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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大理寺狱。


    此案的嫌犯是六品官员, 交由几位寺丞处理便可?,南宫檀和韩云墨候在?一旁听审,想知道这几位寺丞是否只吃闲饭。


    姚星宇本就剑眉星目, 严肃起来, 还是有几分瘆人的, 他?问道:“你为何要杀自家家妓?肖子博可?是都城里有名的琴师,你烧毁他?的头颅,我们就查不出来了吗?”


    “我没有杀他?。”林丰阳狡辩道:“你们有何证据证明是我杀的?”


    姚星云抬手:“带进来。”


    两名衙差压着一名身穿官差服的男子进来, 林丰阳一看见他?, 瞬间心虚了, 脑袋都不?敢往上?抬。


    姚星云冷呵一声:“这人想必林大人一点都不?陌生,他?就是前两日陪你一起外出公务的官差, 也是你指示杀害肖子博杀人凶手。你说?说?吧, 他?为什么让你杀肖子博?”


    官差低沉着声音回道:“没,没说?什么原因。昨日我们在?回都城的路上?,林大人突然叫停马车, 叫俺上?去。俺上?去后?,林大人只吩咐俺, 把那名晕倒的琴师给处理了, 最好?是砍掉脑袋烧毁,别让人察觉。俺把人扛下来后?,就按照他?说?的照办了。”


    啪, 姚星云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叱责他?:“你不?仅杀了他?, 还强/奸了他?!”


    “什么?”这话是林丰阳喊的, 他?站起来,怒指着那官差:“那可?是本官最宠爱的琴师, 你,你竟然敢如?此大胆!”


    官差小声反驳说?:“你都让俺杀他?了,还在?乎俺对他?做什么事,真是他?娘的虚伪。反正都快杀了,俺享受享受咋了。”


    “你,你!”


    林丰阳气?的跌坐在?椅子上?。


    原来如?此,那这琴师倒真是可?怜啊。


    姚星云啧着摇摇头。


    感叹过,姚星云端坐正身,继续问道:“既然这肖子博是你最爱的琴师,你为何还要对他?下此如?此毒手?快说?!”


    这会?儿林丰阳倒是不?肯说?了,嘴巴闭的很严实?,似乎在?隐藏什么。


    姚星云别的不?会?,动刑倒是熟练,他?起身走到木架前,一一数着说?:“林大人也是开封府的,应该知道咱们平时审问犯人的时候,是用的什么刑罚吧?您看看咱们这上?边,你喜欢哪个,我都给你用一遍。这鞭子啊、铁烙啊、仗刑啊,你想用哪个?”


    林丰阳被他?说?的头皮发麻,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但姚星云可?不?是只说?说?的人,他?从?墙上?取下一根长?鞭,径直朝林丰阳走去,就在?他?准备挥下去的时候,江鸢突然出现在?门口,制止他?道:“姚寺丞,我知道原因。”


    姚星云骤然停下动作,他?们几人转身齐齐都朝门口方向看去。


    南宫檀和韩云墨也转头。


    江鸢带着小青姑娘进来,脸色颇为沉闷,她目光紧盯林丰阳,说?道:“林大人,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能做出此等事情,若是太后?知道了,恐怕第一个斩的就不?是张卓的脑袋,而是你这个左厢公事所林丰阳。”


    小青第一次进大理寺狱,心里还是挺害怕的,但有江鸢给自己?做主,她大着胆子走到林丰阳面?前,句句泣血的骂他?道:“林丰阳,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狗官,子博在?你府中当了五年的家妓,为你陪侍了多少朝中大官。如?今,他?只不?过是想让你和开封府尹提句话,你竟然如?此狠心的杀了他?!”


    提句话?


    南宫檀和韩云墨对视一眼。


    姚星云站在?一旁,好?奇的伸着脑袋问:“提话?提什么话?”


    小青姑娘哽咽道:“我朝历来有官妓、营妓、私妓。这私妓又分为家妓和市妓,而子博便是林家的家妓。世人皆说?,文人重艺,商人重色,其实?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按照我朝律法,家妓被主家购买回去之后?,立下契约,等存够钱后?便可?以为自己?赎身。子博在?林家待了整整五年,这五年他?省吃俭用,终于存够钱财可?以为自己?赎身,但他?用这钱求了林丰阳一件事,让林丰阳求开封府尹,让开封府尹上?状太后?,允许被拐卖的官妓、营妓、市妓为自己?赎身,他?没答应也就算了,还这般狠心的杀了子博,当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狗官。我们很多人从?小便被拐卖,无依无靠,好?不?容易存了钱为自己?赎身,却被他?们百般刁难,甚至杀害,一辈子过着这种暗无天日生活。我们只是就像逃出这个牢笼,就这么难吗?”


    这种话说?出来,在?这里的人除了小青姑娘一人,没有人真正能感同身受。


    因为他?们要么家境显赫,要么凭借自己?的努力和运气?在?朝堂担任高位,就连江鸢自己?,哪怕再卑微也是摄政王的女儿,出门在?外说?出身份,怎么也得敬重三分。


    像小青姑娘这种无职无权,埋没在?人群中的小蝼蚁,能活下就是万幸,可?他?们却如?此拼命的活着,实?在?是让人感叹。


    姚星云听的一脑袋火气?,他?迈着大步走到林丰阳跟前,一脚踹向他?的椅子,林丰阳顿时在?地上?翻转了几个滚。


    姚星云指着他?骂:“你这个王八蛋。”


    眼看着事情被拆穿,林丰阳坐在?地上?破罐子破摔道:“若不?是那肖子博威胁我,说?我不?去求开封府尹,他?便向大理寺举报我国丧期间,在?家中秘密宴请聚乐。我本只想将他?留在?府中,可?他?这样说?了,我只能先动手杀了他?,否则张卓便是我的下场。”


    姚星云又抬脚狠狠踹过去,说?道:“等这事上?报太后?,你也是这个下场。”


    从?牢狱中出来,江鸢带小青去了义庄领回肖子博的尸体。


    小青进去看到白布下的尸体,顿时掩面?而泣:“子博,你让我回去怎么跟那些姐妹交代啊,子博,呜呜呜呜。”


    江鸢看的于心不?忍,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以示安慰。


    林丰阳招供画押,此案经由大理寺丞、大理正、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卿的层层查验后?,最终送到了王宫的朝堂之上?。


    辰元殿。


    文慧元将此案详细过程呈上?,站在?朝堂中央,拱手道:“太后?,按照我们大梁王朝的律例,林丰阳涉嫌拐卖、贪污、杀人,几罪并罚,革职,秋后?问斩。”


    “什么?你们大理寺的职权未免太大了些吧,前段时间刚处斩了一名都虞侯,现在?又要秋后?处斩一名左厢公事所,我看,你们这不?是在?办案,是在?办官。”徐蔺之说?道。


    文慧元继续道:“启禀太后?,这折子里还夹了一张血书,血书上?的每一个名字都由被拐卖的女omega和男omega亲手所写,她们皆是年少时被生口牙子拐卖的家妓,十几年来受尽苦楚和磨难,想为自己?赎身,要么被索要高额的赎身费、要么被灭口,林丰阳一案的肖子博,便是这都城里万千家妓中的一个例子。”


    萧莫辛看完缓缓合上?奏折,她问道:“诸位大臣可?有想说?的?”


