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天宝楼终于赶在了年前重新开张, 包山一直觉得肯定是前任掌柜他家老坟那边出问题了,所以开张那天执意请人做道场,没想到却招来一个不速之客。
那会儿夏小曲和程天石正在跟一些老顾客解释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董忆寒穿着常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还招呼小二给他选了个能看见桃花江的雅间, 点了一桌子吃的后又请他们上了楼。
包山心慌, 上楼前拉着石大洪小声道:“不会又出事吧?”
石大洪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回:“应该不会吧,也没规定说开张不能做道场的啊。”
程天石走在后面护着夏小曲的腰, 听见这话后回头道:“先别瞎猜了, 等上去以后就知道了,我看他今天穿的常服, 应该是有私事。”
“别管什么私事公事的了, 赶紧的吧,我是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包山碎碎念着, 脸都快发白了。
之前他们三个被关, 董忆寒只提审了天石一个人, 结果最后怕他怕成这样的竟然是包山。
小曲走在最前面, 紧紧跟着他的是天石,然后是大洪,最后才是贴着墙根儿溜进去, 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包山。
“不知道董大人今天来是有什么事?”程天石率先开口。
董忆寒端起酒杯只闻了闻香又放下了, 笑着道:“听闻今日天宝楼重新开张, 我来看看,再说了, 这会儿不是在公堂之上,我也没有穿官服, 你们不必这么拘束,更别叫我董大人,叫我忆寒就行。”
忆寒……
包山悄悄抱紧了胳膊,这谁敢叫啊,只是听一听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董忆寒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人,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见的那个,便扭头看向夏小曲,问:“小夏老板今日怎么没把小潘账房带在身边呢?”
“青青要顾着面馆那边,来不了。”夏小曲如实地比划着。
“哦,那还真是可惜,走错了。”董忆寒一副遗憾的口吻,接着又释然一般招了招手,道,“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坐下说说话吧。”
夏小曲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青青说过他心眼子多,得离远点,所以他不想过去坐,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天石。
程天石知道他的意思,搂着他的肩膀对董忆寒道:“董大人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我夫郎不管这边的。”
“那不行。”董忆寒单手托腮,看着夏小曲颇感兴趣地道,“有些话,我还就得跟小夏老板说说才行。”
既如此,那也不能再推脱了,程天石扶着夫郎坐下,自己坐在旁边,大洪和包山分别坐在两侧,董忆寒在他们坐下来之后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先拿出了一个小箱子。
正是当初彭老爷子送过去的那个,最后他还是收下了。
箱子打开里面金灿灿的一片,夏小曲立马警惕,默默攥紧了天石的袖子,程天石沉吟片刻,冷冷地开口:“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董忆寒将箱子推到了他夫夫二人面前,神情严肃地回:“这是彭家老爷子捐赠的,足够在赤秋镇平地起一座高楼,而这座高楼将成为商会聚集地,你们有兴趣吗?”
“商会?”包山敏锐地嗅到了关键点,都不怕他了,一口喊了出来。
“没错,商会。”董忆寒回。
赤秋镇的商户很多,因此乱象不少,他来了这一年,见到许多商户私买私卖,粗制滥造,哄抬价格,缺斤少两,以次充好,打压同行更比比皆是,此次天宝楼案件正是如此。
董忆寒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这里的商户零散,各自为大没人管理,所以他此次的主要目的就是组织商会,以大管小,以首管大,以官管首,想要费最少的力整顿好商界乱象。
“为什么找我们?赤秋镇最大的商户应该是温家吧。”程天石试探着。
董忆寒摇了摇头,道:“温家败了。”
包山不认为温家真的会败,便默默地插了一句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听了这话,董忆寒扭头看向他,嘴角慢慢勾起,露出玩味的笑意缓缓道:“我说败了就是败了。”
程天石比另外两个兄弟先反应过来,毕竟当初他们三个被抓进大牢,董忆寒审他的时候问了一嘴税款和商户的事,他那会儿便猜出这人要对付那些商户了,所以在牢里的时候才会叫小夫郎去查账本。
现在又拿着一箱金子来,说要和他们一起组建商会,那看来就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了。
稍微思索过后,程天石清了清嗓子,望着董忆寒,道:“想要我们怎么做?”
董忆寒收起了笑容,严肃正经地回:“很简单,由天宝楼带头,等大家加入后再按照店铺的规模和年限进行管理,朝廷的单子优先派给加入商会的店铺,想要对外交易的话商会也将提供专业的路线与护卫,每年年底大小店铺都能拿到一笔分成,如果经营不善倒闭的话也可以向商会申请救济。”
“护卫?”石大洪不解,在他看来其余的都好办,只是这一点很难。
“我们天宝楼就这些人,哪里能请得起护卫?而且开辟对外路线也需要大量的钱和关系,我们天宝楼暂时还办不到。”
如果这些事很轻松的话,那他们早就把分店开满各个地方了。
“这些自然不用你们操心,我会处理好,其实也就是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商户来做这个领头羊罢了,温家马上就要败了,你们天宝楼的产业我找人算过,钱全都投进了那所书院,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所以现在你们加入商会是最明智的选择,不仅能拿到朝廷的单子,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响名号,名声响了以后对外交易的时候也能起到不少助力,不是吗?”
董忆寒的话音刚落夏小曲便着急比划:“既然知道我们没钱为什么要选择我们?赤秋镇有钱的老商户不少,干什么不选他们?”
程天石反应过来小夫郎在比划什么的时候赶忙抓住了他的手,接着语速略快地对着董忆寒道:“董大人,我很疑惑你为什么不选别人,偏偏选我们这个根基不稳的天宝楼?”
董忆寒看着他护夫心切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好脾气地回:“我说了,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而且加入商会也是有要求的,可不是谁来都行,这个门槛还挺高,其余的也就罢了,最重要的一条我得跟你们嘱咐一下,加入商会的店铺不可使用自家账房,通通由商会负责,而这些账房先生里,我要他们以——”
“小潘账房为首!”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惊叹,为何是潘青青?
*
夏小曲火急火燎地赶回面馆把这事儿跟青青说了,潘青青听后连手下的键盘都敲乱了,害怕地道:“不会吧,为什么是我啊,那么多有文化有资历的老账房他不用,偏偏用我,是不是我也得罪了什么人,他们要搞我啊?”
“我也怕是这样,但是我仔细想了想,你除了和程尔一家有矛盾以外同别人都挺好,而且现在马郎君也被关起来了,按理说应该不会啊,可他却点名要你,就怕是他要作怪弄你。”
夏小曲一通比划,越想越心惊,赶紧去拉青青的手要带他往外走。
“不行青青,我送你走,咱们现在就回家去接孩子,跑得越远越好,你再也别回来了,我们斗不过他的。”
潘青青挣扎了下,回:“可是我跑了以后你们怎么办啊,那董大人一看就是睚眦必报的人,他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不走,我不能扔下你们不管。”
两人谁也劝服不了谁,夏小曲害怕青青也遭人陷害进大牢,硬是拖拽着他往门外去,要送他上马车,结果两人才走到门口就看见董忆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儿了。
“小潘账房,好久不见啊。”
董忆寒牢牢地盯着潘青青,满眼柔情,却又带着一丝危险,嘴角那似有若无的笑就好像在说他俩自不量力。
“潘青青,教会你念书认字,就是为了让你骂我睚眦必报的吗?”
夏小曲顿时反应过来,张开双手犹如母鸡护崽似的挡在青青面前,扬起小脸倔强地瞪着他。可惜的是他不知道在董忆寒的视角里,潘青青完全没被挡住。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既然如此,那我就来向你讨要当年的那一点恩情。”
董忆寒说一句向前一步,夏小曲和潘青青就后退一步,等到三人重新进到店里后秦天立马发现不对劲,抄起板凳冲上去直接横在了中间。
“小乞丐,挺有胆识的,不错。”董忆寒笑着夸他,却看得人毛骨悚然。
夏小曲抓着秦天的肩膀想将他推出去,可秦天长大了力气也大,根本推不动,潘青青见状索性站了出去,高扬着头望向董忆寒,不卑不亢地道:“董大人,我与你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恩与情,如果你是因为我刚才说你睚眦必报生气了,那我跟你道歉,就算是跪下也行,但请你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说完潘青青拎着衣摆就要下跪,反正他的尊严与骄傲早就没有了,现在给董忆寒下跪也没什么,只要他别伤害小曲和秦天就行。
夏小曲不许青青跪下,转身将他扶了起来,在他眼里青青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董忆寒在他准备跪下的那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随后又被无边的愤怒与怨恨裹挟,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难以置信地重复着刚才听到的话。
“素不相识?”
“没有恩与情?”
夏小曲看着他好像更生气了,愈发地觉得当初青青说得真是对,就该离他远点,现在惹上了才知道恐怖,根本甩不掉。潘青青更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不明白他重复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
董忆寒的怨怼似乎已经很深,竟当着旁人的面,不顾他的身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大声道:“潘青青,没有恩可以,那我们就来谈谈情,谈一谈你当初说要嫁给我,与我约定终身的这份情!”
此刻的董忆寒犹如一个被抛弃的怨夫一般,红着眼眶控诉潘青青的渣男行迹。
“你闭嘴!”
潘青青失控地吼了出来,他背负骂名都多少年了,分明就是程尔编造出来的事,可现在却突然跑出来一个疯子,指着自己说两人早已约定终身,这要他如何自处?
夏小曲深知青青的痛楚,眼看着他已经开始崩溃,也就不管什么大人不大人的,突然就来了力气夺过秦天手里的板凳,端着上前将董忆寒给赶了出去。
第102章 第 102 章
夏小曲带着青青回家以后才得知彭老爷子已经来找过天石了, 原来董忆寒口中的护卫就是他们彭家的镖局,如果以后要做长途的生意,那镖局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此一来, 程天石也对商会的事情动心了。
彭老爷子早就猜到了董忆寒的目的, 知道当初天宝楼的事就是他顺势做的一个局, 所以后面才那么有把握他会放了天石几人, 接着他又认真考虑过一段时间,觉得镖局与朝廷合作也挺好的,毕竟他年纪大了, 迟早要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的, 那么提前给彭逢君这个重孙子把路铺好才是现在最要紧的。
曲郎君看了小外甥手舞足蹈的比划后吓惨了,捂着心口道:“那怎么办啊, 那个大人看起来不像好人啊, 青青怎么逃得过他的魔爪啊。”
夏小曲比划完也蔫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天石想了想, 道:“不行我就连夜把你送去洛城, 湘月在洛城, 你去了也能有个人照应着。”
这会儿潘青青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细细地想过,觉得自己和那位董大人确实不认识, 说不定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也许误会解开了就好了,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拖累小曲和天石。
“不了,我还是留在这里, 他应该是把我认错了,等明天我再去找他问个清楚。”
潘青青说完夏小曲立马站起来了, 拼命摇着头比划:“不要啊青青,他真的很吓人,你不要去见他,我怕他欺负你,还是听天石的话吧,我们送你走,把你送得远远的他找不到也就算了。”
“找不到就算了?”潘青青无奈地笑了,忍不住悲观地道,“他要是把账都算到你们头上怎么办,我还是去吧,光天化日的不信他能把我杀了。”
夏小曲还想再劝来着,可他知道青青听不进去了,只能比划着:“那我明天陪你去。”
“你要去那我也得去。”程天石立马道,他才不会让小夫郎单独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潘青青想拒绝,曲郎君却也连连点头,劝着:“是啊,多个人去心里都要踏实些,你就不要推了,大家也是不放心你。”
既然这样,那也只能答应下来了,潘青青第二天将孩子交给曲郎君帮忙带一下,然后和小曲天石一起坐上了马车。他们算着时间先去的衙门,结果门口的衙役告诉他们董大人今日没有来,接着三人又驾着马车往董府去,却又扑了空。
找不到人也没办法,三人转头就去了面馆,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董忆寒正笔直地站在面馆前,身上落满了雪,脸冻得通红。
程天石栓好马车后开门将他迎了进去,夏小曲烧炭盆给他取暖,潘青青烫了一壶酒放在桌边。
做完这一切后,三个人立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
董忆寒伸着冻得红紫的双手架火上烤,一边烤一边抖,说话时都还哈着白气,可怜兮兮地道:“青青,我昨天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这人性格变化太大了,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在装什么?又或者是想要骗什么?
潘青青对上他期盼的眼神后,无奈地道:“董大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把我错认成了什么人,但我很确定地告诉你,我们不认识,我也不记得和你有过什么约定终身的事,所以你可不可以放过我和我的朋友?”
听了这话,董忆寒明显很受伤,不死心地又问:“你真的很确定吗?”
