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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嗯?”葵葵眨眼看他。


    许颂宁欲言又止, 思索很久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只能默默看着她笑,摇了摇头。


    吃过早餐,就要出门了。


    临走前, 葵葵说要换一条裙子, 许颂宁就坐在沙发上耐心等她。


    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的小红绳, 一根根紧紧缠绕的红色丝线,起起伏伏,仿佛还能感受到制作的人的一腔热情。


    许颂宁低头仔仔细细看着小红绳, 看得入了迷, 半晌才听见葵葵的声音:


    “出发啦。”


    许颂宁转头看过去, 她换了一条粉白的裙子, 头发也扎了起来,看起来似乎更活泼一些。


    许颂宁笑起来, “嗯, 出发吧。”


    今天阳光明媚, 整片天空都是亮堂堂的。


    葵葵坐在车上数路边的国旗, 一路过来她数了几十面国旗, 数着数着就睡了过去。


    她脑袋靠着出租车车窗,车子路过减速带,她脑袋就轻轻在窗上磕了一下。


    许颂宁伸出手, 指尖刚碰到她的头发丝,又缓缓收了回来。


    他的手太凉了。


    出租车里有淡淡的皮革味,许颂宁开了半截车窗,风从外头灌进来,吹开他额前碎发。


    许颂宁咳了两声。


    葵葵立刻醒过来。


    “窗怎么开了?”葵葵半梦半醒愣愣的, 想也没想直接伸手越过他,扣动开关关闭了车窗。


    许颂宁轻轻笑了一下。


    “快到了吧。”葵葵看了一眼窗外, 又低头开始翻自己的小包,“证件,糖,水,卡片……嗯,都带了。”


    许颂宁又笑,“怎么现在才检查这些?”


    “出门前忘了,现在才记起来。”葵葵把身份证拿出来,瞄了一眼自己的照片,又转头问:“你带证件了吧?”


    “带了。”


    “你身份证照片照得怎么样?”


    “……”许颂宁转过头,看见她眯着眼睛笑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居民身份证照片因为要求素颜且不能修改,似乎是很多人的噩梦。


    这很多人里也包括葵葵,不过不包括许颂宁。


    那应该是他十四五岁时期的照片,青涩的眉目中已经能看到现在的七分影子,微微扬起下巴,淡淡笑容,气质卓绝。


    “真厉害。”


    “什么?”


    “长得真厉害。”


    “这是什么意思?”


    出租车靠边停下。


    葵葵赶忙打开车门,站在外面叉腰吐舌头,“意思是你长得太漂亮啦!”


    许颂宁哑然失笑。


    因为是预约制公园,天坛内部人不算太多,至少还没到人挤人的地步。


    从西门进来就是一条笔直竖长的路,葵葵和许颂宁靠右侧走,感觉这路一望望不到头。


    “你小时候来过么?”葵葵好奇。


    许颂宁点头,“来过一次吧。我不常出来玩,大概是某次路过进来看了看。”


    葵葵点头,“今天想去祈年殿,还是圜丘?”


    许颂宁笑,“我没关系。不过既然来了,你不想都去看看吗?”


    “咱门从西门进来,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左边是祈年殿,右边是圜丘,距离很远,我怕你会累。”


    许颂宁微愣,又笑着摇摇头,“没事,我不会累。”


    “这么厉害?”


    “又是漂亮的意思么?”


    “这次不是啦!”


    葵葵哈哈笑了两声,拽着包欢快的往前跑了几步。


    西天门高高伫立在前方,红墙碧瓦历史悠久,前面聚几了几位游客在拍照。


    一道门有什么可拍的?


    葵葵不知道,转头便对许颂宁说:“你也过去,我帮你拍照。”


    许颂宁笑着摇摇头,“谢谢,不过我就不必了。”


    初秋的风把许颂宁的黑发吹得微微凌乱,温柔的笑眼下是轻轻勾起的薄唇。他今天换了一件浅棕色风衣,步子迈动,衣袂飘飘。


    蓝天白云下,惊艳的少年人。


    葵葵走在他前面,蹦蹦跳跳,身上的白色小包也晃来晃去。


    地上铺满了砖石,难免有缝,许颂宁提醒她:“慢一些,当心别摔了。”


    话音刚落,她便踩到石缝趔趄几步,身子一晃险险站住。


    “嘿嘿。”葵葵笑了两声,老老实实走回他身边来。


    许颂宁低头看她,葵葵仰起头,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考虑不周,应该带一台相机来的。”许颂宁说。


    葵葵好奇,“带相机做什么?”


    “拍照。”许颂宁顿了顿,“帮你拍照。”


    “我?我也算了吧,我是丑丫头。”


    许颂宁微愣,又笑着摇头,“不是。”


    “什么不是?”


    “你不是丑丫头。”


    葵葵耸肩,“那我是什么?”


    “嗯……”许颂宁思考了几秒,“是播种郁金香的向日葵。”


    “哈哈!”


    许颂宁看她笑得开心,自己也微微笑起来。


    今天天气真好啊。


    碧空如洗,凉爽秋风。


    许颂宁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慢慢悠悠信步往前走。


    天坛位于北京中轴线上,占地面积宽广,眼前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就这样在游客的交谈声和葵葵的笑闹声里走下去。


    旁边有个旅行团,团里有小朋友,奶声奶气的问自己妈妈:“还要走多久啊?”


    那位年轻的妈妈摸摸孩子的脑袋,“别着急,就快到了。”


    小朋友嗯了一声,牵着妈妈的手,黑溜溜的眼珠子转动,往四周瞟来瞟去。


    他瞧见许颂宁,许颂宁便冲他笑了笑。


    那位妈妈转过来,对许颂宁点点头。


    旁边的葵葵忽然探出脑袋,打开身上的小包取了一根荔枝味棒棒糖出来,塞到许颂宁手上。


    旁边小朋友见了,睁大眼睛对自己妈妈小声说:“有糖!”


    许颂宁回头看葵葵,立刻了然,俯身把糖果递给小孩。


    小孩穿着一身小飞象套装,他高兴的蹦跳,衣服上的小象耳朵也跟着蹦。


    “谢谢哥哥!”


    他妈妈又摸摸他的脑袋,看向许颂宁说:“谢谢。”


    许颂宁淡笑起,“不客气。”


    葵葵站在旁边笑,许颂宁低头看她,两个人一起往前走。


    “怎么岀来玩还带糖果?”许颂宁问。


    “吃呀。”


    许颂宁缓缓点头,“你爱吃糖。”


    “骗你的啦。”葵葵仰头一笑,“带来防止你低血糖的。”


    许颂宁微怔。


    不等他说话,葵葵身后忽然起了一阵微风,略略扬起了她的长发。


    仔细一看,是停在树桠上的几只鸽子起飞了。


    天坛里养了不少鸽子,通体雪白眼如红珠,一只只身姿流畅,飞起来像飘逸绝然的大雪花。


    “在这里帮我拍一张照片吧!”葵葵说着,站到了树桠前。


    许颂宁点头,拿出手机,点开了极少使用的相机功能。


    阳光明媚,秋光灿烂。


    一头黑色长发的女孩站在黑色石板路旁。她穿了一身粉白格子背心短裙,腰间系着一根白色皮带,整个人细瘦白净,清秀的五官嵌在小巧的面颊上,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


    白鸽在她身后起飞,扑腾的翅膀像无声的鼓掌。


    向日葵一样的女孩,带着南方特有的娇小可爱,立在北京的蓝天白云下,为照亮他而来。


    许颂宁食指颤了一瞬,按下快门键。


    下一秒,镜头里的葵葵突然变了脸色,一脸惊恐飞快朝他跑过来。


    “许颂宁!”葵葵搀住他的胳膊。


    许颂宁头晕了一瞬,险些摔倒下去,还好葵葵及时扶稳他。


    “小心,应该是走太久了。先歇歇吧。”


    葵葵着扶他往路边长椅走,小心瞧着地面,走到长椅前,葵葵拿纸擦了擦他坐的那一侧。


    许颂宁低头坐在长椅上,面色苍白沉默不语,两指轻抵着太阳穴揉了揉,半晌才哑声开口:“抱歉,我没事。”


    “没关系,我们休息一会儿,待会儿直接回吧。”


    葵葵转头望了一眼,他们离丹陛桥已经不远了,祈年殿那三层碧蓝的撺尖宝顶就在咫尺之遥。


    许颂宁缓缓放下手指,摇摇头,微微笑起,“已经到这里了。先去祈年殿吧,我帮你拍照。我看年轻姑娘们都爱在那里拍照。”


    葵葵惊喜,偏着脑袋看他,“你上网查攻略啦?”


