”的那几天,陆向阙还在银海别墅。
他走到洗手间,微微侧身,露出雪白脖颈,然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脖颈上的花已经盛开到极致,散发出幽幽花香,江书砚心底发狠,如果到了那几天,陆向阙要外出,他不介意用点特殊方法,让自己提前“盛开”。
淮海,绿洲小区。
时洛雪也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朵纯白如雪的牡丹花正在悄然绽放,他一个眨眼,花瓣就又开出了一瓣。
脖颈处有些痒,时洛雪忍住这种感觉,他给浴缸放满了水,躺进去,然而没过多久,他周身的水便发起了烫,似乎底下有炭火在烤一般。
时洛雪烫得受不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努力从浴缸里爬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一次次试图爬起,一次次摔进浴缸。
“陆叔叔……陆叔叔……”
时洛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他在水中睁开眼,伸出颤抖的手:“陆叔叔……”
一只节骨分明的手猛地抓住时洛雪坠落的手,陆向阙将时洛雪从浴缸里抱起来,水花四溅,他身上的正装湿了一片,陆向阙却丝毫感觉不到,他快步把时洛雪放到床上,拿起床上的被子给时洛雪裹紧,然后闭上眼,脱下时洛雪身上的衣服。
湿透了的衣服扔到地上,陆向阙将浑身发烫,意识不清的时洛雪抱进怀里,一边亲吻他的额头,一边低声安慰他。
然而这毫无作用,陆向阙将时洛雪小心放到床上,起身去倒温水,他从正装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小袋子,里面有一粒药,他把药倒出来,碾碎,放进温水里搅拌,然后让时洛雪躺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水。
喝了一口水,时洛雪睁开湿透的长睫,他的目光暗淡无神,显然还没有意识,但他一直在喊“陆叔叔”。
陆向阙只能将他抱紧,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温柔地说:“我在,洛雪,我在。”
等到后半夜,时洛雪终于退烧,陆向阙终于松口气,他将时洛雪放下来,起身去拿洗脸巾,浸了温水,拧干,给时洛雪擦脸上的汗。
做完这一切,他关上房间里的灯,合上房门,来到客厅。
清冷的灯光下,陆向阙拿出手机,给叶裴打电话。
叶裴已经睡着,听到手机响,他迷迷糊糊拿起来,接听:“谁啊,大半夜的打电话,让不让人睡觉了。”
陆向阙森冷道:“是我。”
叶裴被这两个字吓醒,他猛地坐起,打开台灯,难以置信道:“不是,向阙,都半夜了你还没睡觉,不会还在工作吧?”
“我需要药,我不管你现在有多少,通通都拿给我。现在。”
“什么药?”叶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抓狂道:“都给你?那我实验怎么办?”
“我不管。”
陆向阙的声音更冷了。
叶裴深吸了口气,讨价还价道:“留我一粒,就一粒,其他的你都拿走。”
“我要全部。”
叶裴又抓狂了:“这真的不行,向阙,你得考虑考虑研究所。”
“这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
叶裴隐约听出了陆向阙的不对劲,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向阙,你这么着急要药,不会是时家少爷出问题了吧?”
陆向阙没有说话,直接挂断电话。
叶裴:“???”
他抓了把头发,认命地下床穿衣服。
第53章 我想要你
时洛雪茫然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窗外天色灰蒙,但隐隐有光亮, 显然是已经天亮。
他的意识仍停留在昨晚,一次次试图从浴缸里爬起, 又一次次摔进浴缸,他很茫然, 自己不是应该在浴缸里吗,怎么躺到了床上?
难道是自己迷迷糊糊间爬了出来, 回到了房间?
时洛雪撑着手坐起, 身上被子滑落, 他低头一看,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昨晚穿的是这身衣服吗?
脑袋有点晕, 时洛雪想了想,记不起来,于是放弃思考。
他靠着床头坐了会儿,伸出手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想喝点水, 雪白指尖碰到一个冰冷的东西,时洛雪抬起头,就是一愣。
这是一枚银白色的钻石袖扣, 在床头柜上泛着冰冷的光, 漂亮至极,也熟悉至极。
时洛雪眼眶顿时红了, 他将这枚钻石袖扣拿起来,放在手心握紧, 喃喃道:“我就知道自己做的梦是真的,陆叔叔来看我了。”
简言发现今天的时洛雪很开心,以前时洛雪表面虽然看不出来,但简言能感觉到他心底有种平静的悲伤,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会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而今天的时洛雪,他的开心是从内往外的。
简言跟他一起去买菜,时洛雪全程眉眼弯弯,有说不完的话,跟以前那个安静少语的时洛雪判若两人,简言很好奇,时洛雪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问,而是默默地陪伴。
“简言!”
街上有男生对简言招手,简言停下脚步,点点头,又拎着菜继续跟时洛雪回家。
时洛雪好奇地道:“是你的朋友吗?”
简言想了想,认真道:“是我的钓友,他在约我下午去钓鱼。”
钓鱼?现在这个天气吗?
时洛雪看了眼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温暖,驱散了多日来的寒冷,确实是个钓鱼的好天气。
他道:“我也想尝试一下,冬天钓鱼是什么感觉。”
陆向阙回到绿洲小区,他抬手解开袖扣,放到桌上,看见桌上一枚孤零零的钻石袖扣,他才想起落在时洛雪床头柜上的另一枚袖扣。
早上离开得急,等下了楼才发现,自己把一枚袖扣落在了小米奇旁边,本想回去拿,已经走到房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陆向阙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他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米奇,他害怕小米奇又生他的气。
伊卓走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陆向阙脸色不变,他来到阳台上,隔壁隐隐传来时洛雪跟简言的说话声。
这段时间,简言经常来找时洛雪,反倒是时曼没了消息。
陆向阙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皱紧眉头,想过无数种解决办法,却都因为时洛雪现在的年龄而打消了念头。
小米奇年龄还是太小了。
陆向阙背倚着栏杆,他目光晦涩不明,修长指间猩火明灭,看起来心里不怎么好受。
隔壁传来了笑声,陆向阙杵灭烟头,脸色冷淡道:“伊卓。”
伊卓就站在客厅等候吩咐,听到老板喊他,他心领神会,微笑地离开。
很快,伊卓的声音出现在隔壁。
时洛雪知道伊卓住在附近,却不知道他就住在隔壁,甚至,就连陆向阙也住在这里。
伊卓时不时会过来蹭饭,蹭完饭会打包饭菜,时洛雪都习惯了,每次做饭的时候,都会多做两个人的饭菜。
“伊卓哥,”跟以往不同,这次时洛雪送伊卓出房门,犹豫出声:“陆叔叔……陆叔叔还在淮海吗?”
他想问的是,陆叔叔现在是不是还在绿洲小区。
伊卓看见了时洛雪眼底的微光,他在期待,期待他的老板还在淮海,期待老板会来见他。
他心底微微一叹,按照老板的吩咐道:“时少爷,老板在海州湾,如果您想见他的话,我马上给老板打电话。”
离开并州的时候,陆向阙就曾经说过,时洛雪什么时候想见他,他就什么时候回来。
时洛雪神思恍惚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陆叔叔最近很忙吗?”
伊卓道:“很忙,但如果时少爷想见老板,老板一定会马上赶回来。”
时洛雪张了张嘴,把心里那些思念都压下心头,陆叔叔这么忙,他还是不要现在打扰陆叔叔比较好。
下午,时洛雪跟简言一起去乡下钓鱼,同行的还有简言的朋友,中午跟简言打招呼的男生。
简言的朋友开车,三个人来到乡下一条河边,简言跟朋友熟门熟路的找位置钓鱼,时洛雪则坐在简言身边发呆。
简言知道他有心事,却没有问,而是静静地钓鱼。
那天跟时曼从绿洲小区离开后,简言又跟叶琳见了几次面,叶琳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对他很是关心,简言却没有以往面对叶琳时的心情,对她的关心十分抵触。
尽管时洛雪和时曼没有说,但他知道,时洛雪离开时家,一定跟叶琳有关。
他回想起住在时家的那段日子,不禁感到一种窒息,有这样的母亲,不知道时洛雪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晚上回市区,在一家餐厅吃饭,时洛雪去洗手间,朋友笑着道:“如果不是你说他是叶阿姨的儿子,我还以为他是你哪个新认识的朋友,他长得一点都不像叶阿姨,”说到这里,朋友仔细看着简言:“反倒是你比较像。”
简言没有察觉出什么,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他道:“洛雪哪里不像叶阿姨了?我觉得两个人长得还是挺像的,特别是眉毛,一模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时洛雪站在廊道上,他低垂着头,眼眸里满是茫然,原来他妈对简言这么好,是因为简言长得像她吗?
他想到时曼,从小到大,不管是亲戚还是家里的客人,每一个见到时曼的人,都说她跟叶琳长的很像,却没有一个人说他长得像叶琳。
因为这个,所以他妈才讨厌他吗?
时洛雪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心情,从小到大他都在想,为什么叶琳要这么对他,为什么不喜欢他,现在找到答案,他却有种“原来是这样啊”的平静感。
没有委屈,没有痛苦,也没有眼眶酸涩的感觉,有的只是这样一种心如止水。
吃完晚餐,三个人一起离开,简言跟朋友站在电梯面前说话,时洛雪看着光滑照人的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电梯门打开,简言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时洛雪看见面前的地板上倒映出几道西装革履的身影,他眨了下眼睫,抬起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跟陆向阙对上视线。
陆向阙一身黑色正装,似乎刚从哪个会议上离开,他脸色冰冷,浑身上下透着难以接近的气息,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时洛雪怔在原地,他的心重重地跳起来,陆叔叔从海州湾回来了,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他?
两个人之间的对视不同寻常,陆向阙身后的男人笑问:“陆先生,这位是?”
陆向阙迈开长腿,向时洛雪走去,他神色不变:“我男朋友,”他停在时洛雪面前,抬起他的手,拇指轻抚时洛雪雪白细腻的手背,皱紧眉头:“手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
话落,他脱下身上的黑色大衣,给时洛雪穿上。
时洛雪个子只到陆向阙的肩头,人又长得瘦,此刻穿着陆向阙的大衣,显得愈发瘦弱。他一双漂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向阙,像是生怕一眨眼陆向阙就不见了。
“晚上冷,早点回去,我这边还有点事,等我办完事就回去找你……”
看着态度温柔的陆向阙,身后的几个男人惊讶不已,特别是刚刚问时洛雪是谁的男人,真没想到传言是真的,陆先生居然真的交了男朋友,而且还是年纪这么小的男朋友。
几人不由想起几个月前陆老爷子当众宣布的事,只觉得果然如此,又是陆老爷子的一厢情愿。
听说那个所谓的未婚妻高调了几天后就销声匿迹,不知道是不是陆老爷子觉得小儿子始终不出面承认婚事太过丢脸,还是觉得那个未婚妻太过高调不符合陆家一贯的作风,在选定的小儿媳妇销声匿迹后,陆老爷子也跟着没了动静。
只是……其中一个男人眼神古怪地看了眼仰着头认真听陆向阙说话的时洛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站在陆向阙面前的少年,是时奕庭的小儿子。
可是时奕庭的小儿子不是跟陆家的陆璟有婚约吗?不对,应该说是之前,今年夏天之前,时洛雪还是陆璟的未婚妻,怎么才解除婚约几个月,他就成了陆向阙的男朋友?
