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醉酒(1更)
程皎皎一行继续朝前走, 自是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此时已快到亥时,街市上的热闹却依旧, 总算是传过了拥挤的人群,他们行到了护城河两岸。
今晚在护城河边。百姓们玩什么的都有,放花灯的、游湖的、放烟花爆竹的。但更多的是很多男男女女带着面具一道上桥,这让严莹都来了兴趣:“那是作何?为何要带着面具?”
他们都非晋阳本地人,唯独程皎皎在这生活了三年,略有耳闻:“晋阳的很多风俗比较杂糅, 他们不像中原地带把什么节日都分得很清楚,就好比这男女带面具出游在咱们那边是上元节习俗,花灯也是,在他们这边就是都一样, 热闹就行。那些男女们应该就和七夕、上元节一样,有情有义, 就可以结伴出游。”
严莹恍然大悟:“哎呀!今日真亏!”
严喆沉下脸:“你不会还想着陈晟没来可惜吧!我说你这丫头, 能不能矜持些!你和他还没什么呢!”
严莹笑眯眯的:“二哥都告诉我了!陈晟哥哥回头就要提亲的!”
严喆唇角都抽了一下:“没出息的丫头……”
程远看了眼阿姐, 问:“二姐, 你想上桥去看看吗?
程皎皎想了想道:“不了, 但是我还挺想划船的。”
护城河不远处有城内湖, 有不少的游船。
程皎皎回头问他们几个:“你们去吗?”
严莹和严喆他们对视几眼:“不了吧, 我们去城隍庙!”
程皎皎点头:“也好, 那我们先走啦。”
“好!”
程远带着程皎皎去了湖边, 包了艘船,给那船商几两银后便带着程皎皎上去了,这船不大, 但遮风倒是做的不错,等慢慢划到湖中心时, 程远问:“二姐是不想和严家人一道吗?”
程皎皎缩在船舱内,有厚厚的斗篷还有火炉,倒是一点不冷:“不算吧,只是城里太热闹了,我想清净些。”
程远懂了,看着她道:“几年没见二姐了,发现你变了很多。”
程皎皎笑了笑:“如何变了?”
“二姐之前和大姐一样,最喜欢热闹了啊,每逢集市、节日,一定会吵着上街去,不逛到晚上不肯回来,好几次还是爹出马抓你们回来的。”
程皎皎噗嗤一声笑了:“还有这事?我都不记得了。”
程远煞有介事点头。
程皎皎:“嗐,可能晋阳也没什么好玩的,习惯罢了,等回蜀州就好啦,到时候再好好逛!”
程远一点没多想,笑着点头:“我也觉得是,这边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像蜀州热闹极了,二姐你现在冷不冷?”
“我不冷,阿远,你也进来暖和下身子。”
船夫在船尾划船,程远方才就一直在外面,听见二姐叫他,又检查了下四周,这才钻到了船舱里。
这船本就是供人游湖的,船上什么都有,火炉、茶壶、汤婆子,刚才程皎皎还问那渔夫叫了两壶酒温着,自己个儿刚才在集市上的时候就买了两三包点心。
四个人缩在船舱里开始吃酒喝茶,银果忍不住问:“咱们什么时候能回蜀州?”
程皎皎也看向程远,程远道:“前两日和陛下议事,应该在初七就能动身。”
“那没几天了诶!”金果银果都很高兴。
程远:“是,但从晋阳出发再到蜀州还有一月的脚程,路远,也不大好走。”
程皎皎道:“没事,那这几日我们要抓紧时间收拾,金果,需要什么东西这几日也尽快采买一下。”
“好!”
金果连声应下。
城内湖此刻安静地很,但不远处又能听见熙熙攘攘的声音,还有时不时的爆竹声传来,主仆四人在船内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砰——”
忽然,船身不知被什么东西撞到,晃了一下,程远反应最快,立刻将他姐扶住,没让程皎皎摔着,接着眼中便升起怒火,起身朝外走去。
“什么情况?!”
那船夫也吓了一跳:“不、不清楚。刚才有一艘画舫过来了,但我们的位置完全碍不着他们的路,不知怎会撞上!”
程皎皎此时也走了出来:“发生了何事?”
湖面上果然多了另外一艘更大的画舫,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近的。
程远高声喊道:“对面不知是那位贵人?我家小船并未挡道,撞了之后都不知前来道歉的吗!”
他话音刚落,画舫内闪出来一个人,脸色也有些难看,程远和程皎皎都看清了对方,愣住。
竟然是长贵。
长贵瞧见他们之后也愣了一下:“哟,没想到是小王爷,冲撞了!怪这船夫不长眼,没惊到郡主和王爷吧?”
既然长贵在此的话,那说明……
果不其然,严炔的身影缓缓从画舫内走了出来,程皎皎只瞧了一眼,就匆匆别开了眼。
这人,今夜怎打扮成这样。
活脱脱像个画卷出来的清隽公子。
和从前那只知道耍刀弄剑的莽夫相差太远。
四年前他要这幅模样去蜀州好好提亲,她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程皎皎快速打住自己的想法,和程远一道行了礼:“原来是陛下。”
程远也十分吃惊,他们离宫的时候分明听到陛下说今夜不出来了,这又是……
严炔的眼神锁在程皎皎身上:“今晚这么冷,小王爷和郡主也有兴致游湖?”
程皎皎:“陛下不也是?”
好样的,嘴又快了。
严炔:“今夜约了几个使臣在湖上谈事罢了。”
程皎皎:“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陛下了!”
说完,飞快扯了扯程远的袖子。
在程远开口之前严炔先道:“无妨。既然有缘,便一道过来喝一盏吧,船上有西域使臣进贡的百花蜜,小王爷,可要尝尝?”
百花蜜是西域名酒,千金一壶。
姐弟俩对视一眼,既然陛下都主动邀请了,两人也不得不应下。严炔勾了勾唇,让人放了甲板下去,长贵马上就要上前去接人,被严炔轻飘飘看了一眼,果断又退下了。
程皎皎先往过走,程远在身后护着她,另一边,严炔朝她伸了手。
虽然两艘船挨得很近,可下面就是冰冷的湖水,她可不想掉下去受罪。
于是她毫不犹豫就握住了严炔的大掌。
掌心很暖,但覆着一层薄茧,这才是常年握枪握刀的手,与那些弹琴对诗的公子哥儿,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程远也几步就迈了上来,接着是金果和银果,几人站定之后,程远让那船夫回去了。
到底是帝王的船,程皎皎刚进去就不禁感叹,这里和宫殿有什么区别!
什么东西都一应俱全,火炉就有好些个,不仅不冷,还微微有些热了。
也是难怪大家都想争权夺利,如果可以,她也想一直过着公主般人上人的日子好吧……
“坐。”
严炔先一步坐到了桌前,桌上酒水菜色点心瓜果也什么都有。
程皎皎和程远也在对面入座。
长贵笑着道:“二位姑娘和奴才来吧,隔壁包间咱们也能乐呵乐呵,陛下恩准的。”
金果银果点头跟上。
严炔入座后,主动斟了两盏酒,程远连忙起身:“陛下,臣来吧。”
“不必客气。”严炔看着他道:“你从前还小的时候朕也没招待过你,今日无君臣,都自在些。”
这话便是主动提到从前和程家的关系了,程皎皎有些尴尬。
偏偏她还发现,这桌上的菜色都是她喜欢的,尤其是甜甜花酿鸡和三彩团子,已经好久没吃到了,更别提还有绯樱饼和千层果酱糕。
“刚才席上你就没动几下筷子,吃吧。”严炔忽道。
程皎皎也没空去琢磨这人到底想干嘛,她现在是真饿了,反正又不花自己的钱,客气什么。
程远开始和严炔喝酒,她便自己自顾自吃了起来。
程远和严炔的对话无非还是一些国事,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那百花蜜……她馋的很,还想喝两口,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自己斟一杯的时候,弟弟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程皎皎偏头一看——
好家伙,这没出息的家伙,竟然直接趴桌子上醉倒了!
严炔似乎也没想到,手上的酒杯还没来得及放下去,程皎皎无语极了,赶紧晃了晃他:“阿远,阿远……?”
程远嘟囔了一句,“别动……让我睡……”
“……”
严炔眼中漫上两三分笑意:“看来阿远并不怎么会喝酒,倒是朕的疏忽,也是,他才多大。”
“是这个百花蜜也太烈了些……他醉了,不如我们就先走吧,我将他带回去。”
严炔看向她:“朕让人先送他下去休息,一会儿着人送他回宫。”
程皎皎:“好吧……”
长贵很快过来,瞧见这一幕瞬间明白,搀扶着程远去了别的厢房。
也多亏这画舫够大,不然还真没地方安置他。
这屋里忽然就只剩程皎皎和严炔两人了,气氛渐渐沉默下来。
严炔自顾自又饮了一杯酒,示意她继续吃。
程皎皎慢悠悠放下了筷:“饱了。”
“那要喝一杯吗?”
程皎皎:“算了吧……”
她可不想出丑。
“你说这百花蜜烈,怎么知道的?喝过?”
严炔把玩了着手中酒盏,状若无意地问她。
“没有,但是之前宫里都说这酒烈,尤其是——”
程皎皎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严炔抬眼瞧她,一双好看的凤眸还带着几丝笑意:“尤其是什么?贺垣喜欢?”
程皎皎:“嗯……”
他眼中笑意扩大,贺垣嗜酒,她却没喝过,那至少说明,贺垣喝这百花蜜的时候她不在场。
严炔也不知为何忽然因为这小事心情愉悦几分。
“那尝尝这个吧,果子酒,你从前就很喜欢。”
程皎皎眼睛一亮,这倒是!
她接过之后浅浅抿了抿:“甜的!”
严炔瞧着她嗯了一声。
程皎皎的确喜欢这果子酒,甜丝丝的怪好喝,一下子忍不住喝了两三盏,也不知道是不是程家人酒量都不行,她喝完这个东西之后竟然也有些晕乎乎起来。
一晕,程皎皎原本那不怕天不怕地的劲就上来了。
“喂。”
她撑着下巴忽然喊了一声对面人。
严炔手一顿,抬眸看她。
“你今晚是怎么回事,一口闷酒一口闷酒的喝,东西也不吃,有心事啊?”
严炔有些意外,随即放下了酒盏,“有。”
回答倒是干脆利索。
“那你说说看啊,什么心事。”
“要回秦城了。”
程皎皎怀疑自己的耳朵:“嗯?回秦城算什么心事,你不想回家吗?”
“也不是。”
程皎皎耳朵烧了起来,她扯了扯自己发红的耳垂:“那是为什么,你说话怎么总说一半让人追问,和从前一模一样!惹人讨厌……”
严炔一愣。
“你从前还讨厌我这个?说说看,你还讨厌我什么?”