    徐蔺之站出来,举起手中的朝笏道:“太后?,臣认为,大理寺办案一意孤行,完全仅凭自己?的意断办事,完全不?合我大梁王朝的朝纲,应该革除。”


    “臣也认为如?此。”


    “臣也是。”


    几名大臣跟在?徐蔺之后?面?附和。


    萧莫辛点点头:“几位说?的有道理,大理寺办案着实?有些意断了。文大人,本宫问你,你断案审判,莫非是真的凭借意断?”


    文慧元回道:“回太后?,臣凭的是《大梁·刑法志》。经手的桩桩案件,最后?的评判,皆由历代先皇所定的法制而行。”


    “既然如?此……”萧莫辛看向那几位大臣:“莫不?是你们在?怀疑先皇制定的刑法?还是说?,你们想改先皇们的旨意?”


    徐蔺之和他?们顿时跪下,惶恐道:“臣没有,臣只是怕大理寺独断专行。”


    萧莫辛冷笑:“全国刑法,凡是能提交到大理寺的,皆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一起审查复核,宰相要说?大理寺独断专行,您得问问刑部和御史台认不?认。”


    刑部和御史台一听就知道,这太后?是在?维护大理寺,他?们也不?敢否认,毕竟这位太后?的手段实?在?是狠辣,就算他?们有意站在?摄政王这边,可?也得等到摄政王足够强大才行,现在?嘛,各司其职就好?。


    于是刑部和御史台都没说?话,徐蔺之跪在?地上?怒骂两个墙头草。


    萧莫辛突然缓缓站起身,走到正前面?,望着朝堂下的文武百官说?道:“古有云:夫刑者?,有淫有滥,有破家覆族,人命之所系,可?不?重欤!夫刑者?,有生有杀,有乱邦危国,主柄之所在?,可?不?慎欤!我们大梁王朝自梁江宗开始,历代先皇皆重刑法,法,乃一国之重,绝不?可?舍弃,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文慧元听令!”


    文慧元躬身:“臣在?。”


    萧莫辛厉声道:“从?今日起,凡签卖身契者?,无论家妓、仆人、长?工等,皆可?按契约自行赎身,若有违反者?,按大梁王朝律例处理。情节严重者?,押入大牢。若买卖妇女、儿童者?、罚钱万贯,入大牢。”


    文慧元持朝笏跪下:“臣谨遵懿旨。”


    除了这件事,萧莫辛还有一事:“既然国法不?可?违,那在?大理寺狱关押的那些官员们,由三堂全权处理,依法处置。”


    另外两部的官员走出来,和文慧元并肩:“臣谨遵懿旨。”


    其余人皆不?敢说?话,心吊在?胸口。


    江郑平暗暗握紧拳头,江鸢,你很行。


    一朝令下,全都城欠了卖身契的人,纷纷向主家赎身,感谢太后?恩典。


    夜深下,都城护城河边,那些被卖身契缠绕十几年、几十年的人,自发手持莲花灯去河边庆祝获得自由身,同时也感谢当今太后?圣明,秉公办案,还她们自由身。


    数千盏莲花灯齐放,映出河面?阵阵涟漪,好?不?漂亮,像极了夜空中的繁星。


    江鸢坐在?台阶上?,看着河边盈盈闪闪的莲花灯,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砸进河面?,泛起一阵阵的波澜:“这画面?若是那太后?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感动的哭出来。”


    “本宫不?会?。”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第22章


    本宫?


    江鸢被吓的顿时打了个激灵, 起身便打算跪下行礼,但她刚起了?个臀部,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过来, 按着肩膀示意她坐下。


    江鸢怔神, 弯着膝盖缓缓坐回去, 无意偏头?,这修长的手好看极了。


    等江鸢重?新坐下,她抬手收了?回去, 站在身后说话声音冰凉, 在夜色里, 犹如暮晚的清泉:“如此良辰美?景,不好好欣赏, 这?般念着本宫作甚?想本宫杀你了?”


    “自是没有。”江鸢颔首否认, 她很珍惜自?己这?条小?命。


    不过,她不在宫中待着,孤身一人?出来在这?里, 也不怕遇见什么?危险?


    现?在以江郑平为首的党羽都?想杀她。


    江鸢出于臣子对太后的担心,犹豫着关心道:“你?这?样出宫, 不会有危险吗?”


    萧莫辛回她道:“你?怕我死?”


    “臣, 怕……”她突然?没用本宫两字,江鸢听着竟平白无故觉得亲近许多,心里畅然?, 可又不敢迎合,只能找话?解释说:“毕竟您得辅佐新皇, 安一国之平。”


    “哼。”萧莫辛轻笑, 调侃她道:“如今这?朝堂上和天下间,希望本宫死的有上万人?之多, 可你?,摄政王的亲生?女儿,却怕本宫死了?,本宫不知该不该欣慰。”


    这?么?说的话?,好像是不太那么?对劲。


    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


    江鸢想回头?看她,又碍于刚才她按自?己的那一掌,只能侧身坐直,余光瞟着长到脚踝的斗篷,为自?己辩解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和他不一样。”


    “……都?一样。”她说,声音沉沉的。


    正当?江鸢还在思虑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萧莫辛突然?绕过江鸢,迈步走下台阶,叫她道:“跟我来放花灯。”


    “哦,好。”江鸢起身跟上。


    跟在她后面,淡淡清雅的香气慢慢萦绕在鼻息,三千青丝披落在浅蓝色的斗篷上,看起来又黑又直,甚是丝滑流畅。


    江鸢落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想要伸出去摸一摸,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走到河边一处人?少的地方,萧莫辛从斗篷里拿出两盏一模一样的粉色莲花灯,她全递给江鸢:“带火折子了?吗?”


    江鸢双手接着,躬身回道:“带了?。”


    萧莫辛又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墨纸,吩咐她:“把这?墨纸放进莲花灯里烧了?,再把莲花灯放进护城河。”


    “好。”


    江鸢弯腰单膝跪在地上,摸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燃莲花灯上的蜡烛,之后将墨纸放在橙黄色火苗上。


    墨纸刚碰到,炙热的火苗便很快沿着墨纸的一边,蔓延烧至整张墨纸。


    渐渐的,墨纸化成了?黑色的灰烬。


    江鸢隐隐约约看到上面写了?一个字,得。


    等烧完,灰烬全部落进莲花灯里,白/粉色上沾惹了?乱七八糟的灰,江鸢全部拿起挪到护城河边,刚想放进去,她仰头?看向萧莫辛,问她道:“你?要不要自?己放?”


