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钥匙与锁 “慈慈,好久不见”……
一个月前。
美国, 科罗拉多州。
刚从雪场出来,顾倚霜摘下护目镜回到酒店,白色的滑雪服料子坚硬, 薄唇抿成一条线, 眉目清疏, 更衬出冷凛气质。
这时, 言特助走上前:“顾总, 刚刚Nueske先生打来电话, 希望今晚的慈善晚宴您能参加。”
“知道了。”
拿回自己的手机, 他看都没看就收起来, 揉了揉眉心, 疲意微显。
算算时间, 他来美国已经超过五个月了。
分公司的事比预想中要棘手一些,为了在计划日期内处理好,他这段时间说是不分昼夜也不为过,好在,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切工作内容进入正轨, 这样算下去,他可以提前回国了。
最后的收尾工作, 也就是人情世故上的名利场。
“顾先生”总要应邀。
日落西山, 华灯夜景, 是与国内风格全然不同的纸醉金迷。
宴会厅前, 不计其数的豪车名仕停留驻足,言笑晏晏,共同期待着接下来的觥筹交错。
作为少有的东方面孔,顾倚霜刚现身, 便被不少人投以视线。
连着十几个小时没有休息,顾倚霜情绪不算高涨,神色淡淡地喝酒,只抿了两下。
毫无预兆,一串叠词敲入耳蜗,数以千计的神经线条在同一时间被调动,连心脏都猛得瑟缩。
他回眸去看,可就在目光得到答案的刹那,情绪大起大落间,脸上只余下失落。
几个女孩笑盈盈地站在灯光下聊天,她们端着酒杯,不知道是在讨论S牌这个季度的新款高定,还是L家已经开始做预热的下季度珠宝。
原来,不是他想的那个“慈慈”啊。
苦恼涌上心头,一时间,更没了和人品酒谈天的消息,他大步走到露台,清风迎面吹上面颊,扫走几分疲态。
算起来,他们已经好久没见过
了。
到今天为止,刚好219天。
晚宴的尾巴,按照惯例还会有一场慈善拍卖会。
与国内的拍品风格不太相同,这样的场合顾倚霜也嫌少参与,偶尔买下几件千年前的历史遗珠,走完流程也只会在第一时间送回国内的博物馆。
刚想离开,身后不远处却突然传来声音。
“顾先生。”
温温柔柔的甜软嗓音,他蹙眉回头,这才知道出声喊住他的,是刚刚那个让他险些认错的“cící”。
女孩穿着粉色的抹胸礼服,主动走近,虽然说的是国语,但似乎是因为在外邦长大的缘故,咬字间不甚清晰:“顾先生,你好,我是姜瓷。”
怕他不知道自己,女孩临了又追了句:“我父亲是珩森制药的董事长,上次Jeffney夫妇的订婚宴,我们见过。”
出于礼貌,他没有直接说“抱歉,我没什么印象”,只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姜瓷:“是这样的,我听父亲说你预计这个月月底回国,很巧的是下个月我也要带着公司事务回中国发展,如果可以的话能和你交换个联系方式吗?我想等到国内,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你请教。”
言至于此,再听不出来这话茬里藏着的玄机,顾倚霜真就白长这么大了。
“抱歉,我才疏学浅,怕是教不了姜小姐什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助理帮你找一些业内的老师。”
“啊不用不用!”姜瓷连忙拒绝,咬着下唇,神色落寞。
没有继续停留,顾倚霜缓声说了句“失陪”便转身离开,不远处的言特助就站在车前,看到他,熟练地拉开车门。
美国分公司的事情解决完了后,顾倚霜忙里偷闲,又去了趟澳洲。
毕业快四年,算作圣地巡游的一场旅行,飞机在墨尔本机场降落,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他直奔当年居住的小院。
房子是整个买下来的,虽然一直没再来,但隔壁的邻居每周请来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总会捎带着他这边一起。
左边的邻居是一对当地人老夫妻,生活简单温馨,遛狗喂猫养金鱼,还在福利院收养了个身世坎坷的孤儿。
至于右边,按照辈分来算,周家兄妹要喊一声姑姑姑父。
“Lance!Youre back!(你回来了!)”
远远便听见老夫妻里的丈夫声音,他转头看过去,对方正一边除草一边冲自己打招呼:“I thought you wouldnt come back again, and you were determined to leave a pile of money like this.!(我还以为你不回来,铁了心就要把这一堆钱就这样摆着呢!)”
顾倚霜笑了笑,打招呼:“After leaving Australia, I always miss your circle, but I still cant help but come back and have a look.(离开了澳洲总惦记您养的圈圈,还是忍不住回来再看看)。”
圈圈是老夫妻养的一只狗,一只爱美到每天得在脑袋上顶不同颜色蝴蝶结的拉布拉多。
老先生笑了,招呼他可记得经常回来看看。
突然,他猛的想起什么事,瞪大着眼睛:“By the way, just a few days ago, the old house came to the east and opened the mailbox at the door. I dont know when more than a dozen letters were stuffed inside, and there was a thick layer of dust on it, at least for several years. Look, the signatures are all for you. I think if you come back one day, I will keep them for you!(对了对了,就前几天,之前的老房东来过一趟,把门口那个信箱打开了,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了十几封信,上面堆了厚厚一层灰,少说也得好几年了,看署名都是给你的,我想着万一你哪天再回来,就都给你留着了!)
信?
还有十几封?
顾倚霜一愣,实在是没想到会有这一茬,毕竟远在澳洲,更何况现在这个时代有一部手机足够跨国通信,他想不到会有什么人需要靠写信来和自己联系。
而且一写就是十几封,没有得到回信依旧坚持,有这份毅力,大概做什么都会成功吧。
从老先生手里接过装了信笺的塑料小盒,厚厚一沓,果然数量惊人,他没多想,连同奶油色的小盒都一起带回了房间里。
灰尘被一点点拂去,他看清了封面上的字——
【致顾倚霜】。
是汉字。
虽然是打印出来的宋体,但也足够让疑惑和错愕堆满,这人可真是有趣,一边送了这么多封信来,一边又在封面上留住小心思,生怕被人在拆信前看到真容。
无奈地笑了笑,他取来剪刀,将信封拆开。
薄薄的纸张被取出,他垂眸去看,可当目光落在第一句话时,手便僵住,血液也如同紧急刹车一般。
骨骼齐齐叫嚣,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一字字读下去,看得越多,心脏的跳动便愈加不听使唤,隐隐有崩盘之意。
这手娟秀细致的笔迹,他看过太多次。
来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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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大概是有什么多灾多难的诅咒。
年初是暴雨台风,年末又是暴雪封路。
作为一座南方城市,哪怕是冬天,魔都也难得见到一场痛痛快快的雪,平时惦记,结果今年倒好,一场雪下个没完,连市政的人都满脸黑。
发布会已经过去两天了,施慈的心仍乱得不像话。
冰箱里的存货告急,想着这雪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望见一抹和煦,她踩着那双新买的帕恰狗毛绒拖鞋下楼,想着待会要在超市采购的清单。
她没买车,一是通勤时间太短不值当,二就是嫌麻烦。
她喜欢坐车,又稍显矫情地不太喜欢自娱自乐。
还没到超市,却先路过了一家新开的花店。
隔着玻璃窗,余光瞥见几捧开得正艳丽的仙客来,这个时节这个气候,倒是难为了它。
不觉稀罕,她没忍住推门走近,更没忍住,扫码付了钱,买下几枝颜色缤纷的洋牡丹。
花店的主人是一对大学刚毕业的小情侣,生活气息足,连用作包装的报纸和丝带都是精挑细选,施慈就站在一旁看,忍不住感叹笑笑。
走出花店,她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捧着花。
老鼠灰色的风衣抗寒度一级,她还特地戴了围巾,认认真真保暖。
可就是结束赏花抬头看路的刹那,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她惊得不知所措。
风雪还没停,隐隐约约,是打算和夜幕月景上演一出不破楼兰终不还。
风越来越大,吹落了一片花瓣。
她就这样看着他走近,心脏又乱又狂,一塌糊涂之外,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故作淡定,其实正恰恰相反,此刻的她,和淡定哪有半毛钱关系。
男人撑伞而立,黑色风衣肃穆端庄,灰色的围巾成了相较之下仅有的温暖配色,他只是站在那里,足够让明月逊色。
封藏记忆的开关在这一刻没了作用,似有残雪钻入眼眶,她揉了揉,发现眼睛一圈都
是湿润的。
她不可置信,他从容不迫。
“慈慈,好久不见。”
随着他开口,围巾一角仿若支撑不住,散开几寸,被风吹得直摇。
眼睫抖了抖,施慈嗓音哽着,哑至极:“顾倚霜?”
被喊的人笑了下,看不清情绪:“这才多久不见,就不认识了?”
怎么会不认识呢……
下唇被狠狠咬住,她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太过丢脸的声音,成千上万的思绪在这一刻堵在心口,硬生生沉下,是凌迟一般地刑法。
她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半蹲下身去拾那片花瓣,娇嫩的颜色被夹在他指腹,就这样被重新送到她眼前。
“看来我运气不错,刚回国,就遇见了你。”
“慈慈,上帝说,我们缘分未尽。”
第52章 钥匙与锁 “已经分手第二百五十一天了……
避开他滚烫的视线, 施慈头一回体验这种处境下的不知所措。
一如冬夜里沉寂安静的吊兰,微微沙半半咽,听不出起伏, 却又暗藏不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从机场来的, 顺路。”
魔都又不是三室两厅, 这里怎么可能卡在机场到新嘉华的中间, 差了十万八千里吧, 身处静安区的顾公馆就更不可能了!
施慈忍不住腹诽, 更忍不住指责他找理由也不愿意走点心, 这种糊弄人敷衍事的调调, 听着就让人头大。
这让她怎么讲, 难道要直接戳破吗?
抿着半干的唇, 怀里的花搂得更紧了。
记忆闪现,是有内公测开服前夕收到那捧洋吉梗的画面,除了花,还有贺卡, 以及贺卡上的用词遣句。
是巧合吗?
她试着想,心里矛盾极了。
还是没忍住, 她直愣愣就问了:“前两天那束花,是你送的吗?”
“是我。”
他答得不假思索, 坦坦荡荡的风格, 反倒是让脑筋里准备了几百个来回的试探与摸索都成了无用功。
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眼睛, 明明已经快一年没见了, 可她竟然觉得,其实什么都没变。
“你当时人还在美国吧,居然还想到要给我送花?顾先生的精力倒是分得够散。”
“慈慈,”没急着自证清明, 顾倚霜先笑了下:“全世界两百多个国家,你怎么知道我去了美国?”
咻的,施慈立刻瞪大眼。
完蛋,怎么还自爆了!
也怪这人,怎么就这么揪住不放!
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掩饰:“我也是听说的,毕竟顾先生在魔都圈子里这么有名,随便听一嘴都能知道个大差不大。”
弯着唇角没有挑破,顾倚霜朝她走近一步,目睹她因为自己的动作,因为情绪上下起伏而变动的面皮颜色。
“你、你别过来!保持距离,我们已经分手了!”施慈有点慌了。
“嗯,我知道,已经分手第二百五十一天了。”
男人的嗓音一如当初,沉金冷玉之外是好似覆雪的温冽,施慈愣住,对于这个答案不予置否。
她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但细细一想,好像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不出意外的话,那是顾二公子头一回被人甩,换做是谁来提,他总是会印象深刻的吧,跟是不是她施慈无关。
雪还没停,耳边最清晰的声响来自风。
花店也到了打烊的时间,雪垢封了路边几寸,霓虹闪烁,远远照耀。
想清楚这一遭,她无声地咬了咬齿边软肉,鼻子一吸:“顾先生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麻烦让个路,我还有事。”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陪你一道。”
没有问她要去做什么,顾倚霜侧过身,任由女孩纤细的身形擦肩而过,他则是转身跟上,步幅控制的窄而短,迁就着她脚上那双黑白绒拖鞋。
鬼使神差的,施慈竟觉得怀里的花偷偷增重了,走起来也僵硬不少。
听到他后半句话,她又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眼睫微挑,故意问:“那请问顾先生,你又是什么很安全的好人吗?”
顾倚霜笑了:“至少,应该不算坏。”
说完,他追了句:“施小姐觉得呢?”
不远处的路灯将雪层照得闪闪发光,似有零碎的星星飘荡在半空中,为纷纷扰扰的世界张灯结彩。
施慈轻哼,背过身干脆不再理他,嘟嘟囔囔:“谁管你!”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便利超商不算远,不足百米的距离,推开门,暖风呼呼,立刻就将前脚才被冬季刀剐蹭的小脸抚慰。
施慈偷偷回眸,不曾想,被他抓个正着。
赶忙又收回视线,却没想到惹得男人哑然失笑:“想看就看,又没人罚你钱。”
“谁看你了,”施慈不承认,说得含糊不清:“我只是看看玻璃门有没有带上,毕竟顾二公子人金贵得不得了,谁知道会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慈慈,你要这样讲我可就太冤枉、也太伤心了。”
称得上一句言出法随,顾倚霜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挤出的笑也显得温柔又无辜,倒是可怜劲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亲眼看见我欺负谁了。”
施慈哼哼地笑了,直直对视过去,没了数月前的那份怯意横生,坦荡许多,直白许多:“真伤心啦?那你哭一个?”
半开玩笑的调调,嗓音尾意也婉转。
垂眸看着她,顾倚霜知道,她和之前已经不太一样了。
仿若工笔画里的一簇花终于鲜活起来,跃然纸上,或柔软或坚硬,自有风采。
她本应如此。
从那条路离开,回到静安区的顾公馆已经是将近十点钟的时候了。
顾倚霜风尘仆仆,开门的是老洋房里的阿姨,一看见是他,惊喜地喊出来。
一早就得到消息,顾如海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八九点就回房休息,就坐在沙发上收看某个综艺节目,鼻梁上架着眼镜,偶尔因为一些谐音梗会心一笑。
将阿姨打发到别的房间,顺手关了电视,顾如海抬手,示意他走近点。
顾倚霜无奈:“怎么,您也不认识了?”