似是没想到程皎皎喝了几杯酒就变成他熟悉的样子了,严炔来了兴趣。
“很多啊!从前你这个人不讲究的很,整日就在军中习武,不懂一点浪漫!要么行事大大咧咧的,要么就和现在一样是个闷葫芦,嘴笨……这些倒也罢了!还有就是当初你居然不来蜀州接我!我一个人北上去怀州,你知道那一个月我多郁闷么!马车那么小,西北那么干,我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嫁人这么大的事夫君竟然没去迎亲!啊……我当时就就觉得,我嫁了个真糟糕的夫君啊……”
严炔抿唇,没想到她竟现在都还记得那事。
他嗓子发干,“我是为了剿匪……”
“我知道你是为了剿匪!别和我扯那些家国大义呀!我十五岁刚满就嫁给你了……从小也幻想过嫁人的场景,姐姐和姐夫又那么恩爱……”
程皎皎说着说着就趴在桌上了,她耳尖很红,神情也有些醉了。
“抱歉……”
严炔喉结滚动,声音嘶哑。
此事的确是对不住她。
当初怀王忽然指婚,他没有任何准备,怀州东南又起了山匪,的确让程皎皎一个人北上来的怀州。
本就是下嫁,还受了这般委屈,也难怪她一开始就不待见自己。
“不用……都过去了……”
程皎皎这会儿耳朵烧得难受,她便伸手去扯了扯,一边的花丝耳铛竟被她扯了下来,严炔害怕她伤着自己,立马阻挡。
“你别管我。”
程皎皎这样子不大对,严炔拿起她那边的酒杯闻了闻,脸色变了。
什么果子酒,也是和百花蜜差不多的烈酒。
这傻子……
严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你别扯了,不舒服就卸了。”
“那你帮我。”
程皎皎的娇蛮劲上来,颇有几分几年前的样子,严炔叹口气:“好,你别动。”
他伸手过去帮程皎皎卸耳铛。
可他手笨,这种精细活当然是干不来的,程皎皎这会儿浑身发软还有些晃悠,耳铛没卸下来,严炔倒是沁出一身的薄汗。
“哎!笨死了!”程皎皎哼哼唧唧地,拍掉了他的手,自己伸手将那耳铛给卸了,顺手就丢到了地上。
严炔:“……”
到底还是那个公主作态。
他俯身去捡,鼻息却闻到了一股香,是她身上的,香味若有似无钻到严炔鼻息、胸腔,他鬼使神差将那耳铛默默收进了袖口,随后起身,若无其事道:“皎皎,你醉了。”
“没有,喝果子酒怎会醉。”程皎皎摆手,还眯起眼睛看着眼前人。
“不过……现在想来,你倒是比贺狗好多了!”
严炔眼眸皱缩,眼中闪出一丝危险。
“哦?”
他方才为了给程皎皎取耳铛时与她挨着坐到了这边,程皎皎坐不安稳,他便伸手虚虚护住,这会儿听到这话,严炔顿了顿,大掌忽覆上她柔软的腰肢,眯着眼又问一遍:“好在哪儿?”
程皎皎顺着他的胳膊就靠了下去,倒是十分会享受。
“嗯……至少你称帝之后我不会担惊受怕……不会时时刻刻担心自己死于非命……”
程皎皎眼中漫上水雾。
严炔皱起了眉。
“他让你担惊受怕,担心自己会死于非命?”帝王的声音显然不可思议。
程皎皎点了点头,但动作却有些迟钝了。
“他宫里的男宠那么多……还有嫔妃……都想要我的命……”
她嘟嘟囔囔的,声音也不是很大,严炔隐隐约约听到了‘男宠’二字,但是又不大确定,“你说什么?”
他眼眸越发幽深,箍着程皎皎的手也越发紧了。
可惜程皎皎这会儿已经没法回答他了。
她醉地厉害,甚至支不起脑袋,软绵绵地朝严炔肩膀上靠去。
男人浑身僵硬如雕塑,手背青筋绷起,但眼神却彻底柔软下来,垂下眼眸瞧着程皎皎的长睫和雪白的侧脸。
“你的确变了很多,这几年原来吃了不少苦……”
严炔低语。
程皎皎迷迷糊糊的,热气吹在脸颊上还有些不舒服,她哼唧着想找到一个合适的睡姿,却在转头的时候双唇忽然擦过严炔的脖颈。
温温热热,又香又软。
严炔眼神骤然眯起,活像黑暗中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直了直腰背,让程皎皎靠的更舒服些。
可若是从门口瞧见,便只能看见一女子背对着坐在陛下的怀中,陛下低眉神色温柔,女子靠在他怀中睡得香甜。
“好啊二哥!嘴上说是不出来,但竟然又独自来游湖!”
严喆再一次冒失闯入,与严炔对视的一瞬间楞在当场,严炔眼神锋利得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他喉头似乎被卡住,“砰——”
他反应极快,瞬间替他们关上了门!
“我什么都没看见!”
第23章 米糕(2更)
严喆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身后自然还跟着另外两个跟屁虫。
“三哥!二哥人呢,是不是在里面呢!”严莹和严岫很快从后面跑了过来。
严喆心跳飞快, 将门死死守住:“没有!你们去那边找找!”
严莹哼了一声:“好个二哥,抛下我们独自出来,还是不是兄妹啦!”
严喆将弟妹成功引到一边后长松了一口气,看了眼那紧闭的门,小声嘟囔。
“咋回回都让我给遇见……我该不会长针眼吧……!”
严喆小声抱怨着,嘟嘟囔囔地走远了。
屋内, 严炔等弟妹的脚步声都远去了,这才慢悠悠抱着程皎皎起了身。
这屋内是内外两间,里屋有个软塌,严炔便抱着人去了那边。
他弯腰, 轻轻要将程皎皎放下,怀中的人还闹起了脾气, 勾着他脖子不松手。
“乖一点, 先睡。”严炔额头都冒出了汗, 抱的人一点不重, 但是他生怕吵醒了程皎皎, 动作倒是格外的轻柔。
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将人安抚好了, 严炔替她盖上了被褥, 这才直起身松了口气。
他看着程皎皎, 忽然伸手摸了摸脖颈方才被触碰的地方, 严炔自嘲笑笑,随后便转身离去。
长贵也已经过来,但没敢朝里面走, 严炔路过他的时候吩咐了一句:“任何人不准前来打扰。”
长贵连忙应是。
严炔这才走出了这房门。
在甲板上遇到了严喆一行。
“二哥!你果然在这!”
严莹和严岫跑了过去,逮着人就是一顿控诉, 严喆没过去,但是用洞穿一切的眼神看着他,嘴边还噙着笑。
严炔面色自然:“今日和几个使臣在船上谈事而已。”
还是那套说辞。
严莹和严岫不疑有他,严喆却好死不死地问:“男使臣还是女使臣?”
严炔淡淡看了他一眼:“怎么,女使臣的话你还有兴趣了?”
严喆耸肩:“您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呐。”
严炔懒得理他了。
“快子时了,你们几个在船上玩一会儿就回去。”
严莹睁大了眼:“那二哥呢?你不回去?”
严喆贱兮兮道:“二哥还要和女使臣谈事情,你们就别问了!”
严炔皱眉看向他。
严莹和严岫也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但看二哥这样,没有一个敢问的,只好哦了一声。
“我让长贵给你们摆膳,还有花牌,去那边玩吧。”
严莹听说可以打花牌,第一个高兴地蹦跶了起来,严喆领着他俩过去了,临走时还故意给严炔甩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严炔等人都走后,一个人站在甲板吹了吹风。
长贵慢慢走了过来。
“叫楚河来见我,要快。”
长贵立马应是。
冬天的湖面还飘着冰碴,冷风和刀子一般刮在严炔脸上,吹散了方才在屋内的酒意,他想起来了。
程皎皎方才说的那两个字是,男宠-
程皎皎全然不知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也压根不明白那果子酒为何那么厉害。
她只知道,她居然在严炔的船上睡了一觉!
大年初一的早上,竟然还在湖面上!
门开了,是金果和银果的声音。
“郡主。”
程皎皎赶紧让她们进来,问了问昨晚的事情,金果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说您醉了酒,小王爷也醉了酒,陛下只让画舫慢慢靠了岸。”
程皎皎捂额:“阿远呢?”
“小王爷已经起了,正在和陛下议事。”
“快给我梳妆吧!”程皎皎急忙道。
两婢女也不敢耽搁,立马替程皎皎梳洗,严炔想得还真是周到,连新年的新衣裙都替她备好了。
“陛下替郡主挑的衣裳还挺好看。”金果忍不住说了一句,程皎皎大概看了一眼,也真的还挺喜欢。
她梳洗结束,就急忙去找严炔和程远了。
两人估计也刚刚聊完,严炔还命人摆了早膳。
严炔看见程皎皎时,忍不住从上到下看了几眼,一大早因为一些烦人臣子的火气瞬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来得刚好,一起用早膳吧。”
程皎皎挪了过去,悄悄看了好几眼程远,再三确认她弟弟神色没有什么异常之后自己也松了口气。
估计昨晚喝醉之后陛下就让人照顾她歇了吧,应该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才是。
程皎皎的小心思全被严炔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勾了勾唇,三人在一块儿吃了一顿早膳。
程皎皎显然怎么都没想到,除夕夜和大年初一是这么过的,她酒醒之后又比较正常了,忍不住问:“陛下昨晚怎么没回去,今天早上不用和老将军和太后请安吗?”
严炔看了她一眼:“朕不是说了,要招待使臣。”
程皎皎:“……”
问题是,她在这船上半天了,一个使臣的影子都没看见啊。
难不成是谈完事了,使臣还要划着小船离开吗?
当然,程皎皎什么都不敢问,好吧,帝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多什么嘴。
好不容易吃完了早膳,三人这才下了船。
大年初一的晋阳城还是很热闹,即便昨晚已经灯火通明了一晚上,但今晚还是有不少的百姓早起摆摊。
走到马车跟前的时候,程皎皎忽然看见了有人卖米糕,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忽然有些馋。
热腾腾甜丝丝的米糕是蜀州也有的吃食,格外清甜。
程皎皎只是多看了几眼开没开口,严炔忽然吩咐长贵:“去买点米糕。”
所有人都是一愣,长贵动作比脑子快,已经率先跑了过去。
没一会儿,就买了好几个回来了。
严炔一个眼神,长贵就递到了程皎皎面前:“郡主,尝尝?”
程皎皎:“谢谢……”
她接了一个,这米糕做得有够大的,竟比她的脸盘子都要大了,她双手捧着,模样有点可爱。
严炔勾了勾唇:“剩下带回去吧。”
长贵赶紧应是,心里却道——
回去也不会给旁人的,多半也就是莹公主会吃了。想给小郡主就摆明说呗~
马车晃晃悠悠,总算回到了晋阳行宫。
严炔一回宫便是成山的政事扑面而来,程皎皎这才有功夫赶忙问昨晚的事。程远有些委屈道:“二姐,你问我吗?我昨晚喝了那百花蜜之后直接晕死过去,醒来就早上了。陛下说你昨晚也醉了,只能在船上过了一夜。”
程皎皎无语,偏头去看金果:“你俩呢?”
金果银果也有些尴尬:“昨晚长贵让我们在偏房吃酒耍牌,奴婢虽没喝醉,但是想去寻您的时候陛下刚刚从房间出来,便说是您歇下了,让奴婢们不许打扰。”
程皎皎:“……”
歇是歇了,连金果银果也不让去是什么鬼。
而且她还偏偏就歇在昨晚和严炔吃饭的那屋子,那他昨晚睡哪里的?
不能再想了……
“算了!不纠结了,年已经过完了,距离我们出发回蜀州也没几天的功夫了,你们抓紧时间准备一下,把东西都备齐全些。”
两果连忙应是。
程皎皎准备回自己宫殿里歇息,谁料一回头,就遇到了卫梓瑶。
卫梓瑶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双眼红红的看着她,上前道:“你昨晚去哪了?”
程皎皎有些无语:“公主,我的行程当不必向你汇报。”
卫梓瑶今日明显十分委屈,没了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子:“我刚才看见你和陛下一道回来的,你们昨晚在一起?”
程皎皎:“……”
“你看错了,怎么可能,我们只是在宫门口遇见。”
卫梓瑶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程皎皎,你赢了。我母亲已经为我定下了平阳侯府的婚事,待回秦城,我就要嫁人了。”
程皎皎微微睁大了眼眸。
“你很得意吧?你很早之前就晓得我对表哥的心意了吧,你现在心中定是在笑话我。”
程皎皎:“……有没有可能,我是知道,但是我不怎么在意呢?新月公主,一直把我当敌人的是你,但这个假想敌,其实我不想当。”
卫梓瑶冷笑:“所以我更可笑了啊,程皎皎,你有那么好的运气嫁给表哥为什么就不珍惜呢,当初怀州不过大旱,你就匆匆转投宁王。若你是平民女,现在定早就没了命,可惜你又是蜀王的女儿,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回娘家去,你命可真好……”
程皎皎微微变了脸色。
“公主方才说,扶摇夫人为你指婚平阳侯世子对吧?”