    “不用。”萧莫辛道。


    江鸢只好伸长胳膊趴在河边,一左一右把两盏莲花灯放进护城河,缥缈的烛火在夜色中一闪一闪,眨眼间,它们便跟随着诸多百姓们的心愿,一起流向了?河的尽头?。


    莲花灯走远,直到分不清楚哪个是她们的,江鸢拍着手站了?起来。


    “你?今年二九,也该娶妻了?吧。”萧莫辛望着远处的灯火透明的都?城问她。


    “啊?”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江鸢有点没反应过来,回她道:“是二九,十八了?,不过娶妻这?事我从来没有想过,像我这?样的娶了?人?家,不是祸害人?家姑娘吗?”


    再说了?,如今哪有姑娘肯愿意嫁给她,她老爹都?不催,江鸢自?己也不着急。


    更何况她也没成亲的想法。


    萧莫辛转头?看过来:“我倒是……”


    “你?打住!”江鸢制止她:“你?宫里天天那么?多事都?忙不过来,还有心思操心我的婚事?你?与其给我找,还不如给朝里每个大臣都?找个,让他们没心思和你?斗。”


    萧莫辛:“……”


    江鸢吼完,正身望着河面,怂兮兮的出了?一口气,她吼的人?可是当?今太后。


    真是平时野惯了?,一时忘记了?身份。


    萧莫辛倒也没生?气,只是道:“林丰阳一案,你?在大理寺和朝堂里算是有了?些名声,不过朝堂百官皆知,这?大理寺从大理寺卿到狱卒都?是我的人?。如今你?这?般认真忙于大理寺公务,恐怕摄政王那边不会轻饶你?,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将你?从大理寺罢黜。”


    “姚星云呢?”江鸢平声问她。


    萧莫辛眸色一深,回道:“继续留任大理寺,担任大理寺丞,再怎么?说,姚崇也不会真的对自?己的儿子如何。”


    江鸢忽的冷笑,毫不掩饰的拆穿这?女人?的心思:“这?话?,越听越觉得刺耳。姚家殿前司的权,你?势必要分,所?以姚星云绝不能离开大理寺,更不能进入朝堂,而姚崇为了?护住殿前司的职位,也绝不会为此大动干戈。至于我,位卑身贱,又是江郑平不在乎的庶女,继续留在大理寺,说不定哪天就成为了?江郑平用来背刺大理寺的一把明刀,到那时他大义?灭亲留了?个好名声,而你?的大理寺成为了?众矢之的,所?以我留在大理寺,你?不放心。”


    她字字中的,萧莫辛倒是有些钦佩。


    若是能为己用多好。


    江鸢低眉叹了?口,再次仰头?,望着不知何处,无所?谓道:“你?想罢黜便罢黜吧,我刚好也少了?这?些麻烦事,以后继续过我快活风流的日子,听曲看戏。”


    说罢,转身就走,背对过去时候,心里总归是咯了?下,不太舒服。


    她终究是可以被所?有人?抛弃的废物。


    江鸢走了?。


    千月从角落处出来,走至她背后,抱拳行礼:“太后,已经让人?跟着了?,只要她与江郑平有任何秘密交谈,那边人?就会动手。这?次为了?防止她逃脱,派了?三十名杀手。她如今有伤,应该逃不了?。”


    “嗯。”萧莫辛淡淡回着。


    她抬头?静静望着粼粼闪烁的河面,看着河面越来越少的莲花灯。


    得,有舍才有得。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先失去些什么?,江鸳只不过是她人?生?中的一丝残留,算不上什么?。


    江鸢回到王府中,她原本是想从西厢房翻进去的,没想到刚翻了?一半,看到几个家仆在这?等着,应该是江郑平为了?林丰阳一案,特意安排来的。


    江鸢想了?想,没从这?边翻,她换了?一个墙翻进来,刚进西厢房,几个家仆便冲过来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架在到了?长平王府前堂。


    江郑平和江若依在这?里。


    家仆刚松开手,江郑平走过来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上,周围的侍仆顿时拿着木棍齐齐朝她身上狠狠打去,江鸢条件反射蜷起身子,用双臂护在脑袋两侧。


    咚咚咚,一棍接着一棍。


    打了?将近几十棍,江鸢口中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沿着唇角落在青砖上。


    江若依从前方缓缓走来,站停在她面前,斥责道:“区区一个庶女而已,先是朝请郎,又是大理寺丞,能坐到这?个位置,你?以为你?是谁?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咚,这?一狠棍打在江鸢的腰跨间,她咳嗽着又吐出一口血。


    江若依也没有叫停的意思,继续说她道:“你?娘就是贱民,她勾引爹,才生?下你?这?个贱种,你?才有了?摄政王女儿的身份,没有爹,你?什么?都?不是。如今你?竟然?还敢帮着那太后,让爹在朝堂上失了?威严,本郡主今天就打死你?,让你?这?个贱种去九泉下找你?的贱民娘。”


    江郑平在一旁看着默不吭声,只觉得为何不早些杀了?她,留着当?祸害。


    “老爷,老爷,姚大人?来了?。”管家急匆匆赶过来,绕过江鸢和江郑平说。


    江郑平皱眉:“姚崇,他这?会儿来做什么??”


    管家摇摇头?:“没说什么?原因,但看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


    “把他带到书房。”江郑平赶去。


    管家:“是。”


    两人?急匆匆离开。


    江若依看了?眼江郑平离开的背影,喊停道:“好了?,剩最后一口气扔到西厢房,让她自?己在那里慢慢咽气吧。”


    “是。”家仆们停下了?动作。


    其中两人?把木棍交给另外两名家仆,他们弯腰,一人?抬着江鸢的脑袋,一人?抬着她的腿,把满身是血的江鸢抬回西厢房,直接随手扔在了?院落里。


    江鸢滚在地上翻了?个圈,最后趴在青石砖上,全身的鲜血慢慢染满了?青砖。


    她想动一下胳膊爬进屋里拿药,但胳膊被打断了?,根本动弹不了?,双腿也像是废了?一般,怎么?挪都?挪不动。


    噗,江鸢从胸腔里再次吐出一口热血,整个唇瓣都?被鲜血染红。


    眼睛里的血丝愈发?多了?起来。


    “江鸢啊江鸢。”她自?己念着自?己的名字,翻身躺平,眼神呆滞的看着黑夜里皎洁的月光和点点的繁星,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摄政王的女儿?太后的入幕之宾?其实,你?就是个废物。江郑平想杀你?,太后想杀你?,你?仗着会些武功,有点小?聪明就想独善其身,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你?有此下场,皆是你?自?作自?受。”


    “江鸳,你?连小?青姑娘都?不如。”


    第23章


    江鸢再醒来, 已经是两天后。


    她全身阵痛的睁开眼睛,头顶是膏粱锦绣,鲁缟齐纨, 如此?奢华的装饰, 定不是她那破布填满的西厢房, 而且看这金黄的色彩,应当是宫中的那位太后的寝宫。


    呵,江鸢还以为那晚护城河一别, 她派来的杀手会借自己将死之际, 补上一刀杀了自己, 没想到她倒竟救了自己。


    “醒了。”萧莫辛端着粥过来。


    江鸢下意识想动着坐起?,但这会儿才发现胳膊和双腿都打了板子, 她能?转动的只有脑袋, 好?像粘板上的鱼肉,又烂又臭。


    萧莫辛提着长?裙弯腰坐在床榻旁,轻轻搅动着八珍汤, 舀起?一勺轻轻吹凉,低身送到她嘴边, 温声道:“喝点粥吧, 两天了,只喝了些?水,肚里应该是饿了。”