“也?”品出话茬不对劲,顾如海推了推眼镜:“出国半年,好不容易回来不想着先回家看看,你是跑到哪里去耍了?去找阿羡了?”
“没,绕道去见了施慈。”
顾倚霜淡淡答,面上神情不显,可眼底的情愫却难藏,薄唇噙着些许弧度,算是赤/裸的:“本来只想着在楼下看一眼就好,没想到运气不错,真撞着了。”
“你倒是分得清轻重缓急,”顾如海鼻孔出气,哼了半节音:“我等你回来述职两个小时,结果你呢,跑到几个区之外研究谈情说爱!”
话音一落,顾如海就注意到,原本摆在茶几上水果篮里的砂糖橘少了一个。
再一看,正被臭小子踮在掌心玩。
“你不吃别糟蹋!”他没好气道,说完就要去抢。
下一秒,砂糖橘落到了老爷子手里,再过去两秒,被大卸八块,皮、肉分离。
清新的橘子香气飘散在空气中,闻着就舒服。
“外公,当初我刚和施慈分手时,您和顾倚风是商量好了的吧?商量好一起来试探我。”
没吃两个,顾如海就顿住了动作。
他看过去,承认了:“是。姣姣起初还不同意,是我劝着讲的,毕竟无论怎么样,我得知道你心里的那杆天平,到底摆了什么,我得考验考验你啊!”
意料之中的答案,毕竟那件事刚出没多久他就盘算到了,只是一直没机会问。
又拢出一颗橘,他慢动作剥皮:“那我通过了吗?”
顾如海煞有其事:“现在还不算,等你什么时候把施慈追回来再说吧。”
停下动作,还没来得及吃一口,顾倚霜轻哂:“您搞错了重点,我不是为了刻意得到什么才去重新接近她的,恰恰相反,她才是主要变量。”
他说完,那第一瓣橘子才终于有机会脱离大部队。
都说橘生淮南为橘,为北则为枳;顾如海
是认可这番话的,环境总是能潜移默化地引发出人心底的某些东西,要不然他这个外孙子,怎么哪次从国外回来都能变变样。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很快,老爷子手里的橘子吃干净了。
随手把橘皮丢进垃圾桶的功夫,他半感慨欣慰道:“这样很好,足够有人情味。”
顾倚霜闻言掀睫:“人情味在考试范围?”
顾如海:“做生意,没点人情味怎么行,顾家行的是商贾道,遵的是人文术;我们先是人,再而才是商人,你现在就做的很好。”
顾倚霜笑了。
不紧不慢地又吃了一瓣,他道:“这话您还是等我把南墙撞碎再说吧,我怕我真听进去,以为自己是个好人,到时候就不好意思用点花俏手段了。”
“哦对了,我这趟来正好把大顺接回去,狗该归原主了。”
顾如海还是没忍住,抄起一颗新橘子就砸过去。
/
这天晚上,施慈一夜都没睡踏实。
一觉醒来,她揉着眼睑附近的深色,气不打一处来,手边的帕恰狗玩偶被当做某人的替身,干脆被狠狠蹂躏。
她不愿承认自己的羸弱,好不容易才忘记的人、忘记的事、忘记的感情,怎么才只见了一面,就恨不得全盘倒戈呢?
明明早就告诫了自己,他们不会有结果,他们不能再纠缠了呀。
清水扑面,凉意灌上,所有的思绪顿时荡然无存。
心情烦懒得化妆,施慈只做好基础保湿就出门了,对上班最大的尊重也就是在随身的包包里塞了一支唇釉,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所谓的“不时”,会来的这么快。
时隔十个小时再度看见那张面孔,施慈僵住脚步,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恍惚:“你、你怎么来了?”
指了指正疯狂摇尾巴的大顺,顾倚霜煞有其事:“遛狗。”
“遛狗?”
施慈皱着眉头,满脸不信,忍不住呛他:“你们有钱人遛狗都是跨区遛的吗?从黄浦遛到松江?”
被戳破也不急,顾倚霜从容地笑着,挺拔身骨配清绝皮相,一件黑色驼绒风衣坠在宽肩,藏住窄腰,和昨晚那件差不多的款式,但眼下这套,似乎更正式些。
比如,这件配了胸针。
不动声色间,他紧了紧狗绳,似是怕本就自来熟的大顺直接生扑上去。
他怕把人吓跑,更怕因为小家伙的不靠谱,被她发现自己其实已经装作不经意地等候快两个钟头了。
眉眼间的神色有变化说话的遣词语气有变化,可作息倒是很给面子。
是他多虑了。
“施小姐,赏个脸,给个共进早餐的机会?”
第53章 钥匙与锁 “他是你前任吧?”
“施慈姐!”
不等开口答复, 一道来自不远处的呼唤硬生生截断了气氛。
两人齐齐看过去,施慈这才反应过来,因为她没车加上最近天气原因, 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工作室实习生说好会顺路把她捎过去。
虽然是实习生, 但也就比她小一岁, 研究生刚毕业。
秦燃穿着经典款的黑色北面面包服, 高高瘦瘦, 微分碎盖配一架圆框眼镜, 不像敲代码的, 艺术院校出身的气息倒是更重。
走近时, 秦燃手里还提了顺路买的豆浆和烧麦, 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面前的陌生男人, 礼貌道:“哥哥好,你是施慈的朋友吧?”
顾倚霜眯了眯眼睛,笑意敛起:“你是?”
“我是山海工作室新招的实习生,现在由施慈姐带。”
鬼使神差的, 看着眼前两人居然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施慈的心跳好一阵发麻, 于公,她不不知道该怎么准确介绍顾倚霜的身份才能显得不刻意, 于私, 她更不太想让太多人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
毕竟光“前任”这个词甩出来, 她就择不利索。
更何况, 他还是前任甲方的大老板,这几个形容词摆在一起,任谁来听也会朝不该有的路子去想吧?
眼底划过一片浓郁的暗色调,她抿唇, 不打算重蹈覆辙。
再抬头时,原本纠结挣扎的表情已经被更换,她呈出一张满分笑脸,直截了当:“不好意思啊顾先生,如您所见,我现在时间不太方便,早餐您就自己吃吧。”
说完,她蹲下身,揉了揉大顺的脑袋:“大顺,你也要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目睹她接过那杯豆浆,和那个年轻男生一起坐上辆新能源比亚迪,顾倚霜的指腹攥紧狗绳,唇线紧紧抿着。
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突然情绪低落,大顺疯狂摇尾巴,轻轻地“嗷呜”一声,似询问安慰,也好像在撒娇卖乖。
半晌,顾倚霜没辙地叹口气,单膝蹲下也学着她不久前的动作,揉了揉它前额,低喃:“哪里瘦了,昨晚称体重不还比之前胖三斤?”
“嗷呜!”
小狗尾巴摇得更欢实了。
与此同时。
比亚迪车内。
注意到旁边的人一直捧着豆浆发呆,秦燃想了想,一本正经:“施慈姐,刚刚那个人不会是你前任吧?”
施慈一个激灵,猛的反驳:“不是!”
秦燃乐了:“不是就不是,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好好好,我知道不是了。”
施慈欲言又止,拇指贴在装豆浆的塑料软杯外侧,微微用力,感受着软塑料的变化,也感受到来自豆浆的温温热。
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她知道源头是他。
可恰恰是因为知道,才更加烦恼。
毕竟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滋味不太好受,她太懂了。
越想越烦,她没辙地叹口气,心想要是男女关系也想游戏程序里出现的BUG一样好修复、简单处理就好了,哪需要这么费劲。
“那什么,施慈姐,你是不是不希望把我今天早上看到他的事告诉别人啊?放心,我嘴可严了!”
说着,他还一本正经地用手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施慈被逗笑:“行,我相信你你嘴最严。”
“嘿嘿”一声,秦燃的八卦之魂燃烧起来,又忍不住问:“施慈姐,我听柳总说你没谈过几段恋爱,可你这么漂亮又这么优秀,追你的人应该很多吧?”
施慈挑眉,故意问:“所以按照你这个逻辑,只有又漂亮又优秀的女孩才有被追的权利?”
“我可没这么说!”秦燃怂了,立刻解释:“我只是打个比方,比方而已,普通女孩可能要拒绝十次追求,但像你这样的,岂不得几十次?”
“让你失望了,我没那么有魅力。”
没所谓地耸肩,施慈用吸管戳开豆浆,认真喝了半分钟,才为这个话题做了收尾。
刚好赶上红灯,车子稳稳停住。
秦燃扭头又看了眼正抱着豆浆发呆的施慈,有些话还是没说出口,他刚刚其实看到了,看到那个男人是目送他们离开才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准确来说,是看到她离开。
那种眼神他特熟悉,大多时候形容起来,“望穿秋水”最合适。
半小时后,新能源比亚迪停进了工作室楼下的停车场。
施慈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关上还没两分钟,就被人敲出声响:“施慈,你现在有时间吗?”
是柳俞安。
放下才喝到一半的豆浆,施慈回头:“怎么了?一大早就开会?要不要这么压榨?”
柳俞安没否认:“不压榨怎么赚钱啊,你当你现在六位数的年薪是打水漂来的?快点来吧。”
也是到了会议室才知道,柳大交际花这次谈下来的新任务,居然是《默山海》和魔都博物馆的“文物季联动”。
与市面上常见的“IP衍生联动”不同,涉及文化宣传,总要层层审批、关关拿把掐,回顾以往能参与进同类型联动项目里的游戏或动漫,总是行业里知名的“摇钱树”。
没想到自家孩子也有这么风光的一天,施慈看到手边的项目细则,是激动的。
也是托了《默山海》在内测期间高调亮眼的表现,为期两周的删档内测多次登上微博热搜,题材和设定吸引了一大批路人玩家,因为超高的质量也工作室其他游戏打的优秀表率,不少资深游戏迷也纷纷上线安利。
这才公测三天,就
创下了作为工作室新游戏有史而来的最好成绩。
甚至,日流水账单,在全业内都排的上名次。
魔都博物馆的宣传部门这次也是押宝计划,又因为题材合适,一拍即合。
联动计划的正式上线时间安排在一个月后,这期间除了游戏内需要设立相关活动,更要为博物馆那边提供宣传方案,其中最受双方看重的,就是“文物拟人”。
毫无悬念,施慈成为了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想到工作量她本来想推脱一下,但柳俞安多了解她啊,一串数字报出来,妥了。
施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她可以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是贪财是忙碌是充实,无论怎么样,生活都是她一个人的。
她可以在加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空调开着电视剧放着,哪怕光听片头学着西方宫廷里的来半曲华尔兹也是痛快的。
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态度,在这个属于她的小星球里,她不是女儿不是妹妹不是通过她形容任何人的代词,只是施慈。
一切都在朝着她最梦寐以求的状态推进,唯一的意外,是他。
/
好不容易把人盼回国,季成羡做东,接风宴定在自己的酒吧。
一楼吵闹,舞池人挤人,连音乐鼓点都是沸腾的。
与之相比,二楼截然不同。
第三次被他无名指上的婚戒晃到,顾倚霜放下酒杯,面无表情:“差不多得了,你一个右撇子一晚上都在用左手,不嫌别扭?”
还端着半杯人头马,季成羡道:“我可不像某些人,出国前就惦记,结果现在回国了还半点进度都没有,诶你说,如果施慈知道《默山海》所有的宣传方案都是借陆予桁的名实则出自你的手,得是什么心情啊?”
“闭嘴。”冷冷瞥过去,顾倚霜只觉他多话。
已经得知了他自从回国后做出的两次出格,在其他人看来,这对于顾二公子来说可称得上是惊世骇俗,毕竟他要什么没有,居然为了一把回头草苦心经营数个月。
但细细想来,那些人之所以觉得难理解,不过是他们都没把他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他的确是顾氏集团未来的掌权人,是天生的上位者,是被无数人捧着、引着长大,细细教养过的继承者,可那又怎么了?
就是因为被金山银山堆起来,他顾倚霜就不能像世俗的年轻男人一样,为了某人某件事,犯傻做蠢事?
那对他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想了想,季成羡故意道:“你回来的太突然了,去见人家也去得突然,就没想过万一施慈有女朋友了,你该怎么自处?”
“我可以棒打鸳鸯。”
话音一落,空气陡然凝固。
实在是没料到他可以冷若冰霜地讲出这种说辞,季成羡再也按捺不住,疯狂地笑起来,因为幅度过大,胸腔和肩膀都在抖。
笑得差不多了,他才摇头感叹:“你是真的变坏了。”
顾倚霜看过去,依旧淡定:“托你的福,近朱者赤。”
“我怎么觉得你真正想说的是近墨者黑呢?”
耸肩笑笑,顾倚霜喝了口酒,盎然一副“你自己说出来的,可不是我”的姿态。
“说句实在的,追女孩你没什么经验吧?哥哥我这里刚好有两招可以传授给你,保管好用——”
他喋喋不休,顾倚霜扔八风不动,注意到他突然噤声不讲了,才不紧不慢地抬眼看过去,不等发现缘由,耳边又冒出来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觉得吧,你现在应该去拜拜佛祖。”
顾倚霜皱眉:“什么?”
用下巴指了指他身后的方向,季成羡似笑非笑:“佛祖也是心疼你,要不然怎么能让你想着谁就见到谁。”
顾倚霜回头看去,不自觉睁大眼眶。
灿烂的灯光下,年轻女孩纤细瘦皙的身形被勾勒出影的形状。
长发柔软地披在脑后,为了应付今晚的低温空气,她穿了件米白色的大衣,深色的围巾还没来得及摘下,随身携带的细带小挎包居然还是当初见过的那只。
哪怕只是侧脸,也轻松让他失态。
他看到,她的面前还站了个年轻男人,比她高出一头还多,似乎有些眼熟。
终于想起来,他认出那是魔都博物馆馆长的不争气儿子,之前陪外公去签署赠送五弦琵琶的协议时见过。
让他印象出现不确定的因素,是男人此刻堆满了整张脸的阴损笑。
隐隐约约,还听到几句——“施慈,你不会真以为你们那么破游戏是什么不可替代吧?我一句话,你看会不会换人!”