卫梓瑶警惕看着她,不知程皎皎要说什么。
程皎皎忽然一笑:“其实公主有没有想过,有时候我反而很羡慕你,你如今也是公主了,但是不必经受五州之乱,你还有一位为你真心实意打算的母亲,为你的婚事殚精竭虑,而我只是表面风光,如果可以选,我宁愿不要当初那个公主之位。”
卫梓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显然没听懂程皎皎这话,抿唇:“这些不过都是你的托词。”
程皎皎叹气:“随你怎么想吧,但是我还是那句话,陛下不娶你,不是我的错,因为他也绝无可能娶我呀,我马上就要回蜀州了,你我之后就是陌路,犯不上这么针锋相对。”
卫梓瑶一听,瞬间要哭了。
“你说得也对……我听说吐鲁人要给表哥进贡八个美人……还有陈宋,为了和怀北和亲也要送过来两个公主,她们是双胞胎,一个能做掌上舞、一个歌喉赛百灵……我是彻底没戏了。”
程皎皎:“……”
她当场差点儿被噎了一下。
八个美人两个公主。
也不怕严炔吃不吃得消。
这家伙,还真是好福气。
第24章 回程
自除夕后, 晋阳忽然就放了晴,下了一整个寒冬腊月的雪便这般停了, 日头极好。
严炔下令,初七便班师回秦城,封隼成为晋阳巡抚,留守此地,一应官员在这些日子均已到任。
怀北帝要班师回朝,正式登基。
从晋阳南下至怀州需要一个半月, 但至蜀州,倒是可以在遂阳这个地方兵分两路,一月便至。
程远此次来晋阳也不是孤身一身,蜀王府兵共计五百余人皆至, 现下自然跟着程皎皎和程远一同而行。
出发那日,晋阳百姓自发相送, 都城内外熙熙攘攘。
严炔并未坐车马, 而是一路骑马离开晋阳城, 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怀北军, 得力将领紧随其后。
彭壶等文臣不擅骑马, 均配马车前行, 官员跟随帝王排开几十辆车马, 再然后是太后公主等在队伍的中间。
程远和陈晟则走在最后压阵。
程皎皎不愿往宫里女眷堆里面凑, 便和弟弟们一道慢慢悠悠跟在后面, 她一个人倒是悠闲自在地很,马车也足够宽敞,没事还能和金果银果打个花牌。
金果:“郡主, 今年的天气好,正月里面就艳阳高照的, 咱们这一路回去还挺暖和~”
银果:“是呀,说明今年的运道好,奴婢方才瞧见这一路好些百姓们都在开始耕种了呢,大家也开始过好日子了。”
“真的吗?我看看。”
程皎皎让银果掀开了帘子,自己朝外看去,果然,目光所及都是一片片耕田,虽然战争的痕迹还在,但春天来了,生活好像也变得有希望一些。
卯时便起来准备,此时已到了正午,程皎皎有些热了,便让金果彻底将帘子卷上去吹风。没多会儿,程远便策马走了过来:“二姐,可是觉得有些闷?”
程皎皎点头:“是有点。”
“可要下来转转?”
这一路回去脚程都紧张,程皎皎不想拖后腿,便道:“算了吧,等休息的时候我再下来转。”
“那我陪二姐说会儿话,陛下说午时正刻休息,待会儿到林子里面我再给你摘点果子。”
程皎皎笑道:“那就多谢阿远啦。”
程皎皎心情很好,因为心情好,所以条件差也可以忍一忍。
陈晟这阵子因为程皎皎的救命之恩对她也格外照顾一些,加上陛下命他镇后,此时和程远倒是渐渐熟络起来,两人从军事聊到政见,越聊越开心,程皎皎靠在软塌上也有些昏昏欲睡了。她耐得住寂寞,可有人耐不住。
“陈晟哥哥!”
声音从远处一传来,便知是谁来了。
严莹笑着骑马走近,阳光下的少女明媚灿烂,陈晟不由红了耳根。“公主怎么来了?”
严莹满脸笑意,身后的严喆却臭着个脸,显然是因为严莹耐不住途中无聊来找心上人,但当哥的自然不放心便也跟来了。
“在马车里太无聊啦,我想出来转转,陈晟哥哥,你看我这几年的马术学得怎么样了?”
陈晟是个典型武将,看着这般漂亮阳光又心悦他的女孩子在面前,若是旁人,定会甜言蜜语一顿夸,谁料——
“公主这马驹不大适合你,略高了些,所以导致腿的发力姿势不对,另外腰背也应该再直一点。”
程皎皎在马车内听着,没忍住笑出了声。
金果和银果也笑,马车外安静了一瞬间,程皎皎探头出去了。
陈晟:“怎、怎么了?臣说错了吗?”
严莹已经鼓起了脸,严喆满脸都不待见这个未来妹夫的样子,但又想看戏,几个大男人都是一根筋的情况下,只好程皎皎开口圆场。
“公主这马术比我的好,陈晟将军,别对人家这么严格,公主又不是你的部下。”她笑着提醒陈晟。
陈晟瞬间明白,神色有些不自然道:“公主别误会,臣的意思是……”
严莹看着他,眼神又让这个耿直的将领红了脸:“臣回头为公主选一匹合适的马驹,亲自调教好了再献给公主。”
严莹瞬间开心:“真的?!”
“嗯。”
“好耶!”
莹公主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压根就不记仇。
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孩子,陈晟可真是好福气呀~
有那么一瞬间,程皎皎忽然都理解严喆了,她要是有个妹妹是这般,定也会严格把关,不叫外人占了便宜去的。
不过看着陈晟,程皎皎忽然想起了某人……陈晟这样子难不成是西北汉子的通病,再想想看严岫好像也……程皎皎无语了。
她这样的想法刚刚冒出来,一小兵便快马加鞭从队伍最前头传到后头:“陛下有令,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陛下有令——”
队伍慢慢停了下来,士兵们原地休息,伙头营也开始烧水煮饭。
程皎皎下了马车。
附近有一处竹林,竹林那头好像还有小溪,严莹也下了马,走到程皎皎跟前,主动邀她过去乘凉。
严莹的心思很简单,陈晟在这里,她也要在这里,可这边没有一个女眷,她只好邀请程皎皎。
程皎皎自是不抗拒和她一起,于是四个男人跟着两个女子,朝着溪水边上走去了。
此处已经远离了王城,遍目都是田野风光,程皎皎在此处格外的放松,走到溪水边,还忍不住蹲下玩起了水来。
严莹也过来了,她不像程皎皎,想玩又不敢玩,只敢在溪水边洗洗手洗洗帕子,严莹直接作势要走下去摸石头,只是被严喆给拦住了。
“成何体统。”严喆皱眉。
严莹:“怎么啦,这溪水这么浅,不能下去吗?”
严喆:“……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多大了,这里还有外男,难不成你要脱鞋?”
严莹:“哪有外男?”
严喆:“你!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程皎皎笑着劝她:“算了吧公主,在这凉快一会儿就好,下去之后还要换鞋袜,怪麻烦的。”
严莹:“好嘛,那就算了!”
她也和程皎皎一道蹲下,开始洗洗手洗洗脸。
男人们都自觉避让,只站在不远处替女子们放风,程皎皎看着阳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溪水上,眼神格外明亮。
严莹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还是那么美。”
“还?”
程皎皎迅速捕捉到了这话的重点,笑道:“公主在夸我之前也美吗?”
严莹抿唇:“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那几年在怀州时,你美得不可方物,我们都不敢靠近。”
程皎皎:“……夸张了。”
“其实也不单单是因为你漂亮吧,主要是太漂亮的东西就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你性格也挺好的。”
程皎皎:“多谢公主了……”
“聊什么,这么开心?”
两人正聊着,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严莹没仔细听,下意识还以为是严喆,回头气冲冲道:“三哥你怎么还偷听女孩子说话呢!”
谁知她回头的一瞬间,看见的不是严喆,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严炔。
“二哥?!”
程皎皎听到这声二哥,猛然回头。
严炔今日一身骑装英姿飒爽,站在岸边格外挺拔,不远处的严喆也走了过来:“二哥。”
严炔道:“还没立春,别在溪边玩了,水凉。”
严喆的话严莹还不一定听,可她二哥开口了,严莹就只有乖乖过去的份儿。
严炔的眼神还落在了程皎皎身上。
“……”
管天管地还要管她。
程皎皎不情愿地也起了身。
“吃饭吧。”
严炔转身朝竹林走去,众人面上一喜,陛下也在这边吃饭啊,那伙食定是不差!
所有士兵都原地休息,伙头营很快送来饭菜,就是简单的大锅饭,两素一荤,主食只有馒头,严炔也不例外,严喆瞧见之后还有些失望:“怎么就没有陛下专供?”
严炔懒得理他:“爱吃不吃。”
严喆撇了撇嘴,几人全部围着坐下,野外用餐条件简陋,只有木墩子当餐桌,树荫下铺了粗布,席地而坐。
其实程皎皎大可回马车上去吃,但是严莹没走,她一个人走了反倒矫情。
她不愿再落个娇气的名声,只好也挨着严莹坐下。
饭菜虽简朴,却别有一番野趣。
程皎皎胃口还挺好。
这馒头一看就是西北厨子做的,西北人都喜欢吃面食,这馒头蒸的又大又白,虽没有放糖,但是自有一股麦香味,蜀州其实多稻米,不晓得母亲当时为何赐她“麦麦”这个小字。
程皎皎看着馒头居然有些想念母亲,但她很快藏起了自己的情绪不叫人发现,低头咬了一大口。
的确香甜。
原本以为没有人发现她悄悄红了眼,谁料她一抬头,又对上那双狭长的黑眸。
程皎皎心虚,也不懂这人为何总瞧她。
用完膳,众人起身准备去转转,程皎皎习惯要去漱口,转身朝马车走去。
只是她刚要上车,回头却看见金果和长贵说着什么。
程皎皎坐在马车上漱了口后,金果很快也跟着上来,她表情有些古怪:“郡主……方才长贵托我将这个给您。”
程皎皎抬眸一瞧,竟是一盒子精致的点心。
她抿了抿唇。
长贵的意思就是那个人的意思。
什么意思?
方才她红了眼圈的事情定是被严炔瞧见了,又嘲讽她吃不得路上的苦?
“送回去,我不要!”程皎皎说不上自己怎么添了两三分火气。
什么人啊,要送去送他亲妹妹和表妹妹好了,还有那十个美人,送她作甚?
瞧不起谁呢!
金果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赶忙送了回去。
不多会儿,程皎皎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马蹄声走到了她的车窗边。
“朕又哪里得罪你了?”
第25章 点心
程皎皎原本都要睡着了, 结果这人又过来找茬。她按捺心中火气,叹道:“陛下这会儿不忙吗?”
严炔抿唇, 从这话中听出了几分针锋相对的语气。
这正是为何两人从前不对付的原因,因为如果是那时候的严炔,定立马转身就走。
然而他现在……
“不闲,但想不通。”
他有什么就直接问了,这是严炔花了三年琢磨出来的道理,而不是自己去揣测。
女人心, 海底针。
也不仅是这退点心一回事,从初一回宫之后,程皎皎就有意回避他,除了给太后和陈晟医治,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泰宁宫不出来,要么就是在军营之中熬药制药, 一日两日倒也罢了, 可已经过去七日了, 严炔不傻, 自然瞧得出她是有意避着。
今日已经动身出发, 再有不日她就要回蜀州, 严炔没由来有些烦躁, 今日午时大军歇息的时候听说严莹来找陈晟, 便借着由头过来瞧瞧。
知道这一路的干粮她不喜, 送个点心也有错,严炔当真想不通。
程皎皎沉默了片刻,忽道:“那点心是我有还是大家都有?”