“我很确定,而且就算是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那又怎样,我已经忘记了,我不记得你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董大人。”
潘青青说完以后董忆寒缓慢地垂下了头,再次抬起来后夏小曲看见他的眼圈红得很明显,听见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又恢复成了之前的那个董大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谈谈商会的事吧。”
董忆寒只花了一点时间调整自己,接着便游刃有余地将商会的好处都说清楚了,并且表示让潘青青进入商会只因为他是面馆的账房,为人正直,所以是他目前唯一信赖的人,如果以后出现了合适的其他人选,那么会将他替换下来的。
潘青青知道自己这次再没有拒绝的余地,更何况一连拒绝两次,他也担心刺激到这位阴晴不定的董大人,所以还是答应下来了,然后以自己能力不足为理由,坚持让董忆寒安排了一位资历深厚的老账房带着他。
商会的事就这样初步定下了,董忆寒临走前跟潘青青单独说了话,告诉他头一天的事他已经处理好了,面馆里的那些人不会胡说八道的,更不会坏了他的名声。
其实坏不坏的潘青青已经无力去在乎了,就算是逼迫那些人守口如瓶又怎样,他们到底是听见了,在他们心里自己或许已经成了一个始乱终弃的郎君,还是没办法澄清的那种。
*
年关将近,夏小曲知道青青这阵子心情不好,便约上高娘子和喻郎君还有塔塔一起陪他去镇上逛逛,选选年货,不然等过年的时候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点儿也不喜庆。
贺娘子把上街口的那家铺面装成了胭脂水粉铺,夏小曲带着大家买完东西便直奔嫂子的店,进去以后新奇地左看看右选选,挑了一大堆。
过新年怎么可能不添置点胭脂水粉啊,即便是潘青青那样差的心情,在买到了两盒心仪的胭脂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小曲放下东西吃着嫂子准备的糕饼,顺便等天石过来接他们回家,不然几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还得走回去,多累啊。
“小郎君,你看我用哪个颜色的胭脂好看?”
塔塔拿着两盒胭脂往自己一边脸上抹了一点,夏小曲放下糕饼走过去扶着他的肩膀找光源,仔细看了看后发现左边桃粉色的更自然一些,显得气色好,而另一侧的那个橘色有点老气了,他还不适合,便推荐他买桃粉色的。
高娘子买了两盒口脂,颜色非常漂亮,是今年年末的新款,还带着香气呢。
“哎呀进宝,你怎么把自己的脸搞成这个样子啊!”
她付完钱后扭头一看,发现喻郎君把自己涂成了一个大花脸,夏小曲和塔塔还有潘青青也赶紧上前去看,喻郎君便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把自己遮了起来,解释着:“我想试试黛笔,可我不会画。”
“我会啊,我专门学过的。”塔塔兴奋地道,接着找贺娘子要来一盆热水帮他把脸擦干净,然后拿起黛笔一点一点仔细地描着。
夏小曲他们围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没人觉得这手艺是在青楼学来的就怎么样了,反而都觉得他特别厉害,什么都会,简直就跟画里的小神仙一样。
塔塔见他们看得认真,便开始讲:“进宝的脸蛋圆圆的肉肉的,长得白,眉毛不适合画太浓太硬,得淡一点,带点小弧度才好看。”
经过塔塔这么一勾,那眉毛果然好看了许多,喻郎君的精气神都被提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又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夏小曲围着他转悠,羡慕地看,然后朝塔塔比划:“那我适合什么样的啊?”
塔塔一听,用手托着下巴仔细看着他的脸,旁边又凑过来一个高娘子,他便将两人放在一起比对着。
贺娘子见了很是好奇,便也伸过头去,塔塔索性直接撸起袖子招手,大声地道:“来,大家都排排队坐好,我给你们一个一个地画,保管你们满意。”
几人听了连忙端来凳子坐下,犹如孩子一般乖巧地等着,就像当初那几个孩子排排坐等着夏小曲发糖一样等着塔塔帮他们画眉。
程天石进门后他们刚好画完,夏小曲急于展示,跑过去抓着天石的胳膊摇头晃脑的,还冲他眨眨眼,一副“你看看我呀”的表情。
“嗯……”程天石沉思许久,这才蹦出一句,“化妆了,好看的诶。”
他能猜出小夫郎这样着急炫耀的样子肯定是往脸上捯饬了点什么,但恕他眼拙,实在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弄过,因为在他心里小夫郎一直都很好看。
夏小曲撅了撅嘴,有点小失落,努力想让他男人看得更清楚,结果程天石观察了半天,还是只有一句:“诶,你这口脂的颜色不错啊,好看的。”
说完朝一旁的贺娘子道:“嫂子,再给他拿两盒。”
贺娘子捂着嘴笑,毫不留情地拆穿了:“那是人家嘴巴原本的颜色,他今天可没涂什么口脂。”
夏小曲也冲他拱了拱鼻子,哼了一声后比划:“我是天生的。”
程天石哭笑不得,问:“既然是天生的,那你到底让我看什么啊?”
看不出来还要被凶,真的是冤枉啊。
塔塔等了许久,实在等不下去了,直接站出来炫耀自己的手艺,指着夏小曲的眉毛骄傲自豪地道:“好看吧,是不是和平时不一样,我画的!”
“哦哦哦,是是是。”程天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着脑门连连道,“我说今天怎么好看了许多呢,原来是画过眉毛了啊,真是好看啊媳妇儿。”
旁人听不出来,同睡一个被窝的夏小曲还能听不出来他男人的意思吗,这是根本没看出来,而且在塔塔说完以后他都还是没!看!出!来!
虽然这也说明塔塔的手艺很好,但夏小曲就是生气,天石怎么能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呢,明明变化这么大,真是个傻蛋!
于是气不过的夏小曲狠狠跺了他一脚,然后扭头就跑去找嫂子了。贺娘子将早就准备好的布料拿出来交给他,道:“这就是爹爹常买的那一种,昨天刚到货,我让叶正去拿的。”
高娘子见了很是好奇,问:“这布料拿来干嘛的啊,咱不是才买了不少吗?”
夏小曲接过布料和自己买的那一堆东西放在一起,腾出手以后比划:“是我舅舅要的,舅舅每年年底都会买一块单独的布料做衣裳鞋子,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给我那个死去的二嫂子做的。”
之前家里没钱的时候曲郎君就每年年末给贺娘子做一身新衣裳,同样也会给那个下落不明的二儿媳妇做,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儿媳妇始终没有消息,所以前几年开始他就在清明的时候找个路边把衣裳都给烧了。
后来就保持着这个习惯,年末的时候做一身,次年清明再拿去烧。
程天石自觉地将东西都扛上了马车,同嫂子打过招呼以后便上前拉着夫郎的手,讨好地道:“好了好了,不生气,怪我眼瞎好不好,我下次一定会更仔细地看。”
高娘子听了后忍不住笑他,“天石啊,你可真会哄。”
夏小曲有些害羞,微微挣扎了下手,不料男人抓得更紧了。程天石瞬间挺直腰背,回:“怎么了,你家包山不会哄啊?”
“嘁。”高娘子捋了捋额前的一些碎发,得意地道,“包山比你嘴甜,他可会哄了。”
塔塔很是好奇,便撞了撞一向话少的喻郎君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刚好听见:“进宝,大洪哥会哄人吗?”
“啊?还,还行吧,我们平时不说这些的。”喻郎君不好意思地说着,接着便立马转了话题,“塔塔,那彭大哥呢,他怎么样啊?”
“哼!他很会跪!”
塔塔双手抱胸,下巴抬得高高的,可神气了,夏小曲忍不住赞同的直点头,是这样的没错,他曾亲眼见过。
第103章 第 103 章
夏小曲和程天石将其他人都送回了家, 潘青青则是跟着他们夫夫二人去接孩子。
三人驾着马车不急不慢地走着,才刚到院门口就闻到了一股饭香,程天石扶着小夫郎下马车, 夏小曲转身又去扶青青, 屋里的孩子听见马车的声音都跑了出来, 芳儿跑得最快, 小苕儿被甩在了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哥哥姐姐。
“爹爹,爹爹!”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喊着, 夏小曲往前走了几步将小苕儿抱在怀里, 潘青青则是蹲下身接住了扑过来的两个小宝贝。
程天石动作麻利地将马车里的东西都搬进屋子,曲郎君正好打盹醒了, 便出来帮忙。
“舅舅, 你在这里,那是谁在灶屋忙着啊?是五姑吗?”夏小曲放下孩子刚比划完就看见墙角堆成小山似的礼品, 这心里更疑惑了。
曲郎君把小苕儿重新拉到怀里搂着, 回:“不是啊, 是青青的朋友, 叫小寒的。”
小寒?夏小曲不记得青青有这个朋友,潘青青也不记得自己除了小曲他们还有其他朋友,芳儿听了这话后急忙解释, “不是小寒啦, 是董叔叔。”
董?小寒?董忆寒?
反应过来后的几人顿时脸色大变, 恰好此时灶屋里的声响没了,系着围裙的男人端着两盘菜走进来放在了桌上。
“董叔叔董叔叔, 你炒的菜好香哦。”
“圆儿要吃,圆儿要吃。”
“叔叔, 要抱抱。”
不仅是芳儿和圆儿,就连小苕儿都扒拉着董忆寒的裤腿要他抱,程天石大为震惊,连忙上前去将自己儿子挖了过来,让董忆寒弯腰扑了个空。
“哎呀,小寒啊,弄这么多菜真是辛苦了。”
“不幸苦曲叔爹,我从小做这些都习惯了,你们先坐,我去把鱼汤端来就可以吃了。”
董忆寒说完以后转身离开,芳儿跟着追了两步被潘青青给拦下了。曲郎君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是那位董大人,此刻正喜欢得不行,看着这小伙儿嘴甜又能干,心里实在是满意,还琢磨着上哪儿给他说个媳妇儿去呢。
因为他听那孩子说自己孤苦无依一个人,连过年都没人陪,觉得实在可怜。
程天石看着舅舅好像不知道他是谁的样子,便抱着孩子上前,“舅舅,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不就是小寒吗,是青青的朋友,早上你们刚走他就来了,恰好错过,我看天冷就留他下来喝口茶,结果他这个伙子实在是不错,不仅能哄孩子,还做得一手好菜。”
曲郎君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夸了起来,夏小曲心急地摇了摇头,快速比划,“怎么可能呢舅舅,他一个男的,就算是青青的朋友又怎么会一个人跑来这里找他,这不是摆明了让人说闲话吗,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跟上次在面馆一样!”
曲郎君被这话给绕迷糊了,听了程天石的解释后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董忆寒,被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到门口传来走路声这才小声地问:“那怎么办啊?”
“别怕,我们又没犯事,更何况他也不像来找麻烦的样子,更像是……”
程天石的话还没说完董忆寒便进屋了,他先是将鱼汤放在桌上,转头看着对面几人都对自己露出警惕的神色时不免笑了笑,道:“怎么了这是,快坐下吃饭呀,趁热。”
屋里没一个人动,圆儿倒是微微挣扎了一下,却被潘青青给紧紧拉住了。
董忆寒眼睛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乖巧地摘了围裙走到一旁去站在曲郎君面前,诚恳地道:“对不起曲叔爹,我骗了你,其实我现在还不是青青的朋友,之前我俩闹了点小矛盾,所以今天我是特意来道歉的。”
“董大人,我都说了那件事过去了,你这样让我很为难的。”潘青青语气有些不好,兴许是气他一声不吭地就跑来了,还仗着曲郎君不认识他就胡说八道。
董忆寒没有回应,曲郎君心想虽然自己很喜欢小寒这个人,但毕竟还是青青同他更亲近一些,更何况那件事确实是小寒做得不对,所以此刻他也忍不住开口了。
“小寒啊,你看,我们家青青既然说那件事过去了那就是过去了,你是身份尊贵的官老爷,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好心来看青青,但他毕竟是一个郎君带着两个孩子单独住的,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可实在不好听啊。”
闻言,董忆寒抬头深深地看着潘青青,眼里的情绪复杂,很是纠结的样子,过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隔着半臂的距离望着两个孩子,道:“芳儿圆儿,董叔叔要回家了,你们乖乖吃饭,董叔叔给你们做了最喜欢吃的,快去吧。”
说完起身得体地道别,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程天石将小苕儿交给夫郎后追了出去,喊:“董大人,等一等。”
夏小曲抱着孩子上前拍了拍青青的肩膀安慰他,芳儿顿了顿后却忽然哭出声,眼泪哗哗地往下淌,潘青青也顾不上什么董忆寒了,忙弯腰把女儿抱起来,帮她擦着眼泪,问:“怎么了芳儿?”
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嘴里来来回回地念叨:“董叔叔,我要董叔叔。”
她这样一喊,圆儿也揉着眼睛扑到了曲郎君怀里,跟着哭喊:“舅公,我也要,董叔叔。”
夏小曲眼瞧着小苕儿撇着嘴就快被他们给引哭了,赶紧抱着他走开,不然三个孩子一起炸开锅那一时半会儿可真的哄不好。
潘青青努力地安慰着芳儿,可不知怎的,平日里最少哭的女儿今天那眼泪却跟开闸泄洪一般止都止不住,哭得他心焦。
曲郎君回想起小寒离开前那落寞的深情也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把话说重了,毕竟人家可是赤秋镇的官老爷,以后小曲天石他们都是要看着他的脸色吃饭的。
再者说了,哪儿有到了饭点就辇客的道理,更别提那饭还是小寒他自己做的呢,而且屋里墙角的那堆东西也是他拎来的,都没来得及让人家带走。
芳儿哭得抽抽搭搭的,捧着他爹爹的脸亲了亲,乖巧地请求着:“爹爹,让董叔叔,和我们,一起,吃饭吧,爹爹,求求你了。”
听见这话,潘青青表现得很为难,不情愿地道:“他已经走了。”
“没有,没有,我们去找董叔叔,好不好嘛,爹爹,芳儿喜欢董叔叔。”
实在拗不过女儿的潘青青只好答应,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地想说不定这会儿天石已经把董忆寒给送走了,可结果他才一打开门就看见两个大男人正并排蹲在院子里侍弄那堆花草。
董忆寒看上去颇有研究,讲起种植花草的方法来头头是道,程天石明显听进去了,正拿着小花锄照着他说的去做呢。
“董叔叔!”芳儿张着手大声喊着,董忆寒回过头来后潘青青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凉了。
夏小曲还不知道这些事,等他抱着不哭不闹的儿子回到屋子后原本应该离开的董忆寒又好端端地坐在桌边,而程天石看起来正要去找他的样子。
“你们爷俩上哪儿去了,快吃饭,一会儿都凉了。”
程天石说完把儿子抱了过去,夏小曲完全懵了,扯着他的袖子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程天石则是摇了摇头,示意现在不方便说。
董忆寒十分会讨老人的欢心,三分真诚加七分虚情,直接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身世凄惨内心孤苦无依逢年过节无人相伴的脆弱男子,听得曲郎君泪眼朦胧,直呼唉哟,一顿饭还没正式开始就又心疼上了。
夏小曲捧着碗小心地看了一眼潘青青,见他皱着眉这才放下心来拍了拍胸脯,还好没有被蛊惑,结果他才拍完就看见芳儿和圆儿争着抢着要董忆寒抱,青青不肯他们俩就哭。
完了,放心得太早了。大的没有被蛊惑,两个小的倒是被迷得不轻!