顾倚霜蹙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不等站起身,就看到外表温柔清甜的小姑娘扬起手臂。
下一秒,毫不犹豫,照着那人的脸来了一拳!
第54章 钥匙与锁 “记得吗,我还欠你一首曲子……
施慈是被诓到酒吧来的。
起因是霍庆作为魔都博物馆馆长的儿子, 也是这次项目的另一位负责人和她联络上,说有关联动细节的事想聊聊,就把她约来了这里。
因为之前就有过两次非常不愉快的接触, 施慈本来想拒绝, 但对方态度却很是公事公办, 让她以为这是狗改了吃屎, 没想到她刚到, 就听见那人一副炫耀的样子和身边人拍胸脯。
“我说什么来着, 看吧, 我一个电话还不就来了!”
意识到自己成了笑料被这群二世祖当乐子看, 也意识到自己珍重无比的工作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取乐法子, 施慈当即就黑了脸。
可没想到, 霍庆不仅没有改吃屎,还变本加厉,学着吃得越来越臭,吃相越来越恶心。
打出去那一拳时, 施慈的大脑算不上空白,当也与理智称不上关系。
但她认为, 再不冲动一次,自己得憋屈死。
“施慈你找死!”
“你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那一圈打在脸上眼窝下, 霍庆龇牙咧嘴, 不忘放狠话:“你等着, 你看看从今天开始, 我还能不能让你在魔都混的下去!”
“这么厉害啊,那我倒是还真想看看。”
熟悉的语调与嗓音落入耳畔,施慈愣在原地。
呆呆地偏头看过去,多重光线重合下, 男人那张脸就这样出现。
与记忆中别无二致,英隽俊美,浑金璞玉,一件烟灰色的衬衣被优渥的身材比例衬出版型,她双手懒洋洋插在长裤口袋,裤线锋利,眉眼神色更是。
看清来的人是谁,霍庆也傻眼了,一时间顾不上脸上的疼痛,立刻狗腿地迎上去:“顾、顾少,您怎么在这里?”
顾倚霜轻哂:“我倒是不知道,令堂家的产业链这么霸道,连我出现在哪里都得提前和你们报备?”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霍庆慌了,生怕自己再多嘴说一句就惹来滔天大祸,他怕那位雷厉风行的后妈,但更怕眼前这位。
男人眼眸深沉,不动声色地看向避开视线,刻意不想与自己有接触的她,喉间一动,转头道:“我听令尊说,魔博选了个款手游做联动,你是博物馆这边的负责人?”
霍庆连忙道:“对,是我。”
顾倚霜笑了,唇角有弧度,眼神依旧是冷的:“那霍少可要好好努力了,别哪天爆出来大料,到时候,怕是令尊令堂一起使劲,也难救你。”
霍庆傻眼了。
这番对谈,结束于一通电话。
刚接通,霍庆就被电话那头的亲爹和后妈劈头盖面一顿骂,也不知道谁传话这么快,今晚这一遭竟然全都落在了二老那边,他垂着脸不敢反驳,只能快马加鞭地离开。
啥时间,不
算宽阔的楼梯拐角,只剩下两人。
鼻尖萦绕着数不清的残留,是酒精,是不知名的香水,难分难舍地纠缠在一起,让人头晕脑胀。
施慈再一次清晰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对她来说,霍庆是市博馆长的儿子,是魔都赫赫有名商场老板的继子,是随便一句话,都能让她狠狠栽一个大跟头的存在。
可对于他来说,连入眼都算不上,他只是站在这里,就足够具有威慑力。
说不羡慕是假的,可越是羡慕,就越是刺痛。
不等她理清楚脑袋里的那团棉线,身体就先一步做出选择。
顾不上还圈搭在小臂上的棉绒围巾,她转头就走,羊皮短靴在楼梯上发出频率极快的“哒哒哒”。
顾倚霜皱眉,追了上去。
直到走出酒吧,屋外的夜风侵袭,哪怕没了雪,也依旧潮冷骇骨。
知道他就在后面,施慈走得越来越快。
没有出声喊住她,顾倚霜控制步幅与步数,就保持着相同的速度跟上。
视野中,女孩的背影似乎比大半年前还瘦下去一圈,气质里少了几分柔软,更多的是带刺的清冷。
忽得,他听到她打了个喷嚏。
男人蹙眉,还是开口了:“慈慈,我不过去,你先把围巾系上好不好?今晚有风。”
他话音刚落,施慈便无声地停下脚步。
围巾终于被想起,她头也不回地将它往脖子上一圈,动作显得忙碌粗鲁,有点糊弄的意味,似乎,藏着气。
好不容易系好,可她却不再继续朝前走了。
吸了吸鼻子,施慈用手背蹭了下脸颊,温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凉,一开口,声音也是沙哑的:“顾倚霜,你为什么要追出来?”
“因为我想见你。”他答得笃定,从善如流。
施慈却扛不住了,转过身,一双眼睛清透明亮,映照着细碎光点,但更让人印象深刻,是那一圈的粉红。
鼻音掩盖不住,她索性也不装了,凶狠道:“是当初分手时我说的还不够难听吗?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都说了只是在玩你,我也压根就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来呀!”
气势汹汹地说完,几乎用尽了她所有力气。
她以为,按照他的性格,再怎么样也会被伤到自尊心吧,应该下一秒就会甩着脸色离开吧,可似乎,他并没有。
风越来越大,吹动围巾一角,也掠起男人的衬衣领口。
施慈这才反应过来,他口口声声说“有风”的夜晚让她注意保暖,自己却很不尊重地只穿了这一件就追出来。
似是完全感觉不到凉意,顾倚霜笑了下,试着朝她走近一步,适时停住,缓缓道:“记得吗,我还欠你一首曲子。”
鼻子在发酸,心脏也如同被抽绞一般酸痛。
曾经朝夕相处的一段段画面浮现眼前,居住在胸口身处的小熊如临大敌,仿若被铺天盖地的网笼住一般。
她犟着脾气,哽咽着嗓:“不用了,我已经不想听了。”
“那就当是我没脸没皮吧。”
施慈一愣,怔怔地看过去。
意外于他居然会说这种话。
夜色中光影下,那张脸俊逸得绝尘,不规则的斑驳悉数覆上,深色瞳孔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明明是看不清的,可又忍不住去细看。
他的皮肤很白,额前被发丝遮住部分,更衬得眉骨出众,神莹内敛。
平心而论,他的五官是极有特点的,可与东方美学里传统意义上的剑眉星目、周端朗正适合有不太一样,他的气场,太邪了。
在浓烈中横生一把艳色的诡刀,狠狠砍在笔直长剑上,过分招摇的攻击性就这样赤/裸/裸摆在面前,不屑于藏起。
霎时间,施慈分不清迷了眼眶让眼泪滑落的是叫嚣不止的风,还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
“施小姐,要不要再来玩我一次?”
地理学家说,月亮会引来潮汐,这是一把来自38万公里之外的钥匙,用于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月亮不会因为宇航员们的登陆而封闭引力,更不会因为被人发现坑洼和阴影而摒弃自我。
施慈学不来文科,但也曾在青春期醉心于有关半月盘的浪漫情书,它是哲学家眼里的无暇皎洁,是物理学家眼里的真理科学,可月亮就是月亮,任何人来说任何人来看,只是月亮。
而就在此刻,她看到,她曾心心念念过的月亮,奔她而来了。
那天晚上,故事的转折点在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小小的咕嘟声钻进耳朵,施慈恨自己不争气,偏偏这时候被饿出动静。
耳朵骤然升温,脸也是红的。
顾倚霜无奈地笑了下,自顾自靠近,跳过了刚刚的话题:“走吧,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我不要跟你走,”施慈罕见地耍起横:“你选的那些餐厅都太严肃了,我不喜欢。”
“那我跟你走,”顾倚霜好脾气地笑笑,盎然一派洗耳恭听的姿态:“正好,我也跟施小姐取取经,寻几家不错的店。”
他说得认真,施慈听得耳根软。
最后,两人进了一家砂锅菜。
街边随处可见的小菜馆,胜在干净整洁,且没有边抽烟边喝酒的好为人师。
店是施慈赌气随便选的,她也没来过,连扫码点菜时都是一脸懵,脑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
余光瞥见他在淡定地擦拭桌面上其实看不见的残留油垢,就跟孙悟空发现面山米山其实吃不完时,她故意道:“顾先生要是吃不惯就先走吧,也别自己折磨自己了。”
“我可没说吃不惯。”
顾倚霜抬眸,浅浅地笑着:“吃什么不重要 跟谁吃才重要。”
他目色灼烫,施慈咬着下唇,不敢承认那一瞬间的失神。
尖刺一般的脾气软了半茬她别开脸,嘟囔道:“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些所谓的高档餐厅。”
顾倚霜颔首,把话接下来:“嗯,我知道。”
施慈拧着眉心:“你知道?”
顾倚霜:“对,知道,就像当初在深城,你被我逮到从星级餐厅离开后,一个人偷偷去吃了馄饨。”
施慈抿唇,心口泛滥。
细细想来,好像的确是这样,他都知道,也都做得很好。
他陪她在很多种小餐馆用过餐,是深城吃过一次的馄饨,是后来在医院附近的烧麦,还有那家口味地道的鲁菜,他都有在认真对待。
这时,一双一次性筷子递到眼前,她下意识去接。
“慈慈,试着真正认识我一下,对我多点期待,多一点信任?”
施慈没答,假装注意力被刚送上桌的砂锅吸引。
这顿迟来的晚餐吃完已经快要八点钟了。
“顾师傅”上线,送她回家。
刚拉开车门,施慈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头说:“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就匆匆跑上楼,等再下来时已经是五分钟后了,因为连着跑上跑下呼吸有些乱,微微喘着气看到眼前一幕,步子不自觉慢下来。
顾倚霜走过来,无奈道:“不用跑,我又不会走掉。”
施慈反问:“你就这样站在车外吹着风等呀?不嫌冷?”
顾倚霜扬眉:“还你心疼,值了。”
狠狠瞪过去一眼,施慈咬重字音:“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鬼才心疼你!”
说着,她将手提袋里的东西拿出来,递过去。
发现居然是给适合大型犬的玩具,顾倚霜有些意外:“这是?”
施慈解释:“我今天路过一家宠物用品店看到的,送给大顺。”
“好,我替大顺谢谢你。”顾倚霜哑然,将玩具收下。
没了新的话题内容,也不打算有新的,施慈直接道:“那,拜拜?”
顾倚霜眯了眯眼,一瞬不顺地看着她,问得直白:“就只有大顺有礼物?”
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施慈存心刺激:“那家宠物店的玩具都是给猫猫狗狗准备的,你要是想要,我明天路过也给你带个。”
“那感情好,我就却之不恭了。”
施
慈顿时气鼓鼓:“厚脸皮!”
第55章 钥匙与锁 脖子和耳朵先一步泛起窘然的……
隔天一大早到工作室报道, 施慈顶着一对黑眼圈。
连环梦跟快穿系统似的折磨她一整夜,每每高/潮时分,那句曾亲耳听到由他口中讲出的话就冒出来, 化身休止符, 恶劣地将所有梦境杂碎。
“施小姐, 再来玩我一次吧。”
……
掌心捧着一杯新鲜出炉的热可可, 施慈小口小口地抿着, 思绪凌乱, 连发呆放空都显得毫无头绪。
她原本以为, 自己是成熟的, 可以完整地放下一段感情投身于新的生活, 但显然高估了自己, 也忽视了那句定律,用时间忘记的人是禁不起见面的。
那段恋爱她放下了,可顾倚霜这个人却让她挣扎瑟缩,似乎所有的勇气用用在当初那个需要踮起脚尖才能碰到的吻, 现下再去回想,竟是恍惚。
他简直就是辛德瑞拉的仙女教母, 轻轻出现,抬抬手而已, 她的生活便天翻地覆。
没脾气地呼出一口气, 她抿着嘴角, 才扭过头, 视线又落在那张被留下的贺卡上。
简直和送来它的人一样刺目。
偏偏,在得到答案之前,她不想扔,至少得搞明白这八个字究竟是碰巧, 还是真就成了上帝的玩笑,非得在将近四年后搞她一遭吧。
“施慈姐!”
忽得,办公室外的清亮声音打断了她所有思绪,听出来是秦燃,她清了清嗓子,回了句:“怎么了?”
“你快出来!有大家伙!”
大家伙?
施慈皱眉,拉开门走出去。
才迈出半步,就被眼前景象僵得愣住。
“不是,这玫瑰哪里来的?谁送谁的?”她扶额,头疼得不行。
秦燃也是头一回见这么传闻中的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正蹲在一旁拍照呢,听见她这么问才回头解释:“刚刚有个送货上门的顺丰,说什么丁先生订的花给施小姐送过来,施慈姐,你不知道?”
施慈:“……”
怕自己下一秒就歪头气晕过去,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着理智拿出手机,给备注“丁诚源”的人打过去。
这个人她认识,准确来说还挺熟。
高三曾短暂地当过一段时间同桌,后来他出国留学,等再回国后带着家里人给的一笔资金一声不响地开了家IP周边衍生的初创公司。
前段时间因为她和龚星海实在是分身乏术,抽不出手琢磨《子不语》的周年庆周边,这才想着找家靠谱的公司外包出去,倒也没想到公告一发,还招呼了老同学。
电话“嘟嘟”两声,那边很快接通。
很欣喜的调调:“怎么样,花收到了吗?”
施慈冷着脸:“丁诚源,你什么意思?”
似是没想到她是这么冷冰冰的口吻,听筒那边安静一秒,这才又响起声音,比刚刚正式了很多:“施慈,我打听过了,你现在没有男朋友,而且我们两家公司的合作也已经结束了,既然我们彼此都是单身,那我想为了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彻底被气笑了,施慈回:“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这个机会,我给不了。”
“理由呢?”
“因为我认为,丁先生你对我毫不尊重。”
余光瞥见那堆巨大的“玫瑰山” 她看得心烦意乱,能在这种上班时间、万众瞩目的场合送来这种大家伙,他有考虑过她的心情?
