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181
陆鸣沧安抚着温余躺下休息后, 就带着下人返回那条小道把昏迷的陆云箫抬了出来,他没把人送回去,而是直接转道去了陆百川的院子, 命人直接把陆云箫丢到了陆百川和林新月的面前。
林新月大惊, 忙不迭的跑过来抱住了地上的陆云箫,怒瞪着陆鸣沧咬牙切齿的呵斥。
“陆鸣沧,你把我儿怎么了!你疯了!”
陆百川紧皱着眉,表情也不太好, 不过他并没有责怪陆鸣沧,而且温声问道。
“鸣沧, 这是怎么回事?”
林新面色沉冷,怒不可遏的朝陆百川大吼。
“陆百川, 你还问这贱种怎么了!没看到他要杀我儿吗!还不快找大夫来救我儿!”
被驳了面子,陆百川的面色变得更难看了, 顿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甩手冷声命令下人。
“把大少爷抬下去, 找大夫来救治。”
林新月本要陪着陆云箫一起走, 但想了想脚步还是停了下来,回转身, 冷冷的盯着陆百川, 声音森冷道。
“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处理这个残害手足的贱种, 若是我儿有半分闪失,我不介意让全景宁的人看看你陆家的笑话!”
陆百川眉头一皱, 再次叹了一口气, 转头看向一直旁若无人做悠闲姿态的陆鸣沧。
沉声问道。
“鸣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鸣沧淡淡的看了一眼陆百川, 又转向林新月,勾唇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不紧不慢道。
“那废物自己摔晕了过去,只能怪他身体虚,与我何干,况且,他自己做的那等龌蹉不耻之事,你还想让全景宁人看看?看看他如何厚颜无耻,败德辱行的想要强占弟弟的妻子?他有这个脸吗?”
林新月一听,脸色又青又黑,厉声怒斥道。
“不可能!贱种,你休要诬陷我儿!”
陆百川紧皱着眉先是瞪了一眼林新月,忍不住怒道。
“林新月,作为长辈你注意点自己的言行!鸣沧是我的孩子!”
林新月冷笑一声,恶狠狠道。
“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苏暖那贱人的儿子是你的儿子,我的儿子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她不过是一个贱妾,凭什么和我比!”
“你!”
陆百川脸色大变,双眼锐利的瞪向林新月,顿了顿,又攥着拳头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林新月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陆百川很清楚不管怎么和她争辩都是没用的,只会将事情闹得更大,届时陆家就真成景宁镇的笑话了。
他撇开脸,厉喝一声,朝下人发下命令。
“夫人思虑过重,精神错乱,需要静心休养,来人,扶夫人下去好好休息,等身体恢复好了再出来吧。”
很明显是要将林新月禁足的意思。
林新月的面目顿时扭曲起来,大喊大叫着不断吐出各种咒骂,不过最终她还是被强押了下去。
陆百川又下达了禁言令,今天的所有事都不允许向外泄露出去,等所有人退下,陆百川才耸下肩膀,身体也佝偻了下去,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仿佛被抽空,一下子老了好几分。
偌大的屋子里一片安静,过了好一会儿陆百川才打起点精神来。
说起来这糟心事也可以说是因陆鸣沧而起,不过陆百川却并没有责怪陆鸣沧的意思,对他依旧温厚。
“鸣沧啊,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箫虽然确实纨绔了些,但他似乎……并不好男风啊……”
陆鸣沧终于算是有点能感觉出原主这个便宜爹确实还挺喜欢他那早死的娘的,不过,一切都晚了,他感动不了原主,当然更不可能感动得了陆鸣沧。
陆鸣沧简单的复述了一遍来龙去脉,陆百川听罢怒气冲冲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斥一声。
“简直是败坏门风,他怎敢如此行事!”
继而,他转向陆鸣沧,安抚道。
“鸣沧,你放心,我定好好教训那孽畜,叫他不敢再对小余无礼!”
陆鸣沧面色淡淡的扫他一眼,讽笑的勾了勾唇。
没多说什么,陆鸣沧就离开了主院。
接下去几天,整个陆家都笼罩在暗色的阴霾中。
陆云箫瘫了也疯了,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听说他常常瞪着一个地方恐惧的叫喊,偏生瘫了后话又说不利索,只能啊啊的无声尖叫,没几天整个人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进气没有出气多。
因为这件事林新月记恨上了陆鸣沧和温余,疯骂着还把陆鸣沧和温余这两个扫把星赶出去,要为她儿子报仇,最后被陆百川当着下人的面甩了个巴掌,又被关了起来。
又过了几天,林新月身边那个老婢被人发现上吊死了,她死在了西边那处早已经荒凉的偏僻小院,那里曾是陆鸣沧的母亲苏暖的住处,她在生下陆鸣沧后就病死了,没过两天,曾经照顾苏暖的两个贴身丫鬟也被人发现自杀了,一下子死了三个人,搞得人心惶惶,林新月便以不详为由封锁了那处院子,渐渐的那里就荒凉了。
如今那老婢也死在了那里,还留下了一封忏悔信。
很快一个尘封了二十年的秘密被揭露开来。
原来苏暖的死亡并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杀!
是那老婢联合了照顾苏暖的其中一个贴身婢女,把苏暖的安胎药换成了催生的药,导致当时怀胎七月的苏暖差点难产而死,而陆鸣沧也因为早产而伤了底子,身体一直很虚弱。
见苏暖未死,那老婢又心狠手辣的叫丫鬟调换了补药,最终导致苏暖病弱而亡,怕被丫鬟出卖,老婢又买凶叫人把丫鬟灭了口,另一个丫鬟正好碰到凶杀现成最后也惨遭毒手。
这封信写得很详细,全须全尾的描写了整个谋杀过程,不过整个事情都被她一人承担了下来,全然没有提一点陆家主母林新月,只说因她是林新月的乳娘所以不忍林新月作为正妻受此大辱,所以她对妾室苏暖产生了杀心才会犯下如此大错。
此信一经揭露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流言的速度陆百川根本挡不住,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景宁镇,一时间,陆家成了全镇茶余饭后的议论对象。
陆鸣沧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因为他又病了,病的猝不及防,只能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修养。
今天好不容易精神好了一些,能坐起身看看窗外风景了,那些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就随风从外面传了进来。
温余刚给他喂完一碗药汤,拿出手绢擦了擦他的嘴唇,看陆鸣沧表情怔怔的望着窗外,温余神色复杂又心疼的磕磕绊绊安抚道。
“你……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陆鸣沧回过神,轻笑一声。
“我没事……凶手已经死了不是吗,也算苍天有眼,能慰藉我娘的在天之灵了吧。”
说着他脸上的浅笑又淡了下去,表情再次愣怔起来,带着一缕追思,不自觉的抬手拿出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玉摸了摸。
那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被雕刻成了一条鱼的模样。
温余叹了一口气,知道陆鸣沧还是无法放下,微微思索了一下,温余迟疑的伸出手,最后还是温柔而坚定的抱住了陆鸣沧。
在他耳边轻柔的,如同发誓般,认真道。
“鸣沧,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保护你,珍惜你……”
以及,爱着你。
最后三个字温余咽了下去,藏在心底,牢记在心。
陆鸣沧没有推开这个温暖的拥抱,而是将脑袋埋入他的颈间,抬起手,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背脊。
一抹湿润沁入衣衫,炙烫了温余的皮肤,也烧灼着他的心,叫他满心的疼惜与愤怒,仇恨愈发深刻。
那双隐在暗处的漆黑双眸倏的燃起两团炽烈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咬牙切齿的咽下充满血腥的名字。
林新月!
他定要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该和那人商量着,计划要加快了。
……
陆鸣沧歇了十多天,才终于把身体养好一些。
原主那抹滞留在壳子里的情绪也在此事过后消散了,陆鸣沧的心终于不再是沉甸甸的痛苦了。
因为生病,陆鸣沧一直呆在他的屋子里没有出去过,而经过那次流言,温余遣走了院子里的下人,只留下了丫鬟明雪,所以现在整个院子一片安安静静的,只有虫鸣鸟叫声,很是安逸祥和。
陆家其他人这段时间没一个人来打扰陆鸣沧休息,听明雪说不管是陆百川还是陆云笙亦或是想要作妖的陆凝雪全都被温余挡了出去,没放他们进院子。
陆鸣沧便知道,温余是要动手了。
猝不及防的,过了好几天陆鸣沧才知道陆云笙失踪的消息。
听处理此事的衙役说,陆云笙一行在押运几车布匹生意的途中遭遇了山匪,所有人都被杀了,不过现场并没找到陆云笙的尸身。
但过了好几天都没见陆云笙回到景宁镇,陆百川发布了高额悬赏找人,陆云笙依旧下落不明。
祸不单行,陆凝雪也出事了。
陆凝雪未婚有孕的消息不知什么时候传了出去,很快就在景宁镇沸沸扬扬起来。
这不管是对陆家还是整个景宁镇来说,都是一个耻辱和笑柄。
陆凝雪很快就被族门的人抓了起来,囚。禁在了一处地牢里,等待审判。
房里,温余在跟着陆鸣沧学画画。
陆鸣沧把之前画的那副兰花图送给了温余,温余很喜欢,每天都要小心翼翼的拿出来观赏几遍,陆鸣沧看他那么喜欢,就提出了教他画。
温余学的很认真,但效果却并不佳,陆鸣沧不得不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的让他亲自感受笔触的力度。
于是阴沉沉的下午,屋子里点上了灯,烛光将两个相融的影子倒映在木窗上,和谐而暧昧。
“兰叶要有顿挫轻重之分,让叶子有宽窄的变化,记住我的口诀,提—按—提—按—提。”
轻柔的嗓音在耳边慢慢的流转,喷洒的灼热吐息激得温余面红耳赤,背后紧贴的温度更是让他心神大乱。
此时的他被陆鸣沧搂在怀里,禁锢在与书桌的方寸之间无法逃离,微凉的手掌贴合着他的手背,紧紧的攥着他的手,引导着他在白色的宣纸上作画,然而他的心神根本无法聚焦于画作,已然全部被身后的男人吸引。
他就懒懒的倚靠在他的后背,揽着他的腰,把着他的手,磕着他的肩膀,声音不急不慌,低而沉的在他的耳侧喃喃细语。
“夫人,可听明白?”
喷洒的呼吸吹进耳朵,激得温余不由自主的缩着脖子颤了颤身体,耳朵更是红的仿佛滴血。
极力的控制才不至于丢脸的让喉间的呻。吟溢出,咬了咬舌头,用疼痛唤回了些微的清醒才慢一步的假装出镇定回复。
“听,听懂了。”
尾音的轻颤还是泄露了不稳的心绪。
陆鸣沧无声的勾了勾唇,哪能看不懂温余这拙劣的演技,既然他怎么都“学不会”,这不正好也贴合了自己的心思。
果然要这样逗,才更称心意,也更有趣。
第182章 182
阴暗的地牢内, 陆凝雪被绑着双手跪在地上,接受众人的审判。
“那男人是谁?”
陆凝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短短几天就暴瘦了一大圈, 脸色煞白,目光惊惶。
但不管怎么逼问,她都紧抿着唇不肯开口说出孩子是谁的。
她在坚持着,在等待着那人来救她, 他保证过会来救她的,他会带着她一起离开景宁镇, 所以只要她坚持住,只要她不承认, 就不会有事。
见她死不开口,族长愤怒不已, 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议论与嘲讽,各种污秽不堪的言语, 他更是怒火中烧, 想也不想的,他直接一甩身, 面对着拥挤在门外的镇民们, 大义凛然的厉声宣布道。
“陆凝雪未婚先孕,证据确凿, 即刻起逐出族谱,于明日午时, 沉塘处置, 以儆效尤!”