男人不敢深想,世家里这种事并不少见,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冷漠无情如陆向阙,居然也会做出这种事。
如果让外界知道,陆向阙的小男朋友是他曾经的侄媳妇,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怕是陆老爷子要当场气死。
其他几人都没能认出时洛雪,时家在淮海上层圈子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时洛雪更是没有存在感,要不是陆向阙主动将视线落到了时洛雪身上,他们永远也不会注意到电梯前有这么个人。
简言看见陆向阙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是那位陆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陆先生身后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似乎是他的朋友。
简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跟陆先生仅有一面之缘,虽然他记得陆先生,但陆先生肯定记不住他。他正忐忑要不要打招呼,却发现陆先生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电梯门打开的第一瞬间,他就将视线落到了一旁的时洛雪身上。
简言这才记起时洛雪跟这位陆先生之间的关系,而接下来陆先生说的话,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时洛雪的未婚夫就是陆先生。
陆向阙说完话,抬手摸了摸时洛雪的头发,而后将目光落到简言身上,他道:“多谢。”
短短两个字,简言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陆向阙的意思,他在谢他这段时间经常来陪时洛雪。
简言拘谨地道:“您太客气了,洛雪是我的朋友。”
陆向阙收回视线,又低声跟时洛雪说话,时洛雪手指攥紧大衣衣领,在陆向阙让他跟简言回去的时候,他闷闷开口:“我想跟你一起回去。陆叔叔,我在这里等你好不好,不会打扰你工作的。”
他跟陆叔叔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他一分一秒都不想跟陆叔叔分开。
陆向阙握住时洛雪的手,他叹道:“我怕你觉得无聊。”
时洛雪摇头,只要有陆叔叔在,到哪里他都不会觉得无聊。
陆向阙似乎考虑了一下,他唇角含笑道:“那好吧,如果觉得无聊了就跟我说,知道吗?”
时洛雪看向简言和一旁的朋友,不等他说话,简言笑道:“那我跟阿泽就先回去了,洛雪,下次我们再一起玩。”
目送陆向阙和时洛雪一行人离开,简言身旁的朋友阿泽开口:“那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简言奇怪地回头看他:“你说陆先生?”
阿泽跟他一样,都是普通出身,在没有遇见叶琳之前,简言甚至不知道淮海还有陆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阿泽又是从哪里见过的陆先生?
阿泽低头想了想,“啊”了一声,他道:“我想起来了,我在财经杂志上见过他。真没想到,他会是洛雪的男朋友,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对阿泽来说,这些上层圈子的豪门跟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简言能认识叶琳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没想到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在这里等他,那可是陆向阙啊!
不过想想也是,时洛雪本身就出身时家,认识陆向阙并发展出感情多正常。
简言没有跟阿泽说,陆向阙不仅是时洛雪的男朋友,还是订了好几年婚的未婚夫,他现在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陆先生知不知道时洛雪离开时家的真正原因?
……
时洛雪在包间坐下,陆向阙坐在他旁边,其他人也跟着陆续坐下。
“想吃什么?”
陆向阙转过头,低声问。
时洛雪小声地道:“我已经吃过了。陆叔叔,你谈工作,不用管我。”
他跟在陆向阙身边也有半年,知道陆向阙的性格,如果是真的朋友,陆向阙不会跟他们在饭桌上谈生意,很显然,这几个人都是有求陆向阙而来。
果不其然,时洛雪跟陆向阙还没说几句话,那边就有人犹豫地开了口。
陆向阙淡淡打断对方的话:“一会儿再说,”他给时洛雪倒了杯温水,脸色十分温柔:“多喝点水,我让人送点零食上来。”
时洛雪看了眼对面神色各异的几人,端起水杯,慢慢喝水。
知道陆向阙不好相处,几人都没敢把话题引到时洛雪身上,而是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了圈子里这几天发生的事。
时洛雪听了一会儿,把注意力放到陆向阙的腕表上,非常漂亮的一只腕表,翡翠一般的深绿色,干净简洁,又透着优雅大气。
佩戴着这只腕表的手白皙修长,节骨分明,它一会儿放在餐桌上指尖轻敲,一会儿又拿起一块糖放到时洛雪面前。
时洛雪盯着它看,眼眸一眨不眨,陆向阙本在跟人说话,注意到时洛雪的视线,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
等一顿饭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
包间门从外面打开,一行人走出餐厅,目送陆向阙跟时洛雪上车离开。
时洛雪坐在副驾驶,他看着车窗外五光十色的高楼大厦,还有车水马龙,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陆叔叔这次出门谈生意,居然没有带助理和保镖。
更奇怪的是,陆叔叔一向喜欢去德园和锦楼,这次却来了北城区这么远的地方……时洛雪愣了一下,难道陆叔叔是因为知道他在半闲居,所以才带着人来的这里?
时洛雪想了想,也不觉得奇怪,伊卓这段时间一直在淮海,陆叔叔想知道他的行踪,只需要一个电话。
陆向阙一边开车,一边注意时洛雪,见时洛雪好像在思考问题,他笑道:“下午跟朋友去了哪里玩?”
时洛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很确定,他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见了谁,伊卓都告诉了陆叔叔,陆叔叔现在是明知故问吗?
尽管如此,他还是老实道:“去了乡下钓鱼。”
“钓鱼?”陆向阙微一挑眉:“鱼呢?”
“吃了。”
陆向阙:“怎么不留一点给我,我还没有吃过小米奇钓的鱼。”
时洛雪闷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是我钓的鱼,是简言和阿泽钓的,陆叔叔,我可能是很被鱼讨厌,都没有鱼愿意上我的钩。”
陆向阙低低笑了一声:“没关系,下次我再跟你去,一定有鱼愿意上你的钩。”
回到绿洲小区已经很晚,时洛雪让陆向阙今晚不要走,留下来,就急急忙忙进了浴室洗澡。
陆向阙向床头柜走去,那里安静的放着一杯水,他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笔记本,还有一枚银白色的钻石袖扣。
陆向阙将钻石袖扣拿到手上,摩挲了一会儿,又放回去,转而将笔记本拿出来。
这本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都是之前时洛雪跟在他身边学习时做的笔记,陆向阙翻到最后一页,空白的扉页上只有一句话:因为你跟米奇一样可爱。
看着这句话,陆向阙不禁回想起了跟在他身边学习时的时洛雪,努力,刻苦、认真,因为太认真了,所以每回跟陆向阙请教问题的时候,都会让陆向阙觉得很可爱。
其实那时候陆向阙对时洛雪并没有很特别的感觉,单纯就是以长辈的身份在照顾时洛雪,因为知道时洛雪会嫁进陆家,所以一开始就把他纳为了家里人。
只是连陆向阙自己也没想到,最后时洛雪确实是嫁进了陆家,只是嫁的不是陆璟,而是他。
陆向阙把笔记本放回抽屉,合上,他转过身,面前一个身带水汽的人扑进他怀里,闷声道:“陆叔叔,我们睡觉好不好?”
陆向阙抱着怀里人,他低下头,时洛雪只穿了一件浴袍,雪白细腻的肩头就这么映入眼底,带着无声的诱惑。
陆向阙移开视线,并非是他对时洛雪无动于衷,而是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你先睡,我去洗澡。”
陆向阙有不少衣服放在这里,他放开时洛雪,就要去衣帽间。
时洛雪抓住他的手,摇头道:“我说的睡觉,不是那个意思。”
陆向阙:“那是什么意思?”
时洛雪看向陆向阙,陆叔叔眼底隐隐有笑意,他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却装作听不懂。
他咬了下唇:“我……我想要你。”
陆向阙叹了口气:“不行,别的我都可以答应,这件事不行。”
时洛雪生气地道:“为什么不行?我已经十九岁了!”
“等过了下个月的生日才算。”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时洛雪眼泪说掉就掉,他道:“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吵架的,我只是气不过,你为什么不解释,气不过在别人眼里你有其他人。”
陆向阙一怔,他慌忙将时洛雪抱进怀里,抬手给他擦眼泪。
“我没有生你的气,要生气,也该是你生气,是我不对,说错了话惹你伤心,没有给你明确的解释,”他心底微微一叹:“别哭了,叶裴说你身体不好,现在不合适做一些亲密的事,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叶裴。”
时洛雪红着眼眶:“所以那天在研究所,你让我做身体检查,也是因为这件事?”
陆向阙顿了顿,选择实话实说:“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
时洛雪顿时紧张起来:“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陆向阙本不想现在告诉他,可他又担心时洛雪得不到答案,会胡思乱想,从而加深跟他的误会,于是将身体检查报告以及特殊药物的事都说了出来。
时洛雪听完,喃喃道:“怪不得我这段时间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原来是花瓣胎记的原因。”
只是他血液里那种很活跃的因子到底是什么?
时洛雪很疑惑,但是他也知道,连研究所都还没弄明白的事情,就算他绞尽脑汁,也弄不明白,于是放弃思考。
虽然身体时不时发烫让他觉得很困扰,但时洛雪并不担心,因为陆叔叔说,研究所的特殊药物已经研究完成,很快就能上市。
这一个晚上,陆向阙抱着时洛雪睡觉,很快过去,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床,时洛雪还有种茫然的感觉。
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道天也亮的太快了,他明明刚闭上眼,就要被迫起床。
陆向阙站在床边穿衣服,正要低头扣袖扣,一双雪白的手就从身后伸出来,抱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身,时洛雪轻声道:“陆叔叔,你要走了吗?”
陆向阙“嗯”了一声,他转过身,微微弯腰,在时洛雪额前落下一吻:“有事得回去处理。”
他在淮海已经呆了很多天,不得不回去一趟。
时洛雪闭上眼睫,他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
“过两天是什么时候?”时洛雪睁开眼,他认真地道:“两天是过两天,一周也是过两天。”
陆向阙笑道:“一周之内,我保证。”
时洛雪送陆向阙出门,他将手里的黑色大衣递给陆向阙,陆向阙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转身离开。
时洛雪关上房门,他来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外面天色灰蒙,但他的心却一片明媚,因为他知道陆叔叔不会说谎,陆叔叔说一周之内会回来看他,就一定是一周之内。
……
海州湾,朦胧细雨将银海别墅笼罩起来,远远看去,这颗海上珍珠仿佛被蒙尘一样,等待有人擦拭。
陆璟坐在监控室里,他看着面前的监控屏幕,眼里全是血丝。
两天,他盯了江书砚整整两天,原本以为能看到江书砚露出狐狸尾巴,不曾想江书砚好像知道他在背后监视一样,整整两天都躺在床上睡觉。
陆璟看得怀疑人生,真的有人能忍住两天一动不动就躺在床上睡觉吗?
一定是因为他小叔叔没有回来,所以江书砚才什么都没有做。陆璟心里笃定,他喊来一个保镖,让他去给江书砚透露消息,说他小叔叔晚上回银海别墅。
陆璟心里得意地想,江书砚听到他小叔叔回来的消息,一定会按捺不住,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等江书砚露出真面目,他要把监控视频拿给他爷爷看,他爷爷知道江书砚是什么人后,就一定不会拼命想撮合江书砚跟他小叔叔。
监控视频里,有人敲响江书砚房门,床上的江书砚动了动,起身下床。他穿着一身宽松睡衣,露出雪白的锁骨和脚踝,汲着软绵绵的拖鞋,慢慢走去开门。
陆璟盯了他漂亮的锁骨一眼,心里冷笑,这睡衣明显不合身,一定是江书砚自己偷偷买的,为的就是用锁骨**他小叔叔。
他又喊来一个保镖,低声吩咐了几句,继续紧盯监控屏幕。
屏幕里,江书砚打开房门,看见门外的黑衣保镖,他似乎有点惊讶,然后温温柔柔问有什么事,听到陆向阙晚上回银海别墅的消息,他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一样。
但陆璟不会被他的表面骗到,因为他知道江书砚是一个很能演戏的人。
果然,关上房门后,江书砚脸色一下子变了,他背倚着房门,低着头,似乎在思考怎么接近陆向阙。
然而监控里传出的却是江书砚咬牙切齿的声音:“陆璟这个没文化的傻子,这种低级招数都能使出来,生怕我不知道陆向阙回来的消息是他让人透露给我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强忍火气,但没能忍下去,又骂了好几声陆璟。
陆璟:“……”他面无表情地道:“管家,今晚不准给他一粒米饭。”
管家在身后微微欠身,表示明白。
等到晚上,陆向阙果然按时回来,他弯腰下车,向别墅大门走来,身后跟着助理保镖。
别墅大厅灯火通明,陆璟从螺旋楼梯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带着人从廊道另一头走来的小叔叔,他眼眸一亮,想下去喊人,却又害怕被小叔叔教育,只能忐忑地站在楼梯旁。
陆向阙看见不敢过来的陆璟,停下脚步,他皱紧眉头:“阿璟,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陆璟讪讪道:“小叔叔,你回来了?”