“莹莹也有。”
“那便是了, 并不是人人都有,我自认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陛下还是留着给有需要的人吧,我从前因为娇气被不少人说过,现在不想被说了。”
严炔皱眉:“这是何逻辑,男人又不喜欢这些,再说女子本就精贵一些,我看你方才似乎有些难受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我没有难受。”程皎皎这会儿心头梗着一股气,她觉得自己也有些矫情了,但是没人懂她。
“那你……”
程皎皎深吸一口气:“我只不过想到了我母亲而已,我母亲是北方人,当初嫁给我父亲可能并不喜欢蜀州的风土,才会给我起麦麦这个名字,并非是抱怨途中饭菜不好。”
严炔没想到她心里的想法竟然是这般。
麦麦。
他无声地念了念这两字,声音也柔和了下去:“麦田稻米、五谷丰登。你母亲希望你一生衣食无忧,能为天下百姓带来福气。虽的确可能是思念家乡,但更多也是对女儿的祝福。”
程皎皎眼眸微动,心中忽然微微动容。
“谢陛下宽慰……”
“朕说的是心里话。”
两人再度沉默片刻。
“如何,现在可想吃点心了?”
程皎皎没想到他还会问这话,噗嗤一声在马车上又笑了出来,接着掀开帘子,朝严炔伸了手过去。
“又哭又笑,不成体统。”严炔语气无奈,动作倒是温柔,程皎皎接过那点心时心情已经大好,甚至还朝严炔吐了下舌头。
接着瞬间关上了车窗,严炔在外怔愣片刻,回过神时也勾了勾唇。
“陛下快回前头去吧!不成体统!”
严炔无奈地摇了摇头。
“驾——”
两腿用力,骏马快速朝着前头跑去,两侧士兵皆昂首挺胸,目送陛下远去。
……
这一路走得都是官道,官道上的驿站其实有很多,但同时能接纳这么多人的也没几个,终于在行至十日之后,众人到了一个山脚下的官驿,这处适合安营扎寨,也能提供多一点的吃食和热水。
严炔下令在此处休整一日。
程皎皎做了十日的马车,早就有点受不住了,下车活动活动身体是其一,其二是她真的太想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了。
其余女眷其实皆是如此。
好在这官驿是真的大,所有贵人都分到了厢房,程皎皎的还在里头,十分安静。
她脚步略急,实在是……半分也等不了,十日都在赶路,作为女子还有一个难言之隐便是净手极其不便,程皎皎觉得就是天上的仙女也是会如此的。
进了屋,众人的神经才彻底松了下来。
“这屋子不错!虽不算宽敞,但是很干净。”金果说道。
程皎皎点头,这一路都是艳阳高照,离了晋阳那苦寒之地,天气越发暖和起来,这斗篷已是穿不住了,外头的夹袄现在也只想脱了。
不,她想从里到外现在全部换掉。
“去问问热水什么时候能送来。”程皎皎忍不住道。
金果连忙应下:“奴婢这就去。”
这官驿的动作倒是也快,饭菜和热水是一起送来的,程皎皎却是顾不得那饭菜,让金果和银果先服侍自己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待出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才总算感觉舒服了一些。
美人出浴,美的不可方物。
她长发未干,金果在后面慢慢帮她绞着,面容不施半点儿粉黛,却因为热气氤氲粉嘟嘟的。
银果瞧见都不禁感叹一句:“郡主可真美,三年前郡主及笄就名动五州,可如今郡主长开了,竟比少女时期还要好看呢。若是咱们回蜀州了,说不定很多人还要上门求亲。”
程皎皎原本在安安静静吃着饭,但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却微微一愣,放下了碗筷:“银果,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此番回蜀州,不可能再嫁旁人。”
金果银果俱是一愣,银果忙道:“郡主,婢并非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意,并没有责怪你,只是这样的话之后还是注意一些。待回蜀州,我打算开一间药铺,当是不负师傅当年的救命之恩和言传身教。”
银果忙道:“郡主一定能做好!”
银果是一时口快,但金果却慢悠悠上前:“郡主,奴婢也有句话,不晓得当讲不当讲。”
“你们俩与我都是从小长大的情分,有什么不能直说,说吧。”
金果吸了口气,“郡主虽两次出嫁,但第一次,是王爷指婚,如今虽证明当初王爷眼光不错,但只能说是造化弄人,郡主出嫁也仅有十五,在怀州也受了些委屈,奴婢晓得您和当初的驸马爷一直未曾圆房,后来又嫁给前宁王提心吊胆,更是给那厮当了几年的遮羞布,如今还是完璧之身。奴婢只是觉得……
程皎皎哭笑不得:“你原要与我说这事?”
“婢的意思是,郡主两次出嫁其实都是身不由己,如今眼瞧着是要熬出头了,郡主大可不必用过去的事情来束缚自己,就像当初,贺垣花言巧语哄骗您嫁过去,但出嫁之时非要拟个妹妹的名头,如今看来当真是虚伪至极!他可以用偷梁换柱,郡主也大可不必承认这段过往!”
程皎皎听懂了贴身婢女的真心话,摆手道:“我懂你们的意思了,你们以为我不愿再嫁是因为过去的事。其实非也,在外这几年我想明白了很多,也看见了很多依附夫君的女子,也瞧见了很多独立勇敢的女子,我觉得前者太累,如果可以,我想试试看做后者的滋味如何。”
金果和银果愣住。
“所以,我不嫁人,不是因为任何人。就是单纯的,我想。我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也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如此说,你们能明白了吗?”
金果和银果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慢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懂了。”
程皎皎笑道,继续说道:“那日我在宫中说要开药铺和绣庄赚钱并非假话,我是真想回蜀州好生大展拳脚一番,若能攒下一笔丰厚的酬劳,便不会只靠着父王,如今我们身份不同了,银钱上总不如之前那般自在,待我真的成了富婆,再养上几个小白脸~你们是不是就不会这般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了?”
诚然,程皎皎这后半段话是开玩笑般,但金果和银果却渐渐弯起了眼眸,然后慢慢就笑了起来,笑得还越来越大声,程皎皎亦是,三人笑成一团,好不快活。
银果性子更活泼:“若真有那日,我要来给郡主把关,且不会叫那些歪瓜裂枣来污了郡主的眼。”
程皎皎也乐不可支,一扫多日来赶路的疲惫,擦了擦眼周的泪花:“好啊,我倒是想看看你如今的眼光,能给我选个什么妙人来~”
……
严炔一路领军,丝毫没有摆过帝王的架子,一如他带军作战之时一般,与士兵们同吃同睡,令人敬佩。
除了时不时送往后头的几盒子点心,没有半点儿有违军规之举。
直到今日入住官驿,严炔才召见群臣,又恢复了在晋阳行宫的帝王姿态,一头扎进政事里两三个时辰,直到长贵悄无声息地进来。
彭壶众人看眼天色,这才意识到了时辰:“陛下一路劳累,今日又辛苦半日,政事明日再议不迟,陛下且先用膳歇息吧,臣子们告退。”
严炔并未阻拦,点了点头。
长贵这才上前,着人备膳。
一连数日都是简餐干粮,今日的饭菜自然做的精细一些,严炔用着,也自然而然问了家人那边。
长贵:“陛下放心吧,太后和公主都用过膳了,这会儿估摸着都歇下了,这些日子车马劳顿,驿站准备的也还算用心。”
严炔点头。
但片刻后又抬头看向他。
长贵愣了愣,眨眨眼才反应过来:“郡、郡主那边也送了,只是听说郡主晚些时候还和程远将军在院子里转着消了消食。”
严炔这才收回眼神,看似无意地继续吃了起来。
但又过片刻,还是放下了筷子,纳闷道:“她不累吗?还要去转。”
长贵:“……?”
严炔想了想,起身道:“朕也去消消食。”
长贵回过神,赶紧跟上。
偌大的院子就这么大,几间厢房一眼就能望到底,严炔在院中踱步,状若无意地朝着最角落的那棵柿子树走了过去,在树下站立着抬头瞧。
冬日里,这柿子树上也结了果,瞧着红彤彤的,很是好看,只是这一带无雪,衬不出雪中红柿的美景。长贵也顺着自家主子的视线瞧,他心中还十分纳闷,陛下怎么忽然要看柿子,但他个子没有严炔高,自是瞧不见从某些角度看过去,那一双眼分明落在最里头厢房的那窗上。
亥时的更声传来,天色已晚,严炔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预备转身回去,可经过驿站的灶房,忽然就听见了两个守夜的小丫鬟在那边窃窃私语。
“诶,你说今日郡主说的养男宠之事,是不是真的呀?”
第26章 刺客
长贵跟在严炔后面, 听到这两字的时候不禁睁大了眼,男宠……
小郡主这是什么情况……
他抬眸悄悄看了眼陛下, 果然,陛下的脸已经完全沉了下来,长贵大气不敢出,接着便听到严炔道:“去问问。”
“诶!”长贵猜也能猜到这结果,立马就去了,没多会儿, 长贵带着人就到了陛下的面前。
两个小丫头私下嚼舌根被陛下抓住,正是担惊受怕的模样,长贵见状,语气专程还放温和了些:“实话实说就行, 陛下不会怪罪。”
听了这话,两人才放心几分, 将白日无意听见的对话一字不落和严炔说了。
当然, 两人只听到了后半段, 也就是程皎皎打算回蜀州置办铺子和产业开始, 银果所说前头的话, 并未落入旁人的耳朵里。
严炔听完之后, 沉默了好一会儿。
两个小丫鬟和长贵均是大气不敢出, 片刻后, 严炔才语气淡淡道:“知道了, 退下吧。”
“是……”两人如获大赦,赶忙离去。
严炔也抬脚就走,回了自己房间。
回屋后, 长贵小心翼翼道:“陛下……这个或许是个玩笑话吧,陛下还是别放在心上。”
严炔忽然抬头, 犀利的眼神盯住他:“朕放心上了?”
“没有没有!”长贵立马改口:“是奴才胡说八道了。”
严炔心中烦闷,挥手让他退下,心中却又不可避免想到那日严喆所说——
程皎皎即便只是庶人,排队求娶的人可能也会将门槛给踏烂。
长贵麻溜退下,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严炔忽然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到遂阳?”