董忆寒最后还是将两个孩子都抱了过去,并且十分贴心地对潘青青道:“你快吃吧,孩子我来喂,你趁热吃。”
潘青青见自己的一双儿女那么喜欢董忆寒心里很不是滋味,而夏小曲却眼睁睁地看着董忆寒熟练地哄着孩子,那架势,简直就和天石有得一比了。
也没听说他有孩子啊?
程天石专心致志地喂着自己的儿子,刚才小苕儿揪着别人裤腿要抱的场面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还有点没缓过来,因此这会儿把小苕儿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贝。
董忆寒摸出一块梨膏糖塞到芳儿嘴里,道:“润润嗓子,乖孩子。”
接着又给圆儿喂了一块,然后扭头看向坐在程天石怀里够着脖子要吃饭的小苕儿,道:“小苕儿要来一块吗?”
夏小曲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还随身带着润嗓子的梨膏糖呢?
程天石正给儿子烫豆腐吃,听见这话后赶紧回:“多谢董大人,他不吃,他长牙呢。”
可小苕儿却拍着他爹的手一个劲儿地喊着:“吃,吃!”
“好好好,吃,咱们吃小豆腐啊,乖崽。”
说完,程天石一手拿着筷子,再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把儿子的脸给挡住了,不让他看向董忆寒那边,将那豆腐捣拦以后一点一点地夹着喂给他吃。
夏小曲好奇地看看董忆寒,看看潘青青,最后又看了看两个孩子,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们好像一家四口啊。
饭后董忆寒礼貌道别,结果芳儿和圆儿撒泼打滚地不许他走,潘青青哄得头都大了,最后就连小苕儿也加入了这场混战,流着眼泪说最喜欢叔叔,让叔叔住他家,把程天石可吓得不轻。
晚上,他将董忆寒送回镇上以后连眼都没眨就立马打转直奔家里,那会儿夏小曲正在抱着儿子泡脚,却看见房门突然被踢开了,紧接着程天石便冲了进来。
“爹!”小苕儿用脚丫踩着水,兴奋地叫着,夏小曲就快抱不住他了。
程天石托着他的腋下将他举了起来,也不顾那双小脚丫上的水沾湿了衣裳,道:“乖儿子,叫爹。”
“爹。”小苕儿乖乖地喊着,程天石却幼稚上瘾了,接着道,“继续叫。”
小苕儿不明白,但还是很听他的话,一声声地喊着,还一下一下地亲着。
夏小曲不知道他们爷俩这是玩的哪一出,洗完了脚将擦脚布放在一旁后就准备去倒水,程天石见了这才不大舍得的放下小苕儿走过去帮忙,等倒完水回来后又立马从他手中把儿子抱走了。
这人今天真是奇怪,夏小曲好奇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后出门去找舅舅了,结果等到要睡觉的时候那家伙还在发癫,把小苕儿放在两人中间,一边轻轻拍着一边问:“小崽最喜欢谁呀?”
“喜欢爹爹。”小苕儿回。
程天石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那除了爹爹以外最喜欢谁呀?”
“喜欢爹。”小苕儿回答完以后还抱着程天石的手用小脸蛋蹭了蹭。
他又满意了,接着问:“那还有没有喜欢的啊?”
“舅公。”小苕儿答,程天石不死心地问,“你还喜不喜欢董叔叔呀?”
问完以后那双眼睛牢牢地盯着看,一脸的期待,夏小曲觉得这人要是听到“喜欢”两个字的话估计会当场哭出来,所以小苕儿刚开口他就立马伸出手。
快得很,如闪电一般捂住了儿子的小嘴巴,即便儿子伸着舌头舔来舔去痒得不行,他也坚定的不撒手。
“怎么了这是?”程天石一脸茫然地看着小夫郎。
夏小曲将手往上移顺势捂住了儿子的眼睛,接着凑过去亲了亲他,松手后比划着:“我和儿子都喜欢你,只喜欢你,最喜欢你,别问了。”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啊,问他这个大人啊!
程天石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笑了,哼了一声后用不在意的语气道:“哎呀媳妇儿,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那种小气鬼,再说了,我还不知道你爷俩最喜欢我啊,我就是闲着没事儿随便问问而已,睡觉睡觉。”
说完,胳膊一伸便搂着他最爱的两个人闭上眼睛睡着,嘴角翘得高高的,夏小曲用手指压了压都没能让他松下来,就只好让他带着那副得意的表情进入梦乡了。
只是没过多久,被围在中间的小苕儿抓着爹和爹爹的手,突然小声地道:“喜欢,叔叔。”
当晚,入睡前极其踏实满足的程天石突然做了个噩梦,梦见他儿子学人精似的跟着芳儿和圆儿喊董忆寒“爹”,吓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104章 第 104 章
春雷惊百虫, 惊蛰祭白虎。①
夏小曲一早起来就将白虎画像摆在了祭台上,程天石则在一旁摆弄他的杀猪刀,村里人家今天都需要新鲜的猪肉来祭祀, 因此夫夫俩就没有去镇里。
小苕儿没见过他爹杀猪, 夏小曲担心吓着他就让舅舅抱着他出去玩, 他们先是去五姑家转了一趟, 然后又去高娘子家找橙橙,两个小孩儿再一起去看望塔塔和冬冬。
夏小曲整理好祭祀的东西后跑过去找天石几人,这会儿猪已经杀完了, 就等着剔肉下来拿走, 程天石拍了拍那头大肥猪的脖子,自言自语着:“今年这猪颈肉好啊。”
说完举起刀, 干净利落地割下来放进了一旁的盆里, 夏小曲想上前去端,他却伸手阻拦, 低声说了一句:“重。”
接着将盆递给了对面的人, 道:“大洪, 帮个忙端过去。”
其实那一盆猪颈肉能重到哪里去啊, 不过是天石知道小夫郎有点害怕这刚割下来的肉罢了,但也没办法,祭白虎就得用特别新鲜的大肥肉才行, 他们这种从割下来到端上供桌不超过半柱香时间的最好。
白虎常在惊蛰时节出没伤人, 被大家看作是非之神, 若被它给伤着了那么这一年里就会遭遇小人,轻则中口舌之剑, 重则会阻挡前程,所以惊蛰这天大家都得用大肥肉和鲜猪血把白虎神给伺候好咯。
村民们端着自家的盆, 围着那头大肥猪指来指去,跟天石说要哪一块,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把肉都分完了,最后剩了条猪尾巴根,程天石打算晚上弄来吃。
夏小曲收了供桌,打扫干净院子,然后到灶屋烧了热水催天石去洗,结果临走前却被那家伙一把拽进了浴桶里,衣裳打湿了半截。
“一起洗。”程天石捏着他的脸蛋,小声暧昧地道,“正好儿子不在家。”
青天白日的,好不害臊!
夏小曲红着脸朝他的胸膛打了一巴掌,却震得自己指尖发麻,程天石给他亲了亲,嬉笑着:“我皮糙肉厚耐打,你细皮嫩肉的打着多疼啊,下次用棍子或者鞭子抽我就行。”
一听这话夏小曲就知道他还藏着那鬼心思呢,便朝他哼了一下,然后伸手扒开他的衣裳照着他的胸就是一口,边咬还边抬起头挑衅地望着他。
那意思就是,你看,再皮糙肉厚也耐不住我咬上一口。
程天石忍不住嘶了一声,他刚刚没有防备身上就没用力,胸肌那儿软软的,而且小夫郎这一口是用了狠劲儿的,所以开始的时候确实有点疼,不过疼过那一阵儿后就觉得爽了。
“媳妇儿,你这小牙口没被崩着吧?”他故意这样问。
夏小曲气得不行,松开嘴巴又立马一口咬住了那要命的一点。
这一下可比刚刚那会儿疼多了,程天石靠在浴桶边上仰头缓了好一阵,呼吸也乱了,只能一下一下抚摸着夫郎的头,喘*着道:“媳妇儿,扯一扯,用舌尖*一舔,对,像我帮你那样。”
夏小曲没想到在自己眼里的惩罚会让天石这么舒服,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跟着他教的动作起来,末了还抬起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充满了好奇,像是才学会怎么用牙齿撕咬食物的小豹子在无声的询问:
真的是这样吗?
程天石受不了夫郎一边这样看着自己一边还努力地动作着,一个劲起抓住他的两只手腕就将他翻过去压在了浴桶上,还不忘用手垫着那硌人的边沿。
双手得到自由后夏小曲立马伸出来抓住浴桶,嘴巴微微张着却发不出声音来,眼神逐渐涣散,脸上一片绯红,程天石将两根手指*进去夹着他的舌头*弄,舔舐着他的耳朵,声音低沉地道:“小曲儿,我们还没试过在水里……”
夏小曲没有了力气,也不想反抗,只是本能地用舌头追随着天石的手,还在那上面尝到了自己的味道,只是很淡,估计是他拿出来的时候沾到了水,又或者本就是在水中才那么淡……
下巴已经渐渐麻木,透明的口涎因为嘴巴闭不上开始往下流,夏小曲忍不住低声呜咽着,想求天石快一些,可他说不了话,也没办法比手势。
他的身上完全没了力气,只能靠双手紧紧抓住浴桶才不让自己软下去。
程天石耐心细致地做着前细,他不想让夫郎感到一点点的不舒服。
夏小曲发觉自己在抖,而且抖得很厉害,紧接着身后的人便抱住了自己,他能感觉到明显的异常,身体被热腾腾的水泡着导致情绪迅速高涨,喘气声也越来越大,一开始拒绝的夏小曲甚至都有点渴望那一瞬的到来了。
“爹爹,爹爹,呜呜呜……”
楼下传来小苕儿的哭泣声,夏小曲顿时惊醒,方才还迷离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清明,他心里着急,只惦记着儿子哭了,撑着水桶就想爬出去,却被身后的男人给死死抱住了腰。
“天石,小崽哭了。”他比划着,转头心疼地望着男人。
程天石用力抱着他,低吼一声后没忍住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然后将手伸进水里,道:“我帮你出来。”
可不能就这样翘着下楼去看儿子。
夏小曲没有理由拒绝,靠在了他的身上,这次他没有故意折磨自己,很快就弄好了。
“我先下去看看小崽,你自己收拾一下。”
夏小曲比划完火急火燎地换上干净的衣裳,然后走到浴桶边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接着眼神往那儿示意,打着手势道:“今天你自己弄吧,我不帮你了。”
“嗯。”
程天石闷闷地回着,然后拿过了夫郎刚换下来的衣裳闭上眼捂住口鼻,另一只手也伸进水里动作起来。
“爹爹,爹爹,要爹爹……”
越靠近一楼房间小苕儿的哭声越明显,夏小曲心慌地跑进去,看见了趴在舅舅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儿子,连忙比划着问:“怎么了这是?”
随后一点儿不敢耽误,赶紧将儿子抱起来轻轻拍着哄。
曲郎君一脸的愧疚,道:“我带他去找冬冬玩,后面他困了我就把他放在了冬冬的小床里,没多久冬冬醒了要喝奶,屋里又没人我便出去叫,结果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冬冬就开始嘬他的手了,都是我不好。”
夏小曲听完抓起儿子的手腕一看,果然白白嫩嫩胖嘟嘟如藕节一般的手腕上这会儿多了一个红印子。
小苕儿拼命甩着自己的手,口齿不清地告状:“弟弟,坏坏,打打,爹爹,打打。”
程天石倒完了水拿着木桶回灶屋的时候正巧听见,便走进去拍着手要抱儿子,温柔地问:“怎么了这是,弟弟怎么坏坏了,欺负我们家小苕儿了吗?”