    江鸢张嘴吃下, 不热,刚刚好?。


    她喝一口, 萧莫辛喂一口, 一碗八珍粥很快便见了底。


    喝完最后一口,萧莫辛把勺子放进碗里, 搁在一旁高腿木桌上,又折身过来,从袖中拿出细绢帮江鸢擦拭着嘴角,说道:“打成这样都没死,也是你命大。”


    “也多亏托太后洪福,没有最后补我那一刀。”江鸢看着她说。


    萧莫辛擦拭的动作猛然滞住,抬眸对上江鸢眼睛,以前每次见了,她这双眼睛总是灵动的活泼,一眼就能?望到底,今日却是变了,像沉寂许久的古井,平静如斯。


    萧莫辛缓缓收回手,轻笑道:“身体废了,脑子倒还是清醒。本宫找人把胳膊给你接了回去,身上的伤也用了最好?的伤药,不出一月,你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


    “然后继续利用我?我对你来说,难道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经历了这几次的暗杀,江鸢已经对这位蛇蝎美?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她今日救自己,定是他?日有所图。


    萧莫辛只当没听到,说道:“你大理寺丞的官职,本宫没给你罢黜,虽没有罢黜,但你这样,恐怕也做不了什么,那就在本宫的寝宫里待着吧,有人贴身照顾。”


    江鸢讥嘲道:“你就不怕江郑平发现我不在西厢房,他?有所怀疑?”


    萧莫辛给她盖了盖被子,慢慢起?身,低眸如看蝼蚁,冷漠道:“一个早该死的人,死在哪不都一样吗?怎么,你还指望他?给你收个尸、建座坟,在你面前哭一场不成?都死了一次,就别这么单纯无害的只顾耍小聪明,你弱一时,别人欺你一世,只有身处高位,才能?决生死。本宫既然给了你一次生的机会,你就好?好?把握,否则本宫随时可以取回来。”


    说罢,萧莫辛转身离开了寝宫。


    江鸢就这样留在了永安殿,白日黑夜都有一名婢女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萧莫辛偶尔来一次,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公务和百官斡旋、甚至还会陪小皇帝伴读。


    第二十?天,江鸢已恢复大半,下床走路不成问题,胳膊也能?稍微提些?重?物。


    深夜,她刚练习完一套剑法,正准备练习第二套时,萧莫辛回来了,她屏退身后跟着的侍女,进入殿门告诉她道:“长?公主回来了,现正在万生殿吊唁先皇。”


    长?公主?姑姑。


    江鸢背对着,眸低慢慢染上一抹柔情。


    姑姑,江怀负,先皇生前甚是宠爱的妹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本可以一生安然无忧,却不愿留在朝堂,在皇考国丧结束后,毅然决然奔赴边疆守护大梁疆土。


    此?经一去已经两年,没想到再回来,却是参加先皇的丧仪。


    江鸢记得那年,漫天大雪的都城,姑姑在离开之前,特意去买了三根糖葫芦拿到长?平王府,她身着大红色的斗篷,一身铠甲潇洒下马,落在长?平王府门口。


    姑姑对她和江若依说道:“阿青在外守疆,这根糖葫芦给不到,我便给他?留着。这两根,若依一根,小鸢一根,你们都是我江家的好?儿女,以后定要好?好?读书?、好?好?辅助皇上、好?好?守护大梁的百姓。”


    姑姑把糖葫芦递到两人手中,在给江鸢时,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小鸢,你虽是庶女,却也不必妄自菲薄,只要肯努力,依旧能?成为我大梁的栋梁之材。若实在不想入朝为官,那便好?好?幸福的生活,我们江家打下的天下,你有资格享受这太平盛世。”


    那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江鸢,要好?好?幸福生活,这些?是连娘亲都未曾说过的。


    长?公主,是她一生最敬重?的人。


    萧莫辛柔声和她道:“长?公主一向?疼爱你们江家子孙,我记得长?公主去边疆之前,曾给江家子孙每人买了一根糖葫芦,就连你这个庶女都有份,她此?番回来,一定会召见你和江若依以及小皇帝。”


    江鸢不语,在等她说。


    萧莫辛也不避讳,直言道:“此?次跟随长?公主回来吊唁先皇的,还有吐安国的使?者,这吐安国向?来崇武,喜欢以武会友表示敬重?,所以三天后,便是会武之日。”


    江鸢沉默片刻,问道:“你希望我参加?”


    “否则你以为我救你是为何??”


    果然,她是另有所图。


    那日萧莫辛准备回宫之时,收到了三波暗卫的消息,第一波是江郑平那边传来的,说她回去后,被江郑平打废了。


    第二波,是长?公主和吐安使?者回来的消息。


    第三波,姚崇夜入长?平王府。


    想来这姚崇也是为了长?公主一事才去的。


    于是萧莫辛让暗卫将江鸢救回来,送进宫里,并在第二天在朝堂上和大臣商议,接见各国前来吊唁先皇的各路使?臣的事情。


    其中她有意无意提起?了吐安国,并说:“谁若能?在会武当中取得胜利,谁便坐这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的位置。”


    这二十?日里,长?平王、姚崇、徐蔺之、左慈等人,在江湖广招各路高手比试,只为在三日后的会武上拔得头筹,好?让他?们坐稳这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的位置。


    萧莫辛只选了一个人,江鸢。


    萧莫辛侧过身往石桌那边走着,和她道:“虽然我是在利用你,但这也是你的一个机会。你若赢了,便是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在文武百官面前出尽风头,我送你青云直上。若输了,你就是死人。当然,你也有不参加的机会,你现在就可以走,但以后绝对不能?出现在都城,否则我再见你,就是暗卫将你的项上人头送到我面前。”


    “好?,我参加。”


    江鸢毫不犹豫答应她。


    既然她可以做皇帝,长?公主为何?不可?