陆向阙眉头皱得更深了:“我在问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陆璟心里慌乱,他总不能说是害怕被小叔叔骂吧,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刚才下楼梯的时候脚扭到了。”
陆向阙脸色冷淡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他转头对身后助理道:“让家庭医生过来。”
助理恭敬道:“是。”
话落,转身离开,显然是找家庭医生去了。
陆璟更慌乱了,要是让小叔叔知道他在撒谎,岂不是被教育得更惨。
陆向阙:“养好了伤再来找我。”
言下之意是等陆璟什么时候不怕他了再去找他。
陆璟听出了小叔叔话里的意思,冷汗直落,这一顿骂看来是躲不过了。
等陆向阙带着人离开,陆璟难过地上楼,看见站在楼梯口等他的江书砚,脸色顿时冷下来:“谁让你到这里来的?不对,谁准许你出门的,给我回去!”
江书砚额角青筋跳了几下,神色平静道:“陆璟少爷,既然陆先生已经回来,您的课程应该安排了。”
陆璟有种不好的感觉:“什么课程?”
江书砚微微一笑:“您在说什么呢,当然是让您能更快了解集团的课程,老爷子吩咐了,让我务必在一个月内教会您。”
不是教完,而是教会。
陆璟眼前一黑,他咬牙切齿道:“别让我知道你公报私仇,姓江的,不然少爷有一百个办法能收拾你。”
江书砚:“拭目以待,陆璟少爷。”
说完,江书砚心情很好的离开了,跟在陆璟身边的这段时间,他心脏都快忍出病来,终于轮到陆璟吃瘪,他别提有多开心了。
开心到,他甚至在这一刻忘记了陆向阙。
回到房间,想起此行目的的江书砚脸色阴冷下来,他刚刚是怎么了,明明是想去接近陆向阙,怎么看见陆璟这个没文化的傻子,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江书砚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他深吸了口气,没关系,还有机会,只要陆向阙还在这栋别墅,他就还有机会。
“咚咚咚——”
房门再次被敲响,江书砚恢复温柔神色,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黑衣保镖,他手里拎着个黑色袋子,看见江书砚,他抬起手,将黑色袋子递给江书砚。
“江助理,这是陆璟少爷给您挑选的睡衣,请您今晚务必穿上。”
脸上笑容差点维持不住的江书砚:“……谢谢你专程拿来。”
他在心里疑神疑鬼,陆璟无缘无故给他买睡衣,想干什么?难道是看上了他,想跟他一夜。情?
想到陆璟沾花惹草的传闻,以及那位能让陆璟不惜被陆老爷子囚禁也要退婚的白月光,江书砚心情简直跌到谷底。
本来靠近陆向阙就够让他烦的了,现在又来一个陆璟。
江书砚接过黑色袋子,关上房门,然后直冲到床前,把袋子狠狠扔到床上,露出里面几件老人睡衣。
江书砚:“……”
他确定了,陆璟就是有病。
轮到江书砚吃瘪,监控屏幕前的陆璟哈哈大笑,他心情大好的离开,准备找机会再收拾对方。
翌日早上,陆璟刚用完早餐,就被一个助理拦下:“陆璟少爷,老板让您去书房等他。”
陆璟下意识的腿软,被小叔叔教育的恐惧又涌上心头,他咽了咽口水,道:“我这就上去。”
书房在二楼,陆璟走进去,又走出来,小叔叔不在,他在里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怪难受的。
没多久,陆向阙出现在廊道尽头,他正低声吩咐伊卓做事,眼角余光看见书房门口罚站的陆璟,才将视线看了过来。
“小叔叔。”
陆璟也看见了陆向阙,他低着头喊人。
陆向阙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你先下去,”这一句话是对伊卓说的,而后道:“吃早餐了吗?”
陆璟道:“吃了。”
陆向阙走进书房,陆璟忐忑不安地跟着进去。
本以为今天会挨好几顿骂,没想到小叔叔并没有骂他,这让看着电脑什么都不会的陆璟内心更不安了,总觉得暴风雨即将来临。
终于,看着教了好几遍还是记不住的陆璟,陆向阙揉了揉眉心,他道:“小米奇真是比你聪明多了,一教就会。”
陆璟愣了一下,茫然道:“小米奇是谁?”
他怎么不知道小叔叔身边有个叫小米奇的人?
陆向阙顿了顿,他道:“你没有必要知道。继续。”
一个上午过去,陆璟重要的没记住,不需要记住的全记住了。
陆向阙从书桌后起身,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电话,他看了陆璟一眼:“去吃饭吧。”
陆璟如获释放,飞快离开书房。
楼下餐厅,厨师已经将午饭做好,陆璟没有第一时间去吃饭,而是去小餐厅里转了一圈,看看江书砚有没有下来,他要当着全别墅佣人的面,把江书砚收拾一顿,看他还敢不敢顶撞他。
管家见他在小餐厅转来转去,忍不住问道:“陆璟少爷,您在找什么?”
陆璟皱眉道:“江书砚今天没下楼?”
管家惊讶了一瞬,他原本以为陆璟很讨厌江书砚,没想到他还会关心江书砚有没有下楼吃饭。
听到江书砚确实没有下楼吃东西,陆璟内心疑惑,江书砚在搞什么把戏,难道是想饿坏自己,然后跟他爷爷告状?
想通这一点,陆璟顿时坐不住了,他飞快上楼,直接冲进江书砚房间。
江书砚本反锁了门,谁知陆璟这么莽,直接把他房门踹翻了。
躺在浴缸里正忍受折磨的江书砚听到一声巨大的“砰”声,还以为是自己作恶多端,被敌人打上门了,他强忍着不适起身,还没跨出浴缸,就听“砰”的一声,浴室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看见风风火火的陆璟,江书砚还有哪里不明白,他气得差点晕倒:“陆璟,你干什么?”他咬牙切齿:“你别忘了,我是老爷子派来的。”
陆璟扫了眼湿身的江书砚,冷笑道:“敲这么久的门都没有反应,还以为你要自。杀呢。怎么,洗澡不能晚上洗,非要大白天洗?”
“我就爱白天洗澡,关你什么事?”
脖颈上的花瓣胎记越来越烫,江书砚快忍不住了。
“你要是出点什么事,老爷子不得怪我,你说关我什么事?”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给我出去!”
要不是他现在没力气,江书砚非得把陆璟扔出去不可。
陆璟表面不靠谱,实则心细如发,从刚才敲门开始,他就发现了江书砚的不对劲。他观察了江书砚几天,发现江书砚是个很警惕的人,门口什么时候站了人他都知道,可是他敲了这么久的门,江书砚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陆璟才会选择破门而入。
事实证明,陆璟是对的,江书砚此刻确实有问题。
不过以陆璟的知识储备,他现在完全看不出江书砚的问题在哪儿,但是要让他关心江书砚,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陆璟做不到。
“你说出去就出去,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听到这一句话,江书砚直接气晕了过去,看着倒在浴缸里半死不活的江书砚,陆璟皱皱眉,他道:“江书砚?不是吧,你这就气晕过去了?”
江书砚一动不动,没有动静,陆璟内心有点慌,他蹲下身,伸手拍了拍江书砚的脸:“喂!醒醒!起来给我作证,你是自己晕过去的,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江书砚还是没有动静,陆璟生怕他死在这里,那自己就说不清了,赶紧把人从浴缸里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跑出去叫人。
谁知刚跑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了江书砚阴森森的声音:“你要是敢乱叫,今晚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陆璟回过头,看见撑着手试图起身的江书砚,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他气道:“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却恩将仇报,想跟我同归于尽,姓江的,难怪我小叔叔不喜欢你。”
江书砚撑着的手臂直发颤,他现在浑身没有力气,想骂人都不行,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紧紧盯着陆璟道:“我不需要陆向阙喜欢我,我只要陆夫人这个位置,”说完,他攒了攒力气,又冷笑了一声:“你个没文化的傻子。”
陆璟道:“对对对,我是傻子,您这条命您自己看着办吧。”
要不是怕被爷爷责骂,他才懒得管江书砚死活。
江书砚见他要走,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撑着手下床,结果“啪”的一声,整个人直接趴到了地上。
陆璟下意识回头,看见江书砚这个姿势,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江书砚抬起头,他似乎已经很习惯这种疼痛,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抬手抹了把鼻血,爬着向另一边的床头柜走去。
陆璟看见地毯上一滴一滴的血液,而罪魁祸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目标只有床对面的柜子。他心里一阵烦躁,道:“你这种人真是活该疼死,明明有个人站在这里,喊一声会怎么样?”
江书砚停下来喘气,他冷笑回:“我喊了,你就会帮我吗?看见我这个样子,你怕是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吧。”
陆璟面无表情地来到柜子前,把几个抽屉翻找了一遍,拿着一个小瓶子蹲到江书砚面前:“你要找的是这个吧?这是什么东西,药?”他恶劣地笑了:“不会是什么令人上瘾的药吧,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说我现在要是拍下来,江助理会怎么样?”
陆璟说罢,将手机拿出来,作势就要拍。
江书砚猛地将陆璟的手机拍掉,这一个动作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彻底爬不动,只能蜷缩在地毯上,不断发抖。
这个期间,他似乎再次失去了意识,不断梦呓着:“妈妈……妈妈……妈妈救我……”
陆璟脸上恶劣的表情怔愣住,他低下头:“江书砚?姓江的?”
他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吧?
江书砚脸上全是汗,出气多进气少,陆璟连忙把他抱进怀里,倒出小瓶子里的药,喂给江书砚。
“这是什么药啊,没有生产日期,没有生产产家,连生产地都没有,简直一个三无产品。喂,江书砚,这可是你自己要吃的药,出了问题可千万别怪我。”
折腾了半个小时,江书砚的情况总算稳定下来,而陆璟也累出了一身汗。
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为了给江书砚好看,把江书砚的房间安排在了一个没有人经过的地方,现在想找个人搭把手都不行。
帮江书砚盖好被子,陆璟虚脱一般走出房间,叫人来给江书砚修门。
他叫人修门的事瞒不住陆向阙,没一会儿管家就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陆璟眼神闪躲,他道:“没什么事,就是我不小心把门给撞坏了。”
管家点点头,把门撞坏了啊,没事,只要人没事就好。
江书砚睡了一天一夜都没有醒来,陆璟心不在焉,连陆向阙在说什么都没有听清,左耳进右耳出,到了吃饭时间就立马飞快下楼,去江书砚房间。
江书砚静静地躺在床上,他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似乎下一瞬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不是陆璟没有请医生,而是家庭医生来看过,说江书砚的症状很明显是特殊群体才会有的症状,一般的医院没法治,只能硬抗。
陆璟问:“就没有任何办法吗?”
家庭医生道:“有,燕城苏家手上有一种特殊药物,是专门用来治疗这种病的,别人去苏家可能会刁难,您去要药,苏家肯定开心。”
陆璟让家庭医生不要说出去,让人离开,自己找人去打听这种特殊药物。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传送过来的图片,上面的特殊药物跟他给江书砚吃的药一模一样。
陆璟坐在床边思考问题,突然,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璟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我还想知道呢,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江书砚现在有了点力气,他撑着手坐起,靠着床头。他看了陆璟一眼,脸色苍白道:“我醒了,你可以走了。”
陆璟气笑了:“过河拆桥也没有你这么快的,”他从椅子上起身,微微弯腰,拍了拍江书砚的脸:“给我记住了,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以后少给我使绊子。”
说完,他抬脚离开,等陆璟走到门口,江书砚嗤笑道:“想逃课?想得美。”
陆璟脸色瞬间沉下来,这都能被江书砚发现,他的心思有这么明显吗?
房门关上,江书砚仰头看向上方的水晶吊灯,喉咙一阵痒意,他低头咳嗽了几声,看见手上和领口的花纹,整个人僵住。
他睁大眼眸,惊恐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
“陆璟!!!”
江书砚被气得直哆嗦,他恨不得把身上的老人睡衣给扯下来,然后穿到陆璟身上。
“我跟你没完!”
江书砚养病期间,陆向阙又回了一趟淮海,得知这件事,原本毫不着急的江书砚像是得了癔症一样,整个人神经质地啃咬着手指甲。
陆向阙为什么回去的这么频繁?难道时洛雪的花期到了?