    许颂宁点头,“只是粗略看看罢了,没什么参考价值。一切还是由你。”


    葵葵回头又看了一眼。


    儿时已经逛过几次天坛,该拍的照也都拍了,祈年殿前三层汉白玉须弥座,恐怕许颂宁没力气走上去了。


    葵葵从包里取出一颗草莓软糖,仔细拆开包装袋,递到许颂宁手上。


    “吃一点糖吧,我们不去祈年殿了,去皇穹宇。”


    “好。”


    从西天门进来,沿路直走,路过百花园和月季园,一直走到丹陛桥。顺着丹陛桥过去后,便是皇穹宇了。


    葵葵扶着许颂宁从门槛迈过去,好奇问了一句:“皇穹宇是做什么用的?”


    “供奉祭祀神牌。每次祭天大典后,皇天上帝和其余诸神的神牌就存放在这里。旁边东西配殿里还存放了一些从祀神位。”许颂宁走得很慢,走出几步又说:“不过对于游客而言,皇穹宇宙周围那一圈围垣更出名,大家习惯把它称作:回音壁。”


    “啊,回音壁啊……”


    葵葵缓缓点头,暗自笑了一下。


    今天就冲着回音壁来的呢。


    “以前回音壁旁边没有这么一圈栏杆,不过我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音,还以为冲着它大喊就可以了。”葵葵说。


    许颂宁一只手微微搭到栏杆上,虽然头晕目眩,但仪态仍是优雅的,他低头看着葵葵微笑。


    “听家中长辈说,大家以前习惯拿它表白,一个人站在东配殿后面,另一个人站在西配殿后面,对着回音壁说话,它就会把心意带到对方耳朵里。我父母也是这样的。”


    葵葵笑起来,“听着还挺浪漫。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东配殿说说话,你试试能不能听见。”


    许颂宁微愣,还想叫住她,她却已经跑了出去。


    葵葵跑出几十米,在东配殿后站定。


    “许颂宁!”


    “许颂宁!”


    “许颂宁!”


    她站在回音壁前,大喊了三声。


    动静太大,旁边一个老人朝她看了过来。


    老人戴着鸭舌帽,推推老花镜,拍着手下的铁栏杆说:“姑娘,别喊了,现在有这东西在,不咋能回音了。”


    葵葵点头,笑了一下,“谢谢您,我知道的。”


    老人刚要问知道还大喊个什么劲儿,又见她转过头去。


    这次她稍稍俯身,两手抓着栏杆,努力让自己更贴近墙面,缓缓舒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平静道:


    “我喜欢你。”


    初秋的气候正是凉爽舒适,微风吹动她的裙摆,也吹走了她虚无缥缈的声音。


    “诶,你这话倒是可以喊大声点儿。”老人说。


    葵葵一愣,又叉腰大笑了两声,摆摆手摇摇头往回走,“不必了,这话就不必了。”


    葵葵低着头从东配殿绕出来,抬头看见许颂宁也从西配殿后缓缓走出来。


    个子高挑身姿飘逸的少年,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他面色苍白,看见葵葵,脸上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两手插进风衣口袋,静静伫立在原地。


    葵葵两手背在身后,手指勾绞在一起,忽然有些紧张。


    没事的,许颂宁才不会弯腰贴墙去听,何况这里有这么多游客对着墙喊,他不可能听见。


    葵葵蹦到他面前,甜甜笑着问:“听到了吗?”


    “嗯,听到了。”


    葵葵一个趔趄,满脸惊恐,“听到了?你听到什么了?”


    “听到一位游客问,哪一家的烤鸭最正宗。”


    葵葵不由得呼了一口气,拍拍胸口,佯装生气笑瞪他一眼。


    许颂宁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奇的问她:“你说什么了,怕我听见么?”


    “没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哎呀呀,先别管这个了!”葵葵红了脸,拉着他胳膊往前走,“走了走了,你累了,我们赶紧找个门出去吧!”


    许颂宁被她拉得踉跄几步,难得高兴的笑。


    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人,心事就明明白白摆在脸上,唯恐别人发现不了。


    从天坛出来,已经临近中午。


    不光是许颂宁,葵葵自己也逛累了,索性一起打车回了酒店。


    宝格丽其他设施都做的不错,健身房水疗泳池都不错,但餐食一般。


    还好葵葵是从不挑剔的人,许颂宁也不挑,只是和早上一样,实在没有胃口。葵葵努力让他吃了几口,他就再也吃不下了。


    饭后,酒店管家来提醒许颂宁吃药,顺便送来一盒点心,说是刘女士送来的。


    葵葵坐在桌边,看着许颂宁把紫檀小方盒打开,里面是一只青绿色小瓷盅。


    葵葵凑过去看,眼前顿时一亮,“哇,这是你上次吃的那个,糖蒸酥酪!”


    许颂宁微笑着,把酥酪推到她面前,“刘姨特意给你做的。”


    葵葵眼睛放大,“嗯?”


    许颂宁点头,“嗯。”


    知道她爱吃这些点心,昨天许颂宁回去就和刘姨说了。


    许颂宁把瓷勺递到她手上,缓缓起身,“慢慢吃,我去打个电话。”


    “好!”


    许颂宁从餐厅走出来,坐到客厅沙发上,轻轻靠向靠背,拿出了手机。


    “妈。”


    早上还在天坛时便接到了来自母亲的电话,他当时只是粗略说了情况,答应回来再细说。


    “最近身体如何?”母亲那边也十分安静,周遭没有别的声响。


    “挺好的,您别担心。”


    母亲低低哼了一声,“总是这样。今早你出门,有人跟着么?”


    每次聊到这些话题,许颂宁就倍感疲惫,只能无奈叹气,“妈,我只是和朋友一起玩玩罢了。”


    “我明白,我也很高兴你能和朋友出去散心。但是不能再掉以轻心了,上次不过摔一下,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很抱歉,上次是我自以为是。”


    “小宁儿,妈妈没有责怪你。”


    许颂宁低下头,看向自己苍白的手指,“妈,别再说我了,说说您那边吧。于教授,新计划开展的怎样?”


    “你这家伙,你知道我不能告诉你。”


    许颂宁笑了一下。


    “对了,听说你今天是和一个姑娘出去,对么?”


    怎么他们的关注重点永远是这些?


    许颂宁抬指轻揉太阳穴,“嗯。”


    “好。国庆期间你爸爸事务繁忙,我也脱不开身,你把姑娘领去胡同那边儿陪姥姥姥爷吃顿饭吧。”


    “……”


    母亲比刘姨还夸张。


    “下午有安排么?没有的话,我立刻派车来接你们。”


    “妈,这边的事您不必操心,我会好好养病,生活上如有较大变动主动跟您汇报。”


    “你也学会拿这一套堵我嘴了?”


    “您误会了。”


    “好,好。还真是长大了,现在哪还有从前那小家伙的样子?”