这种只会感动自我、自诩情深的做法,她实在是无福消受。
鬼使神差的,她又想到他。
从那辆乍看不起眼的腾辉,再到由陆予桁出面的正当理由,他知道她不想公开不想高调,所以每一次都在认真遵守这份默契。
贝齿咬住软肉,痛觉涌上,她逼迫自己不要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
电话另一边,丁诚源还在喋喋不休不死心,各种追问,到最后给施慈烦到不行,索性把话说到最难听。
“我前男友一米八五,我怕一米七九的丁先生你在路上遇见他,你自卑。”
“……”
霎时间,两边都安静了。
懒得再等他说什么,施慈完全不留恋地挂断,呼出一口浊气,开始研究要不要把园区里收废品的爷爷喊过来。
“施慈姐,”是秦燃,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悄悄话样:“就前两天早上,在你家门口遇见的那个,该不会就是你前男友吧?而且你现在是不是还没放下他?”
施慈一个激灵,眼睛猛地瞪大。
不等她开口,秦燃就了然了,嘿嘿笑着:“我是不是猜对了?”
“没有!”施慈压低声音,不想引来其他人八卦。
“可你反应不对啊,”秦燃摊手,无辜道:“正常女孩被问到这个问题,如果是完全看不上的人或者压根就不在乎的前任肯定是一脸嫌弃,如果是正处于暧昧期的人会纠结一秒,而你这样的,明明就是面对一段放不下的亲密关系。”
施慈语噎,萌生了想把他和玫瑰花一起打包,让收废品爷爷装三轮车上带走的冲动。
秦燃:“放心吧,我都答应过你了就肯定不会很别人说,我的嘴,包严!”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哦!”施慈笑眯眯,咬牙切齿。
“不客气!”
“……”
雪色褪去,魔都又迎来了静悄悄的升温。
难得的一场大雪,茫胧藏风,在恢复常态气温下很快就宣告结束,但到底是南方的冬季,潮冷入骨。
路边还留了丁点儿残存,有路过的小朋友,一角踢飞踩碎。
下班后,施慈熟练地赶地铁前往中心医院,在附近的水果店购置一提果篮,这才拐道上了住院部的电梯。
电梯门在中途楼层打开,刹那的功夫,她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顾倚霜。
后者显然也是意外的,讶色转瞬即逝,替代它的是半掺半的愉。
缓步走近电梯,人群拥挤,消毒水的气味弥漫飘荡在空气中,赶上这么个密闭空间,更是没辙。
他靠近,而她则是不假思索地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拉开距离,甚至不忘安慰自己只是怕被挤到手里的水果。
顾倚霜垂眸,淡淡启唇:“来探病?”
故意不去看他,施慈盯着眼前光影糊成一片的银色电梯门,呛道:“来跳楼。”
顾倚霜笑了:“那需要我帮忙架机位,拍一段肯定会火的视频吗?”
施慈轻哼,没好气道:“怎么敢辛苦您呢,我自拍就行。”
话音刚落,叮的一声,电梯门再度打开。
身后有吊着胳膊打着石膏的大叔和要给儿子送饭的阿姨在催促,施慈不敢耽误,下意识侧身让路,脚下一通忙,一个没站稳,肩膀就斜斜朝另一个方向歪过去。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和他挤在了一起。
“小心。”
清冽低沉的男声钻入耳朵,随着他开口,掌心抬起,护住她半面肩峰。
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身侧哗啦啦走过五六个人,施慈不敢乱动,任由自己缓缓的,渐渐的,朝他的方向越来越歪。
熟悉的白檀木质调盈上鼻尖,条件反射地嗅了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合适,脖子和耳朵先一步泛起窘然的红。
终于,随着大部队离开,电梯里只剩下三四个人。
迅速从他怀里脱身,施慈重新拉开距离,绷着脸站到了对角线位置,中间恨不得隔五米远。
顾倚霜哑然:“有必要这么避着我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感觉到随着他说完,旁边的女中学生抬起眼睛看过来,很新奇的表情,仿佛在看现实版的偶像剧。
脸更烫了,施慈囫囵两句,恶狠狠道:“我怕我忍不住把你吃掉行了吧!”
女学生的眼睛更亮了。
施慈的表情也更赧了。
要命,怎么每次遇见他都是这种尴尬的场合,这家伙就是黄历成仙派来折磨她的吧!
终于,一分钟后,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而还没有抵达的楼层,也只
剩下两个。
意识到他的目的地可能是顶层的心肺科,施慈抿唇,还是没忍住问了:“是顾爷爷生病了吗?”
“是的话,你要去探望一下?”顾倚霜不紧不慢反问。
施慈没有应声,没好气地瞪过去。
对视之下,顾倚霜败下阵来,缓缓道:“放心吧,不是。老爷子身体好得不得了,天天早上恨不得跑我那里去把狗偷出来溜。”
“那是谁?”需要你亲自去探望?
当然,后面半句她没有问出口。
顾倚霜:“我学琵琶的老师。”
施慈一顿,想起了将近一年前发生的事,那时候还在许春茶馆,是顾爷爷一脸骄傲地指着楼下的高台,指着戴面具的他——
“这茶楼的老东家是那不成器小子的师傅,教了他几年琵琶,这趟来与演出无关,就是来暖暖场子,也算是让师傅考教考教手艺。”
她记得,他的师傅是一位评弹大师。
“那你呢?”
似乎不太想把话题扯在自己身上,顾倚霜垂眸,目色落在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果篮。
不等施慈开口,电梯停住了。
两人默契地同时缄口,仿若这扇银色的自动门外,是另一个天地,是不允许他们继续交谈下去的全新世界。
洪水猛兽,山崩地裂,毒舌环伺。
皆在门外。
没有生涩虚伪地讲“再见,”施慈走出电梯,在门外驻足停顿几瞬间,赶在电梯门关上前,她还是转身了。
男人就站在三步之内,深蓝色的衬衣配黑色大衣,露出冷白脖颈,还有那颗浅色的小痣。
她记得,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那颗痣时,好像也是这件衬衣。
也是这样一幕蛟龙出水般的渥蓝。
惹来过目难忘。
万千情绪凝在喉间,她看着他,眉眼柔柔,嗓音却是清亮的:“顾倚霜,那首曲子,还作数吗?”
第56章 钥匙与锁 “这次,换我来追求你吧”……
还没听到他的答案, 电梯门就关上了。
突然出现的屏障在一瞬间将她的理智拉回,猛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她倒吸一口, 赶在那扇门重新打开前, 急匆匆跑掉。
再三确定他没有追上来, 施慈背靠墙壁, 长舒一口气。
手里的果篮顿时变得沉甸甸, 她攥得越来越紧 , 掌心和指肚被微硬的竹编材质硌出些许痛感。
心脏几近失控的濒溃感, 让她恨不得疯掉。
他真的就像魔咒一样, 让她束手无策。
细细密密的触感抚在胸口, 一起一伏, 好似有什么了不得的妖异魔爪笼罩而下,一点点,一寸寸,将她的形状描绘, 再被重塑。
强行将已经乱掉的呼吸恢复如初,她深吸气, 连续调整几次才推开外公所在病房的门,换上一张讨喜笑脸。
“慈慈来了。”
施素先坐在病床上, 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医院统一的病号服, 刚剥了个香蕉吃到一半。
施慈走近:“您这两天觉得身体怎么样了?”
“都是老样子, 哪年不都得有这么几天。”说着, 施素先摇摇头,感叹自己身为中医大夫,结果治不了自己。
将果篮摆到了床头柜上,她熟稔地拿起一颗苹果削起来。
看着她的动作, 薄薄一层的果皮绕着圈垂下,直到快削完了,也不见断开。
这是施慈小时候特意练过的,那时候还算天真,觉得这是一门本事,能讨家里人高兴。
但也是后来才知道,没什么用。
接过苹果,施素先忍不住,还是又劝起来:“慈慈,别老是和你妈妈怄着一口气,早点回家来吧。”
施慈抿唇,眸光暗下去几分:“外公,您误会了。”
“我不是因为和妈妈吵架才离开的,只是因为我想离开了妈妈才跟我吵架,您不用费心思了,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
施素先叹气:“外公只是心疼你,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也没人照顾你。”
施慈不气反笑:“我已经二十多岁了,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不是谁的附属品一定得靠谁照顾才能说,外公,我希望在爱任何人之前先爱自己。”
病房是双人间,隔壁的大叔和来探病的家人外出吃饭,刚走没多久。
偌大的四四方方顿时安静下来,久久没有再发出声音。
施素先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孩,神色多了几分复杂,半晌才重新开口:“你说得对,既然现在是你喜欢的生活,那就继续吧。”
等再从病房里出来,已经是快要晚七点钟了。
从住院部到医院大门,沿途路过露天停车位,余光不经意间掠过那串车牌号,脚尖点了点,停得不假思索。
还是没禁住,她扭头多看了一眼,隔着车窗玻璃和太阳膜,看不清车内的一切。
脑海中响起几个小时前的对话,她的呼吸沉滞下来,不敢多停留,试图装作没看见,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可没想到,才又把脑袋扭过去的功夫,所有表露在外的情绪戛然而止,咻的,她错愕怔在原地。
她没想到,他压根就没在车内。
与她的傻眼不同,顾倚霜是淡定的,仍旧八风不动。
“这是又打算逃?”顾倚霜敛眉,缓步走近。
施慈偏头,不去看他,轻哼:“要你管。”
“慈慈,我没有管的资格,可要我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停下了脚步,顾倚霜垂下眼睑,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把镰刀就这样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迅猛的风刮过耳廓,引来一阵心惊胆战。
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抬起脸瞪过去:“你想知道可以啊,我告诉你,那你倒是先告诉我你之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施慈一愣。
他过分坦然,过量直白。
换来她的措手不及。
“什么字面意思……”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慈慈,对不起。我没有我想的那么豁达,我放不下。”
他说完,眉眼间似卸下所有的清醒,朝她的方向更近一步,但怕惊扰到她,也就是一步:“你之前说,我们到此为止,抱歉,我做不到,在我这里,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结束。”
“施小姐,这次别推开我了,好吗?”
随着他的靠近,那张脸在她瞳孔中愈加清晰。
是施慈记忆里的眉骨与面庞,是靠情绪与情愫描绘无数遍的鼻与唇,她曾触摸过,曾吻过,曾和他在晦暗的光线下诠释过无数遍独属于情人间的暧昧。
几近窒感的呼吸将她折磨,说不上来应该怪风还是去怪潮湿的空气,霎时间,眼眶又酸涩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阻止那汪酸涩泉眼捣鬼作祟,她不允许此刻的自己有眼泪落下,倔又犟。
她像高傲的战斗天鹅,直直去看他。
“我们不合适,也不应该在一起,我不想把事情浪费在这种没有结果的恋爱关系上。”
顾倚霜拧了下眉心,目色滚烫,似在互换一种埋在心底的浓郁。
他缓缓开口,走得更近:“慈慈,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
“我没有那么厉害,能够在短暂的几十年里把一颗心分给无数个异性。”
“施慈小姐,我喜欢你,是不甘心只是享受当下的喜欢,我想和你有更多的故事。”
这次,她没有后退,也没有躲开。
华灯初上,光线被枝与叶的缝隙切割而下,残存的叶不再绿意盎然,微微槁色,一派陈貌。
他比她高很多,尤其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需要微微抬着头看他,从前接吻也是一样。
甚至还得踮脚。
“慈慈,这次,换我来追求你吧?”
“别躲我,好不好?”
手再度被那只大掌握住,独属于他的温度与气息,终于阔别已久地又席卷而上。
从温热至滚烫,在这样一份天寒地冻,凛气能越过皮肤直捣骨髓的气温下,他的存
在,他的气息,哪怕只是他的注目,都让她欲罢不能。
“我不怕你变卦,也不怕你后悔,只要你别躲着我就好。让我距离你近一些,再近一些。”
耳朵被俘虏,风声没了,汽车鸣笛声也没了,就连人潮经过的喧哗也皆听不着,仅有的,只是他。
望着那双眼睛,施慈意识到,自己真的中毒了。
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她还会被蛊惑到。
唇内的软肉被咬了又咬,她意识到,哪怕这么久过去,自己其实仍旧胆怯脆弱:“我们不合适的,我们家世上的差距是鸿沟,我们门不当户不对。”
“可我们的灵魂无比契合。”
顾倚霜再度开口,是让她无法忽视的笃定:“慈慈,物质是后天的,是可以由双手增多或削减的,但灵魂的颜色不行。”
“你说的差距可能是所谓信用卡里的限额,可在我看来,能认出车与表的牌子,和能辨别出水稻、麦子的区别没什么不同,我们都是丰富地在活着,在认真为自己的人生点缀。”
“我喜欢的施慈,做着自己热衷且真心喜欢的事,成为自己希望成为的人,你不知道这样的你有多迷人,闪闪发光,熠熠生辉,让我控制不住地为你着迷。”
“记得吗,我曾说过很多次的话,你比你自己想得要优秀的多,与这样的你相比较,是我高攀。”
第57章 Moonquake 以罗曼蒂克之名
那天晚上, 施慈久违地又坐上那辆迈巴赫。
眼前是纯色的、看不出主人家偏好的内饰设计,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施慈没忍住,系上安全带后戳了戳他小臂, 小声喊道:“顾倚霜。”
“你说, 我在听。”
男人偏过头, 单手掌心压在方向盘上, 没有启动车子, 侧目看她, 似在洗耳恭听。
“你之前给我送的花, 上面有一张贺卡, ”顿了顿, 施慈尽量调整语气, 不想让自己显得被动反倒是先露出马脚:“上面的贺词是你亲手写的吗?”
“是。”他面色如常,答得自然。
“那、那你为什么要写那串贺词呀?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她的十根手指都绞在一起,相互用力,指尖原本的淡淡粉色被对方挤压出微量的白, 看着晃眼。
车内没有开灯,可不远处来自医院的路灯却实在明亮。
就这样毫不避讳地照进车里, 连她脸上所有的细小表情,他都尽收眼底, 半点不剩。
“我很喜欢, 就写了。”
“你不喜欢?”