夏小曲指着儿子手腕上的那块红印子给他看,程天石顿时心疼得不行,忍不住道:“臭小子,嘴劲真不小,看给啃成什么样了。”
然后抱着小苕儿亲了亲他,哄着:“儿子别哭啊,等以后弟弟长大了爹给你报仇,爹都给你记着呢。”
小孩子的伤心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曲郎君拿了块酥饼给他后他就不哭了,还挂着眼泪鼻涕就开始笑,用那几颗小乳牙咔咔咬着酥饼,掉了不少渣渣在他爹身上。
夏小曲拿帕子给儿子擦擦小脸,然后将那些能捡得起来的酥饼碎渣都扫到手心里,再熟练地倒进了天石的嘴里。
一晃眼又到了三月,这天夫夫俩约好中午在面馆吃饭,结果恰好收到了师父寄来的信,便当众打开来看。
年前天石托人送了信过去,没有说他们几个被关的事,只着重讲了董忆寒要办商会,然后将好处一一列了出来,李二回信说很不错,头一次狠狠夸了他们,也顺带着赞了一把潘青青,说他以后大有前途,还让他们把生意往呦呦镇拓,这样以后来往就更方便了。
小曲和天石倒是想往那边走,可是现在他们还没有那个能力,只能等两年再说了。
书院预计要等下半年才能完工,天气渐渐热起来以后夏小曲闲着的时候便和舅舅五姑一起煮绿豆汤给他们喝,里边还放了不少的糖,又甜又清凉,大家都喜欢,干劲也就更足了。
小苕儿两岁的时候天石开始教他认字,小家伙依旧没有改掉奶声奶气的腔调,走路不软趴趴了说话倒是一直都软乎乎的,还跟他橙橙姐姐学了个鬼灵精,累了不想认字的时候就开始撒娇,抱着夏小曲说:“爹爹,崽崽困了,要睡觉觉。”
如果夏小曲不在的话就找舅公,要是舅公也不在,他就会拉着程天石撒娇:“爹,崽崽累,崽崽要爹抱抱。”
一开始程天石还想装作严父的样子直接拒绝,可是他真的不行,谁家老父亲能拒绝一个乖巧伶俐,软乎乎还奶香奶香的小哥儿抱着你的胳膊说要爹抱抱啊,他根本拒绝不了。
那么小一只趴在自己胳膊上,他的心跟雪团似的要化开了,更何况小家伙也很会长,跟他爹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程天石完全没办法拒绝他,对他也生不起气来,只想好好宠着。
一场秋雨洗净了逐渐枯黄的树叶,夏小曲和舅舅他们在屋里忙活着,小苕儿便自己跑到外边去接屋檐水,被前来帮忙的高娘子给吓着了。
“小苕儿,接了屋檐水手要坏掉的哦,一会儿没有小手手了可不要哭哦。”
小苕儿得了一惊,忙将手背到身后去悄悄擦干净,撇着嘴眼圈红红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橙橙便跑上去拉着他的手呼了呼,道:“好啦,给你吹了一口仙气,小手手不会坏掉啦。”
“尊,尊咚吗?”小苕儿带着哭腔,连话都说不明白了,直到看见姐姐点了点头他这才破涕为笑,拉着橙橙欢呼,“姐姐素仙女!”
高娘子看着他俩玩得开心也就没管,明日是书院封顶落成之日,他们几家商量了一下还是打算按照建房的习俗在书院楼上撒高粱团团,图个喜庆和吉祥。
夏小曲他们在灶屋里忙着做的就是这个,说是叫高粱团团,其实在他们村子里那个团团不是用高粱做的,而是糯米打的糍团,小小一个圆溜溜的,拿回家放火上烤一烤就能膨起来,再多烤一会儿还会炸开,蘸上豆面十分好吃。
除了小糍团还有一些花生瓜子,一小袋一小袋地分装起来,到时候站在楼上往下一撒,寓意着此后日子越来越好。
得知抱月村要撒高粱团团后来的人不少,一部分是为了蹭吃的,一部分则是为了看看那所传说中的书院,就连董忆寒都穿着官服带着几个衙役来了。
第105章 第 105 章
夏小曲和高娘子站在楼上看见那一队官兵走过来的时候都懵了, 巨大的心理阴影顿时笼罩在他们头上,潘青青放下箩筐转身跑了下去,装作热情的样子把董忆寒请进屋, 然后带着他左绕右绕的又从后门走了出去。
那里是一片荒了的土地, 后面打算重新种点菜, 潘青青和他就站在那里面对面地说话, 中间隔了三尺宽。
“你怎么又来了?还穿着这个,是要来抓我们的吗,我们修书院可是有文书的!”潘青青气愤地说着。
董忆寒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小心翼翼地回:“我是来给你们撑场子的。”
“有你这么撑场子的吗, 你把我们几个吓得就差从楼上跳下来了。”潘青青咬着牙道,“再说了, 我们为什么要撑场子, 现在这样就很好啊,大家和和气气的凑个热闹, 你倒好, 领着一队人来横在那儿, 谁还敢上前去抢高粱团团啊。”
“青青……”董忆寒被吼了一通后也不发火, 反而委委屈屈地道,“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潘青青顿时哑口无言, 老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董大人。”
“青青,我知道那次见面是我说话不对, 让你伤心难过了,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谈谈, 因为我觉得你和你的朋友或许误会了我许多。”董忆寒说完,满眼真诚地看着对面的人,他向来聪明,当发现潘青青吃软不吃硬的时候便立马调整了策略。
果然,潘青青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我们没有什么误会,董大人,真的。”
“我不信,你和你的朋友一直防备着我,认为我会害你们,其实我只是想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你们罢了,或许方式是有些不对,但我没有坏心,青青,你相信我。”
夏小曲跑到楼下来找青青的时候正巧听见董忆寒说完这话,他没有立马出去,而是站在门口咳了两声吸引他们的注意,潘青青顿时反应过来,看着董忆寒说了一句:“董大人,我们没有什么误会,我们只是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而已。”
说完上前去牵着小曲的手要走,打算回到楼上继续撒高粱团团,结果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句——
“青青,那年你上山割草,有没有见过一个人,他穿着白色的衣裳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手边放着一本书,你让他教你念书,还记得吗?”
夏小曲发现青青不走了,回过头去后才看见他一脸的错愕,不敢相信。
董忆寒继续帮他回忆着:“那个人他穿的是孝衣,他的母亲去世了,棺椁回乡,他也跟着回去,处理完母亲的后事便借住在了姨母家,他的姨父姨母在村里有所书院……”
潘青青浑身都在发抖,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夏小曲紧紧抱着他,一个劲儿地冲他摇头,又摸摸他的脸。
青青,别难过。
他伤心夏小曲也很伤心,可偏偏董忆寒还在追问:“青青,你知道那个村子叫什么吗?”
潘青青没有回应,他便笑了笑,回:“叫云水村,青青,你知道云水村在哪里吗,你去过吗?”
云水村曾经是青青的家,那三个字出来后别说是潘青青,就连夏小曲都震惊了,他突然就记起来当初修书院的时候青青说过,他小的时候本来没机会去念书的,是有一对老夫妻可怜他才偷偷教他。
而现在……那对老夫妻竟然是董忆寒的姨父姨母?
潘青青缓缓转过身去,眼泪模糊了视线,但面前的人确实正在一点一点地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重合。
都多少年了,他差点忘了还有那么一个人确确实实地存在过,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叫——元忆。
元忆哥哥。
*
夏小曲扶着青青回了家,书院的事都交给了高娘子他们去办,董忆寒带着那些衙役又厚脸皮地跟了过去,本来一路上都没什么事的,结果潘青青突然在进院子之前转过身,红着眼对他怒吼了一声:“滚!”
董忆寒当场愣住,那些衙役也都跟没听见似的,纷纷低着头不敢看。
还好周围的邻居都跑去凑热闹了,附近也没什么别的人,所以董忆寒的脸丢得还不算很彻底,只是潘青青气狠了,指着他用力道:“我永远不想看见你,永远!”
“青青……”董忆寒有一瞬的慌神,但很快便恢复了,看起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努力压抑着哭腔轻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潘青青明显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再看他,夏小曲赶紧扶着他进屋,这会儿天石和大洪他们去接先生还没回来,曲郎君领着三个孩子出去玩了,所以屋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夏小曲倒了杯水放在青青面前,刚想再去拿点吃的过来时却被他猛的一下抱住了腰。
“小曲,我好难受。”
已经很久很久没见他这样哭过了,夏小曲的心也跟着狠狠疼了一下,然后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一直等到他哭累了两人这才坐下说话。
“擦擦脸。”
夏小曲拿着一张湿帕子递给他,比了个洗脸的动作,潘青青接过去放在眼睛上敷了一会儿,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他说。
夏小曲点点头,但随后又比划:“不过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那个董忆寒害你难受,咱们不提他。”
潘青青没有看见,扯下了帕子坐直,叹了口气后缓缓道:“我想起来了,小的时候他母亲去世了,他在村里住的那段时间跟大家都合不来,所以就常常跑到山上去躲着念书,后来我无意中撞见了他,那个时候我太想念书了,便大着胆子求他教我,可他不愿意。”
“其实他对我也不算特别坏,他只是那段时间脾气不好,对所有人都一样,但后来我们应该算是成为了朋友,他也开始跟我说话,不过还是不愿意教我念书,只会扔一本画册给我看,然后他帮我去砍柴割草。”
听起来,他人好像还不错。夏小曲心想,接着继续安静地听青青讲述。
“后来他就走了,临走前他带我去放河灯,告诉我如果我的河灯先熄灭的话,三年后我就嫁给他,如果他的河灯先熄灭,三年后他就来娶我,可是我后来被嫁给程尔了,我不敢去打听他的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去找过我。”
潘青青说着说着又哽咽了,夏小曲轻轻拍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小曲,我觉得他当时肯定是回去了,知道我嫁给了别人所以恨我,因此才会那样对我,那样……”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但夏小曲都懂,都明白,青青其实最在意名声了,当初程尔给他带来的伤害实在太深,所以当董忆寒在面馆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无异于是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我和他没有可能了,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从此一刀两断,当陌生人最好。”潘青青哭着说。
夏小曲没有过这种经验,也给不出好的建议,只能哄着他让他别哭了,比划说:“男人到处都是,真要找的话我们换一个,不找董忆寒。”
潘青青又哭又笑的,小声地道:“就是,到处都是,又不是只有董忆寒是男的。”
下午曲郎君领着孩子回去的时候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来,芳儿兴奋地拿着手里的吃的去喂爹爹,然后悄么声地道:“爹爹,我看见董叔叔了,他哭了。”
其实那个声音也不大,屋里的人都听见了。
“对,我也看见了,那孩子不知道咋了,眼睛红红的,还当着他手底下人的面呢,抱着芳儿和圆儿就哭,要不是我给拦着,他指定把大家伙儿都给哭过来给他做主。”
曲郎君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咂咂嘴后好奇地道:“我还没见过哪个男的哭成他那个样子呢,以前包山也挺能哭,但和他比起来包山都算得上是硬汉子了。”
这也难怪,毕竟董忆寒长得白净清秀,哭狠了可不就显得更加柔弱了嘛。
潘青青听了没有接话,心事重重的样子,夏小曲想了想,比划着:“可能是看我们村有了书院,激动的吧。”
曲郎君沉思片刻,忽然觉得很有道理,今天书院落成大家都在,那个场面确实有点催泪,董忆寒作为父母官,看见他们村子里弄得这么好感动是应该的,只是没想到会感动成那个样子。
难不成……他真的是个好官?
傍晚时分,天石和大洪载着三位先生回到了村里,夏小曲他们在家一早就准备好了酒席给先生接风,潘青青和高娘子还有喻郎君塔塔他们也都在,大家热热闹闹地坐了两桌。
程天石招呼好先生吃喝以后发现小夫郎还在灶屋忙活,便过去帮忙,结果进屋后发现潘青青和喻郎君也在,似乎没有需要他的地方。
他想着和小夫郎说说话也好,今天差不多一整天没见到了,便倚靠着门框压低声音道:“媳妇儿,你知道我和大洪今天在镇上遇见了谁吗?”
夏小曲抬眼望过去没有说话,喻郎君好奇地问:“谁啊,我家大洪回来没说啊。”
“他这会儿喝酒上头了哪儿还记得呢。”程天石笑了笑,接着疑惑地道,“我看见董大人了,领着一队衙役也不知道是干啥去了,哭得那叫一个狠,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
话音落下,夏小曲和喻郎君还没说什么潘青青倒是先摔了一个碗。
“没事儿吧?”程天石走过去打扫地上的碎瓷片,潘青青摇了摇头,对上喻郎君探究的眼神后心慌地道,“那碗上沾油了,我没拿稳。”
喻郎君点了点头没有怀疑,夏小曲沉默着上前,拍了拍青青的胸膛安慰他。
第106章 第 106 章
书院这一回招了二十六个学子, 其中有二十个都是抱月村的孩子,夏小曲也在其中,现在他每天都得去书院跟着先生念书, 将面馆暂时交给了潘青青和喻郎君打理。
程天石晚上回家的时候从镇上扯了块颜色好看的布回来, 说是要做两个书袋, 一大一小, 小的那个留给小苕儿用。
入夜,小苕儿在他自己的小床里舒服地睡着,夏小曲洗漱完以后趴在床上看画本, 程天石随手扯过被子给他盖上, 然后坐在一旁笨拙地往书袋上绣花。
“天石,不用弄得那么精细, 我就拿来装书而已。”夏小曲比划着, 好心提醒他男人这只是个书袋,不是要穿出门去见客的衣裳。
程天石捻细了线头穿过针眼, 换了种颜色的丝线继续绣着, 回:“你第一天上学, 可得收拾好了, 我前两日看见老余家小哥儿背的那个书袋很漂亮,我给你也绣一个。”
“哎呀,人家是小孩子嘛, 我不一样, 我是大人了, 我背个简单一点儿的就行。”夏小曲试图说服他,可他却跟听不见似的, 自顾自的道,“放心吧, 我练了好几天,这朵花肯定能绣好看。”
夏小曲听了还想比划什么,却被他给亲了下额头。
“你小时候没有的我想通通补给你,乖,给我个机会,好吗?”程天石问。
夏小曲没有回应,只是突然就变乖了,也不比划什么了,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趴着,偏着头看天石继续绣。
男人的动作有些慢,或许是因为手太粗针太小,也或许是因为练得还不够,但他足够用心,那朵花最后远远看去甚至算得上漂亮。
清早起来曲郎君煮了一碗面条,因为夏小曲没有念过书,所以和惢儿一起被分到了蒙学堂钟先生的手下,钟先生很是严厉,要求他们卯时二刻到书院,所以吃了面条就得赶紧过去。
夏小曲下楼的时候儿子还没醒,这个时候开溜正好,他穿着一身新衣裳几大口吃完了舅舅煮的面,程天石站在一旁替他拿着书袋,等他吃完后再一起出门。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书院门口,夏小曲背着书袋要下车,程天石却拉住了他,小声地道:“钟先生很凶,会罚人的,要是背书背不下来就得挨手心,你小心一点,别挨打了。”
程天石说完拉着他的手亲了一下,松开后道:“去吧,下午我没什么事的话就来接你。”
夏小曲握紧了手,感觉手心被亲过的地方有点烫烫的,他点了点头,比划:“商会里的那些人都是老狐狸,你别被他们欺负了。”
“放心吧,我们天宝楼好歹是个头头,没那么容易被欺负,倒是你,第一天上学别迟了,快去吧。”
程天石说完弯下腰亲他,夏小曲拽着书袋没有反抗,还快速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接着忍不住笑了。
“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话音落下,程天石又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巴,夏小曲抿着笑点头,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亲后飞快地跑了。
程天石望着那欢快的背影愣了下,摸着自己的脸痴痴地笑,石大洪领着儿子过来看见他这副模样,将手搭在马车上道:“干什么呢,大老远就看见你家马车在这里停了好久,还不走?”