    许颂宁的生活是许家三个孩子里最简单的,其他两个都是会仗着父母不能轻易因私出国,叛逆起来就躲国外去的货。


    没想到现在连许颂宁都不听话了。


    许颂宁跟自己母亲从来报喜不报忧,匆匆寒暄几句,她那边便也忙碌起来。


    挂了电话,许颂宁仍是疲倦,休息了片刻,起身走回餐厅。


    葵葵已经吃完大半碗酥酪,看到他来,立刻竖起大拇指,“真牛哇!”


    她两眼放光。


    “……”许颂宁不由得笑出来。


    “下午想去哪里玩?”许颂宁拉开凳子坐下,在一旁耐心等她吃点心。


    “嗯……没想好。”葵葵转头看他,“总之你先午休,等你午休完我们再做打算吧。”


    “嗯。真是随性的旅程。”


    葵葵眯着眼笑,“旅行到哪里都一样,主要是旅途中的伙伴。跟好的伙伴在一起,即使哪儿都不去,窝在酒店里聊天也很开心。”


    许颂宁缓缓点头,笑问:“我也算‘好的伙伴’么?”


    葵葵摇头。


    许颂宁淡笑。


    “你算非常非常好的伙伴!一般的好根本无法把你概括归纳!”


    “……”


    许颂宁勾唇笑起来,轻轻叹气。


    等葵葵吃完点心,许颂宁便要回去午休了。


    想着他这样实在太折腾,葵葵让他就在这里午休。


    许颂宁惊讶,“我怎么能睡女孩子的床?”


    “胡说八道,什么跟什么。”


    葵葵不愿跟他争辩,直接把他往卧室里推,“我从不午休,你去乖乖睡觉吧,我在客厅看电影等你。”


    “葵……”


    “好啦,不用我帮你脱外套吧?”


    “不用、不用。”


    许颂宁大概很少这样失策,一向淡然的脸上多了好些灵动的表情。


    葵葵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又忍不住笑起来。


    真可爱的一个人。


    能和他相识,真是一场有趣又奇妙的缘分。


    葵葵缩在客厅沙发上,抱着靠枕,把电影投放到电视里。


    落地窗外是热热闹闹的城市,落地窗内是安安静静的房间。


    葵葵把电影音量调得很低,熟悉的配乐在耳边婉转响起。


    因为上午太累,许颂宁这一觉睡了很久。从前都是刘姨叫他起床,这次定了闹钟也没有被吵醒。


    葵葵也不会打扰他,等到他睡眼惺忪慢吞吞走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五六点了。


    许颂宁发丝微乱,没有披外套,白色衬衫解开了最上方两颗纽扣,露出一截白净的锁骨。


    “实在抱歉,我睡过了。”许颂宁醒来过后还缓了很久才勉强睁开眼,现在也还没完全清醒,一只手扶着墙。


    “没关系,你很久没睡这么好了吧?”葵葵走过去,递给他一颗糖,顺便扶他在沙发坐下。


    许颂宁慢条斯理拆糖纸,缓缓把糖放入口中,点了点头,“嗯,大半年没有睡得这样放松了。”


    葵葵笑起来,“那就好。”


    “但是耽误行程了。现在出门玩,还来得及么?”


    “没什么的。我下午看的电影很长,将近三小时,也才刚刚看完呢。”


    “什么电影?”


    “诺兰导演的经典科幻作品,星际穿越。”


    许颂宁头还有些晕,低着头,指腹轻轻在太阳穴打圈,“好像听我妈妈提过这个影片。”


    “呀,阿姨也爱看这部吗?这部我看了好多遍了。”


    许颂宁笑笑,“嗯,或许爱看吧。她是做航天研究的。”


    葵葵震惊的瞪大双目,“哇,科学家啊!”


    许颂宁温柔笑笑,转头看了看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东边城市总是日出早,日落也早。


    “小花园里工作人员布置了钢琴,晚上,我们去看看吧。”许颂宁说。


    “好啊。”


    日落黄昏,晚餐后两个人一起下楼 。


    后院小花园里灯光优美,四周也宁静。只有零散几位客人。


    葵葵和许颂宁坐在旁边听一位客人弹了好几曲,葵葵顺口问:“弹得怎么样?”


    许颂宁笑着点头,“非常不错。”


    葵葵喜欢他这对所有人都真诚温和的性子。


    等到客人几乎走完,许颂宁才慢慢走过去,一拂衣摆缓缓坐到琴凳上。


    葵葵是他唯一且忠实的听众,两手交叠搭在膝盖上,笑着看他,“你要弹什么曲子?”


    许颂宁两手抚上琴键,回头一笑,“特色曲目。”


    几个音符接连落下来,葵葵笑眯眯的眼睛忽然睁大,惊讶逐渐覆盖了笑容。


    她以为他会弹肖邦、弹柴可夫、弹李斯特,会毫无保留展示他卓越的琴技,但他弹的是——


    第18章


    “北京欢迎你!”


    葵葵惊奇, 手指捧住嘴唇。


    “嗯。”许颂宁点头,微微笑起来。


    不知道是许颂宁温柔,还是钢琴温柔, 一首欢乐的曲子在他手中变得轻盈婉转, 熟悉的旋律悠悠回荡在四周。


    夜晚的小花园里开着柔和的暖色灯, 洒在许颂宁白皙的皮肤上,仿佛为他添了一层柔和独特的雾,使他变得影影绰绰, 宛如神袛。


    因为是太过熟知的曲目, 葵葵能跟着他的旋律低低唱:


    “我家大门常打开, 开放怀抱等你……”


    许颂宁听着她的声音, 也笑了起来。


    世界很安静,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许颂宁轻轻合上琴盖, 站了起来, 面向葵葵伸出手。


    葵葵愣了一瞬, 心再次飞跃起来, 耳边还回荡着温暖的旋律, 心脏却已经咚咚跳个不停。


    葵葵想也没想,三两步迅速朝他跑过去,用力扑倒进他怀里。


    “许颂宁……”葵葵声音很小, 忍不住微微发抖。


    许颂宁的怀抱无疑是消瘦清冷的,衣间的香气也是淡然疏离的,但她却依稀能听到他的心跳声——那是无比热情活泼的。


    许颂宁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绅士,低着头轻柔的将她揽进怀里,笑道:


    “感谢你来到北京, 北京永远欢迎你。向日葵小姐。”


    激动的血液在全身流淌,每一个细胞都在热烈高呼。


    葵葵知道自己脸颊滚烫, 她的双臂紧绕在他纤细的腰肢上,这拥抱无比陌生却令人毕生难忘。


    “许颂宁,我可以叫你小宁儿吗?”


    回去的路上,葵葵仰头看向他。


    一贯有求必应的许颂宁难得摇了摇头,“不可以哦。”


    “为什么!”


    “我年纪比你大。”许颂宁走得很悠闲,低头笑看她,“我比你大了两岁,你得叫我哥哥。”


    小花园里静谧祥和,四周散发着清淡的花香。葵葵思考了一会儿,听见自己鞋边擦过细草的沙沙声。


    “啊,我明白了。你在家里当惯了弟弟,想在我这里当哥哥!”葵葵说。


    “哈哈。”许颂宁笑得开心,“不妙,被猜中了。”


    “坏小子!”


    “嗯?我可不是小子,我是你学长、前辈。”


    “坏小子,坏小宁儿!”