不不不,时洛雪还没有满二十周岁,他的花期再早,也要到二十岁才能开花。
他的神经质被陆璟看在眼里,陆璟心底冷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三天后,陆向阙从淮海回来,在别墅大厅里,他看见了站在陆璟身后的江书砚,他视线轻轻扫过,神色平静,不见一点厌恶。
江书砚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实际上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他假性开花的时间越来越频繁,再这样下去,真正开花的时间没有到,他自己先把自己搞垮。
房间里,看着手里的小瓶子,江书砚脸色莫名,他不愿怀疑手里的这瓶药,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不怀疑。
“为什么……”江书砚喃喃出声:“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
不是每个特殊群体都有他手上这瓶药,这是江书砚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这是个可笑的世界,法律写满了保护特殊群体的条律,却没有一种能治疗他们的药。
每当开花的时候,他们就只能拼运气硬抗,抗住了就活,抗不住就死。
曾经江书砚也天真的认为,世上所有像他这样的人,都受着命运的不公,可是等到后来他才发现,被命运不公对待的只有像他这种出身平凡的人,那些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人,哪怕遇见了假性开花期,也有足够的金钱去购买特殊药物治疗自己。
哈哈哈,这世上居然还有治疗他们这种人的药。这是盗用好朋友身份出国后的江书砚、不,林砚,这是林砚出国后从一个出身世家的朋友口中知道的。
而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告诉他们,原来他们还可以吃药,多可笑,那些因为开花期而死去的人又算什么?
因此而死的,他的挚友,江书砚又算什么?
从那一刻起,林砚无比憎恨这个世界,憎恨这个世界的不公。
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而他们这种人,生下来就该活受罪?
是他想成为特殊群体吗?
林砚曾经无比厌恶自己这个身份,因为特殊群体这个身份,他受到了无尽骚扰,就连他的老师和同学,得知他特殊群体的身份后,都将他当作了身体残缺的人,想尽办法帮助他。
江书砚讨厌那些同情的目光,他没有身体残缺,他只是比他们多了一个胎记!
他受够了这种生活,他想改变这个世界,可是等他进入苏家,一夜之间,江书砚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就得掌握足够的权利。
陆璟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时间,就听保镖前来汇报,说江书砚出门了。
他猛地睁开眼,坐起:“他什么时候出的门?往哪里去了?”
保镖递给陆璟一个平板,上面正是江书砚的定位。
陆璟二话不说,拿起外套就离开房间,还不忘让保镖不要说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出去,他只知道一件事,不能让江书砚干坏事。
陆璟对江书砚没什么好印象,在他眼里,江书砚会离开别墅,不外乎两件事,干坏事,除了干坏事还是干坏事。
他咬牙切齿地想,还以为这几天他这么安静,是想通了,没想到还是贼心不死。
他开着车,追着江书砚的定位离开海州湾,越开越远,最后来到平城一个破旧的小区。
这是陆璟第一次来平城,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即使是寒冬腊月,平城街上也依旧满是绿色。
他打开车门,走上楼梯,在黑暗的楼梯间来到五楼,“砰”的一声一脚踹开大门。
感谢这个门年久失修,陆璟毫不费力地就踹飞了,在满地灰尘中,他走进去,找了两个房间,最后径直向最后一个房间走去。
房间里贴满了明星海报,以往总是神色温柔装模作样的江书砚跟一个人打在一起,两人拳拳到肉,丝毫不顾对方死活。
陆璟看了一眼,顿时吓得要走,这么凶,他还是走吧。
江书砚被打得鼻青脸肿,他回过头,气道:“陆璟,还不快过来帮忙!”
陆璟退后一步,他道:“路过路过,这就走。”
江书砚:“快点!你想看着我被打死吗?”
那不能。
陆璟心道,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爷爷派到他身边的人,就这么死了,他不好交差。
他撸起袖子,鼓起勇气:“你让开,让我来!”
江书砚以为陆璟追到平城,再怎么样也会带两个保镖,结果他是一个都没带,长得人高马大却一点架都不会打,冲上前是拳拳到肉的挨打,偏偏这人挨打了也不吭声,到最后是满脸血。
江书砚被吓得不轻,这可是陆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要是被打残了,还有他的活路吗?
他赶紧出声:“何悦!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事了!”
何悦人如其名,长得斯文俊秀,却十分能打。一听江书砚说这是陆家的陆璟,连忙住手。
陆璟抹了把脸,他看着手上的血,对何悦幽幽道:“兄弟,挺能打啊。”
何悦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心里正凉呢,就听陆璟下一句:“到我身边当保镖吧,给你一个月五万。”
五万?
何悦眼眸一亮,正要点头说愿意,江书砚在旁边泼冷水:“他身上连一千块都没有,当他的保镖不如去打工。”
何悦:“……”
陆家的继承人,身上居然连一千块都没有,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陆璟被戳穿,脸上顿时挂不住,他道:“我好心好意帮你,还挨了一顿打,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江书砚没好气地道:“我这是为你着想,你无缘无故带一个人回去,说这是你的保镖,老爷子不打断你的腿?”
何悦长得不好看还另说,偏偏他人生得瘦弱又秀气,老爷子看了难免多想。
陆璟显然也想到了这方面,他心里十分难过,之前为了退婚,他闹了不少事,弄得全家都觉得他是个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人,冤枉啊,他只交过一个男朋友好不好,而且那个男朋友还是他的学弟,他特意带回家演戏的。
江书砚下楼买药,何悦跟陆璟坐在客厅面面相觑,何悦道:“你怎么知道江书砚在我这里?”
陆璟老实地道:“有定位,我跟着定位来的。”
何悦震惊:“原来你监视江书砚啊。”
陆璟皱眉:“他整天不怀好意,我监视他怎么了?”
何悦:“……”他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能接管陆家啊,我想去你那里当保镖,现在工作不好找,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入了。”
陆璟犹豫地道:“我存你电话号码吧,等我什么时候继承家业,再打电话给你。”
何悦惊叹道:“你真是个好说话的人。”
说着一边拿出手机。
正在这时,一只手将何悦的手机夺走,扔到沙发上,江书砚看向陆璟,他冷着脸道:“我不是说了不要跟他说话吗?他就是个职业骗子,专门骗你这种有钱人的。”
何悦顿时不高兴了:“我是骗子没有错,但我是真心想去陆璟少爷那里当保镖的,你怎么能这样看我。”
江书砚冷笑地道:“你什么身份,敢去陆璟身边当保镖?何悦,你忘了我为什么千里迢迢过来打你?”
何悦沉默下来,他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能让我弟弟受伤。”
江书砚拿着药去给陆璟擦伤口,他淡淡道:“我知道,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的朋友。”
何悦眼眶通红,他握紧拳头,起身离开。
陆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皱眉道:“他得罪了你什么,你要跑这么远过来打他?”
江书砚道:“不关你的事。”
陆璟脸色冷下来:“下次我还帮你,我真就活该了,江书砚,你就应该被他打死。”
江书砚没有表情,好一会儿他道:“还记得我上次差点死在房间里吗?因为我的药被人换了,换药的人就是何悦。”
江书砚跟何悦认识了十几年,在他还没有出国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是好朋友,江书砚的事何悦知道,何悦的事江书砚知道,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扶持,直到江书砚顶替了“江书砚”的身份出国。
后来回国,江书砚进入苏家,也把何悦带进了苏家,江书砚离开苏家后,他手上的药,都是通过何悦从苏家内部带出。
而这一次江书砚这么愤怒,就是因为他视为好朋友的何悦背叛了他,将他的药换成了次药。
江书接触特殊药物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次药是什么东西,他的假性开花期,就是因为吃了这种次药的原因。
他真是恨不得杀了何悦,他差点害死他,要不是陆璟来的及时,他今天就要跟何悦同归于尽了。
陆璟皱紧眉头:“他为什么要换你的药,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江书砚淡淡道:“因为只是好朋友,而不是最重要的人。”
比起孤身一人的他,何悦还有一个弟弟,这个弟弟对何悦来说就像性命一样重要,所以当陆老爷子拿他来威胁何悦的时候,何悦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江书砚一开始很愤怒,现在也慢慢地想开了。他给陆璟擦完药,起身道:“过几天再回去吧,我怕你这个样子回去,会被陆先生打断腿。”
陆璟脸色一变,这时候才感到害怕,都忘记逼问江书砚何悦到底因为什么换他的药了。
第54章 偷听
在回去的路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江书砚是没有话说,而陆璟则是不知道说什么。
陆璟开着车, 时不时看江书砚一眼,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实则每一次偷看,江书砚都知道。
他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声音平淡道:“你想问什么,快问, 等回到海州湾, 我不一定回答。”
陆璟双手抓着方向盘, 他觉得这几天,自己窥视到了江书砚的另一面, 然而每当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 江书砚的所作所为又会让自己觉得这是种错觉。
他紧紧看着前方高速公路,遵从内心问出了口:“你为什么非我小叔叔不可,你明知道,我小叔叔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不可能接受你。”
江书砚嗤笑一声:“谁管陆向阙喜欢谁。”
他只想借陆家的权势, 做自己要做的事而已。
陆璟不能理解,他觉得江书砚跟他爷爷一样,都听不懂人话。
“我小叔叔不会娶你, 你还不明白吗, 不管我爷爷用多少手段,都不会对我小叔叔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陆璟少爷, 你真是天真的让我怜悯,”江书砚又恢复了那种冷淡的神色:“陆向阙喜欢谁要娶谁是他的事, 我只想要个孩子而已。”
然后让陆向阙无法摆脱他。
陆璟抓紧方向盘,心头涌起怒火,他觉得江书砚让人讨厌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让他觉得恶心。
“你——”
“我真让你觉得恶心。”
江书砚慢悠悠地替陆璟说出口。
车子继续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陆璟忍着心里的恶心,冷冷道:“你紧盯着我小叔叔不放,是被我爷爷逼迫,还是出自你的真心?你就这么想当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就算你生下孩子又怎么样,他会得到父亲的关爱,得到陆家的喜欢吗?”
“一个被所有人厌恶的私生子,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江书砚,你自己找死不要紧,不要连累无辜的孩子。”
“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个孩子去碍陆家的眼,一旦生下孩子,我就会把他送到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等我做完要做的事,你们想怎么样都可以,”他轻笑了一声:“杀掉也没有关系。”
江书砚对自己狠,当然不可能对一个不抱期待生下来的孩子有什么感情,他之所以想要一个跟陆向阙的孩子,除了报复陆老爷子,就是为了威胁陆向阙。
陆璟手背青筋暴露,他打转方向盘,驶入匝道,很快出了高速。
他停在国道边,语气森冷开口:“滚出去。”
听出陆璟话里毫不掩饰的厌恶,江书砚叹道:“开车不要这么激动,我下车就是。”
车门“砰——”声关上,江书砚感受着冬日暖和的日光,打算在这个小镇住一晚再回去。
陆璟现在正在气头上,现在回去可不好。
同是陆家人,怎么陆璟一点都没有学到陆向阙的沉稳冷静,他跟陆老爷子一起算计他,陆向阙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是他不想报复回来吗?
不是的,是因为他知道只要陆老爷子还在一天,就算没有他江书砚,也还有陈书砚、林书砚。
对陆向阙来说,他的所作所为就像个小丑一样令人发笑,所以他不在意,陆向阙每天要忙的事很多,怎么可能有时间在意一个小丑?
他江书砚就是一个工具,陆老爷子拿他来挑衅陆向阙,陆向阙拿他来当挡箭牌。陆老爷子一心一意要拆散陆向阙跟时洛雪,陆向阙总不能把自己的亲生父亲给杀了,这时候他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
不过……江书砚垂下眼睫,眸色晦暗不明,一个人的忍耐度是有限的,陆向阙不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动手,但一定会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陆璟毫不犹豫开车离开,他出来这一趟简直是个错误,他怎么会幻想江书砚会改邪归正,像江书砚这种阴险歹毒的人,活该被人换药。
过不定何悦就是被江书砚害过,才会以牙还牙。
陆璟是傻,但到这个时候还反应不过来他爷爷想做什么,就真活该被陆老爷子利用了。
他咬紧牙,想现在就开车冲回淮海,他要当着他爸妈的面问他爷爷,他到底想干什么,逼小叔叔离开陆家、逼死时洛雪他才开心吗?