族长的话语受到一致赞同,除了一声分外凄厉的“不要”, 人群乱了一瞬,被丫鬟搀扶着前来的林新月在听到宣判的那一刻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陆鸣沧没去看那场闹剧,所有的一切都是丫鬟明雪告诉他的。
温余不在陆府,因为最近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陆百川忙得焦头烂额,便把布庄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温余打理,也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恶事,连带着陆氏布庄的生意也大打折扣,弄得工人们人心惶惶,温余只能前去坐镇安抚人心,所以这几天温余都是忙得早出晚归,脚不沾地。
不过不管再忙,陆鸣沧的一日三餐,喝药事宜他都会一一细致的过问,有时中午的时候,下人还会给他呈上各种外面的小吃,都是温余吩咐去买来给陆鸣沧尝鲜的。
这天,陆鸣沧突发奇想,想要去布庄看看温余,现在的陆家一片混乱,他这边也没人理会,所以陆鸣沧很轻松就走出了陆家。
他慢慢的沿路而走,在糕饼店里买了一盒杏仁酥,走累了就拦了一辆路过的牛车,一路坐到布庄不远。
很明显能感觉出布庄生意不景气,伙计们干活都是垂头丧气的,没什么精神气。
陆鸣沧并不怎么来布庄,所以布庄的伙计都不认识他,不过看他衣着华丽,进门就指名要见温大掌柜,伙计也不敢怠慢,连忙点头哈腰的请罪,说掌柜的在后院有要事,不让打扰。
陆鸣沧挑挑眉,也不遮掩身份,直截了当的表明了陆府三少爷的身份,想要自己进去找温余。
一听是陆家三少爷,他们温掌柜的夫君,伙计就更不敢拦了,陆鸣沧轻轻松松的就进了后院。
后院晾着不少染布,五彩缤纷的,一些女工正在忙碌,通过走廊,有一排房屋,陆鸣沧并不知道温余在哪间房,就绕着都走了走。
突然,尽头处的一间房门被打开来,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下人的灰色短袍,低头匆匆离开,但陆鸣沧还是从那瞬然一瞥间,看清了那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陆鸣沧记得很清楚,那下人装扮的高个男是之前在观水寺救了陆凝雪,后被陆百川收作护院的陈元。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这样一副打扮?
陆家护院和下人的着装是不一样的,护院着棕,下人着灰,分的很清。
陆鸣沧正思索着,一身青衣的温余就从门内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分神的陆鸣沧,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扬起笑脸迎上来,惊讶问道。
“怎么来这里了?”
陆鸣沧收起目光看向温余,歪头轻笑了一声,抬手向他示意了一下手里提着的糕点盒。
“怕夫人太辛苦,所以来给夫人送点心了。”
温余靠前一步,接过陆鸣沧手中的盒子,伸手似随意的揽上陆鸣沧的腰,语气担忧道。
“这点小事,叫下人送来便好了,何须你费心,有没有累着?药汤都喝了吗?”
陆鸣沧低头懒洋洋的把下颌抵在他的肩膀,嘴唇凑近了他的莹润的耳廓,悠悠道。
“夫人怎么就不明白呢,非得要为夫承认我想你了这件事吗?”
温余的耳廓猛地一片通红。
陆鸣沧看得心喜,却依旧满怀恶劣的想要看到温余更多的情绪,便伸出手托着他的脸颊抬了起来,近距离的凝视着那双幽深的双眸,咬重了音节说道。
“只一时未见夫人,我便茶不思饭不想,思念成疾了,夫人可知这是为何?”
温余只觉得心跳加速,如鼓声如雷声般在胸膛隆隆作响,不可自抑。
“为何?”他的声音轻轻的,有些发飘,似惴惴不安的唯恐此刻的一切都是假象。
陆鸣沧静静的注视了一会儿他,并没有回答,旋即转移话题道。
“还是快吃糕点吧,冷了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温余的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失落,又很快打起了精神,顺着陆鸣沧的话应声道。
“好。”
那只腕骨上戴着一串棕色菩提珠的手紧紧的握住陆鸣沧的手,拉着他走进了房门。
……
潮湿阴冷的牢房里,陆凝雪终于等到那个她期待的人,对方一席黑衣如影般出现在她的面前,静静的注视着她。
陆凝雪开心极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所有忍受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你终于来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喑哑的音色里夹杂着喜悦与埋怨。
男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开口,声音冷静,甚至可以说毫无情绪。
“林新月拦住了我。”
陆凝雪没察觉到男人的不对劲,一听到她娘的名字,顿时着急起来。
“我娘知道了?她阻止你了?”
男人摇摇头,淡淡的吐出一句。
“她让我救你。”
陆凝雪狂喜,又感动又愧疚的抽噎。
“是我对不起娘亲……”
哭了一会儿,见男人毫无所动,不禁蹙眉低斥道。
“快给我松绑啊,我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
男人抬起了头,那双黑沉的双眸中没有一丝暖意,又冷又凶,刺得陆凝雪浑身一颤,心头没由来的浮起一抹慌张。
“你……你怎么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开口说起了另一件事。
“四小姐,你还记得四年前的夏初发生的事情吗?”
陆凝雪浑身一震,满是脏污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可置信与些微的恐惧。
“你……你在说什么?”
男人没理会她慌乱的表情,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
“四年前的夏初,陆云箫看中了你院里的两个丫鬟,春香和夏香,他叫下人把她们拖回了自己的竹溪院意欲强占,春香贪图荣华富贵留在了那里,而夏香奋力反抗逃了出来。”
随着男人的讲述,陆凝雪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色厉内荏的低声呵斥,想要打断接下去的话语。
“闭嘴!别说了!”
然而男人却仿佛完全听不见陆凝雪的挣扎与怒斥,声音平淡的继续说着。
“她逃出来回来求你为她做主,求你收留,却只得到一声贱婢的冷嗤以及一顿毒打,后你把她关进柴房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闭嘴!陈元,我让你闭嘴,你听到了吗!”
尖锐的尖叫响起,陆凝雪满脸扭曲,凶狠又恐惧的瞪着对面的男人,奋力的挣扎,铁质的链条打在空气中,当当作响。
“你的丫鬟冬香悄悄救了她,给了她一个扫撒婢女的活计,本以为日子可以这样过下去,可她还是被陆云箫找到了,陆云箫指使春香把她骗了出来,在花园偏角强占了她,当她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回来之时,她碰到你。”
男人的声音变得沙哑而沉冷,蕴含着浓烈的仇恨,一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陆凝雪,如要噬人般可怖。
“陆凝雪,冰清玉洁的陆家四小姐,因为嫌弃她弄脏了你的衣角,怕她这副模样败坏你了的名声,你就命人绑住她的手脚将她扔进了河里,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你的面前!”
陈元嘶吼着,肩膀愤怒得止不住颤抖,胸膛里翻滚起嗜血的恨意。
陆凝雪呼吸一窒,惊恐的看着满身杀意的陈元,从头到脚战栗的冒出一阵寒意。
“你……你到底是谁?”
陈元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感情的笑容。
“小姐,我是陈元啊。”
说着他朝陆凝雪慢慢走近了一步。
陆凝雪尖叫一声,惊恐万分。
“别过来!别靠近我!滚开!”
陈元还是笑,笑得低沉阴冷,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叫人不寒而栗。
直至还剩两步的距离,陈元停了下来,他垂眸静静的看着吓得浑身颤抖,脸色发白,不断冒汗的陆凝雪。
“噗嗤”一声皮开肉绽的轻响。
陆凝雪只感觉小腹一疼,低下头去,一柄泛着冷光的匕首正插。在她的腹部,大片的血蔓延开来,血珠子滴滴答答的不断坠落而下。
陆凝雪满脸不可置信,看着面前这个冷酷残忍的男人,她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
陈元冷冷的看着她,看着她的生机逐渐衰弱,嘴唇紧抿着,并无一点回应。
“我,怀了…你的孩子……陈元!”
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字字泣血。
陈元还是一声不吭。
血很快就在地上蔓延开一大滩,陆凝雪的双眼慢慢的失去焦点,就这样,她睁着那双充血的双眸,浑身泄力,停止了呼吸。
过了许久,阴冷昏暗的牢房里才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他,不该存在。”
本就为阴谋而存在的东西,不需要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陈元低头看着满手的粘腻猩红,厌恶的甩甩手,转身离开。
从前,在一座贫苦的小村里,有一个小男孩与小女孩,小男孩无父无母以乞讨为生,善良的小女孩便每日省下自己的口粮分给小男孩吃。
他们慢慢长大,互生情愫,变成少年的男孩决定投身去战场,变成少女的女孩因为家境贫困,被卖进了一户大户人家为丫鬟,在分别前,他们许下约定,等男孩归来迎娶女孩……
可惜,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
温余坐在桌前看账本,核对每一笔收支,陆鸣沧则坐在另一侧漫不经心的啃杏仁酥,一边吃,他一边撑着下颌观察着认真工作的少年。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纸张翻折的声音,就只剩轻微的咀嚼声。
温余坚持着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账本,脸颊上浮着温热,抬起脸,满脸无奈道。
“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
陆鸣沧托着下巴歪了歪脑袋,唇角勾着坏笑,却装作毫不知情的疑惑道。
“怎么了?为什么不能看,夫人这么好看,为夫忍不住呢。”
温余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明知道对方是在逗他,他就是对陆鸣沧没办法,只能听之任之的宠着。
陆鸣沧捻着一块杏仁酥站起身走到温余的身边,弯下腰,将杏仁酥抵到温余的唇边,哄着他吃。
看他红着脸咀嚼吞咽,陆鸣沧眸光微沉,不紧不慢的开口轻轻道。
“夫人实在好看,为夫想看一辈子,夫人可愿意?”
咀嚼的动作倏然停了住,那双黝黑的双眸骤然睁大,瞳孔缩紧,刷的一下,温余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陆鸣沧。
满口酥饼令他说不出话来,温余只能加快吞咽的速度,忙不迭的启唇欲询问。
可嘴巴刚张开,一口酥饼又被塞了进来。
温余惊讶焦急的眉间轻轻一折,染上一抹轻怒。
陆鸣沧唇角露出一抹笑,依旧装作一无所知的转口询问道。
“夫人,杏仁酥甜吗?”
温余睁大了眼睛瞪着他,抬手拽住他的手腕。
棕色的菩提珠滚过他白皙纤瘦的腕骨,隐隐透出一分矜持的旖旎。
陆鸣沧的目光在菩提珠上逗留了一会儿,抬眸时,黑沉的眸底暗光流动。
“我也想尝尝味道。”
他轻轻的说道,声音低沉的仿如喃喃自语。
温余不解的看着他。
却见陆鸣沧向前一步,抬头托住了他的下颌。
阴影覆盖而下,唇上一热,先是温柔的试探与安抚,继而强势入侵,辗转剧烈,追逐纠缠。
屋内缱绻深情,温情脉脉,屋外的墙角边几盆兰花开得正盛,幽香浮动,摇曳生姿,即便是黯淡的天色也无法掩盖它的美丽……
第183章 183
当晚, 陆凝雪于地牢被杀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景宁镇,引得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凶手听说被当场抓住了,然而对方却抵死不认, 大喊冤枉, 府衙顺着线索一查,很快就揪出了那人的幕后之人,竟然是陆家主母,陆凝雪的生母林新月。
这一结果更是令得众人目瞪口呆。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 林新月又为何要提早冒着风险杀了自己的女儿?
官府立刻出动人员将林新月抓了起来,逼问原因。
经过审讯才知道, 林新月确实派了人去地牢找陆凝雪,不过是为了把陆凝雪救出来放她离开景宁镇, 却不曾想那人晚了一步,到地牢的时候陆凝雪已经被人杀害了。
官府没寻到另外的凶手, 而陆凝雪又本就是要被处以沉塘的罪人,所以最后县令下达决策, 罚那被当场抓到的仆从杖刑三十, 这件事就被草草了结了。
而林新月在大狱关了几天,被陆百川花银子赎了出来。
许是接连失去儿女的打击, 又或是在大牢里被吓到了, 林新月回到陆府后就一下子病倒了。
原本的名门大户陆家在短短时日颓败了下去。
不过这些都和陆鸣沧他们无关,消息传过来的时候, 陆鸣沧正焦头烂额的想着要怎么哄老婆。
他和温余闹变扭了,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相互间认知的错误, 导致温余单方面的开始和陆鸣沧置气。
说起来也好笑,让他们意见出现分歧的问题居然是床。事问题。
当时陆鸣沧没忍住吻了温余, 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自然而然的就戳破了。
陆鸣沧不是扭捏的性子,便很坦诚的承认了他对温余的感觉,表示他会对温余负责。
本以为温余会羞涩的考虑一会儿,但令陆鸣沧意外的是,温余很快就答应了,他主动的搂上了陆鸣沧的脖子,拉进彼此间的距离后,直勾勾的注视着陆鸣沧的眼睛,认真,执拗,斩钉截铁。
“陆鸣沧,你自己说的要一辈子对我负责,一辈子便是一时一刻都不能少,我答应了,你不能反悔。”
他的眸光变得格外的幽邃,眼底像要燃烧起一团火焰来,散发着浓烈,炙热的温度,仿佛要将陆鸣沧吞噬殆尽。
声音又低又沉,裹挟着浓重的仿如诅咒的味道,一字一顿。
“否则,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陆鸣沧没有被这句“威胁”吓到,只是有点惊讶于温余突然间的性格变化。
像是一只在他面前一直伪装的绵羊终于脱去了外皮,露出了狼的獠牙。
当然,就这点力度,对陆鸣沧来说,顶多就是一只小狼崽子。
他很清楚,身为主角的温余,本来就不会是绝对善良单纯柔弱的一个人,不管是幻境中的他还是修仙世界中的他,皆如此。
没什么被欺骗的感觉,只觉得新奇,可爱,忍不住想要探寻更多,想要让温余心甘情愿,完完全全的把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他面前。
但当温余过分主动的在当晚想要为陆鸣沧宽衣解带的时候,陆鸣沧还是慌了一下。
热恋情浓处,只是彼此目光相触一会儿,就忍不住相互吸引着拥吻在一起,唇舌。交缠,热烈追逐。
慢慢的退至床前,陆鸣沧只感觉胸前一股力量推了他一把,他就惯性的仰倒在床上,继而眼前覆下一片阴影,是温余眸光深重的压在了他身上。
温余没有说话,呼吸沉沉,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那眼神无比慑人,墨色翻涌,毫不掩饰自己的炽烈欲。念。
陆鸣沧:“……”
等等,这走向好像不太对劲啊。
直到温余炙热的双手摸上陆鸣沧的胸口 ,蔓延而下慢慢的摩挲起他腰侧的皮肤,陆鸣沧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忙不迭伸手推拒温余压下的身躯。
“等等,温余,你想干什么?”