    葵葵大声笑起来,转身朝前面跑去。


    许颂宁慢慢悠悠跟在她后面,看见星星点点的光芒落在她飘逸的白裙上。


    他心里像淌过一股子温热的泉水,柔声笑道:“跑慢一些,当心摔着。”


    回到房间,司机已经在门口等待了。


    时候不早了,许颂宁也不想耽误葵葵休息。


    葵葵进屋里把风衣递给他,他接过衣服搭在胳膊上,站在门口像昨晚一样细细嘱咐她。


    “早点睡觉吧,别熬太晚了,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如果饿了渴了,可以看看冰箱和小吧台,也可以给前台打电话,注意别吃太多凉的。”


    葵葵点头,“嗯!”


    许颂宁又微微笑起,“明天,我带你去北京最好玩的地方。”


    葵葵眼前一亮,“哪里哪里?”


    “暂时保密。”许颂宁笑着,“晚安,葵葵。”


    “晚安,小……”葵葵眼珠子咕噜一转,看见门后不远处的司机,又嘻嘻一笑,“晚安,许颂宁。”


    许颂宁走后,葵葵洗漱完,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就关灯上床了。


    但一直到夜里十二点,她仍没有睡着,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她兴奋得要命。


    脑子里仍然想着那个深切的拥抱,想着许颂宁俊俏的笑颜,想着路过大厅时,前台称呼他们“许先生、郁小姐”……


    一切都好像一场金光灿灿的美梦。


    她也猜不到明天要去哪里,但去哪里都没关系,只要是和许颂宁一起。


    激动得毫无睡意,她干脆翻身爬起来,站在房间角落里,拉开窗帘自拍了一张照片。


    夜晚城市绚烂的灯火做了背景,她没有开室内灯,她的脸在寂静幽暗的环境下越发显得小巧玲珑。


    她笑得很开心,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客厅里有一台小型打印机,葵葵把照片打印出来,拿马克笔在上面迅速写下几个潦草的字迹。


    第二天一早,许颂宁依然准时九点到达房门口。


    门铃响起时葵葵还没醒,昨天睡得晚她正困得厉害,但一回神就知道是许颂宁来了,又赶忙从床上跳下来。


    “早上好!”葵葵门还没打开,先迫不及待喊了一声。


    许颂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今天气温和昨天差不多,他换了一身黑色风衣,称得那皮肤更加雪白如纸,整个人冷清高贵。


    “别着急。”许颂宁看到她便笑了起来,低头说:“拖鞋穿反了。”


    葵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自己两只反向的拖鞋。她跑的太快,脚趾都冒出鞋沿了一点。


    葵葵红了脸,掉头就跑,“你赶快忘了!”


    许颂宁低声呵呵笑。


    女孩害羞的点总是和男孩不一样。


    许颂宁照例陪葵葵吃早点,他坐下,风衣袖口往内收了半寸,葵葵才瞧见他手背上的白色医用胶布。


    葵葵的眉头立刻皱起来,“怎么回事?”


    许颂宁转头看一眼,“抱歉,出门着急忘撕掉了。”


    他随手撕掉胶布和止血药棉,又拿几张卫生纸仔细包裹妥当才起身。


    “不,我的意思是……”


    葵葵跟在他后面,和他一起去到卫生间,看他把纸团扔进垃圾桶,又伸手在水龙头下冲水。


    他身体凝血能力不佳,药棉被扯掉后一丝血红淌出来,经水冲刷,更无法止住。


    混合血液的水流从苍白的手背滑落,顺着指缝流进雾黑色水池。


    葵葵倒吸一口气,赶忙关了水,迅速扯了几张纸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许颂宁脸色有些白,“没事的,再冲一会儿就干净了。”


    “你平时就这样悄悄处理的?”葵葵抬头,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眼睛不如昨天那么有神了。


    “嗯。”


    葵葵叹了气,“怎么又挂水,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


    许颂宁摇头,“固定周期的药罢了。今天可能回来的比较晚,所以早上提前挂水了。”


    昨天过得太开心了,葵葵都快忘了这是个病人了。


    “先坐会儿吧。”葵葵托着他的手,看见鲜红的血微微浸透了白纸。


    许颂宁在客厅沙发坐下,缓缓倚向靠背。


    “这样的处理肯定不行,水里有细菌,感染就更不好了。”葵葵皱眉看着他,“太不当回事了。我马上打电话叫前台送药箱来吧。”


    许颂宁摇头,淡淡一笑,“不必了,我休息休息就好。”


    “但是——”


    许颂宁缓缓揭开那几张白纸,扎针的小孔隐约泛红,但已经不再渗血了。


    “你看,的确没事了。”许颂宁笑说。


    “……”葵葵捂脸,“你啊。”


    许颂宁只休息了几分钟便缓缓起身,往餐厅走,“别担心。我不发病的时候和大家是一样的,发病了也没关系,吃点药就好了。”


    他这话半个字都不能信。


    葵葵跟在他旁边随时准备搀扶他,无奈调侃,“那你发病是什么样,活力百倍喊打喊杀乱砍乱砸吗。”


    “嗯……”许颂宁仔细思考,慎重的摇头,“应该不是,我目前尚未被查出精神方面的问题。”


    “……”


    葵葵噗嗤笑了一声。


    许颂宁也低头看着她笑,“放心吃早点吧,吃完我们就去北京最好玩的地方。”


    “到底是哪儿呀?”


    许颂宁笑笑,摇摇头。


    葵葵拉开凳子坐下,拿瓷勺舀甜玉米,一边舀一边说:“卖关子的人赏喝十杯豆汁儿。”


    许颂宁笑着,低头轻咳两声,“我不爱喝那个。”


    “不爱喝豆汁儿?那爱吃卤煮吗?”


    许颂宁摇头。


    “爆肚儿?”


    摇头。


    “烤鸭?”


    摇头。


    “糖蒸酥酪。”


    点头。


    “……挑食的坏小子。”


    许颂宁坐在旁边看着她微笑。


    他常年没什么食欲,从前在家时家里厨师变着花样做饭菜,各大菜系都做了个遍,但他也吃不了几口。


    姐姐妈妈和一众保姆都觉得是厨师不合他心意,接连请了好些个,只为他一人服务。


    后来某年过年回去陪祖父祖母吃饭时,父亲偶然得知这事,随口斥责了一句:“奢靡浪费。”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说成“挑食的坏小子”。


    她理解不了他因为生病而糟糕的食欲,只当他是一个不听话的普通年轻人。


    许颂宁并不抗拒这种误会,甚至有些喜欢。


    “我吃好啦,出发吧。”


    葵葵吃完早饭,两个人便一起出门了。


    今天有些奇怪,刚走出酒店就上了许颂宁家里的车。


    他前两天都是拒绝司机跟着的。


    “这是要去哪里呀?”


    葵葵好奇,看车子沿着新源南路开,走到十字路口,右转上了东三环。


    许颂宁还没回答,葵葵又惊呼,“该不会是去你家吧?”


    许颂宁笑,“我家是全北京最无趣的地方。”


    “……”葵葵偶尔会被他的话震惊到。


    “车程大约两小时。”许颂宁把身旁一条米白色小毯子拿来递给葵葵,“睡一觉吧。”


    葵葵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现在还没完全进入秋天诶,我还穿裙子呢。”


    许颂宁摊手,“那还给我吧,我冷。”


    葵葵转头,看着他那张笑意淡淡的脸,“不行,给我了就是我的。”


    许颂宁又笑,温柔道:“好,好。都是你的。”


    “那我睡一觉,到了叫醒我。”


    葵葵把柔软的小毯子搭在腿上,许颂宁帮她仔细理好折角,“嗯,昨晚熬夜了吧。”


    葵葵挑眉,“你怎么知道?”


    “你眼下黑得厉害,都快赶上你家乡的特产了。”


    许颂宁说着,伸出左手晃了晃。


    白净的手腕着戴着那条她送的小红绳,绳侧小小的熊猫憨态可掬。


    葵葵脸红了一瞬,把一个抱枕扔进他怀里,又转过身佯装生气,“可恶!我不是熊猫!”