陆璟心底一阵阵的发寒,他仿佛现在才认识陆老爷子,要知道,时洛雪可是他爷爷从小看着长大的啊。
陆璟停下车,他把脸靠在方向盘上,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恢复冷静,驾车离开。
叶裴穿着白大褂,走在研究所的长廊上,他破天荒的接到了来自陆璟的电话。
陆璟是多方打听才找到叶裴的电话,他知道叶裴是他小叔叔的朋友,但他跟叶裴只见过几次面,没怎么接触过,更没有对方的电话号码。
叶裴微挑了挑眉,陆璟找他询问特殊人群的事,向阙他知道吗?
嘴上答应不会把陆璟打电话的事告诉陆向阙,一挂断电话,叶裴就打给了陆向阙。
“……他问了我很多事,我现在开始相信,陆璟在外面有男朋友,”而且还是个身体非常不好的特殊群体,叶裴道:“我只是很奇怪一点,他是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的?”
“对陆璟来说,知道这一点并不难。”
陆向阙声音淡淡,偶尔参杂着电流声,似乎那边信号很不好。
叶裴轻笑:“就知道你要夸他,好了好了,不跟你聊了,我还有工作,先挂了。”
暮色苍茫,山林中,树木染上阴影。
温度下降,时洛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一件温暖的黑色大衣披到他身上,驱散了一身寒意。
陆向阙单手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好,弯下腰将时洛雪背起来,继续往前走。
时洛雪看着身旁一棵一棵大树,在陆向阙耳边轻声开口:“陆叔叔,我们还要走多久?”
“快了。”
树木渐渐远去,前方视野开阔,一座百年老宅坐落在那里。
时洛雪知道,这就是陆家老宅。
虽然四周村落已经破败没有人烟,但这座老宅有专人照看,里里外外干干净净,仿佛陆家人从来没有离开一样。
陆向阙这次来并州,除了想带时洛雪来给时老爷子上一柱香,就是想告诉时老爷子,让他老人家在地底下不要担心,陆家一直遵守与他的约定。
两人走到宅门前,时洛雪从陆向阙背上下来,目光好奇地打量面前的宅门。
非常典型的老式宅门,门上还悬挂着匾额,处处透着旧时代大户人家的气派。
宅子里的人接到消息,连忙出来开门,看见身穿黑色大衣身高腿长的陆向阙,还有站在他身旁穿着一件纯白羽绒服的时洛雪,心下微愣,动作却不停。
“向阙少爷,”来人声音恭敬,他目光转向一旁的时洛雪:“这位是?”
面前的少年很眼熟,管家仔细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陆向阙牵起时洛雪的手,他微笑道:“杜叔,这是我的未婚妻,时洛雪。”
管家恍惚了一瞬,他常年在老宅这边,没想到向阙少爷都有未婚妻了。
只是这个名字,他怎么这么熟悉呢……名字熟悉,脸也熟悉。
时洛雪跟着陆向阙,两个人走在老宅的院落里,跟这座老式的宅子一样,院子处处透着旧时代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开始漆黑的缘故,时洛雪感觉到了一种沉闷的压抑,很难相信,这么大一座宅子,只有杜叔杜婶两个人。
这座宅子虽然老旧,但与时俱进,通了电和网,一入夜,整座宅院都亮起来。
杜叔将陆向阙和时洛雪带到祠堂前,就离开去帮杜婶做饭去了。
祠堂里里外外都燃着烛火,光线十分阴暗,陆向阙走到灵位前,拿起三支香,点燃,恭恭敬敬地上了一柱香,才回过头:“洛雪,过来。”
时洛雪一直在看着陆向阙,陆叔叔大多数时候,脸色都是平静的,偶尔露出笑意,眼底也全都是漠然,但这次不同,陆叔叔很认真,他脸上的神色,就好像在对谁许下诺言一样。
时洛雪走过去,他目光落在灵位上,上面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时暮。
*
陆璟回到海州湾,才知道他小叔叔不在银海别墅,他顿时松了口气,要知道他离开这几天,除了给管家打过一通电话,表示他有急事要回淮海一趟,就没有给他小叔叔打过一通电话。
一是怕小叔叔骂他,二是怕自己演技不过关,怕小叔叔揭穿他。
陆璟躺在床上,思绪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很少有这种感觉,或者说,因为从小到大都过的十分顺利,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江书砚是第二天回来的,他好像没有察觉到陆璟的冷漠,给陆璟上了两天课,接到覃叔那边的通知,又回了淮海。
陆家大宅,一楼会客厅。
门口站着保镖,陆璟站在会客厅窗外,听着里面陆老爷子跟江书砚的对话,眸色越来越冷。
在此之前,他以为他爷爷把江书砚派到他身边,是想给江书砚镀金,好让陆家其他人对他改观,从而接受江书砚,后来他渐渐回过神来,他爷爷的真正目的,是想让江书砚近水楼台先得月,因为那时候他小叔叔正跟时洛雪闹分手,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什么给江书砚镀金、让江书砚近水楼台先得月都是假的,他爷爷的心是何其歹毒,只要能够拆散他小叔叔和江书砚,不惜威胁江书砚的好朋友何悦换药,让江书砚假性开花,勾.引他小叔叔。
也许之前陆璟不知道什么是假性开花期,但现在的他无比清楚,假性开花期就是一种以生命力燃烧的发.情期,它是由药物引起的一种结合手段。
假性开花期只有几天甚至几个小时时间,一旦花期过去,这朵“花”就会彻底衰败,走向死亡。
如果当初他没有误打误撞撞破江书砚的晕倒,一旦江书砚服下足够的药物,他小叔叔又没能躲过,等待他小叔叔的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江书砚死在他的床上。
这是何其歹毒残忍的手段,遇上这件事的陆向阙,还能心安理得的继续跟时洛雪在一起吗?
恐怕这辈子,他都没有办法爱人了。
陆璟越听心越寒、越恐惧,等里面的声音安静下来,他稳住心神,抬脚往玻璃花房方向走。
爷爷还不知道他回淮海,他得马上出去,装作刚刚回到大宅的样子。
然而刚走没几步,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吓了陆璟一身冷汗。
“阿璟,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55章 鸿门宴
陆璟双腿发软, 差点跪下来,刚刚那一刹那,他还以为他偷听的事被他爷爷发现了。
他转过身, 苍白的脸勉强挤出一抹笑:“妈,我爸呢?”
温璐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这个时候突然回来, 难不成是在海州湾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远处的连廊有保镖的身影走过,陆璟心头一跳, 想也不想躲到墙后, 又是一身冷汗。
他爷爷对他小叔叔都能下这么狠毒的手, 要是知道他偷听到了他和江书砚的对话……
陆璟咽了咽口水,心脏狂跳, 他正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旁的温璐已然看了出来,她皱紧眉头道:“你跟我来。”
玻璃花房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温璐挪开花架上的一盆花,陆璟面前的墙壁瞬间出现一道门。
这是……隐形门?
陆璟彻底愣住, 这里居然有道隐形门!
他看向他妈, 语气不可思议:“这里居然有道门,为什么我不知道?”
温璐淡定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就比如陆时两家订婚的真正原因:“我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了, 你要是不想被你爷爷抓到, 就快点进去。”
陆璟连忙走进去,内里是一间类似书房的地方, 墙上的壁灯亮着光,还不等他细看, 身后的门已经合上。
这道门的隔音效果不太好,陆璟贴着门站,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是他妈和覃叔的对话声,中间还夹杂着几句保镖说话的声音。
温璐出身平城温家,又嫁进陆家二十多年,心理素质强的可怕,面对覃叔的问话,三言两句就打发走了对方,还套出了不少信息。
这证实了她的猜测,陆璟这小子专门回来一趟确实没干好事,这不偷听他爷爷跟人谈话,被抓了个现行。
不过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陆璟做事再不靠谱,也没坏到那份上,这里面肯定有事。
然而陆璟却不肯说,他道:“妈,我回来这件事你就当做不知道,也千万别跟爸说。”
他要马上回海州湾。
温璐担忧地看着他,却也知道自家儿子是个犟种,不想说的事,你就是逼他也没用。
赶在江书砚回海州湾前,陆璟回到了银海别墅,一进别墅,他就上了楼,找到在书房里工作的陆向阙。
“……事情就是这样。”
陆璟把这段时间的所有事情全都说了出来,然后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己小叔叔。
小叔叔一直很尊敬爷爷,突然得知爷爷要对他下这么狠毒的手,心里一定很难过。
想到这里,陆璟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叔叔好,从小到大,他还没有安慰过别人。
谁知陆向阙只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淡淡道:“我知道了,去玩吧。”
陆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有点茫然,小叔叔这是伤心过度还是毫不在意,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直到回到房间,陆璟才猛地反应过来,小叔叔不是伤心过度也不是毫不在意,而是早就知道他爷爷想干什么。
不愧是他小叔叔,怪不得江书砚来银海别墅,他小叔叔什么表示也没有,既没有把人赶出去,也没有言语羞辱对方。
以他爷爷的执着,要是江书砚接近不了他小叔叔,肯定会转而对时洛雪动手。
论谁最了解他爷爷,还是非他小叔叔莫属。
唉,他小叔叔真是太难了,时洛雪要上学,总不能不让人上学把人放自己眼皮子底下保护吧,这只能保护一时,保护不了一世啊。
而且,看到小叔叔这么保护时洛雪,他爷爷一定会进化为狂暴。
陆璟智商不够,不知道该怎么破局,但他隐隐有种感觉,他小叔叔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
鲜血飞溅,落到江书砚瞳孔深处,他瞳孔微微一缩,比起恐惧,最先涌上心头的是茫然。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开始,他只想把林虎赶走,可在他拿出“林砚”这个身份威胁他后,他脑子一嗡,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刀。
他好不容易有现在的生活,他不想回去,不想变回林砚,不想现在的一切消失……他不想再变回当初那个被人随意羞辱的人,要是林虎能消失就好了,他消失了,就没人知道他以前的事。
可他只是想想而已,他怎么敢杀人,怎么能杀人,杀了人,他一辈子都毁了。
江书砚回过神来,他低下头,看着染血的双手,和手中的水果刀,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他猛地把刀扔掉,脸色苍白地后退。
“不……不……”
林虎倒在血泊中,他还没有断气,嘴里还一直辱骂着江书砚。
“贱人!你竟敢拿刀捅我,你死定了!哈哈哈,我知道你一直想嫁进陆家,有了杀人未遂这样的污点,陆家还会不会接受你?”
不,他不是故意要杀林虎的,是林虎逼迫他,威胁他,他才会动手。
他把房卖了,车也卖了,什么都没有了,可林虎还是不知足,他说江书砚现在是陆家三少爷的未婚妻,是陆老爷子钦点的,不可能没有钱,如果不拿五百万给他,他就把江书砚、或者说林砚的所有事告诉陆老爷子,看如果陆老爷子知道江书砚是什么人,还会不会让江书砚进陆家。
江书砚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在崩溃边缘,他算什么陆家三少爷的未婚妻,不过是陆老爷子拿来恶心陆向阙的工具,他甚至想要他的命。
江书砚知道陆老爷子想让他死在陆向阙的床上,他害怕吗?他当然害怕,可是他已经上了这艘船,就算想退缩,陆老爷子也不可能让他回头。
当林虎转身离开,说要去找陆老爷子,江书砚脑海里的最后一根线彻底断开,拿着刀就冲了上去。
……
覃叔联系不上江书砚,带着人找来,就看见满屋漆黑,月光下,江书砚蜷缩在角落里,他手上全是血,染血的水果刀就在死去的林虎身旁。
江书砚听到动静,他微微抬起头,喃喃开口:“死了好,死了就没人逼我了。”
覃叔瞳孔一缩,江书砚被林虎纠缠的事,他和老爷子是知道的,但他万万没想到,江书砚居然敢杀人,而且杀的还是自己的亲哥哥。
这件事后果太严重,要知道江书砚是老爷子当众宣布的陆向阙的未婚妻,不说上层圈子,就连媒体都有报道过,若是江书砚杀人这件事传出去……覃叔当机立断,冷静地让人收拾残局,然后把江书砚带走。
然而天还没亮,警察就找上了陆家大宅。
陆家在淮海是什么地位?几个警察开着车就敢上门,说背后没人,覃叔可不相信。
他跟在陆老爷子身边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面对警察的问话,面不改色,直到一个年轻警员拿出手机,给他看了个视频。
晃动的视频中,江书砚拿着染血的水果刀,而林虎倒在血泊中,不断挣扎着想要起来。
年轻警员冷冷道:“我们已经找到了林虎。”
覃叔知道这几个警察来者不善,背后肯定有人,他正绞尽脑汁该怎么将人打发走,却突然发现一件事,他们是怎么知道江书砚是被他带走的?