长贵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陛下的意思:“按照现在脚程……预计也就是半个月左右的事情。”
严炔垂眸,半晌后嗯了一声。
长贵仔细琢磨了一下,遂阳,队伍行至遂阳这里,小王爷他们应该就要继续南下回蜀州了-
程皎皎昨晚睡了个好觉,精神焕发。
一早,大军要继续上路了。
程皎皎早起来到驿站,程远已经在等她了,严莹几人很快也过来,她碰碰跳跳靠近了程皎皎,道:“今天我的马车和郡主一道走后头。”
程皎皎看了眼不远处的陈晟,一点都不意外,道:“好啊,公主要是乐意,我自也很高兴。”
葛氏不在,只要严炔点头,这事就顺理成章,严喆虽然不满,但还是道:“我也走后头。”
严岫立马跟上。
程皎皎有些头疼,这严家几个兄妹又给跟过来了……那严炔……
她念头刚起,便瞧见那人穿着一身靛蓝色祥云纹的常服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得不说,这人现在穿衣打扮的品味的确比从前好些,程皎皎又忍不住瞧了好几眼。
严炔自是察觉到了,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
“吃过早饭就走吧,路途还很远。”
陛下开口,众人自然不敢再耽误,驿站准备这么多人的早饭肯定够呛,所以还是最基本的菜馅包子,程皎皎吃了两个就吃不下了,带了几个准备路上再吃。
严莹的动作是真快,马车都挪到后头的队伍了,显然,卫梓瑶也想跟着凑过来,但是因为扶摇夫人的缘故,只能讪讪作罢。
大军继续前行,程皎皎昨晚休息的不错,今日精神头自然也很好,一路上严家兄妹几人都有说有笑的,时间过去地很快。
只是途中,前头那人总是会接着这般那般的理由送来些东西,不过因为有严莹在这,程皎皎也就心安理得的享受起来。
一眨眼,又是十日过去,大军已行至晋阳边境,再过不日,就能到遂阳。
越发接近,程皎皎的心情明显也就越发欢快,这和某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值晌午,大军再次原地休息,程皎皎到河边乘凉吃饭,眼瞧着马上要到二月,又远离了晋阳那苦寒之地,最近这一路上已是春暖花开之像,河边的桃树上也冒出星星点点的花蕊,瞧着格外喜人。
程皎皎也换了身淡粉长裙,站在这林中,人比桃花俏。
严炔不知何时靠近,悄无声息:“朕记得你从前只喜欢牡丹。”
程皎皎一愣,回头。
“陛下居然还记得。”
严炔:“有何奇怪。”
不远处,严家两兄弟还有程远陈晟正在比划剑术,也是行军久了腰酸背痛,正好活动活动筋骨,而严莹心心念念陈晟自然在一旁呐喊助威,桃林这边倒是又只剩下严炔和程皎皎两人了。
当严炔说完那句“有何奇怪”后,程皎皎心中才觉得奇怪呢。
从前在怀州两人不合,她喜欢什么严炔都当瞧不见,现在倒是知晓了。
“其实我喜欢很多花,并非只有牡丹。”程皎皎如实说。
的确也是如此,只是从前她必须要表现地喜欢桃花,全然是因为那人说过,她的身份,只能喜欢名贵的花朵。
久而久之,程皎皎便也觉得自己真的喜欢牡丹。
可这山间自由烂漫的桃花有何不好?夏季清香纯白的栀子也很是喜人。
听她这般说,严炔忽然上前折了一枝桃花,程皎皎睁大了眼。
谁料,这人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并未有其他举动,程皎皎忽松了一口气,当真魔怔了,还当他要给自己,幸好……
但下一瞬,耳边忽然一阵风声,严炔神色猛然一凛,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将手中的桃花枝扔了出去!
程皎皎压根都没反应过来,便被严炔忽然拉住了手腕,护在怀中。
接着,程皎皎耳边便传来了打斗声、暗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再来是一片惊呼——
“有刺客!”
“护驾!”
“护驾!”
程皎皎心中瞬间想骂一百声娘,青天白日在这还能遇到刺客,这刺客莫不是被驴给踢了脑子!
她想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东西,但此时却被严炔牢牢护在怀中,连头都抬不起来。
而她自然便也不晓,方才严炔为了寻她,独自一人来了这桃花林,身边侍卫一个不在,如今竟忽然来了一群刺客,即便是严喆等人赶来,又有楚河带队增援,竟还是急让严炔负了伤,胳膊传来血腥气味,程皎皎心下一凉。
好在,寡不敌众,刺客很快被楚河带兵绞杀,本预留一两个活口审问,但这群人皆是死士,竟实现服药,见败,立刻催毒,很快就口吐白沫身亡。
楚河气得跳脚。
但现下更要紧的,还是陛下的伤势。
程皎皎抬头,一张小脸已是惨白,盯着严炔的伤口:“我看看!”
严炔方才连个武器都没有,还将她护地极好,此时瞧见怀中人这般担忧自己,难看的脸色也缓和几分:“朕没事。”
“你让我看看!这群人一看就会用毒!”
晋阳就是这般邪门,蛊毒遍地,上回陈晟的教训还历历在目,程皎皎实在不敢掉以轻心。严炔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护着程皎皎,此时也并未松手,垂眸看着怀中人,他语气十分温和:“好,那回去看吧。”
程皎皎点头,立马拉着他就要去马车上,紧赶慢赶过来的军医还是慢了一步。
“陛下人呢?”
严喆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
军医:“???”-
这场行刺,惊动了大军所有人。
一时间,严炔马车外布了不少人,所有人严整以待,陈晟下令肃查,怀北军瞬间全部紧张起来。
这场刺杀,明显是事先部署,完完全全预谋好的。
仅凭一小队人马就能接近陛下,这让陈晟十分挫败。
而此时的马车上,程皎皎正在给严炔处理伤势。
说来也是巧了,昨日,太后和扶摇夫人一道去了附近的金蝉寺烧香祈福,因为这寺庙十分灵验,严炔派了重兵护卫太后的安全,太后尚未归来,而今日军中便出事了。
程皎皎让人将外衣脱下,严炔从未这般顺从过,和上次在夜里不同,这回这伤,便是实实在在的了。
刀锋利刃的痕迹,血肉模糊。
程皎皎皱着眉,一言不发地处理。
她动作轻柔,眉头微蹙,严炔一动不动,只是一双眸一直紧紧盯着程皎皎。
“疼吗?”
程皎皎抬头,便撞入一双幽深双眼。
严炔摇头,程皎皎抿了抿唇便继续了:“瞧着似乎没有中毒的痕迹,万幸。”
严炔唔了一声:“朕运气还挺好。”
程皎皎不可置信抬头:“你还调侃起来了?遇到此刻还算运气好?”
严炔眼眸温柔噙笑,一言不发。
程皎皎低头不去看他了,专心处置伤口,虽没毒,但是在包扎伤口的时候忽然还是瞧见了异样,程皎皎低头去看,眼前忽然一花。
“怎么了?”严炔问。
“没、没什么。”
程皎皎眨了眨眼睛:“估计是我自己看错了吧。”
很快,严炔伤口便被包扎处置好了,程皎皎松了口气:“好了,这几日就尽量别用右手了。”
严炔点头:“好。”
直到这时,程皎皎才注意到了他们正在哪里——
帝王的马车,简直就和个小屋子一样大!
她忍不住多瞧了两眼,严炔奇怪:“怎么了?”
程皎皎叹气:“你别骑马了,就在马车上歇息好了。”
严炔望着她,难得的乖顺:“好。”
此时马车外传来严莹她们的声音:“二哥,我们能进去了吗?”
程皎皎挪到一边,严炔扬声道:“进来吧。”
下一瞬,严炔严喆和严岫都进了这马车,要不说宽敞呢,这么多人在里面还绰绰有余,严莹双目通红:“二哥你没事吧,可中毒了吗?”
程皎皎见几个人都看着自己,摇头:“没有。”
众人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
见严家几个兄妹都在,程皎皎先行下了马车,长贵等人在外面也焦急的不行,听到程皎皎说没有大碍才稍稍放心一些。
而接下来,估计严炔又要在马车上见不少人,程皎皎便先回自己马车上去了。
进了马车后,金果银果也是满眼担忧:“郡主没事吧,可吓死奴婢了,怎好端端的还能遇刺。”
程皎皎也想不通,怀北大军班师回朝,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个时候行刺,当真是不要命了,就凭他们那点儿人数,也是万万不够的。
纯属找死。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歇了吧。”
后半日,外头的气氛严肃,程皎皎便也没再下马车,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今日这行刺之事,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困意上涌,便浅浅小憩了一会儿。
夜色安静,所有士兵应是也原地休养,程皎皎睡着睡着,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她浑身开始灼热,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啃咬,初时还不算很难受,却在夜色越来越深时愈加明显。
她猛然睁开眼,下意识就摸上了自己的脉搏,可任何异样也无,这让程皎皎有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
很快,她脸颊通红,眼中也泛起潮意。
“金果……”她努力唤了婢女,但声音太小,竟无人应答。
身下越来越难受,程皎皎竟然一时难耐,她并非什么都不懂的豆蔻少女,第一反应,便是有人给她下了药。
还是那天杀的王母仙药。
可不对,她脉搏没有任何变化,倒也不像……程皎皎努力去药箱取了银针,想让自己越发清醒一些时,脑中忽然闪现出自己给严炔包扎伤口时候看见的一幕——
当时她眼睛一花,面前有不少细小的黑丝游过,这让她恍然大悟——
竟然是蛊。
西域擅蛊毒,南接苗人,她们对蛊毒的研究更是一等一。
毒药尚且猛烈,可若是这般阴险的玩意,可能第一时间确实是诊断不出来的。
程皎皎立刻从药箱里面翻出几粒速救丸,师父这药还算好用,但是也只能暂时压制,程皎皎缓了片刻之后忽然清明一些,立刻下了马车。
“郡主?”金果银果瞧见她忽然下来都很惊讶。
“去找陛下。”程皎皎也来不及和她们多解释,立马就要朝前去找严炔。
蛊虫无处不在,她自己中了招,想必严炔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立刻动身找人,将这速救丸送过去才是要紧。
夜色如墨,严炔刚刚处理完政事准备合眸片刻,便忽然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长贵诧异万分:“郡主,您、您怎么来了?”
严炔猛然睁开双眼,黑暗中迸发精光。
程皎皎还来不及解释,马车帘子瞬间就被掀了起来,四目相对,严炔眼神中含有一丝错愕和一丝危险,但唯独是没有什么蛊毒复发的模样。
程皎皎刚要开口,严炔忽然朝她伸手,下一瞬,程皎皎竟然被这人提了起来,直接塞进了他自己的马车里……
第27章 难耐
马车被关上, 在外头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这般气氛, 长贵最先反应过来,笑道:“两位姑娘,估计郡主有要事要找陛下商议,咱们靠边?”
金果和银果此时心还在怦怦跳,反应过来之后道好,跟着长贵去了马车后头……
这陛下的车马也的确够大够宽敞, 周围的人全都自觉避让,程皎皎被严炔给提起来之后整个人现在也是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陛下、您这是……?”
严炔方才心绪有些冲动,将人按在自己腿上才回过神来,面色闪过一丝尴尬。
但程皎皎瞬间就明白过来:他一定也中蛊了!
她立马掏出速救丸, 不由分说就往严炔嘴里塞了一颗!
“陛下!吃下这个就好了!”
严炔还怔愣着,就被喂了一个药丸子。
“你给朕……吃得什么?”
“速救丸!我知道你现在定是十分冲动难耐, 你放心, 一会儿就好, 我跟你一样, 挺过去啊!我师父这药丸功效很大, 什么蛊毒都能解, 陛下莫担心, 我明日就翻阅蛊的医术, 尽快给我们找到解法!”
严炔见她说得口干舌燥, 总算也捋顺了几分,“中蛊?你中蛊了?!”
程皎皎:“就是你那刀伤上的呀!我下午包扎的时候瞧见一黑丝游过,还以为是我眼花……对不住, 我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想到了,这是情丝蛊, 有些歹毒……但并非无法可解……”
“如何歹毒?”
程皎皎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初、初中蛊者,便会似陛下这般,情难自已,受欲/.望纠缠,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可若是迟迟不解,就会暴体而亡。”
严炔脸色沉了下来,盯着她:“那如何解?”
“我师父有办法!我师父曾经就解过一个,另外还有一本书上有记载法子,可惜这书没传给我,在我师弟那里,我明日就写信给他,让他速速回信!在这之前,也可以吃速救丸拖延,陛下放心,不会有事的。”
严炔盯着那速救丸若有所思:“这蛊毒的名字……如果没有速救丸,怎么解?”
程皎皎脸颊一红,半晌不说话。
严炔也不催促。
“哎呀,就是那点儿事嘛,阴阳相合,这蛊毒最开始便是利用男女最原始的本能,可蛊毒本就阴险,但凡成功,这男女就会绑定在一起,初时自然能纾解的,可后面男女若一旦分开,其中一方再找别人必是无效,且但凡一方变心,还会收到反噬之痛。”
严炔疑惑:“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可怕,若是中毒男女一心一意相守呢?”
程皎皎噎了一下:“这是不正常的!蛊便是蛊,对人体总有损害,这蛊毒阴险的很,多是男子对女子所下,若女子不喜欢这个男子呢?岂不是被困一生,且方才我所说的只是浅显理解,若任其发展,最后男子可能也会消尽而亡,女子再去找别人,女子也会暴毙,也是有损有情人的阴毒法子!”