小崽子是疯了吗?想攻略他?
温余歪了歪头,目光依旧直勾勾的盯着陆鸣沧,像守着食物的小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胆大而直白的低声轻喃。
“成亲的时候,嬷嬷给我看了一本书,她要我陪夫君按照书里的睡觉。”
陆鸣沧怔怔的看着他。
温余垂眸凝视着身。下的俊美青年,伸手轻轻的撩起他额前的发丝,喉结滑动,眼眸渐深,声音喑哑。
“夫君,春宵一刻……”
“停!”
话还未说完,就被陆鸣沧冷酷无情的打断了。
陆鸣沧推开温余坐起身,表情怪异又颇有些窘迫的看着沉默不语,垂头坐在他腿上不肯离开的少年,伸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过了半晌才低低的笑出声,万般无奈再次看向神情郁郁的温余。
冷不丁伸指戳了戳温余的脑门,又好笑又好气道。
“你都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书在哪儿?拿给我。”
温余沉默片刻,才不甘不愿的回答。
“我只是看,没有拿。”
陆鸣沧松了一口气,又板起脸训斥道。
“以后不许看这种东西,听见没有。”
温余目光沉沉的盯着他,背对着烛光,面色隐在半明半灭间,下颌紧绷,勾勒出凉薄的戾色。
“你……不想要我吗?”
陆鸣沧简直啼笑皆非,他伸手抬起温余的下巴,定定的看他许久,直看得温余双颊泛红,眼神飘忽才勾唇笑了笑,慢条斯理道。
“怎么不敢看我了,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刚刚不是如狼似虎的想吃了我吗?”
温余没有反抗,温顺的任由陆鸣沧捏着自己的脸,目光一会儿看向对方,一会儿挪移开,游移不定,迟疑不决。
看着温余陷入考虑思索的模样,陆鸣沧被气笑了。
好家伙,还贼心不死呢。
他屈指敲了一记温余的脑袋,毫不犹豫的浇灭他的小心思。
“不准胡思乱想。”
顿了顿,陆鸣沧摸了摸鼻子,颇有些窘迫的低声含糊道。
“这事……以后再说。”
开玩笑,温余才刚刚十六岁,他真要做了,那也太禽。兽,太刑了。
温余依旧目不转睛,纹丝不动的盯着他。
陆鸣沧差点绷不住,双颊也不由得泛起热意来,他猛地手一转,直接盖住了那双火热的双眸,另一只手搂住温余细瘦的腰身,按入自己的胸膛,抬起头,重重的覆上那两片洇湿红润的唇瓣,辗转纠缠。
直到双方全都气喘吁吁,陆鸣沧才抱紧了怀里的身躯,细吻着温余嫣红的耳廓,低哑喃喃。
“温余,别惹我了,我真的会忍不住。”
温余沉默着轻喘了一会儿,依赖的将脑袋埋入这个满怀兰香的怀抱,声音闷闷的散出。
“那就别忍。”
陆鸣沧倒吸一口凉气,揽在温余背脊上的手青筋暴起,下意识的将怀里的躯体搂得更重更紧了些,似要把他嵌入骨骼,融入血肉。
就这样抱了许久,陆鸣沧才控制着缓和下情绪,倏然一声长叹。
“你呀……”
语气充满了无奈与宠溺。
他能感觉到温余的忐忑和焦虑,很清楚是他没有给足温余安全感。
思索一瞬,陆鸣沧开口温柔的慢声解释道。
“温余,我喜欢你,是认真的,我会想要吻你,抱你,将你占为己有,这些欲。望真实也深重。”
他抓起温余的手,贴在自己的左胸膛,将自己极速跳动的心完完全全展露在对方的面前。
“你无需有任何忧虑,因为,从来不是你需要我,而是我更需要你。”
陆鸣沧猛咳了几声,眉间微蹙,声音沙哑。
“你看,我这样一副残破病弱的身躯,而你还如此的年轻健康,你有比我更多的选择……我不希望你后悔。”
温余低下头,脸颊逼近了陆鸣沧,闷闷不乐的鼓着双颊严肃而认真道。
“我不会后悔!”
陆鸣沧温和的轻笑一声,依言附和道。
“好好,我们都不后悔。”
他抬起下颌又轻轻吻了吻温余的唇,低哄。
“乖,听话好不好?”
温余一声不咳的猛盯了他一会儿,才翻身从陆鸣沧的腿上离开,背对着陆鸣沧似生闷气般蜷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陆鸣沧捏了捏鼻梁吐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虾米状面对着墙壁睡觉的温余,轻轻摇了摇头,抖了抖薄被,帮他轻柔的盖好,才熄灯躺好。
万籁俱寂,黑暗中陆鸣沧发现自己有些睡不着。
怀里空空荡荡,很不适应。
坚持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转过身伸手向前试探性的捞了捞。
温余感受到身后的动静,他并没有动弹,一直睁着的眼睛内暗光流动。
腰上传来一股力度,温余下撇的唇翘了翘,没有反抗,温顺的任由对方将他拽进微凉的怀抱。
紧紧的抱个满怀后,陆鸣沧喟叹一声,才抵着温余的发顶闭上眼睛。
……
陆凝雪的后事办的潦草,林新月自陆凝雪死后就没怎么出过房门,她的脸色一日比一日灰败,像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气,唯一还能让她有点反应的只剩下陆云笙的消息。
没过两天,林新月的娘家来人了,来者是林新月的侄子,说是家里长辈想念女儿,命他带姑姑回去看看。
陆百川本是绝对不同意他带林新月离开的,毕竟身为陆家主母,除非和离哪有离了夫家回娘家的道理。
但不知这个叫林奇的男人和女人陆百川说了什么,等他们从书房出来,陆百川竟然改了口,又同意林新月回娘家探亲了。
只是林新月到底伤了身体,需要调养几天才能动身,林奇便也暂时留在了陆府。
林新月在见到林奇后,精神状态也好了一些,终于不再是那个奄奄一息的模样了,看得出来她是想离开陆府的,至于原因,陆鸣沧猜测是心虚。
他总觉得陆府发生的这一切,温余最终要报复的人,和林新月脱不了干系。
虽然还不知道确切的原因,但……他总会知道的。
陆鸣沧从脑海中调出那张“指鹿为马”的紫色卡牌,陷入沉思。
第184章 184
林奇虽然留在了陆家, 但他并没有多孝顺的一直守在林新月这个姑姑身边,而是带着下人跑去了镇上游玩。
因为林新月的原因,陆鸣沧也和他不熟, 除了一开始被陆百川叫着礼貌性的见了一面之前, 双方就再也没有什么交集。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傍晚,陆鸣沧在大门口看到了林奇正在纠缠温余。
温余的脸色很差,紧蹙着眉敛着眸快步往门内走, 但他还没走两步,就被林奇拦住了。
这个林奇穿着一身骚包的紫色华袍, 手持一柄折扇,整个一副风流公子哥的模样, 扯着吊儿郎当的笑,目光肆意的在温余的身上逡巡。
隐隐的, 陆鸣沧听到一些模糊的对话。
“小美人…考虑清楚……何必跟着病鬼……”
虽然只听到只言片语,但陆鸣沧还是猜出了对方的目的。
应该是看上了温余美色, 所以撺掇温余弃夫从了他。
纠缠有夫之夫, 一个纯纯的流。氓。
难怪温余的脸色这么差,怒气冲冲的, 捏着拳快要忍不住揍上去的模样。
陆鸣沧连忙走了出去, 适时的重咳了几声,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快步走上前, 眉眼弯弯的朝温余微笑道。
“小余,回来啦。”
说着他旁若无人的走上前牵起了温余的手, 紧紧的握住后, 才装作刚刚看到一旁的林奇,惊讶道。
“这不是林家表哥嘛, 这么巧,你也回来了,今天你上去哪儿了?我听下人说大娘找了你一天了,怕是有什么急事儿,你没接到消息吗?”
林奇的表情有些心虚,连忙扇了扇身上的脂粉气,不自然道。
“我……我去寺里了,对,早就听说景宁镇郊外的观水寺很是灵验,姑姑又是信佛之人,所以我就去寺里给姑姑求了平安。”
陆鸣沧挑眉,哦的一声拉长了声音。
“表哥果然孝顺,我想大娘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陆鸣沧说的诚恳,但听在林奇耳朵里总觉得这病鬼说话怪里怪气的,他本就瞧不起这庶出子,要不是对一旁那漂亮少年心痒痒,林奇早就甩身离去了。
轻蔑的扫了一眼陆鸣沧,林奇转眸继续热切的盯着温余,毫不在意的开口继续勾搭。
“小……余,我说的那些你再考虑考虑,你只要……”
话还未说完,陆鸣沧突然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声沉重,浑身颤动,似要把肺腑都咳出来一般吓人。
温余的脸色骤然一变,面色发白,惊慌失措的连忙俯身扶住陆鸣沧的身体,一边帮他抚着胸口顺气,一边焦急的询问。
“怎么这么严重?今日的汤药喝了吗?我叫大夫来!”
陆鸣沧一把抓住他的手,手指隐在暗处悄悄的划拉了一下温余的手背,抬头极快的轻晃了晃头,和温余对视一眼,示意他别着急。
温余顿了一下,那颗跳到喉咙口的心脏才缓缓落回胸腔,他握紧了陆鸣沧的手,不着痕迹的注意着他的动向。
陆鸣沧咳得满脸通红,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他“虚弱”的直起身,看向被吓了一跳呆在原地的林奇,眸底掠过一闪而逝的嘲弄。
他突然间凑近了林奇,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用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贴心安慰”道。
“表哥,你还好吗?你放心,我这病,不传染人。”
话音刚落,林奇的脸色顿时又青又白,见鬼似的猛地抖着肩膀往后大退了一步,离得陆鸣沧远远的,惊声尖叫道。
“你个病鬼!离我远一点!我要是出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喊完,他一跺脚便愤愤的转身离开了,脚步快得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陆鸣沧才捂着嘴唇清咳几声,低低笑起来。
怕死的臭流。氓,马上就要他好看。
想着那张被他通过接触林奇的肩膀,而使用的紫色卡牌,陆鸣沧慢慢的勾起了一个满意的笑。
二十四小时内的厄运加成,就看这小子撑不撑得住了,希望人没事。
确定对方今晚应该不会好过后,陆鸣沧就把这事抛到了一边,转身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的温余。
恰好对上温余直勾勾看着他的目光。
陆鸣沧朝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低声神秘道。
“他今晚肯定不会好过。”
温余只觉得胸腔里流淌过一股暖流,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剧烈,他直直的看着陆鸣沧,突然问道。
“为什么要这样做?”
原因其实温余已经猜到了,但他就是想听陆鸣沧说出来,亲口告诉他。
陆鸣沧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就直截了当的坦然道。
“因为他让夫人不开心了,就该受惩罚。”
说着,陆鸣沧重新牵起温余的手,指尖划过圈着那细瘦腕骨的棕色菩提珠,认真道。
“我希望夫人能永远幸福开心,长命百岁。”
温余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针扎过一样,泛起细密的疼痛,他骤然拉过陆鸣沧的手腕,拽着他快步往院子里走,一边强硬命令道。
“以后不准拿自己的病开玩笑,回屋喝药汤!”
