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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野狗


    看他过来, 应湉收回视线,漠不关心地上台阶。


    收到室友的微信消息,问她奶茶到了没, 要不要下来陪她。


    她下意识停下,手里拎着装在两个袋子里的四杯奶茶。一只手打字不方便, 她又不爱发语音。


    施漾知道她这习惯,没等她无奈妥协、长摁按键说话,他已经伸手拿走她手里的袋子, 倒退两步,靠在墙边。


    动作从容肆意,熟练的要命。


    手里一空,应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谢谢。”


    嘴角噙着笑,施漾轻嗤一声, 这么客气,装什么啊你。


    视线微垂, 看她捧着手机打字,手指修长纤细,香槟色的猫眼美甲上多了两只漂亮的小蝴蝶。


    美甲敲在手机屏幕上, 发出哒哒声, 应湉回完消息,朝施漾伸手要回奶茶。


    施漾没动,抱着胳膊,肩膀微斜抵靠在墙上。视线直白,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东西到他手里了, 哪儿那么容易还回去。


    宿舍楼大厅里的光明亮刺眼,楼外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影影绰绰,半明半暗,一切变得晦涩。


    她恰好站在那一丁点光晕里,冷色调的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清冷。


    而他恰恰相反,大厅里溜出来的光照不到他,在昏黄的暗色里裹着浓烈的气息。


    知道他有话要说,应湉收回手,就这么看着他。


    这眼神确实陌生,施漾以前没见过,倒没觉得让人心灰意冷,反而觉得新鲜。


    他从不认为人的性格是单一的,她这一面,要是他没来庆大,多半见不到。就连她这个人,好像也没打算跟他有什么除了这个夏天以外的瓜葛。


    “微信加回来?”施漾好整以暇,怡然自得的问句,却没落下乘。


    应湉从容回应:“为什么。”


    施漾笑了下:“刚来,不认识?*? 别人,就认识你。”


    刚来?应湉多少知道点他这张嘴,半个字都不会信。开学都快一个月了,不认识人,骗谁呢。


    没答他这句话,她问:“你学什么专业?”


    施漾:“数学。”


    知道他能考庆大,应湉对他学数学这事儿就不意外了。庆大的数学,全国顶尖,每年的录取线高得离谱,他是真挺厉害。


    “下次吧,手机没电了。”她张嘴就来的实力不比他差。


    施漾都懒得揭穿她,瞄了眼她捏在手里亮了下屏幕的手机。


    睁眼说瞎话搪塞他而已,她丝毫不会有任何暴露的尴尬。屏幕亮了就亮了,她说没电就是没电。


    施漾没纠缠,奶茶还她。


    须臾间,指骨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手,携着前一个季节延续下来的温度。


    应湉感觉到了,垂眸瞄了眼:“少占我便宜。”


    施漾乐了:“你占我便宜那会儿怎么说?”


    应湉平静看他:“我有吗?”


    闻言,施漾微眯眼眸,目光促狭。


    她十分淡然地收回视线,扭头就走,很快消失在拐角。


    提上裤子不认人,真行啊你。


    施漾咬碎嘴里的糖,拿掉白色糖棍,扔路边垃圾桶里。


    他其实可以直接从他妈妈江照月那儿找回她的微信,然后加她,但他没这么做。


    反正不管是线上还是当面,结果都是被拒绝,那他不如来一趟。有个理由,多见这么一面。


    他原本没想读庆大,填志愿那会儿鬼迷心窍。亲妈在这所学校任教,熟人遍地,有点儿别扭。


    偏偏在那之前,他跟她认识了,还挺热火朝天。所以鬼迷心窍,填了庆大。


    当时江照月从外省回来听说他报了庆大,特别意外,一度调侃他。


    “稀奇!不是说绝对不读我任教的学校吗?哟,这是弃暗投明回头是岸了?”


    他当时随口回道:“庆大数学全国顶尖,不读傻子吧。”


    但也没错,他是看到岸了-


    宿舍里营造着昏暗的氛围,只开了一盏台灯。应湉推开门就看到坐在地上等待已久的室友们,把奶茶放过去,她换了睡衣,很快加入她们。


    挑了个系列电影《美国派》,看了前两部。


    三个小时,看完之后已经过了零点。吃的喝的被消灭干净,已经变成一堆残渣。


    收拾完之后,应湉坐在瑜伽垫上,想等会儿再洗漱,舒纭便先钻进了浴室。


    庆大不管本科生还是研究生,宿舍都是有独立卫浴的,这点特别好,不然天气热的时候洗个澡一波三折,洗完等于白洗。


    赵予溪把凳子拖回去,吐槽电影里的情节:“不理解美剧里那些人总是能轻易的说出自己的秘密,然后破防,接着大家一起发疯。”


    杜诗柠赞同地点头:“精神状态太超前了。”


    应湉盘腿坐那儿,捧着手机敲屏幕,随口道:“可能因为他们接受能力强,但承受能力差吧。”


    赵予溪不置可否,靠在自己床位的桌子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说到这个,她的接受能力强,承受能力也很强,好像对什么事都是淡淡的。


    要么“没关系,反正不会死”,要么“无所谓,大不了死”。感到兴趣的事有很多,真正在意的事微乎其微,甚至跟这个世界都有很强的疏离感。


    有时候是真的好奇,她特别特别在意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卧槽!”杜诗柠在洗脸池洗完脸,坐回来擦面霜。擦到一半,突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打破屋子里短暂的宁静,“外教的作业我忘记上传了!”


    突然想起来有一个英语作业,deadline是今天晚上零点,现在已经零点三十七了,完美地错过截止时间。


    顾不上管脸上没擦完的面霜,杜诗柠连忙打开电脑,看了眼作业文档,心如死灰。


    别说上传,她都没写完。


    应湉把手机放桌上,站一边收拾瑜伽垫:“连夜给外教写道歉信吧。”


    赵予溪笑出了声:“练了这么多年的道歉信,终于派上用场了。”


    “练了这么多年,真成李华了。”杜诗柠叹气,满脸苦涩。


    飞快把后半段作业写完,点了上传之后,认命给外教编辑电子邮件,写道歉信。


    写完道歉信,杜诗柠才和从浴室里出来的舒纭一块儿收拾行李。


    她俩明天走得早,今天都没时间收拾。虽然这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她们睡得也晚。


    庆大的人性化体现在方方面面,开学前提交过线上问卷调查,按照相同专业相同学院优先的前提,把生活习惯、作息风格相似的人分在一个宿舍。


    她们宿舍,晚上不想睡,早上不想起,经常熬夜。四个人洗漱完躺床上,手机散发的微光都要再亮一两个小时。


    应湉是属于那种能熬,但会赖床的人。


    第二天一早,应湉是被手机振动的声音吵醒的。


    眉头紧锁,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她眯眼看了下来电显示。


    一看是应与峥,她干脆利落地摁了挂断。


    翻身继续睡,手机再次振动起来。


    沉沉泄出一口浊气,她睁眼一看还是应与峥,接通:“你最好有急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在她耳边轰隆炸开:“姐!你再不回来我要死了!邻居姐姐昨天把两只狗寄养在我们家,但爸妈今早有事回老家了!我怕狗啊!”


    应湉闭着双眼,有气无力地回他:“狗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你滚出来让它们住呗。”


    “……你说的是人话吗?”应与峥惊恐地叫了一声,“而且我滚出去没人照顾它们啊,白滚。”


    他这一惊一乍的混乱声音吵得应湉彻底没了睡意,她坐起来,靠在墙边缓了会儿,慢吞吞下床。


    才发现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的书架边上贴着一张便利贴。赵予溪留给她的,说是出去吃早饭了,等会儿回来。


    她连忙给赵予溪发微信,问她吃完早饭能不能帮她带点吃的回来。赵予溪震惊她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应湉无奈地回她,因为家里那个不省心的狗东西。


    “姐姐姐,你还听着没?”她太久没出声,应与峥惶恐的声音再度传来。


    应湉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去洗脸池洗脸:“搞不懂你为什么会怕狗,你们不是一个物种的吗?”


    应与峥此刻站在沙发上,警惕地看着徘徊在沙发边上,冲他摇尾巴的两只大狗,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我和狗怎么会是一个物种。”


    应湉:“狗东西啊。”


    “……”应与峥无语地闭了闭眼,“这种时候就没必要骂我了吧。”


    应湉洗完脸擦干水,拉开椅子坐下,笑道:“顺嘴的事儿。”


    把瓶瓶罐罐捣鼓出来,又整整齐齐地放回去,她靠在椅背,用手抓头发,三两下绑好一个高马尾,“好好姐的阿拉斯加和边牧那么可爱,有什么可怕的。”


    应与峥:“阿拉斯加这体型太大了,一巴掌能给我干飞吧。边牧我怕它把我卖了。”


    应湉想了想,认同地点点头:“你那脑子,也不是没可能。”


    “……”


    “等着吧,我中午回去。”


    应与峥看了眼时间,惊恐大叫:“不是,中午?!中午几点?”


    这会儿才上午八点,他要和这两只狗共处一室四五个小时?不如直接给他一个痛快。


    宿舍门被推开,赵予溪带着给她的早饭回来了,应湉匆匆说了句吃过午饭之后就毫不留情的把电话挂了。


    见她这副整装待发的样子,赵予溪问:“你今天有事啊?”


    应湉扯开装肉桂卷的牛皮纸袋,拆掉牛奶吸管插好,把应与峥和狗的事给赵予溪讲了一遍。


    本来是要去赵予溪家里住,跟她一块儿过一个快乐的小长假,结果计划果然赶不上变化。


    两个人干脆去学校附近的商场玩了一圈,中午也在那吃了一顿饭,然后分道扬镳。


    这几天天气不错,没什么刺眼的阳光,也没下雨,天色还算明朗,只是刮风。


    本来就是节假日,加上天气好,出行的人多了起来。


    应湉坐地铁回家,差点被挤走半条命,整个人透着一股淡淡的颓丧感。


    “好好姐的狗是你主动要过来的吧应与峥。”


    关门换鞋趿拉过去,应湉抬头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以及坐在他腿边仰着脑袋、乖巧摇尾巴的两只狗,愣在原地。


    施漾坐在沙发,摸着边牧的脑袋,给它喂小零食。她和他四目相对,空气静止两秒,仿佛有什么碰撞燃烧的声音。


    应湉的脑子差点被烧得不转了,心说这人为什么在我家?


    应与峥从卧室出来,打开冰箱拎出两罐饮料,抛给施漾一罐。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松弛感,哪还有早上给她打电话那会儿的怂样。


    瞥她一眼,他拉开易拉罐拉环:“等你回来,我都头七了。”


    头不头七的不重要,她只觉得疑惑。你俩不是死对头吗?什么时候成了这种能带回家的关系了?


    “介绍一下。”应与峥把饮料放岛台上,“我哥们儿,施漾。”


    转头对施漾说,“这我姐。”


    他压根不记得暑假那会儿一群人打完篮球吃大排档的夜晚,这俩人都在场。


    应湉:“我不配拥有姓名?”


    “应湉。”屈服于血脉带来的压迫感,应与峥紧急补充完,态度极好的问,“喝水吗姐?”


    说了声不,应湉看眼下这局面,多半是应与峥一个人搞不定,所以求助他那群哥们儿,最后只有施漾能搞定这两只狗的人来了。


    他们是怎么从死对头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她不感兴趣,有人能处理这摊事,她也落得个清闲。


    想掉头就走,但回都回来了,又懒得再出去。


    应与峥出来拿了饮料,钻回屋子里继续打游戏。


    门敞着,应湉能听见他吵闹的声音。


    她在冰箱里找到一盒李子,拿了几颗洗干净,装在透明的锤纹玻璃碗里,走去客厅,放施漾面前的茶几上。


    顺手拿走一颗,要回岛台那块儿坐着,被施漾叫住。


    “装不认识啊?”他抬眼,声音不轻不重,摆明了故意。她这洗水果的待客之道,客气得要命,从头到脚一股疏离感。


    气氛微妙,隔着几步距离,她弟就在屋里。


    应湉咬一口李子,看了眼他揉大狗脑袋的手,没跟他装,小声问:“你怎么在我家?”


    施漾:“你弟叫来的。”


    应湉捏着李子,斟酌稍许,略带试探地轻声问:“你和我弟——”


    施漾猜到她会问这事儿,张了张嘴:“他……”


    “——谈了?”


    施漾:“?”


    第22章 野狗


    略感意外地看着她, 施漾完全没料到她嘴里会跑出来这么一句话,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几秒后,他轻嗤一声, 气笑了:“应湉,你不能甩了我, 还造我谣。”


    “……”视线回避,应湉清了下嗓子,有些迟来的尴尬和心虚。她就是随便问问, 毕竟那种死对头变情人的情节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吃完手里的李子,把核吐在垃圾桶里,她看了眼走廊,意有所指,“我弟知道吗?”


    知道她这话在说什么,施漾仍是故意问:“知道什么。”


    “我和你的事。”


    “我们什么事?”


    “施漾。”


    听到这声连名带姓的警告, 施漾见好就收,手里捏着一只小鱼玩偶, 不厌其烦地陪边牧玩拔河游戏。


    胳膊搭在腿上,姿态散漫:“放心,不仅你弟不知道, 全世界都不知道。”


    “……”酸什么呢。


    走廊里传来声响, 应湉看了施漾一眼,没再说什么,不动声色地走开。


    应与峥趿拉着拖鞋出来,打着哈欠, 手里拿着那罐没喝完的饮料。


    看到茶几上洗好的水果, 他抓了两颗:“哪儿来的李子?”


    应湉在岛台前倒水,没抬头:“这不是你家吧?冰箱里有什么你都不知道。”


    他每天打开冰箱都只是拿喝的, 根本不往里面看,确实不知道自家冰箱里面有什么。


    应与峥原本想一屁股坐在施漾旁边,但看到那两只狗,又默默拉开距离,朝施漾提议:“晚上去吃烧烤不?”


    施漾应了声:“行啊。”


    应与峥扭头问应湉:“姐,一起呗?”


    端着一杯水,应湉低头看手机,语调幽幽:“找了个给你付钱的人?”


    “什么话,我请客!”应与峥义正词严。


    他现在可不一样了,他是有生活费的人,虽然每个月不算多,但也能活,一顿烧烤就三个人,他还是请得起的。


    “不去,懒得。”应湉边喝水边玩手机,不忘提醒,“你晚上少吃点羊腰子吧。”


    应与峥:“……”


    无语两秒,他转头对施漾说,“那咱俩去。”


    施漾收回看应湉的视线,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原本趴着的阿拉斯加突然站了起来,吓得应与峥把两条腿挂在沙发臂,惊恐地看着它。


    它朝着门口的方向站着,时不时回头看施漾,摇摇尾巴,似告诉他自己想出去玩。


    施漾起身找牵引绳,说要出去遛狗。


    应与峥保持着两条腿挂在沙发臂的姿势,看了一圈:“你一个人遛两只啊?阿拉斯加这牛劲儿你拉不住吧。”


    毕竟不是狗主人,也没有养狗经验,和这两只狗更是刚认识。出门了未必听他的话,万一遇到什么应激的事,说不定真拽不回来。


    “没事儿,顶多把胳膊折了。”他说这话是看着应湉说的,语调散漫。


    应湉正好抬眼,喝水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说给她听的?


    应与峥有心无力,扭头对应湉说:“姐,要不你跟他一块儿去吧。”


    应湉:“你怎么不去?这狗是你要过来的吧?”


    自知理亏,应与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邻居姐姐一开口,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完全忘了爸妈今天要回老家,过几天才回来的事。


    “我……助人为乐嘛。”他磕巴一下,“我不敢动,我要是敢我就去了。这两只狗你熟,你去。”


    喝完水,应湉下了高脚凳,朝施漾那边走去,他已经给两只狗戴好牵引绳了。


    她朝他伸手:“给我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施漾只把边牧的牵引绳递给她:“我闲,行吗?”


    行……吧。


    但有点别扭。


    应湉和施漾一人牵着一只狗,从进电梯到走出小区,空气里缠绕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别扭味儿。


    她从来不会跟哪一个断了的人,像现在这样大大方方地走在一起遛狗,莫名其妙的。


    没打算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个奇怪的氛围,应湉全程没说话,就牵着边牧,跟着它走,大脑放空发呆。


    它沿着街道到处嗅,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她按着它的步子走曲线。


    施漾看在眼里,忍不住发笑,小机器人啊你。


    听见明显的笑声,应湉回头看他:“你怎么走这么慢?”