严炔明白了:“的确。”
程皎皎说完之后仔细观察了一下严炔:“陛下……可好点了?”
严炔一怔,此时此刻,他竟还抱着程皎皎坐在腿上,程皎皎面上没什么,耳根却红透了。
“抱歉。”他轻咳一声,就要松手让人下去,谁料,程皎皎脸色忽然一变,在他腿上不自在地扭了几下。
“怎么了?”
“没、没什么……”
程皎皎惊愕地盯着那速救丸,有些不解,严炔声音却严肃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程皎皎咬住了下唇,害怕传出什么可怕的声音,同时心中也不禁骂娘:这什么东西,功效来的这样快……
严炔脸色沉了下来:“你浑身发烫,朕去喊军医。”
“不……”程皎皎立马抓住他的下摆:“陛下别去……”
“胡闹。”严炔额角青筋绷起,程皎皎说什么都不让他去,但不知不觉,整个人却贴紧了他怀中,她浑身燥热,严炔却像个冰块,令她很舒服。
程皎皎哼哼唧唧,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严炔僵硬如一块木头,冷着脸将人往下拽:“程皎皎。”
“嗯。”
严炔本想对她说两句重话,可这话到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陛下,我……”程皎皎忽然开口,她觉得自己现下定是要疯了,好热,纤纤手指不知何时扯开了腰带,严炔眼眸倏然绷起,抓住了她的手。
“速救……”
程皎皎声音都带了哽咽之意。
严炔立刻转身喂她服下这速救丸,他拿起时才发现,这瓶中所剩不过寥寥几颗,当下神色便沉了下来。
又服一颗,程皎皎努力和这股劲儿对抗。
严炔声音嘶哑:“这药服多了可有损身体?”
程皎皎现下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她小脸通红,杏眼含水,不住在严炔腿上扭来扭去,腰带半解未解,月牙白的长裙已经弄出凌乱的褶皱,淡粉色的上衣领口不知何时也有几分凌乱。
严炔如同木桩,一双眼平素冷静自持,现下也不知朝何处放去。
“没用……”程皎皎竟小声哭出声。
显然,这颗速救丸并没有药效了,她难受到了极点。
严炔刚想开口去唤军医,可程皎皎这幅模样……不能被其余人瞧见……
且军医只懂医治外伤,怎会懂蛊毒。
程皎皎不住朝他身上蹭,严炔眼中漫上一丝暴怒。
谁?
谁敢这样做 ?
帝王的杀意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点,但怀中小人儿如今自然顾不上这许多,“你好好闻……”
她哼哼唧唧窝在脖颈,严炔心中复杂,一双手也终于忍不住握住她纤细腰肢,此刻眼中惊涛骇浪。
他并未中蛊。
这一点严炔很清楚。
虽然暂时还想不通这是为何,但他却觉得自己好像也中了。
他浑身僵硬,一向冷静支持的帝王如今也和毛头小子一样,双眼不知往何处看,双手也不知往何处放了。
偏怀中的娇气包还在乱动,手和腿蹭过一处,严炔终是有些忍无可忍,将人牢牢按住,“麦麦,你别再乱动。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他额角冒出薄汗,下午才包扎好的伤口因为方才的拉扯又渗出了血迹。
程皎皎哼哼唧唧:“你唤我什么……”
“麦麦。”
严炔抵着她的头,感觉自己也快毒发了。
她的小字他清楚的很,但四年前从未唤过,那时候娇气包不待见他的很,若是敢叫,怕不知会引来她何种嫌恶。
严炔做梦也没想过,有一日还能得她在他怀中这般。
“有没有别的法子……?”
严炔眯起眼,方才有一瞬间真想把几年前没办的那件事办了,可想到方才她说的那句话——
若女子不喜欢这个男子呢?岂不是被困一生。
他不敢冒险,他害怕麦麦醒来再也不肯理他了。
帝王的声音带着一丝卑微和讨好。
程皎皎这会儿难受地几乎要哭出来,粉色的腰带早就掉落下去,这马车的确是大,软塌宽敞地躺两个人足矣。
程皎皎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难耐之时,她自然也知如何纾解,小手往下,靠在严炔肩膀。
男人预低头,却被尚存一丝理智的程皎皎拦住,严炔浑身僵硬,也感受到她的动作。
喉结滚动发涩,一团火瞬间烧了起来。
可惜这蛊毒实在厉害,程皎皎的理智很快便也没了,她贴着严炔的耳朵,只觉得是一块能浇灭她灼热的寒冰,眼中水雾越来越浓,竟是没有忍住亲了过去。
刹那,严炔喉间发出一声闷哼,方才无处安放的手这会儿再也忍不住将人抱到怀里。
“程皎皎……!”
程皎皎终于忍受不住哭出声来:“你帮我……”
严炔怔愣。
“你帮我呀……”咿咿呀呀的声音洒在耳边,严炔脑中有根弦忽然就断了。
“你、别、后、悔。”
他几乎是一字一句说出这话,接着,便将人放在了软塌之上。
……
时至二月初,中原地带已至春日,淅淅沥沥的春雨在这一晚悄然而至。
帝王的马车周围侍卫虽严阵以待,但均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长贵也带着两个婢女去了后头躲雨。
这雨滴打在那枝头悄然绽放的花蕊上,水流潺潺,花蕊也悄悄地绽开,露珠晶莹剔透。
有些含苞待放的花朵,被滋养地开心了,也褪去了羞意悄悄露了蕊心,树下有好奇的一只小狗原本在躲雨,瞧见树下那刚刚绽放的迎春花,新奇的很,走过去盯着那花蕊,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小狗没有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花儿像是被吓了一跳,瞬间被风带着摇摆起来,小狗也退后一步,生怕折断了这美丽的花,但又被其深深吸引,在那花朵旁驻足不前。
春雨不知下了多久,大地复苏,柳条抽新,马车内的一两声轻呜也被雨声掩去。
事毕,严炔将人抱起,程皎皎睫毛上还有一滴眼泪要掉不掉,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委屈,但已经窝在他脖颈处靠着。
严炔将她的裙摆放下重新整理好,垂眸看了许久怀中之人。
指尖还有一丝湿濡,令他着迷。
良久,严炔低头亲了一口怀中人的额头。
“不回蜀州了,和我回秦城,嗯?”
第28章 休整
程皎皎像是做了个梦, 梦里面事情很清晰,但是又很模糊, 迷迷糊糊之间她只有一个感想,那便是这蛊毒好生厉害,在睁眼的时候,还能让人一点儿都想不起昨晚的事情。
等她睁眼的时候,外头已经天亮了。
她一个人在马车上,空空荡荡, 外面传来了严炔说话的声音。
程皎皎低头一看:“!!!”
她怎么在这!
她在陛下的马车上!
程皎皎头脑发晕,一片混乱,下意识先看了看四周,还好, 她衣衫整洁,瞧着也没有什么古怪的痕迹……下一瞬, 马车门被打开, 严炔走了上来。
四目相对, 严炔的眼神就这般牢牢锁在她身上, 程皎皎睁着眼懵懂看着他, “陛下?我怎么在这?”
严炔闻言一愣, 面色也渐渐有些古怪, 而且……盯着她的眼神也有些危险。
程皎皎脑海里飞速转着, 试探问:“昨晚……我是在这打扰陛下了吗?应该……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吧?”
严炔猛然被气笑。
他上前一步, 忽然俯身靠近。
“你觉得什么是出格的举动?”
程皎皎睁大了眼,“我、我想不起来了,我只是想告诉陛下, 那蛊毒的事……”
“然后呢?”严炔逼问。
“然后……”
程皎皎脑袋晕乎乎的,直接道:“我记得我好像又吃了一颗速救丸, 就再也没意识了……是睡过去了?”
严炔眯着眼看她,程皎皎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危险。
严炔正预备说什么,马车外传来了长贵的声音:“陛下!太后听闻您昨日受伤,人已经赶回来了!”
程皎皎立马就有些慌乱了:“陛下,能不能让我先回去……”
严炔脸色可谓难看至极,但现下的确不是个适合说话的时候,便点了点头,先带程皎皎下马车了。
好在,这会儿还很早,大军尚未出发,程皎皎下了马车之后就立马和金果银果返回了自己马车之中,程远从不远处走来,虽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多问。
直到回去之后,程皎皎才松了口气。
真是丢死人了!
居然在他的马车上过了夜!
金果小声道:“郡主不必担心,早上的时候我听见陛下好像就吩咐下去了,说是卯时的时候身体抱恙才传您过去的,所以不会有人说什么的,陛下想得还是挺心细的。”
听见金果这般说,程皎皎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问:“昨晚到底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就……”
金果和银果的神色也有些尴尬:“奴婢们也不知道……郡主您昨晚要去找陛下这事奴婢们尚且不知道缘由,后来您和陛下在马车上,长贵带我们去了后面,再然后,天就亮了……”
程皎皎:“……我之所以找他,是因为我和他都中了蛊。”
“!”
金果和银果睁大了眼:“什么?!郡主您没事吧!”
程皎皎摇头道:“不是什么特别凶猛的蛊,但是也要尽快处理,我昨晚可能是连续服了两颗速救丸,一时在马车上睡了过去,应该没发生什么事……”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程皎皎也有些心虚,但应该是没有的,严炔不是那样的人,何况还是在荒郊野岭!有师父留下的速救丸,两人应该都不会失去理智。
不过……
程皎皎摇了摇自己的药瓶子,脸色瞬间也沉了下来,这可如何是好,速救丸没有多少了……
“金果,你速取来纸笔,我要给师弟写信,还有,你去咱们随身带的书本里面好好翻找一下,有没有记载蛊毒的书籍,有的话迅速拿来给我。”
“是!”金果赶忙转身就去。
程皎皎忙着应付这情丝蛊,前头,太后和扶摇夫人也回来了。
听说儿子遇刺受伤,太后自然无心再礼佛上香,一路赶了回来,直到看见人之后才放心。
“子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会有刺客!”潘太后十分惊讶。
严炔神色倒是平静:“儿子已经着人去查了,母后不必担心。”
扶摇夫人:“咱们怀北大军这么多人,这刺客当真是胆大包天,但是能潜伏进来的怕是也不是普通人,陛下可千万要仔细才是。”
严炔点头:“姨母说的是。”
潘太后围着自己儿子说了好些话,再三确认他没事之后才稍稍放心了一些。严炔岔开话题道:“母亲这一路礼佛可还顺当?”
潘太后神色担忧:“我这边自然是没什么。”
严炔:“那便好,这一路咱们的脚程也还算快,儿子想在前面的官驿再歇两日,母亲意下如何?”
前面便是太后去的金鸣山,山脚下还有个规模不小的官驿,潘太后本就心疼他受了伤,听闻要歇息,自然满口应下:“回去的事不着急,歇歇也好,还能肃查一下军中。”
严炔点头应是。
卫梓瑶这次也跟着去寺庙了,听说表哥受伤,自然也是满眼担忧,但自从扶摇夫人明确不许她再靠近严炔之后,即便是担心也只敢站在不远处遥遥看上一眼,不敢靠近。
心情明显也低落了不少。
但现下无人关注她,陛下的命令传下去,大军即刻整顿,此处到金鸣山脚下的官驿还有半天的路程,天黑能到。
程皎皎在马车上待了足足两个时辰,飞鸽传书发了三封,又翻遍了古籍,总算松了口气。
金果心中也一直悬着,着急问:“郡主,如何了?”
“查到了,原来这蛊毒只是月圆之夜比较厉害,其余时候倒是不会……昨晚是月圆夜对吧。”
“是的郡主,昨天是十五。”
程皎皎啧了一声:“这蛊太阴险了,我还要继续查,午饭不吃了,你们去吃吧。”
“郡主,饭还是要吃的。”金果预备劝,银果的脚步声也传来了:“郡主,小王爷来了。”
程皎皎让程远上了马车,她这才想起,昨天出事之后半天都没见到他,好奇问弟弟:“昨晚你去哪里了?”