    许颂宁又被她逗笑。


    空气里是淡淡的香气,混合了一丝檀木和百合的味道,许颂宁的衣物和小毯子上都有这样好闻的香气。


    葵葵放平了座椅,缩成一团攥紧了小毯子,在睡梦中贪婪深嗅着独属于他的气息。


    美梦无限。


    这一觉睡得很沉,葵葵一直睡到了目的地。


    “我们到了。”许颂宁轻轻拍拍她,柔声把她唤醒。


    葵葵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坐起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匹黄棕色的骏马,各自身上套着棕黑色马鞍,身后牵着观光车。


    马后是一排排欧式建筑,街道人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葵葵震惊。


    “这就是你说的‘北京最好玩的地方’?”


    “是的。”许颂宁点头,“隔壁天津。”


    葵葵脑子停滞了至少三秒才接受自己一觉醒来已经换了一座城市的事,半晌,又大笑起来,“许颂宁,你可真是坏小子!”


    许颂宁又笑起来,“嗯,是坏小子。”


    司机直接把车开来了市中心五大道,这会儿已接近中午,游客们都在陆陆续续找餐厅吃饭,街边还有不少小吃摊。


    葵葵下车来到一个小摊前,“来了天津得吃煎饼果子吧?”


    许颂宁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笑着看她,“午餐吃煎饼果子么?”


    “算个餐前小点吧。哪儿能让许大少爷陪我吃这个?”


    葵葵转头跟小摊大叔说:“要个煎饼果子。”


    秋风把许颂宁额前碎发吹得轻轻晃动,他安静站在旁边看葵葵和大叔唠嗑。


    葵葵说:“叔,加烤肠加青菜加辣子。”


    大叔正埋头摊着饼,手忽然停了一下,“姑娘,咱这是正宗煎饼果子,辣子能加点,其他那些个玩意儿没有。”


    “那我能吃不正宗的吗?”


    “不能,没料啊。”


    “你那旁边不是有烤肠机子吗?加一根进来就可以了。”


    “诶。”大叔抬头一脸无语,伸手指了指左边马路,“你往这道儿走,走里头,看看有没有手抓饼,那玩意随便加,加套房子进去都行。”


    葵葵噗嗤一笑,“那不成,我就要吃你的煎饼果子。”


    “嘿姐姐,您来找茬的人吗?”


    “哇叔,你这么大岁数的人管我叫姐姐?”


    “嘿这孩子——”大叔终于注意到旁边的许颂宁,“这你妹妹啊?管管呢?”


    许颂宁愣了一下。


    葵葵赶忙认错道歉,“诶诶,我逗您玩儿呢,不好意思啦,我就吃正宗的,加点辣子就行,谢谢!”


    “早说嘛。”


    大叔又继续埋头摊饼子。


    许颂宁回过神,低头笑着看向葵葵,她转头调皮的冲他吐吐舌头。


    煎饼果子卷好,大叔立刻拿刀切成两半装袋里递给葵葵,忙不迭的给这小刺头送走。


    两个人往街里头走,葵葵捧着煎饼果子啃,许颂宁问她:“好吃么?”


    “好吃!”


    许颂宁又笑,“午餐除了煎饼果子,还有其他想吃的么?”


    “天津特色小吃多着呢。”葵葵回头看他,“我不挑食的,我吃这些小吃都能吃饱。”


    “嗯。我疏忽了,这两天都没带你去好一点的饭店。”


    “哎,我没那么多讲究。”


    葵葵咬了一口薄脆,望向路边一排排的欧风建筑。


    “天津以前是租界吧?”


    许颂宁点头,“著名的‘九国租界’。洋楼很多很漂亮,主要集中在五大道和意式风情街。建筑风格也多样,罗曼、巴洛克、拜占庭……数不胜数。”


    许颂宁步子有些慢,笑着说:“天津夜景也好看,晚上我们可以去海河上坐坐游船。”


    葵葵又咬了一口煎饼果子,回头看看不远处的轿车,司机在这附近等着他们。


    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和许颂宁今天早上输液有关。


    “白天玩玩得了,晚上就不坐船啦。”葵葵笑了笑。


    “真的么?”许颂宁看着她的眼睛,“海河夜景很漂亮的。”


    “……”葵葵犹豫一下,“那也不看。”


    许颂宁停住脚步,淡淡的笑,“抱歉,是不是因为我?”


    葵葵微愣,“胡说什么呢?我玩了两天我也会累呀,我不是机器人,我可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女生诶,我中考体测只考了四十九分的。”


    “满分多少。”


    “满分五十。”


    许颂宁又笑了笑。


    葵葵吃完最后一口煎饼果子,叠好口袋扔进垃圾桶。许颂宁递给她手帕,她接过来仔细擦擦手指和嘴巴。


    “别想太多了,你还记得我来之前怎么说的么?”


    许颂宁摇头,“怎么说的?”


    “我说,我来北京找你。”


    “嗯。”


    “那你试着阅读理解一下,这话重点在哪?”


    “北京。”


    葵葵忍不住吸了一口气,“重点是找你!傻小子。”


    一阵风吹来,许颂宁的风衣衣摆轻轻摇曳。他站在路口,随意抬眼看见五大道的地图指引。


    一眼就看见了成都道。


    许颂宁微微低头,苍白的脸上浮出无可奈何的笑意,“我怎么又成傻小子了?”


    葵葵笑着哼了一声,转头往民园广场里走去。


    民园广场很大,中间铺设一大片草地,今天天气不错,大家在草地上坐着闲聊、拍照。


    葵葵和许颂宁同任何一对普通游客一样,逛了逛旁边的小店,随便买了一些有趣的纪念品小玩意,随后也来大草地坐着休息了。


    葵葵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碧蓝的天空。


    “许颂宁,你对北京都不太熟,怎么还会来天津玩呢?”


    “我姥姥姥爷以前住在天津,小时候来过几次。”


    许颂宁微微低头,看着地上翠色欲滴的草地。他已经太久没接触过大自然了。


    许颂宁垂着眼,又道:“这边的老宅已经空置很久了。我记得那是一栋红砖黑瓦老式洋楼,以前每次去探望他们时,花圃里都开满了蔷薇。”


    葵葵转头,看见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细草,经午间阳光一晒,如雪一般苍白。


    “你会说天津话吗?”葵葵问。


    许颂宁摇头。


    “我不信哦。”葵葵笑起来,清清嗓子,用标准天津话说:“来到了天津卫,嘛也没学会,学会开汽车,压死二百多!”


    许颂宁也笑,“跟谁学的?”


    “哼哼。”葵葵盘腿坐在地上,仰头任由阳光照耀,“你说一句天津话,我就告诉你。”


    “我哥哥会,让他替我说,行么?”


    “哈哈,你哥哥这都会?”


    “嗯。星巴克咖啡买一赠一。他会说这个。”


    许颂宁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样子非常可爱,冷俊的脸上漂亮眼睛缓慢眨动,像在说什么古典文学。


    葵葵有时候觉得许颂宁离她很近,就像现在,近得伸手就能摸到他的衣角。


    有时又觉得他很远,像天边皎皎明月。


    葵葵抬起头,正对上许颂宁的双眸。


    下一秒,她只能慌乱低头。


    从民园广场出来便是中午了,因为葵葵对天津不算太了解,许颂宁更不必说,只好让司机佟叔给他们选饭店。


    佟叔把车开去了利顺德。


    利顺德大饭店一两百年历史,住过不少名人,葵葵进来便被浓厚的历史氛围惊艳到了。


    佟叔跟经理仔细吩咐了许颂宁的情况,点了一大桌子菜,但几乎每道都需要为他调整。


    许颂宁神色淡淡摆了摆手,“不必费心了,陪她来吃的,我不吃。”


    佟叔应一声,服务员和经理都先退出包厢了。


    “小宁儿,我让他们煮点清粥过来,多少吃一点吧。饭后记得吃药。”佟叔把一个小药盒子放到桌上,点了点头,自己也转身出去了。


    葵葵转头看了一眼佟叔那灰蓝西装的背影,又回过头来,试探着问许颂宁:“怎么又不吃饭,身体不舒服么?”