    施漾偏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不是他不走,是这只阿拉斯加:“标记呢。”


    阿拉斯加在一棵行道树旁边嗅了嗅,然后抬起了后腿。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狗,他笑道,“盯人家办事儿干嘛,它多不好意思。”


    应湉缓缓收回视线,哦了一声,扭头就走。


    一路走到石景公园,还没踏进去,就听到了喧闹的声音,感受到热火朝天的氛围。


    公园里绿道周边有好几处草坪,这地儿场地大,空气好,偶尔有人在这里露营,草坪上已经有不少小狗在撒欢。


    应湉弯腰给边牧解牵引绳,阿拉斯加跑过来,绕过她,她被它的牵引绳绊了一下。


    施漾想拉她,没来得及,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在草地松软,只有点隐隐的痛感。她也懒得起来,索性就这么坐地上,把牵引绳收好。


    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施漾看她这副自洽的模样,挑了下眉。


    她果然是这种,在哪跌倒就在哪睡下的风格。


    给阿拉斯加解开牵引绳,他拍拍手,在她旁边坐下。


    “疼吗?”他问。


    应湉把收好的牵引绳给他:“你可以试一下。”


    不是那种置气的口吻,语气温和平淡,没什么情绪,只是一个寻常的提议。他不是体验派吗?想知道答案,就自己试嘛。


    “那你推我一把。”施漾双手搭在膝盖上,说着就要起身。


    应湉无语地看着他:“你有病啊?”


    施漾低笑出声,笑声似在胸腔里回荡,再从喉间溢出来:“不是让我试试?我感受一下。”


    懒得理他,应湉别开头,看着那两只在草地上自由撒欢的狗。


    你追我赶咬尾巴,然后特别谄媚地跑去找飞盘的主人,眼巴巴地扒拉人家,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似的,想玩的心思写在脸上,就差开口说话了。


    和风拂过,两个人之间挺安静。应湉才发觉,他头发稍微长长了点,比起夏天那会儿还是凌厉,但看起来柔和些。


    飞盘的主人有点累了,拿着飞盘朝他们走过来,身后跟着五只狗。刚看见这两只是他们的狗,想问问他们能不能陪这群小狗玩会儿。


    应湉还没说话,施漾应了声好,十分自然地把手机递给她,起身拿飞盘。


    她也十分自然地接下了他递来的手机,放腿上,看着他跑到宽阔的场地,陪一群小狗玩飞盘。


    即便是阵阵清风拂过的多云天气,没有丝毫明媚的阳光,她却仍然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旺盛的生命里。


    如同初夏,裹挟着风和云,热烈但温和。


    这的确是她完全没有设想过的发展。


    他原本就只是她平淡生活里突如其来的热烈,绚烂如夏花,漂亮但短暂。


    她偶尔会想不计后果、淋漓尽致一把,而在这个夏天,恰好碰见了他这么个人。


    很尽兴,很痛快,然后想像标本一样,封存这个夏天。


    没想到,痛快过头了,又见面了-


    晚上吃烧烤应湉没去,约了朋友在外面玩。施漾和应与峥两个人,找了家味道不错的烧烤摊,在庆大本部附近。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鼎沸人声和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交织在一起,正是这一片最热闹的时刻。


    应与峥看了看来往的人群,对施漾说:“什么时候带我逛你们庆大?大方点儿。”


    施漾掏出手机扫桌角的二维码,扒拉菜单,点了几样,随口道:“找你姐啊。”


    “她?”应与峥拔高音量后轻嗤道,“她哪顾得上我,一头扎进课题里就跟失踪了一样,我好几次忍不住要报警。”


    施漾似笑非笑:“这么严重?”


    应与峥直接拿他递过来的手机点菜:“是啊。你不知道,她这人就这样,唯爱学术和实验,没得感情。”


    看了眼施漾云淡风轻像是有点在走神的样子,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唉,你都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像你这种没有亲姐姐的人是不会懂的。”


    怎么会不知道,施漾心想,我可太知道了。


    暑假最后那几天,她跟人间蒸发一样,这个夏天像是一场没有做完的旖旎美梦。


    后来知道江照月去了趟研讨会回来多了几个新课题,猜到她多半是跟着他妈妈做课题去了,没时间搭理他。


    他俩之所以能成为哥们儿,只是两场巅峰赛而已。男生之间的情感建立其实挺简单,就算真有矛盾,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死对头处成哥们儿也正常。


    施漾被应湉删了之后,在网吧蹲了一晚,应与峥当时也在。


    应与峥那操作烂的施漾看不下去了,没忍住上手替他打了后半场。应与峥对此嗤之以鼻,说他只是运气好,结果后面靠技术硬生生把他给征服了。


    当天晚上,俩人坐网吧门口的台阶上,一人一罐可乐,聊人生理想似的。


    应与峥当时说挺烦他长得又帅还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总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做败将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不想承认,但真有点儿东西。


    施漾说,不影响你外高第一帅哥的称号。应与峥当即炸毛,说,老子不想跟你争,没意思。


    施漾就问他:“那什么有意思?”


    应与峥回他:“干点儿成年人该干的事呗,先开个画展。”


    施漾笑笑:“你这事儿挺大。”


    应与峥又炸了:“艺术!你懂个屁!”


    可乐喝完,应与峥说,要不咱俩握手言和做哥们儿。


    施漾心想,我跟你做不了哥们儿啊,我对你姐有意思。


    但后面应与峥老找他,一来二去就成现在这样了。


    烧烤摊烟火气很重,俩人没往屋里坐,坐外边儿。


    服务员把烧烤端上来,应与峥迫不及待大快朵颐:“我听老黄说,你暑假那会儿失恋了?”


    施漾眼睛都没眨一下:“瞎扯呢他。”


    应与峥压根不听他说什么,只是问:“什么样儿的?”


    你姐啊。施漾在心里答了一嘴,没说出口,拿起北冰洋喝:“你铺垫挺多,要嘲讽我直接来。”


    应与峥瞬间觉得没意思了,摆了摆手里的肉串:“嘴真硬。”


    说着又想起来上次共友生日,要凑合他和另一个女生的事,他八卦起来,“你们班那班花你真一点儿也不喜欢?人追你好几次,好歹给点儿面子吧。”


    “没感觉。”施漾说。


    应与峥咋舌:“感觉?你搞这么抽象的东西。”


    “不然呢?”施漾单手捏着北冰洋玻璃瓶,散漫地靠在椅背,“和做数学题一样,照着公式乱套?”


    应与峥的脑子突然短路了一下:“你做数学题都是乱套公式啊?还能考上庆大?”


    施漾:“……”


    哥们儿你比我抽象。


    之后烧烤被扫荡得差不多了,施漾玩了会儿手机说要走。应与峥歪在椅子上,叫住他让他等会儿,他先打电话跟他姐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施漾刚起身,又坐了回来。


    应与峥边拨电话边说:“我姐今晚要是不回家,我和那两只狗怎么——姐,你今晚回家吗?”


    电话拨通,施漾的眉心不自觉地跳了下。周围嘈杂,风声也不小,他妄图不动声色地窃听点儿什么,压根听不清。


    打完电话,应与峥骂骂咧咧:“到底是谁在说她可爱,整天一张臭脸,根本不管我死活。”


    施漾没搭腔,手里捏着手机,百无聊赖地转着,默然不语。


    对面的人突然抬起头来,问他:“你这个假期能不能住我家?”


    施漾:“?”


    你这请求有点莫名其妙了啊。


    应与峥给他解释了一百遍他真没办法一个人和两只狗过一夜,施漾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两只狗在客厅,应与峥让他睡卧室,床分他一半,还问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睡觉习惯。


    施漾说没有跟男的一块儿睡的习惯,拿了枕头潇洒睡沙发。


    看到应湉的卧室房门紧闭,他无端的,想起暑假那会儿,她去他家那天。


    走廊里隐约飘散着淡淡的香味,他有点熟悉,像她身上的丹桂味道。


    天色刚亮,泛着微微的暗蓝,应与峥迷迷糊糊地起来上厕所,有点口干。


    狗还没醒,趴在靠近阳台的地方。


    他在岛台倒了杯水,端着水杯要往回走,路过沙发。施漾正好醒了,眉间轻蹙,似带着点儿起床气,抬手揉了揉脑袋。


    两个人无意间四目相对,应与峥的余光被某一处占据,视线猛地下移,人都彻底清醒了:“我靠,你裤/裆藏雷啊?”


    施漾:“……”


    第23章 野狗


    整个国庆假期, 应湉的行程满满当当,和不同的朋友约了好几场,住赵予溪家或者学校, 没回家。


    主要不想帮应与峥收拾他那堆烂摊子,她用指甲盖上面的蝴蝶想都能想到, 这小子自作主张,主动提出帮邻居姐姐照顾两只狗。


    他没说过,她看出来的。


    青涩莽撞的少年人最不擅长掩饰, 每次和邻居姐姐说上话,他那耳朵就跟被啃了似的,红得滴血。


    但有的人的耳朵,今天真的要被打穿了。


    赵予溪一大早就起床了,爸妈不在家,等应湉醒了之后, 她趴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她:“陪我去打耳洞吧。”


    应湉侧着身子,半张脸陷在枕头里, 凌乱的发丝从脸侧滑落,勾到她纤长的睫毛。


    她半梦半醒,人还有些迷迷糊糊, 不解地嘟囔:“你不是怕疼不敢吗?”


    “昨晚刷到一对耳钉, 特别漂亮!但它没有耳夹款。”赵予溪说,“我实在是心痒得厉害,决定了!打这个耳洞!”


    囫囵应了一声,应湉没睁眼:“你大半夜居然背着我偷偷玩手机。”


    两个人是一起睡的, 过了凌晨一点赵予溪说该睡了, 结果关灯说了晚安之后就只有应湉是真的晚安了。


    赵予溪伸手轻轻挠挠她的手臂:“错了,我下次光明正大地玩。”


    应湉乐了声, 翻身平躺在床上,缓缓睁眼,看着天花板:“你要是我男朋友,死百八十回了。”


    赵予溪直起上身:“我要有你这个女朋友,玩什么手机啊。”


    应湉偏头看她。


    赵予溪:“玩你啊。”


    应湉:“……”


    眼睛一闭,她翻身下床,一声不吭往卫生间钻。


    赵予溪看着她冷漠的背影,笑盈盈地跟上:“你少装。”


    化完妆,两个人直接出门。


    到地方后,赵予溪在美容院门外对面的街道踟蹰。


    红绿灯都变换好几轮了,任由身边的行人过斑马线,她们俩无动于衷。


    应湉不急,低头玩手机等着。


    倒数九秒,绿灯再次变成红灯。赵予溪深吸一口气,把视线从对面的美容院抽回来:“感觉有点疼,我再缓缓。”


    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应湉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不要在半夜做决定,果然是有道理的。”


    “要不下次?”赵予溪侧过身,“下次一定。”


    应湉点点头:“那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她起的挺晚的,过来这一趟花费了点儿时间,已经临近十一点,加上没有吃早饭,确实很有饥饿感。


    附近有商场,离这儿八百米,两个人聊着天走过去。决定吃什么的过程中,逛了商场一楼的门店。


    应湉站在店铺门口的展台前,捏了捏新出的联名玩偶,手感很好,她考虑买一个回宿舍给她当床伴。


    胳膊突然被碰了两下,赵予溪靠在她耳边,压低的声音难掩激动:“诶诶,那好像是那个帅哥。”


    “哪个?”应湉下意识回头。


    不回头不要紧,一回头精准地捕捉到那张熟悉的脸。


    不得不说,他帅得一骑绝尘。不管放在怎样的人群里,都是最亮眼的存在,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以至于她压根没看到他旁边的应与峥,潦草收回视线,放下玩偶想拔腿就走。


    结果,下一秒,炸开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


    “姐!”应与峥冲过来一把拽住她,“不是你跑什么,我有这么丢人吗在外面都不想认我?”


    简直怀疑人生,他好歹是个大帅哥吧!


    这小子扣她胳膊的劲儿挺大,应湉完全挣脱不了,认命地闭了闭眼,心说,你这会儿倒是眼尖。


    她晃了晃胳膊:“再大点儿劲,要把我捏碎了。”


    施漾走过来时,正好听见她这话,笑得散漫,说话也很随意:“瓷娃娃啊你。”


    应与峥压根没注意他语气里那股熟稔的味道,全当调侃,松开应湉的胳膊,对他说:“唉,你不知道,我姐娇贵得很。”


    施漾瞄了眼她的胳膊:“留印了。”


    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赵予溪对眼下的局面只疑惑错愕了两秒,反应过来。应湉前几天说过,这帅哥是她弟弟的同学,所以……


    她的视线落在应与峥身上,这是她弟弟?


    侧过身子靠在应湉耳边,她清清嗓子,压低声音耳语:“你弟?你弟这么帅?”


    应湉面无表情地揉着留下红印的胳膊:“你今天是不是没戴隐形眼镜。”


    赵予溪:“……”


    是她刻板印象里的姐弟关系。


    除了施漾和应与峥,还有一个人。黄泽类,施漾哥们儿,应湉之前见过,吃烤鱼那晚。


    黄泽类这名儿是他妈起的,当时《流星花园》哪部剧很火,她妈妈喜欢里面花泽类那个角色,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后来他查过,人花泽类姓花泽,这俩字儿是连着的。他妈说总不能为了这事儿给你专门找个姓花的爹吧。他爸当时听见这话,吓得把户口本和结婚证都藏起来了。


    赵予溪说既然碰见了,不如一块儿吃饭。


    人都站这儿了,应湉没什么好反驳的,唐突拒绝显得有些奇怪,她心理上也并不排斥-


    再次跟随一群人坐在一张桌子吃饭,应湉整个人显得冷淡,没什么精神的冷淡,本来也不是赵予溪那种会在饭桌上热情张罗的性格。


    她靠着椅背坐在那儿,翘着二郎腿,单手捏手机,仿佛跟这桌子上的人都没关系。


    施漾坐她斜对面,目不转睛、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同样是一群人一起吃饭,这次和大排档的那个晚上,差太多。


    那会儿她瞄他无数次,满脑子都在盘算怎么要到他的微信,非常主动。


    这会儿连话都?*? 不怎么说,听见她的声音都难,除了应与峥犯贱的时候她会施舍般怼那么一句。


    服务员把酸梅汁拿上来,施漾伸手拿走她面前的碗和杯子,用开水壶里的热水烫了一遍,再倒酸梅汁。


    同样的动作重复,也给其他人烫了碗和杯子。


    应湉瞄了眼他放回来的碗,平淡道了声谢,就差把“我俩不认识”写脸上了。


    施漾见状无声弯了弯嘴角,真挺能装啊你。


    桌上话题不断,没有冷场的时候。几乎什么都聊,赵予溪得知他们仨都是今年高考的,问了学校和专业。


    应与峥扭头问施漾,特好奇:“你为什么学数学?考七百一还学数学,你那脑子是人长的吗?”


    黄泽类感慨:“因为他就数学满分吧。”


    应与峥:“……”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想笑。


    施漾没急着回答,瞥了斜对面的人一眼,故意加重某个词的语气:“数学不会欺骗我。”


    “……”应湉夹菜的手顿了下,抬眸看他一眼,指桑骂槐呢你?


    黄泽类自然是听不出这话里有什么不对劲,他被数学折磨过,疯狂点头:“确实!数学这玩意儿,不会就是不会。”


    应与峥也点头:“所以我说这件事儿他挺牛逼。”


    施漾笑起来:“其他呢?”


    应与峥撇嘴摇头:“真一般吧。”


    说着看向对面的应湉,觉得奇怪,“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少。”


    应湉懒得抬眼:“我只有一张嘴,吃饭和说话不能同时进行。”


    应与峥脑袋上面挂问号,心说这什么鬼逻辑。


    喝了一口酸梅汁,应湉笔直地看着他,看似平淡的眼睛里仿佛有暗涌。


    应与峥有时候都分不清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是因为血脉压制,还是因为她骨子里的某些东西。


    迎上她的视线,忐忑地咽了下口水,他都做好了被她捶一拳的准备。


    结果她只是说:“所以你把嘴闭死,别把饭喷我碗里。”


    然后垂下眼眸,继续吃饭。整个过程又淡又丧,好似一坨乌云经过,但也仅仅是经过。


    赵予溪飞快抽了两张纸巾,低头吐掉嘴里的东西,堆在碗边:“这家厨子的水平好像有点不稳定。”


    在好吃和好难吃之间反复横跳。


    应湉:“嗯,下次不来了。”


    赵予溪绷了下嘴角,那倒也不必,有两道菜还挺好吃的。


    “唉,哥哥姐姐们,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方法。”黄泽类刷了会儿手机,突然发问。他想买一套游戏装备,但有点小贵,生活费不太够。


    赵予溪捏着勺子戳了戳碗里的布丁:“来钱快的要么伤脑、要么伤身、要么坐牢。”


    说着,她吃了一口布丁,“你选一个吧。”


    “……”黄泽类抿唇,能给个机会选第四种吗?


    听见这话,应与峥插了一句:“跟我一块儿跑外卖去呗。”


    瞥见对面应湉在剥虾,他实在看不下去她剥虾的手法,拿走她的碗。


    施漾瞥他一眼,又看向应湉,语气调侃:“你们家贫富差距这么大啊?”