陆鸣沧宠溺的低笑,连连应声保证。
橘黄的暖光铺洒在地面上,两道一前一后相联结的影子越拉越长,逐渐温柔的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
这晚的陆府并不安宁,大门开开合合,人员进进出出,匆匆忙忙,灯火通明,直闹到天际露出白芒才终于安静下来一点。
不过这些都和陆鸣沧他们无关,陆鸣沧一个好觉睡到早晨温余起床,他才跟着醒过来,迷迷糊糊中,搂着温余劲瘦的腰又压着他眯了一会儿才完全醒过神来。
两人起床,一前一后洗漱完,明雪正好端着早食进门。
明雪这小丫鬟是个活泼的性子,陆鸣沧和温余又没什么少爷架子,所以在他们吃早食的时候,明雪就一副有大事想要分享的急切模样。
陆鸣沧已经猜到她要说的是什么事了,也不拘着她的性子,便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今天又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
明雪嘿嘿一笑,连忙兴奋的一股脑说出口。
事情就如陆鸣沧猜测的,是林奇搅了陆府一晚的安宁。
他昨天一回到房间就忙不迭的叫人去请了大夫过去看,结果当然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不过有传言出来说大夫其实有劝导林奇房事酌减,被林奇恼羞成怒下命人丢出了陆府。
这个姓方的大夫是景宁镇人皆称赞的名医,陆鸣沧的药汤方子也是他开的,林奇这么做无外乎得罪了这位大夫。
原本倒是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林奇本就不是景宁镇的人,只是在陆府暂停留几日就会离开,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但巧的是,当晚林奇突然像着了魇似的浑身大汗淋漓的尖叫着醒过来,整个人手脚无力,连床都爬不起来了。
见此,下人立刻就去找了陆百川,陆百川又派人去敲大夫家的门。
连着找了两个大夫,倒是诊断出了病症,但开了药方喂了林奇喝,林奇却还是说自己动不了,没办法,陆百川又叫人去找了方大夫,没过多久,下人全都蔫蔫的回来了,说是那方大夫一听要救治林奇就不肯过来。
陆百川只能亲自去找,大半夜的求了许久,那位方大夫才终于肯前来诊治。
方大夫只看了林奇一眼,就闲闲的丢出一句。
“气血两虚以及……自己给自己吓的。”
陆百川茫然了一下,小心措辞道。
“方大夫,这是……”
方大夫打断了陆百川的话,翻了个白眼,又丢出一句。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很明显,事儿做的不少,胆子却没老鼠大。”
怕自己的话还不够直白,方大夫睨了躺在床上脸色青白难看至极的林奇一眼,字字清晰道。
“没什么大事,就这么躺着吧,把灯掌亮一点,让他自己想清楚了缓过来就好,这气血亏损,按刘大夫和木大夫的药方喝,沉心修养两天就没事了。”
说完,方大夫抱起自己的药箱就往门外走,刚跨出一步,他又侧过头,意味深长道。
“年轻人,得空去寺里多烧几柱香,行行好事,给自己多积点阴德吧。”
说完甩身离去。
屋子里林奇整张脸都扭曲了,瞪大了眼睛又愤怒又狰狞,还带着几缕强装镇定的惊惶,嗬嗬的低吼。
“放屁!一群庸医!都给我滚出去!”
陆百川表情异样的看了林奇一眼,干巴巴的安慰了几句就匆忙离开了。
屋子里的人也全都被怒火冲天的林奇赶了出去,不过没过多久,又被喊了回去。
林奇的屋子里的蜡烛亮堂堂的燃了一整夜,而最终就如方大夫所说的,林奇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时辰后,手脚就慢慢的恢复了力气,等他从床上爬起身,林奇又把人全都赶出了房间,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低低咒骂了一晚上。
“三少,少奶奶,你们说这林家少爷到底做什么了?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呀?”
明雪忍不住好奇的低声询问道。
陆鸣沧沏了两杯清茶,一杯推给温余,一杯捏起,轻轻抿了抿,才勾着唇慢悠悠道。
“方大夫不是都说了吗,左不过是一些损阴德的事,还是不知道为妙。”
明雪若有所思,连忙应声。
“对对!还是不知道好,省的触了霉头。”
说完又双手合十低声的喃喃自语起来。
“老天保佑,佛祖保佑,三少爷,少夫人平安喜乐!”
陆鸣沧笑着看她一眼,转眸又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的温余,正对上温余探寻的目光。
陆鸣沧朝他眨了眨眼睛。
第185章 185
整个一天, 这位林家少爷可谓是倒霉透顶,吃饭被烫了嘴,喝水被呛到, 走着路莫名一个平地摔, 一头就栽进了一旁的树丛,磕了一个门牙不说,还被枯枝划伤了脸,破了相, 惊慌失措的逃回房间,叫来大夫刚治完伤, 却又突然病倒了,上吐下泻狼狈不堪, 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哀声叫唤。
他算是被吓破了胆,连着好几天都闭门躲在屋子里养伤养病, 除了林新月,谁也不见, 安静如鸡。
这事被传到府外, 被人津津乐道,陆府不详的传言顿时更具真实性了, 几乎人人都避着陆家人走, 连带着府里的下人都跑了好几个。
这些事陆鸣沧当然并不在意,他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前两天曾拜托明雪帮他多注意林新月的动向, 吩咐她如果哪天看到林新月去了陆云箫的院子,就通知他。
他想着这件事应该很快就还有消息了。
毕竟在林奇来到陆府后, 林新月的“病”就开始好转起来, 若不是林奇惹了陆鸣沧被他那张“厄运连连”的卡牌惩罚得了病需要修养,其实他们早该动身离开了。
现在林奇也好的差不多了, 陆鸣沧不信林新月会没有动静。
早在林新月病重之后,陆鸣沧就有过怀疑,直到林奇的到来,林新月的好转,他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林新月想要离开陆府。
不是所谓的回娘家探亲,转换心情,不是离开一朝一夕,而是想要永远脱离陆府。
她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急于逃离。
是什么能够让她连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不要,连陆家这偌大的基业都不要而急于离开呢?
要么是什么东西威胁到了她的性命,要么就是她早已有了后路。
温余曾跟他透露过,陆家布庄的账簿不对劲,实际的亏空比表面看起来的更严重,而陆家布庄在陆云笙接手之前,账簿都是由一个为陆家效力多年的账房先生管理,等陆云笙接手布庄后,这位账房先生就以年老力乏为由离开了陆家,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这样说起来,这位账房先生祖籍好像是荆江人士,正好和林新月的母族是同一个地方,现在想想,说不准这两人之间有着什么猫腻。
这些只是陆鸣沧猜想,但他确定自己很快就能知道一切的真相。
虽说人毒不堪亲,林新月能狠心的丢下自己的丈夫儿子独身离开,但陆鸣沧赌她走之前会忍不住去见陆云箫一面。
果然,他赌对了。
陆鸣沧正站在书桌后蘸着朱红画着画,纸上的花刚画了一半,明雪就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窗口,低声朝陆鸣沧报告。
“三少爷,我刚刚看到老夫人去大少爷院子了,身边没带人,院子门口有两个丫鬟守着。”
陆鸣沧笔一顿,鲜艳的红色便晕染开来,糊成了一个突兀的红点。
明雪慌张的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道。
“三少爷,奴婢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陆鸣沧提起笔,看了她一眼。
“是有点冒失。”
似指责的话,但陆鸣沧的情绪却很平静,声音也浅浅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威慑力,明雪缩了缩脖子却没有害怕。
陆鸣沧搁下笔,将画放到一边,才继续不紧不慢道。
“无碍,走吧。”
说着他转身就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明雪也机灵的立刻跟了上去。
走到陆云箫院子外的拐角处,陆鸣沧朝明雪使了一个眼色,明雪恍然大悟,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
她独自走上前和站在院子外的两个丫鬟攀谈起来,突然间,她一头栽倒在地上,把两个丫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丫鬟立刻跑出去像是去叫人了,等一个丫鬟离开,明雪又装作刚刚苏醒的样子站起身,但因为“力乏腿软”,又一头栽在另一个丫鬟的身上,带着她摔倒在地上,手臂恰巧磕在那个丫鬟的脖颈后,那丫鬟闷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处理完一切,明雪拍拍手骄傲的看向陆鸣沧的方向。
陆鸣沧走出来,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丫鬟,又看了一眼叉着腰表情很神气的明雪,好笑的勾了勾唇,低声喃喃。
“鬼主意挺多。”
明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连忙道。
“三少爷您进去吧,这里我帮您看着。”
陆鸣沧颔首,提步走了进去。
他没有在陆云箫的院子里呆太久,和林新月刚一照面,他就把那张“指鹿为马”的卡牌丢到了她的身上。
林新月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木然,像一个被控制的傀儡一般静静的站在原地不动弹了。
陆鸣沧没在意躺在床上表情恐惧的陆云箫,蹙眉扔下一句话就甩身离开了这个阴暗难闻的房间。
“半个时辰后,一个人去小花园见我。”
“指鹿为马”的卡牌起效果后,林新月就是被魅惑的状态,和催眠差不多,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事,她还是她,实际上她会听从施术者的命令,而等施术者解除催眠后,她也不会记得这些事情,只会感觉记忆模糊。
这是陆鸣沧早就想好的,最快得知真相的办法。
其实催眠温余才是最能搞清楚一切的,但陆鸣沧舍不得对温余做这样的事情,他不想逼温余,即便知道温余隐瞒了他很多事情,他依旧愿意等他主动倾诉,就算不告诉他也没关系,他知道温余绝不会伤害他就够了。
谁说必须要知道彼此的秘密才能好好的在一起呢,他自己同样也有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不是吗。
只要他爱温余,温余也爱他,这就足够了。
幻境的日子不知几何就会结束,何必计较太多身外之事,好好的享受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个幸福的瞬间就足够了。
明雪没想到陆鸣沧这么快就出来了,她正拖着地上丫鬟的身体,打算带着她去阻止之前离开去叫人的那个丫鬟,好让他们没时间回来这里碰到陆鸣沧。
两人对视一眼,明雪炯炯有神。
陆鸣沧挑眉,丢下一句。
“这里,你处理好。”
说完就飘飘然离开了,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样子。
明雪撇撇嘴,还是任劳任怨的为自家主子善后。
半个时辰后,陆鸣沧在小花园见到了林新月,她果然是一个人来的,甚至贴心的屏退了四周的下人,只剩下她和陆鸣沧两个人。
明雪站在不远处,表情纠结的看着两个人,她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周围又一个人也没有,只能无聊的蹲下。身数蚂蚁,心中默默道。
也不知道三少爷怎么会和老夫人有话聊,还是秘密,这可太奇怪了。
明雪并不知道陆鸣沧那边并不是在聊天,而是如同上下属关系般,一问一答,很是效率。
林新月的表情又变成了傀儡的呆滞,听着陆鸣沧的命令,毫无保留的将曾在心底藏了许多年的秘密一吐而出。
那灭绝人性,天理不容的恶事。
十年前的夏初,陆家人去观水寺上香,当时风流纨绔,不可一世的陆家大少陆云箫在寺内看上了一个妙龄的农家少女,几次追求不成,终于恼羞成怒,找人寻机绑了这位少女,在西郊破庙强。暴了她,为了泄愤,他让找来的几个地痞乞丐也糟蹋了那个少女。
少女被糟蹋而死,尸体被扔在破庙里,等人寻到的时候,已经发臭了,官府最终只抓到了几个地痞乞丐,其中有个乞丐良心不安,供出了主犯陆云箫,却因为所谓的证据不足的原因,陆云箫连抓都没抓就摆脱了嫌疑。
少女的父母找来陆家要说法,却被赶了出去,少女的父亲悲愤之下扬言会报仇,要血债血偿,当时的林新月一怒之下,让人买通了山匪杀人灭口。
最后那姓文的一家,上下老小一共五口人,一夜之间全部死于非命,大火烧了一夜,什么也没剩下。
听完这一切,陆鸣沧许久都没有说话,等回过神的时候,指甲已经把掌心划破,鲜红的血液流过指尖,嘀嗒落下,刺痛联结了心脏,变成一阵一阵的钝痛,狠凿他的胸口。
陆鸣沧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根本无需多想,他便全都明白了。
温余是来复仇的。
他就是十年前,被林新月下令杀人灭口的文姓那家人的幸存者。
陆云箫毁了他的姐姐,林新月毁了他的家,所以他要向整个陆家复仇。
知道这一切后,陆鸣沧突然有一个冲动,他压抑了许久才终于把那个想要命令林新月跳河自尽的想法驱散。
先不说“指鹿为马”的卡牌在他做出对被施术者有生命威胁的命令后会失效的可能性,如果让林新月死在他面前,那他就很难脱的了干系,这样只会徒增麻烦,况且,他相信对林新月,温余应该更想要亲自复仇。
虽然并不想让温余的手上染上鲜血,但陆鸣沧实在没有理由阻止他的仇恨,换作是自己,也许他会比温余更加的疯狂。
陆鸣沧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转身离开。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鸣沧,寻你许久,你怎么来这里了?”