杀人的是江书砚,根本不关陆家的事,要不是覃叔为了陆家的名声帮江书砚收拾残局,陆家根本不会陷入这件事。
事情很快惊动温璐和陆向宏,更不要说陆老爷子。覃叔已经把江书砚交给了警察,自己也因包庇嫌疑犯而被带走,陆老爷子身边只有一个心腹保镖。
但陆老爷子不愧是从动荡年代走过来的人,得知事情经过,一瞬间就明白这是他小儿子在对付他。
他对心腹保镖笑道:“向阙这孩子,这是在对我不满呢。”
但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既然要对付他,那事情就要做绝一些,不能一边想着对付他,一边手下留情。
江书砚杀人跟他、跟陆家有什么关系?
陆家只是损失一些名声,他只是损失一个心腹,对他来说,无异于挠了场痒痒。
陆老爷子笑完,叫人拎了一个皮箱,去第二医院找林虎,然后亲自打了个电话,叫媒体闭嘴。
覃叔第一次收拾这种残局,还是太嫩了些,都没有发现林虎其实没死,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迷了过去。
林虎醒来后,本想马上送江书砚进监狱,但看到陆老爷子送来的黄金,还有一张两千万的支票,他马上推翻了供词,说自己跟江书砚是好朋友,两个人打打闹闹,不小心才会弄成这个样子。
有陆老爷子在上面给压力,加上林虎推翻供词,警局教育了两个人一顿后,只能把江书砚放走。
等江书砚离开,一个去过陆家大宅的年轻警员给陆向阙打电话:“陆先生,人已经离开了。”
陆向阙淡淡道:“做的很好。”
他挂断电话,抬手揉了揉时洛雪乌黑的头发,温声开口:“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陆老爷子因为身体原因,一直不喜欢出门,但这次,他亲自出门接了江书砚。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赢了小儿子,他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看见江书砚,也没有出声责骂,而是让人离近一点,然后一巴掌扇过去。
江书砚被扇倒在地,脸颊瞬间肿起,嘴角也溢出血迹,他脸色十分苍白,根本不敢有任何的反抗。
要知道,这次要不是陆老爷子帮他,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覃叔站在陆老爷子身旁,见状立刻递上手帕,然后低声道:“老爷,大街上影响不好,还是回宅子再说吧。”
陆老爷子擦了擦手,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江书砚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厌恶、恶心,和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他此刻深深怀疑,找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垃圾货色来给自己的小儿子添堵,是否真的正确。
从他把江书砚送到向阙身边到现在,这个废物只做成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特殊药物上面贡献了自己,其他事一事无成。
“白鹤卧雪”的主人,居然是这种垃圾一样的货色……
陆老爷子坐进车里,他闭上眼,在考虑要不要给温家打电话,让温澜过来。
回到大宅,看着灯火通明的法式别墅,陆老爷子这才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喷泉池边多了好几辆黑色轿车。
他不由得问身后保镖:“今天家里有客人?”
保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低声道:“老爷,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陆老爷子皱紧眉头,难不成是老二向秋回来了?
他拄着拐杖,带着人走进别墅,看着别墅里熟悉而又夹杂着陌生面孔的保镖群,眉头皱得更紧。
“老爷,这边请。”
保镖群中一个熟面孔走上前,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意思很明显,有人在餐厅等他。
陆老爷子认识这个保镖,这是他小儿子身边的打手,姓伊。
他没什么表情地跟在伊卓身后向餐厅走去,餐厅门关着,两旁守着保镖,看见陆老爷子,两个生面孔保镖抬起手,推开餐厅大门。
随着大门打开,陆老爷子看清了坐在里面长餐桌前的人脸,集团董事,几个宗族老人,陆向宏、温璐、陆蘅、原非言的父亲原烁、在国外常年冒险的陆向秋、陆向阙、还有……在动荡年代一手将陆家扶起来的他的姑姑,陆宁双。
这么多人,怪不得这两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是在这里等他。
长餐桌两旁的人都穿着黑色正装,他们每一个人都看着餐厅门口的陆老爷子,表情凝重而冰冷。
第56章 背叛
陆老爷子拄拐上前, 看着上方主位,一身黑裙、头发花白的姑姑,似笑非笑开口:“姑姑, 连您也来了。”
陆宁双已经老得快走不动了,平常时候她甚至不愿出门一步, 可在听说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的侄子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她还是赶了回来。
她总是慈祥的目光变得冰冷锐利,那不是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太的目光, 而是在动荡年代力挽狂澜、一手将陆家扶起来的家主的目光。
此时此刻, 坐在主位上的, 不是陆老爷子的姑姑,而是陆家前任家主, 陆宁双。
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整个餐厅寂静无声。
陆老爷子轻笑,他看着众人开口:“怎么,来这么多人,总不能是专门来吃这一顿饭的吧?”
上方, 陆宁双终于开口:“观棋, 姑姑人老了,但心还没老,你虽然年纪比姑姑小, 但心却已经看不见了。”
陆老爷子脸色微变, 他姑姑这是有备而来,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姑姑,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说你要让向阙娶一个杀过人,连真实身份都是偷别人的男人, 我连夜就过来了,我知道你固执,但没想到你糊涂到这种程度,”陆宁双声音苍老:“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姑姑!”
陆老爷子愠怒,陆宁双打断他的话:“你不必将怒火发到向阙身上,这些人都是我请来的。陆观棋,你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们一致认为,你不再适合集团董事长、还有陆家家主一职,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在乡下养病,至于董事长和家主一职,我们会选出一个合适的人。”
陆老爷子将目光猛地看向主位下方左侧的陆向阙,陆向阙一身黑色正装,仍旧是矜贵优雅,脸色冷淡的模样,仿佛被撤职的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陌生人。
好,好……不愧是他的小儿子,竟然能把他逼到这份上。
陆家仍旧遵循旧制,有宗族,如果是陆向阙自己出面对亲生父亲动手,宗族肯定不会冷眼旁观,纵使最后他赢了,时洛雪也一生都会活在流言蜚语中。
为了情人而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狠手,而且这个情人还是自己曾经的侄媳妇,流言如刀,刀刀扎在时洛雪身上,怎么能不痛?
更何况,时洛雪才刚成年,心理还不成熟,陆向阙能无视这些流言蜚语,不代表时洛雪能无视。
但如果是陆宁双这个姑祖母出面,事情就会大大不同。
别人只会认为,是陆家姑祖母看不下去陆老爷子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会联合众人一起撤了陆老爷子的职。
陆老爷子怒极反笑,他环视众人,这一个个陆家举重若轻的人,都是来替他小儿子“逼宫”的。
这一幕对陆老爷子来说,不亚于背叛,然而可恨的是,在陆宁双这个姑姑的压力下,他也只能低头。
陆向秋眼神复杂地看着陆老爷子,他长的跟陆向宏有几分相似,只是跟陆向宏相比,多了些许沧桑。
他本在国外一处原始森林冒险,是陆向阙派人找到了他,然后带回来。在飞机上他还有些忐忑,以为是家里抓他回去结婚,没想到一下飞机就从陆向宏口中得知了所有事。
看着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陆老爷子,陆向秋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几位宗族老人叹息,陆老爷子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原本他们还想把陆宁双这个姑姑劝回去,陆家的事,陆家自己内部解决,却没想到那个江书砚这么大胆,杀人未遂不说,连身份都是偷别人的。
最糊涂的还是陆老爷子,不仅让手下人帮江书砚收拾残局,还贿赂林虎推翻证词,让江书砚躲掉法律的制裁,这跟包庇真凶有什么区别?
要不是林虎没死,陆老爷子犯的就是包庇嫌犯和弃尸罪,还有之前换药那件事,种种行为表明,陆老爷子已经不适合集团董事和陆家家主一职。
这是陆家最高规格的一顿家宴,吃完这顿饭,陆老爷子就要被送往乡下养病,以后都不会再回来。
……
餐厅大门再次打开,所有人陆陆续续走出,最先走出来的,是搀扶着姑祖母的陆向阙,他低着头,跟陆宁双说话,不知说了什么,陆宁双慈祥地拍了拍他的手,道:“好,我等你和洛雪的好消息。”
陆向阙微微一笑,有女保镖过来搀扶陆宁双,他放开手。
陆老爷子走出来,覃叔立刻上前,神情十分紧张,他想说什么,看到陆老爷子的眼神,立马低下头。
“向阙,这次你做的很好。”
陆老爷子看着陆向阙,脸上有淡淡笑意,似乎刚才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陆向阙笑回:“是你教的好,爸爸。”
陆老爷子握紧手中拄拐,他叹道:“时代变了,你们年轻人在想什么,我是越来越不懂了。”
他往前走,覃叔在身后跟着,陆蘅和陆向秋在前面等他,陆老爷子看见了,摆摆手,表示自己累了,需要休息。
“爸……”
陆蘅眼中含泪,事情变成这样,她心里又何尝不难受。
陆老爷子像是没有听见,他带着覃叔,一步一步地消失在走廊。
陆向阙跟集团董事和几位宗族老人在会客厅坐了半小时,起身离开。
喷泉池里光影晃动,陆向阙坐在车里,他修长手指抽出一支烟,低头轻咬。
伊卓和陆宸分别坐在副驾驶和驾驶座,对于今天这个结局,两个人心底都很是惊讶,没想到老板竟然真的选择对老爷子动手,他们还以为老板会最先解决江书砚。
其实现在江书砚的问题很好解决,毕竟老爷子的权利已经下放,但现在宗族几位老人和姑祖母还在,就算不为了陆老爷子,为了陆家的名声,他们也不会允许江书砚现在出问题。
不然,林虎的供词会再次推翻,然后把江书砚送进去。
伊卓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脸色冷淡的老板,老爷子已经输了,江书砚解不解决好像也不是大事?
手机振动,陆向阙背靠座椅,接听电话:“大哥……让阿璟接手,阿璟是没什么经验,但胜在愿意学,也好学……他总要背负起自己的责任,你和大嫂也该放手。”
陆向阙很早就脱离了陆家,有自己的产业,陆家是他出生的地方,却不是他的终点。
引擎启动,车子驶离喷泉池,向庄园大门驶去。
陆向阙看向车窗外的夜空,冬日阴沉沉的天色,没有一点多余的色彩,像是随时随地要下雨。
他挂断电话,手机在手里转了几下,又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老板,”陆宸一边开车一边问:“您怎么知道,姑祖母一定会同意您跟时少爷?”
陆向阙微笑道:“世人总是喜欢折中,我如果说要跟洛雪在一起,他们一定会拿洛雪曾经是阿璟未婚妻这件事来反对我,但如果我说老爷子要逼我娶一个杀人未遂的嫌犯,那他们一定会同意我跟洛雪在一起。”
最让姑祖母和几位宗族老人接受不了的,是江书砚的身份还不是他的真实身份,这样一个卑劣无耻、蛇蝎心肠的人,怎么能嫁进陆家。
就算江书砚的花瓣胎记是少见的“白鹤卧雪”也不行。
陆向阙捧了一束花回到绿洲小区,时洛雪看见他手中的白色月季,眼眸瞬间亮起。
他扑进陆向阙怀里,抬起头:“陆叔叔,我好高兴。”
陆向阙单手搂住他的腰,笑道:“我也很高兴。”
时洛雪把月季抱在怀里,声音里都是惊叹:“这个天气居然还有白色的月季,真的好神奇。”
陆向阙微挑眉,没有说自己找了一个团队,专门培育这种花。
以后的每个冬季,他都能给时洛雪带来白色月季的惊喜。
阳台封了窗,陆向阙坐在单人沙发上,时洛雪窝在他怀里,两个人在低声说话,说着说着,就亲到了一起。
时洛雪发丝凌乱,气喘吁吁,一张雪白漂亮的脸上布满红晕。
陆向阙撑在他上方,非常温柔细腻地吻他,时洛雪的气息喘得更厉害了。
“陆叔叔……你今天好不一样。”
陆向阙神色温柔:“哪里不一样?”