    应湉眉心一跳。


    他今天怎么回事,这么不安分。转念一想,不对,他什么时候安分过。


    应与峥摇摇头,很有自知之明:“我这地位,跟我姐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刚不说了吗,她娇贵得很,我能喘气就行。”


    施漾没忍住笑了声。


    笑声低低沉沉,包裹着他的气息,钻进应湉的耳朵里。明明周围吃饭的人挺多,声音也嘈杂,她却能精准地捕捉到他的声音。


    想起舒纭之前提到过的“鸡尾酒会效应”,大概是说注意力集中在一个人的谈话中,会忽略掉背景中其他的噪音,好像是一种听觉选择能力。


    这意思不就是她的听觉自动选择了他吗?


    心底无端滋生出一股难得的烦闷,又泛着细微的痒。她看到应与峥剥的虾,忍不住蹙眉:“剥的什么玩意儿。”


    “除了咱爸,也就我给你剥虾了,你忍忍吧。”应与峥说。


    黄泽类伸手拿纸,顺便抻着脖子看了眼:“这种活儿让施漾来,他剥虾高手,剥的虾巨甜。”


    最后俩字儿拖着调子,从他夸张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有多好吃。但应与峥一脸嫌弃,手上动作没停,嘴上说着:“不是哥们儿,你暗恋他啊?”


    还巨甜。


    嘴上嫌弃,手上把碗推给了施漾。剥得他手酸,有个人接这事儿他高兴还来不及。


    施漾自然接下这活,戴上一次性手套,慢条斯理地给应湉剥虾。


    应湉眼看着这碗虾推来推去推到了施漾那儿,欲言又止,最后决定闭嘴。


    “如果这个世界上施漾只剩下最后一个信徒。”黄泽类伸手戳了戳自己,眼神坚定,还带了几分得意,“那就是我。”


    施漾轻哼一声,笑道:“少来,谁家信徒到处造谣。”


    “我什——”


    话没说完,黄泽类突然想起来,扭过头对对面两个人说,“诶我跟你们说,别看他人模狗样的,看起来像个会欺骗小姑娘的渣男,实际上他暑假那会儿——呕——”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着他的筷子,夹了一大坨肉塞他嘴里。筷子都快戳到他嗓子眼了,差点呕出来。


    目睹这一幕,应湉的视线挪到罪魁祸首那儿。


    “吃饭的时候说话对胃不好。”施漾放下筷子,义正词严,却难掩慌乱动作中的欲盖弥彰,被应湉看在眼里。


    啊?黄泽类懵了,他都这样说了十几年的话……这肉真好吃。


    施漾把剥好的虾放在应湉面前,她道了声谢,半天没动筷子,无端觉得这玩意儿烫手又烫嘴。


    偏偏施漾就这样从容地盯着她。


    直到实在受不了斜对面直勾勾的视线,应湉表面云淡风轻,实则硬着头皮,吃了一口。


    嗯,不愧是甜虾,是挺甜的-


    原本吃完这顿饭就该散了,结果应与峥说去搓一杆的时候,施漾散漫地拒绝了。


    他说打什么台球啊刚吃完饭,出去走几步吹会儿风。


    于是应湉和赵予溪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三个人站在玻璃栏杆跟前等着。


    刚才的饭钱是施漾付的,应湉以为他们在这儿等着是为了这事儿,让应与峥给他,她回头再把她和赵予溪那份转他。


    应与峥扯了扯嘴角:“我真的能收到这笔钱吗?”


    “我是什么周扒皮吗?”应湉简直无语,挽着赵予溪往前走。


    商场里里外外都是人群,尤其四个馆中间的广场,有几个快闪店。街对面的店铺点着灯,烟火气浓厚。


    挂在树上的灯流光溢彩,很像往下坠的烟花。连绵的街灯一眼望不到尽头,同车灯相连,晕开深深浅浅的光晕。


    没说要一块儿,应湉和赵予溪走在前面没管他们,他们仨走后面。


    旁边这俩都在刨手机,施漾双手插兜,迎着晚风,盯着应湉的背影。


    赵予溪看到旁边的“猛男榨汁”的牌子,来了兴趣,拽着应湉过去:“我倒要看看多猛的猛男。”


    应湉没什么兴趣,任由她挽着,一只手捏着手机,看导师江照月发给她的消息,说是她想看的那两本专著她家有,收假了带去学校给她。


    她乖巧回了句“好”和“谢谢”,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看着她俩跑去“猛男榨汁”那个摊位,施漾忍不住多看两眼。


    那哥们儿穿了件黑色背心,肌肉块头确实很猛,看出来练得很厉害。但她好像不喜欢这样的,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知道跟谁聊天,眉目柔和,嘴角扬着浅淡的笑。


    他突然想起暑假的时候,腹肌那事儿,还跑去酒吧看男模。这会儿眼前有这种福利,她倒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盯着手机笑,手上还在敲着屏幕打字。


    男朋友?


    风拂过,施漾眯了眯眼,放在兜里的手捏了下那枚孤零零的、不属于他的白色耳机。


    第24章 野狗


    应湉压根没注意耳机丢了一只这件事, 收假上课后被大大小小的课堂作业给淹没了。


    有一门专业课的老师给他们丢了几个主题,让他们尝试写一篇小型的课程论文,要素要齐全, 结构要完整,该有的参考文献也要有。


    所以她十分难得的在没课的早上起了个大早, 和赵予溪一块儿去图书馆写课程论文。


    图书馆这会儿人不多,她们在四楼书架外侧靠窗的一张桌子。


    赵予溪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页面,一个小时过去, 文档里除了作业题目,正文一个字没写。


    她痛苦地抓了抓头发,绝望道:“课程论文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发明,而且这几个主题我根本没看懂。”


    应湉不置可否:“问问她们俩吧。”


    她们宿舍四个人虽然不是一个专业的,但她们的学科有交叉部分,就是社会心理学这块儿。


    屁股坐的有点麻, 她起身站了会儿,要去一楼大厅的自动贩卖机里买瓶喝的, 问赵予溪,“我下去买瓶水,你有什么想喝的吗?”


    赵予溪趴在桌上, 无精打采:“脉动吧, 我需要脉动一下。”


    下楼的时候收到导师江照月的消息。


    国庆那会儿说要给她带两本专著,本来约的是今天,因为老师今天有课在沙湾这边的校区。但她临时有事,说让他儿子拿给她。


    应湉担心太麻烦别人, 说没关系可以下次她去老师那里拿。江照月说不麻烦, 反正她儿子也在沙湾这边的校区,闲人一个。


    然后她就收到了江老师儿子的微信名片。


    头像是一只伯恩山犬, 昵称就一个红色感叹号的emoji。


    应湉发出好友申请,对面秒同意,应该是江老师跟他说过了这件事。


    她抱着两瓶水回四楼,手机上端不断弹出消息提示,赵予溪在群里和另外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话题从专业课的课程论文,聊到了感情里的人格和心理特征。


    她把那瓶脉动放在赵予溪手边,手机页面停留在这个红色感叹号用户的聊天框。


    还没来得及礼貌询问对方,就收到一条带着点儿高冷的消息。


    感叹号用户:[下午三点,有空?]


    应湉:[不好意思啊,我下午有课,四点半可以吗?]


    感叹号用户:[好]


    感叹号用户:[篮球馆]


    应湉:[好]


    过了两分钟,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对方的名字。虽然应该不会是什么经常接触的人,但毕竟是江老师的儿子,万一之后又有什么事。


    只不过对面没回应,聊天框里安安静静。


    还挺高冷,应湉想,不过也说不定在哪个实验室里忙,或者和她一样被论文折磨,顾不上回消息。


    课程论文写到一半,应湉和赵予溪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下午去综合教学楼上思政课。


    宿舍四个人这门课是一起上的,舒纭和杜诗柠上午上完课顺便来这间教室给她们占了座。


    这种基础公共课,她们通常都是边上边玩。四个人没讲小话,坐一排在手机里聊八卦,手指上的延长甲把屏幕敲的哒哒响,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打字多少还是有点限制发挥,标点符号和表情包用的特别起劲。


    舒纭也觉得表达不出她内心的万分之一,她和赵予溪一样,是一个喜欢当面表达的人。


    一下课,她就放下手机,对应湉说:“真的,你挑个弟弟谈一下吧。你别不信,年上和年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应湉笑盈盈地说:“恋爱这个东西,自己谈多没意思啊,看别人谈才有意思。”


    赵予溪:“她有个亲弟,跟弟弟谈不会别扭吗?而且她弟还挺帅的。”


    “你见过?”杜诗柠歪过身子问。


    赵予溪把国庆那会儿的事简单讲了一遍,舒纭问:“那个巨帅的帅哥也在?”


    赵予溪点头:“嗯,叫施漾。”


    听见她们提到施漾,应湉没出声,又开始当隐形人了。


    结果舒纭呢喃一遍这个名字,看向她:“就这个?”


    应湉装傻:“啊?”


    舒纭:“谈一个。”


    张了张嘴,应湉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还有点丧失了语言功能。心说,不能这么草率吧,而且这个我差不多谈过,虽然也没完全谈。


    她这副纠结又无语的样子落在舒纭的眼睛里,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不喜欢?”舒纭大方地摆摆手,“那算了,换了一个。”


    应湉:“……”


    谢谢你,真贴心-


    下午的课在八卦中一晃而过,距离吃晚饭还有点时间,应湉说要去老师那儿拿书,跟其他三个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这个点,基本没什么人来篮球馆,大多数人打球都在操场旁边的露天球场。


    篮球馆里空旷安静,篮球落地的声音也在回响中被放大。一下又一下,仿佛某种被掩盖的难捱情绪。


    应湉绕过门口那块区域,看到球框下站着个人。还没走近,脚步猛地停住。


    愣怔片刻,脑子有刹那空白。看了一圈,整个场馆里除了她就只有他。


    诸多复杂情绪和疑惑在瞬间涌上心头。


    不是吧?见鬼了。


    施漾接住从球框里掉落的篮球,顺势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身边放着两本书,是她需要的专著。


    看他这样子,应湉心里有数了——他是江老师的儿子。


    这才突然想起上个月发烧那天,她去找导师请假。同眼前这一幕简直是复制粘贴,难怪当时在办公室等她的人是他。


    她想,这命中率,要不等会儿去买个彩票吧。


    “伯恩山犬和红色感叹号,你什么时候换的。”应湉走过去,停在他身前半米。暑假那会儿他不是这个头像和昵称。


    施漾仰头看他,心想你跟我在微信里当陌生人的时候挺客气的,怎么这会儿这么不客气。


    双手掌着篮球,慢悠悠地转着,他仰头看她:“今天上午。”


    你倒是诚实,应湉觉得这感觉就像是突然抡起高跟鞋猛砸她脑垂体一般,搞得她很错愕。


    这人早有预谋,偏偏他又坦诚得让她无话可说。


    刚运动过,他面色微微泛着潮红,漂亮的桃花眼湿漉漉的,仰头望着她,真像他微信头像那只伯恩山犬。


    “我妈让我拿给你的书。”施漾拿起地上那两本书递给她。


    应湉面色沉静,心底的海面翻滚着层层波浪,最后归于死寂。


    没多停留,拿了书就走。


    回到宿舍,她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书往桌上一放,人靠在阳台栏杆那儿,看着楼下偶尔经过的人,自闭了。


    宿舍里就她一个人,其他三人不知所踪。舒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倚在阳台那儿,一副阴郁沉沉的样子,头顶像有一团巨大的乌云。


    从这个视角往外看,外面的天色仿佛都暗下来好几度。


    “你怎么了?”舒纭关切地问,上课那会儿还好好的,怎么转眼成这样了,谁惹了她的宝贝。


    应湉摇头:“没事。”


    就感觉被这个世界欺骗了。


    她说没事,舒纭自然是不信,但她不说,她也不会多问。拿起手机,给还没回来的杜诗柠发消息,让她顺路带几个小蛋糕回来。


    应湉点开施漾的微信,把中午那会儿给他打的备注“江老师儿子”,改成“施漾”,然后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应湉:[扯平了]


    估计这会儿还在篮球馆打球,过了几分钟才收到他的回复。


    施漾:[扯平什么]


    应湉:[你也骗了我]


    下一秒,手机弹出一条语音通话请求,吓得她差点把手机从阳台上扔出去。


    双手捂住手机,她摁了拒绝请求的按钮,缓了缓,打字飞快。


    应湉:[干嘛!]


    十分难得的用了感叹号。


    施漾:[问问我骗你什么了]


    应湉:[我是江老师的学生这件事,你暑假的时候就知道了吧]


    她不经常发朋友圈,一般都是出去玩拍了照才发,也很少刷朋友圈去看别人发的东西,点赞评论更少。


    暑假那会儿她和江老师、施漾是共同好友,她点赞过江老师的两条朋友圈。因为那两条朋友圈他没有点赞评论过,所以她不知道。但他一定看到过,对此心知肚明。


    他看到了,还装不知道。


    她突然有点不开心,本来整个人从篮球馆回来就郁郁沉沉,这会儿还多了点不开心,头顶的乌云快要下雨了。


    应湉:[这种猫捉老鼠一样摁着我的尾巴看我团团转的游戏很好玩吗?明知道我跑不掉还看我的乐子]


    施漾:[怎么把自己当老鼠啊]


    “……”这是重点吗?


    应湉闭了闭眼,仿佛听见了他说这话的语气。温和散漫,带着点儿无奈,没有任何要跟她针锋相对的意思。


    刚升起来的一丁点气焰莫名降了下去。


    有点头疼,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而且她这一拳的力度还特别轻。


    但话说回来,她当时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这段关系在那之前就扯上了,没办法找到一个最优解。


    只能说她运气怎么这么好,挑了个最帅的,不偏不倚是她导师的儿子。


    应湉两只胳膊搭在栏杆上,怅然泄出一口气,突然变成了一个脆弱的小女孩,感觉自己要碎掉了。


    手机又响了声。


    施漾:[承认自己玩完就跑了?]


    委屈什么啊你,应湉心想,你自己不也说我在玩你嘛。大家明牌玩儿,现在来说我的不是,你这就有点没意思了啊。


    收起手机,应湉没有回复他这句话,转身进屋,倒了一杯水喝。


    舒纭捏着手机,注视她进来,忍不住说:“你知道你刚才靠在那儿像什么吗?”


    应湉仰头喝水,疑惑的“嗯?”了一声。


    舒纭:“抽烟少妇。”


    “……”嘴里含着一口水,应湉默默低头,给施漾发了一个点烟的emoji。


    施漾:[不是吗?]


    应湉:[你没玩?]


    说一句话后面跟着一个点烟的emoji。


    施漾:[烟瘾挺大啊你]


    这个点烟的emoji简直太符合她此刻的心境了,有种新郎在婚礼现场逃婚还顺走了所有份子钱的沧桑感。


    于是她决定先洗个澡-


    应湉刚进卫生间,赵予溪和杜诗柠就回来了,宿舍里人齐了,顿时热闹起来。


    赵予溪义愤填膺地吐槽图书馆里的小情侣,本来学习就烦,还要在她面前腻腻歪歪。杜诗柠无比赞同,随即说起在一食堂的刷卡机历险记。


    “我今天忘了带饭卡,想刷脸支付,结果不知道谁把机器调那么高,我踮脚都刷不到。”杜诗柠说起来就是一肚子的气,“离谱啊姐妹们,对我这种小个子也太不友好了。”


    舒纭从她手里接下帮她买回来的小蛋糕,边拆盒子边问:“然后有人帮你刷卡了?”


    “然后有个帅哥把我举起来了。”杜诗柠霎时泄气。


    赵予溪、舒纭:“啊?!”


    两个人同步震惊,表情一模一样。


    杜诗柠懊恼极了,低头叹气,十分绝望:“你们懂吗?他站我后面,叉着我的胳肢窝把我举起来了。就这样!举起来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一食堂了。”


    “……”赵予溪和舒纭四目相对,“这个画面我们都不敢想。”


    杜诗柠欲哭无泪:“简直i人地狱。”


    舒纭摸摸她,哭笑不得:“我们柠柠要碎了,都怪刷卡机,明天我就去一食堂提建议。”


    杜诗柠顺势抱住她:“呜呜呜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赵予溪在一旁看着,都要忍不住为这份感天动地的姐妹情鼓掌。


    浴室的水声停了,门打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浓郁的水雾凝成团。


    舒纭见状连忙叫她过来吃小蛋糕,应湉应了一声,说马上。


    赵予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啧啧两声:“上帝到底给你关了哪一扇窗。”


    她这张脸越素越漂亮,沾着未干的水珠和浴室里氤氲的热气,白皙的肌肤透着粉色,的确是出水芙蓉。


    “厕所排风扇。”应湉有气无力,扯了一张洗脸巾擦脸上的水,洗个澡差点死在里面,“不是给宿管阿姨报修了吗?怎么还没有人来修。”


    杜诗柠挖了一勺小蛋糕,声音囫囵:“我刚刚上来的时候问过了,阿姨说得下周。”


    也就是说还要忍几天。应湉的心情在一天经历好几件不太好的事情下,变得更加复杂,复杂到想给自己点一首悲伤的歌。


    找到三天没碰的耳机盒,打开发现夫妻分居了,盒子里只剩下孤零零一只耳机。


    把宿舍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另一只,她打开手机设备查找定位,看到耳机的最后使用位置在南桥路那边的商场。


    她疑惑两秒,想起来是前几天陪赵予溪打耳洞、结果耳洞没打遇到施漾的那天。


    “溪溪,国庆吃饭那天你有看到我的耳机吗?”应湉坐回椅子上,不想动了,刚洗完澡,别等会儿又给她忙出一身汗。


    “哪天?”赵予溪从ipad跟前抬起脑袋,“噢!和你弟他们那天?我没印象诶,耳机不见了吗?”