    萧莫辛眉眼间慢慢柔和了许多,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到江鸢面前,距离咫尺盯着她的眼睛:“江鸢,我选你,不是因为你摄政王之女的身份,而是你有身手、有才智、有别人所没有的潇洒,有朝堂人皆有,而你没有的腐朽。”


    江鸢冷脸道:“话?别说的这么好?听,太后,你若有更好?的选择,不会选择我。”


    萧莫辛:“起?码现在是最佳选择。”


    翌日,因长?公主回朝,百官齐齐到达万生殿吊唁先皇,唯独缺了江鸢。


    萧莫辛牵着小皇帝走到先皇灵柩前,轻声叫她道:“阿负。”


    先皇生前便这样叫她。


    太皇太后并非长?公主生母,对这位长?公主自然没有那般亲切,脸色很是严肃。


    江怀负跪在灵柩前,听到这声音,她缓缓抬头看去,双眼红肿难堪,“皇嫂。”


    “皇嫂。”


    她又喊了一声,双手提着丧服起?身,走到萧莫辛面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


    昨夜在这里哭了一晚,今早她的声音很是沙哑沉闷,哭声连连:“皇嫂,皇兄他?,他?怎么走的这么突然,我已写信告诉他?,今年中秋从边疆回来看他?的。皇嫂,他?怎么不等我回来啊,皇嫂,他?怎么就走了啊。”


    萧莫辛抬手安慰的拍着她的肩膀,忍着泪道:“阿负,先皇生前也一直在念你,说等你中秋回来,要好?好?跟你过的。”


    “皇嫂。”江怀负趴在萧莫辛肩头。


    小皇帝在一旁紧紧抓着萧莫辛的手指,目光懵懵纯真?,不知所措。


    而百官在殿外听着这哭声无动于衷。


    等长?公主哭的差不多,冯正从一旁走出来道:“皇上、太后、长?公主、太皇太后,时辰到了,该和百官们吊唁先皇了。”


    江怀负松开萧莫辛,慢慢蹲下身来,拉住小皇帝的手,说道:“皇上,我是姑姑,我们一起?来吊唁你的父皇。”


    小皇帝仰头看了看萧莫辛,见母后应允了,他?点点头:“好?。”


    吊唁,先由皇帝上香,接着百官在殿外跪下大哭,哭够了再由大臣劝皇上、太后、太皇太后和长?公主节哀。


    约莫一个时辰,吊唁结束,冯正走出殿外,大声宣告:“百官,退!”


    就在大臣们准备离开时,翰林院士林耀走出来,从袖中拿出藏了许久的圣旨,跪下道:“禀皇上、太后、太皇太后,长?公主,臣有大行皇帝留给长?公主的遗诏。”


    “什么?”


    “给长?公主的遗诏?”


    江郑平诧异的抬头看向?林耀,先皇怎么会给怀负留下遗诏?这林耀还藏了这般久。


    不止是朝中各位大臣和江郑平,就连萧莫辛眼神也闪过惊讶,那日她取圣旨时,只有一份,没想到他?竟给江怀负也留了遗诏。


    林耀起?身,移步站在百官前,双手举着遗诏道:“大行遗诏,长?公主接旨。”


    江怀负从殿中走出来,跪在林耀面前,双手拱手道:“臣,接旨。”


    林耀缓缓打开圣旨,当着文武百官面前大声念道:“大行遗命,封,长?公主为骠骑大将军、赐平远候,持虎符,统全军,辅佐新皇,安大梁之业。”


    什么?持虎符,统全军!


    这,这,这……


    萧莫辛顿时握紧拳头,眼神狠厉。


    江鸢站在万生殿外围听到这里,她偏过身靠在宫墙上,低头深思,先皇让长?公主持虎符,统全军,不是明摆着让长?公主持兵谋反,当这大梁王朝的新皇吗?


    看来永安殿这位的太后当皇帝的念头,恐怕要落空了。


    第24章


    文武百官都想得权, 权臣野心家?都想得到至高无上的宝座。


    做这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但恐怕谁都没想到?,他们这般煞费心思的筹谋, 终究抵不过先皇的一道遗诏。


    长公主受旨听令, 她小心翼翼接过圣旨, 低喃道:“皇兄,为何不等等我。”


    江郑平虽不甘心先?皇如此安排,可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他和江怀负之间的这点亲情, 于是他从列臣中踱步走出来, 弯身蹲在江怀负身侧,以兄长之姿安慰道:“阿负, 节哀, 皇上若是知道你这般伤心,一定会心疼的。”


    “大哥。”江怀负抓住江郑平的衣襟,低头?抵在他的肩头?, 泣不成声道:“我再没有二哥了,再也没有了, 大哥。”


    “没事的, 没事的。”江郑平轻轻安抚着?,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水。


    萧莫辛站在殿内,望着?殿外?这副兄妹情深的情形, 心中重新打起了算盘。


    亲情,是江怀负最大的软肋。


    夜渐深, 永安殿里还在剑身萧萧, 呼呵苍苍,江鸢打了一套又一套的剑法, 院落里的魏紫不经意间坠落几片花瓣。


    等萧莫辛回来,已经是亥时,她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了一壶酒,头?上花冠垂下的玉坠随着?走路摇摇晃晃,看起来似是心情不好,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长公主的事情。


    江鸢听到?声音收剑站稳,远远看着?。


    萧莫辛径直走到?石椅前,将食盒放上,弯腰落座,她取出食盒里面?的玉露杯,将酒壶里的酒缓缓倒进杯中,随后一饮而尽。


    喝完,萧莫辛又倒了一杯,依旧像方才般,仰头?一饮而尽。


    颇有美人月下独酌的意境。


    难得见她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时候,江鸢提剑一步一步过来,停至她身后,冷嘲热讽道:“你苦苦谋划这般久,最终还是被先?皇摆了一道,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萧莫辛慢慢放下酒杯,指腹一轻一重的摩挲着?杯身,随后偏头?看她,说?道:“长公主对先?皇感情深厚,她不会背叛先?皇,自然也不会谋反,更不会取而代之。”


    “可她会为了小皇帝除掉你这个?外?戚。”江鸢说?着?,把手中的剑抵在她的肩头?,只要轻微用?力,便能刺破她的脖颈。


    萧莫辛僵住,不可思议道:“你要杀我?”


    江鸢抬了抬剑身往她脖颈挪去,“既然你想争皇位,江郑平也想争这皇位,我为何不能帮长公主坐上这皇位?她有勇有谋,有情有义,比你们任何人都适合。”


    谈话间,夜风轻轻吹起。


    满院魏紫花香跟风飘落进鼻息。


    萧莫辛觉得这话甚是可笑,她笑了笑,说?道:“我方才说?了,长公主绝不会谋反,她也不会坐这皇位。”


    这话江鸢其实是信的,可无论长公主坐不坐这皇位,她都无所谓,她只是想效忠一个?自己觉得值得,可以付出一切的人。


    长公主便是此人。


    萧莫辛松开手中的玉露杯,起身看向?江鸢,她略过肩头?上长剑,目光灼灼的走到?江鸢面?前,一字一句和她道:“江鸢,你可知,先?皇在位这五年,荒政无道、贪恋酒色、碌碌无为,你现?在所看到?的只是大梁表面?的繁华,却不知它早已从根部烂掉,需要有人去改变。这个?人不能是长公主,因为她过于仁义,过去在乎感情,这样?的天?子只适合太平盛世,不适合现?在动荡的王朝。可也不能是江郑平,因为他只在乎自己,若是他坐上皇位,殃及的将是整个?大梁王朝的百姓,所以江鸢,能坐这个?位置只能是我,你可明白?”