施慈一时语塞, 这让她怎么讲?怎么还让他一脚又把皮球踹回来了呢!果然是黑心眼的狐狸!
顶着不休夜色, 车子行驶在高架桥上,经过最高点时偏头看去,是一望无际的银色连成片,是钢铁森林, 是星子满天,是被誉为不夜城的魔都。
一双眼眸被这毫不收敛的魔幻繁华占据,与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观不同,这是人文设计下的艺术,美得震撼。
施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工作,住处、公司两点一线,除了地铁就是公交,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欣赏过什么了。
被他送回了家,施慈松开安全带,刚想去碰车门。
可不等指尖摸到,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声音适时将她的注意力抓过去。
“这周六晚上,有时间吗?”
施慈回头看他,眉梢轻挑:“怎么,顾先生打算约我呀?”
顾倚霜笑了下,坦荡得很:“是,想排个号邀请施小姐共进晚餐。”
“又是星级米其林?西餐中餐?南北哪家菜系?”
“都不是。托了上次的福,我也有幸在施小姐身上学了一道选餐厅的门道,考校考校?”
呼吸一窒,施慈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停顿两秒,撩了把耳边发丝。
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闪亮灿烂,她坏笑:“那还真不巧,那天晚上我有个高中同学聚会,分身乏术。”
“我等你,随时。”
话音尘埃落定,他坐在驾驶座按动开关,副驾驶的门紧随其后打开。
丝丝缕缕的风透过缝隙钻进彻底,热气散了不少,弥漫在空气中的浅淡白檀气也跟着一通乱飘。
潜意识发出警告,施慈笃定,这人口中的一句“等”,不只是在说晚餐。
今晚的月亮很不给面子,半面皎洁身姿被朦胧软雾云遮盖,犹抱琵琶半遮面,露出残存明亮。
同学聚会的说辞不是信口开河,是她上个星期就已经收到邀请敲定的行程。
操办人是当时的班长,现在也早就化身高级打工仔,据说年薪百万、家庭美满,为人倒是一如当年的热情高涨。
学生时代的施慈算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种,虽然底子好但从来都疏于打扮,不学妆容不配穿搭,快要大学毕业了才意识到发型对长相的影响。
至于高中时期,活在高楼大厦一般的习题册和试卷后面,齐刘海、小雀斑,就更敷衍、更没什么存在感了。
以至于一开始收到邀请,她都以为是班长发错人了。
直到明确看到自己的名字,她才拧着眉心同意。
前脚刚回复了“好的,我有时间,一定会去”,转头就在书桌正对面的便签墙上贴上一张新的,内容是“新的一年,学会拒绝”。
聚会的地点定在一家黄浦区知名的高档餐厅,施慈之前来过一次,当时是为了应付相亲,结果意外被某人目睹后半程。
“哇!施慈,你现在好漂亮啊!”
她刚出电梯,就被不远处的卷发女生一顿夸,对方熟稔地挽住她的手臂,亲热得不行:“你口红是什么牌子哪个色号呀?也太衬你肤色了!”
还不太熟练和半熟不熟,甚至连喊名字都担心把姓交错的人姐妹情深,又不想把气氛搞得尴尬,施慈就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干巴巴地提了嘴口红色号。
进到包厢里,餐桌前已经坐了大半圈人了。
有一半施慈都算不上很熟,让她最有安全感的,也就是正和某个欠钱大半年不还,正和他扯皮的肖伊然。
看到救星一般坐过去,她小声道:“幸好你来了,不然我真的好怕!”
肖伊然安慰道:“安啦,我这不是在吗。”
这时,包厢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条件反射地抬头看过去,在认出是谁的一瞬间,施慈又皱起眉头。
是丁诚源。
想起之前那堆九百九十九朵的玫瑰才送给收废品的大叔,施慈微微汗颜。
要命,早知道他在她就不来了,这不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不断自我洗脑要淡定,反正别人又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可不能自乱阵脚。
可人算不如天算,这顿饭吃到一半,突然就有人自作主张地当起红娘。
“对了老丁,我没记错的话你都分手两三年了吧?怎么没再谈?”
丁诚源若有所指:“之前没遇到喜欢的。”
“呦呦呦,之前啊?”
一群人立马开始起哄,话题越引越热,施慈全程没有抬头,暗暗祈祷这破话题可千万别跟自己扯上关系。
但显然,墨菲定律持续发功,丁诚源一句“施慈,玫瑰你不喜欢那蔷薇呢”,瞬间让包厢内的气氛炸到另一个顶点。
饶是就坐在一旁的肖伊然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什么情况!”肖伊然激动炸了,不断晃她的小臂。
施慈拧巴表情:“我晚点跟你说。”
说完,她直接站起身朝包厢门口走去,沿途路过丁诚源的位置,直接冷着一张脸把对方一起喊出去,她这一喊,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嚷嚷个不停,让人心烦意乱。
她发誓,这么没有边界感的破同学聚会,给她一百万她都不会再来了!
终于没了吃瓜群众,两人站在包厢外的走廊里,气温不凉不热。
丁诚源似乎也意识到刚刚的言辞不太合适,但
面子要紧,还是强撑着问:“你还没问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我为什么要回答?”
施慈毫不客气,半点迂回都没有:“是我之前在电话里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丁诚源,我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可是——”
“不好意思,没有可是。”
施慈看着他的眼睛,呼出一口浊气,踌躇半天还是没说出想象中的狠话:“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你也不用把心思放在我这里,你条件很好,应该还有很多女孩子对你芳心暗许。”
她说的全神贯注,生怕发挥错一点。
注意力过于集中的结果,是导致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电梯门,早就悄悄打开。
等讲完一大堆扭头要提前结束这场聚会时,脚尖才刚调转了方向,发丝随着惯性飘掠,几丝几缕叛逆地蹭上鼻尖,微微痒。
不由得瞪大眼睛,她不愿意相信,自己这几天居然能这么寸。
要不然怎么又能在这种地方撞见顾倚霜。
男人站在几步之外,深棕色衬衣松开两颗最顶端的扣子,配黑色高领毛衣,清贵英隽之外,浓淡二色相融,暗蕴风度。
与她对上视线,男人薄唇微微勾起,头顶的长排廊灯发挥作用,暖色调的光圈倾洒在他发顶、额前、鼻梁,映衬之下,眉眼间少了几分她对他早期印象里的凛意,更添温意。
似曾相识的感觉几乎把她吞噬,耳根越来越热 ,她垂下眼睫,不敢去看他。
见她没动,顾倚霜索性走近了,也懒得在意更远身位外的那位,从善如流地伸出手:“顺路送你?”
深吸一口气,她靠过去两步,指关节搭上了他的手。
入虎口,总好过继续回去当话题中心,还是八卦娱乐的话题。
只是眼前这位,是黑心虎!
他的车停就停在楼下,走出餐厅大门,还没两步就看见他先自己一步拉开车门。
侧身坐进去,施慈阻着门不让关,微微仰着头,看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倚霜笑笑:“巧合,和人吃饭正好结束。”
施慈不太信,眯起眼睛:“真这么巧呀?”
“我不是说过吗,我们缘分未尽,连上帝都看不过去。”
油嘴滑舌!
施慈轻哼,也懒得再指望能从这张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她义正言辞:“你别麻烦了,不用非得送我回家,一条街之外放下就行。”
顾倚霜:“施慈,我看起来就像是差这点油费的人?”
听到自己的大名一顿,施慈的脸埋得更低了,微窘:“我可没说。”
“那就坐好,系安全带,我送你回家。”
看着她真乖乖把安全带扣上,顾倚霜才合上车门。
隔着暗色的车窗膜,身后有灯光斜着打来,他看不清车内的她是怎样一番表情,细细在脑海中设想,随即会心一笑。
车子刚启动没两分钟,施慈就接到了肖伊然的电话。
“慈慈,你怎么走了呀!还有好多人问你呢!”
大概是多喝了两杯,肖伊然的嗓门也比平时大了不少,哪怕没开免提,落在气氛安静的车内格外震耳朵。
尴尬到抠手,施慈小声道:“家里突然有点事,你帮我说一下吧。”
“你啊你,真是闷心眼!”
肖伊然恨铁不成钢:“今晚这个机会多好啊,你是没瞧见,那些男人听到你走了的表情,要我说你也别醉心单身了,找个知根知底的交往试试,指不定就是一段久别重逢的罗曼蒂克呢!”
心脏仿佛被很捏了一把。
强压着胸口的蓬勃,施慈小心翼翼地扭头朝手边的人看了眼,但没想到,视线就这样毫不客气地撞在一起。
这下倒好,之前还只是被捏,这下子简直就像是被加特林扫射。
匆匆收回目光,又匆匆挂断电话,将手机攥在掌心双手又搭在膝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这么心虚。
就好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罗曼蒂克?是指把追求者拒绝到满脸沮丧的那种吗?”
他突然出声,将本就氤氲暧昧的气氛再度挑破。
施慈的脸越来越热,瓮声瓮气地反驳:“要你管!”
顾倚霜笑了。
不算大的一节气音从喉结散开,胸腔微震:“那看来我还挺幸运。”
“既没有被拒绝到愁容满面,还把女主角拐到了车上。”
施慈奓毛,恨他这张嘴:“你不要你以为你现在在开车我就不能用手包砸你的头!”
顾倚霜扬眉,姿态是闲散的,压着笑缓缓道:“快到了,安全起见,等车停下再砸也来得及。”
施慈吃瘪地生起闷气,忍不住又狠狠剜了他一眼。
这人的厚脸皮到底是一开始就有藏的深她没发现,还是出国一趟被什么不知名的脏东西缠上了?真要命。
正胡思乱想着呢,手机突然振动两声。
她顺着看过去,是一个被特别备注的闹钟,看清闹钟备注上的内容,眼睛咻的一下就瞪大。
糟,她忘了今晚就是给博物馆上交联动活动设计稿的DDL(截稿日期)!
后知后觉地反应起来连电脑都图省事还摆在办公室,她懊恼地捂脸,感慨这明明是存心给自己找麻烦呀!
心里着急,她扭头问:“那什么,你方便拐道先送我去工作室一趟吗?”
“忘东西了?”顾倚霜偏头看过来。
眼睛里根本藏不住焦虑,施慈点点头,解释:“我把电脑忘在办公室了,但今晚有个设计稿得交。”
“知道了。”
话音刚落,转向灯被打开。
几秒后,车身方向整个变化。
十分钟后车子在山海工作室的新址停下,施慈心里着急,开了车门就要下车,但忘了自己今天穿的是一条半包臀的修身鱼尾裙。
动作幅度一大,用力过猛,还不等她反应过,耳边就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布料撕扯声。
刺啦——
施慈傻眼了。
顾倚霜也听到了声音,不约而同地错愕一顿,霎时间,心知肚明的两人都没有开口。
连忙用包包遮住大腿侧面,施慈整张脸涨红,煮熟的虾子一般。
“你在车里别动,我去帮你拿。办公室有门锁密码吗?”
扭头冲他看过去,施慈欲哭无泪地摇摇头,讲了工作室所在的楼层和自己办公室的方位,声音弱而小:“电脑包就在我桌面上,你开灯一眼就能看到。”
说着,她从随身小包里掏出钥匙,手狠狠压着,动作全程别扭拘谨,生怕露出来半点。
“好。”
接过钥匙,他言简意赅。
随着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冷风恶鬼似的灌入。
稍微将车门又拉回来一点虚掩上,顾倚霜回头,看着她:“我很快就下来。”
施慈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如他所言,施慈很快隔着车窗玻璃看到他。
他推开大门的玻璃门走出来,额前碎发被风吹动,露出额头的白皙,清贵卓绝的一身装扮,偏偏配了一只粉色的电脑包,还怪可爱的。
“来了,给。”
将电脑包递过去,顾倚霜反手带车门。
施慈由衷道:“谢谢。”
顾倚霜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他侧目去看她,纤细的手已经将电脑从包里取出来,正专心致志地敲在键盘上,指肚压在硬质合金上,撞出银色。
收回视线,他看向自己的手,忍不住回想起刚刚那刹那的触碰。
终于把邮件发过去,再三确认看到了对方邮箱的自动回复,施慈长舒一口气,完全不留恋地将电脑关机。
一抬头发现车子居然已经驶进了自家小区,又去看他:“今晚辛苦你了,谢谢。”
“如果可以,我不太希望你和我这么客气。”
顾倚霜启唇,眼底暗自蕴藏着不知名情愫:“慈慈,我以为,我们至少还没生分到这个程度。”
施慈抿唇,回想起小时候被千叮咛万嘱咐交代的话,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要讲礼貌,怎么长大后还被用出禁忌了呢?
心口纠结又挣扎,她将电脑重新放进自己粉色的电脑包里,边拉拉链边小声嚅啜:“知道啦,我以后对你不这么客气总行了吧。”
软绵绵的调调无意识滑出,像散开的棉花团,又像就这样直愣愣地在他心底倒出一罐霜糖。
心间变得稀巴烂,病因是她。
他对她没招,一贯如此。
“那我先回去了,晚安?”