“马上就走。”程天石压了压嘴角,一脸严肃地道,“董大人说今天要商量开辟路线的事,咱早点去吧。”
石大洪一副悠哉悠哉不慌不忙的样子,靠在车上打算就这样聊一下,惢儿拉着他的手急得直跺脚,喊:“爹,我要迟了,先生说卯时二刻不到要罚手心的。”
此话一出程天石也反应过来了,忙道:“快去快去,你夏叔爹一早就进去了,快点惢儿,还赶得上。”
“那我先不跟你说了,等我出来我们一起走。”
石大洪惊出一身冷汗,扛起惢儿就往书院跑,要是让进宝知道他第一天送儿子上学就迟了,那得被念叨好几天。
*
夏小曲第一天上学有些紧张,还好同窗的八个孩子都是村里认识的,他进去坐好以后稍稍安定了些。
钟先生是卯时二刻准时踏进蒙学堂的,他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胡子花白,有点瘦,眼睛很明亮,不太爱笑,进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教大家怎么行礼,并说以后每天都要朝他行礼。
一群孩子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喊“拜见先生”,坐在最后面的夏小曲也跟着起身作揖,却不能说出话来。
钟先生一早就知道他的特殊情况,因此首先说明了以后会如何教他认字习字,夏小曲都一一记下了。
大概就是别的孩子张嘴背书,背完就可以回家吃饭,他不行,他得坐在蒙学堂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写完以后才能回家。
钟先生说他基础薄弱又先天不足,既然要学这个那就是要比别人多吃点苦头,夏小曲都明白,他更清楚钟先生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其实他哪里是基础薄弱,他是没有基础才对。
因为是蒙学堂,教授的内容不多,所以主要分为上午和下午两堂,上午学《三字经》,下午正衣冠。
钟先生身边的小书童抱来了书和衣裳一一分发给他们。
那衣裳是青色的,搭配着同色的小圆帽,夏小曲拿到后一点一点抚平上面的褶皱再收起来,然后动作小心,如获稀世珍宝一般捧起那本书,低着头悄悄闻了一下。
一股淡淡的香味。
当时为了请来这几位先生,天石他们可是凑钱买的上好的文房四宝,这几本《三字经》就是那小书童亲手抄写的,旁边还有钟先生的注解,方便到时候讲授。
“人之初……苟不教,性乃迁。”
初秋时节书声琅琅,夏小曲一边在心里跟读,一边回忆着当初扒着窗户听湘月教孩子们念书的场景,用手指轻轻拂过“苟不教”这三个字,原来不是“狗不叫”,他闹了个红脸。
一上午的时间他们学到了“人不学,不知义”那里,中午大家一起去吃饭,夏小曲随便扒拉了两口便又跑回蒙学堂,坐在窗户底下照着书本上的字用手指在半空一个一个临摹。
钟先生给了他两日的时间,也就是说今天下午别的孩子要在先生那儿背完了《三字经》以后才能走,而他可以先离开,等到第二天下午再去先生面前把《三字经》默写出来。
若是写不出来,或者写错了字,那就得打手心了。
下午的时候由小书童教他们正衣冠,先是挽好头发戴上帽子,然后依次整理上衣、腰带、衣摆、再检查鞋子是否干净无损,都没有问题以后再行礼。
钟先生让小书童从头到尾又做了一遍,问:“都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啦~”
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回着,端起手边的小圆帽往自己头上戴,却忘了应该先整理发髻,不能有碎发乱发才行,惢儿偷懒,抱着小圆帽来找夏小曲,道:“叔爹,帮我戴戴帽子好不好?”
夏小曲习惯性地点了点头,抱着他坐在自己怀里替他梳头,结果两人都被钟先生给罚了,理由是他俩舞弊。
舞弊?
被罚面壁的夏小曲和惢儿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不敢动,听着身后传来一道道稚嫩的童声在背《三字经》,背完一个走一个,惢儿是最后一个。
夏小曲紧张地听着惢儿结结巴巴背书的声音,好在虽然背得慢,但也全都背下来了,钟先生压低声音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都乖巧地一一答应了。
“钟先生,孩子挺多啊,今天辛苦了吧。”
程天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惢儿也喊了一声“爹”,随后便是石大洪的声音,夏小曲闭上眼睛用头捶着墙,心道完了完了,紧接着便听见一阵往里走的脚步声。
“我家小曲呢先生,我在门口等他半天了都不见出来。”程天石好奇地问。
钟先生哼了一声,指向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道:“面壁呢。”
夏小曲感觉自己轰的一声炸开了,脸上烫得不行,他不知道身后有多少人正在看自己。
程天石微微惊讶,问:“这是怎么了?”
“你领回去自己问吧。”钟先生回完以后让夏小曲过去,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来到这里就要适应这里的生活以及你的新身份。”
夏小曲窘迫地点了点头,腰弯得更深了,先生走了以后都没敢抬起来,直到一只大手轻轻放上去拍了拍,他这才慢慢站直了,转身红着眼圈眼巴巴地看着。
屋子里并没有旁人,天石便捧着他的脸稍微往里压了压,挤出来个金鱼嘴,道:“背书没背下来让先生给罚了?”
夏小曲摇摇头。
“那这是怎么了?”程天石不太相信小夫郎这个性子会调皮捣蛋到把先生惹生气。
夏小曲想了想,比划了两个字,程天石瞬间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很惊讶,“舞弊?你舞弊?”
“先生说我和惢儿舞弊。”他继续比划着,这下程天石倒是好奇了,问,“是你抄惢儿的,还是惢儿抄你的?”
“是我帮惢儿梳头戴帽子,先生看见了就罚我们。”
夏小曲比划完快羞愧死了,跺着脚眼看就要哭出来了,气哼哼地瞪着面前的人,程天石这才将他揽进怀里,好脾气地哄着:“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乖一点,不生气,谁上学的时候还不被罚个那么一两次的。”
程天石说完捏着他的脸蛋亲了一口,道:“回家吧,先生今天留任务了没,晚上能做完吗?”
听见这话夏小曲才反应过来,慌里慌张地去收拾书袋,匆忙间比划着:“先生让我写《三字经》,我还有几个字不会,得回去赶紧练练。”
“那走吧,回去吃完饭了你就上楼写,争取明天不挨罚了。”程天石说完从他手里接过了书袋和衣裳,搂着他走出了书院。
曲郎君抱着小苕儿在门口等了许久才见人,不解地问着:“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程天石下了马车后转身去扶夏小曲,听见这话刚想回答自己的胳膊就被小夫郎给轻轻拧了一下,他立马笑了笑,道:“没事儿舅舅,钟先生留他谈了会儿话,先吃饭吧,他一会儿还有课业呢,估计得一两个时辰。”
“那快别耽误了啊,赶紧进屋,饭菜早就好了。”
小苕儿伸着手要抱,程天石给接了过来,一边逗着他一边道:“你要是早出生个几年,现在都能和爹爹一起上学了。”
听了这话走在旁边的夏小曲又轻轻往他腰上拧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软软地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某个人磨磨唧唧地等了半年才同房,小苕儿也不至于那么晚才出生啊。
第107章 第 107 章
夏小曲吃完饭后就回到房间去练字, 一刻也不敢耽误,虽然他能在心里背出来,但是写就不一定了, 毕竟好多字都是弯弯绕绕的一团, 他记不住也写不来, 只能坐在桌前捏着毛笔练了一遍又一遍。
啊, 头好痛,要炸了。
遷,擇, 鄰, 處,斷, 機, 嚴……
夏小曲一边写一边记,刚开始的时候不熟悉, 他就把桌子收拾干净用水蘸着先练两遍, 等有手感了再拿毛笔写, 可他没想到这几个字的难度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最后还是浪费了好多纸张。
程天石一直在楼下陪儿子玩,等到小家伙玩累了要睡觉以后他才抱去交给舅舅,然后小心翼翼地上楼, 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往里看。
桌边的人拧着一张苦巴巴的小脸, 正在专心致志地写字, 脸上沾了不少的墨水,可他全然不知。
夏小曲写到手酸也不肯停下, 他有点跟自己较劲儿的样子,好不容易把那些字给记下来了又想写得漂亮一点, 不愿意让横七扭八的字出现在钟先生面前。
“小曲儿。”程天石走到他身后弯下腰取走了他手中的毛笔,放在一旁后道,“你练太多遍了,手会疼的。”
没有笔以后夏小曲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刚想用另一只手去抓住的时候却被天石给握住了。
天石的掌心暖洋洋的,夏小曲突然感觉到疲惫。
“抖成这样,明天就别去上学了吧。”
夏小曲摇摇头,脏兮兮的脸上流露出慌张害怕的神情,他此刻有些分不清天石的话是真是假了。
见他这样,程天石只得叹了口气,道:“这才第一天,你不用这么着急,媳妇儿。”
说完坐下来心疼地帮他揉着手腕。
“不行。”
夏小曲继续摇头,刚想比划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还被他给捏着的,只好放弃。
程天石看了他一眼,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在想和你一同念书的都是些小孩子,怕赶不上他们丢脸?”
夏小曲点了点头。
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总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还是那么多孩子的长辈,如果跟不上的话就会很丢人,再加上今天他被先生给罚了,所以也想明天表现好一点,让先生喜欢自己。
“那我再去请个先生来单独教你。”程天石道,心疼地看着他。
“不要不要。”夏小曲急忙摆手,比划着,“再请一个先生很费钱的,而且也会让大家觉得我很特别的样子,所以还是算了吧,我觉得我应该能适应的,今天先生不是也说过吗?
程天石皱了皱眉,一脸茫然地问:“说什么了?”
先生有说话吗?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那会儿在看小夫郎窘迫到想钻进地底下去藏起来的样子,可把他给心疼坏了。
夏小曲起身坐在他怀里,捏着他的耳垂哼了哼,然后比划:“先生说,我要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新身份,什么新身份?”程天石继续问。
“就是学子的新身份啊,我除了是你的夫郎,是小崽的爹爹以外,现在又多了一个学子的身份,我觉得先生的那个意思就是说我和惢儿他们是一样的学子,而不是叔爹和侄子的关系。”
其实夏小曲也是这会儿才有点想明白的,白天他和惢儿被罚的主要原因应该不是舞弊,而是没有认清自己的新身份,如果一直觉得自己是长辈的话,那无论是否能跟上进度都会有很大的压力,还会觉得异常羞耻。
钟先生罚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让他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他和其他孩子唯一的区别就是上学时间晚了些,别的倒也没什么。
程天石依旧皱着眉,显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夫郎那样费力地去适应,夏小曲见他不开心只好趴在他怀里,不停的蹭着他的颈窝撒娇。
罢了,再说吧,先顺着他的心意来吧。程天石心想,微微叹气,搂着他捏了捏他的脸后转移了话题:“顶着张大花脸往我身上擦,故意的吧?”
什么大花脸?
夏小曲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结果才抬起来就发现指腹和手背都是黑乎乎的,刚才他一心沉浸在自己是否能适应新身份这个问题里,完全没注意自己沾到了这么多墨汁。
那这样看的话,脸上也不少咯,难怪会被叫大花脸。
他挣扎了一下想起身去洗一洗脸,结果天石抱得更紧了。
“我抱你去。”
程天石说完以后将他抱到妆台前坐下,然后转身去打热水,透湿帕子以后再给他仔细擦着。
“好像小猫。”他一边擦一边低声笑着。
他劲大,夏小曲感觉到脸被擦疼要伸手打他,却反被他给亲了一口,还听见他说:“下次在床上可以也像一只小猫吗?”
坏蛋!
啪的一声,夏小曲这次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身上,手都有点疼了,他却依旧笑嘻嘻的,拉开抽屉拿出脂膏,道:“好了不闹了,抹完脂膏睡觉了。”
抹脂膏的时候夏小曲很安静,圆圆的眼睛只盯着面前的人看。程天石盖上盖子后又将他抱了起来,边往床走去便好奇地问:“只做一次的话,明天卯时二刻前能起得来吗?”
夏小曲缩在怀里没有回应,将手伸进他衣裳里捏住了那一点,用指尖轻轻刮了刮后小声地嗯了一下。
相处得久了程天石很容易就能辨出他那些调子一样的声音分别代表着什么,比如这会儿就是害羞与期待,他同意了。
清早,夏小曲感觉被人捏着鼻子呼吸不了,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两声后睁开眼便看见天石眉眼带笑地看着自己。
“昨晚是谁拍着胸脯说一定能起来的?”