    “我……”


    “唔。”


    江鸢唇上猛然贴来两瓣柔软,后颈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扣住,方才她喝过醇香的酒香,在唇间蔓延开来。


    萧莫辛亲了她,闭上眼睛张唇抵入。


    这个?吻乍来的突然,江鸢愣愣的被吻着?,她垂下眼眸,望着?此人熟悉的脸庞,心跳加速,短暂的忘却了彼此的身份和处境。


    直到?身体烘的从脸热到?全身,她才想起推开眼前这个?女人,并退后了两步。


    啪叽,剑柄从江鸢手中脱落下来,掉在青砖之上,压住了被吹落的魏紫花瓣。


    两人的唇都红艳的像血。


    江鸢失神?的看着?她,双手垂落在身侧握成拳头?,又慢慢松开。


    萧莫辛脸上也染上一片绯红,她目光盈盈,声音却是掷地有声:“你好好想想,我不着?急听你的答案。”


    说?罢,回到?了寝宫之中。


    方才那吻,她是故意的。


    江鸢是庶出,长公主也是庶出,以往长公主便对江鸢关怀有加,若是江鸢在会武之日赢了吐安国,以她的身手和机智,定会得到?长公主的喜爱,委以重任。


    所以抓住江鸢,便抓住了长公主一半。


    很久后,江鸢抬头?看向?萧莫辛的寝宫,眸色暗沉道:“这女人竟然还打感情牌。”


    说?是这样?说?,可江鸢脑子里此时此刻飘过的全是那个?吻……


    软香如玉,如品佳酿。


    “笨蛋。”江鸢回过神?又骂自己,她迈步走到?石桌前,拿起萧莫辛没喝完的酒壶,掀开盖子,直接仰头?整壶往嘴里灌。


    酒她喝着?,也沿着?唇角、脸颊,脖颈,成片成片的洒落在身上。


    喝完最后一口,江鸢把酒壶放在桌面?,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剑,继续挥砍。


    这次她的剑要比方才乱了许多。


    寝宫窗边,萧莫辛靠在一旁静静望着?院落中,那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很不羁、很潇洒,她黯然垂下眼眸,轻声冷笑。


    这笑,她是在笑自己。


    如若不是在萧家?,如若不是嫁入了皇家?,也许那晚之后她会和此人认真结识,好好相处一番,只可惜……


    ——


    江怀负回来的这几日都在万生殿吊唁先?皇,萧莫辛带着?小皇帝给她送去了饭菜和茶水,她不吃不喝,萧莫辛便让小皇帝去哄。


    江怀负到?底是心软,听着?皇上一声一声的叫着?姑姑,她笑着?吃了几口糕点。


    干裂的嘴唇喝了茶水后,滋润了许多。


    等她吃完,萧莫辛低头?同江怀负道:“阿负,你和吐安国的使者是朋友,去大殿前看看吧,少了你,这两国的会武终归是少了些什么。有你在,我们也安心。”


    吐安国使者已经在昨日前来万生殿吊唁过先?皇,今日是会武之日。


    “好。”江怀负应着?。


    此事有关国家?大体,她是得看看。


    和吐安国会武的地方安排在长乐殿,若是以往,这里礼乐齐奏,热闹不已,但先?皇国丧,如今的长乐殿一片安静,甚是肃穆,众人无论是否情愿,皆严肃沉闷。


    长乐殿正?位是小皇帝,左侧是萧莫辛,右侧是太皇太后。


    下边左侧是以江郑平为首的徐蔺之等诸位大臣,右侧是长公主江怀负、萧焕、林耀、左慈等人,再身后还有江若依、萧彦和萧元,萧元将会参加此次会武。


    大部分人都已经到?齐,萧莫辛挥手,示意可以开始,冯正?点头?,站在殿内大声喊道:“宣,吐安国使者夏哈甫觐见。”


    “宣,吐安国使者夏哈甫觐见。”


    殿外?的太监一声高过一声的往外?传去。


    没一会儿,吐安国使者夏哈甫觐见带着?自己的武士进入大殿,他们身着?深色异邦服饰,麻花辫上挂着?彩色的小珠子,身形壮硕威武,很有草原上武将的雄风。


    夏哈甫和三明武士走到?殿中央,双手交叉指尖搭在肩头?,弯腰行礼,这是他们吐安国的礼仪,之后他和武士又跪下,行大梁王朝礼仪:“吐安国使者夏哈甫叩见大梁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小皇帝声音稚嫩。


    夏哈甫恭敬道:“谢皇上。”


    夏哈甫站起来后,低头?严肃道:“我国国主听闻贵国先?皇之事,甚是哀痛,特遣夏哈甫前来吊唁,愿贵国皇上和百姓节哀顺变,太阳和月亮会保佑贵国先?皇永安。”


    萧莫辛柔声道:“多谢贵国国主宽慰,也多谢夏哈甫使者千里迢迢赶来吊唁吾国先?皇,愿两国敦睦邦交,友情长存,赐座。”


    夏哈甫再次行礼:“多谢太后。”


    人已入场,夏哈甫坐在位置上,行礼道:“皇上、太后、太皇太后,此次前来吊唁,为了表示我们吐安的敬重,特意带来了三名武士,和贵国以武会友。所谓会武,点到?为止,还望皇上、太后、太皇太后宽晾。”


    萧莫辛点头?,“自然。”


    夏哈甫转身对着?身后其中一位络腮胡子武士道:“阿尔图,你先?来吧。”


    阿尔图双手贴向?胸口:“诺。”


    阿尔图胯大腰粗的站起来,身上的铁片走动的时候叮当响,他走至大殿中央,再次行礼道:“阿尔图请求贵国派人迎战。”


    殿内原本肃穆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这位阿尔图身形健硕,腹部、胸部、胳膊和腿部看起来简直像石头?,他单是站在那里,就足足大他们两人之多,这要是真动手打起来,恐怕有些以卵击石。


    萧莫辛看着?殿下的诸位大臣,问道:“不知朝下哪位勇士可以迎战?”


    位于江郑平身后的一位男子走出来,他一身简单黑色素衣,双手抱拳道:“启禀皇上、太后、太皇太后,草民愿意迎战。”


    萧莫辛:“好,不过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便好,不可伤及。”


    “是,太后。”


    他行过礼,转身面?向?阿尔图,两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差异不小。


    不过既然是江郑平选的人,应该不差。


    第25章


    两人见面行行礼, 一个吐安礼,一个大梁礼。


    虽说今日只以武会友,可也?不?能输, 毕竟他们大梁是大国, 吐安乃边疆小国, 若是输了,他们丢的不?仅是大梁的脸面?,还有大梁的威严, 甚至还会引起边疆的躁动。


    先礼后兵, 他们大梁这边的人先出手, 那人滑步挥拳过去,看动作也?是个行家。


    可对方站在原地安稳不动如山, 随便一抬手就能挡过他的攻击, 有时候不?躲,直接打在身上,看着也像是在挠痒痒。


    此人不?行, 萧莫辛下了定论。


    对方容忍了他一炷香,给了大梁一炷香的脸面?, 最后反手一握, 那人的胳膊便被掰了个骨头错位,大殿响起?惨烈的叫声。


    江郑平暗声怒骂:“废物?!”


    此人退下去,徐蔺之的手下又?上去, 结果比方才那人还差,不?过三招便趴下了。


    可这阿尔图连动都没有动过。


    第三人是左慈手下的, 这人又?比方才那人强些, 过了有十几招,但最后还是输了。


    萧莫辛环视着诸位大臣, 问道:“不?知哪位勇士可以再?来与阿尔图会武?”