“等等。”
施慈回头,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说,但耳朵没等来,腰上倒是先被围上一圈温度。
她一愣,垂头看去,准确来说是看他系在自己腰间的西装外套。
男人的指节很长,随着打结的动作,他的指腹无意间擦过她的腰,最敏感的那片软肉禁不住这种,下意识瑟缩着躲。
“别动。”
顾倚霜出声,又抬起头:“又不会吃了你。”
施慈脸烫得过分,没有再动。
他距离太近,隐隐约约的,施慈嗅到他衣襟出的清新香气,不是白檀,却比之更让人印象深刻。
“还没好吗?”她微弱着嗓音问,心跳已经快到不受管辖了。
“快了。”
“喔……”
很快,他停了动作。
重新直起腰身,他却没急着拉开距离,缓缓道:“回家吧,晚安。”
对上那双色调浓稠的眸,鬼使神差,施慈好似听到来自骨骼的喧闹,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怂恿者,催促着自己不要推开他。
她好像确实没那么想推开他。
甚至,渴望再近一点点。
那股倔劲一上来,她也成了不管不顾的赌徒,心一横眼一闭,双手掌心去捧他的下颌。
下一秒,轻柔的吻单刀赴会般落在他侧脸。
一如当初,在螺歌里槐花树下的那个晚上,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吻他。
静静地看到男人唇角一侧的殷红唇印,施慈避开视线,声音沙了几分:“嗯,晚安。”
她私心地认为,今晚这夜,以罗曼蒂克之名。
第58章 Moonquake 触电似的异样,激……
临近年底, 赶到圣诞节的前三天,工作室里众人才商量出年底团建的好方案。
作为彻头彻尾的南方人,秦燃一开始就高举“跨城滑雪”的创意, 但还没三分钟, 就被柳扒皮否掉, 原因是场地合适的北方城市距离太远, 一来一回影响工作。
龚星海补了句“那连着元旦假一起玩不就好了”, 柳俞安哑口无言, 只说放进候选里。
但显然, 他低估了一群南方人对雪的渴望, 加上最近刷到的东北旅游视频太多, 还没十分钟, 别说方案梗概,连细纲都商量出来了。
施慈也是高举“赞同票”的人。
虽然高中的时候因为参加研学旅行在京市看过雪花,可真要去东北去长白山去冰雪大世界,那可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激动的不行, 就差“篡位谋反”把大老板干下去了。
最后还是少数服从多数,敲定在圣诞节后两天集体出动, 三天两夜的团建结束后直接迎来元旦假,休息个痛快。
而接到“陆予桁”打来的电话, 就是在施慈抱着电脑刚回到办公室的时候。
看着屏幕上的备注, 她歪头想了几秒钟, 实在是不记得这位有什么事是需要跳过柳俞安和自己直接沟通的。
毕竟自从他成为《默山海》的主要投资人, 都七个月了他们的直接交流也没几次,这回倒是稀罕。
她滑动接通:“喂?”
“施慈,是我,顾倚霜。”
霎时间, 耳边空气都仿若凝固。
施慈眨了眨眼睛,讶意填满瞳孔,措手不及:“你、你为什么会用陆总的手机打给我呀?”
听筒里传来男人澈冽嗓音,不疾不徐,咬字清晰。
但这一刻,施慈甚至希望别这么清晰,要命,这不是连给她装傻的机会都没了吗……
“施小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把我拉黑半年多的事就这么忘了?”
微微窘迫,耳朵也有一点点热:“哦,好像确实是刚想起来。”
冬季的阳光带着不拘一格的清凉感,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户玻璃落在办公桌一角,不同色系摆得肩并肩,摸过去好像有实质似的。
静静感受着自己异于平常的呼吸节奏,施慈又揉了揉鼻子,在努力让自己忙起来。
很快,她隐约听到一节短促的轻笑。
硬着脾气,她不服:“不许笑,再笑就拉黑你一辈子!”
“可别,”顾倚霜适时接话,询问调调,笑意听着是没退的:“施大策划,行行好,给我放出来吧?不然哪次联系你都得找人借手机,挺麻烦的。”
“麻烦的是你又不是麻烦我,我不要。”
这样说着,施慈勾着唇边,也学起电视剧里看过的无理取闹,食指与拇指一起用力,打着圈捻起垂在颈边的发丝。
“那总不能真麻烦我一辈子吧,万一身家显赫的陆总被麻烦得生气了,一怒之下不给你们投资可怎么办?”
这人!居然还威胁她!
施慈鼓起双颊,气呼呼放狠话:“那我一定去暗杀你!”
这下倒好,笑声彻底掩盖不住了。
手机距离耳朵太近太近,完全是贴着耳廓,施慈听得仔细,脸上的热气也愈演愈烈,让她没辙。
“那这样好不好,你先放一个出来,微信我暂时不奢求,但至少能让我打通你的电话?”
还没消气,施慈玩腻了桌边的限定角度阳光,又用手指去拢鼠标。
指尖有意无意地蹭在细长连接线上,一开口,语气掺了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骄矜。
“看你表现咯。”
“那刚好,我这里有个让施小姐考校我表现的好时机,给个机会?”
“什么?”
“这周六晚,平安夜,在市郊的华黛庄园会举办一场假面舞会,如果可以,我有幸成为施慈女士的舞伴吗?”
施慈一愣,嘴角抿出弧度,总算是品出来了这通电话里真正的由头。
感情这家伙是为了半盘醋,特地下了一锅饺子呀。
她坏笑,随口一说:“可我那天有工作诶,节假日加班费可是双倍。”
“我出三倍。”
“这不是钱的问题!”
“五倍,算了,十倍吧,我买断。”
施慈:“……”
好吧,得承认,是有一点钱的问题。
“那就这样,到时候我去接你,记得把我号码挪出黑名单,不然不方便联系。”
下意识说了句“喔”,施慈才再次回过味,好嘛,上当了!这是个连环套啊!
这家伙绝对是属狐狸的!
与此同时。
华斐资本,总裁办内。
结束了通话,顾倚霜唇角的翘还暂时停留,他抬手,将手机还给了缘由原有主人。
接过手机,陆予桁扬眉,问:“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放下脸面、煞费苦心,就为了求人家吃你这把回头草?”
顾倚霜敛眸,薄唇微张,似笑非笑:“管它新草旧草,只要有机会被羊吃进肚子里,就是合格的草。”
/
施慈下午没有待在工作室,而是出外勤去了趟魔都博物馆。
之前发邮件交过来的联动活动设计稿博物馆这边的主要负责人很满意,有意追加新的联动内容,希望能和她详细聊聊。
这样积极的面对面沟通施慈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结束了研讨,她看时间还早,便想着在博物馆逛一逛再回去。
突然记起那把五弦琵琶的真品在几年前已经被一位低调的私人收藏家购置回国
,转而赠送给了魔都博物馆,她心血来潮,想去见见实物的迫切达到了顶峰。
作为世界上最后一件五弦琵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被安置在有关乐器的展厅里,她按照索引指示图一路找过去,可没想到,空空如也的玻璃展柜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注意到最下面的小卡片,一句“文物出借中”解释了一切。
她没多想,只以为是借给了哪家博物馆。
余光落在周遭蓬荜生辉的古物器具上,她眼前一亮,有了将“宫商角徵羽”运用到联动设计里的打算。
这是中国独有的文化底蕴,是历史的勋章,她想试试。
灵感说来就来,她抱着平板在展厅外的休息区坐下,随身携带的托特包把膝盖垫高,她就这样一丝不苟地画起来。
用手机比对着刚刚拍下来的照片,一点点的将可以运用的元素做出标记。
她过于沉迷认真,等回过神一抬头,发现侧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位年长女士,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稿图。
大概是保养得当,施慈没有在第一时间辨认出对方的实际年龄,丝绸衬托出华贵与阅历的美,配真丝缎绣,更是锦上添花。
除了衣着打扮,真正让她在意的是对方通身的优雅气质。
怕她被自己吓到,顾芸毫不吝啬地夸奖,临了又问:“你是美术生出身吗?”
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施慈收起平板,边道:“没,我是读计算机的,数位绘画是自学。”
“这样呀,那还真是厉害。”
很少被年长的女士这么夸,施慈更不好意思了,脸也有点红。
毕竟细算下来,贯彻她整个童年与学生时代的,都是施女士不以为然地“嗯”、“啊”、“还可以”,以及“你这次为什么不是第一”、“被曾经不如你的人超越了你就不会反思吗”,以至于现在的她,完全不擅长应付这样直白的褒奖。
是过分不熟练的生涩。
正好快到闭馆的时间,两人一起乘坐电扶梯离开,等抵达一楼正门出口时,才发现居然下雨了。
看着眼前几乎成幕帘的雨丝,因为没有带伞,施慈皱起眉有些头疼,在想着要不要多等一会再去地铁站。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施慈扭头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女士身边多了一位一身漆黑的墨镜男,对方打着伞,表情严肃。
反观她本人,笑盈盈地看过来,眉眼之间皆是和风温煦。
对温柔的人一贯没有抵抗力,更何况现在的施慈确实没有底气推拒,她道:“那就谢谢您了,真是麻烦了。”
顾芸弯着眉眼:“这有什么,上车吧。”
话音一落,施慈看到那位大概是保镖一样的人物已经先一步拉开了车门。
托了某人的福,依旧对豪车没什么认知的她,印象最深的车子品牌,和眼前这辆如出一辙。
一上车,施慈更傻眼了。
她拧着眉心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就认出这是顾爷爷之前每次去外公的医馆做针灸理疗时,都会来接他的司机大叔。
等等,如果是这样,那这位女士岂不就是……
她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在一瞬间提到了最顶端,终于,在黑衣保镖关上车门的前一秒,死心了。
“顾董,周一的董事会需要您出席……”
前两个字出来,后面的内容施慈已经分不出注意力听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他的母亲见面了。
一想到她们在博物馆时曾有过的交流,施慈更是紧张到十指绞在一起用力,一时间她也分不清自己在因为什么紧张,是因为身边的顾女士,还是因为那个人。
她说不清。
直到被送回到了家门口,施慈的内心波澜也没有恢复正常。
意识到对方貌似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施慈欠身礼貌地道了谢又告了别,目送那辆七位数的座驾离开才收回目光。
只是她并不知道,车子驶出小区,有关她的内容才刚刚开始。
顾芸看向前排开车的飞叔,主动问:“这就是倚霜心心念念的那位施小姐吧?”
飞叔点头:“您这是之前就见过了?”
“不算,”顾芸道:“萧何前段时间给我看过照片,自带滤镜的相机出图,她本人倒是丝毫不输,还更胜一筹。”
“倚霜眼光高,他惦记的人总是不会差的。”
说着,飞叔突然又想到什么,颇为遗憾地感慨:“可惜比起倚霜,这位施小姐的家庭条件是差了些,不然还真担得起一句郎才女貌。”
顾芸笑了下,不以为然:“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单一标杆衡量人?再说了,我倒不觉得那孩子家里条件差,能养出这么好的性子,再差能差到哪里?总不会太叫人失望。”
“连公务员政审都卡不了这么严,怎么,我们家比那还凶险?”
“哈哈那确实不至于,不过施小姐大概也是早早想到了这层才提了分手,怕是担心和倚霜在经济方面差距太大,成了以后谁谁谁扯闲话的由头,我估摸着,她是不想给倚霜添麻烦。”
顾芸摇头浅笑:“可我怎么看着,有人心甘情愿,还巴不得呢?”
这话说出来,飞叔也乐了。
说着说着,顾芸又想起在平板页面上看到的设计稿,以及早就调查过的有关她的资料,由衷赞叹道:“这位施小姐是块璞玉,是需要打磨的珍宝,倚霜有这个眼光也有这个心,不着急,且等着看吧。”
“比门第更重要的,是爱人彼此的契合,再相配的家世也扛不住相看两相厌,总不好将来一个人聊城门楼子,一个人说胯骨轴子,这样真心喜欢、彼此欣赏才是值得信赖的感情。”
“说的是。”
/
平安夜当天。
作为年底最后一个有特殊意义的时间节点,大街小巷被一派梳洗打扮,不少门店的玻璃和门前都被贴上了铃铛麋鹿和圣诞老人。
路过哪家小学,门前更是连着停好几辆在后备箱贩卖红蛇果的私家车。
为了应景,施慈还特地佩了条红围巾,尾端是麋鹿图样的轮廓刺绣,小俏皮藏在隐蔽处。
但似乎也没有那么隐蔽,不然怎么刚一上车,就被人瞧了个正着。
“看来今晚是麋鹿小姐?”顾倚霜看过来,浅浅笑着。
车内的温度比外面舒服很多,施慈慢着动作将围巾拆下,几次折叠压在膝盖上。
随即,指着他西装外套胸前的胸针,呛道:“比不得麋鹿先生光彩夺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花孔雀成精呢!”
顾倚霜哑然。
车子缓缓行驶,方向却不是市郊。
反而上了高架,在二十分钟后抵达了黄浦区一家在小红书上很有名气的造型工作室。
施慈以前听说过他们家,据说这里的老板和工作人员是有服务门槛的,传闻连某个三线女明星来了都只能吃闭门羹。
“来吧施小姐,花孔雀邀请你看开屏表演。”
在她下车前,车门拉开,出现在施慈眼前的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很流畅漂亮的骨骼线条,隔着血肉,白皙肌理,哪怕是放在美术专业的教科书里,也是前几页的标志形状。
被他的形容逗笑,施慈翘起唇边,故意没有搭过去,自顾自下了车。
造型工作室的正门前站了两个人,在后续的自我介绍中得知他们分别是化妆师和服装师,两人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笑脸,尤其是在问起施慈喜欢的妆容风格与礼服时,更是热情得不得了。
在听到已经准备了三套服装供她挑选时,施慈顿时头大,觉得自己成了《闪耀暖暖》里的主角。
“施小姐,请跟我们来。”
女更衣室,男宾止步。
走过头顶被撩开的纱帘,施慈顾不上管他,随着步伐,小女生对漂亮裙子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尤其是在看到分别用作搭配的珠宝时,更是眼前一亮。
想起来很多年前在某个电视剧里看到的台词——
“女性和鸟类的共同点之一,喜欢发光的物体”。
确实,魅力太足,难以招架。
出于好奇,她扭头问:“这些珠宝也是你们这里的吗?”
负责服装的女工作人员笑了,解释:“这些都是顾先生准备的,包括衣服和鞋子,我们只负责这段时间的保管以及待会儿您的妆容。”
施慈抿唇,心思飘得有些乱。
最后,她选了一条银色鱼尾裙,细吊带搭心形浅V领口,波光粼粼的银色在灯光下映照出璀璨之意,修身掐腰的设计恰到好处。
半开叉,比膝盖高出半寸,她还不太习惯穿这类裙子,指尖提起部分布料,每一步踩在深色的地毯上,清纯之外,摇曳生姿。
妆发齐全后,她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不好意思地摸摸脸。
“施小姐您底子好,怎么打扮都是光彩照人!”