    应湉嗯了一声:“丢了一只。”


    说着敲敲手机,给应与峥发消息,他也说没看见,帮她问问另外两个哥们儿。


    过了两分钟,没收到应与峥的回信,先收到了施漾的消息。


    施漾:[三天了,终于想起来了?]


    施漾:[你耳机跟着你挺委屈]


    应湉看到这两条消息,顿时明白了。他当时就看到她的耳机并且帮她收好了,但一直故意没给她,在这儿等着她呢。


    轻哼一声,她正要回复他,聊天框里又弹出一条消息。


    施漾给她发了一张照片,他宿舍的桌子,桌面上有一只白色的蓝牙耳机。


    原本第一眼只看到自己的耳机,她眼睛一瞥,发现照片右上角有一面镜子,摆在他的桌面。


    镜子里映出他肩膀和手臂的一部分,肌肉紧实,线条恰到好处,并不夸张,两条明显的青筋攀附着,还有一点胸肌上围隐约的轮廓。漂亮的薄肌,若隐若现的张力喷薄而出。


    他没穿衣服。


    一瞬间,应湉脑子乱了。


    第25章 野狗


    “哟, 你小子这么有料。”


    吴冕抱着盆子,盆子里一堆从洗衣机里捞出来的衣服,推门进来就看到坐在椅子上赤裸上身的施漾。


    施漾伸手拽了件短袖套上, 宽肩窄腰和紧致漂亮的肌肉瞬间隐没在衣服之下。


    从篮球馆回来就先洗了个澡,擦头发的时候看到应与峥发来的消息。他当即把毛巾扔一边, 拿出那枚白色耳机,拍了张照片,直接给应湉发消息。


    桌上那面小镜子是吴冕的, 整个宿舍就他臭美,走路上遇到任何一个能反光的东西都要停下来照烂了再走。


    借他的镜子拍那张照,找了点儿角度。施漾这会儿后知后觉的想,是不是显得有点刻意?


    吴冕单手搭着盆子,从他旁边路过,顺手摸了把他的胸肌。施漾把他的手挥开, 他欠了吧唧的说:“别这么小气嘛,怎么练的, 带带我?”


    “先练肩吧你。”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施漾拿把镜子放回吴冕桌上,收好耳机, 换鞋出门。


    吴冕朝他诶了两声, 问他去哪。他一副拽逼样儿,头也没回,“送个东西。”


    在微信里跟应湉说在她宿舍楼下等她,下一秒就收到了一句带着强烈情绪的警告——别在我宿舍楼下!


    施漾笑起来, 单手插兜, 一只手捏着手机,慢悠悠地打字。


    施漾:[做贼心虚啊你]


    应湉:[我可没做贼]


    施漾:[那你大方点儿]


    看到这条消息, 应湉拉裙子拉链的手停下,捧着手机猛敲屏幕,振振有词地反驳他。美甲的哒哒声非常重,是平时的千万倍。


    她很大方好吗?不过是弟弟的一个朋友,和她有过那么点儿荒唐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倒是他有点儿耿耿于怀。


    说他在较劲儿吧,他也没那么计较,挺从容的,也没针对她什么。但说他坦然呢,显然不够格,他没有看起来那么坦然。


    和藕断丝连差不多,像是有一根丝线绷在那,他有意无意地拽着。


    很散漫,玩儿似的,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最后没来她宿舍楼下,约在相思湖旁边的长廊。


    宿舍楼下有自动贩卖机,应湉下楼路过的时候顺便买了一瓶维他命水,到了长廊径直给他。


    施漾看了眼,猜测她的意思:“礼尚往来?分得这么清?”


    应湉拿回耳机放进盒子里,让它们“夫妻”团聚:“虽然你有故意的嫌疑,但我这个人大方。一码归一码,你帮我收好了耳机,谢谢。”


    拧开维他命水的瓶盖,施漾仰头喝了一口,还要装模作样地看一眼瓶身写着的口味,戏谑道:“不是刚认识?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味儿。”


    应湉微微抬头,平直地看着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语气:“没意思了啊施漾。”


    很淡,表情、口吻全都很淡,像偶然经过的风,根本抓不住,也来不及抓住。


    施漾觉得他大概是真不了解她,他这儿已经惊涛骇浪了,她那儿仍是波澜不惊。


    望进她眼底,好一阵,他先败下阵来,低头移开视线,欲盖弥彰似的,仰头喝水:“急什么。”


    长廊一边临湖,一边是绵延弯曲的长凳,他坐下,胳膊随意地搭在大腿,“句号画的太草率了,重画。”


    喉结滚了下,他又略显生硬地补充了一句,“行吗?”


    什么句号什么重画,应湉压根没听他说话,视线随着他坐下的动作移动。


    他坐在那儿,胳膊搭在腿上,上身弓着,肩背把衣服撑起来,那股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的张力源源不断地漫出来,逐渐扩散。


    脑子里十分不合时宜地想到十几分钟前的那张照片,她的视线也下意识在他的肩膀、手臂扫视。隔着一件简单的黑t,轮廓线条若隐若现。


    他肩膀真挺宽,很早之前她就这么觉得。每次抱他,都觉得很有安全感。


    “行吗?”他抬头看向她,又问了一遍,语气比刚才轻点儿。


    应湉回过神:“什么?”


    意识还没有完全聚拢,眼底一片迷茫与朦胧。


    施漾一瞬间如鲠在喉。


    得,白扯。


    “没什么。”他撑着双膝起身,“走了。”-


    当天晚上,应湉做了一个让她醒来仍有点惊魂未定的梦。


    这是她第一次梦见施漾。


    一整个夏天都没有梦见过,却比过去不久的夏天荒唐得多。这下不是抡高跟鞋了,是抡起大铁锤猛砸她的脑垂体。


    露了那么一丁点儿肌肉而已,你就能梦出来这么完整的过程?疯了吧你?


    谴责自己千百遍,应湉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坐在床上发呆,杜诗柠叫她两遍她都没有听见。


    遮光床帘倏然被掀开,猝不及防,吓得她倒吸一口气。


    她捂着胸口平复心情,眉间轻蹙,委屈巴巴地看着杜诗柠:“干嘛呀。”


    尾音带着波浪线,嗓子又软又嗲,撒娇似的。


    杜诗柠才是感到茫然:“坐这儿想什么呢?”


    “没睡醒,开机呢。”随口胡诌,应湉作势要下床。


    杜诗柠站在楼梯上,见状退下去:“下周运动会,这两天不是报名吗?你参加什么项目啊?”


    “不参加,没兴趣。”应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趿拉着拖鞋拉开椅子,给手机充上电,“走两步路我都嫌累,参加什么运动会啊。”


    她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运动,也没有喜欢的运动,只是体测或者考试的时候都能及格而已。


    不过看别人比赛她还是挺有兴趣的,只要不是让她上场,怎样都行。


    杜诗柠把应湉不参加运动项目的事发在群里,她和赵予溪、舒纭已经讨论了一个多小时了,说等应湉醒了问问她。


    舒纭是研究生院学生会新闻部的,到时候比较忙,要拍照编辑,搞搞庆大的公众号,没空参加比赛。


    只有杜诗柠和赵予溪要参加,应湉说到时候去看她们比赛,做她们行走的物资包。


    结果运动会当天,应湉睡到十点才醒,开幕式结束、各项比赛正式开始了她才姗姗来迟。


    包里装了纸巾,她抱着两瓶水在操场外圈漫无目的地晃悠了一圈,跑去主席台侧边的看台坐着。


    赵予溪的比赛项目还没有开始,跑来看台跟她一块儿看杜诗柠的接力跑比赛。


    今天天气不错,多云转晴,清风阵阵。这会儿没出大太阳,季节步入深秋,已经不怎么热了。


    操场上的比赛如火如荼,好几个不同的比赛同时进行。


    沙湾这边的校区就三个本科学院,所以运动会和研究生院一起开,分了不同的组。


    应湉递给赵予溪一瓶水,她拧了一下瓶盖没拧开,擦擦手叹气:“每当这种时候我都特别想要个男朋友。我手上有水,打滑,根本拧不开。”


    “你想要的不是男朋友,是佣人。”应湉扯出一张纸巾,拿走?*? 她那瓶水,纸巾包裹瓶盖,用力一拧,把瓶盖拧开,递回去,“这种事我来就可以,别谈了。”


    赵予溪笑了笑:“怕姐妹恋爱脑陷进去啊?”


    应湉摇头:“怕无聊的时候没人给我讲笑话,寂寞的时候没人跟我分享男模。”


    悠哉悠哉地说完,她偏头看她,忽而目光如炬,带了几分审视和警惕,“你不是恋爱脑吧?”


    赵予溪:“你放心,高中那篇文言文《氓》可是刻在我的骨头——”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旁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像炮火一样在两个人耳边炸开,把赵予溪吓了一跳,水都洒出来两滴。


    应湉和她寻声看过去,有几个女生高低错落地站在看台和栏杆前,对着操场上某一处兴奋地呐喊。


    “谁啊?”赵予溪跟着站起来,伸长脖子探出身子,好奇地找了一圈。


    应湉坐那儿没动,仰头喝水,听见那几个女生讨论的声音。


    “我就说今天不白来吧?”


    “确实帅啊,长这么大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帅得这么客观的帅哥,就硬帅。”


    “诶,你不是说要跟施漾表白吗?表了吗?”


    “表什么啊,我英语课跟他一个小组都不好意思和他说话。”


    “怎么这么怂,能不能有点出息,直接拿下。”


    “你不懂,他帅得有距离感。”


    “……”


    听见她们的话,应湉抬头看过去。


    操场靠近她们这一侧边缘的位置摆着射箭比赛的场地,靶子后面有展板遮挡,避免箭飞出去伤到别人。


    施漾站在界线外,低头调整手上的护具,裁判在他身边跟他说话。


    他整个人落拓不羁,从容自如。无意间抬眸,惹得旁边几个女生发出动静,努力克制着兴奋的音量。


    他这张脸帅得有棱有角,冷脸的时候的确很有距离感,总透出一股孤狼的野性。尤其暑假那会儿,他头发比现在短点,露出点眉毛,更加锐利。


    但他笑起来有点可爱,应湉想,像小狗-


    看台上人很多,栏杆前几乎站满了人,接力跑比赛就在看台下面正对的跑道。


    比赛一开始,应湉就把注意力从施漾那儿扯了回来,和赵予溪一块儿站栏杆跟前看杜诗柠比赛。


    她是那种看比赛比较安静的人,不会像赵予溪那样振臂高呼,碰见足够令人喝彩的画面,她也只是轻声感慨一句“哇,好厉害”。


    接力跑结束的很快,杜诗柠那一组是小组赛第一。赵予溪去看台下面接杜诗柠上来,应湉在看台这儿守着绝佳的观赏位。


    旁边射箭比赛已经正式开始了,三人一组,每人五箭,施漾第一箭脱靶。


    “咻”的一下,箭从靶子上边擦过去。见状,他低头失笑,站在比赛场上差点绷不住表情。


    笑得无奈,耳朵有些红。


    操场边缘靠近宽阔大道的地方,吴冕和黄泽类笔直地站在那儿,手里拿着水。


    黄泽类早早听说他们这两天运动会,便来庆大找施漾,顺便逛逛这种他没见过的高等学府,本来想和应与峥一块儿来。但应与峥说有事,他就自己一个人来庆大先和吴冕认识了一下,很快混熟。


    吴冕目睹施漾脱靶这一幕,瞠目结舌:“脱靶?谁说的把把十环?一上来就脱靶,搞什么啊。”


    黄泽类早习惯了施漾这种大放厥词的风格,关键每次他说的时候看起来就很可信,所以不管他说什么别人都信。


    他仰头喝乌龙茶,语气无所谓:“那咋了,不照样帅你一脸。”


    “就剩帅了是吧。”吴冕说,“脱靶和十环差的也太多了,说屁话能不能说点儿接近的。”


    黄泽类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那可不一样,帅是一辈子的事。”


    施漾单手插了会儿腰,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想笑的情绪。在裁判示意之后抬手,把弓拉满,闭一只眼,调整位置重新瞄点。


    箭射出去,撩起一阵风,擦过他的发丝。


    十环,正中靶心。


    看台上和周边有尖叫声,也有人呼喊他的名字。他偏头,看向不远处的吴冕和黄泽类,微微勾唇,恣意地挑了下眉。


    “……”吴冕的脸上写着无语,“装起来了。”


    黄泽类笑着给施漾鼓掌:“你懂什么,赢了不装等于没赢。”


    吴冕心想,倒也是这个理。


    看台上,旁边几个女生的兴奋度在施漾拿下十环的好成绩时候达到顶峰。


    “他好牛啊!”


    “运动天才吧,篮球打的好就算了,射箭也这么厉害。”


    “完了,他在我这里的滤镜又加厚了一层。”


    应湉承受着她们的尖叫声,当然不止她们。整个看台上人声鼎沸,操场里各项比赛也很激烈,忽高忽低的各种声音混在一起。


    赵予溪趴在栏杆上,看着施漾发出感慨:“腿真长,坐位体前屈没及过格吧。”


    杜诗柠喝着水,无比赞同地点点头:“感觉被他抱起来会恐高。”


    应湉没说话,静静看着操场上的人。


    这一刻,她觉得,意气风发这个词好像突然间具象化了。


    第26章 野狗


    施漾最终以两箭十环, 一箭八环,一箭七环,一箭脱靶的成绩结束比赛。


    摘了护具, 他朝路边走。吴冕把水递给他,他拧开仰头喝了一口, 问黄泽类:“你这两天没课?”


    黄泽类吊儿郎当的:“我逃课也得来给宙草呐喊啊。”


    “什么东西?宙草?”吴冕满脸困惑,头一回听到这个称呼。


    黄泽类给他解释了一番,他了然地点点头, 看向施漾。别的不说,这哥们儿的脸是真招人妒忌。


    吴冕参加的比赛要准备检录了,他把喝了一半的水塞给施漾,朝检录处走去。施漾和黄泽类一边闲聊,一边等着看他的比赛。


    上午因为有运动会开幕式,比赛项目排的比较少。


    结束后, 三个人一块儿去食堂吃饭。


    吴冕本来打算去外面吃,但鉴于黄泽类想尝一下庆大的食堂, 于是改了地点,带他去三食堂吃那家巨好吃的面,刷施漾的校卡。


    今天开运动会, 学校里人多, 还有些像黄泽类这种外校进来玩的人。食堂里的人流量巨大,跟上早八时候的早高峰有得一拼。


    吃完饭,三个人走出食堂,黄泽类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从来没依偎在男人怀里过, 刚刚给我实现了。”好他妈挤, 他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施漾扯了下微微皱起来的衣服:“你刚依偎的是我的胸膛。”


    黄泽类露出一副羞涩表情,揶揄道:“我说呢, 怎么感觉这么踏实。”


    施漾:“……差不多得了你。”


    吴冕抱着手机在看群消息,想起来前几天有个高数作业,问施漾做了没。施漾让他自己去宿舍群里找,他发过。


    “群里那消息,我翻到明年啊。”吴冕说,“发我一下发我一下。”


    他们宿舍在群里一天能聊八百条消息,聊天记录堆积成山。


    太多了,他实在懒得翻。


    施漾:“指定内容搜索不会?”


    嘴上这么说,他已经拿起手机把写好的作业图片发给他了。


    吴冕立马眉眼舒展:“好兄弟。”


    施漾哼笑一声:“嘴脸。”


    “做兄弟,在心中。”吴冕抬起胳膊,右手握拳捶了两下胸口,指向他。


    施漾:“我有事,你失踪?”


    “……”我是这种人吗?


    路过学校超市,黄泽类说要买水和纸巾。下午这俩人有篮球赛,他这个拉拉队尖子生做点儿送水送纸巾的事儿。


    吴冕闻言笑说:“你还怕他没人送这些啊?篮球馆里面早排好队了。”


    “你不知道。”黄泽类说,“我们漾漾守男德,他宁愿渴死,也不喝女生送的水。”


    吴冕好奇:“为啥?”


    “还能为啥,他那双桃花眼温柔起来看个电线杆子都深情,怕人家会错意惹一身桃花债呗。”耸耸肩,黄泽类随口说完,在踏进学院超市的前一秒,拽住施漾。


    瞄了眼走在前面的吴冕,压低声音悄咪咪问他,“你跟我说实话,你暑假那个前女友,放下了没?”


    他知道的,被伤透的心短时间愈合是有点难,更何况这大概是宙草人生中第一次被甩,难免创伤巨大。


    施漾强调:“不是前女友,没谈。”


    黄泽类反应了会儿,差点要跳起来:“我操!没名分?你被人玩儿了?”