“我……我不知道……”时洛雪呜咽了一下,他觉得今晚的陆叔叔,又温柔又放肆,快把他折磨疯了。
陆向阙的喉结被咬了一下,非常非常轻的动作,像是在报复他只亲不做,他胸膛震动,低低地笑起来,然后放开时洛雪,坐到一旁。
时洛雪眨了眨眼,跟着坐起来,陆向阙倒了杯水,像是中场休息,喝完就把时洛雪抱进怀里,压到沙发背上。
“陆叔叔……”
“小米奇,”陆向阙低着头看时洛雪,他的瞳孔原本覆着一层冷冷的银光,然而此时此刻,那层冰冷的银色,透着满满的认真:“你是我这28年里,唯一的心动。”
时洛雪怔怔地看着他,眼底氤氲出了雾气:“陆叔叔,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
夜半,窗外是冷冽的寒风,而室内温暖如春。
时洛雪侧躺在熟睡的陆向阙旁边,他抬起手,白皙指尖一点点描摹面前俊美的轮廓。
陆叔叔……他在心里道,你也是我的唯一啊。
第二天天不亮,陆老爷子就拄着拄拐,带着覃叔和几个保镖离开。
他动作慢悠悠,脸上还带着笑意,仿佛不是被人从集团赶出去,而是正打算去哪个城市旅游。
在离开淮海之前,他让人送了时家一份礼物,一份足以……将时洛雪炸粉碎的礼物。
第57章 崩溃
一月十七, 是时洛雪的生日。
陆叔叔今天有个会议,但他说会早点回来给他庆生,于是时洛雪打算出门买菜, 亲自下厨。
以前他过生日都很简单,一个小小的蛋糕, 和姐姐缩在房间角落里,许下愿望, 然后把蜡烛吹灭,就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叶琳讨厌他, 不仅不给他过生日, 连时奕庭给他过生日也不让。
时奕庭很恼火, 但他也没办法,毕竟那时候他还要靠叶琳的娘家, 于是每一年的一月十七, 他都会偷偷买一个小蛋糕,再偷偷拿给他,让他和姐姐去房间吃。
小时候的时洛雪很开心,会在爸爸的脸上留下一个吻, 然而等他慢慢长大, 这份开心就变成沉默寡言,贴脸吻也变成了“谢谢”。
与他相比,时曼每一年的生日都无比盛大, 在时家的别墅里, 挤满了时曼的同学、朋友,还有叶琳的娘家人。
想到以前, 时洛雪垂下眼睫。
然而很快,他停下脚步, 因为他在小区门口看见了时曼。
时曼穿着一件米白色羽绒服,在寒风中靠着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时洛雪走到她身旁也没注意到。
“姐,”这是一道温柔带着叹息的声音:“怎么来了不给我打电话?”
这么冷的天,时曼不知道在这里等了他多久。
时曼转过头,时洛雪才发现她眼眶通红,似乎不久前才哭过,他微微一怔,蹙紧眉头:“妈又骂你了,还是爸逼你相亲?”
时曼眼睫一眨,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抬手擦去,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有,我是想到一些事,心里有些难过,”她像变戏法一样从旁边拎起一个小蛋糕:“看!黑森林蛋糕!惊不惊喜!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老早就出门了。”
时曼捧着蛋糕,看着自己的弟弟,期待弟弟给自己一点惊喜的反应,结果时洛雪眨了眨眼,道:“姐,你又借着给我过生日,给自己买黑森林蛋糕。”
时曼:“……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哈哈哈。”
时洛雪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的担忧也放了下来,他叹气道:“因为每年生日你都要求爸爸买黑森林蛋糕,有一年妈亲手做了个水果蛋糕给你,你哭着喊着说不吃,非要管家去买过一个。”
那时候小小的时洛雪站在爸爸身后,他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姐姐,他不懂自己心底那种感觉叫什么,长大了才知道,那叫羡慕。
他一直以来……都很羡慕自己的姐姐。
时曼拎着蛋糕,时洛雪总不能让时曼跟他一起去买菜,他带着时曼上楼,一进门,时曼锐利的目光就落到了旁边的鞋柜上。
好几双男士皮鞋,一看就知道是私人定制的,价格能把这套房子的一半买下来。
时曼后知后觉,她终于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她忘了陆叔叔了。
一想到陆叔叔正在跟洛雪同居,而她不请自来,整个人就坐立不安,生怕下一秒大门打开,陆叔叔走进来。
她犹豫地道:“洛雪,你跟陆叔叔和好了?”
时洛雪给时曼倒了杯温水,闻言“嗯”了一声,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看样子过的很幸福。
见他这个样子,时曼一颗重重的心放下来,她多怕,多怕事情爆出来,失去陆叔叔的时洛雪,又失去一切,他该怎么办,要怎么办?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时家做错了什么,时洛雪又做错了什么,要承担这种后果。
时曼心痛难忍,脸上却一丝一毫没有表露出来,她开开心心地拆开蛋糕盒上的蝴蝶结,像从前每一个生日那样,等时洛雪吹灭蜡烛,就开始美美的吃蛋糕。
她没有让时洛雪许愿,许愿这个流程,还是等晚上他跟陆叔叔一起来吧。
要不是时间不允许,她也不会早早的过来,给时洛雪过生日。
时洛雪咬下一口黑森林蛋糕,很香很甜,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很难过。
他低头擦了擦眼睛,无事一般,一口一口将蛋糕吃完。
临近中午,时曼慌慌忙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就要走:“我得走了洛雪,一会儿有事。我有个同学要开公司,缺钱缺资源缺人脉,找我去镇场,不去不行。”
“我走了,你别送,这小区我熟。”
时曼关上门,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时洛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转身收拾茶几。
冬日阴沉沉的天色下,陆氏集团像一头庞然大物,巍然屹立。
陆向阙跟陆向宏一同从电梯中出来,两人身后,跟着各自的秘书和助理。
“听说今天是洛雪的生日,替我祝洛雪生日快乐。”
说到时洛雪,陆向阙冷漠的神色温柔下来,他道:“谢谢大哥。”
“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改天你带洛雪回家吃饭,我补上。”
两人说话间,伊卓快步上前,低声道:“老板。”
陆向阙皱眉看他,陆向宏笑道:“就这样说定了,你嫂子今晚下厨,说什么都要我回去吃饭,我就先回去了。”
话落,他带着人离开。
伊卓这才敢开口:“老爷子的人把时少爷带走了。”
陆向阙瞳孔一缩,他冷静理智地道:“怎么回事?”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连绵细雨,冬日的雨格外冰冷刺骨,然而再刺骨的雨,也比不上伊卓此刻心底的寒冷。
他一边给陆向阙撑伞,一边快速开口:“时少爷是在家被带走的,老爷子的人带了枪。”
一句“带了枪”,陆向阙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低估了老爷子的疯狂,在淮海这种地方都敢动枪。
几个秘书和助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目送老板带着保镖离开,面面相觑。
时间回到下午五点,时洛雪出门买菜回来,他拿出手机,本想打个电话给陆叔叔,问陆叔叔回来没有,结果手机屏幕刚亮,门铃就响了起来。
他奇怪地走到门口,摁门铃的人说是物业,他透过可视门铃一看,确实是小区物业,就打开了门,然后就被一把黑漆漆的枪顶到了额头。
物业确实是物业,但也是陆老爷子的人。
“物业”叹息开口:“在这个小区上了这么久的班,我都差点忘记自己还领着另一份工资了。”
真的很操蛋,上班第一天就被老爷子派到这里,当了几个月的孙子。
不过也幸好他还没去老爷子那里报道,不然这个任务可完成不了。
“物业”嘀咕了几句,把枪顶到时洛雪腰后,威胁道:“时少爷,我这把枪容易擦枪走火,您可一定要配合一点,”想了想,他又道:“我知道你是陆先生的未婚妻,我不想伤害你。”
时洛雪看到黑漆漆枪口的那一刹那,瞳孔就是一缩,那一瞬间他脑海里想了无数绑架案件,可在听到绑匪的话后,又极速冷静了下来。
“你是陆老爷子派来的?”
“物业”道:“随便你猜,我什么都不会说。”
时洛雪脑海飞快运转,该怎么自救,可是在腰后那把枪的威胁下,他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僵硬着身体跟对方离开。
在路上,他还碰见了陆宸,陆宸仿佛没发现他的异样,还笑着跟他打招呼。
然而时洛雪没看到的是,他前脚刚离开,后脚陆宸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手上有枪,还是个练家子,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伤到了时少爷,他难以跟老板交代。
时洛雪以为他会被带到什么地下室,然后陆老爷子会走出来,怒斥他勾。引陆叔叔,逼他离开,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绑他的人会把他带进时家。
夜晚的时家别墅灯火通明,跟时洛雪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不,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那就是时家庭院里停了很多车,四处挂满了气球和彩带,很热闹,好像这里正在举办什么宴会。
时洛雪听到他爸妈用话筒说话的声音,他们在说——欢迎大家来参加我儿子简言的十九岁生日。
时洛雪微微一怔,心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以叶琳对简言的喜欢,为他过个生日并不算什么。
“物业”把他带到宴客厅窗外,巨大的落地窗,垂着酒红色的流苏窗帘。
时洛雪看见里面有很多人,时家的亲戚朋友,简言的朋友,还有站在台上的时奕庭,叶琳、时曼和简言。
比起叶琳发自内心的高兴,时奕庭脸色则复杂了很多,看到女儿红着眼眶,他心里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叶琳拿着话筒,看着一旁穿着白色西装、优雅如同小王子般的少年,眼含泪水:“大家都知道我有个儿子,但那个孩子从抱到我身边开始,我就直觉那不是我的孩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直觉错了,是不是自己疯了,可事实证明,我身边的才是我的儿子,他离开我十九年……”
后面的话,时洛雪没有听清,从那句“我身边的才是我的儿子”开始,他的脑海就“嗡”声作响,再也听不进去其他。
他身体颤抖,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棍,他弯下腰,瞳孔涣散,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正场宴会下来,没有人提到时洛雪,仿佛时家真正的少爷回来,时洛雪就该消失。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妈从小就不喜欢他,怪不得他妈这么喜欢简言,原来他真的不是她的儿子。
那他是谁?时洛雪是谁?他是谁的儿子?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时洛雪抬手擦掉眼泪,再次直起腰,脸色已无比平静。
“物业”惊讶道:“心理素质不错,这都没有崩溃。”
时洛雪看着他,冷冷开口:“你把我带来时家,应该不是为了让我看简言认祖归宗,如果你、或者说你手机里的陆老爷子想听我崩溃的哭喊声,那么很遗憾的告诉你,你失算了。”
以叶琳对他的所作所为,他早已对她没有感情,整个时家,他唯一还有感情的,就是他的姐姐时曼,虽然现在时曼已经不是他的姐姐。
至于简言,他觉得很对不起。
“物业”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对面正是陆老爷子。
电话另一头的陆老爷子“呵呵”笑了两声:“洛雪,你不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
时洛雪:“我的身世,陆叔叔会帮我调查,不用您操心。”
一提到陆向阙,陆老爷子的声音就变得幽幽起来,他道:“我这儿子,这辈子算是栽到你身上了,明明以前那么懂事听话,却屡次为你跟我作对,伤透我的心。”
“伤透心的是陆叔叔,不是陆爷爷你。”
“好了,我不想跟你提向阙,”陆老爷子不悦地道:“你不想知道,我偏要你知道,你刚出生没多久,因为特殊群体的原因要去采血,叶琳那时候天天在家里闹,说你不是她的孩子,你爷爷为了让她不要乱想,就给你和时奕庭叶琳都做了亲子鉴定,你猜猜结果怎么样?”