    许颂宁缓缓摇头,半晌,忽然看着眼前的圆桌笑起来,“他们那样调整,菜就没办法吃了。”


    “……”


    葵葵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天津菜重油重盐,很合葵葵口味,但对许颂宁来说都极不健康。


    虽然许颂宁这坏小子借着葵葵的名头愣是不让调整,但葵葵看他也没什么食欲,只尝了三五个菜,每道只吃一口就停筷子了。


    葵葵一手捧着汤,慢条斯理吹了一口,突然道:“我有一个冒昧的问题。”


    又来了。


    许颂宁微微一笑,“嗯,问吧。”


    “你多高?”


    许颂宁没想到她问这个,仔细回忆了很久,摇摇头说:“太久没测过了。最后一次测应该是在高一入学那会儿了。”


    葵葵点头,“那你能简单分享一下不吃饭身材苗条但长个子的方法吗?”


    “不吃饭没办法长个子,没有足够能量摄入,会营养不良的。”


    “那你怎么没有营养不良?”


    “我打营养液。”


    “那是什么?能只长个子不长肉么?我也要打。”


    许颂宁轻轻笑了一下,垂眼看她的手背,“嗯,可以的。不过营养液浓度高,钾含量也高,对血管刺激大。一挂就是十几个小时,那十几个小时里你的血管先是会像被人用刀子割开,接着仿佛有一万根针同时在里面穿梭,稍不小心就会引发静脉炎,你这样白净的女孩子,从手背到胳膊上会一整条血管凸显出来,又红又肿,像是要炸开一样……”


    “啊,快别说了!”


    葵葵听得头皮发麻,赶忙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鲍鱼,“我这就好好吃饭!嗯,真好吃!”


    许颂宁又被她逗笑,下一秒,她给许颂宁碗里也夹了一块八珍豆腐,“你也好好吃饭,别再碰那玩意儿了!”


    “嗯。”许颂宁温和笑道:“好好吃饭,下午我们慢慢逛。”


    第19章


    暮色渐沉。


    这一整天葵葵和许颂宁几乎逛遍了天津市区每处景点, 去天塔俯瞰整座城市,去意式风情街拍照,还去逛了瓷房子……


    到后来葵葵也不让许颂宁下车了, 到了景点她就自己下去玩一圈, 拍许多照片, 再回到车里和许颂宁分享。


    日落晚霞,最后一起去了天津之眼。


    佟叔打开车门,扶许颂宁出来。


    许颂宁抬头, 一眼就看到那巨大的摩天轮稳稳伫立在河面。


    夜晚气温凉, 海河边上河风阵阵, 更加冷了几分。


    佟叔从车里取了一个盒子出来, 里面装着一条围巾。


    许颂宁淡笑摇头,“不必了, 我不冷。”


    佟叔刚要说话, 旁边的葵葵忽然从盒子里抓出了围巾, 不由分说直接把围巾套在许颂宁脖颈上。


    许颂宁和佟叔都惊呆了。


    “这么大个人了, 怎么还跟小孩一样?”葵葵一边说着, 一边踮起脚尖帮他整理围巾。


    她比他矮了二十多公分,整理起来非常费劲,葵葵见他跟个木头一样没眼力见, 又皱眉道:“弯腰。”


    许颂宁乖乖弯腰低头。


    薄薄的羊绒围巾在他纤细的脖颈上绕了两圈,规规整整没有折角。


    葵葵拍拍围巾,又提起他的领口收拢了他的风衣,“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千万不能着凉了。”


    许颂宁半晌才回过神来, 笑道:“好。”


    佟叔就要回车上等他们,但走前还是不放心, 回头指着天津之眼说了一句,“这东西看看、拍拍照就行了,别坐啊。”


    葵葵乐了,“为什么?”


    佟叔虽然也上岁数了,但每天仍是西装大背头,打理得非常仔细。


    他一只手搭在栏杆上,海河的冷风吹得他眼睛半闭,一脸忧伤道:“当年跟我初恋那姑娘,我们就是坐了这玩意儿,下来第二天就分了。”


    葵葵哈哈笑起来,“有这么悬乎吗?”


    这一天下来佟叔对葵葵印象极好,笑着摆摆手,“别不信邪。我去帮你买点特产带回去。小姑娘,帮我看好小宁儿啊。”


    “好嘞!谢谢佟叔!”


    巨大的摩天轮缓慢转动,周围一圈红色光芒,照得夜晚亮堂堂的。


    葵葵站在河边,望着河面左边的金刚桥,又看向河对面来来去去的行人。


    “许颂宁,我明天就回成都了。”


    葵葵转过头来,路边暖黄的灯光洒在她脸上,小巧的脸庞,温柔似水。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许颂宁低头看她,神色平静眸光浅浅。


    葵葵眼睛瞪大了一瞬,又低下头,丧气道:“跟我一起玩很累吧。”


    许颂宁摇头,“不累。”


    四周无风无浪,他似乎比那平静的海河还平静。


    葵葵哼了一声,转身气呼呼的往天津之眼售票口走,“那来坐这个吧!坐完就回去!”


    许颂宁一怔,赶忙拉住她。


    葵葵回头,看见他细白的手指正小心翼翼拉着自己的挎包带子。


    “对不起,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许颂宁低低咳了一声,神色终于没那么平静了。


    葵葵都快气死了,嘟囔着嘴,“没有!”


    许颂宁摇头,“你看起来不开心。”


    “我当然不开心了。”葵葵皱起鼻子,也不敢看他,只能垂着脑袋四处瞟,“我说我要回去了,你怎么是这么个反应。”


    许颂宁愣了一会,缓缓放开她的包带。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女孩的心思果真难猜。


    许颂宁笑了笑,微风吹过来,他又咳嗽了一声。


    他轻叹着气,用他那惯有的、温润如水的语气缓缓道:


    “葵葵同学,和你一起玩这几天,是我这一年来最快乐的日子。我贫瘠的思维想不出该如何表达这份快乐,也想不出该如何感谢你。”


    葵葵猛然抬头看他,怔愣一瞬,感觉有热气正缓缓攀向自己眼眶。


    可不能哭出来,否则太丢人了!


    葵葵赶忙扑过去拥抱他,“我也很开心,谢谢你,许颂宁!”


    许颂宁笑着,低头看向自己怀里那圆圆的黑脑袋,他想摸摸,但抬起手又缓缓放下。


    许颂宁柔声笑道:“不可以在我衣服上擦鼻涕哦。”


    干坏事被发现的葵葵气急败坏,抬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又哼了一声。


    她好像一只发火的小动物。


    许颂宁笑得更开心了。


    回去的路上,葵葵玩了一天也终于感受到累了,缩着身子靠窗休息。


    许颂宁照例帮她搭上小毯子,顺便在她耳边温柔道:“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下午三点半,合适么?”


    葵葵啊了一声,转过头看他,“可是我前天就订好返程票了。”


    许颂宁笑笑,帮她捋平翻起的毯子边角,“退了吧。我买了两张,我送你回成都。”


    葵葵瞬间瞪大眼睛,“认真的?”


    许颂宁点头,“真的。”


    “啊?”