    “……”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虽然他当时确实连个男朋友的名分都没有。


    施漾没说话,这态度更让黄泽类确定他被人玩了,一瞬间心情复杂,看他的表情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同情,有种天塌了正好砸他鼻梁骨的感觉。


    当事人被戳到肺管子,心痛那么一秒,双手插兜往里走。


    姿态肆意散漫,就跟没这回事一样。


    黄泽类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叹出来。


    学校超市不算小,货架间琳琅满目。黄泽类直奔日化用品区域,拿了两包纸,又跑去饮料区。


    施漾和吴冕正往那边走,黄泽类边走边问他俩想喝什么。


    这会儿人不多不少,时不时响起交谈声。施漾在这排货架的过道间走到头,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我不是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吗?”


    他抬眼,看到应湉站在货架前。


    她穿了条蓝色微喇牛仔裤,上身一件浅色短上衣。很修身,贴合腰线,勾勒着她漂亮的身材曲线。


    旁边有个面生的男生,看样子好像是在跟她表白。即便是被拒绝了,也依旧穷追不舍。


    “那个时候拒绝我不代表现在和以后还拒绝我啊,万一你突然对我又有好感了呢?”男生站那儿,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自信。


    “……”又?哪儿来的又?她什么时候有过。


    应湉噎了下,懒得问,决定闭嘴,扭头去拿货架最上面的东西。


    男生见她不说话,继续进攻,嘴上喋喋不休,说什么小组作业配合默契,又很照顾她,不信她没感觉。


    施漾身体微微歪斜,靠在货架那儿看他俩。


    视线只在男生身上停了两秒,便重新回到应湉那儿。她个子不算矮,但伸手拿不到货架最上面的东西。


    他看了会儿,心想,怎么追人的啊,没长眼睛吗?不知道给人拿一下?这点儿觉悟都没有。


    那男生没有丝毫觉悟,一个劲儿在那细数无足轻重的心动瞬间。


    片刻,施漾沉沉泄出一口气,径直走过去,站她身后把东西拿下来给她。


    视野内出现一只好看的手,拿走了她要的东西,应湉顿了下。


    下一秒这只手把东西递到她面前,她收下,扭头:“谢——”


    四目相对,戛然而止。


    施漾垂眸看她,眼含笑意,接上她没说完的话故意说了句:“不用谢。”


    明明只是人与人相处时的客气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莫名滋生出一股暧昧。


    “……”应湉收回视线,拿到东西往收银区走。


    男生瞟了施漾一眼,赶紧跟上她。


    耳边一直聒噪,三百六十度环绕。应湉觉得这人真挺烦的,还无法沟通,走出学校超市,停下:“你想错了,我不是一个会日久生情的人。我见色起意,第一眼就能确定喜不喜欢。”


    男生不依不饶:“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应湉:“都见色起意了,当然喜欢长得帅的啊。”


    男生露出略微鄙夷的表情:“长得帅的没内涵。”


    应湉蓦地笑了起来,有些无语又觉得实在可笑:“你长得不帅你有内涵?”


    什么叫用最甜的表情说最狠的话,这就是了。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明媚,很柔和,眼尾上翘,看起来很甜,但嘴里说出口的话如此冰冷。


    施漾一行人正从收银区往外走,看到他们俩。听见应湉这话,施漾乐了,没忍住低笑一声,短促、轻柔。


    有时候真要庆幸她颜控,而他恰好长了张好看并且符合她审美的脸。


    吴冕看到应湉被追求者纠缠,正要撸起休息大干一场,来个英雄救美,给她留下点深刻印象。


    施漾先他一步,拎着瓶矿泉水,慢悠悠地从他们身边路过。


    他扫了男生一眼,拖腔带调的:“空手啊,这么没诚意。”


    男生不明所以,感到莫名其妙:“啥?”


    施漾眉尾微吊,笑道:“好歹送束花。”


    说完这话,他留给男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潇洒走开。


    应湉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说得好像你送过一样。转念一想,哦,他可能给别的小姑娘送过,只是没送她。


    黄泽类路过时,笑容满面的和她打招呼。她有点意外在这儿看到他,但运动会开放日,有不少外校的学生进来,她笑眼盈盈地回应。


    跟上施漾,黄泽类感慨一句:“应姐姐真是在哪都不缺人追。”


    吴冕被他俩这操作看傻了,听见他这熟络的语气,问道:“你认识?”


    “朋友的姐姐。”黄泽类看他一眼,早看出他那点儿心思了,“你有想法?省省吧,她早谈了,是个黄毛。”


    施漾没出声,就好像只是黄泽类认识应湉,他不认识。毕竟之前在食堂被吴冕问,他就说不认识。


    这会儿听黄泽类说的话,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个人,在暑假那会儿被他撞了个正着。也是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亲他。


    隔了这么久,想起这事儿似乎还能清楚地记得当时唇上的触感和心跳的轰鸣。


    当时确实没料到她会亲他,还故意钓着他,来不及做任何心理准备,他整个人紧张生涩。


    无声抿了下唇,他这会儿有点回味起来了。


    “谈了怎么了,我有个爱好。”吴冕说。


    黄泽类随口问道:“什么?”


    吴冕:“喜欢撬墙角。”


    “……”闻言,施漾和黄泽类同时看向他。


    黄泽类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你这个爱好挺小众的,还是说你省省吧没听见人家的入场券是脸啊,宙草她都没看上,能看上你?


    施漾凝眸看了他一会儿,眸子里卷着深不可测的暗流,舌尖抵了抵腮。


    危险分子啊你小子-


    把麻烦弄走,应湉回宿舍午休。杜诗柠和舒纭没有回来,宿舍里只有赵予溪,桌上摆着镜子和ipad,在看一部音综。


    听说她在学校超市碰见专业课小组那个一个月追她三十次的男生,赵予溪从镜子前抬起脑袋:“向一蘅?又是他?我真服了,他们男生这种超绝自信感能不能分我点?我长两斤肉都焦虑。”


    应湉不置可否。


    “真的,你和老师申请换组,来我们这组吧。我们小组全是做ppt的废物,包括我。”赵予溪手里拿着液体眼影,调整了一下镜面光。


    应湉很擅长做ppt,逻辑清晰,结构完整。不像他们组那几个人,每次梳理完资料搞成ppt的时候,就成散装的了。


    “原来对你而言我的作用只是ppt。”应湉轻吸一口气,缓缓叹出来,垂下眼眸,攒眉蹙额,一副惹人怜的模样,“唉,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赵予溪受不了她这样,连忙开口:“不不不,那些都是顺带的好处,主要是我想和你一组。我太喜欢你了,分不开一点。”


    应湉噗嗤笑出声,收敛了方才的装模作样:“离开你还有谁陪我演这一出。”


    她放下手机,倒水喝,“也没事儿,反正这个小组合作两次就换组,合作过的人不会再合作,到时候我就解脱了。”


    “好吧。”赵予溪点点头,继续对着镜子埋头苦干,“你要不也化个妆?舒舒下午要拍篮球赛,搞不好拍到观众席我们会入镜。”


    应湉摇摇头:“不了。”


    她上午睡到十点,只擦了防晒霜和浅色唇膏,基本素颜。这会儿更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化完妆晚上回来又要卸,想想就累了,实在是懒得。


    等赵予溪化完妆,两个人坐一块儿看了会儿音综,才收拾东西出门,去篮球馆。


    杜诗柠和赵予溪报的项目少,都安排在上午,下午专门来看篮球赛。


    观众席上座无虚席,比赛还没开始,参赛队员甚至还没入场,已经到了热火朝天的地步。


    杜诗柠早给她们占好了座位,应湉和赵予溪挪过去。


    沙湾校区人少,加上运动会的篮球赛没有高校联赛那么正式,一个下午所有学院就能把整个比赛打完。


    施漾在人群中是真的显眼,不论脸还是身材,又或者身上那股劲儿,都仿佛和别人不在一个图层。


    应湉撑着下巴看他们围在一块儿做赛前准备、热身运动。


    施漾穿着白色球服,戴着同色系发带,简单的篮球服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露出手臂和小腿的肌肉线条。胳膊上的青筋凸显,充满独属于少年的蓬勃朝气以外,还带着些勾人的性感。


    比赛很快开始,场馆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舒纭拿着相机过来,挨着杜诗柠坐下,边拍边感慨:“怎么别人的青春是热烈的夏天、操场的背影、下课走廊的偶遇、小卖部的偷看、对视时的躲闪、心动暗恋三年,我的青春只有骂食堂骂作业骂学校骂校领导骂这个世界。”


    赵予溪好笑地看她一眼:“写小作文呢?”


    “是呢,怎么我没有那种青春。”舒纭的镜头随着球场上的人移动,拍一会儿便停下看球赛,等会儿她要去别的位置换个角度拍。


    杜诗柠说:“再说一遍我们宿舍的宗旨是什么?”


    应湉撑着下巴,语气毫无起伏地回答她:“抓住校园生活的尾巴谈个恋爱。”


    杜诗柠满意点头。


    “我看现场就有几个长得不错的,你们挑挑?”舒纭把相机递过来,杜诗柠拿着。


    赵予溪越过应湉,抻着上身探过来,三个脑袋凑一块儿。


    应湉在夹缝中生存,她对相机里的帅哥没什么兴趣,看着球场上激烈的比赛。


    施漾他们学院的配合度很高,回防意识强。她目睹吴冕抢到篮板之后直接一个长传,跨越大半个球场,被施漾接住。


    对面没人守家,他直接转身跳投,正中球框。球衣衣摆掀起来,露出一点漂亮的腹肌。


    场边候补的队友和看台上的观众立刻沸腾起来,欢呼声就要把场馆顶棚掀开。


    观众席前两排的座位是特意空着的,施漾他们打完之后就挤在了观众席,看别的学院打球。


    他坐在对面观众席第一排最中间,接过队友递来的水,拧开瓶盖。看着场上调动观众情绪的赛况,瓶口抵在唇边没动,他的视线随之移动,胸口起伏,气息略沉。


    有人赢了个漂亮的球之后他抬手喝彩,仰头喝水。


    场馆内人太多,空气温度都显得格外高,施漾浑身散着潮热气息。


    他的脖颈和脸上覆上一层薄汗,亮晶晶的,汗水从他的下巴滴落。他仰头时,发丝散开,凌厉的眉眼更加清晰。


    “施漾这种,感觉高中的时候很多人追。”赵予溪听见有人讨论他,评价道,“你看他那张脸,不是只有皮好看,他骨相也好绝。”


    舒纭低头把相机里的照片放大,赞同地点点头,想起来:“我昨天碰见他了,在行政楼,有个女生给他表白,他拒绝了。”


    应湉没加入群聊,听在耳朵里。心想,昨天有一个已经表白的,今天还有一个打算表白的,真抢手。


    施漾仰头看到观众席上的应湉,凝神,目光停留,笔直地落在她的身上。应湉正出神地盯着对面,猝不及防撞上这道视线。


    汗水打湿他额前的头发,有些乱,但露出好看的眉眼。他眼底含笑,双眸因剧烈运动带来的潮热而微微泛红,湿漉漉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相隔遥遥距离,她仿佛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眸里的光亮。


    这双桃花眼含笑时太柔情,惹得她心上猛地一跳。


    第27章 野狗


    在人声鼎沸的喧嚣中, 他们遥遥相望,四目相对。


    像平静微澜的海面,像偶然拂过的风, 暗流涌动,无声呼啸。


    在高朋满座中, 他们俩这样不动声色地对视,让应湉感觉有点儿奇妙。


    见她看着自己,施漾往后靠了点, 一只胳膊搭在椅背,姿态散漫肆意。嘴角噙着笑,目光跟钩子似的,牢牢锁住她。


    浑身散发着游刃有余的气息,雀跃的表情带了点得意,仿佛在说——我刚厉害吧?


    应湉收回视线, 垂眼,拿起手机随便扒拉了一下, 心里莫名烧得慌。


    中途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就看见她的好室友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表情和动作出奇的一致。


    “现实生活中这种篮球比赛, 真的会有人送水送纸?”杜诗柠有点好奇, 又有点期待。


    赵予溪:“除了女朋友就只有追他的人会送吧。”


    舒纭突然坐直了点:“有了有了。”


    应湉算是听明白了,她们在看有没有人给施漾送水送纸巾。


    结果还真有人送。


    对面观众席也是乌泱泱的人群,他们穿着整齐球服的男生坐在第一排。有女生从过道慢吞吞挪下去,径直走向施漾, 坐到他身后的空位给他送纸巾, 说悄悄话。


    场馆内嘈杂,篮球落地的声音、球鞋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哨声、高低起伏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身后有人激动地讨论吴冕的长传和施漾的压哨投篮, 应湉的注意力再次不由自主的完全放在施漾身上。


    施漾没要那个女生递来的纸巾,抬手示意了自己有,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他手里拎着半瓶水,指间夹着一小包纸巾,都是中午那会儿黄泽类在学校超市买的。


    “是昨天那个女生,我在行政楼碰见的那个。”舒纭说着陷入沉思,“施漾身上有股渣苏感,给我的感觉挺会玩的,我还以为他是那种死缠烂打就能追到手的滥情种,没想到还挺难追的。”


    杜诗柠无比赞同地点头:“关键那个女生很漂亮啊。”


    赵予溪笑着说:“误会了吧,看来他不是那种死缠烂打就能追到手的,漂亮也不行。”


    是吗?


    听见这话,应湉心里有点疑惑,那我怎么一句话就到手了。


    “也对。”舒纭说,“说不定人家更注重内在。”


    应湉抬头望天,心想,有吗?他好像比我更肤浅吧-


    散场之后,四个人直接去学校外面吃饭,挑了家附近评分很高的烤肉店。


    正是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店里很热闹。


    舒纭给她们分享相机里拍的照片,除了下午的篮球赛,还有上午的很多赛场照片。


    应湉这才看到上午施漾射箭比赛,也在她的相机里留下了一张照片。


    正好是把弓拉满、箭射出去的瞬间。手臂肌肉绷直,发丝被箭气撩起几缕。这张照片仿佛是动态的,肆意盎然、意气风发。


    “当时被我们部长拽去拍他女朋友了,本来想多拍几张。”翻到这张照片,舒纭说起当时的情况,“假公济私,自己的女朋友不能自己拍吗?又不是我女朋友。但看在学姐这么漂亮的份儿上,就这一次。”


    赵予溪拿起剪刀和夹子,处理烤盘上的肉,调侃道:“舒老师的性取向果然是流动的。”


    舒纭摆摆手:“我只是喜欢好看的一切,我有什么错。他下次再这样,我就要出手了。”


    应湉笑着说:“撬走部长的女朋友,你能在论坛小程序的首页挂一年,因为太牛了。”


    杜诗柠正坐在角落里刷手机,看到他们专业的大群里有人在聊施漾,突然抬头问:“施漾有女朋友吗?我看群里在猜他拒绝那些女生是不是因为有女朋友,毕竟他像是每一根头发丝都有女朋友。”


    她坐应湉对面,说这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看向应湉。


    应湉怔了下,正要说应该没有吧,身边的赵予溪率先开口,很笃定的口吻:“没有。”


    应湉偏头看她,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她和施漾也就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说过话吧。


    “就上次那个‘花泽类’啊,他跟我说的。”赵予溪说,“上次吃饭的时候我和他加了微信,他可太有意思了,八卦特别多,特好玩。我看他今天好像来我们学校了吧。”


    舒纭和杜诗柠听得一头雾水,问哪个“花泽类”,是她们知道的那个F4花泽类吗?


    赵予溪说当然不是:“我之前说我和湉湉国庆碰见施漾那次,我、她、她弟、施漾,还有一个就是‘花泽类’。”


    两个人顿悟般哦了一声。


    “他和你聊施漾的八卦了?”应湉伸手拿服务员刚放下的烧酒,给她们四个人的杯子里倒满,状似不经意地问。


    赵予溪摇头:“没怎么聊,他就说施漾暑假那会儿有段挺见不得光的故事,对施漾来说见不得光,因为他是被甩的那个。”


    “……”霎时,应湉被一口烧酒呛到,喉间灼烧般的感觉,她猛地咳了两声。


    伸手抽出两张纸巾,捂嘴擦了擦。


    舒纭见状把自己刚才晾在一边茶水递给她:“没事吧?喝点水。烧酒别喝太快了,很烧心的。”


    应湉囫囵嗯了一声,彻底沉默了。


    赵予溪:“而且据说,他对这件事好像耿耿于怀,还没走出来呢。”


    “可以理解。”舒纭说,“他顶着那张脸不管是搞暗恋还是被甩,都挺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


    杜诗柠捏着筷子夹了块烤肉:“说的我好好奇啊,到底是什么样的绝世大美女啊?”