    朝堂下坐了不?少骁勇善战的将军,对付一个阿尔图不?在话下,可这几位权臣为了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的位置,并不?想擅动自己的部下,所以只选了江湖人士。


    就在朝堂上一片安静之时,姚星云从姚崇身后站起?来,双手拱礼道:“启禀皇上、太后,臣愿意与阿尔图武士会武。”


    “准。”萧莫辛应允。


    姚崇听闻顿时怒上心头,想一巴掌把姚星云这厮给塞回娘胎。


    这阿尔图体型魁梧,身手也?很?不?错,若是此时此刻动手,他只有一半的胜率,可若是能先经过车轮战消耗,这阿尔图再?强,胜率也?会提高到七成?,打个平手也?可。


    这厮着实是……


    姚星云穿官袍不?方便,他下去换了身轻便的服装进来,双手拱礼道:“阿尔图,在下姚星云,请赐教。”


    阿尔图回敬他吐安国的礼仪。


    这姚星云要?比方才那三人武艺高出许多,再?加上常年被姚崇逼着锤沙袋,力?道不?小,虽然不?能完全撼动阿尔图,可也?让他多少能移出点步子?,只需要?一个机会。


    姚星云和阿尔图对了些拳脚后,察觉到他只出了五成?力?,但阿尔图并非是在刻意收着,而?是在探姚星云的虚实。


    既然如此……


    姚星云抬起?双手控住阿尔图右手手腕,阿尔图顺势挥起?另一只手重力?锤过来,在场所有人顿时倒吸一口气,就在以为姚星云会被这一拳锤飞时,姚星云突然松开手,一个侧身径直倒下,身子?几乎平行于地面?。


    他单手按在地面?借力?,一个迅速的滑行朝阿尔图背后移动。


    在阿尔图因为体积大,无法轻易转动躲闪的空隙,姚星云又?猛然起?身,双脚使出十成?的力?道朝阿尔图腿弯踹去。


    阿尔图没防备,腿弯痛的他龇牙咧嘴,身体径直倒下去,震的地板都在动,他双手撑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腿弯骨头被踹的错位,无法站立,也?无法继续再?会武。


    阿尔图缓缓举起?一只手:“我认输。”


    朝中文武百官心里忽的松一口气,想拍手叫好,但碍于吐安国此次前?来是为了吊唁,以武会友又?是他们的风俗,这才忍住。


    姚星云站稳后,立刻走过去扶住他:“阿尔图,承让了。”


    “承认。”阿尔图道。


    吐安国的另外两位武士将阿尔图扶下来,接下来上场的是第二位武士,阿纳金。


    阿纳金的身形,倒没有阿尔图那般壮实,但看起?来也?不?差,绝对算得上是魁梧,而?且眼神要?比方才的阿尔图犀利许多。


    此人不?好对付。


    姚星云这次用了十二分专心,他起?初还能和阿纳金对打两招,可之后便被阿纳金强行压制,输的毫无反手之力?。


    在姚星云依靠速度想要?继续投机取巧时,阿纳金故意露出后背的破绽,姚星云想也?没有便去袭击,结果被阿纳金反手一个重拳落在姚星云胸口,他胸口一震,当场便被打退数步之远,若不?是用尽最后的力?道站稳,他恐怕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姚星云单膝跪在地上咳嗽了两声,血腥到嘴边,他生生给咽了回去,起?身行礼道:“多谢手下留情,我输了。”


    阿纳金回礼。


    姚星云捂着胸口回到位置上,姚崇脸色很?难看,还瞪了他一眼。


    姚星云怂兮兮的嘿嘿一笑?。


    江郑平、徐蔺之、姚崇家的都上场了,接下来要?上场的,应该就是萧家的萧元。


    萧莫辛说道:“阿纳金勇士果然强悍,姚寺丞也?不?错,接下来,由谁迎战?”


    萧元吊儿郎当的站起?来,双手拱礼道:“太后,臣愿意迎战。”


    “好。”萧莫辛说的平静至极。


    萧元出来迎战。


    江郑平看着殿上的萧元,视线有意无意转向萧莫辛,心里筹算着,这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的位置,难道萧莫辛一点都不?贪图?她竟没有指派人前?来会武?


    会武开始,萧元方才看过阿纳金的招式,他自信满满的先出手攻击,没想到很?快便被对方控制的无法施展,他被抓的怒火冲头,脚步大乱,本想攻击阿纳金的腹部,却被对方察觉,一个摔抱,萧元整个人背部朝地磕了下去,脑袋也?磕的不?轻。


    萧元眼睛里开始冒金星。


    阿纳金松手,缓缓站起?身子?,坦然自若。


    萧元虽然不?忿,但在诸位大臣面?前?也?只能认输:“我认输了。”


    他回去时,对上萧焕怒狠狠的眼神,心里骂了一声娘,早知道就不?轻敌了。


    这萧元一退,如今朝上想争这个位置的人只剩下萧莫辛,若是她不?想争,那么只有让千月、上官昭等人来了。


    到时候她们不?一定做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的位置,会奖励别?的。


    萧莫辛不?慌不?忙继续问道:“朝下哪位还能迎战阿纳金?”


    大臣们互相转头小声议论看向彼此,上官昭已经坐在位置上摩拳擦掌,等着太后宣他上去,好好和这位吐安国的勇士比上一比,看看到底是谁的拳头比较硬。


    “臣愿迎战。”


    这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还是名女子?,殿内所有人齐齐看去,想知道是谁。


    很?多人下意识猜的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千月,毕竟如今朝堂上,只有她才能有如此底气走进来,和吐安国的人一战。


    只是这女人走进来时,所有人都懵了。


    “江鸢,她没死?”


    江若依一脸震惊的说道,她明明记得那日把江鸢打了个将死,她怎么会……


    江郑平也?很?是诧异,怎么是江鸢?


    全朝堂之上,所有人见来人是她,纷纷不?屑,甚至冷嘲热讽她一个废物?,来这里参加会武,她这不?是要?把长平王府的脸给丢尽了,不?仅丢到大梁,还得丢到吐安。


    千万人不?屑,唯有长公主?见到江鸢满脸惊喜,甚是欣慰的看着她。


    她们江家的儿女,怎能差。


    江鸢走到阿纳金身边,弯腰拱手:“大理寺丞江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萧莫辛道。


    “江鸢,你没死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去哪了呢。”姚星云一激动没控制住,突然在寂静的朝堂上大喊了一声。


    瞬间十几道狠戾的目光朝他看去。


    姚星云顿被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僵硬的转着视线看向别?处,当无事发生。


    江鸢没穿官服,黑色舒适素衣,“皇上,太后,臣愿意迎战吐安国使臣。”


    “好,会武,点到为止。”


    江鸢拱手道:“臣知晓。”