程皎皎问完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生怕程远会同样这般问他,还好,程远显然不知道昨晚她不在马车上的事情:“我去查刺客的事情了。”
“可有收获?”
程远眼下两团乌青,显然是一夜未睡。
程皎皎问完,程远有些犹豫未答,程皎皎从弟弟的神态瞧出些许不对,追问:“怎么了,行刺的事有什么不妥?”
这马车上当下倒是也没有外人,程远犹豫片刻,小声道:“二姐,这队刺客,应该是咱们的人。”
程皎皎睁大了眼。
她愣了好一会:“什么、什么叫咱们的人?”
“我昨日清点士兵,发现就咱们这边少了人,现在陛下本就怀疑是有内鬼,毕竟谁有那通天本事能瞒过这么多怀北军的眼睛?但是咱们的人一直就在大军里……”
程皎皎倒吸一口冷气。
程远此次来晋阳,自然是带了蜀王府的兵,这些兵马不归怀北军管辖,人数也未登记在册,倒是的确容易浑水摸鱼。
可是为什么?他们并无反心啊。
程远显然也十分头疼:“阿姐,陛下查到咱们是迟早的事,我要不要主动告诉陛下?”
程皎皎看向他:“当然要的,我问你,这行刺之事可是你我策划?”
“怎么可能。”
“那你觉得会是父王吗?”
“不会!”程远斩钉截铁。
“那便是有心之人混迹在我蜀州军马之中,主动坦白,最多算你治军不严,可你隐瞒,这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程远毕竟才十七,能力有限,当下听了阿姐的话之后才有了主心骨:“那我一会儿就去找陛下禀明,陛下刚刚下令,咱们要在金鸣山脚下歇息两日。”
程皎皎:“嗯?刚刚下得令吗?”
“对。”
虽然程皎皎现在一心想回家去,但是现在看来还有些棘手的事情要处理,歇歇脚也好,至于她中蛊毒的事情,便没有给程远说。
程远要去找严炔了,程皎皎忽然想到了什么,拉住他,“我忽然想到,你说,这群人会是她安排的吗?”
程远愣了一下:“祖母?!”
程皎皎不愿喊这声祖母,只是点了点头,程远惊愕:“不大……可能吧,祖母一年前病了,现在还有些神志不清。”
程皎皎的祖母程孙氏也算当年蜀州了不得的人物,在程福上位之前,和老蜀王一同打下了蜀州的半壁江山,绝不是个无知的妇人,即便老了,也不算是个慈祥的老太太。
程远说的事,程皎皎是知道的,若不是知道这位祖母已经患病神志不清,她还未必愿意回去蜀州,既然如此,她那一点点升起的疑虑也只能暂时放下:“可能我想太多了吧,你去吧。”
程远点头,转身便下了马车。
程皎皎原本就烦忧这蛊毒的事情,现在又知道了刺客的事情,当下眉头便和拧成了结的麻花一样,解不开了。
一下午的时间,程远没有再回来找她,马车慢慢前行,一直到了黄昏,终于到了金鸣山的脚下,此处距离遂阳,不过也就三四日的脚程了。
陛下有令,原地修整。
程皎皎分到上厢房,下了马车之后便回了房间,一头就扎进了古籍医书当中。
驿站照旧送来了吃食和热水,沐浴之后,程皎皎才等来了程远。
他满脸疲惫,似乎很是挫败。
“陛下怎么说?”程皎皎着急问。
程远:“我还是慢了一步,我去的时候,陈晟将军也刚刚查到,他果然厉害,根本就没有问过我带队人马多少,就能轻易查到我们这边少了人。”
程远自嘲一下,程皎皎并不意外。
严炔如今的力量,自然不容小觑,否则又怎么会胜过天下豪杰夺了这北方的天下?
“但是我去的及时,陛下并未怪罪,只是让陈晟开始着手调查此事,阿姐,我还是太笨了,竟然连有异心之人混入军中都不知道。”
程皎皎开解他:“陛下既然没有怪罪,说明他相信我们并无二心,这便是一件好事,至于其他的,你都不要在想,陛下自然会查清楚真相,清者自清。”
程远点头:“阿姐说的有道理。”
“好了,你也去歇息吧,想来你昨晚都没有合眼?”
程远笑了笑:“好。”
送走弟弟,程皎皎心也静了下来,屋内只剩下金果银果两人,她们自然是知道了刺客的事情,不免也有些胆战心惊,眼看马上就要回蜀州了,竟然又出了这么个岔子,不知道陛下会如何想……
两人想说什么又不敢,其实程皎皎心中所想也差不多,思来想去,书也看不下去了,竟是放下了笔……-
上厢房。
严炔与众大臣议完正事之后便也沐浴用膳,此刻一袭常服坐在案前,瞧着神思专注正在看奏折,但也就只有长贵晓得——
陛下压根就没看进去。
他的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下午小王爷和陈晟将军所议之事他也听见,此刻虽然揣摩不来圣意,但结合昨晚之事大抵也能猜到,这是在等人呢。
可眼瞧着天色越来越晚了,陛下的脸色好像也难看了起来。
大有一番等不到人就会发作的模样。
长贵大气不敢出,甚至想偷溜出去请人过来算了。
总算,在亥时正刻的更漏响之前,一阵脚步声悄然而至,长贵心下一喜,赶忙迎了出去,那案前的雕塑也总算有了反应,耳尖微动,眼神欲看又不看,直到长贵进来小声又欢快地道:“陛下,郡主来了……”
严炔神色间的苦大仇深总算消散了一些,状若无意地嗯了一声,“请。”
第29章 采药(加更)
墨色的夜晚笼罩着整间驿站, 几间上厢房的烛火早就熄灭了,帝王的屋子比起旁人位置自然要好, 安静得很,程皎皎一路过来披了个斗篷,透露着几分心虚。
怎么现在她也有了日日晚上去寻人的毛病……
长贵迎她进去的时候脸上的笑有些谄媚,“郡主可算是来了啊……”
他明显只敢小声和程皎皎说话,程皎皎一愣:“陛下在等我吗?”
长贵可不敢应声,只是低着头赔笑, 程皎皎有些奇怪,但没停下脚步,还是先踏进了房门。长贵转身关好了房门,金果和银果也在门外等候。
“陛下。”
程皎皎一进门浅浅行了个礼, 立马开门见山道:“又来深夜打扰陛下了,实在是我放心不下白天的事, 想必那个行刺的事情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们是不晓得这些刺客是什么人, 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但是蜀州现在肯定没有不臣之心, 阿远年前刚满十七, 掌兵经验不足, 还望陛下明察。”
自从程皎皎进门, 严炔的一双眸便牢牢锁在她的身上, 眼睛一眨不眨, 带着一丝直勾勾的味道。
程皎皎说着说着便也注意到了这眼神,声音小了下来,这……这人这么盯着自己作甚?
见程皎皎满脸茫然, 严炔才别开眼:“若是因为这事,朕还不至于昏头。”
听他这话的意思, 便是能猜到这事并非程远所为,程皎皎悬了一整日的心瞬间放下:“是!陛下英明神武,大丈夫是也!定不会被小人蒙蔽双眼!”
这番说辞,令严炔眼皮都抽了抽。
“英明神武,大丈夫?”他语气嘲讽,“没想到竟能从你嘴里听到夸赞朕的词。”
程皎皎讪讪摸了摸鼻子:“我说的也是事实嘛……”
严炔再度沉默下来,依然和刚才那样看着她。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异常。
“你今晚来找朕,就为了这事?”
不知道为何,严炔这话听上去语气平静,但程皎皎却觉得有一些汗毛竖起。
“也不是,还有……还有那蛊毒……”
严炔耳尖轻微一动,耳根也弥漫上了一丝薄红:“你又……?”
“不是不是!”程皎皎连忙摆手:“我今天查阅了一天的古籍,总算也有所收获,陛下不必担心,这蛊毒好像只会在每月的月圆发作,也就是说平时无碍,那我这边还有好几颗速救丸,你一些,我一些,至少管三个月不成问题,三个月,也足够我寻到解法了。”
严炔再度沉默了下去。
“三月?”他语气似乎讽刺,“若三月之后你没有寻到你师父,或者说没有寻到解法,如何?”
程皎皎头大如斗:“还请陛下信我。”
严炔慢悠悠从案前站起来了。
“若这速救丸服下,无用,如何?”
程皎皎睁大了眼:“怎么会呢,这是我师父的毕生心血,至少都有用处的,您看我昨日,服下之后不是立刻好了许多?”
严炔:“……”
“好了许多?”
他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下这几个字,盯着程皎皎的眼睛像是要确认什么,片刻后,自嘲般挪开了眼:“朕不需要,你都留着吧。”
“???”
“陛下,这、这蛊毒发作起来是很难受的!如果你不用的话,到时候,到时候找谁都不合适……”
严炔古怪笑了笑:“找你呢?”
程皎皎:“……”
她被噎了一下,对上严炔似笑非笑的眼,莫名感到一丝心虚:“您在开玩笑吧,那更不合适……”
严炔怒极而笑,别开脸懒得看她了。
程皎皎当他是不相信自己,再三保证:“您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医治好陛下的蛊!当然也是我自己的,如若做不到,陛下尽可来治我的罪!”
严炔神色微动:“可你不是要回蜀州?”
程皎皎又被噎了一下:“是……可我不是给了您速救丸,我已经去了书信给我师弟,他一定有法子,最迟一月就会给我回信的,到时候我再快马加鞭送到陛下那边,一定来得及!”
“这么麻烦,你就不能等蛊毒清了再走?!”
严炔声音已带上了几分恼意,程皎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
她垂下眼睫,似有几分伤心:“我三年多没见过我父亲和阿姐了,确也想回家,如若不然,这速救丸再给陛下两颗?若等一月之后,我还没想出法子,陛下再来抓我不迟?”
严炔的心忽然被刺了一下,有些疼。
他原本抓着书卷的指节泛白,心中忽有个声音响起:严炔,你为难她作甚。
严炔神色很快恢复:“不必了,就如你所言便是。”
程皎皎忽然抬头,明显十分高兴:“真的?多谢陛下!”
严炔放下书卷,抬眸看着她:“你放才说,这蛊毒月圆之夜才会发作,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我查阅了三本古籍,没错的。”
严炔思忖了片刻:“朕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这两日朕要在这官驿附近肃查刺客之事,晚两日再动身去遂阳吧。”
“应该的!”程皎皎立马应下。
见她倒是没有半点不愿,严炔面色这才缓和几分,视线从她的脸庞忽然渐渐下移,移到领口处的衣襟……再往下,盈盈一握的腰肢……而后,绣着精致百合花的衣裙……
一些不大合时宜的想法忽然冒出了脑海,严炔耳根的红晕越发可疑,他迫着自己别开了眼,而后便听到程皎皎道:“我还有一事想请陛下允准。”
“说便是。”
“此处的金鸣山是杏林世家都晓得的宝库,山上奇珍异草多得很,我想明日上山去寻几味草药,和陛下告个假。”
严炔有些迟疑。
但转念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神色又温和了下来:“想去便去,朕命人护你。”
程皎皎语气欢快:“多谢陛下。”
她现下是真的高兴,原来严炔真的这么好说话,此行目的都达到了,程皎皎便告退要走。
严炔坐在案前,面色一半隐在烛火当中,瞧不出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待人走后,长贵重新进来:“陛下也歇息吧?”
“你们都退下,今晚不必守夜。”
长贵应是,带着顺年和顺岁他们鱼贯退出,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严炔一人,他又在案前坐立片刻后,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这物不大,但在光影下摇摇欲坠,小巧玲珑,其上似乎还飘着一层淡淡的暗香。
严炔摩挲片刻,重新收入袖中,这才转身朝内室去了-
次日一早,程皎皎便准备动身。
金果与她一道,让银果留下看守,银果自然不愿也想跟着上去,程皎皎无奈:“这可不是儿戏,上山很苦的。”
“郡主都能吃的苦,奴婢怎么不能吃了?!”