陆鸣沧的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他先快而低声的朝面前的林新月下达指令。
“呆在这里,等我离开后再回去,半个时辰后指令解除,忘掉相关的一切。”
说完他转过身,表情冷静的微微勾唇露出一个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小余,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我出来走走,没想到碰到了大娘在这里赏花,就打了个招呼。”
余光扫到跟在温余身后的明雪,小丫鬟手舞足蹈的一番演绎,身体力行的向陆鸣沧传达着她没看到温余过来,没法出声提醒陆鸣沧的无奈。
陆鸣沧没理会她,目光在温余的脸上转了一圈。
对方的表情恰到好处,温和而亲昵,似完全不在乎陆鸣沧和林新月怎么会站在一起,完全听信陆鸣沧的说法一般,挂着淡淡的笑容,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
说着他走上来牵住陆鸣沧的手,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林新月,朝对方微微颔首示意后,就毫不在意的满心注视着陆鸣沧,一副全然只关注陆鸣沧的温顺模样。
“走吗?”
陆鸣沧看着他逐渐张开的漂亮眉眼,轻轻点头。
“嗯,走吧。”
双手紧握,十指交缠,棕色的菩提珠贴着微凉的皮肤,热意在掌心间流淌。
未来的路,他们也会这样相扶相依着走下去。
他保证。
第186章 186
林新月离开的日子又被推迟了一天, 因为一转眼就到六月六了,这天是景宁镇的天祝节,大半的镇民都会去寺里烧香拜佛, 祈求平安, 林新月在景宁镇是有名的崇佛信女,必然不能在这一天离开。
这次陆家出行人员清减了不少,除了一些下人,还少了关键人员陆云箫, 陆云笙和陆凝雪,倒是多了一个林奇。
这货前几天被霉运坑的凄惨, 终于对神鬼之事有了点短暂的敬畏之心,而且大概是因为倒霉之前陆鸣沧给他来了那么一出, 现在他对陆鸣沧也有些忌惮,碰面都躲着走。
陆鸣沧和温余还是跟在最后面, 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爬上山,观水寺的景色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正值春夏之交, 可谓是浓荫如幕,郁郁葱葱, 绿意更盛了。
后山的桃花依旧盛开, 听小沙弥说结了不少桃子,又香又甜。
这次他们没在山上停留太久, 因为林新月出事了,她在亭子里休息等陆百川抄经的时候, 起身时突然头晕一下子从亭子的台阶上摔了下去, 摔断了一条腿。
众人连忙把她抬下山送去救治,这次礼佛之行也就不了了之了。
本是开心热闹的一天, 一下子笼上了一层阴影,陆百川沉默的坐在大厅,听着大夫向他陈述林新月的伤情。
腿倒是没断,但最起码也得在床上躺个几个月了。
林奇一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管什么亲情了,忙不迭的就跑路了。
这些事情陆鸣沧没管,他很清楚温余不会让林新月轻轻松松的就离开景宁镇,他在等温余的下一步动作。
下山回府的半路上,温余就下车了,有布庄的伙计跑来请他说是有急事处理,所以陆鸣沧是一个人回府的,他也没什么事,惯常赏赏花,看看书,温余给他搜罗来不少游记,看得陆鸣沧都想去环游世界了。
下午温余才提着一盒杏仁酥回来。
陆鸣沧靠在躺椅中,喝着茶看着书,听到推门声,眼睛也没瞥一下,淡淡问道。
“都处理好了?”
温余打开纸包拿出一块杏仁酥递到陆鸣沧嘴边,温声说道。
“还没有,退单的是个大客,上头的贵人,我拿不定主意,让人去通知爹做主了。”
陆鸣沧点头,没说什么,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突然陆鸣沧手里一空,拿着的书被温余拿走了,陆鸣沧抬眸疑惑的看向温余,温余做失望的表情,委屈道。
“你无视我。”
陆鸣沧听笑了,捏了捏眉头,坐起身拍了拍大腿,轻唤他。
“行,来坐这儿,让我好好看看你。”
温余坐在陆鸣沧的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颈,脸色发红却目光直直的看着陆鸣沧,满眼的期待。
少年表现出的感情坦白而浓烈,像一团耀眼的火焰一般,汹涌澎湃,无法忽视。
陆鸣沧凑近了他的脸颊,敛着眸若即若离的将彼此的气息纠缠在一起,似勾似引。
温余果然被勾得加重了呼吸,眸光深邃的抬起下颌追逐而上,用力吻住那两片恼人又诱人的唇瓣,碾磨着啃咬了几口。
在状况失控之前,陆鸣沧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哑着嗓音轻柔道。
“陪我下棋。”
温余愤愤的瞪了他一眼,拽着陆鸣沧的衣领还想亲,被陆鸣沧扯住后领提溜起来才目光幽怨的蔫蔫回道。
“我不会。”
陆鸣沧整理好凌乱的衣襟,自顾自的走到临窗的桌前,朝温余招了招手。
“我教过你了。”
温余低叹一声,走了过去。
对温余来说,围棋确实有点太难了,所以陆鸣沧教了他五子棋的下法,虽然前几局温余因为是初学者的缘故所以输给了陆鸣沧,但他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五子棋的诀窍,一下子和陆鸣沧斗的有来有往,甚至还胜了几局。
既然是比斗,当然有惩罚机制,陆鸣沧直接抽出几张宣纸,撕成长条蘸了茶水“啪叽”一下贴在温余脑门上。
看着温余额头上挂着一张白条,满脸呆滞的表情,陆鸣沧顿时控制不住的朗声大笑起来。
不知不觉间,两人玩到了傍晚,直到明雪敲门问晚食,两人才心满意足的结束棋局,抬眸对视一眼,看着彼此脸上贴满的白条子,皆忍俊不禁。
两人收拾好仪态,明雪端着晚食而入,而除了几盘菜色,陆鸣沧还看到了一盘桃子,各个大如拳头,饱满红润,看起来汁水丰盈,甚是可口。
陆鸣沧惊讶。
“哪儿来的桃子?”
明雪还未开口回答,温余便淡淡接话道。
“我差人去买的,你不是想吃桃子吗?”
陆鸣沧这才想起来白天在观水寺的时候听小沙弥提到他们种的桃子好吃,他当时随口说了一句想品尝,只是林新月出事突然,陆鸣沧也没时间尝到桃子,后来就把这事忘了,没想到温余居然一直记得。
“这不会是观水寺的桃子吧?”
陆鸣沧试探性的问。
温余点头,解释道。
“你说想吃观水寺的桃子,我怕其他地方买的不好吃。”
说着,他拿起一个桃子,细致的撕开果皮,递到陆鸣沧嘴边。
“尝尝好不好吃。”
丰润的汁水沁湿了温余的手指,散发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陆鸣沧张嘴咬了一口,一股清香而甜蜜的汁水一涌而出,顺着温余的指缝流下,陆鸣沧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温余的手顿时一颤,“噗”的一声轻响,桃子被温余的手指掐出了几个孔洞。
温余连忙收回手,眼神飘忽的转移话题。
“好……好吃吗?”
手指酥酥麻麻的,仿佛还残留着温热滑腻的触感。
陆鸣沧看着温余无意识的把那颗桃子捏了又捏,挑了挑眉,伸手拉起温余的手,拿开那颗已经被捏烂的桃子,接过明雪递来的湿布巾,轻柔的帮他擦干净手掌,才不紧不慢的回答。
“好吃,很甜。”
他轻轻晃了晃温余的手,勾着唇意有所指道。
“夫人喂的桃子当然是最甜的。”
温余脸颊爆红。
……
随着夏季的逐渐到来,林新月的伤却一直都没有养好,或者说,她病的更严重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新月脸上的生机渐渐的一点点消散,脸色一日比一日惨白,身上开始出现奇怪的斑痕,并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很快就长满了全身。
她开始觉得浑身瘙痒,控制不住的抓挠皮肤,却越抓越痒,最后抓得满身鲜血淋漓没有一块好肉,她却依旧哀嚎着痒,仿佛魔怔另一般,尖叫着在床上扭动打滚,一把把拽着自己的肉撕下来,状如恶鬼。
一开始还有大夫前来医治,到后来一个大夫都不肯来陆府了,纷纷惊称林新月染的是无法救治的恶疮,这下子更没有人愿意接触陆家人了,全都躲得飞快,连陆府周边的门户也纷纷卖了房子逃了出去,就怕被陆府的晦气沾了身。
下人丫鬟更是逃了一大批,偌大的陆府一下子冷清破败下来。
在端午节来临的前一天,林新月死了,那个雍容华贵,蛇蝎心肠的女人,最后死的悄然无声,无人问津。
她最后的死状极其恐怖,几乎没了全尸,一团模糊不堪的烂肉,就这样尘封在那间阴暗发臭的屋子里。
在一个阴沉的午后,温余走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一片昏暗混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床上的男人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虚弱的睁着双眼惊恐的看着朝他慢慢走进的人,呜呜叫着拼命缩紧了身体,颤抖的更厉害。
温余垂眸看着已经不成人样的陆云箫,扯起唇角露出了一抹畅快的笑容。
“吱嘎”一声,门被从外推入,一个高壮的男人走了进来。
“你动手?”
陈元恶狠狠的盯着床上的陆云箫,沉声问。
温余从袖子中抽出一把匕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目光扫过腕骨上戴着的那串棕色菩提珠,最终还是手一甩,将匕首扔进了身侧男人的手中,冷冷道。
“你来吧。”
陈元嗤笑一声,若有所思是看了温余一眼,开口道。
“你家那位,并不简单。”
温余勾了勾唇,笑意加深。
“我知道。”
陈元没再说什么,慢慢走到床边,抬手用力的将匕首刺进了陆云箫的喉咙,鲜红的血液飞溅开,洇红了整片床褥。
陈元转身随口问道。
“那个老东西,要我帮你解决吗?”
“不用,我还有点事想要问他。”
在这样一个躺着一具死尸的屋子,两人旁若无人的聊起来。
“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带着他,四处游山玩水吧,他喜欢。”
听了温余的话,陈元一边用袖子抹干净脸上的血液,一边打趣道。
“呵,没想到冷面阎罗也会有栽倒在人手里的一天。”
温余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陈元敛起表情,正色道。
“你想脱离月影楼?你配出解药了?”