    赵予溪回忆了一下黄泽类当时的话,重重嗯了一声:“应该是个大美女,但好像挺渣的。”


    应湉:“……”


    差点又被一口茶呛死。


    “诶?宝贝,施漾不是你弟的朋友吗?你暑假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他女朋友?”赵予溪突然扭过头问。


    应湉都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没想到只是画了个逗号。


    长睫轻颤一瞬,她气定神闲:“没有,不太清楚。”


    就差把“不熟”俩字儿写脸上了。


    话音刚落,反扣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一下,她拿起来看,心头猛地一颤。


    或许是因为心虚,这人正是她们的话题当事人。不过其他三个人已经展开了别的话题,在聊最近新上的电影。


    她点开消息。


    施漾:[有空没]


    应湉:[有事?]


    文字没有温度,生疏又冷淡。


    施漾:[没事不能找你啊?]


    不等应湉回复,对面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也没什么,就有点想见你]


    恍然间,应湉指间微顿,心说下午不是见过吗?又想拽着他的衣服领子问他,你疯了吗?


    动动指尖,她回复:[大冒险是吧]


    施漾秒回:[真心话]


    “……”应湉面无表情地把手机锁屏,反扣在桌上,在心里肯定。


    嗯,他疯了-


    吃完饭时间还早,四个人又在街上逛了会儿,喝着刚才吃饭时没喝完的奶茶,买了些东西,慢悠悠地往学校走。


    路灯光线偏暗,宽阔道路边已经散开零星的落叶,有人骑着自行车飞快穿过,携带一阵清风。


    “诶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你喜欢什么样的狗,就说明你可能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杜诗柠突然挑起另一个话题。


    应湉原本在走神,听见她的话,对这个话题有点感兴趣,将注意力拉扯回来。


    赵予溪问:“我喜欢德牧,说明什么?”


    杜诗柠:“说明你喜欢型男。”


    “哦——”赵予溪恍然大悟般,一副被答案戳中的表情,“有点东西啊,还真是这样。”


    应湉想了想:“喜欢边牧的话,就是长得好看、体力又好的智性恋?”


    “差不多吧。”杜诗柠说。


    话落,应湉看了眼舒纭,问杜诗柠:“那她喜欢牛头梗呢?”


    杜诗柠噎了下:“……单纯恋丑。”


    “杜诗柠!”舒纭瞬间暴跳如雷,她是喜欢丑萌丑萌的小玩意儿,不是喜欢丑男人!


    她作势追着杜诗柠揍,杜诗柠把应湉和赵予溪当挡箭牌,在她俩之间来回穿梭。避之不及,杜诗柠连声认错,辩解道:“牛头梗可爱啊!你喜欢可爱的!”


    舒纭:“晚啦!”


    惹得赵予溪和应湉哭笑不得,四个人嬉嬉闹闹地朝?*? 宿舍楼走。


    手里的手机再次振动,应湉低头看了眼。施漾又给她发了条微信消息,是一张照片。


    漆黑夜幕之中,一轮漂亮的弦月。


    紧接着弹出来一串文字:[给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好看]


    看到这两条消息,应湉下意识抬头。


    透过交错的树枝,看到夜空中耀眼的弯月。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也格外清晰,好像离地球很近。


    她随手回复:[嗯,看到了]


    施漾:[问你个问题]


    无端地,看到这条消息,应湉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紧张了两秒。


    没回他,捏着手机等他的下文。


    过了会儿,施漾问:[英语四级难吗]


    “……”应湉闭了闭眼,欲言又止。


    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无语。


    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我现在要问你一个炸裂的问题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的开场白啊,还停顿那么久,她真的差点要心肌梗塞,一口气上不来。


    没急着回复他,她回到宿舍,打开电脑,找到多年前的文档资料,直接甩给他。


    等几个文件发送过去之后,应湉关掉电脑,敲敲手机键盘:[不用谢]


    施漾:[这是你珍藏的秘籍吗,这么舍得啊]


    应湉:[因为我大方]


    这个“大方”仿佛在映射什么,他前几天还开玩笑说让她大方点儿。


    应湉:[反正我用不上了,给自己积点德]


    应湉:[再说了,英语四级而已,对你来说会难吗]


    施漾:[小应老师对我这么有信心?]


    小应老师。


    看着这个称呼,应湉恍惚一瞬,蓦地想起关于夏天的一些记忆碎片。


    她面无表情地敲敲手机屏幕:[你不是很厉害吗?四级都考不过的话,也就一般吧]


    施漾:[挺会用激将法啊你]


    应湉心说,还行。


    聊天框里又弹出他发来的消息:[但对我有效]


    这话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无端牵扯出一丝暧昧意味。


    她静了会儿,想起吃饭的时候赵予溪说的那些话,问他黄泽类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他们的事。


    施漾干脆给她打了语音电话过来,应湉又被突然弹出来的语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疯狂摁音量键。


    稳稳心神,她看了眼各干各事的三个人,走出宿舍。


    “打语音干嘛,不能打字吗?”她接通语音电话,眉间轻蹙,压低声音,有种莫名的心虚。


    她这人从来都是这样,能打字绝对不打电话,对和别人打电话这件事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尤其是和不熟的人。那铃声就跟催命似的,一下下敲在她的心上。


    施漾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隐约带着些水声:“我洗澡,没手打字。”


    “……”应湉默然两秒,“那等会儿再说。”


    “别等会儿了,等会儿你睡了。”施漾的声音低磁,混着水声,像是覆盖上了一层朦胧感,“他要是知道哪还敢在你朋友面前说这件事,他只知道我被甩了,不知道是你。”


    应湉走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上了几节台阶,窗外的月色从窗户透进来,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


    听见这话,她平静反驳:“什么叫你被甩?施漾,我觉得我们之间一直很和平。”


    “是,只是我当时那状态在他看来像是被甩。”施漾说,“和丧家犬没区别。”


    其实他没觉得他们之间有多和平,都是她说开始就开始,她说结束就结束。


    掌握主动权的是她,占上风的也一直是她,他处于被动的、随时可能被丢弃的状态。


    应湉随口道:“你能有这么脆弱?”


    施漾倏地笑了声,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应湉,你有没有心啊?”


    第28章 野狗


    她好像没有, 至少看起来没有。


    并不是她共情力差,只是她常常不想共情,总觉得解决问题比较重要, 所以她前男友就这么说过她,说她太理性, 说她没有心。


    她只是控制力比较好,她有什么错。在大脑和内心的斗争中,理性和逻辑占了上风。


    回到宿舍, 舒纭见她垂着眼眸一副丧得要命的样子,关切的问:“怎么了?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浴室里有哗哗水声,杜诗柠洗澡去了。


    应湉坐下,抬眼望着天花板,思忖两秒,问她:“我是不是太冷淡了?”


    赵予溪听见这话, 好奇看过来:“谁说你冷淡?你哪里冷淡,你只是情绪稳定、容易掉线而已。小机器人, 多可爱啊。”


    认识应湉没几天就这么觉得了,她累了的时候很懒散,像开了省电模式的小机器人, 言行举止都很缓慢。


    平时是一个很精明并且干脆利落的人, 尤其在专业课研讨和拒绝别人的时候,大杀四方,帅惨了。但累了的时候就有一种不一样的呆呆的感觉,她一直觉得怪可爱的, 像网上很火的那个动物, 水豚。


    “是吧,我也觉得我挺热情的。”


    应湉的人际相处法则就是绝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坚决抵制内耗。能处就处,不能处就不处。遇到点不合拍的事就反思自己,那太累了。


    “每个人的方式不一样嘛。”舒纭说,“反正我很喜欢我们应大美女,还叫我宝宝呢。”


    赵予溪轻嗤一声:“说得好像我不是她的宝宝。”


    应湉:“……”


    等一下,你们在莫名其妙地争什么啊。


    浴室里的杜诗柠哼着欢快的小曲,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争宠大戏。她要是在的话,她也一定会加入的。


    虽然错过这一场大戏,但杜诗柠睡觉前突然想起来,问应湉:“湉湉,我和溪溪明天都要参加跳绳比赛,你给谁送水呀?”


    赵予溪闻言立马放下手机,从床上爬起来,掀开床帘:“对啊,你给谁送。”


    又来了……


    应湉在这个瞬间突然觉得古代帝王也是不容易,后宫妃子三千,一天到晚争宠,幸福倒是幸福,心累也是真的,果然是甜蜜的负担。


    她摁灭手机,翻了个身:“我有两只手,不能一人一瓶同时送吗?”


    舒纭没忍住笑了声:“这么会端水你不要命了?还好我没参赛,不然真不知道你该怎么办。”


    应湉哭笑不得:“我嘴里再叼一瓶我耍杂技,可以吗宝宝们?”


    “你别说,我还真有点想看。”杜诗柠说。


    舒纭赞同:“那我明天去问问他们能不能临时报名,我浅浅参加一下。”


    应湉这下是真有点想哭了,哼唧一声,撒娇意味十足:“放过我吧,求求了。”


    赵予溪笑起来:“就这么一个宝贝,别玩坏了。”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哪怕是精力旺盛的赵予溪也有些撑不住。四个人难得没熬夜,零点之前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杜诗柠和赵予溪去食堂吃早饭,准备上午的跳绳比赛。


    应湉起来的时候发现舒纭还躺在床上,有点意外。


    一般这个点,宿舍里只会剩下她一个人。


    “湉湉。”舒纭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你等会儿可以帮我拍一下运动会的照片吗?”


    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耷拉着眉眼看手机里部长的消息。她半夜的时候来例假了,这会儿宛如一条死鱼躺在床上,动不了一点。


    每次生理期的第一天都很脆弱,她多多少少会有点痛经,熬过这一天就会好很多。


    应湉正绑头发,双手拢着发尾,听见她的声音,她叼着黑色发圈走过来。


    听清她说什么,她应了一声,拿掉嘴里咬着的发圈,干脆利落地把头发绑好:“当然可以啊。你痛经了?”


    舒纭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嘱咐她:“相机在桌上,你换一张sd卡。别的可以不拍,游泳比赛一定要拍。”


    游泳是庆大的特色,大一的体育课可选课程里就有游泳。


    运动会最大的亮点就在这儿,算是庆大的隐藏项目,照片和视频放在公众号里特别吸睛,不愁阅读量。


    游泳比赛九点半开始,还有点时间。


    应湉应了声好,从装医药用品的抽屉里拿了止痛药,又倒了杯温水,踩着楼梯上去,掀开舒纭的床帘:“你先把药吃了。”


    舒纭慢吞吞挪起来,吃了止痛药,又就着她拿杯子的手,喝了两口温水。正要躺下去,被应湉拦住:“喝完。”


    她面露苦涩:“喝这么多水我等会儿要是想上厕所怎么办。”


    应湉:“你尿在床上都没人说你什么。”


    舒纭被她逗笑,笑得颤抖,控制着自己:“唉我不能笑,痛……”


    捂住腹部,她又想笑又难受。


    等她喝完水,应湉下楼梯又给她弄了热水袋,让她放在腹部:“我放了一包玫瑰红糖在你桌上,你感觉好点儿的时候下来喝了啊,乖。”


    听见舒纭回应的声音,她才拿走相机和sd卡出门,直奔学校游泳馆。


    没忘记还有两个在操场上比赛的,顺路买了两瓶水。


    应湉本科不在庆大,在本部校区对面的庆外。没有上过游泳课,更没有像此刻这样,一踏进游泳馆的门,就被扑面而来的肉.体占据了全部视线。


    拐角差点直接撞进人家赤裸的怀里,脚下猛地刹车,受到惊吓般往后撤了点。


    没见过这么多青春肉.体,乌泱泱一群,视觉冲击太大了,看得她面红耳赤。


    上了看台想往后坐点,但没办法,舒纭的镜头焦距有限,看台离游泳池本身还有点距离,她只好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来看这个比赛的人不少,在看台上纷纷拍起了照。


    虽然比赛不是那么专业,但参加的男生身材基本都不错,也有那么几只白斩鸡。还有一些人从看台下面路过时有意无意地展现身材,跟孔雀开屏求偶似的。


    应湉打开相机,查了一下这个型号的相机怎么调光圈,试拍了几张,确认拍出来的效果有没有问题。


    举着相机试拍的时候,有人捕捉到她的镜头,看了过来,还朝她挥手。


    “……”倒也不用这么热情,都要给她整社恐了。


    默默把相机放下,她坐那儿玩手机,等着比赛正式开始。


    赵予溪和杜诗柠比完跳绳,给她打电话,问她人呢,不会还没起床吧,说好的一人一瓶端水呢,她俩快渴死了。


    “游泳馆呢,舒舒痛经,我来帮她拍照。”应湉单手拎着相机,作势起身,“你们在哪?我过去找你们。”


    “不用!”


    赵予溪立马扬声,生怕她已经走出游泳馆,“我们去你那里!”


    闻言,应湉默默坐了回去。


    大多数人不是专业的,有极个别拿了证的二级运动员,相比而言没有正规比赛那么精彩,但也是一场视觉盛宴。


    施漾他们宿舍的郑亦然参加了这个比赛,他们一群人没事干,全来给他加油。


    郑亦然抽签是第二组,还没轮到他。


    他穿着外套,趿拉着拖鞋上了看台,往施漾旁边一坐:“之前跟你们说过的,那个社科院巨漂亮的学姐,坐那儿呢。”


    他说着冲远处的斜下方抬了抬下巴。刚在门口的时候就碰见她了,差点撞进他前面那哥们儿的怀里。


    “她来看谁啊,男朋友?”郑亦然猜测。


    黄泽类探头看了眼:“她男朋友是个黄毛,这场子里没有啊。”


    吴冕接着说:“万一人家把头发染回来了呢?”


    “说的也是。”黄泽类点点头,定睛一看,“不是吧,她还拿相机拍照?真是来看男朋友的?”


    施漾靠在椅背,岔着腿,坐姿散漫。往那边看了眼,冷哼一声,没说话。


    她哪儿来的男朋友。


    说话间,应湉的两个室友也来了,一左一右挨着她坐,脑袋凑近看她相机里拍的照片,有说有笑。


    “未必吧。”吴冕说,“是我我也拍,这下面的人个个一身腱子肉,确实看得人眼馋。”


    郑亦然瞥他一眼:“又羡慕了?细狗。”


    吴冕瞬间垮脸:“你他妈才细狗。”


    转眼看到施漾的脸,感到莫名其妙,“你摆着张臭脸干嘛呢?又不是说你。”


    施漾抱着胳膊靠在那儿,满脸写着不爽,像有谁惹到他一样。


    “我肝郁。”他随口丢出一句,直视着看台下面的游泳池,酸了吧唧地想,不就是肌肉吗?有什么好看的,谁没有啊。


    难道是……他发的那张照片尺度不够大?还是她没仔细看?


    啧,施漾拧眉,有点烦-


    校运会的热闹落幕,重新回到上课的时候,但郁郁葱葱的大学校园最不缺热闹,到处都荡漾着盎然朝气。


    应湉上完一个早八,打着哈欠去行政楼给研秘交一张纸质表,赵予溪陪她一块儿去。


    正逢中午吃饭的点,在走廊里闻到饭香,两个人原本就饥肠辘辘,这下更饿了。


    “好香啊。”赵予溪忍不住感慨,快馋死了,“吃的什么啊这么香。”


    应湉往前走了点,看到那间敞开门的办公室,里面全坐着她们不认识的老师。


    不等赵予溪说什么,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礼貌问候了一句,直接奔向那个吃饭的老师,问人家这家外卖是哪一家的。


    赵予溪没反应过来,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她就这么进去了?


    应湉俯身站在那个老师身侧,老师也是没想到突然走进来一个面生的学生,找她要外卖链接。


    她茫然地掏出手机,给她看了眼外卖订单页面。


    应湉在平台上找到这家店,点了收藏,笑盈盈地道了声谢,走出办公室。


    赵予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个老师,再看了看她。


    无法组织语言,欲言又止半晌,哇了一声:“我有时候真觉得你这个人很神奇。”


    应湉点开那家外卖往下滑,看菜单:“怎么了?”


    赵予溪:“总会打破我对你的印象,干出一些崩人设的事。”


    “我能有什么人设啊。”应湉说,“除了复试第一次见的时候那高冷样儿,我对陌生人都那样。”


    赵予溪看了眼她的手机界面:“但你也不是这么社牛的人吧,我刚刚都惊呆了,就这么水灵灵地进去了?一般做这种事的人都是我和舒纭。”


    应湉嘻嘻一笑:“人会为热爱的事变得勇敢嘛。”


    “你说吃啊?”