“你留下有消息第一时间给我送去,任务更重,尤其是刺客那边的事情,留意打听。”
听了这话,银果只好作罢,而严炔一早就派了二十多个侍卫过来,皆是武艺高强之辈,蜀王府的人要留下一一查证盘问,程皎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换了一身衣裳,简约轻便,刚出门,就遇到了严莹和严喆。
“你这副打扮要去哪里?”
程皎皎如实说了。
严莹睁大了眼:“我也想去!”
“公主,我不是去玩的……”
严莹:“我知道,我不打扰你就是。”
严喆啧了一声:“你又想去凑什么热闹,人家是去采药。”
严莹嘟嘴,似乎不乐意。
程皎皎笑道:“采药的地方一般都偏,我自己都不大乐意去,估计到时候还要让这些好汉帮我,公主若是想去,改日可以让三公子和陛下带你去踏青呀。”
严莹神色一亮:“对!就是踏青,这些日子咱们都在赶路,当真无趣,我想踏青,三哥你带我去吧。”
“你这个时候怎么不找你的陈晟哥哥了?”
“他最近忙嘛,三哥,求你了求你了……”
程皎皎笑着先走了,剩兄妹二人还在嬉戏。
她的确也无心玩耍,金鸣山上的草药的确繁多,平时可没这样的好机会,趁着这回她一定要多采些回来。
时至初春,山间一切生机勃勃,原本枯黄的山头早已泛起点点绿色,薄雾缭绕,程皎皎带着一帷帽行至山间之时,忽然深深吸了口这令人陶醉的空气。
真好。
从前她也有过偶然机会和师父一道上山采药,师兄弟和师姐都在,虽然就那短暂的两三日,她也第一次有了畅快于天地的自由感。
此番回了蜀州,山间更是繁多,她一定要经常外出游玩,再不拘泥于高墙之内。
金果在旁搀扶她,几十个精装侍卫规矩护送,行至危险之处都会帮扶一把。
“郡主,陛下有令,若是到陡峭的地方,郡主吩咐我们去采摘便是,切莫亲自冒险。”
程皎皎笑着擦了擦汗:“我没那么娇气,回去告诉你们的陛下,让他且别小看了我。”
若是让现在的她回到几年前,严氏外出打猎,她必会跟他一道同行。
到时候再用行动打他的脸不迟。
程皎皎行到一面山坡前,这山前有一株金缕草随风摇曳。她双眼一亮便想攀登而上,可惜金鸣山昨夜才下过雨,路滑泥泞,满腔壮志的小公主又哪里真的有多少进山的经验,双脚毫无发力之处,一脚踩滑,竟是差点儿摔倒。
幸好抓住旁边一根粗木!
众人目瞪口呆。
方才还大放厥词的程皎皎尬笑两声:“失误、失误。”
金果满脸担忧,刚刚要劝。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嗤笑:“你放才说,让朕不要小瞧了谁?”
第30章 游玩(一)
程皎皎回头, 便看见了一袭常服的严炔。
不晓得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正好整以暇看着她, 眸中还带着一丝嘲笑。
对,嘲笑。
程皎皎噎了一下,被金果慢慢扶着下来:“陛下怎么在这?”
“今日风景好,朕来踏青,不行?”
“行,自然行。”程皎皎心中翻了个白眼, 转身不理他了。
严炔顿了顿,上前:“好吧,我来找你。”
程皎皎有些意外回头,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举止行为有些古怪便罢了,在她面前的时候连“朕”也不说了。
“找我做什么?”
严炔看了眼周围, 所有的人全都自觉退走三步远, 严炔这才道:“那日你说的那蛊, 朕让人寻了个方子, 但不能不能用, 且这上面有一味草药, 也不知这金鸣山有没有。”
程皎皎眼睛一亮:“我看看。”
严炔递上一页纸。
程皎皎立马打开看了看。
“这……好像和小师弟之前提到的方子一样诶……”
这已经是严炔第三次从她嘴里提到这个‘小师弟’了, 严炔忍不住问:“你还有师弟?仲阳云有几个弟子?”
“四五个吧, 我不仅有师弟还有师兄呀, 还有师姐,我们关系都挺不错的!”
严炔眼中闪现过一丝阴郁。
“如果是这样的话……”程皎皎看着那方子出了神,“那我觉得我便就可以试试, 只是这个方子里面需要的少辛草,好像的确难得, 也不知道这金鸣山上是不是一定有。”
严炔:“一道去找找吧。”
有了严炔这话,程皎皎瞬间放心下来许多,要知道他这个人进了山就像是如鱼得水,程皎皎再没半点儿担心了。
严炔带着程皎皎朝山上走,侍卫和婢女们都跟在后面,保持了一定距离。
程皎皎一面走一面悄悄看他,严炔许久没进山了,也在仔细观看这周围的地势,即便没看程皎皎,也对她的小动作一清二楚。
“看脚下的路,当心一会儿摔了。”
程皎皎:“有你在,我肯定不会摔。”
严炔看了她一眼:“这么信我?”
“那肯定嘛,你从前打猎那么厉害,进山对你来说就像是回家,带我一个不是轻而易举。”
严炔勾了勾唇:“那从前也没见你一道上山。”
程皎皎噎了一下:“有一回我想去的,可是你不乐意。”
严炔皱眉:“什么时候?”
“就是那回端午游玩啊,严喆还问你要是我走不动道了你愿不愿意背我,你说不成体统。那就算了呗……”
严炔仔细回忆,终于想了起来,他停下了脚步:“你听到了?”
程皎皎:“我只是经过,不是故意偷听。”
严炔沉默了。
那回端午出门,他自然是想带她一道的,只是还没有回去问她的意见,便被三弟贸然问了这个问题,严炔在弟妹面前一向是不苟言笑,怎会亲口承认要背她的事情,没想到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然被她听见了。
“所以这就是我回去问你,你不屑一顾的原因?”
程皎皎哼了一声:“我可不想上山到一半走不动被你丢下。”
严炔都无奈了:“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
“那你也不愿意背我呀,难不成我上山和你们一道玩,累了还要叫轿子,多丢人啊。”
严炔:“……”
他总算是明白,他们之前曾经也错过了很多,于是严炔也不辩解,直接上前一步蹲到程皎皎面前:“上来。”
程皎皎:“?”
“你干嘛?”
“证明一下,朕是不是真的不愿意背你。”
程皎皎耳根红了:“你别开玩笑了……”
她压低了声音:“后面还这么多人呢!”
这算什么,那时候程皎皎能让他背,毕竟两人也有夫妻的名头,可现在呢?传出去不得被人说闲话啊。
严炔:“你快些,不会有人说什么,照你这个墨迹的速度,天黑之前都到不了山头。”
程皎皎:“……”
“我自己走……走不动了再说……”
严炔不肯:“快些,就当补偿你的。”
程皎皎是彻底无语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头的士兵和金果她们全都在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在严炔的一直催促下,程皎皎心一横,趴了上去。
“背就背,有福谁还不会享了……”
程皎皎嘟囔一句,严炔勾了勾唇,立马就背着人站起来了。
接着,他大踏步朝上走去,身后长贵还轻咳了一声,让众人放慢了脚步。
银果傻乎乎问:“我们不跟上去吗?不会有危险吗?”
长贵:“哎哟傻姑娘,前几日太后要来这礼佛,陛下早就派人把这山搜了八百遍了,莫说一个刺客,你现在可能连一条毒蛇都找不到……咱有点眼力劲吧……”
银果和金果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默默跟在队伍后面。
程皎皎的确是小瞧了严炔的体力。
她一个人走那段路都感觉有些气喘吁吁,但这人,带着她一道竟然毫不费力地就朝山上爬去,刚开始的时候,连气都不带喘。
不知道为什么,程皎皎忽然觉得从前好亏哦。
这会儿也没什么愧疚了,但她还是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走到平坦的地方还是让严炔把自己放了下来:“我要在周围找找草药的,又不是为了登顶。”
这会儿两人的确已经到了半山腰,严炔蹲下,程皎皎从他背上下来了。
走了这好些时候了,严炔的确也有些喘,背对过去平复,程皎皎体贴地将自己水壶递给他:“喝一口水吧。”
严炔没有拒绝。
大部队此时还很远。
程皎皎仔细在周围寻了起来,不得不说,金鸣山的草药的确还挺多,就这一会会的功夫,程皎皎就找到了好几种。
开开心心全放自己篮子里面了。
她正挖得开心,身后冷不丁就传来严炔的声音:“这是什么?”
“啊!”程皎皎被他吓了一跳,回头没好气道:“陛下走路为什么没声!”
严炔不以为意:“是你自己太专注了,没注意朕。”
程皎皎懒得和他理论,转过头去:“这是寄奴草。”
“有何功效?”
“止血止痛。”
“这个呢?”
程皎皎看了一眼:“旋覆花。”
“什么用?”
“……消肿止吐。”
严炔还预备继续问,被程皎皎打住了。
“这山上几百种,陛下都要问一遍,我今日什么也不必做,权给陛下讲解去了。”
严炔只得讪讪闭了嘴,轻咳一声:“朕只是想帮你一起找。”
程皎皎:“那你就随意看吧,反正觉得比较像的可来问问。”
严炔哦了一声。
这对话刚刚传到了原本正欲上前的长贵耳朵里,听见小郡主使唤陛下这般自然,长贵顿了一下,还是放弃了上前的想法,又退了回去。
银果:“陛下和郡主不需要帮忙吗?”
长贵:“……我想是的。”
他现在也看出了点什么,再也不会傻乎乎和之前一样了,只是他心中不免也担心起自家陛下来,真没想到啊……陛下这三年……
哎……
程皎皎完全不晓得周围人的心思,更没注意身后人的眼神,她和一直蜜蜂似的采了不少好东西之后有些累了,严炔看了出来,忽然问道:“要不要去小溪边上洗把脸。”
“小溪?这边有小溪吗?”
严炔嗯了一声,起身就朝她伸手,程皎皎原本蹲在地上,自然而然就借着他力站了起来,不过起身之后严炔似乎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就这样拉着她朝前走……
“嗯,陛下……?”
严炔回头:“怎么了?”
程皎皎低头看了眼两人的手掌,严炔一脸无辜。
“这地下可能随处有洞被树叶覆盖着,你要自己走吗?”
程皎皎:“……算了。”
她不想一脚踩空掉下去。
见她没了意见,严炔眼底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拉着人穿过了一片灌木林,霎时,这山间清风扑面而来。
“好凉快。”
程皎皎忍不住道。
果然,不远处一条消息蜿蜒而下,水声潺潺,程皎皎不禁加快了脚步。
“慢点。”
严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程皎皎顾不上他,径直跑到小溪边上,这边的景色当真美极了,上游的几株桃花还有梨花粉白相间,因为昨晚的那场春雨,还有簌簌花瓣掉落下来,正好顺着溪水流下,程皎皎一时看呆了。
严炔走上前,又是一副语重心长的嘱咐:“现在水凉,别玩水。”
程皎皎:“我没想玩水,可是也不至于你说的那样吧,三月三快到了,蜀州上巳节习俗都会去戏水的。”
严炔一本正经:“还没到。”
程皎皎无语,不理他了。
她只简单地洗了个手和脸,掏出自己的小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擦,一回头,就看见严炔自己大咧咧的,自己往自己脸上浇泉水。
“……”
严炔爽快洗了把脸,一回头就看见程皎皎盯着自己看,他还没开口,程皎皎便忽然朝他泼来一捧水。
程皎皎其实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做,就是忽然觉得现在的严炔不是那个一统北方的怀北帝,而是那个从前总是惹她生气的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