    “嗯。”


    九点过,车子回到北京宝格丽。


    送葵葵回酒店后,许颂宁照旧回了霞公府。


    许颂宁本想着最后一晚,不如他再开一个房在酒店陪她,但佟叔劝说,还是算了吧。


    许颂宁睡觉非常认床,如果晚上没休息好,第二天搭飞机会更加难受。


    许颂宁只好点头。


    第二天早上八点,许颂宁醒来后就感觉呼吸困难,胸口像被石头紧紧压盖住,必须侧躺才勉强能喘气。


    刘姨站在床边,俯身帮他换了一张退热贴,又拿酒精棉帕擦拭他掌心,“有点低烧,今天不能出门了。”


    莫名其妙赶在这时候发什么烧。


    许颂宁烦透自己这身体了,不禁皱起眉头,“抱歉,刘姨,我今天必须出去一趟。”


    刘姨坐在旁边无奈叹气,“我明白,你朋友要回去了是吧?”


    “嗯。”


    许颂宁微微咬牙,手肘抵住床,刘姨赶忙放下帕子扶他坐起来。


    “小宁儿,你发烧不能随意吃药,本来就比其他人更难,最近又频繁外出累心累神的,今天你叫我怎么敢放你出去?”


    许颂宁头疼得厉害,手指捂住一只眼睛,摇摇头,“抱歉……我会跟姐姐解释明白。”


    “跟那无关,我担心你要是半路出点什么事,那该怎么办?”


    “没多严重。”许颂宁低着头,“您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倒也不是那种非要拿命博红颜一笑的人,他只是觉得,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承诺,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在家休息了一上午,因为许颂宁低烧不能吃退烧药,物理降温效率又实在不高,中午他出门时,体温依然38度左右。


    佟叔也不敢让他自己走了,一路给他搀扶到葵葵房门口才放开。


    酒店已经布置好餐桌,除去酒店里的饭菜,还有特意让人送来的一些北京特色,例如全聚德、爆肚冯等等。


    “好丰盛啊。”


    葵葵已收拾完行李换好衣服,她今天穿了一条水粉色长裙,干净温婉的颜色,称得她面色红润优雅玲珑。


    和她待在一起,许颂宁感觉身体仿佛轻松了一些。


    葵葵拉开凳子坐下,晃了晃杯子问:“不喝豆汁儿,要喝点橙汁儿吗?”


    许颂宁缓缓坐下,笑着摇摇头,“我不喝饮料,你喝吧。”


    葵葵点头,一双黑亮的眼睛仔细盯着他的脸,“许颂宁,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白?”


    “有么。”


    “有。”葵葵挑眉,“你说你上午去陪长辈吃茶点,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许颂宁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没有的事。”


    葵葵哼笑两声,“那信你一回,快吃饭吧。”


    “嗯。”


    许颂宁本就食欲不佳,发烧过后更是一口也咽不下去,当着葵葵的面硬塞了几口,中途还去卫生间悄悄吐掉了。


    勉强硬撑着陪葵葵吃完饭,葵葵看他实在精神不佳,推搡着给他弄到床边,要求他必须睡个午觉。


    “今天睡半小时就够了。”


    许颂宁眼前模糊,躺在床上艰难摆弄着床边的闹钟。


    脑子里是一片浆糊,他有点看不懂这个闹钟怎么设置。


    “好啦。”葵葵从他手里拿走闹钟,“安心睡吧,半小时后我叫醒你。”


    “好,谢谢。”


    葵葵笑了笑,俯身帮他整理被子。


    许颂宁瘦得厉害,蓬松的被子一盖,看不出什么起伏。


    “一定要叫醒我,别耽误你回家了……”许颂宁困得厉害,眼皮接连往下耷拉。


    他今天的衬衫格外宽松,胳膊摊开在床上,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葵葵低头一看,那手腕上青青紫紫的经脉十分明晰。


    “嗯,一定叫醒你。”葵葵帮他放下衬衫袖口,触碰到他微微发烫的手掌,“睡觉吧,小宁儿。”


    许颂宁闭着眼,缓慢呼吸,“不可以叫我小宁儿……”


    葵葵又笑,“好,好。傻小子。”


    “也不可以叫这个……”


    “快睡觉啦!”


    葵葵的声音从耳边消失,她最后怎样称呼他,他也没能听见。


    许颂宁沉沉一觉睡去,仿佛全世界都归于了片刻的宁静。


    他发烧很少能休息好,今天或许是因为葵葵,他睡得十分舒适。


    再睁开眼时,暮色浓厚。


    落地窗外是北京繁华的夜景。


    许颂宁心一惊,猛然掀开被子坐起来,胸腔蓦地刺痛,他只好捂住胸口慌忙下地。


    外面传来动静,他刚站起来便看见一个白色身影。


    “对不起我睡过了,快——”


    许颂宁话没说完,又忽然停住。


    房门口那不是葵葵,是姐姐许潋伊。


    姐姐个子高,穿了一身曳地丝绸长裙,一头黑发如瀑及腰。


    与葵葵几乎是反义词。


    许颂宁呼吸滞住,感觉心脏不断皱缩,痛苦万分,身子一晃几乎就要栽倒下去。


    姐姐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许颂宁说不出话,胸口和腿都疼得发颤,缓缓坐到床边。


    “别担心。”许潋伊弯下腰,温柔的伸手拨开弟弟额前的碎发,探了探他的额头。


    “那位小姑娘没有退票,下午两点的飞机,早已平安到家了。这会儿大概已经用完晚餐,在陪家人散步了。”


    许颂宁低着头没说话。


    许潋伊无奈垂眉,看见他急得连鞋都没有穿,苍白的双足就那样静静踩在地毯上。


    第20章


    半晌后, 许颂宁才终于开口。


    他声音干哑,低低道:“衣服口袋里,有个盒子。”


    许潋伊点头, 先扶他躺回床上, 帮他盖好被子。


    他的外套随手搭在卧房小沙发上, 许潋伊拎起来,从口袋里翻出一只深蓝色盒子。


    打开一看,是一枚胸针。


    一枚优雅贵气的仙鹤胸针, 夺目耀眼的钻石簇拥着温润浑厚的缟玛瑙, 雅致细腻, 栩栩如生。


    “竟然还学会挑礼物了?”许潋伊很吃惊, 偏转盒子看珠宝在灯光下折出璀璨的光芒,“忘记给她了?”


    许颂宁无力倚着靠枕, 轻阖双目, “本想着下飞机给她的。漂亮么?”


    “非常漂亮。”许潋伊放下盒子, 笑了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发, “如果不是我到得晚了一些, 我真想见见那小姑娘。问问她怎么做到的,给我们家小宁儿愁成这样了。”


    许颂宁皱眉,“请不要打扰她。”


    “呀, 这么跟姐姐说话了?”


    “抱歉。”


    许潋伊毫不生气,笑着转身走到桌边,顺手拿起了一张压在台灯下的薄薄纸片。


    “好了,别皱眉头了,看看这个吧。”


    许颂宁睁开眼, 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他头晕看不太清晰,只好接过来凑近仔细看。


    照片里的女孩坐在落地窗前, 笑得像花一样,小巧的脸蛋大大的笑容,眉眼弯弯,睫毛很长。


    夜晚柔和的光芒称得她肤如凝脂,仿佛黑暗里的天使,无穷无尽散发着快乐和希望。


    下面有她拿金色马克笔草草写下的字迹:


    葵葵,北京和你。


    许颂宁心颤,手指一抖,照片从指间滑落出去。


    长夜漆黑,日升日落。


    人总是容易习惯,而不想改变。


    回到成都后,葵葵没有联系许颂宁。


    或许是出于欺骗他的愧疚,又或许是激烈情绪戛然而止后漫长的沉默期。


    总之,她不太想打开手机。


    妈妈来机场接她,问她玩得怎么样。


    她只能长叹一口气,说:“可开心了啊。”


    天知道她这辈子从没这样失约过,第一次居然用在了许颂宁身上。


    那个神仙似的人儿。


    葵葵回到家,放下行李和妈妈一起出去吃了顿火锅,到晚上睡觉也没有主动给许颂宁发过信息。


    自然,许颂宁也没有给她发。


    葵葵无奈入睡,第二天一早,九点就被妈妈叫起来吃早饭。


    睁开眼望见自己那老式小区的天花板,她竟然还有点恍惚,期待还是那个宽敞的总统套房,然后打开门,还能见到满眼笑意的许颂宁。


    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在生气。


    初秋清晨,困意浓浓,葵葵打了个哈欠,顺便拿出了手机。


    意外的是,屏幕上竟然有一条未读消息。


    预览里显示发送人是许颂宁,他问:安全到家了么?