    “那当然了,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我每天上课最期待的就是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最发愁的也是这三件事吧。”赵予溪看了她一眼,无奈摇头,“大馋丫头。”


    应湉不置可否,毕竟吃饭、睡觉、洗澡,都是让她觉得舒服、能治愈她、让她恢复能量的事。


    因为馋,所以行动力很强,两个人中午没去食堂,直接点了这家老师同款的外卖,在宿舍里吃。


    热播剧打开,美滋滋地坐在椅子上吃饭追剧,下午还没课,明天也没有早八,简直幸福死了。


    手机振动两下,应湉拿起来看。


    导师江照月在群里艾特了所有人,问大家这两天有没有时间,简单吃个饭。


    她前段时间有点忙,还出差了。


    刚结束繁忙的工作,想着这学期开学这么久了,也收了新的学生,整个师门还没有吃过饭,问问大家的时间,提前安排一下。特意说了不要安排在周六周日,不耽误大家的假期。


    应湉看着群里的消息没吱声。


    她除了刚进群那天在群里说过一句话,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加师兄师姐的微信,倒是有师姐来加她,但也只是一开始的时候简单聊了几句。


    群里有师兄说要不就明晚吧,问大家明天有没有时间。其他人纷纷ok之后,应湉也跟了一个ok。


    江照月说那这件事就交给那位师兄,把明天的时间地点定好,发在群里,大家到时候直接过去就行。


    放下手机,应湉重重叹了一口气:“我明天要去聚餐。”


    “啊?”赵予溪没听清,伸手把屏幕按暂停,摘掉耳机看向她,“咋了?”


    应湉:“我明天晚上师门聚餐。”


    赵予溪疑惑:“你们现在才聚啊?”


    应湉点头:“我导师前段时间太忙了。”


    确实忙,连签假条和送书都是施漾帮忙做的的。她侧过身说,“这一届就招了我一个,都没有人和我一起去,我和那些师兄师姐也不熟。不过我做了准备。”


    “什么准备?”赵予溪问。


    应湉:“心理准备。”


    赵予溪:“……”


    她真是多余问。


    第二天下午下课后,应湉回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手机里的导航到了目的地。


    师兄找了一家中餐馆,装潢漂亮,木质建筑为主,典型的中式美学。


    在门口碰见停车的江照月,应湉跟她一块儿进了中餐馆,找到对应的包厢,推门进去。


    里面已经坐着几个人,正有说有笑,看见她们纷纷站了起来,跟导师问好,跟她打招呼。


    见到师门这一届的独苗,师兄师姐十分热情,她差点要招架不住。


    问她是哪儿的人,问她哪一年的,问她宿舍住几楼。


    “我说你们收敛点啊,别把妹妹吓坏了。”江照月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我这一届就这么一个宝贝。”


    师兄师姐连声应好。


    坐了会儿,应湉就感受到了师门氛围很好,很轻松,也随时能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导师不仅没什么架子,还很乐于去了解年轻人的东西,思想非常前卫。但转念一想,他们专业本身就是一个接受度和容纳度十分广阔的专业,也很应该海纳百川。


    餐桌上有人说起导师的儿子,知道他考上了庆大,问道:“他在庆大哪个校区啊?”


    江照月说:“沙湾,和你们一个校区,数学专业。”


    “厉害啊。”师兄符言说,“数学可是庆大最好的专业。”


    江照月笑了笑:“主要他喜欢,那就读吧。”


    转头仔细端详应湉,复试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和她有眼缘,而且专业能力实在过硬,这会儿越看越喜欢。


    突然想起前几天她问她儿子送书那事儿办的怎么样的时候,他说了句不着调的浑话:“妈,你招学生还卡颜啊。”


    她没懂卡颜什么意思,他懒洋洋的说,“招个这么漂亮的。”


    确实漂亮,怎么养的啊,这么好看。


    生施漾之前,她是想要个女儿的。但生孩子的过程实在是太痛苦,生完施漾之后她彻底死了这条心,没打算再生,但多少是有点遗憾的。


    应湉不动声色地听着,听见施漾的名字,莫名心颤一下。一声不吭,埋头吃饭。


    可能是因为旁边坐着施漾的妈妈吧,还是她的导师,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心虚……-


    饭没吃到一半,施漾突然出现在包厢门口。


    江照月十分意外,看着他:“你来这儿干什么?”


    其他人也有点诧异,尤其应湉被他猝不及防闯入视野,筷子都掉地上了,身边的师姐重新给她拿了一副。


    施漾插兜走进来,泰然自若的和桌上见过的师兄师姐打了招呼,拖了把椅子,挨着师兄符言、隔着圆桌,在应湉对面坐下:“蹭口饭。”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江照月问。


    施漾伸手接过师姐递来的新餐具,轻声道了声谢,说:“我爸说的。”


    下午他爸大概是寂寞了,问他晚上在哪吃饭,要不要跟他一块儿吃饭。


    他问了句,我妈呢?


    他爸说在外面和学生聚餐呢。


    他当即跟他爸要了地址,直接过来。


    一学期一次的师门聚餐,应湉肯定在。果不其然,一进门就看到了。


    “对了,小师妹,我们几个人周末要去看庆云山看日出,你去不去?”符言突然发问。


    应湉微微含笑,摇头:“不了,我起不来。”


    “不用早起,我们直接通宵。”符言没放弃邀约。


    应湉婉拒道:“我不太能通宵,我气血不足,每天都很困。”


    师姐闻言说:“我那儿有阿胶,回头送你一盒。”


    应湉道了声谢,又听见符言说:“那你更要运动啊。”


    “人不想去就不去了呗。”施漾垂眼夹菜,语气随意,“这个天儿山上挺冷的,容易感冒。”


    应湉原本想再度回绝的话,到了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不动声色地瞄了施漾一眼,没料到他会开这个口。


    偏偏他很从容自然,不像是特意替她解围。


    符言没再纠结应湉去不去,倒是问起施漾来,他说不去,起不来。旁边的师姐好笑地问他:“你也气血不足?”


    施漾笑着说:“我一周三天早八,就指着周末补点儿觉。”


    这事儿打着哈哈过去了,话题又跳到别的地方。


    吃完饭一行人往外走,准备打车回学校。施漾慢悠悠地走在后面,低头拿手机搜索“气血不足吃什么水果比较好”。


    “小师妹,通过一下我的微信。”符言上前走到应湉身边,拿起手机示意她。


    听见他的声音,施漾抬眸,看向前面的人,耳朵已经竖起来了。


    应湉哦了一声,看了眼手机,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符言笑着说:“我还以为进群那天你就会来加我们微信。”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会主动加别人微信的人,不太习惯,不知道说什么。”应湉神情浅淡,解释道。


    闻言,施漾瞬间有些愉悦,嘴角控制不住的上翘,抿唇努力压了压,憋笑,但漂亮的卧蚕还是将心情暴露无遗。


    爽到了,他那会儿可是她主动加的,特别主动。


    走到街边,一行人先把导师送上车,江照月扭头问施漾:“你回不回家?”


    施漾单手插兜,拽的不行:“不回,明天早八。”


    转头他们打的车到了,他和师兄师姐一块儿坐车回学校。


    符言说送应湉回宿舍楼,应湉说现在时间不晚,人很多,她自己回去就行,而且还能和师姐们一起,符言坚持要送。


    施漾懒洋洋地打量符言一番,想着他到底是真有这么牛逼的钝感力,还是对她多少有点想法。


    偏头看向应湉,施漾无意间和她视线相撞,但她只一秒便移开。


    他看着她,唇角微勾,心说,真招人喜欢啊你。


    见施漾跟在后面,也往那个方向走,符言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问:“你也去女生宿舍楼下?”


    施漾拿捏着漫不经心的语调:“我散步。”


    符言哦了一声,没在意。


    走到岔路口,施漾没往研究生女生公寓楼那边拐,径直往前,去了北巷,买水果。


    应湉回到宿舍,放下包,坐在椅子上缓了一口气,被其他三个人问今晚吃饭的情况。


    她边喝水边跟她们聊,还免费附赠了几个八卦。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她听出是微信提示音。


    施漾:[下个楼?]


    应湉:[干嘛]


    她刚上来,坐下都没十分钟。


    聊天框里弹出新消息。


    施漾:[送爱]


    施漾:[心]


    第29章 野狗


    送爱心?


    不明所以, 应湉还是下去了。


    施漾见她下来,把手里拎着的袋子给她,里面装着两盒火龙果和柚子, 都是已经剥好了的那种,纯果肉。


    应湉走下几节台阶, 停在离他两节台阶的地方,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什么意思?”


    怕她不要,本来想说是他妈妈送的, 他就是个跑腿的,但转念一想,她回头肯定会给他妈发消息说谢谢,不就穿帮了嘛。索性拖腔带调的说:“送爱心啊。”


    应湉没接,微微歪头,狐疑地看着他。


    她探究的眼神太直白、太赤裸。施漾有些招架不住, 差点被攻破心理防线,扬了扬手:“谢礼, 行了吧?”


    “你都把四级秘籍给我了,我不能白拿啊。”低沉的嗓音含混着笑意,听不出什么破绽。


    应湉伸手勾住塑料袋边缘, 往外拉开点。这柚子和火龙果的品相很好, 一看就挺贵的。松开手,她说:“值不了这么多。”


    四级资料而已,哪儿没有啊。


    “我觉得值,不行?”施漾伸手, 把袋子塞她手里。指骨轻轻蹭过她的手心, 留下一片滚烫的温度。


    送完水果,他没急着走, 收手插兜,站在台阶下,似有话要说。


    周围偶尔有人进进出出,也有小情侣在门口徘徊,依依不舍地缠绵。


    晚风拂过,庆岭的秋天来得仓促,结束得也草率,还没有立冬,气温里已经有了初冬的寒意。


    应湉就穿了件裙子,冷风往里钻,她轻声吸了吸鼻子。


    施漾往上站了一节台阶,垂眼看她:“还生气呢?”


    这话听着怪暧昧的。


    但应湉没时间思考这事儿,视野顷刻间全部被他遮挡。


    他站在离她咫尺的危险距离,宽阔的身躯遮挡了身前袭来的风,熟悉的白檀木香味覆盖下来,将她笼罩。


    几乎感觉到他落在自己头顶的呼吸,距离太近,她没敢抬头。只觉得浑身血液仿佛被熟悉的气息点燃,在她的身体里逐渐掀起波涛,心跳骤然加快。


    “生什么气。”应湉声线清冷,视线落在他的喉结,四平八稳的开口,“你背着我和我弟搞在一起,还是你是江老师的儿子但你没和我说?”


    施漾闻言轻笑,灼热的气息如同薄雾,倾覆在她的额间:“如数家珍啊你,在心里骂死我了吧。”


    应湉平缓地眨了下眼睛:“我不在心里骂人,我都是当面骂,怕对方没听见。”


    施漾点点头,笑着低下去点儿,把耳朵凑过去:“那你骂,我听着。”


    “没什么好骂的。”应湉说,“说白了,一个是你的人际关系,一个是你的亲属关系,和我都没有关系。”


    施漾盯着她几秒,忽而气笑了:“这么无情?”


    应湉倏然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是你说的吗?我没有心。”


    她说这话听不出什么情绪,表情也很平静,施漾却是被她的视线刺中双眸,心里一沉,飞快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


    “你别道歉。”应湉压着他的尾音,“你也没有错,搞得好像我在欺负你,我不想这样。你是我弟的朋友,是我导师的儿子,我们之间的相处应该是平等的。”


    施漾深吸一口气,沉沉泄出,有些无奈:“平等不了。”


    应湉蹙眉,明摆着对他这话有疑惑,心说,我都这么让步了你还想站我脑袋上蹦迪呢?


    “为什么?”她问。


    因为想做你的狗啊。


    施漾没回答她,问起另一件事:“我之前发你那照片……”


    应湉更疑惑了,什么照片?哪张照片?


    “……没事。”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施漾抬手薅了把头发,提醒她水果记得吃,转身就走。


    在原地愣怔稍许,应湉被冷风吹清醒。她看着施漾走远的方向,掏出手机,给他打过去一通电话。


    声线不再那么平稳,听得出来说的话人有点烦:“你下次再像这样说话说一半,拉黑了啊。”


    这种吊人胃口的感觉,真挺烦的。把她的好奇心都激起来了,说的哪张照片啊,她等会儿回去就翻翻看。


    接到电话,施漾转过身,看着站在宿舍楼前台阶上的应湉。


    那一片被大厅里散发出来的光亮照得通明,她已经背过身进宿舍楼了。


    他倒退着走了几步,拖着调子:“遵命。”-


    应湉回到宿舍,发现屋子里的氛围和自己下楼那会儿完全不一样。


    赵予溪和杜诗柠撅着屁股凑一块儿,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嘴里细碎地念叨着,她听不清。


    “她俩干嘛呢?”一脸茫然,把视线移到舒纭这儿,应湉拿出袋子里那两盒水果,递给她,“吃吗?”


    舒纭捏着牙签随便戳了一块火龙果:“她俩聊crush好像聊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出大事了!这事太大了!”赵予溪猛地抬头,看向她俩,“姐妹们,说出来你们都不会信,我和她的crush是同一个人!”


    应湉、舒纭:“?”


    什么东西?


    杜诗柠抱着手机点头,给她们看了聊天记录。


    刚才应湉不在,赵予溪和杜诗柠聊到最近有在接触的crush,结果聊着聊着,发现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越聊越觉得她们说的人很像。


    那个男生给杜诗柠和赵予溪发的表情包高度重合,拍的一日三餐照片一模一样,文字习惯也雷同得简直是一个人。


    对比了一番,确实就是一个人。


    “我们宿舍有红色小球吗?给我安一个在鼻子上,咱俩简直就是小丑。”杜诗柠陷入深深的懊恼之中,“我还在那儿跟他拉扯呢,他倒好,直接同时聊两个。”


    舒纭:“‘我打字快又不是聊不过来’这种事还真让你们遇到了。”


    “说不定他同时聊八个。”应湉把水果放在桌上,坐下尝了一块柚子,转而递给两个受伤的女人:“好吃,吃点儿?”


    杜诗柠捂着胸口,一副身受重伤的表情:“……湉湉。”


    太扎心了。


    赵予溪耷拉着眉眼神色恹恹,特别挫败。以为她在玩男人,没想到自己才是被玩的那个,毫无灵魂地咀嚼着又甜又脆的柚子,既生气又郁闷:“一次聊八个?以为自己是放在货架上全球限量的东西?要不是看他身材好,我还能去头?*? 食用,谁搭理他。”


    杜诗柠和她坐在一边,赞同地点头:“就是!”


    舒纭扬眉:“虾系男啊?”


    她来了兴趣,勾勾手,“突然有点好奇了,给我看看照片,我看看能丑到什么程度,还说我恋丑。”


    “……”杜诗柠抿唇,嘴上挣扎着,“也还行吧,算是耐看那一挂的。”


    说着点开那男生的朋友圈,找到最近的照片,给她们看。


    应湉拖着椅子挪过来,挨着舒纭坐。


    一时间,对着手机的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然后把照片放大、缩小,左滑滑、右滑滑,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


    半晌,舒纭深吸一口气:“可能耐看吧,但我好像没什么耐心看。”


    应湉把柚子咬得清脆响:“他长得好像发了霉的西蓝花,你们俩确定没有被夺舍?”


    “他确实不是那种客观的帅,但也不至于是发了霉的西蓝花吧。”杜诗柠试图辩解一番,又说不出什么,扭头看向赵予溪,“你说句话啊。”


    赵予溪拧眉,一脸疑惑,问得特别真诚:“发了霉的西蓝花长什么样?”


    好抽象,她想象不出来。


    杜诗柠:“……”


    看出来对她打击很大了。


    应湉吃符合自己口味的东西时,总是会吃的特别快。没两分钟,这份满满当当的柚子就被她消灭干净,甚至有点撑。


    她把盒子扔进垃圾桶里,淡然道:“你没有见过吗?改天去食堂偷一朵回来放到发霉给你看看。”


    倒也没有那么想看。


    赵予溪靠在椅子上,也开始嘴硬,跟杜诗柠一唱一和的:“他的帅是一种感觉,一种氛围,你们懂吗?”


    应湉点点头:“懂,但不太想懂。”


    赵予溪索性破罐破摔,扯出最后一道防线:“比那些已经是成年人却是没有欲望的儿童身材好吧。”


    舒纭瞬间被说服:“那倒也是。”


    应湉不那么赞同:“要求别这么低啊宝贝,男人多的是,帅哥也不少。”


    “比如?”杜诗柠拿回手机,扫了一眼就来气,干脆扔桌上。


    舒纭顿悟般拍了下手:“大帅哥。”


    赵予溪:“你说施漾啊?”


    心里骤然咯噔一下,好似瞬间掉进湖水里,应湉垂着眼眸,没吭声,看起来像在发呆。


    这个名字在她这里像是什么敏感词,一旦提及,就会激起一些难耐的微妙反应。


    “施漾确实帅,他那个朋友长得也不错,因为是个搞笑男,我老是忽略他的姿色。但我对弟弟真没兴趣。”赵予溪略表遗憾,冲应湉抬了抬下巴,“她弟也特帅,我说脸。”


    “真的吗?”舒纭笑眯眯地看着应湉,开玩笑说,“我当你弟妹行不行?”


    应湉脚下一蹬,连人带椅子挪回原位,拒绝得干脆:“不要。你们要是分手了我弟得和我决裂,那我就少了一个忠实便宜又好用的仆人,不划算。”


    其他三个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心情好了点,赵予溪问她:“你这柚子挺好吃,哪儿买的?”