陈元也是后来才知道温余是那个神秘莫测的杀手组织月影楼的毒影,难怪他能配出那等诡异恐怖的奇毒,弄死林新月还能全身而退不留一点痕迹。
月影楼很难加入也很难脱离,影主以一味不解骨毒掌握着所有影子的命脉,影子可以天南海北各行其事,但每过半年必须回月影楼拿取解药缓解体内的毒,否则会每日接受凿心噬骨的疼痛,直到全身的肺腑骨骼全部溶解而死。
月影楼有两条规矩。
一,永生永世奉于影主,断情绝爱。
二,只要影子能够挨住骨毒的侵蚀而活下去,便可以脱离月影楼,月影楼并不会追究。
所以陈元才会这么问。
影子不能动情,要么生,要么死。
温余若想保住陆鸣沧,他只能选择脱离月影楼,那他就要忍受骨毒的侵蚀之痛。
可从古至今,没有影子能活着忍住这种痛苦。
没有影子能活着脱离月影楼。
第187章 187
到最后, 温余也没有回答陈元的问题。
其实他很清楚陈元的疑惑,因为他并没有配出骨毒的解药,但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他爱陆鸣沧, 已经毋庸置疑也无法改变, 事实就是他绝不会放弃陆鸣沧。
月影楼不会允许陆鸣沧的存在,他想要保住陆鸣沧,就必须脱离月影楼,即便他熬不住骨毒, 死在几个月后,也必须要这么做。
而现在, 还剩最后一个人了。
陆家布庄的经营出现了问题,大量订单撤销, 老主顾拒绝合作,原材料渠道受阻, 口碑下降,导致布庄岌岌可危, 陆百川跑遍了整个镇子都无济于事, 加上陆府内的各种事情缠身,身边的人死的死, 跑的跑, 他根本分身乏术,疲惫又狼狈, 脸上的皱纹多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很多。
当温余推门走进房间的时候, 他正佝偻着身体满脸不舒服的趴在桌子上休息。
见到温余脸上冷漠的表情, 他仿佛知道了什么,神色复杂的轻叹一声。
“果然是你。”
温余不置可否的撩起眼皮, 静静的看着这个面容苍老的男人。
在十年前的那场惨剧中,这个男人在其中扮演的是一个伪善的角色,毫无疑问,他是知道真相的,但他选择了包庇陆云箫。
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想要弥补愧疚,他叫人暗中送了千两银票到文家,作为补偿。
可也正因为这些钱,当初那些灭门文家的山匪最后被定罪为劫财杀人而非林新月的买凶杀人。
不过,温余过来并不是想和他谈论这件事情。
“给陆鸣沧下毒的是你。”
温余的语气说的笃定,目光锐利而沉冷的看着陆百川。
早在第一次见到陆鸣沧的时候,温余便隐隐感觉到陆鸣沧得的不是病,而是毒,直到他尝试性的为陆鸣沧解毒,那味药本身是补身体的,除非遭遇相冲之物,否则陆鸣沧不会有任何异常感受。
那次从观水寺回来,陆鸣沧便病倒了,病得极厉害,而实际上只有温余知道,他是毒发了,他的药将陆鸣沧体内残留的慢性温毒的毒性引了出来,温余才终于确认,陆鸣沧得的不是病,而是毒。
有人给陆鸣沧下过一种极隐匿不常见的慢性温毒——金石粉。
毒也分烈性和温性,烈性毒触之立即毒发而死,温性毒会以极慢的速度侵入脏腑,一开始不会有任何反应,直到毒性累计到一个程度,才会缓慢的开始破坏中毒者的身体,所表现的状况为身体开始虚弱,极易得病。
所以慢性温毒又可以不称为毒,因为它只是一个让人的身体变虚弱的引子,中毒者最终往往不是被毒死的,而是病死的。
而金石粉又有一个极特殊的特点。
它极难拔除,即便过了几年甚至十几年,金石粉的毒性依旧会留存在中毒者的体内。
所有人都以为陆鸣沧是因为早产儿而导致身体底子不好,实则不然。
一开始温余怀疑是林新月干的,可他逼问过林新月,她并没有做这种事,虽然她确实憎恨陆鸣沧恨不得弄死他,但在她决定动手的时候,陆鸣沧就病了,成了一个离不开药汤的药罐子,指不定哪天扛不住就死了,林新月便歇了动手的心思。
温余一个个排查怀疑对象,最终还是将目光转到了这个他一开始排除的对象——陆百川。
虽然在外界看来,陆百川对他这个病秧子三儿子并不太关注,但实际上陆百川还是很疼爱陆鸣沧的,陆鸣沧院里的人虽然少,实则都是陆百川亲自安排的,物质上他也从没有亏待过这个儿子。
陆府的下人都知道陆鸣沧的娘亲苏暖夫人是陆百川深爱的女人,这也是林新月极厌恶陆鸣沧的原因。
一开始温余也没有多想,毕竟这金石粉的毒性已经留存在陆鸣沧体内许久,已经难以找到最初的来源。
直到前几天,他去查看陆鸣沧的药汤时,在药锅壁口看到了金石粉的粉末残留,当时熬药的丫鬟并不是明雪,温余观察她的模样也不像是有异常的,便随口问了几句。
丫鬟不疑有他,交代的很清楚,她是明雪的同村,明雪因为有事而拜托她帮忙照看一会儿药锅,期间只有一个人来过,那就是陆家家主陆百川,丫鬟说陆百川有查看了一下药汤,然后就走了。
温余打发了丫鬟离开,然后将药汤全部倒进了窗外的土里,这才去找陆鸣沧。
也是在那天,他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夫君很不简单,似有一种迷惑人心神的蛊术,竟能引得林新月将所有埋藏的秘密毫无保留的倾吐而出。
陆鸣沧的秘密温余并不在意,他只是很好奇知道一切后的陆鸣沧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事实证明,不愧是他看中的男人,他喜欢极了陆鸣沧装不知情的模样,这让他总是忍不住猜测,陆鸣沧有多喜欢他,才会在知道他并非是表现出的软弱善良性格,甚至极其残忍后依旧还是选择站在他的身边,和他在一起。
这种猜测总是让温余感到无比的激动与愉悦。
而现在,他要解决掉这个企图毁掉他幸福的男人——陆百川。
在此之前。
“为什么?”
温余冷冷问道。
陆鸣沧没看温余,目光呆呆的看着前方,似回忆似感叹。
“他真的很像暖暖……我想要留住她,可惜,终究是留不住,她的心不属于我。”
他的脸色惨白,满脸的褶皱如同干瘪的菜叶,眼中布满了血丝,倏的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阴森森的。
“我的沧儿,不能离开我,他该永远的留在陆府,这样我才能保护他,没有了我,他会孤单,会危险,我舍不得,舍不得啊……”
温余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如刀般刺进陆百川的皮肤,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他不是你的,你不配。”
温余戾声阴沉道。
陆百川模糊的眼睛看向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口中不断溢出鲜红的血液。
他的脸上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越笑越疯狂,带着诅咒一般的低语,伸手颤颤的指着温余。
“哈哈哈,你也是我,你也会变成我哈哈哈,文家的小崽子,你该牢记,咳咳咳,他是我的儿子,你们……是仇……非亲噗……”
陆百川倒在桌上,再也没有醒来。
温余静静的站在一边,自始至终脸上都没什么剧烈的情绪,看起来并不在意陆百川的诅咒,然而那双置于腿侧的手却不由得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
第二天陆鸣沧遣散了陆府的所有家丁,陆家布庄也被转卖了出去。
几天后,一把大火将破败的陆府烧个干净。
陆府没了,众人唏嘘。
一个月后,繁城关阳,集市之深有一处偏僻小院,院子里种着一棵干巴巴的树,树下有口大缸,缸中的睡莲开得正盛,在一片片碧绿的叶片中婀娜多姿,赏心悦目。
空气中布满了浓浓的药香,几个木制架子摆放在院子一侧,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草。
一个年轻的男人正蹲在木架前,认真的给草药翻面。
翻了一会儿陆鸣沧就累了,慢吞吞的站起身走进了屋子,屋子里的摆设很简洁却很整齐,窗台上摆着一盆兰花,桌子上堆满了书和纸。
陆鸣沧走到桌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兰花的花瓣。
当初离开陆府的时候,温余想把他的东西全部带走,被陆鸣沧阻止了,最后他从几盆兰花中挑了一盆,把那些画全部带走了。
他们离开景宁镇后一路南下,沿路边走边玩,两周前到的关阳,陆鸣沧决定在这儿多玩一会儿,温余就找了这个地方租下来。
陆鸣沧知道温余应该懂一些药理,说白了,用毒高手应该也算半个大夫。
陆家灭亡后,温余在陆鸣沧面前越发不加掩饰了,两人都知道彼此间有秘密,并不说破,默契的心照不宣。
因为要给陆鸣沧调理身体,温余买了很多药草回来,平时也会去一家医馆当帮工,按他的说法是学习学习医术,陆鸣沧对此表示怀疑,他感觉到温余有事情瞒着他。
在路上的时候还不明显,等安顿下来,陆鸣沧就发现温余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虽然他说没什么事,白天也看不出异常,但陆鸣沧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温余疲惫目光下的焦躁。
陆鸣沧等了几天,温余还是不肯坦白,所以他决定今天一定要逼问出原因。
临近中午的时候,温余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先进屋找了陆鸣沧,陆鸣沧正在练字,温余走近,看到他正在写。
温余是大骗子。
写了一整张。
温余挑眉,无奈笑道。
“我怎么了?”
陆鸣沧放下笔,拿起纸对着吹了吹才撩起眼眸对上温余的目光,不紧不慢道。
“你自己先好好想想。”
温余宠溺的笑,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唇,温声道。
“好,我先自省一下,争取能尽早获得夫君原谅。”
陆鸣沧伸手勾着温余的后颈,张嘴轻轻的咬了一口他的唇,才眯着眼睛,意有所指道。
“行,我等着。”
突然院子外传来敲门声,一个温柔细软的女声落入陆鸣沧和温余的耳中。
“温大夫在吗?我是江清。”
陆鸣沧转眸挑眉看向温余,温余一脸无辜。
那个女声还在轻轻的诉说,大意是感谢温余救了她母亲,特来感谢。
但陆鸣沧能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羞涩与期盼,远不只是感谢那么简单。
他幽幽的叹口气,转过身默默的执起笔,在纸上快速写下一行字。
温余招蜂引蝶负心汉。
温余哭笑不得。
第188章 188
熊熊烈火在四周燃烧, 惨叫,哀嚎,不绝于耳, 父亲的怒吼, 母亲的悲泣,姐姐的绝望,声声不息,扭曲的面容, 崩溃的情绪,不断的质问着他。
“你爱上的是仇人的儿子!”
“你如何对得起我们!”
“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罪恶!”
“温余, 现在的你,也是罪人!”
漆黑的屋子里, 温余突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大口喘着粗气, 眼瞳骤然紧缩,汗津津的额头上落下一颗冷汗, 身体止不住的战栗。
温余怔怔的瞪着前方, 脑海中仿佛还停留在那骇人的一幕,耳边那一声声尖锐的诘责叫他心神大乱。
“又做噩梦了?”
身旁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一只温凉的手伸了过来, 轻拍起温余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烛灯被点亮, 陆鸣沧握着温余的双手,晃了晃脑袋醒了醒神后, 表情立刻正色起来, 严肃问道。
“温余,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天被那叫江清的女子打乱了计划, 导致到最后陆鸣沧也没机会询问温余关于噩梦的事情,现在温余又做了噩梦,陆鸣沧是怎么都不能再被敷衍过去了。
看见陆鸣沧认真的表情,温余也知道自己糊弄不了,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的开口了。
“我梦见了我的亲人。”
陆鸣沧顿了一下,没有出声,四周变得很安静,只有温余低哑的声音缓缓的诉说着。
“早在十年前,我的亲人便都死了,他们为人所害,只有我活了下来,而我苟活下来的唯一目的便是复仇,而如今大仇明明得报,我却还是无法忘记他们死亡时候的模样,惨叫,呐喊,愤怒,绝望……”
温余说的很慢,情绪并没有很大的起伏,仿佛只是在简单的说着一段有些悲伤的往事,但陆鸣沧很清楚温余背负的是多么沉重的伤痛。
温余轻轻喘了一口气,并没有停下话语,直愣愣的看着前方,露出回忆的神情。
“我曾在爹娘的墓前发过誓,等我手刃所有仇人,就会去寻他们,我会陪在他们身边,来世继续做他们的儿子。”
说着,温余的眸光闪动了几下,茫然而无措的看着陆鸣沧,声音里充满了愧疚与犹豫,嗓音颤颤。
“我……没有兑现诺言,他们是不是生气了?”
看着温余脆弱彷徨的表情,陆鸣沧的心像被针刺般密密的泛起疼来,他很轻很轻的像对待宝贝一般,温柔的伸手摸了摸温余的脸颊,将他揽入自己的坏中,轻柔的拍着他的背脊,低低的安慰。
“不会的,他们不会生气的,他们是你的至亲之人,他们爱你,怎么会忍心看你伤害自己,我相信他们是希望你健康快乐的活下去的,温余,我们都希望你平安幸福,能有美好的人生,所以,别害怕,那只是个噩梦,你还有我,我一直在你身边。”
陆鸣沧紧紧的拥抱着少年,心中充满的疼惜与爱意。
虽无法感同身受,但他能理解温余的彷徨。
温余的前半生都生活在仇恨的阴影中,就如他所说的,他所有的目的都只为了复仇,而当这一切结束,他一下子没有了努力的目标,才会陷入迷茫。
而温余又是太温柔太执拗的性格,现在的平静生活让他不断想起过往痛苦的记忆,想起惨死的亲人,以及曾在父母坟前发过的誓言。
说到底,是没有安全感。
虽然能体谅,也心疼,但同时陆鸣沧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浓浓的自责。
是他没有保护好温余,是他没有给予温余足够的安全感,才会让温余如此的不安。
陆鸣沧不断的轻抚着温余的后背,另一只手贴着他温软的脸颊,抬起下颌不断啄吻着温余的嘴唇,一遍又一遍。
温余微阖着双眸,掩下眸中的流光与深意,揽着陆鸣沧的脖颈,启唇引入更深的吻,一时间,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暧昧的啧啧水声。
不知是谁先没把持住,等陆鸣沧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然凌驾于温余身上,而温余的双手依旧紧紧的缠着他的脖子,仰起脸与他亲吻。
陆鸣沧有一瞬间的清醒,他扬起头微微的退了退,但很快这种避让就被一股更强势的力量阻止了,温余几乎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
陆鸣沧垂眸看向温余,正对上对方灼热的目光,他逐渐长开的漂亮面容在昏暗的背景中散发出一种惊人的诱惑力,就像传说中的美丽精怪,不断蛊惑着陆鸣沧沉沦。
而当他展颜一笑,勾着陆鸣沧继续吻自己的时候,陆鸣沧根本无法阻止理智的流失与崩散。
那一刻,他心中的占有欲达到了顶峰。
他想要让身。下这个漂亮的少年,成为自己的,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热烈的吻终于不再只拘于唇齿间,一点点从上而下,落于仰起的下颌,修长的颈间,扯开的凌乱衣衫铺散在床上,簇拥着一具洁白美丽的身躯,像一朵盛开的瑰丽的花朵。
微凉的手掌贴着温热的皮肤摩挲着,逐渐滑落,少年被整个笼罩,紧紧的圈着身前人的脖颈,倾听着耳边低沉醇厚的嗓音低喘着一遍遍轻唤他的名字,勾起一阵阵战栗的酥麻。
窗外的天空中零星的挂着几颗闪烁的星子,夜色于浓重炽烈的氛围里越发的深沉。
第二天,天光大亮,温余先侧身轻吻了一下睡眠中陆鸣沧,继而轻手轻脚的起身离开了屋子,等到身侧的动静消失,陆鸣沧才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床顶,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盖住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
怎么就没把持住呢?