“要我说啊,连耳环、项链上的宝石都成了您的陪衬!”
工作人员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笑得比当事人还灿烂。
施慈更难为情了,佯装淡定地挽了下耳边碎发,又听到她们要去取高跟鞋。
站着坐着都是等,施慈心血来潮,想着反正也没人看见,视线不自觉又落到镜面,没再收敛笑容。
她学着曾在杂志上看过的镜头感姿势,转了半个圈,将腰线侧过去,仔细看着自己的模样。
将手机拿出来,她对着镜子拍下一张,鬼使神差的,又想起三年前,在那个寒风乍起的夜晚,自己脸上被涂满化妆品后的照片。
不习惯是有的,惊喜也是有的。
她喜欢这样漂亮的自己,也希望这样的自己,可是一直有。
“慈慈,我可以进去吗?”
忽的,来自纱帘外的一道声音适时打断了她所有的联想。
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刚刚的臭美心思,清了清嗓子,依旧强装镇定:“顾先生,男宾止步诶。”
顾倚霜笑了下,从容徐徐:“我来送高跟鞋,施小姐让进吗?”
“你求求我?”
“你让我进去,我才能求不是?不然看不着脸多显得没诚意。”
“心机,某人可太心机了!”
施慈轻哼着评价,说完最后一个字,却是主动走近乳白色的纱帘,慢悠悠掀开。
白色之下,是身着黑色的他。
他们之间查了将近二十功夫,施慈抬眸看过去,照例被那颗泪痣吸引走目光,得给自己打一剂强行针,才能不被那双眼睛里的漩涡吸进去。
心跳又快了。
她秉着气,意识到这件现实而又狼狈的事。
重新拉开两步的距离,她故意提了提裙摆,晃了晃身子:“怎么样?”
顾倚霜由衷,一脸淡定地将那两步之差抹杀:“很合适。”
就连吊带本身都是窄珠长丝,如何不精致,如何不美轮美奂。
如何不牵动心绪情愫。
他手里提着那双高跟鞋,另一只手则是收着力气把她拉到沙发前坐下。
下一秒,又默不作声地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不知道哪里来的创可贴。
施慈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怀疑这么贴心的小细节,真的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话,实在好奇,干脆装傻盘问:“为什么要拿创可贴呀?”
“高跟鞋穿久了容易磨伤皮肤,贴上创可贴隔绝会好一些。”
他从善如流地答着,单膝蹲在她面前,将其中一只鞋摆在地上,单手托着另一只的鞋底,又伸出手:“脚抬起来。”
施慈一个激灵,羞耻至极地拒绝:“我自己来就可以!”
说着就要去抢高跟鞋,但因为坐得不算实,上本身下意识使劲朝前倾倒,竟就这样硬生生地砸进了他的怀里。
霎时间,别说呼吸了,施慈觉得自己连大脑供血都要骤停了。
哪怕转瞬即逝,可柔软的形状还是因为这场意外久违地触到了他的骨节。
触电似的异样,激得她骨骼战栗,好像连血液都是躁动着的,酥麻难遏。
连忙推搡着他的肩膀隔开空隙,施慈整张脸通红,不敢去提那一瞬间的“冒犯”,磕磕巴巴道:“你、你给我,我自己可以穿的。”
她是埋着脸在说话,没有看清男人眼底那片浓郁。
来自指尖的触觉,怎么可能不强烈。
怎么可能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喉间滚动,他沉声道:“慈慈,这次就让我帮你,好不好?”
重新对上那双眼睛,施慈心底咯噔一下。
她觉得,这人当年的语文成绩一定很好,不然哪有光靠断句就能这么掐七寸的,又或者,他大学读的专业根本不是智能科技,搞不好是,是心理学,专攻人心的那种。
到最后,那双鞋也是他帮她穿上的。
在她的心惊肉跳之下。
再次上车前,施慈注意到男人的胸口,没有取下那只精巧可爱的小麋鹿。
第59章 Moonquake “听说山里的狐狸……
华黛庄园位于市郊。
很巧的是, 距离施慈曾去过一趟的蒲罗山道只隔了不过百米。
在今晚,纸醉金迷的奢靡成了具象化演绎,连灯影重叠的光线, 都是跃然纸上的生动, 让人过目不忘。
车子停在庄园外, 有身穿类似《胡桃夹子》里哨兵装扮的侍应生上前引导司机泊车, 并且为每一位贵宾送上进场时需要佩戴的面具。
面具是随机发放, 样式不一, 拿到什么全凭运气。
施慈看着手里的“粉红狐狸”, 单手比划在眼睛前, 冲他歪头:“听说山里的狐狸会吃书生喔。”
顾倚霜勾唇, 学着她的动作也举起自己的面具, 压住半张脸,缓缓启唇:“吃书生,又不吃同类。”
很巧,他拿到的那只, 也是狐狸。
施慈没有参加过这种假面舞会,出于拘谨和生涩, 从进场开始,便不由自主地挽住他的臂弯, 认认真真地搂着, 生怕走丢一般。
劲使大了, 顾倚霜侧头看过来, 哑着声音笑:“慈慈,如果你打算就这样把我的西装拽下来,倒是可以继续用这个力道。”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施慈热了脸, 赶紧松开一些。
距离舞池开放还有一定的时间,偌大的宴会厅内,是此起彼伏的交响乐。
舒缓优雅的慢曲调,刚好是舞曲前的抒情押韵。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看似戴着面具,实则人人相知,举杯互敬。
银色鱼尾裙并不是高调的华丽风,灯光下,她的皮肤白到发光,唇色殷红,纤腰软骨,狐狸面具遮住半张脸,罕见地衬托出妖异艳色。
顾倚霜知道今晚的施小姐很美,从第四次用眼神逼退那些意图不轨的人中映射出。
他带着她往里走,幽幽启唇:“会跳舞吗?”
眨了眨眼睛,施慈实话实说:“啦啦操算吗?”
顿了一秒,施慈坚信,自己就是在这人的眼睛看到了他在笑!
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腹黑狐狸对自己的嘲笑,她不顾耳根的热意,理直气壮地嘟囔:“不许笑!那可是我当年为了凑学分千辛万苦才学会的!你知道啦啦操跟节奏有多难吗!”
顾倚霜中肯道:“确实,啦啦操蛮难的,可惜今天场合不合适,不然还真想见识一下帮助施同学拿到学分的啦啦操。”
他一本正经,施慈更不好意思了。
如果说在造型工作室时的怦然是源自肢体上的无意间触碰,那此刻的眼下,便是因为某些更意向的内容。
比如从他口中冒出的那句“顾同学”,比如就现在,他们因为距离太近,而交换交缠的气息与体温。
每一秒,都能将埋在她心口的那颗炸弹更进一步地点燃。
“呦,这么有童趣啊,小麋鹿胸针?顾二公子这是打算返老还童了?”
随着那串打趣声落在耳畔,施慈躁动不已的心跳戛然而止,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率先入目的是一张黑色蕾丝面具。
那头利落的短发很有代表性,施慈一眼认出这人是萧何。
后者笑眯眯地看过来,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好久不见啊施小姐。”
顾倚
霜淡定地看过去:“今晚我不想谈公事,萧总明天请早吧。”
萧何走近:“别啊,明天这好事可就被陆予桁占了。”
说完她又看向施慈,眨眼坏笑:“施小姐,我方便把人先借走十分钟吗?待会儿保证全须全尾地给你还回来!”
被她的遣词用句惹笑,施慈腼腆地提了提嘴角:“好呀,刚好我现在也有点看腻他了,五分钟是不是太少了,十分钟、二十分钟都没关系。”
萧何乐道:“施小姐大气。”
坏笑着欣赏某人黑脸离开,施慈竟然觉得这样会有一点点爽,好像看他吃瘪,比她自己吃三大碗蟹黄拌面还痛快。
耳边的音乐仍旧动听,但似乎在大提琴、萨克斯之外加了别的乐器,她扭头看过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位琵琶演奏者。
弦曲勾振,琴号同频,东西方传统乐器的共同演奏,刚一登场,就引来满堂彩。
施慈站在一旁听得入迷,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人。
“这位漂亮的狐狸小姐,有幸邀请你跳支舞吗?”
施慈一愣,怔怔看过去,才发觉这位白西装男士。
她下意识婉拒:“抱歉,我在等人。”
“你等的那位,不会是姓顾吧?”
男人笑眯眯地说着,上半张脸藏着纯白色的硬质面具下,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一笑起来,恶意满满。
对方翻脸的速度让她瞠目结舌,但更让她意外的是这人前脚刚结束的那番话,她认识自己,也认识他?
男人已经收回了手,还做作地将手背擦了两下在另一只手臂的西装外套上,阴阳怪气拉得很足:“早就听说,顾二少回国后对前女友念念不忘,亲眼一看也不过如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魔力。”
男人声音不算小,就站在两侧的人纷纷侧目看。
“听说施小姐可是寒门贵子,有个坐过牢的亲生夫亲还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一步不容易啊,顾总没少帮衬吧!”
随着这句话说完,交响乐的乐曲变得不再纯粹,掺和进了太多杂音,令人生厌。
施慈孤身一人站在原地,意识到这是有砖头砸过来了。
但显然,这是个没出息的,不然怎么盯着看了半天,只敢挑他不在的时候才来戳人脊梁骨,不就是料定她会因为这些年自卑内耗,会把这些事咽进肚子里吗。
条例越清晰,她看着眼前的人影,就越觉得可笑。
男人似乎很是无所顾忌,既然就这样明晃晃地摘了下面具。
看清他的样子,施慈扬眉,想起来曾在什么时候见过。几个月前周云意单独见自己那回,好像就是由他送来的。
她半讽开口:“比不得你,连活到现在都全靠会投胎,你猜猜,如果不是你身上的血缘,凭你的本事你的能力,你的父母会投资你这样的人吗?”
“冒昧地问问,你高考多少分就跑来秀优越感了,哦不对,我猜像你这样的人,大概都没勇气支撑你参加高考吧?”
她骂得直接又生动,白西装男人当成就愣了几秒。
就连站在旁边一位年轻女孩,都听得忍俊不禁,乐成了声。
似是意识到自己面子挂不住,男人瞪过来:“在应试教育里有什么可骄傲的,还不是做题的机器!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有什么本事吧!”
施慈笑眯眯地看过去,云淡风轻:“说的真好啊,一看就是德艺双馨的人物,可不像某些人,知道靠自己靠不得,赶忙用父母的资源早早做逃兵。”
“偏偏这人吧,做了逃兵不说,非得大肆宣扬,也不知道图什么?图别人看你的时候偷着笑?”
“毕竟谁都知道,选择出国,和愿意出国,是两码事。”
话音刚落,不久前才顾及面子捂嘴笑的女孩,这次彻底绷不住,乐得合不拢嘴。
她笑声敞亮,而那个男人的脸色也伴随着女孩的小声,青一阵白一阵。
顾倚霜和萧何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萧何笑得也不算隐蔽,咯咯道:“我就说吧,施慈这个人相当有趣,多会骂呀,净戳人痛处!”
顾倚霜嘴角噙笑,没有回答萧何,而是信步朝她走去。
光影之下,是盛大的舞曲宴堂,流金十色,人影攒动,他只能看到她。
她不是生长在葡萄下的娇嫩花卉,而是一夜雨后,便成钻出十丈高的竹。
从芽到笋,再到杆。
这场独属于她的剧目,他很乐意欣赏,也跟希望参与其中。
“范禹,有什么话不如来对我说,趁我不在欺负我带来的人,怎么,吃喝玩乐的日子过够了,想让我帮帮你做点事出来?”
随着步伐,男人澈冽的嗓音浮在施慈耳畔,下意识回眸去找,不等看清,肩头率先搭上一只手。
掌心温度自川字纹镀上她的皮肤,热而不灼,伴着独属于他身上的白檀气,好像还掺了丁点儿须后水的清新调,让人心安。
范禹噤声,不敢再多开口。
别说他,怕是整个沪圈的人,也没几个敢和他正面叫板的。
顾倚霜冷冷看向另一个方向,望的人是那个不久前还在狂笑的女生:“褚总,你邀请的人如果都是这种模样,那我们可就先走了。”
褚黛扭头看过来,打了个响指招来安保人员,一句“范少喝多了,送他离开”就结束了这场闹剧。
随着休止符降临,舞池准时开启。
施慈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就被他的掌稳稳握住,乌黑眼睫颤了颤,她去看他:“你刚刚都听到了?”
顾倚霜握得更紧了:“听到了,可惜没来得及鼓掌叫好,现在还来得及吗?”
施慈乐了,故意说:“晚了,哪有先上车后补票的呀。”
褚黛看不了这种画面,赶紧跑到萧何那边,问:“顾家是有什么隐性基因吗?这么会谈恋爱?”
萧何快笑崩了:“可能吧。”
庄园内,舞池分别在宴会厅内和庭院中设立。
前采了金碧辉煌,后则是曲径通幽处。
施慈不喜欢人多,更怕自己的啦啦操道行成了笑料,戳了戳男人的小臂,问要不要去庭院里,还借口说很想看看十二生肖喷泉。
顾倚霜扬眉,脱下西装外套搭在了她肩头,道:“那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两人边走,顾倚霜又提起刚刚那个话题,重点落在那句“选择”与“愿意”上。
施慈答得不假思索:“选择是自己选的,愿意是同意了别人给自己选的。”
顾倚霜反问:“那你怎么知道他是愿意出国的,而不是选择出国的?”
脚步顿了一秒,施慈眨了眨眼睛,食指压在唇珠上,一笑起来,狡黠气多了不少:“你要听实话吗?”
“嗯,实话。”
“我其实在几年前就见过他了,当时还在读高中,他跨校和我们年级的一个女生谈恋爱,天天骑着摩托车在门口等,那个女生还跟我们讲过他一模总分四百加的战绩。”
“我就想,这样的人出国转一圈就顶着高学历了,怎么看也不会是有多项选择可以做的那种。”
又看到他笑,担心自己哪里没说明白,施慈又立刻划重点:“先说好,我可没有成绩歧视,我只是不喜欢那些人专挑别人无可奈何的漏处戳脊梁骨。”
“有些事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已经很不舒坦了做什么还要平白无故被他非议?”