夏小曲往被子里缩了缩,刚想遮住发红的耳朵却被他给捞了出去。
“你第二次哭哭啼啼爬到我身上坐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起不来,都没忍心弄太久,结果还是让你累着了,下次不能再这样了,早饭我已经给你端来了,热水也打好了,你洗漱完吃了饭我驾马车送你去,别迟了。”
程天石抱着他一边帮他穿衣裳,一边略带愧疚地念叨,像个老妈子。
驾马车吗?可他本不用那么早去镇里的,昨日能一起是因为他们得早点去同董忆寒商量事情,今日又不用。
夏小曲仰着脑袋思考,程天石松开他蹲下身去给他穿鞋,他便软了骨头一般往后倒去,眼睛定定地看着上方,脑子里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昨日学习的东西,默默地背着,天石叫了几声他都没反应,完全沉浸在其中。
“又在背书吗?”
程天石看穿了他的心思,起身抱他去洗漱,有些担忧。
“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媳妇儿,你昨晚在我身上写了一遍又一遍,其实早就学会了不是吗?”
夏小曲听了有些脸红,他以为自己昨晚想通以后就已经算适应了,却没想到又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焦虑了。
“今天一定会得先生夸赞的。”程天石见他不应,心里更加确定,便亲了亲他的额头,哄着,“我媳妇儿那么乖巧聪明,昨日只是意外,别想了,吃了早饭我送你过去。”
“我可以自己去的。”夏小曲比划着,他算了一下,吃完饭跑过去的话不会迟,可程天石却推着他的肩膀往桌边走,道,“你吃完饭得休息一会儿,那样就赶不上了,我已经把马车套好了,你别说了,快吃吧。”
他好像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猜到自己在想什么,夏小曲觉得有点神奇。
可能是因为昨日钟先生罚人了,所以今天小土豆们都来得非常早,一个个儿地窝在蒙学堂墙根儿捧着书温习昨日教过的《三字经》。
夏小曲进去的时候四五个小脑袋齐刷刷地抬起来看他,眼里写满了纯真可爱,好奇地打量着,像是在说这个叔爹今日还要来上学吗?
夏小曲一瞬间呼吸不畅,拽着自己的书袋走过去排着蹲下,也取出书来看,他发现自己依然不适应,刚刚竟然有种自己不该出现在这些小孩子面前的错觉。
钟先生还是那副不会笑很严厉的样子,今日新学了一段《三字经》,夏小曲不敢耽误一点儿时间,今天难写的字更多了,他得抓紧时间好好练,连中午吃饭的时候都还在脑海里临摹。
下午回家前他和惢儿是最后两个去先生那里背书的,惢儿背的是今天新学的,他则默写昨天学的那一部分,虽然那一手字还算不上漂亮,但起码能认了,最难写的那几个字也没有出错,钟先生看完以后对他点了点头,让他走了。
家里的马车停在书院门口,同村里的孩子见惯了倒也没什么,但有几个孩子是外村来的,他们单知道抱月村有辆大马车,却没有近距离地看过,这会儿都围在旁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程天石等媳妇儿等得有些久了,便抱着那几个孩子上了马车,让他们高高兴兴地玩了一场,然后把惢儿放在马背上逗他,石大洪则蹲到另一边抽烟去了。
夏小曲走过去对着惢儿拍了拍手问要不要抱,惢儿抓着马脖子上的鬃毛摇了摇头,说要骑大马,他也就不强求了,转而对着天石开心地比划着:“我今天全部写出来了,一个字都没有错。”
“我就知道你最聪明。”当着孩子们的面两人没有做什么亲密的举动,程天石夸完他以后也只是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然后开始聊正事。
“我今日收到湘月的回信了,原本她打算年底回来的,但是现在她知道我们的书院建好了,要提前动身,估计还有五六日就到了,到时候我想把蒙学堂分出来拆成两个,湘月教这些小孩子,钟先生教你。”
“啊?为什么?”夏小曲比划,他不解,虽然自己还没有完全适应,但已经在努力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摆正心态跟上的。
程天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奇的样子太可爱了,想揉进怀里抱着,再狠狠亲上一口,但这么多孩子都在看着,他不能那样做,只能攥紧拳头,道:“回去说吧。”
夏小曲点了点头,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那些孩子也都被领走了。
进了院子后穿得像个球一样的小苕儿挥舞着小手跑了过来,嘴里甜甜地喊着:“爹爹,抱抱。”
被抱起来以后他又揪着夏小曲的衣领,不开心地道:“爹爹不在家,崽崽想爹爹,都哭啦。”
夏小曲说不了话,这会儿抱着他也比不了手势,只能托着他的头亲了亲他,小苕儿的眼睛顿时亮了,开心地道:“舅公说,爹爹要念书,让崽崽乖乖吃饭饭,长高高,和爹爹一起念书。”
然后趴在夏小曲耳边小声说着悄悄话,“爹爹,崽崽今天,吃了两碗饭饭。”
真的吗?崽崽好棒棒啊!
夏小曲在心里说着,伸手去摸他的小肚子,小苕儿很聪明,知道爹爹的意思,点了点头后指着自己的肚子念:“这里面有,腿腿肉,糖糕糕,酸球球……”
念着念着突然吸溜了下口水,但还是没能全部吸进去,流了一丝出来,夏小曲顺手给他抹了。
“哦,对啦爹爹,还吃了一个,甜甜的崽崽。”
夏小曲被那些称呼和儿子可爱的小表情软化了心,又捧着他香了香。
晚上,夏小曲依旧在那张桌子前练着字,程天石哄睡着了孩子后回到屋里,一边将卷起的袖子放下去一边问:“小崽说他明天还想吃一个甜甜的崽崽是什么意思?他要吃自己啊?”
闻言,夏小曲拿出写坏的一张纸,在空白处画了个红薯的样子举给他看,程天石立马明白了,不由得笑出了声,“这孩子,怪机灵的。”
说完走过去坐下,捏着夫郎的耳朵道:“像你。”
夏小曲脸红,伸手推了他一把,比划:“下午的事……”
程天石没看完手势就将他的手直接握住,用哀求的语气可怜道:“不要劝我也不要拒绝我好不好,我没有那么大方和高尚,我的私心很重,只想让你舒舒服服的,没有一点儿负担的去书院,开开心心地念书认字。”
“我想了一天一夜,从昨晚你说完那句要适应新身份以后我就一直在想,其实你适应的不是新身份,而是新环境,以前我们俩条件不好,所以你处处适应,你适应了我们的小茅屋,适应了贫苦的生活,适应了我时不时就出一趟远门的日子,后来更是要去适应孕期的种种不适和产后的一切变化。”
“适应的过程必然要经历千辛万苦,你适应了那么多,我不想再让你适应了。”说到这儿,程天石紧紧抱住了他,一点一点地剖开自己,“我很自私,对吧媳妇儿,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想让你开心快乐,新身份可以有,但如果明明能避开不利于你的环境却偏偏要你去适应,那我办不到,我不行,你打我骂我也好,我就是要霸道地做这一回主了。”
夏小曲愣住,他不知道天石曾发过誓要让自己过好日子,也忘记了那个人之前因为怕自己疼连孩子都不想要,所以此刻他不明白在自己看来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怎么在天石眼里却像是天塌了一般严重?
“天石,你……”
程天石今晚霸道到底了,再次握住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隐隐期待地道:“现在湘月回来了,她年轻,温柔,本来就更适合和孩子相处,如果你觉得钟先生只教你一人不太好的话,那我们就告诉大家,村里的娘子郎君,只要愿意的都可以去,好吗?”
夏小曲久久没有回应,程天石急得抱住了他,略带委屈地道:“媳妇儿,你答应我吧,求求你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夏小曲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实在没办法拒绝天石的请求,无论是什么样的,每次看见天石用那种可怜巴巴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时, 那颗心就像是被人揪住狠狠揉捏一样难受。
钟先生知道后并没有异议, 他一开始便觉得夏小曲不适合待在蒙学堂, 可那时候他以为书院资金有限, 没办法再请一个先生,所以就按下此事没有提,而是委婉地提醒夏小曲自己去适应。
现在好了, 夏小曲不用适应了, 他也不用每日都勉强扯着嘴角去面对那群活泼可爱的孩子了。
夏小曲才从钟先生那里出来就忍不住跟天石分享,手舞足蹈地比划:“钟先生说他每天看着那群小不点都很努力地让自己笑, 就怕吓着孩子们, 可是天石你知道吗,在我们眼里先生他从来没笑过, 总是板着一张脸可吓人了, 就像这样——”
比划也就算了, 夏小曲还得学一学, 将脸一板,眉一皱,眼一瞪, 学了个三分像。
程天石笑着揉他的头, 道:“讲完了?讲完了进车里去, 外边风大,冷。”
“嗯。”夏小曲点点头, 转身撅起屁股就要往里爬,可爬到一半又突然转过了身, 从后面抱住天石,在他侧脸上亲了亲,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好了,我赶车呢宝宝,一会儿湘月他们就要到了,乖一点,快进去吧。”程天石拍拍他的手,道。
郊外的路已经被雪给掩埋了,这会儿还早,没什么人或车经过,雪白的大道上只留下一辆马车行驶过的痕迹,夏小曲和程天石坐在车架上互相倚靠着。
“冷不,要不进车厢里去等吧?”
程天石将他的手搓热以后放进怀里暖着,暗自懊恼今日出门时忘记给他拿手炉了。
夏小曲轻轻动了一下,摇摇头后笑眯眯地拱着他,程天石无奈只得将他抱得更紧,摸着他冰凉的脸蛋给他挡风。
“天石哥,嫂子!”
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驾车的人是高竹,而趴在窗户边上伸着个脑袋张望的正是湘月。程天石拍了拍怀里的人让他起身,下了车以后走过去帮忙拿东西。
“到得够早啊。”
“那可不,二哥说担心风雪大了不好走,我们连夜赶的路。”
湘月一边回一边往外拿东西,全都塞到了程天石怀里,下车的时候对高竹道:“二哥,画荧睡着了,我就不叫醒她了,你们回去路上当心点。”
高竹是个木讷的汉子,只知道点头什么也没说,目送着程天石带着湘月离开以后这才重新驾起马车往前走。
车厢里,夏小曲得知湘月几乎一整晚都没睡以后便把行李稍微整理了下,腾出一个较为宽敞的地方让她能好好休息。
湘月也没有客气,转身从包袱里拿出来一本诗集。
“嫂子,特意给你带的,这里面都是些简单的诗,又好听又好记,我好困,先睡一会儿,到家了你叫醒我。”说完便抱着夏小曲的胳膊当枕头,沉沉地睡去了。
夏小曲一只手拿着诗集艰难地翻阅,他现在识得一些字了,偶尔也能看懂一两句,最主要的是这本诗集和别的不一样,里面每一首诗的旁边都有一副很漂亮的画。
他看得如痴如醉,等到家以后才发现被湘月枕着的那只胳膊都麻了,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一样,密密麻麻的。
程天石帮湘月搬完行李后进屋便喊:“媳妇儿,舅舅,今天咱家不开火,五姑说上她家吃去。”
曲郎君正带着小苕儿在屋里玩玩具,听见这话后点了点头,顺便又逗逗小苕儿,“小苕儿,今天咱们要去姑婆家吃好吃的咯。”
小苕儿拿着一只木雕蜻蜓,甜甜地道:“想吃饭团团。”
柴火灶上的米饭煮个八分熟,上甑子之前舀一勺出来拿帕子捏个团团,再放在铁架子上伸进灶里炕一下,带点焦香的饭团团最好吃了,小苕儿自从第一次吃到后就成日惦记着。
夏小曲坐在一旁烤火,手里还拿着那本诗集看,完全没听见天石和儿子说的话,直到手中的书突然被人抽走,他的眼里这才多了一些东西,疑惑地比划:“怎么了?”
“怎么了,我差点以为你的魂被它给吸走了,都不理我。”程天石有点委屈的样子,说完一屁股坐下,翻着那诗集自言自语,“有这么好看吗?”
好看的。夏小曲在心里补充,点了点头后凑过去,和他挨着一起看。
小苕儿见了也想凑热闹,捏着木雕蜻蜓跑过去扒拉爹爹的腿,喊着:“爹爹,崽崽也要看,爹爹抱抱崽崽。”
夏小曲弯腰将他抱起来小心地放在膝盖上,一家三口就那样捧着一本书看,曲郎君见没什么事做便回屋去换身衣裳,在家里穿得比较随意,可一会儿要去别人家吃饭还是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行。
程天石手拿着书翻页,正好那一页的画上也有只蜻蜓,小苕儿一眼就看见了,伸着小手去摸,然后仰头看着夏小曲,道:“爹爹,蜻蜓,两只蜻蜓。”
他指了指书上的蜻蜓,又把手里的木雕举了起来,夏小曲揉了揉他的头,满眼温柔,程天石趁机教他念那句诗。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①
夏小曲在心里跟读,配着那幅画默默地品着这一句的含义,小苕儿不懂,只知道跟着爹教的那个样子学:“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念完以后好奇地问:“爹爹,小荷才有尖尖的角角,他也是牛牛吗?”
夏小曲一愣,嗯?
程天石憋着笑摇了摇头,回:“小荷才不是牛牛。”
“那为什么有蜻蜓立在角角上头呢?”
小苕儿一脸的不信,他可是见过家里那只漂亮的大水牛在吃草的时候有蜻蜓飞到尖尖角上去休息的,爹骗人!