怪只怪他对温余的抵抗力太弱了。
唯一幸好的是,他还不算太禽。兽,没有真的做到底……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陆鸣沧只觉得浑身发热,忙不迭的放下手,用力的攥了攥手指,手腕处顿时传来一阵酸麻,而那种湿意残留在手心的感觉,更是叫人难以忽视。
就在陆鸣沧发愣的时候,门被轻轻推了开来,温余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视线不觉间在空气中交汇,凝固片刻,陆鸣沧竟然先一步飘忽向了一侧,清咳几声,强装镇定的干巴巴冒出一句。
“……早。”
温余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缓声回应。
“早。”
说着他走进屋子,将手中的托盘放于桌上,才继续对着陆鸣沧温声道。
“起来吃早食吧,你说想喝甜粥,昨日我便在街市买了点枣,来尝尝好不好吃。”
陆鸣沧窘了一下,莫名有一种他是那个需要被呵护的新婚妻子的既视感,压了压眉,甩掉那种荒缪的感觉,陆鸣沧从床上走了下来。
他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也无所谓什么形象不形象,简单的洗漱擦完脸就走到桌前,没等好好坐下就弯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热粥进嘴,香甜的红枣味顿时盈满整个口腔。
“好吃!”
陆鸣沧眯眼赞叹。
温余看着他单薄的身形,不赞同的蹙了蹙眉,走到床边拿起外袍转身披在陆鸣沧的身上。
“穿好,别让我担心。”
陆鸣沧嚼着红枣含糊不清道。
“七月了,热。”
说着热,但他还是听话的穿上了外袍,温余仔细的扣上内扣,帮他整理好衣服,才像是哄着陆鸣沧一般,柔声低语。
“不给你系束带,不会太热的,但外袍不可脱下,你身体弱,容易着凉。”
陆鸣沧嘟囔着应声。
温余却没松手,伸手掰过陆鸣沧的下颌,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有些强势的确认道。
“答应我好不好?”
陆鸣沧眯着眼睛看着他,突然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熟练的撬开本就不紧的唇齿,迫不及待的侵入纠缠。
温余的呼吸顿时就乱了,本能的伸手揽住陆鸣沧的脖颈,仰着头温顺的接受满腔的枣香在口中泛滥肆虐。
很热也很甜。
直到温余出门,陆鸣沧也没给他答应不答应的答案,就像陷入热恋的情侣,只是视线触及没多久,就忍不住相拥着热烈亲吻起来,无休无止,没完没了,整个空气都仿佛弥漫着炙热的浓情蜜意。
等温余离开,陆鸣沧懒洋洋的躺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唉声叹气。
太罪孽了!
不像话!
好歹活了几世了,怎么谈个恋爱还像个毛头小子?
对象还这么小……真是禽。兽啊!
一边自我谴责,陆鸣沧一边拿起躺椅旁矮木桌上温余离开前给他准备好的糕点小小的咬了一口,嚼了嚼,低声叹息。
“怎么感觉像压榨童养媳的坏地主呢?”
顿了顿,陆鸣沧又道。
“或者……我才是被圈养的金丝雀?”
浑身肉麻的打了个激灵,陆鸣沧甩甩头,丢掉那个诡异的念头,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才缓过神,开始思索起正事来。
按理说在这个幻境里温余的仇人已经死了,他已经完成了复仇,实现了心愿,那么幻境该结束了才是,可陆鸣沧等了大半个月,都没有等到离开幻境。
这只能说明,温余的心愿还未了结。
那么,他的执念还有什么呢?
第189章 189
时间过得很快, 陆鸣沧和温余在关阳呆了大半个月后就继续南下,一路来到了江南水乡苏城,一转眼, 最炎热的八月也过去了, 初秋来临。
温余找了个靠河的小村庄住下,他们远离人群,安静的享受着秋高气爽的田园风光。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鸣沧总觉得温余身上的药味越发的浓重, 比自己身上的还要浓郁,带着一股特殊的冷香, 长久不散的萦绕在温余的周身。
有时候连亲吻的时候,陆鸣沧都觉得温余的嘴巴里带着那股特别的药香味,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身上的药味,可时间一长, 他就发现的异常。
温余在偷偷吃药。
似乎从离开陆家开始,温余就特别喜欢摆弄那些药草, 离开前, 他就怪异的从药房订购了一批药材带着离开,陆鸣沧记得当时温余给出的理由是要为他调配调理身体的药。
后来到了关阳, 温余购回的药材就更多了, 还坚持天天去医馆帮忙。
陆鸣沧以为他是对医术感兴趣,难得温余表现出对什么东西有这么高兴致的模样, 陆鸣沧也没有多想。
直到七月中的某一天,陆鸣沧家的门被敲响, 门外是那个曾被温余帮助过, 对他芳心暗许的江清姑娘,对方先是看了他一眼, 然后偷偷朝门内观望了一圈,然后告诉他,温余在路上被牛车冲撞后晕倒了,人被抬去了医馆救治。
听见这个消息陆鸣沧忙不迭跑去了医馆,看到的是头上围着一圈纱布,已经苏醒正沉着脸推开大夫,从床上起身的温余。
见到陆鸣沧跑进来,温余蹙着的眉头顿时折叠的更紧了,目光冷冷的扫过跟在陆鸣沧身后进来的女子身上,走下床迎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我没事。”
陆鸣沧跑得着急,呼吸不匀,一停下来就感觉眼前有些发黑,连忙伸手撑着门框用力的喘着粗气,重重的咳了几声,没立刻回上话。
温余脸色的表情顿时更沉了,又阴翳又冰冷,看得周围人一时间都不敢吱声。
温余并没有发脾气,他疾步走上前,毫不顾虑其他人的靠近了陆鸣沧,然后一手环过陆鸣沧的腰,落在他的背脊轻轻的拍抚,一手捏着陆鸣沧的下颌,撬开了他的嘴巴凑近闻了闻后,满脸严肃的盯着陆鸣沧咳得冒泛红的眼眶,低低责备道。
“又偷懒没喝我备好的药汤。”
陆鸣沧一想到那黑如墨汁的汤药就忍不住皱起一张脸来,眼睛在温余灼热的注视下,心虚的飘到了一边。
这实在不能怪他,温余给他配的药汤比之前大夫给的那剂还要苦三倍,简直难以入口,陆鸣沧喝了两三天后就不愿意喝了,以身体已经好转为借口,趁着温余不在家偷偷避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被中途折返的温余抓个正着,才暴露出来,这才有了温余此举的检查方法。
抿了抿嘴巴中甜腻的糕点味,陆鸣沧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心下暗道,温余的鼻子莫不是狗鼻子,他已经吃了那么多块甜糕堆味了,还能被闻出来他没喝药,唬他呢吧?
“我喝……”
刚说出两个字,陆鸣沧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在温余威慑性十足的目光下,温余掩饰性的清咳了几声,声音弱了下去。
“我只是晾晾,等会儿就喝了。”
说着,陆鸣沧猛然反应过来此行前来的原因,连忙反手抓住了温余的衣袖,紧紧的盯着他额头上的纱布,目光锐利问道。
“等等,重要的不是这件事,你怎么样,出什么事了?怎么受伤了?”
看着温余额角白色纱布上晕开的点点红色血迹,陆鸣沧紧皱着眉,满脸的担忧与心疼,虽然知道说出的话很苍白,但还是忍不住哑着嗓音低声问了一句。
“疼吗?”
温余摇摇头,侧过脸颊亲昵的贴了贴陆鸣沧小心翼翼触碰他额角的手,轻轻笑了笑,解释道。
“不疼,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头,伤口不大,没什么事。”
说着他抓住陆鸣沧的手,作势要往外走去。
“我们回家吧。”
陆鸣沧停下脚步,反手扣住温余的手腕把他一把拉了回来,满脸不赞同的严肃道。
“不行,让大夫再看看。”
他转头看向医馆内,没在意四周或好奇或揣测的目光,直直的看向一个医者模样的白衣老者,朝他礼貌询问道。
“大夫,请问他的情况可还好?需要开什么药吗?养伤期间有什么需要多注意的吗?”
年老的医者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看了看满脸病容的青年,又转头目光征询的望向受伤的少年,迟疑问道。
“这位是?”
不等陆鸣沧开口,温顺的站在陆鸣沧身侧的温余便先一步淡淡出声道。
“我相公。”
一言激起千层浪,本就窃窃私语的周围人群中一下子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各种视线各种言语纷纷扬扬,不见停歇。
在周围人或惊愕或不可置信或厌恶的目光中,白胡子医者除了一开始愣了一下之外,就满脸的平静,见医馆内外一片喧哗,白胡子医者沉声大喊了一声。
“安静!”
周围的声音顿时落下了很多,没人再敢大声议论什么,只剩三两声极低的耳语,以及依旧灼热的各色或窥或凝的视线。
整个过程温余的表情都极其自然,或者说他根本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侧的陆鸣沧身上,他凝视着陆鸣沧的侧脸,目光逡巡过一遍又一遍,探寻着陆鸣沧脸上的所有表情。
陆鸣沧的表情也很淡定,毕竟,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是正经拜过堂的夫妻关系,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对于周围人的围观与议论,陆鸣沧就更不在意了,他本就不是会在乎外人想法的性格。
对着白胡子医者点了点头,陆鸣沧附声应和介绍道。
“他是我内人,所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您跟我说就好。”
感受到抓着的那只手在自己的掌心轻轻的刮动,陆鸣沧面色不变,不着痕迹的抓住那只乱动骚扰自己的手指,轻轻捏了捏,示意他安静。
温余轻轻勾了勾唇角,手指用力插。入那微凉手掌的指缝间,用力的十指紧扣。
最后温余是自己提着一包药材被陆鸣沧牵着回家的,一路上他的表情都很轻松愉悦,一点不在乎周围行人投注的目光。
这是温余在七月第一次受伤情景,陆鸣沧看过他额头的伤口,不是很严重,所以日常除了盯着他涂药,不吃发物外,并没有太在意。
而因为温余在医馆承认两人关系的原因,导致他们在这片地方出了名,男妻虽然不是个例,但还是非常少见,也不乏有那种认为男风伤风败俗的极端者,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甚至还有媒婆上门来打探消息的,吵得人不甚烦扰,所以等温余伤势好转,他们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关阳。
在南下的路上,温余又受过一次伤。
那次他们在一片树林旁停了马车休息,温余吃完干粮饼后就犯困睡了过去,等他醒来就发现温余不见了,等了半刻钟也不见他回来,于是陆鸣沧便尝试着进林子里找了找。
他在一棵树下找到了晕倒在地上的温余,当时陆鸣沧心都差点跳出来,冒了一身冷汗,还好温余很快就醒了过来,这次他的后脑勺磕了一个不小的包,手臂被树枝划了一道手指长的口子,脚也崴了,可怜兮兮的抱着陆鸣沧求安慰。
陆鸣沧问他晕倒的原因,他给陆鸣沧的解释是想打只兔子给陆鸣沧烤着吃,但不小心崴了脚摔了,磕到后脑勺才晕了过去。
这个理由找不出破绽,而陆鸣沧当时心里更多的也是担心,怕他会不会被撞得脑震荡,所以也没有多想。
之后温余就被陆鸣沧拘着不让他乱走动了,而温余表现得也很温顺,乖乖的坐在马车里养伤,而也许真是撞击到了头部的原因,在陆鸣沧询问他有没有感觉头晕想吐的时候,温余表情恹恹的也没有否认,像小孩似的,将脑袋拱到陆鸣沧的怀中歇了许久。
之后一段时间,温余除了三餐,喝药,以及陪陆鸣沧聊天之外,更多的时候就是抱着陆鸣沧睡觉。
这种状况持续了半个多月,就在温余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时候,温余却又再次恢复了精神。
然后他们就到了苏城,这次他们选了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住下。
温余依旧热衷于购置药材,屋子内外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香。
陆鸣沧是偶然间发现温余在偷偷吃药的,他在屋后的墙角发现了一些被填埋的药渣,那股味道中的冷香和温余身上的一模一样。
这时候陆鸣沧回顾之前种种,才骤然琢磨出来不对劲。
温余瞒着他什么。
那两次莫名其妙的晕倒,嗜睡,以及身上的奇怪的药香,被掩埋的药渣。
更深了想,陆鸣沧就注意到最近一段时间,温余有时会在晚间的药汤后给他准备一碗甜汤压苦味,而每次喝完没多久,他就会感到困倦,似乎每次他都会睡得很沉,一夜无梦到天亮,第二天自己的精神无不是极好,反观温余倒是神色不怎么好的样子。
陆鸣沧记得他还曾问过温余为什么精神不好,当时温余看着他,勾唇笑着说是因为晚上陆鸣沧说梦话,被吵醒了。
当晚陆鸣沧就抱着枕头打算去榻上对付一晚,好让温余睡个安稳的觉,却被温余拽住了手臂又拉了回去。
温余抱着陆鸣沧不肯松手,脸上很明显的摆出一副陆鸣沧若是敢走就会生气的表情,陆鸣沧拗不过他,就又躺回了床上,然后认真嘱咐温余,晚上如果他又说梦话吵了他,就一定要把他叫醒。
温余搂着陆鸣沧的脖颈,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颌,嘴唇贴在陆鸣沧的颈间覆上细密的啄吻,轻笑了一声,声音捂在喉咙口闷闷的拒绝。
“不要。”
陆鸣沧圈着他的腰,不解道。
“为什么?”