“明明自己也没多优秀,非要靠着会投胎、占尽了幸存者偏差的便宜踩一捧一,我又不认识他,他干什么非得找我茬呀,我要是不戳回去不是显得我很好欺负嘛。”
她说的认真,煞有其事的调调,听得人心肠软烂。
她是好脾气不假,但已经不会允许任何人随便都能来踩一脚了。
如她说的,那些事本就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已经在承受飞来横祸了,为什么还要因为这些事而被不认识的
人指指点点,哪有这种道理。
他没戳破,假装没有看到她在提到“不是我能决定”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
牵握住她的那只手越拉越紧,已经不想松开:“说的是,施小姐做的很对。”
第60章 Moonquake 唇边是润的,够艳……
施慈觉得这趟真没白来。
在“顾老师”的倾囊相授下, 自己学会了半曲华尔兹。
当然,顾老师付出的也很多,一双手工定制的皮鞋直接报废了。
一起看完零点的烟花后, 庄园内的工作人员带两人前往过夜的房间。
得知只有一间房时, 施慈皱起眉, 不等开口, 便有人先自己一步:“不好意思, 可以再多安排一间房吗?”
工作人员一脸抱歉, 表示还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
顾倚霜去看施慈时, 后者眼底的意外还没散开, 不自觉笑了下, 半打趣揶揄:“怎么, 不打算一人一间?这是想趁机占我便宜?”
施慈脸热,不想示弱就又恶狠狠瞪过去:“谁稀罕!”
说完,又故意较劲地补充了句:“又不是没看过没摸过,某人现在可是又老了一岁, 谁知道是不是身材也走形变腊肉了!”
几个重点词被咬重,说完, 她还示威似的朝他扬扬眉梢看过去,从表情到姿态, 都是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乖张恣意。
顾倚霜眯了眯眸, 朝她靠近半步。
身高差距使然, 男人微微垂首, 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她眼眶,清透泛光的瞳仁倒映出五官轮廓,纯潋至极。
他勾唇,随着唇齿推动, 字句落在她耳边:“有没有走形,不如你来亲自鉴定一下?”
施慈心口猛一阵,仿若被不知名的手凶狠一抓!
匆匆忙忙避开他的目光,她吸了吸鼻子,脸更热了。
这人现在怎么这样呀!
绝对是绑定了什么“不说骚话就会被电击”的小童!
嗯,肯定是!
终于能洗个澡休息,施慈刚一进到房间里就果断踢掉高跟鞋,又撕下创可贴,踩上拖鞋,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几分。
走到浴室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才真正地意识到今晚这套妆面究竟有多惊艳。
红唇乌发,色系微微沉淀后的底妆倒是应了某些化妆品的推销广告词——
“越夜越美”。
小心翼翼地摘下耳环和项链,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没有带来存放这些珍贵珠宝的道具,暗自懊恼,总不能这一晚上就这样大喇喇地晾晒在岛台上吧?
正犯愁呢,突然传来一声门铃。
她连忙跑去开门,发现是刚刚才见过的女侍应生,对方手里正好拿了两个适合储放首饰的丝绒盒,一大一小。
“女士您好,这是顾先生刚刚委托我们拿来的,说您应该用的上,您看尺寸需要调整吗?”
施慈面上一喜:“不需要,刚刚好。”
尺寸刚刚好,总不会忽略任何小细节的妥帖耐性也刚刚好。
终于把首饰们安排妥当,施慈舒舒服服地卸妆、洗澡,从衣柜里取出庄园特地给入住客人准备的一次性睡衣。
纯棉材质,舒服到不像话。
刚把头发吹到半干,施慈没想到门铃又响了以为又是某人的安排,她狐疑着按动门把手,但没想到下一秒看到的人,居然是言特助。
言特助看到她也有些意外,惊诧询问:“施小姐?抱歉,我问了这里的工作人员,以为这间房是顾总在住。”
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文件袋,施慈道:“他在楼上,是要送东西吗?”
言特助:“是的,有份合同原件是顾总点名要的,我送过来。”
望着言特助眼下的黑眼圈,施慈抿唇,意识到这是大周末深更半夜来加班,来自打工人的同理心又犯了。
“我正好要上去找他,我帮你送过去吧。”
言特助一愣:“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没关系,反正也是顺便,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就太感谢您了!”
目送言特助离开,施慈也不拖延,踩着拖鞋进了通往楼上的电梯。
手里的牛皮纸袋沉甸甸,底端的重量明显有偏差,她忍不住怀疑里面应该不只有纸质文件。
他的房间并不难找,就在自己那间的正上方。
已经走到门口,看着面前古朴的黑色门扉,她心生一计,打算做点坏事。
下一秒,指尖按动门铃,嗓音也被提夹得柔软。
“顾先生,客房服务。”
是连她本人听了都惊慨羞耻的调调。
“门没锁,推就好。”
与她矫揉造作的夹子音相形对比的,是隔着门与廊,男人那仍八风不动的温沉。
似暴雨中的檐,也像极了风雪下的灯。
心跳暗戳戳加速,她推开门,来自里屋的光线越来越大片地映在面颊,可不等她再恶作剧地说点什么,视线一动,顿时僵在原地。
房间内不只有顾倚霜一人,还有靠在墙边的季成羡,以及坐在一侧单人沙发上的陆予桁。
而现在,被三双眼睛同时看着,施慈倒吸一口气,连肾上腺素肯定超标了。
嘶——
完蛋,社死。
正恼怒这里怎么没个地缝让她钻,偏偏有人又擅长火上浇油。
季成羡吊儿郎当地打趣:“顾总,我们是不是碍事了?”
施慈捂脸,苦笑又笑不出,只能一点点感知到几乎烧起来的温度。
冷嗖嗖地朝他看过去,顾倚霜启唇:“知道碍事还不走?”
季成羡乐了,朝陆予桁使了个眼神:“瞧瞧,这就嫌弃上我们了,走走走,我们不打扰顾总风花雪月。”
“风花雪月哪够,得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陆予桁也笑了。
和两人错身擦肩时,施慈心底的羞赧达到了顶峰。
啊啊啊早知道上来前应该先找套塔罗牌占卜一下的,这下倒好,文件还没交到她手里,反而先重温了遍琼瑶剧。
门与框撞在一起,紧接着响起的是门锁自动反锁的清脆声音。
霎时间,偌大的套间内,归于安静。
回想自己刚刚故意夹出来的娇滴滴,施慈不好意思再看他,偷偷瞄一眼,立刻做坏事一般心虚收回。
连着抓她两个回合,顾倚霜乐了:“不是客房服务吗,你站在门口怎么服务?打算给我表演默剧?”
施慈窘迫抬头:“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呀?那我说你之前讲梦话要给我五千万,你给不给?”
顾倚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五千万少了点,要不重新报次价?”
拿着文件袋走过去,施慈岔开了话题,又开始抨击顾某人压榨下属的葛朗台属性,提到言特助的黑眼圈,啧啧两声。
“慈慈,他周末的加班费是五倍。”
“再说了,我之前也有黑眼圈啊,怎么不见你心疼心疼我?”
瞬间语噎,施慈没理讲了,垂眸剜去一眼。
顾倚霜哑然,也不逗她了,随手打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原件签字。
还蛮喜欢以这个视角看他写字,施慈手肘撑在桌面,目光顺着手部的流畅线条,微微分心。
看着看着,鬼使神差的,竟然又想起几个小时前,两人还在造型工作室的时候。
当时好像……也是这只手。
越想越荤,她抿抿唇,立刻叫停那些不合时宜的思绪。
扭头注意到一旁的红酒,凭借大学选修课积累的知识,她在脑袋里想了一圈,小声问:“罗曼尼康帝?”
正好签完字,顾倚霜抬头,边给钢笔合笔帽边道:“陆予桁输给我的,带走有些累赘,不如今晚一起把它喝了?”
望着那双眼睛,施慈没有拒绝。
啧,耳根软真是绝症。
她忍不住腹诽。
男人醒酒、倒酒的动作很熟练,流畅之下,是无法忽视的赏心悦目,施慈就坐在岛台前,单手撑托着半个脸颊,歪头注目。
酒液滑入喉腔,她也没想到,舞会上没喝的酒,在这儿补了回来。
她很少喝红酒,毕竟平时也
没什么重要场合需要她出席,但有关红酒助眠的科普知识倒是没少听。
见她连着喝了两杯,顾倚霜出声:“慈慈,你应该不想宿醉着入眠吧?”
话音刚落,女孩笑了。
她放下酒杯,半眯着眼睛看他,大概是酒劲提前来报道,血液是温温热的,神经被摧动,胆子也大了不少。
就这样无声地看了半分钟,她有点不满足了。
索性越过岛台,站到了他面前。
灯光垂洒在他的面庞上,自发丝到下颌,一点一点,不算流畅的阴影和留白靠在一起,顺着他的鼻梁与唇线划出分界线。
本就浓烈的五官,在她的视角里沾染上酒色,唇边是润的,够艳。
顾倚霜轻拧眉心,声色显得沙哑:“慈慈……”
“顾倚霜,我可不可以摸摸你的喉结呀?”
他的话没说完,她的声音就涌现。
软甜口吻,又是那种霜糖罐子打翻,铺满心房一地蜜的调调。
比先前隔着门,她刻意扭出的声线自然百倍,也更让人招架不住。
喉间滚动,他也放下酒杯。
指尖调转方向,这次去捉的,是她的手腕。
“啊!”
突如其来的力道将她拽动,施慈惊呼一声,出于惯性地坐进他怀里,掌心攀扶上男人的肩头。
理智悄悄回笼,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干了多么色胆包天的事,施慈常态性地犯起怂,整张脸埋得越来越低。
“施慈,抬头,看着我。”
他出声,可被喊的人却一点不听。
但显然,这次装鸵鸟没用,因为精明的猎人掌握了技巧,一抬手,指腹贴住她下颌,微微用力。
重新面对面地看着对方,施慈避无可避。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嗅出身侧满是再熟悉不过的白檀木质气,和淡淡的酒香混在一起,不算浓烈,只捏心尖一般的难熬。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醉了。
醉因不在酒。
“不是说好了,不要再躲我吗?怎么,现在人不躲,开始眼神躲了?”
施慈嘟囔:“那我还说让你不要追我呢,也没见你照做呀。”
顾倚霜笑笑,理不直气也壮:“什么时候说的,我不记得了。”
施慈撇嘴,阴阳怪气起来:“顾总可是大人物,事多人也忙,记不清很正常,我怎么会在意呢。”
她脾气上来,顾倚霜没辙地笑笑,耐着性子哄,但就是故意不再提那句“不让追”,再不让也不能听啊。
“慈慈,那天晚上那个吻,我需要一个解释。”
“没有解释!”
施慈看着他,搭扶在男人肩膀处的手还没有收回,距离一寸寸被拉近,毫无征兆的,她瞄准他的脸颊一侧,袭击上去。
这次才真真给了顾倚霜一个措手不及。
欣赏着男人神色的变化,她晃着脚腕,坏笑:“就和这次一样。”
她这句话前脚说完,那只原本还扶在她后腰的手陡然转换阵地。
直直往上,最后用掌心托住了她的后脑。
伴随着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的唇上,施慈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个暌违已久的吻来的这么突然。
手臂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蜷缩,但却没有做出推开的姿态,只是虚虚撑在他们之间,似隔绝的城墙,化身最后的垒池。
“唔……”
齿缝间溢出声色,黏糊糊,软绵绵。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和他这样热烈又疯狂地接吻,曾经也还算熟练的技巧在此刻化为乌有。
施慈稍显笨拙地应承着,又慢吞吞地回应,一次次一点点地递进力道,感受着属于他的形状清晰又高调在在自己的领域横扫。
他俯首,她仰头,在这一时间,空气变得弥足珍贵。
稀薄之下,是不甘结束的灼烧滚烫。
是灵魂的沸腾,是躯壳的呐喊,是心与肉共同演奏的的华尔兹乐舞曲,他们的气息紧紧缠绕,与唇舌之间的攻势一起,被推进至高潮。
在庭院的露天舞池中,施慈资质有限,踩废了他的一双鞋也只能学会半首拙劣,但在被酒意侵占理智的当下,哪怕视觉没派上用场,她也可以熟稔地描绘出他的模样。
他们在接吻。
这个念头充斥在脑海中,理智崩盘了,唯一残留下的,是沉沦不休的疯狂。
他在吻她。
这一刻,他只属于她。
到底是生疏了换气的方式方法,施慈气喘吁吁地求饶,好不容易隔开点距离,对上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再度恍神。
她嚅啜着声音示弱:“我嘴麻了……”
顾倚霜笑了下,指肚佯装无意擦过,丝丝缕缕的压迫感落下,引发一阵细密知觉。
施慈紧绷着身体,任由他不疾不徐地作弄。
“抱歉,没忍住。”他幽幽开口,喉结滚动,低沉沙哑。
“没忍住就可以耍流氓呀,哪有这样的!”她轻哼,故意不提这把火是自己先添柴烧起来的,倒是显得娇蛮。
顾倚霜也不恼,只问:“那请问施小姐,还打算让我再做多久的前男友?正当名分这么难审批啊?”
施慈乐了,抿起嘴角:“反正就顾先生目前的表现来看,是差挺多的。”
顾倚霜扬眉,眉眼之间,是势在必得的神色:“还有一个礼拜就到新的一年了,看来我得努努力。”
施慈:“很遗憾,你后面几天没有努力的机会了,再过两天我就要去东北滑雪了,等元旦才回来。”
说完,她摆出好奇宝宝的姿态,问:“你很着急把我当工作项目谈下来呀?这么没耐心,可是很容易吃亏的!”
她说完,顾倚霜中肯点头,似笑非笑:“嗯,已经吃到了,不是才被一位漂亮的女流氓占尽便宜吗。”
“慈慈,刚刚算一来一回平账了,你还欠我一次。”
“我替你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