程天石长长叹息,自问自答着:“这个我要怎么跟你解释呢,要不爹带你去姑婆家,让表姑教你?”
“表姑是谁呀?”小苕儿咬着手指问,夫夫俩这才想起来他和湘月还没见过呢,肯定不认识,那今天就早点过去熟悉熟悉吧。
正好曲郎君也换好了衣裳,一家人锁了门,拎着一截腊肉去了五姑家。
近来五姑父老实了许多,吴凤光在外面做活也攒了不少钱,他们先还了一半,说剩下的明年再还,夏小曲本不想要的,但无论怎么推脱五姑他们都铁了心的要还,无奈之下只好先收下了。
天石说那就当他们放这儿存着的,等以后湘月出嫁或者有其他需要用钱的地方时再给他们,夏小曲一想也是,便不再提这事儿了,而是将钱好好地收了起来。
湘月回屋后一觉睡到下午,打开门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曾珍陪着一个小不点在院子里玩捉小鸡,她一时头懵没反应过来,开口:“谁家小孩儿啊,长得这么可爱。”
曾珍将小苕儿抱了起来,捏着他的小手给他暖暖,道:“天石哥和夏嫂嫂家的小苕儿啊,你忘记了?”
“哇,长这么大了啊。”
吴湘月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多久没回来了,上次看见小苕儿的时候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土豆,现在都能满院子跑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她上前去想要抱一抱孩子,小苕儿有点认生,钻进曾珍怀里不肯出来,曾珍便哄他,“小苕儿,这是你表姑啊,你小的时候她还抱过你呢。”
虽然现在不愿意让人抱,但懂礼的小苕儿还是听话地唤了一声表姑,听得吴湘月心里暖暖的,伸手将他给抱了过去。
“快让我香一香,好乖啊小苕儿。”
小苕儿被她抱住以后原本只是撇着嘴巴没有哭,可夏小曲刚好从灶屋端着菜出来路过,他一眼就瞧见了,嘴巴一张,两行眼泪一落,小手挥舞得十分勤快,朝着夏小曲的方向使劲喊:“爹爹,爹爹抱抱,爹爹。”
这一喊倒是把他爹给喊出来了,夏小曲让天石去哄,自己则把菜先端回屋。
程天石故意放慢脚步走过去,看着儿子像被揪住了尾巴的鱼摆摆似的努力挣扎,给他擦了擦眼泪后轻声哄着:“表姑抱着你也哭啊,你不认识表姑了吗小崽。”
吴湘月被踢了好几脚,实在抱不住了才把孩子给还回去,小苕儿一趴到程天石肩上就不哭了,用手捂着眼睛偷偷地望着漂亮表姑,不敢正大光明地看。
“好了崽崽,不哭了,刚刚在家里不是还说要让表姑教你尖尖角吗,怎么这会儿表姑抱一下就哭啊。”程天石一边拍着他一边哄。
小苕儿哭得眼睛鼻子红红的,小心翼翼地问:“表姑知道尖尖角吗?”
吴湘月没听懂他父子俩的哑谜,正犯嘀咕,又听见程天石道:“乖崽,你表姑她知道的东西可多了,你要跟着她学吗?”
“可以……”小苕儿抽抽搭搭的,搂着他爹的脖子小声问,“崽崽想要爹爹抱着学,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啊,表姑这就去把你爹爹给换出来。”
吴湘月连忙应道,没有把孩子的话当做玩笑,风一吹就过,临走前还摸了摸他的脑袋,看见他缩了一下后忍不住道:“瞧这小可怜样,不哭了啊。”
夏小曲没来得及摘围裙就跑来抱儿子,身上还带着点油烟味,小苕儿趴到他怀里像小狗狗似的闻来闻去,咽了咽口水后道:“爹爹身上有肉肉的味道。”
程天石轻轻捏着他的后脖颈,问:“什么肉肉的味道啊?”
“腿腿肉,还有小排排。”小苕儿天真地回着。
夏小曲点了点头,搂着儿子亲了一口。
真聪明,他刚刚就是在炖鸡肉和炒排骨,这也能闻出来。
程天石知道他爱吃肉,想着吃饭还有一会儿便抱着他去厨房找五姑撕了只鸡腿给他拿着啃,小家伙现在的牙口可好了,咬住鸡腿不撒口,一扯就是一大块,然后用手拿着喂给他爹吃。
再咬一口,喂给爹爹吃。
席间,吴湘月问起村里小孩儿的情况,程天石一早就准备好了,认认真真跟她顺了一遍。
现如今大一点儿的孩子都在钟先生那里,就等着她去接手呢,小一点儿的在家里,例如芳儿圆儿,再小一点的就是小苕儿和冬冬这样的。
小苕儿还好,两岁多点,冬冬才一岁,刚学会走路呢,像只小鸭子软趴趴摇一摇的,连个台阶都上不去,书院自然也去不了。
吴湘月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擦干净手上的油渍以后起身回屋,拿着一本崭新的《育子要术》走了出来,道:
“小苕儿可以再等等,圆儿和芳儿倒是该考虑去书院了,这本书是新编的,我看了两遍,觉得很不错,哥,嫂子,给你们看看。”
程天石接了过来,模模糊糊勉勉强强连一半都看不懂。
夏小曲也歪着头去瞧,发现还是有许多字不认识,便暗暗发誓一定得好好学才行。
“那你现在的意思是怎么样的呢?”程天石合上了书,问。
吴湘月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小苕儿的头,见他不再反抗以后才轻声道:“孩子得好好教,咱们村里打骂孩子的人可不少,写《育子要术》的齐先生便讲过,育子之术在于育长②,我不希望孩子是在打骂中长大的,我也不赞同棍棒底下出孝子,我想要他们健健康康地成长为能立德立功立言的人,可惜咱们村能好好教导孩子的大人没几个,所以我想开个稚学堂,把这些到了年龄的孩子都送进去一起学习,哥,嫂子,你们觉得呢?”
程天石觉得甚好,扭头和夫郎低声商议了下,又问:“那现在蒙学堂里的孩子怎么办呢,谁来教?”
“这个我已经安排好了,我带蒙学堂,画荧来带稚学堂,她是齐先生手把手带出来的学子,这本《育子要术》她也参与编撰了,我觉得她很合适。”
第109章 第 109 章
书院的事定下来后腊月初五蒙学二堂便放假了, 因为钟先生回家一趟比较远,所以他们得提前放。
夏小曲和几位同窗一起给钟先生写了百福字,结果临走前一天还被先生给狠狠批了一顿, 说他们的字丑, 得加紧练习。
于是那天下午, 彭家在摆杀猪宴, 夏小曲和其他几人却被困在学堂里捏着笔一遍一遍地写福字,写了得有五六十遍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钟先生便没有了走的打算, 又坐下来盯着他们。
木匠家大儿媳卢郎君性子软脸皮薄, 眼窝又浅,坐在夏小曲旁边一边写一边抹泪, 抽咽着说早知道就不给先生写福了, 夏小曲写一遍就得停下来给他擦擦眼泪,手绢湿得都能挤出水来。
曾世元得知媳妇儿挨罚了, 冒着雨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杀猪饭, 上面盖着酸辣泡椒炒的大肠, 卢郎君咽了咽口水, 渴望地看着,他最喜欢吃爆炒大肠了,就着饭一顿能吃三碗。
钟先生看了他一眼, 哼了一声后放下书, 道:“今日就散了吧, 元宵过后开课,你们的字要还是这般差, 那就得抄上百遍。”
几人连连应着,恭敬地送走了他。
夏小曲收拾着自己的书袋, 见曾世元走过来后忙给他腾位置,卢郎君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小声地说着谢谢,然后便对着自己的夫君诉苦,说抄字抄得手腕都酸了,曾世元笑着给他揉了揉,然后端着饭要喂他。
屋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夏小曲也加快脚步,今日的雨下得很大,又有风,因此连长廊都被打湿了,门口堵了不少没带伞的人,正东张西望着。
“也不知道我家那口子会不会来给我送伞,要不我还是跑回去吧。”
说话的是孙娘子,夏小曲认得她,之前他们和曾珍的娘亲孟娘子一起在许桃村做过工。看着孙娘子挽起裤脚真的准备冲进雨里,夏小曲急忙拉住了她,然后将自己的伞递了过去。
“给我?”孙娘子有些惊讶,望见夏小曲只有一把伞后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你自己用吧,我跑回去。”
夏小曲看了看天,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而且孙娘子因为来书院念书的事正和她家男人冯自文闹别扭呢,下学的时辰早就过了也不见来接,想必是不会来了。
想到这儿,夏小曲把伞往她怀里一揣,比划:“你用吧,我等家里人来接。”
旁边有郎君也在劝她,“是啊孙娘子,你拿着吧,夏郎君迟迟不回去他家里人是会来接的,这么大的雨你跑回去不得湿透了啊,天儿又冷,别到时候着凉了。”
“就是就是,眼看着这段时间家家都有杀猪宴,着凉了连顿杀猪饭都吃不上,那多可惜啊。”另一个娘子也在劝她。
孙娘子叹了口气,收下那把伞后跟夏小曲说了谢谢,又说明天一定还给他,然后便撑着伞走进了雨中。
雨太大,夏小曲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模糊,旁边人说话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不知道来上学这事儿有什么好拌嘴的,又不收我们的钱,那孙娘子干活勤快,每日都把家里收拾妥了才来书院的,就这样还不行,不知道她男人和她闹什么。”
“闹什么,说她年纪大了念什么书啊,我看就是不愿意让她出门,你没听见有人说我们村都被带坏了啊,还说我们这些没文化的娘子郎君一旦有了文化识得了字,就会像潘郎君一样上外边挣钱不回家,他们怕我们要和离咧,所以才闹。”
夏小曲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可惜其中一人被他男人给接走了,剩下的也不再说话,都陷入了沉默。
雨接连地下,还打了几个炸雷,伴随着闪电,这天一下子就暗下来了,冷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大家又都回到了屋里去。
卢郎君吃好了饭,正准备和曾世元一起回家,见着夏小曲后问了一句要不要捎上他,夏小曲摇了摇头,比划说等家里人来接。
今日彭家杀猪,天石早上说给稚学堂那些孩子订的书到了,他忙过以后得和石大洪一起去镇上拉书,舅舅带着小苕儿在彭家玩,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所以他得再等等。
陆陆续续地又有几个人被接走了,屋里只剩下了三个,一阵风将窗户吹开,夏小曲起身去关,被那雨给打湿了手,冻得不行,赶紧转身在书袋里拿帕子擦手。
“小曲儿,回家了。”
长廊上传来声音,混着风声雨声雷电声有些不太清楚,但夏小曲却耳尖地一下子听出来是天石,赶忙拽着书袋就往外跑,正好撞进他的怀里。
“我回家了一趟,见没有人以为你在彭家,结果路上碰见世元夫夫才知道你今日被留堂了。”程天石怕他冷,搂着他,又问,“早上出门不是带伞了吗,怎么不走呢?”
夏小曲比划着说把伞借出去了,程天石也就没再说其他的,而是将伞递给了他,接过书袋挎在自己身上后转过去弯下腰,道:“上来,雨太大了,脚一沾地鞋子就湿了。”
夏小曲低头看了看,他的鞋子果然已经湿透了,便不再犹豫,直接爬到了他的背上,一手举着伞一手搂着他。
“直接回家吗,你还没吃饭呢吧,要不要先去彭家吃了饭再走,舅舅和小苕儿都还在他家呢。”
程天石一边走一边问,又是一阵风吹过,伞倾斜了下,他立马道:“往后打,别淋着你了。”
夏小曲用手指了指彭家的方向,没有多余的动作,程天石将他的脚勾过来圈着自己的腰,用手捏住他的鞋子,免得被飘进来的雨给打湿了。
因为这场雨来得很突然,所以有不少人都被困在了彭家,不过年下这个时候家家户户也没什么要紧事做,回家就是烤烤火吃吃东西睡睡觉,所以在彭家待着不仅不着急,反而开始玩起了叶子戏。
屋里彭家老爷子正抱着他的曾孙子左哄右哄,那小兔崽子哭起来十分吵闹,又蛮又横,手脚乱抓乱踢,要不是彭老爷子练过,只怕根本抱不住他。
夏小曲进去后看见塔塔正站在门口皱着眉,便上前比划:“冬冬怎么哭了?”