灼热的气息转移到陆鸣沧的耳边,一字一顿,清晰而低沉。
“我喜欢你在梦中喊我的名字。”
陆鸣沧被迷的不行,扣着温余的脸颊就重重吻了上去。
很快,空气变得灼热旖旎,满眼满心都是身。下这具魅惑人心的躯体,不再能想起其他。
所以陆鸣沧一直没察觉到不对劲。
说到底,果然还是美色误人。
第190章 190
陆鸣沧不喜欢猜来猜去, 当天晚上他便直接问出了口,出乎他意料的是,温余在沉默了一会儿后竟然直接承认了。
他告诉陆鸣沧因为早年间经常接触各种毒物, 导致他体内累积了很多的毒素, 已经伤了根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其实他已经寿数将近。
温余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表情很冷静,仿佛说的不是与之相关的事情一般。
陆鸣沧愣了许久, 怔怔的看着他,许久过后才嗓音沙哑的问出一句。
“找到解决的办法了吗?”
又低又哑的语调, 努力维持着平稳,却在不觉间微微颤抖着, 极力压抑着什么。
温余倾身在陆鸣沧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嗓音里不见丝毫沉重的低声安抚道。
“我会努力的, 别担心,我不会这么容易死去。”
听着这话, 陆鸣沧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 反而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他不明白温余为什么会这么平静,甚至并不在意的模样, 这样的他让陆鸣沧感到无比的愤怒。
但他并没有朝温余生气, 只是沉默而安静的睁着眼睛躺了一夜。
茫然,不解, 气恼,自责, 恐慌, 焦躁,无数的情绪萦绕在陆鸣沧的心头, 到最后变成一种拒绝的荒谬。
很快,温余便发现,陆鸣沧和他闹别扭了。
陆鸣沧在生他的气。
他开始不愿意和他说话,一整天都异常的沉默,常常呆呆的坐在门口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余依旧会避着他喝药试针,每天笑意盈盈的柔声喊陆鸣沧的名字,叫他相公,只要是关于陆鸣沧的事,他都会亲力亲为,把整个家打理的有条不紊。
尤其在两人冷战期间,温余对陆鸣沧更是关怀备至,知道陆鸣沧喜欢吃鱼,温余便问村民买了鱼天天换着菜谱给陆鸣沧做鱼吃,会从外面摘一些小野花带回来送给陆鸣沧,不会什么乐器便捡几片叶子给陆鸣沧吹小曲听,即便陆鸣沧表情冷漠,他依旧会不断靠近陆鸣沧,搂着他拥抱,主动奉上唇。舌亲吻,不知疲倦,毫不退缩。
陆鸣沧沉默了整整三天,才泄气般抚着温余凑上来的脸颊,叹气着附和这个亲吻。
低低的,混杂着喘息的声音闷闷的逸出,语气中夹杂着迷茫、妥协与一丝咬牙切齿的凶狠。
“温余,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句话的回答,在两人紧紧相拥着安睡时,陆鸣沧恍恍惚惚中得到了,似是而非的答案。
“陆鸣沧,别恨我,也别逃走。”
伴随着脸颊上轻柔的抚摸,陆鸣沧紧蹙的眉头骤然间就舒展了开来,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之后陆鸣沧像是想开了一般,结束了他单方面的冷战,而两人也心照不宣的没再聊起过这个话题。
但温余能明显感到陆鸣沧对他更加纵容了,不管他提出什么,陆鸣沧几乎都不会拒绝,也更喜欢和他黏在一起,牵手和亲吻成了他们之间每天最频繁的小事情,有时候只是静静的坐着看风景,他们也会紧挨着彼此,十指相扣,相视一眼便会习惯而亲昵的交换一个轻吻,不管是日出,日落,是远山的枫叶还是近处的河流,高的树,绿的草,红的花,所有的一切都曾见证过他们浓烈也温柔的爱情。
小村庄的日子安静而和平,随着冬日的临近,陆鸣沧决定定居了下来,等到来年开春再继续他们游山玩水遍赏大江南北的旅程。
又或者……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陆鸣沧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从未想过独活在这个世界上,反正这只是温余试炼的一个幻境,当温余离开这里,这个幻境也不会继续留存。
他总会离开幻境的,或早或晚,这是既定的事实,所以陆鸣沧以为自己不会慌张,不会害怕。
可当亲眼看到温余毫无征兆的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陆鸣沧便知道他不能,他无法接受温余的死亡,即便这只是一个幻境。
他承受不了这个可能。
呼吸窒息,心脏像撕裂般疼痛,恐惧布满全身,力气仿佛在瞬间被与抽离一空,他软到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继而又手脚并用的爬到温余身边,焦急,胆怯,颤抖的抱住温余的身体,不断呼喊他的名字。
昨天他们约了一起去爬山,一大早温余就准备好了干粮,趁着日色朦胧便拉着陆鸣沧出发了,但刚到山脚下,温余就突然间失去了意识,猝不及防,陆鸣沧抱着他,举目四望,除了草木,不见人烟,
在这个几乎绝望的境地,陆鸣沧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握住自己抖得厉害的手,试探了一下温余的鼻息,当感受到温热的气流划过手指,陆鸣沧那颗惊惧不安的心终于变得稍稍稳定了一点,理智回笼,陆鸣沧每一步都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他探手摸了摸温余的身上,果然从他的怀中找到了一个药瓶子,虽然温余一直都避着他吃药,但陆鸣沧还是偷偷见过几回,是手里这个碧色的玉瓶。
他拔开瓶塞倒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在掌心,一股熟悉的冷香味顿时扑鼻而来,是温余身上沾染的那股味道。
陆鸣沧大喜,连忙解开随身携带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水囊,搂着温余掰开他的嘴巴,将药丸塞了进去,再仰头喝一口水,嘴对嘴哺喂进去,让药丸顺着水划入喉咙咽入腹中。
确定温余吞下药丸后,陆鸣沧又扶起他拉着他靠在自己的背上,将他背起,朝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往家的方向前行。
他要把温余背回家。
只走了几步,耳边便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我没事,放我下来吧。”
温余的声音沙哑却清晰。
陆鸣沧猛的顿了一下,停止了脚步。
他并没有松手,也没有转头,没做任何动作,没说任何言语,只是执拗的用力的托着温余的双腿,背着温余不肯松手。
温余察觉到陆鸣沧的异样,眸光闪烁着慌乱了一下,他紧紧的搂着陆鸣沧的脖子,又轻又低,带着一股弱气,开始不断的在陆鸣沧的耳边说道歉的话语。
“对不起,对不起……”
他知道自己吓坏他了。
并不是故意的恶作剧,他只是想让陆鸣沧能开始习惯逐渐糟糕的自己。
说起来可笑又残忍,他竟然要让自己的爱侣习惯他的“死亡”。
但他已经没有办法了,这种毫无征兆的晕厥只会越来越频繁,他无法控制,束手无策,只能等待压抑的解药失效,骨毒彻底爆发,真正的死亡便降临了。
他不想陆鸣沧难受,但这无法避免,便只能想办法在自己能够控制的时间里让陆鸣沧习惯他的晕倒,寄希望于也许习惯了便麻木了。
虽然这个可能性非常可笑也极其可怕。
温余本以为陆鸣沧会很生气,他做好了各种准备,不管陆鸣沧是朝他怒骂还是伸手揍他,或者像之前那样冷待他生闷气,温余都会全盘接受,因为这确实是他应得的惩罚。
但出乎温余意料的,陆鸣沧并没有那么做,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背着温余一步步往回走,吐出的气息在冷凝的空气中凝结着雾,悠长而沉重。
陆鸣沧的嗓音冷静了许多,但飘忽而喑哑,匿藏着一股无奈的悲伤。
“还有多久?”
他的话没头没尾,但他知道温余能听懂。
温余果然听懂了,抿了抿唇,思索片刻还是选择了坦白。
“药的压抑效果在减退,会逐渐开始频繁晕倒,直到彻底压抑不住,毒会爆发,身体骤然虚弱,直到最后心肺衰竭而亡。”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温余慢慢的添了一句。
“大概还有一个月。”
又经过漫长的沉默。
“会疼吗?”
温余愣了一下,垂眸凝视着陆鸣沧不知是被冷风吹还是因为劳累而略带薄红的侧颊,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轻轻的擦了擦他泛红的眼眶。
微凉的菩提珠贴在陆鸣沧耳尖,激起一片战栗的酥麻。
陆鸣沧停住脚步,终于转头看向了倚靠在他肩膀侧的少年。
少年的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短短时日他本就不健硕的身体变得更单薄了,青丝随意的束起,凌乱的在寒冷的凉风中飘扬。
少年冲着他乖巧而怯怯的笑着,恍惚中,陆鸣沧仿佛看到了初次相见的那一个画面,少年胆怯而羞涩的朝他浅浅的笑了一下,像一朵裹挟着花蕊的羞怯的玫瑰花,内敛、漂亮,却带着抗拒的尖刺,矛盾、神秘而惑人。
之前的少年是伪装的弱小,而现在的温余对着他表露出弱势往往只有两个原因,不是有所求就是有所瞒。
求之事陆鸣沧不太会拒绝,而瞒之事,则表示这是他无法隐藏的却又不愿意告诉陆鸣沧的事情。
陆鸣沧没有逼他回答,只是静静点了点头,继续迈步朝前慢慢的走去。
陆鸣沧坚持背着温余走回了家,出了一身热汗,气喘吁吁的软倒在椅子上,像憋着的一股气终于泄了劲,陆鸣沧一下子咳起来,咳得又疾又凶,捂着嘴吧,额头磕在桌子上浑身都咳得颤抖不止。
温余被吓了一跳,连忙扶着陆鸣沧的背脊,蹲下。身焦急万分。
“怎么这么严重,还好吗?我给你拿药。”
说着温余就要跑去给陆鸣沧拿备好的药丸。
陆鸣沧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一股极大的力量拉得温余一个趔趄,只能手忙脚乱的撑着桌面和陆鸣沧的肩膀。
他们的距离变得很近很近,脸对着脸彼此呼吸纠缠,目光相凝。
温余愕然看着陆鸣沧沉冷的面容,与此相反的他的眼中却闪烁着惊人的亮光,灼热而灿烈的,叫人无法转移视线。
虚弱的声音哀哀的吐出。
“温余,我现在好难受,好疼咳咳咳……”
温余一下子慌了,手足无措。
“吃药,吃药就不疼了,我…我现在就去拿药。”
可陆鸣沧依旧紧紧的攥着他的衣领不肯松手,他的表情变得凶狠,带着一股强烈的愤怒,冷而狠戾,声嘶力竭。
“温余,你在试探些什么?”
“你怎么敢,让我这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