    葵葵瞬间从床上弹起来,慌忙解锁手机点开微信。


    与许颂宁的聊天框已经几天没有启动过,这一点进去就发现,他这条消息是晚上凌晨三点过发的。


    葵葵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打字:


    昨天下午已经顺利到家了。


    很快就收到许颂宁的回复:那就好。


    葵葵更加紧张了,心脏砰砰直跳,赶忙回复:对不起!


    许颂宁:怎么了?


    葵葵:我昨天骗了你,我没有叫醒你,我到家了还没有给你报平安。


    许颂宁:没关系,别放在心上,我没有生气。


    葵葵捧着手机脑袋朝前倒在床上,浓烈的愧疚情绪在身体每个角落蔓延。


    他要真生气骂她烦她不理她也好,还能给她留点道歉的余地,可他偏偏脾气这么好,这样都不生气!


    葵葵都要崩溃了,缩起身子给他发消息:你昨天发烧还熬夜,身体吃不消的。现在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许颂宁:好。


    葵葵放下手机,绝望且无奈的趴在床上。


    半晌后,门口又传来妈妈的声音:“郁葵葵,在干什么!吃早饭了!”


    从北京回来后,国庆假期转眼便过去了一半多,葵葵的作业一个字还没动。


    这次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会再找许颂宁帮忙,剩下三天一天也没出去,紧赶慢赶还是把作业写完了。


    最后一天下午,葵葵正在晾衣服,忽然接到了程小安的电话。


    “急求一份语数英物化生全套试卷答案,要求附赠物理活页练习册以及英语周报答案!”


    “……”葵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意思到现在了一个字没写呗?”


    “没错,我刚回成都。”


    “如果我见死不救呢?”


    “那我今晚十二点准时吊死在你家门口。”


    “……这样吧,你家那片儿赶56路公交车挺方便的吧?”


    程小安愣了一下,“对。”


    “你从九眼桥西那个站上车,坐两三站,到春熙路步行街下车。”


    “哦,然后呢?”


    “走两三百米就到了。”


    “你家?”


    “不是。”


    “那是?”


    “成都市最大的精神病医院。”


    “……”


    晚上八点,程小安准时出现在葵葵家门口。


    葵葵看到那金发碧眼就想关上门,被他抢先伸手探了进来。


    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大声冲屋里喊:“阿姨,我去澳门玩给你们带了手信!”


    葵葵妈妈还在厨房洗碗,探出脑袋瞄了一眼,“哟,学校里的同学来玩呀?快进来快进来。”


    葵葵打开门放他进来,看着他手里拎的东西发笑,呸了一声,“淘宝9.9包邮是不是?巴黎哪个区有葡记卖?”


    “胡说八道啊,这真是在澳门买的。”程小安跟来自己家一样,丝毫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腼腆样子,把手信一股脑往桌上堆。


    葵葵妈妈擦擦手走出来,“呀,还是个外国友人呢?”


    程小安笑着招手,用他那标准四川话打了个招呼,葵葵妈妈一下子就乐了。


    葵葵进屋把自己的作业抱出来,拉开凳子坐下,“你不是国庆回巴黎吗?清雾说你还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呢。”


    “她这不纯扯淡吗!”程小安说到这个就来气,刚要发作,葵葵妈妈给他们送来一碟水果。


    “好好学习哦。”


    程小安连忙点头哈笑,“好嘞好嘞,谢谢阿姨。”


    “怎么回事,你俩合起伙骗我呢?”葵葵挑眉。


    “骗你什么?她让我国庆跟她一起去香港玩,结果刚去第二天就给我赶去澳门了,还不让我提前回,要不是我有一朋友在澳门,你现在见到的就是一只无聊到死的孤魂野鬼!”


    葵葵睁大眼睛,“你是说,清雾国庆在香港?”


    “对啊!”


    “你们两个人一起去,没有别人吗?”


    程小安拿起桌上草莓咬了两口,“还能有谁啊!”


    葵葵怔住。


    国庆前她俩原本说好一起去北京,但放假前两天陈清雾突然说她爸爸回家了,她要陪父母去版纳度假。


    葵葵和陈清雾两人自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相互之前从没什么秘密,更没有欺骗的理由。


    如果陈清雾只是不想去北京当电灯泡,她完全可以告诉葵葵自己要去香港玩,但她居然拐弯抹角编了个这样的谎言骗她。


    过去几年葵葵的国庆作业都得等到收假第一天去抄陈清雾的,陈清雾大概也没想到今年葵葵受许颂宁影响,居然自己把作业写完了。


    于是她更没想到程小安竟然下飞机直奔来了葵葵家。


    葵葵急忙问:“她为什么把你一个人赶去澳门?”


    “离得近啊,不然给我赶去海里?”


    “不是,她——”


    程小安一拍桌子,“气死了,走之前又给我叫回香港帮她搬行李,给我当奴隶使唤呢!”


    “她一个人在香港玩了七天?”


    “对啊,真有她的!”


    “她有没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地方……”程小安想了想,狠狠啧了一声,“打扮得花枝招展,跟个妖精似的。”


    葵葵心脏开始扑扑跳,总感觉这事儿有点不对劲。


    陈清雾这样子不像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可能是违法犯罪,更像是谈了恋爱千里迢迢去约会了。


    可如果真是谈恋爱,为什么要瞒着葵葵呢?


    她让程小安和她表面行程一致,八成连她父母也瞒了。


    晚上,程小安把葵葵的作业全部打包带走,说是要回家抄个通宵。


    葵葵也没管他,一直到睡觉前还在想陈清雾的事。


    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想不明白,葵葵索性给许颂宁发了一条消息。


    最近因为葵葵要赶作业,加上愧疚感还没散尽,他们聊天次数极少,许颂宁回消息也很慢。


    葵葵说:我最好的朋友,她最近大概是恋爱了,但是不仅不告诉我,还编了个谎话骗我,这是什么原因,她该不会是让人骗了吧?


    半晌才收到许颂宁的回复: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是秘密,那一定有不能说的理由。如果是早恋,或许更不想被人知道吧。


    葵葵笑了一下:早恋在老师眼里是洪水猛兽,但在学生眼里也就这么回事儿吧?


    许颂宁:总归是不太好的。


    葵葵接着输入:我更担心她是和社会青年来往了,给她骗去香港搞点什么——


    葵葵打字的手忽然停住。


    香港……


    她怎么忘了,最近有一个人提到过香港啊。


    葵葵心里骤然浮出一些极其不好的猜测,删掉了刚才打的所有字,转而发送:你哥哥国庆是不是在香港?


    许颂宁回复:是。


    没等葵葵说话,许颂宁又问:和我哥哥有关么?


    葵葵光是连往这方面猜了一下,都感觉到浑身发凉无比恐怖,赶忙回复:没,没什么关系,只是突然想起这事。对了,上次酒店帮我谢谢你哥哥噢。清雾的事就让她自己解决吧,反正未成年人保护法还能再保护她一年。


    葵葵慌忙放下手机,心却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