“小兔崽子非要跟苕儿一起睡,我不许他就撒泼,要不是看爷爷在这儿,我都要动手了。”
塔塔无奈地说着,他家冬冬脾气太大了,别人开玩笑说都用不着瞧脸,只看那脾气就知道是彭盼水和他的亲生小子。
“那就让他们一起睡嘛,小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夏小曲比划着,担心孩子哭坏了,可塔塔却不许,道,“你不知道那小子有多混,他哪里是想睡觉,他就是想啃苕儿,单是今天就已经被我逮着三次了,使劲打嘴巴都不怕,我可不敢再让他和苕儿一起睡了,啃坏了怎么办。”
夏小曲想着也是,小苕儿和冬冬像是天生合不来一样,只要挨在一起就会被啃,可今天这事儿到底是苕儿先睡了人家的床,说起来也不占理,便比划着:“那把苕儿抱起来吧,让冬冬去睡。”
塔塔笑了一声,无奈,“别说了,那混小子霸道得很,把苕儿当他的布娃娃了,和苕儿一起睡小床就没事儿,要是在他眼前把苕儿抱走了他能哭上一天一夜你信不信。”
说完以后气哼哼的,咬着牙低声道:“也不知道彭盼水怎么生的,要我看就是遗传他小时候了,从小横到大。”
彭老爷子也拿他家这个曾孙子没办法了,小小一只哭起来没完,太会哭了,抬眼见塔塔和夏家郎君聊得正欢没有再守着门口,便试探着把曾孙子抱去了屋里放到小床上。
冬冬像是被摁住了开关一样,一到小苕儿身边就不哭了,小短手抱着他,努力地够着身子去亲他的脸蛋——
准确地说是啃,张着几颗嫩牙把小苕儿给啃醒了,小苕儿在睡梦中感觉到脸上有东西,无意识地一拳挥了过去,结果正巧打在他嘴巴上。
冬冬愣了一下,随后捂着嘴巴哭了起来,小苕儿反应过来自己被咬了以后也开始撇着嘴哭,两个孩子像是比赛一样一个比一个哭得凶。
彭老爷子带个娃累惨了,正想坐下来喝口水歇歇,结果屁股还没把凳子捂热又得站起来去哄。
他觉得这活比自己走两趟镖还累,默默地想着明天还是回镖局算了。
夏小曲和塔塔进屋后正巧看见彭老爷子抱着冬冬哄,冬冬却抓着小苕儿的手不放,嘴里黏黏糊糊地喊着什么,仔细一听才发现是:“苕,苕……”
塔塔气笑了,走过去往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道:“小混蛋,又把哥哥欺负哭了,让你程叔知道了揪着你狠狠打。”
小苕儿看见爹爹后哭着挥手,十分嫌弃地道:“爹爹,脸脸脏脏,擦擦,爹爹给崽崽擦擦。”
夏小曲一瞧,白嫩嫩的小脸蛋上果然有几道红印子,他心疼地擦着,然后亲了亲。
塔塔气得提溜着冬冬走过去,吼着:“快给哥哥道歉。”
小苕儿在爹爹怀里缩成一团,冬冬手脚乱动,活像一只被捏住后脖颈的小狗,手脚并用努力地够着,要去抓面前的人。
“苕,苕……”
小苕儿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趴在夏小曲肩头哭了。
“呜呜,害怕,爹爹,弟弟坏坏。”
塔塔一巴掌呼在冬冬嘴上,力度不大,凶巴巴地道:“混小子,叫哥哥,谁教你这样喊的,没大没小。”
这一巴掌没有吓唬到冬冬,反倒是把小苕儿吓得不轻,趴在爹爹怀里望着塔塔,怯生生地道:“塔塔,不打弟弟。”
说完伸手抹着眼泪,看得塔塔心里软乎乎的,小家伙分明害怕冬冬,却还是小声地帮他求饶。
*
腊月二十五,夏小曲提笔写了一幅对联,上联是满园好景合家欢,下联是平安富贵喜满堂,横批:吉祥如意。
字写得虽然算不上多好,但到底能辨认得出来了,一笔一划十分认真,程天石又请了门神像一起贴在堂屋门口。
小苕儿这段时间跟湘月混熟了,三天两头就嚷嚷着要去找表姑玩,这天得了一盏莲花灯后回家来拉着夏小曲兴冲冲地就往彭家跑。
塔塔笑着说都不知道该拿这俩孩子怎么办了,凑在一起就闹,分开了又想,长大了以后怕是会经常吵架。
小苕儿不懂长大以后的事,拎着莲花灯走到冬冬面前,像逗小狗狗一样逗着他,冬冬软趴趴地跟着走,伸着手也不知道是要抓灯还是要抓人。小苕儿起了坏心思扭头就爬到爹爹怀里去坐着,把莲花灯给藏起来后还做了一个鬼脸。
冬冬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一张便要发功,塔塔手疾眼快地捂住他的嘴,哄着:“不哭不哭,哥哥看见了羞羞。”
被强行捂住嘴的冬冬没使上力,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嗝儿,把小苕儿逗得咯咯地笑。
“弟弟哭哭,羞羞~”
冬冬哭得更狠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大年三十, 夏小曲在睡梦中被饭香给勾醒了,下床准备穿衣的时候才发现腰眼发酸腿打颤,那一处胀得厉害, 像是还有东西在里面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的腰慢慢躺下缓了缓, 这才觉得好多了。
程天石拎着一篮子爆竹推开院门, 高声喊着:“小苕儿, 爹给你买爆竹回来了。”
夏小曲下楼的时候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尖叫声,紧接着身穿红袄子的小崽便冲了出去,撒欢似的围着他爹转来转去, 嘴巴里直念叨:“爆竹爆竹, 好多好多爆竹。”
“媳妇儿,醒了啊。”程天石拿了一支小拇指大小的爆竹给小苕儿, 哄着他上一边玩去, 然后走过去搂住了夏小曲的腰,抵着他的额头小声地询问, “疼吗,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知道会不舒服昨晚还要那么狠!
夏小曲戳了戳他的胸膛故意将他推远了些, 比划着:“屁股有点疼, 腰有点酸,腿有点软。”
“只是有点吗?”程天石明知故问,夏小曲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见状他笑得开心, 道, “一会儿上楼我给你按按。”
说完趁旁边没人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结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崽歪着头好奇地问:“爹可以亲爹爹的嘴巴, 崽崽为什么不可以?”
又让孩子看见了,夏小曲懊恼地拍了程天石一巴掌, 擦擦嘴巴后对着小苕儿比划:“因为爹和爹爹是夫夫,只有夫夫或者夫妇之间能这样,别的不可以,你记住了吗小崽?”
“嗷,好吧。”小苕儿乖巧地应着,又问,“那爹爹身上还痛吗,可以陪崽崽放爆竹吗?”
早晨起来后他就想上楼去找爹爹玩,结果爬到一半却被他老爹给强行抱了下来,还说爹爹身上痛,要好好歇歇,不能去打扰爹爹,所以他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屋里玩玩具。
一直玩到现在,他都玩累了,好想爹爹啊,想要爹爹抱抱。
夏小曲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小家伙长大了,穿得又厚,抱着有点吃力,程天石便用一只手帮忙托着,从篮子里挑出来一些小爆竹以后拿给他们去玩了。
今天的年夜饭是天石一个人做的,从早忙到晚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一家四口一边喝酒吃饭一边闲聊,小苕儿有了自己的位置,可他偏偏不坐,捧着小碗走到夏小曲身边去,问:“爹爹可以抱崽崽吗?”
“懒得你,自己坐都不愿意啊?”程天石说完抢先将他抱了起来,擦去他脸上的油渍后哄着,“爹爹要吃饭呢,不要打扰爹爹吃饭,爹抱着你是一样的啊。”
然后教他给舅公夹菜,说吉祥话,结果他将筷子抽出来上面沾满了饭菜米粒。夏小曲见了捂着嘴巴笑,又伸手比划:“你这筷子跟大泥棒似的,舅公可不敢吃你夹的菜,乖崽,快擦干净。”
比划完以后将旁边放着的干净帕子递给了他。
“哦,知道啦。”小苕儿乖乖地应着,反而将筷子递过去让爹爹帮自己擦,结果不出意外地又被捏了耳朵。
程天石轻轻掰着他的脸,与他面对面,问:“谁惯的你,啊?”
小苕儿笑嘻嘻的不说话,扑上去亲了亲他爹的下巴想躲过这个问题,却被胡茬给扎疼了嘴巴,立马泪眼汪汪地告状:“爹,下巴咬人,痛痛的。”
夏小曲被他的话给逗笑了,擦干净筷子后伸手将他抱了过来,小家伙一到怀里就忍不住地拱来拱去,末了还不忘道:“爹爹,好香香。”
“你爹爹是香香的,那你爹是什么味的啊?”曲郎君笑着逗他。
小苕儿想了想,回:“爹是……泥巴味。”
“嗯,没说爹是臭臭味,真给爹留面子,不愧是爹的乖儿子。”
程天石揉了揉他的头,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非常明显的狗叫声。
“谁家的狗啊,灶屋还挂着腊肉呢,我得出去看看。”曲郎君说完就要起身,程天石给拦住了,道,“外边冷,我去,舅舅你吃饭。”
“我也去。”
小苕儿挣扎着下地,要撵他爹的路,夏小曲便由着他了。
程天石牵着他的手边往外走边道:“去也行,不许追狗。”
“不追狗狗。”小家伙答应得很快,可那激动的小表情却暴露了他的心思,前段时间程二伯家的狗下了一窝小狗崽,他想养,但夏小曲觉得他还太小,不适合就没答应。
程天石怕他出了门就去扑狗,索性直接将他抱了起来,道:“你老子不信你,还是抱着走踏实点儿。”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小苕儿顿时撅起了嘴。
夏小曲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给舅舅夹了块排骨后比划着:“吃饭吧舅舅,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曲郎君点头应了应,端起碗准备吃,却不知怎么了这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便放下碗叹了口气。夏小曲见了坐到他旁边去,打着手势问:“怎么了舅舅?”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你嫂子。”
“嫂子在叶家挺好的,前几天我们不是还去镇上看了她的吗,而且她初二就回来了,别担心了舅舅,吃饭吧。”
夏小曲比划着宽慰他,曲郎君也就不再说话,点了点头后拿起筷子继续吃。
其实他是想起了老二的郎君,可惜他们的缘分浅,只一起吃了两次年夜饭,后面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程天石抱着小苕儿很快就回来了,进屋后拍了拍身上的雪,道:“是二伯家的那只大狗,不知道抽什么疯跑到我们院子里来又跳又叫,我把灶屋给锁上了,进不去的,继续吃饭。”
“我不想吃了,爹,我想去放爆竹。”小苕儿吃饱了就开始折腾人,程天石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架子上的帽子给他戴上,“行,爹带你放爆竹去。”
说完那爷俩又走了,曲郎君用手肘戳了戳小外甥,道:“瞧吧,刚刚还假装凶巴巴地问苕儿是谁惯的,还能是谁啊,他自己惯的呗。”
夏小曲抿着嘴笑,使劲点着头,他也觉得天石太惯着小苕儿了,不过细细想一想也没什么问题,他们俩就这一个孩子,又是个小哥儿,怎么可能不放手心里宠着啊。
外面的爆竹声响起很是炸耳朵,小苕儿喝彩的声音时不时地传进来,夏小曲怕天石没吃饱给他单独留了些饭菜,然后就和舅舅赶紧收拾桌椅碗筷。
大年初一早上可是不能倒水的,那样会把财运给倒出去,所以他们得在今晚把所有东西都洗好。
曲郎君打开了灶屋的门,点起蜡烛后准备去柴房抱柴火,夏小曲踢了踢灶前的那一堆木棍,比划:“只烧水的话这些应该够了舅舅,柴房黑漆麻黑的明天再去吧。”
“也是,明天早上抱柴的话还能讨个好意头,那就明天再去吧。”
曲郎君打消了去柴房的念头,转而坐在灶前掏开灶里的灰,扔了把干枯的松针进去就着那点点火星,吹一吹便点燃了。
一家子都洗漱过后坐在一起吃着东西守岁,小苕儿年纪小很快就困了,趴在他爹怀里抱着胳膊睡着,一侧的脸蛋被自己结结实实地压住,流了不少口水出来,夏小曲一点一点地给他擦干净,然后抱他去睡觉。
彭家今年买了焰火来放,程天石原本也想买的,但夏小曲觉得没必要,反正都是要升上天的,到时候蹭蹭彭家的看一眼得了,他对这个兴趣不大。
曲郎君寅时三刻去睡的,只留下夏小曲和程天石还坐在屋里说话。
“还吃吗?”
程天石拿着一个橘子准备放到火上去烤,夏小曲摇了摇头靠在他肩上,比划:“饱了,你吃吧。”
“那我就不烤了。”说完剥开橘子一口吃了下去。
屋外开始飘雪花,看起来有逐渐变大的趋势,夏小曲打了个哈欠后揩去眼角的泪,比划:“下雪了,窗户关小点吧。”
“好,那我们上楼去睡?”程天石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天都快亮了,不早了。”
夏小曲困得又连打了两个哈欠,眯着眼靠在他身上,搂着他撒娇要他抱,程天石笑了笑,忍不住用嘴巴贴了贴他的脸,道:“抱媳妇儿回屋睡觉咯。”
说完托起他的身体将他抱了起来,打开门稳步往楼上走。
夏小曲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阵寒风扑到了脸上,冷得往男人怀里缩了缩,不久后听见一句乖乖睡,然后床边便没有了人。
他太困了,翻身往里滚去,裹紧被子后脑子一片混沌地想:天石年年三十守通宵,年年二十九晚上都要得狠,明年不想纵着他了。
卯时正刻,天还没亮透,程天石打开堂屋点燃了第一柱香,用手扇灭以后跪在垫子上,在心中默念:新的一年,家人平安。
然后将线香插进香炉里,再点燃了摆在院子里的十二支开门炮。
一炮震醒了村子,家家户户都变得热闹起来,夏小曲今天起得早,穿上新衣裳下楼后和舅舅一起包汤圆。
大年初一的汤圆里会包上一枚铜板,谁要是吃到了铜板谁就是这一年里最幸运的人,去年吃到的是曲郎君。
夏小曲将铜板塞进去以后把汤圆搓得圆滚滚的,直到看上去和其他汤圆没有区别了这才放在一起。
“你把这些端到灶屋,我去抱柴火。”
曲郎君拍了拍手上干掉的面粉,夏小曲点点头将剩余的几个汤圆加快速度包完。
清晨的空气里结着冰,柴房门上的铜环都有些冻手了。曲郎君用袖子包着推开门走进去,先捡了几根大点的柴,然后伸手去抓散在地上的那一堆枯松针,却忽然感觉到手下的触感不对。
那一层松针下面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动,吓得他立马尖叫,怀里的柴火也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