时洛雪眸色冰冷:“我是时奕庭的儿子,却不是叶琳的儿子。”
“不错,结果出来你爷爷沉默了很久,最终决定什么都不说,并暗地里调查叶琳生产时发生的事,结果发现这就是一场报复,你的母亲是时奕庭的女朋友,时奕庭为了权利抛弃她,她为了报复时奕庭才把你和简言交换。她带走简言后,就把他扔给了一户人家,说自己没有工作,养不起。她可悲又可恨,也最终为自己的可悲可恨付出了代价——她死了,五年前,死于心梗。”
“你爷爷知道了真相,就想找到简言,把简言带回来,可是还没等他找到,你爷爷就因病去世。你爷爷去世前,让我一定要让你嫁进陆家,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怕哪一天叶琳知道真相,会把你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知道只有嫁进陆家,你才能平平安安。”
说到时老爷子,陆老爷子声音里都是悲伤,尽管他此时此刻无比厌恶时洛雪,但他对时老爷子的感情却不是假的。
时洛雪闭了闭眼,把陆老爷子没说出来的话都说了出来:“于是当你看见跟叶琳长的这么相似的简言,就知道他一定是叶琳的儿子,你给我和简言都跟时奕庭、叶琳做了亲子鉴定,并把鉴定结果交到叶琳手上,所以你才会让人带我来时家,你想看我崩溃,但很可惜,我从小就被叶琳折磨,对她早就没有感情。”
宾客不知何时散去,整个宴客厅只剩下时奕庭和叶琳两人,而时曼和简言早就被管家带下去。
时洛雪又听到了叶琳歇斯底里的声音,跟以往没有实际证据,只能声色厉苒不同,这次叶琳的歇斯底里,全都是浓浓的恨意。
如果时洛雪在这里,她一定会把他撕成碎片,然后一口一口吃下去,解她十九年的心头之恨。
“这一点是我失算,”陆老爷子意味不明地道:“但我相信,这一个视频,一定会彻底击溃你。”
第58章 禁药
陆向阙来到屏翠山, 别墅里的保镖看见他,拎着电棍就要冲上来,却被覃叔紧急拦下。
他歉声道:“抱歉向阙少爷, 这些保镖刚来到老爷身边不久,不知道您的身份, 请您原谅。”
陆向阙脚步不停,他表情阴冷地看了覃叔一眼, 覃叔低下头,撤下保镖, 自己也跟着退下。
陆向阙并非是一个人前来, 只是闯进这栋别墅需要时间, 他的人都留在了外面。
屏翠山是老爷子的私产,陆向阙小时候来过很多次, 他记忆力超群, 尽管多年未来,依旧将这栋别墅的格局记得清清楚楚。
陆老爷子带着人站在螺旋楼梯上方,看见陆向阙,他身后的保镖出手要拦, 陆老爷子冷道:“让他过去。”
保镖立刻让开, 陆向阙目不斜视走过,沿着幽深的长廊来到尽头,他没有闻错, 这间房间散发出来的, 是琉璃冠珠的味道……
时洛雪瞳孔失焦,他那双漂亮的眼眸像是失去了所有光亮, 但也只有一瞬,瞬息过后, 他的眼眸重新恢复色彩,本来在心底无限怜悯他的“物业”“咦”了一声,他道:“你不愤怒吗?不痛苦吗?你可是被背叛了啊。”
他抬手举着一部手机,手机里的视频正在重复播放——富丽堂皇的房间里,只有壁灯亮着光,角落无比昏暗,而在昏暗的角落里,一个身着黑色正装、背影挺拔清冷的高大男人将一名温柔漂亮的年轻男人压在墙上,低头索吻。
男人的正脸看不清,但他手指白皙修长,节骨分明,狠狠掐在年轻男人细白的脖颈上,手背青筋暴露,能想象他到底用了多少力气。
视频中喘息不断,那年轻男人时不时露出痛苦的表情,长睫带泪,就是没有经验的人,也知道这两个人在做什么。
时洛雪冷静地道:“你说的不错,我很愤怒,恨不得上前拆开他们。这两人在哪儿?”
“物业”狐疑地看了时洛雪一眼,这人真的在愤怒吗,为什么他感觉不到?
不过想想有些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总会无比冷静,他又不觉得奇怪了,心底的怜悯又涌了上来。
“我带你去。”
反正这也是老爷子吩咐的,时洛雪不提他也会把他打晕带走。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的行驶,“物业”开着车,时不时古怪地看一眼副驾驶上冷静理智的时洛雪,这时少爷的心理素质真是强,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早就情绪崩溃了,先是知道自己是被抱错的私生子,后又亲眼看见爱人出轨,正常人早就悲痛欲绝,歇斯底里了,哪像这时少爷,好像出轨的是个陌生人一样。
时洛雪一看到外面的山路,就知道“物业”要带他去哪里——屏翠山,陆叔叔曾经跟他说过这个地方,他小时候经常到屏翠山用天文望远镜观察天体。
到了屏翠山,“物业”按照陆老爷子的吩咐,从另一条路进别墅,免得时洛雪刚下车,就被伊卓等人看见带走,要是这样,他可就看不到好戏了。
外面夜色漆黑,别墅里一片昏暗,只有长廊亮着壁灯,显得无比幽深。
陆老爷子自认为事已成定局,他让人把面前的大荧幕关掉,手指轻敲拄拐,悠哉悠哉地听起曲来。
他在等,等时洛雪崩溃的哭声,一定比他听过的所有戏曲都要美妙。
“我就不上去了,”“物业”站在螺旋楼梯底下,他道:“我可不想被陆先生记住这张脸。”
虽然人是他拿着枪带走的,也是他带来屏翠山的,但“物业”觉得,能躲就躲,万一老爷子那里能抗住呢?
他打定主意,等时少爷一上楼,他就立马开车跑路,然后火速出国,过个三五年再回来。
时洛雪看了他一眼,“物业”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背后突然冷飕飕的,他笑容僵住,看着时洛雪上楼,转身就跑。
时洛雪走在昏暗的长廊上,到了这里,他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给陆向阙打电话,电话无人接听,时洛雪却毫不慌乱,反而越来越冷静。
突然,他停下脚步,看向旁边的墙壁,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星空和银河,笔触稚嫩,说是画作,其实更像是涂鸦,可以看出画这幅画的人,是一个年纪还很小的小孩子。
时洛雪想起陆向阙的话,他深吸了口气,抬手在画框边摸了摸,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
如陆叔叔所说,这是一道隐形门,整个别墅,除了陆老爷子和覃叔,没人知道别墅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就连陆老爷子,恐怕都不记得,在这条长廊上,在众多房间里,还有一个陆叔叔的秘密基地。
时洛雪一进入密室,身后的门就自动关上,面前一片漆黑,不仅没有开灯,连一缕月光也没有,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陆叔叔?”
角落里,有人呼吸一乱,时洛雪眼眶微红,他道:“陆叔叔,是我。”
墙上的壁灯突然一亮,时洛雪下意识闭上双眼,整个人落入一个清冷的怀抱里。
陆向阙的呼吸很重,他眉头皱得死紧,似乎很难受:“小米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闻到琉璃冠珠的味道后,陆向阙本想推门而入,然而心中突然的警惕让他停下了动作,太顺利了,从他听到小米奇被带走的消息到他找到小米奇,一切都太顺利了,就好像前面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跳一样。
陆向阙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可是他刚走没几步,一阵花香突然逸散,他瞳孔一缩,整个人半跪下来,冷汗淋漓。
这种清列的幽香,换了哪个男人在这里,都会瞬间被勾住心神,继而失去意识,被本能摆布,然而对陆向阙,却像是极刑一般,他脸色痛苦,眼珠赤红,戾气暴涨。
陆向阙知道自己中了计,他闭了闭眼,强忍心中的戾气,起身离开。
*
时洛雪将陆向阙扶到沙发坐下,看着陆叔叔这么难受,他心底也酸涩得厉害。
“是陆叔叔你告诉我的。屏翠山别墅有陆叔叔小时候的秘密基地,我一进别墅,就猜到陆叔叔会在这里。”
“是我忘了……抱歉小米奇,陆叔叔有些不舒服。”
陆向阙的状态,何止是不舒服,如果不是知道陆叔叔不可能在这里喝酒,他还以为陆叔叔喝醉了。
“陆叔叔,你怎么了?”时洛雪声音发颤,他慌张地拿出手机,想给伊卓打电话:“我马上叫伊卓哥他们来。”
陆向阙一把抓住他的手,时洛雪闻到了酒的味道,非常非常烈的酒,像是白兰地,又像是龙舌兰酒,只要闻一闻,就会马上醉倒。
时洛雪颈后的花瓣胎记又开始发烫,他心跳加快,属于琉璃冠珠的花香开始逸散……
被陆叔叔抱在怀里,压在沙发背上,时洛雪一边喘息,一边看着上方俊美逼人,汗水滚落的陆叔叔。
他节骨分明的手指陷入他指间,手背青筋暴露,最显眼的当属他手上的腕表,镜面是翡翠一般的深绿色,干净简洁,又透着矜贵优雅。
他是怎么认出视频里的人不是陆叔叔的,除了这只腕表外,就是陆叔叔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同样的戒指,戴在时洛雪左手中指上。
这是他们热恋的证明。
所以当他看到视频,心脏撕裂的一瞬间后,时洛雪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陆叔叔,就算背影再像,也不是陆叔叔。
时洛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他知道陆老爷子特意让人拿视频给他看,视频里的就算不是陆叔叔,陆叔叔也一定在陆老爷子所在的地方,所以时洛雪才会来屏翠山。
不知过了多久,陆向阙猛地睁开眼,闻到室内弥漫的味道,他瞬间想起一切,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然而看到怀里的时洛雪,陆向阙又冷静下来,他快速检查了一番时洛雪的身体,一切正常,才将人紧紧抱进怀里。
他多害怕自己在不清醒的时候伤害了小米奇,如果因为这件事伤害到了自己爱的人,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陆向阙呼出一口气,立刻拿出手机给伊卓打电话,让他带人上来。
伊卓和陆宸正带着人跟陆老爷子对峙,接完陆向阙的电话,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老爷子,老板叫我们过去,您还要拦吗?”
陆老爷子拄拐,示意身后的人放下枪,转身跟在伊卓和陆宸等人身后。
他阴沉着脸:“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没听到时洛雪歇斯底里的声音?
覃叔也很奇怪,明明他已经确认,时洛雪确实上了楼。
“也许是过度悲伤,晕了过去。”
陆老爷子脸色这才好一点,一行人向长廊尽头走去,停在一间房门前。
“咔嚓——”
门把手从里面拧开的声音。
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人,陆老爷子瞳孔骤然缩紧,他不可置信道:“阿璟?”
搀扶着江书砚出来的人,不是陆璟又是谁。
陆璟脸色冰冷,他本就长的高大,此刻一身黑色正装,加上陆家的血统,更是有几分陆向阙的影子,难怪就连覃叔都分不清房间里的人是谁。
而他怀里搀扶着的江书砚,一头乌发全湿,脸色惨白,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瞳孔没有焦距,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
听见陆老爷子的话,陆璟冷道:“是我。”
“怎么是你,”陆老爷子拄拐退后一步,他勃然大怒:“向阙呢,向阙在哪儿?”
陆璟扯了扯嘴角:“我怎么知道——”
一道极其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找我。”
陆老爷子抬头看去,陆向阙怀抱着一个少年大步走来,那少年被一张薄薄的被子裹着,只露出半张漂亮的脸和几缕乌发,整个人被紧紧抱着,似乎正在熟睡,又或是在昏迷。
看见老板,伊卓和陆宸等人纷纷低下头,让到一旁。
陆向阙停下脚步,他看着陆老爷子,目光不带任何情感:“您这次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还有要紧的事,需要马上离开,您有任何话,可以留着向警方说。”
听出陆向阙话里的意思,陆老爷子脸色一变,他紧紧握着拄拐:“陆向阙,你要把自己的亲生父亲送进监狱吗?”
“原来您还记得自己是我的亲生父亲。”
陆向阙说完这句话,漠然地看向站在旁边的陆璟:“他吃了禁药,带他去医院做检测。”
陆璟深深地低下头:“是……小叔叔。”
“陆向阙!”
见陆向阙要走,陆老爷子拄拐追上去:“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怎么敢!”
伊卓和陆宸带着人拦住他,覃叔脸色阴沉,他抬起手,保镖们立马抬起枪,然而听到别墅外面的警笛声,都纷纷露出错愕的表情。
警局竟然真的敢派人来屏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