    哪儿买……她怎么知道哪儿买的。


    应湉随口胡诌,半真半假:“不知道,不是我买的,江老师送的。”


    江老师儿子送的。


    她在心里补充。


    不过她今晚去参加师门聚餐了,这番话听起来也没有任何漏洞,或者让人怀疑的地方。


    杜诗柠闻言感慨:“什么神仙导师啊,你导师真好。不像我导师那个周扒皮,我跟个黑奴一样。”


    应湉默默伸手,把桌上那盒没吃完的火龙果往里推了下,不敢开腔-


    课程论文没写完,应湉又被赵予溪拽去了图书馆。图清净,一如既往坐在靠窗的桌子,同中央整齐的桌椅之间隔着书架。


    前几天的气温变化无常,忽高忽低,正是换季的时候。


    明媚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应湉伸手拉上窗帘,仍然有无法被遮挡的光线,有些晃眼。


    “啧,这课程论文真的烦,烦得我想在图书馆随便扯住一个帅哥强吻。”把电脑往前推了点,赵予溪泄气般收回手。


    眉间紧锁,烦躁溢于言表,她抬眼,试图和应湉寻求共鸣,看到对面的人把遮阳伞撑开,支在桌子上。


    图书馆的桌子很大,基本都是四人桌,这张桌子就她们两个人,摆两把伞丢绰绰有余。


    “……”赵予溪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她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你真的很离谱诶宝贝。”


    应湉被外面的阳光晃到眼睛,微眯眼眸:“好晒啊,晒死我了。你要不要坐过来?把你那把伞也撑开。”


    赵予溪:“不了吧,别人以为咱俩偷偷摸摸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转而看向电脑屏幕,握着鼠标点开wifi图标,“这破网我也是真的受不了了。”


    这个点图书馆里人不少,同一时间用网的人太多,卡死她了。


    反正她该下载的文献也都下载了,不需要再用校园网,干脆拿起手机开热点。


    应湉还在那儿调整遮阳伞的位置,赵予溪看到wifi列表里千奇百怪的名字,没忍住笑,兴冲冲的把电脑屏幕转到对面去:“你看这个wifi名字,‘心已锁185腹肌男可开’,笑死我了,好会取名字。”


    坐在伞面之下的阴影里,应湉淡然道:“是我。”


    赵予溪:“?”


    应湉笑着朝她眨眨眼:“我的热点。”


    赵予溪:“……”


    不是姐妹你……


    “请问这儿有人吗?”


    陌生的男声闯入,赵予溪和应湉同时抬眼。说话的人一张陌生的脸,但他后面的人她俩见过很多次。


    只一眼,应湉收回视线,没说话,盯着电脑屏幕,专注地敲着键盘。


    赵予溪说了声没有,吴冕飞快拉开应湉旁边的椅子坐下。


    施漾没跟他争,懒洋洋地坐在对面,神色倦怠。他有点儿没睡醒,被吴冕生拉硬拽来图书馆,没想到这么巧,碰见她了。


    书放桌上,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面,另一只手薅了下头发,浑身的倦怠感莫名让他增添了些朦胧的性感味道。


    冷着一张帅脸,又透着生人勿近、不好招惹的气息。


    昨晚被应与峥拖着打游戏打到半夜,困死了他。沉沉泄出一股浊气,他眼皮微掀,看着斜对面的应湉。


    吴冕察觉到他笔直又灼热的视线,以为他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


    是,他承认他主动出击坐这儿有点不自量力,太莽了但也有赌的成分,毕竟他旁边坐着的可是应湉。


    但是哥们儿,不至于这么审判我吧?


    “你写不写作业啊,老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答案?”吴冕没忍住开口,有种破罐破摔的烦躁。


    施漾眉尾轻挑,愕然一秒后只剩无语。


    荒唐又无奈地嗤笑一声,心说,眼睛什么毛病,你长得好看点儿我看你?


    他这道含混着笑意的低嗤缓缓荡开,低沉沙哑,明显是刚起床没睡醒时的嗓音,充满颗粒感。


    盘旋一圈,钻进应湉的耳蜗。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想在相册里找一张上课时拍的照片,忽而看到热点图标旁边的数字是“2”。


    谁连我热点了?


    她疑惑地点开,看到已连接设备里除了电脑,还有一部手机。


    这手机型号她有印象,施漾的。


    这才想起来,暑假那会儿他连过她的热点。


    念及此,应湉直接把他的手机拉进了热点黑名单,不让他连。


    下一秒,微信弹出消息。


    施漾:[186腹肌男不行啊?]


    第30章 野狗


    当然不行。


    应湉想, 谁知道你有没有腹肌啊我又没看过。


    她随手回复:[嗯,不行]


    压低声音和赵予溪说了一声,起身去楼下贩卖机买喝的。


    她刚走出去一分钟, 施漾跟了上去。


    贩卖机里的冷白色灯光映出来,应湉站在那儿考虑喝什么, 余光瞥见楼梯上缓慢走下来的人。


    施漾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踩着台阶,站在离她两级台阶的地方。


    应湉没看他:“你也渴了?”


    他眉尾微吊, 笑着说:“运动会那会儿帮了你怎么说,不请我喝一杯?”


    “学数学的算的这么清吗?”应湉拿出手机扫了二维码,“想喝什么。”


    施漾:“你喝什么。”


    应湉对着手机戳戳点点:“我和你口味不一样。”


    耳边荡开一道轻笑,他往下站了一级台阶:“你又知道了?这么了解我?”


    在他说话的空档,应湉买了四瓶一样口味的乌龙茶,弯腰从出货口拿, 顺手递给他一瓶:“不知道,不了解。”


    贩卖机里的冷色光照在她纤长的胳膊, 手指关节透着粉色。


    施漾的视线先落在她的手上,心口一阵荡漾,泛着细碎的痒。


    想牵。


    伸手拿走那瓶乌龙茶, 指尖相隔毫厘。施漾看了眼她怀里的另外三瓶, 低嗤,竟然还有吴冕那小子的份儿。


    吴冕没想到居然还有自己的份儿,受宠若惊之余,觉得应湉简直人美心善, 追她这事儿他冲定了!冲他个头皮血流!


    应湉只是觉得, 给大家都买了,多他一个不多。


    “应湉?”


    正琢磨课程论文的措辞, 应湉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眸看过去。


    入目便是一张熟悉、但不怎么想看见的脸。


    按理来说,齐归在庆外读研,两个学校隔着几站地铁,他们应该没这么容易见面。


    不好奇他为什么出现在庆大,只要有庆大的朋友在校门闸机帮忙刷个脸他就能进来,也不是什么值得震惊的事。


    应湉看他一眼,平淡收回视线,对着电脑敲键盘。


    “是不是好奇我怎么在这儿?”齐归压根没管桌上的其他人,直接绕过外侧的吴冕,走到他和应湉身后,自说自话,“我导师来你们学校参加一个课题项目的研讨,叫我过来学习,就在楼上,六楼。”


    旁边的吴冕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想这人谁啊怎么这么没礼貌。


    赵予溪敏感的雷达又响了,眼观鼻鼻观心,肚子里一堆话想问应湉。


    施漾右手搭在桌上,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笔,直勾勾看着他,视线随他移动。


    心想,谁问你了。


    应湉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算礼貌回应。


    齐归看了眼她的电脑屏幕,又看向她,笑着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冷淡,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我当时说那些话纯属口不择言,这么计较呢?你该不会不是放不下那件事,是放不下我吧?”


    哪件事?


    施漾蹙眉。


    应湉:“……”


    我请问呢?她闭了闭眼,轻轻泄出一口气,“你好吵。”


    苍蝇似的,嗡嗡叫,老打断她的思路。


    齐归丝毫没觉得尴尬,也没觉得她的态度不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早就习惯了她这幅冷淡样子。


    跟你好的时候甜的要死,三分钟热度之后就翻脸不认人。说白了,挺渣。


    漂亮是漂亮,甜也是真甜,就是太不给人面子,让他有种拿捏不住又不甘心的感觉。


    每个午夜都在回想,没想到会再碰见。


    “分手也能做朋友不是你说的吗?我这段时间应该常来庆大,你什么时候有空?带我逛逛?”齐归说。


    应湉还没说话,施漾没忍住低嗤,轻笑了声。


    齐归循声看过去,撞上对面那人的视线。只一眼,他明显能感觉到这人视线不善,眉眼锐利,仿佛一头伺机而动的狼,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没太管施漾,他继续对应湉说,“或者我请你吃饭。”


    应湉瞄了施漾一眼,心想你在这儿又哭又笑又闹的戏挺多,转而回答齐归:“我挺忙的,不出意外的话,没空。”


    齐归不恼,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反正我有你手机号,到时候约你。”


    “……”你能不能给我拉黑啊哥。


    应湉早就不记得他的手机号了,也没存过,一点也不想接到他的电话。


    等人走了,赵予溪才往前凑了点,鬼鬼祟祟的:“前男友?”


    闻言,旁边写高数作业的两个人停下了笔,耳朵都竖起来了。


    “什么啊,他不是我前男友。”应湉敲着键盘,打完最后一个句号,保存文档后关机,抬手合上电脑。


    她说的坦然又从容,振振有词,“拿得出手的才是前男友。”


    赵予溪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那他是?”


    应湉:“一段误会。”


    赵予溪:“……”


    吴冕冷不丁深吸一口气,渣女啊。


    施漾听笑了,乐了声发觉不对,他连她这前男友都不如,人家至少有个名分。


    整张脸倏然冷下来,挺不爽的。


    她和齐归本科都是庆外的,专业不同,她是社会学专业,他是西语专业。


    考研那个冬天在图书馆饮水区认识,谈了四个月。


    算起来,是应湉两只手能数过来的感情经历中最长的一段,十分难得地超过了三个月。


    那会儿她的室友就觉得齐归这人不怎么样,虽然长得确实好看。


    “你信不信他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室友当时这么说。


    应湉对此毫不意外:“这么巧?我也是。”


    结果还没等复试,应湉就看见他和另外一个女生卿卿我我,她没说什么,当没看见,打算径直路过他们,不料被齐归抓住手腕拦了下来。


    然后,这人的情绪从一开始的解释和挽留,到逐渐上头的控诉。


    应湉全程听着,特别认真地、专心地听他骂她冷血、冷暴力、不懂爱、没有心。


    “我就三天没和你见面,你就觉得我冷暴力?”应湉当时觉得这人简直难以理解,“我和你说过我这两天很忙,但每天也在回你消息,我倒是把情绪价值给你拉满了,你转头在这儿快活。手机里谈一个,身边抱一个,挺刺激的对吧。谁暴力谁啊?你要是觉得受不了就算了呗,我也不想争什么,没意思。”


    她很少会有沸腾的情绪,就算有,也不怎么会表现出来。总觉得吵架这种事太累了,比打辩论累的多。


    辩论有逻辑,吵架可没有。


    到此为止,她不想再为这件事说任何话,也不想回应他的任何口不择言,两个人不欢而散。


    简单把这件事叙述成文字,应湉一键发送,把对面的赵予溪震惊到了。心想,你怎么这么点儿时间打这么多字?你是真能一次聊十个啊。


    赵予溪把这件事发在宿舍群里,另外两个在上课的人立马加入群聊。


    过了会儿,舒纭发了个共享文档在群里,说咱们在文档里聊吧,上专业课人少,手机一直振动,老师都看她好几眼了。


    四个人又一起加入共享文档的编辑,在文档里聊了起来。


    应湉和赵予溪把电脑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的,别人以为他俩激情写论文呢,其实是在激情骂人。


    舒纭:你们分段写行不行啊,这个大段排版看得我好难受。


    应湉:忍一下,爱你。


    窗外的天气有了变化,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有风拂过,时不时掀起窗帘。


    赵予溪和吴冕一个跑去找书,一个跑去接电话,这张桌子跟前只剩下他俩。


    应湉早写完了课程论文,收起遮阳伞,靠着椅背坐那儿慢条斯理地叠着伞。


    “突然觉得我挺可怜。”施漾看着她,突然开口。


    应湉抬眼,都不确定他这话是不是对她说的,有几分茫然,没太听懂。


    施漾:“我连误会都不是。”


    应湉:“……”


    这下听懂了,又酸什么呢-


    施漾不是个记仇的人,也不会输不起,有胜负欲,但点到为止。能赢就赢,赢不了算了,不是什么事都非要占个上风。


    但应湉这事儿他不是因为不甘心,他是真有感觉。而她这个人,挺让人难忘。


    吴冕也这么觉得,一颦一笑实在难忘,尤其她稍微散发出一点好意或善意,就让接受这份好意的人魂牵梦萦好几天。


    教学楼的电梯维修,只能爬楼上去。


    七楼,吴冕拖拖沓沓地爬上去,爬得他要死要活,最后只剩下一股死人味儿,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喘气。


    施漾坐旁边跟没爬楼一样,气定神闲。


    这小子体力是真好,吴冕抹了一把脸:“唉真不是我说,昨晚梦见她了,跟下蛊似的。”


    “梦见谁啊?”郑亦然比他俩晚一步上来,扔给他们一人一瓶运动饮料,在施漾旁边的空位坐下,“这他妈人太多了,楼梯里都有股黄梅天没晒干抹布的味道。”


    吴冕仰头喝饮料:“应湉啊,就社科院那个研究生学姐。”


    郑亦然好奇问:“你对人家的感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小子做春梦啊?”


    施漾闻言轻嗤:“春秋大梦吧。”


    很烦,连别人梦见她这事儿都让他觉得烦,心底某种占有欲在无限蔓延,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是哥们儿,要不是我勇敢莽上去了,你能在图书馆跟她坐一桌?”吴冕说,“虽然她可能有点渣,但也没事,我愿意。”


    这跟小女生遇到渣男一个道理,因为好看又会撩,明知道对方渣,还是会心动,没办法。


    但问题是,应湉压根没撩他。


    郑亦然笑了笑:“不是我说,劝你想想得了。人家是谈的多,但不代表好追啊。脸是门槛,你有这玩意儿吗?”


    说着看了眼身边的施漾,“施漾去追说不定能行。”


    吴冕啧了一声:“能不能别这么肤浅,她不像是这种以貌取人的人。”


    施漾挑了下眉,没说话。


    他不是很想跟他们谈论应湉,她要跟他装不熟,他也没必要把他们过去的关系扯出来,到时候又惹她不高兴,不划算。


    甚至,他摆出这副毫无兴趣的态度。


    “她是吗?”吴冕说完就不自信了,往施漾身边凑近了点,问他。


    施漾往后靠,散漫恣意,噙着笑:“我哪知道?”


    但吴冕不得不承认,他是真帅。


    每天早上睡得晕头转向昏昏沉沉,一觉醒来看见他这张脸都能瞬间被帅清醒,尤其早八,简直提神醒脑的神器。


    特别是他站衣柜前,还没穿好上衣的时候。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袖衬衫,偏休闲的风格,宽肩窄腰在黑衬衫下渗出一股禁欲般勾人的色气,又因为背薄而充满蓬勃的少年感,很吸睛。


    太不公平了,现实生活中怎么会真有人帅成这样。


    吴冕在心里叹息一声,没打算好好听课。


    公共课的大教室人多,他捧着手机趴那儿刷学校的论坛小程序。


    信工院的学生做的小程序,这玩意儿还挺好用,大家什么都在里面聊,能匿名也能用学号实名。


    他刷着刷着,停下,低骂一声:“我操,追不到人就造谣是哪个器官想出来的?”


    太激动,手肘不小心碰到施漾,吴冕顺势给他看,“你说这种人是不是过得特别不幸。”


    笔在指间转了下,施漾不紧不慢地垂眼,扫了眼吴冕的手机。


    一个匿名帖子,帖主的口吻看起来挺破防,说社科院应湉都谈那么多了还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是个什么货色,又好追又肤浅。要求还那么高,不光喜欢长得帅的,还喜欢一米八以上的。


    他还特疑惑,搞不懂非得是180这么高的要求,菜市场挑萝卜呢?


    下面有一些和他共情的评论,但更多的人站应湉那边。


    ——[说了你又不爱听]


    ——[她只是要求她男朋友身高180,又没要求你身高180,关你什么事]


    ——[你疑惑什么,180+长得帅的男生肯定不疑惑]


    ——[这个要求高吗(182)]


    ——[为了筛掉你啊,还不懂吗哥们儿(183)]


    ——[等你长到180你就知道了(185)]


    ——[挑萝卜就是要挑长得好看的,那咋了,不好看还不让人说]


    ——[应湉我学姐,长得巨漂亮,人美心善还高智,她只是要180+长得帅的男朋友,又没要人家有钱,我还觉得她要求低呢]


    往上滑着看了看,施漾把手机还给吴冕,打开自己的手机,进小程序登了学号。


    找到那个帖子正想实名评论,刷新出来一条新评论。


    ——【社科院应湉】:也还是要求有钱的,谈恋爱呢,不扶贫。


    倏地,施漾低笑一声。


    吴冕和郑亦然听见他这声笑,感到莫名其妙,看向他:“你笑什么?”


    施漾锁屏手机,指骨抵在唇边挡着点,但眼底笑意盎然,漂亮的卧蚕浮现出来:“没什么,天生爱笑。”


    吴冕、郑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