    无论别?人怎么说,这场比试,她一定要?赢,没有任何的退路。


    江鸢转身面?向阿纳金,阿纳金见她是名女子?,动手之前?,怜香惜玉道:“中途只要?你认输,我阿纳金便不?会下重手。”


    江鸢温和道:“多谢,不?过我相信我有这个实力?。”


    “好。”阿纳金尊重她。


    双方给退后一步,先弯腰行礼,等直起?身子?后,两人眼眸同时一沉,出拳朝对方攻去,江鸢在力?道上不?如阿纳金,所以并没有正面?迎敌,她侧身迅速闪开,再?次攻去。


    在场凡是会些武功的人都看的出来,江鸢无论是速度和身手都要?比姚星云、萧元强上许多,而?且她下手处处狠招,虚实变幻摸不?透,竟逼的阿纳金连连后退。


    阿纳金后退,江鸢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她一个横劈腿被阿纳金挡下,又?迅速以极快的速快收回,用脚尖踹向他的关元穴和中极穴,最后一脚踹在鹰窗穴。


    连着三个致命穴位下来,哪怕是硬汉也?防不?胜防,更?何况他们吐安人不?懂穴位,阿纳金只觉得胸口和腹部阵痛。


    等阿纳金抬头,江鸢的手掌已经落在他脖颈处,这若是刀,他必死无疑。


    阿纳金看着江鸢,心中甚是钦佩,恭敬道;“阿纳金输了。”


    江鸢收回手,站正身子?。


    朝堂上所有人瞠目结舌,看的一个一个震惊,谁能想到,骂了许久的废物?竟然有如此身手,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江若依神情尤为难看,她无措道:“她,她怎么会……”


    萧莫辛却甚是满意。


    第26章


    第三场比试是吐安国最后一名武士, 阿齐尔,他最擅大刀。


    不过在大殿上动个拳脚可以,若真?动起武器, 这小小一方的大殿是不够施展的, 还很容易伤及他人, 于是?两人去了殿外。


    朝堂上的众人跟着起身出去,站在殿门前的阶梯之上,唯有小皇帝坐在龙椅上。


    江郑平站在太皇太后身?侧, 远远盯着殿下手持红缨枪的江鸢, 右手慢慢转动大拇指上翠绿的扳指, 神色是?难得的温情,她?这副模样, 和她那过世的娘亲真是相似。


    恐怕她?这一身?的功夫, 就?是?那人教的,十八年,她?们瞒的倒够深。


    江鸢单手利落转动红缨枪, 右手猛然一使力,枪头落在地面滑出?一道痕迹。


    按照吐安国的会?武礼仪, 这场会?武直到他们吐安国最后一名武士被打?败, 会?武才算结束,这是?对挑战者的尊敬。也就?是?说,如若这场会?武江鸢赢了, 那么?这次会?武到此为止,若是?江鸢输了, 下一个人继续, 直到阿齐尔被打?败,或者体力不支主动认输。


    江鸢和阿齐尔一同朝对方行礼, 客气过,两人提着武器冲向对方,阿齐尔原地喊了下三下,双手挥动手中几十斤大刀朝江鸢狂奔而去,这一刀下来,恐怕……


    江鸢左手握住枪柄,右手握住枪身?紧贴手掌,她?以腰部?发力,在阿齐尔的大刀砍过来时,用崩枪的方式挡下阿齐尔的攻击,接着绞枪旋转,一个猛刺直奔阿齐尔的脖颈处,阿齐尔回刀挡开,弯腰滑步,想近江鸢的身?,但被江鸢后退拉开距离,红缨枪在她?手中一收一缩,眨眼间?便又?到了阿齐尔的胸口。


    阿齐尔再次挡开,不等他反应,江鸢单手持枪跃身?而起,在空中时左手握住枪把,挥枪转身?,枪头下压,阿齐尔震惊她?的速度之余,右手放平大刀,左手一起托住大刀,但还是?被江鸢这一枪压的膝盖弯下。


    江鸢再次收枪落在腰间?,抬手、起脚,阿齐尔双手回到只顾躲挡,刀枪轰鸣间?,江鸢收枪至腰间?转了两圈,左手猛然使力推出?枪把,右手立刻松手出?抢,等所有人看清楚,红缨枪的枪头已经抵在阿齐尔的胸口,若是?再用力一点,这枪头便刺了进去。


    “好枪法!”


    人群中不知?谁情绪激动的夸了一句。


    “我?不服!再来。”阿齐尔从未被一个女子打?的如此狼狈、如此不堪。


    江鸢单手收枪,“可以。”


    阿齐尔再次挥刀砍来,但江鸢站在原地不动,单是?将长枪一收一缩之间?,阿齐尔便一步都不能靠近,他气急,料定江鸢不敢伤自己,竟迎着枪头去近她?的身?,江鸢眉头一皱,急忙收枪,可大刀也随之挥了过来。


    几十斤的大刀砍起来,这木枪必断。


    在场所有人跟着吊了一口气。


    江鸢见状,脚尖踢向枪头,双手握着枪身?举起挡下这一刀,长枪顿时从中间?裂开,眼见这刀就?要落在江鸢身?上,她?反手将有枪头的那端插在地面支撑身?体,弯腰单脚侧躺,没有枪头的那一端从侧面穿插进去,再次抵住阿齐尔的胸口。


    阿齐尔大刀垂落在地上,他缓缓低头看着胸口的枪把,他输了。


    现场一片安然寂静。


    所有人都在震惊江鸢的枪术,恐怕连千月和上官昭都不是?她?的对手。


    “啪,啪,啪。”夏哈甫从人群中走出?来,拍手叫好道:“大人好身?手,很早便听说你们中原的长枪乃兵中之王,今日见了,果然不同凡响,我?代阿齐尔认输。”


    夏哈甫双手交叉落至胸口,朝江鸢行礼。


    江鸢收枪起身?,拱手道:“失礼了。”


    会?武结束,萧莫辛不顾众人如何震惊和诧异,往前道:“既然阿齐尔勇士已经认输,那么?此次会?武到此为止。”


    “是?,太后。”众大臣弯腰行礼。


    一行人陆陆续续回到大殿。


    徐蔺之笑呵呵的走到江郑平身?边,吹捧道:“亲王,没想到您还留了这一手,以前只觉得这江寺丞是?个混混流氓,如今才知?道,原来您是?在韬光养晦啊。”


    江郑平笑笑不语,脸色暗沉。


    长公主没有跟着他们进去,她?缓缓迈下台阶走到江鸢面前,看她?的眼神满眼爱惜和欣慰:“我?从边疆回来后,一直没有见过你,还以为我?们家鸢儿去哪玩了,也不知?道说回来看看她?姑姑,原来是?在用功啊。”


    江鸢低头握紧着长枪,好半晌挤出?了一句话:“姑姑,鸢儿,我?……”


    她?实在说不出?什么?,最后直接单膝跪下,丢下手中断成两半的长枪,双手抱拳道:“姑姑,鸢儿让您失望了。”


    “你已经很好了。”江怀负温柔的扶起她?,疼爱道:“我?们家鸢儿武艺这么?好,怎么?能算姑姑失望呢,我?们进去吧。”


    “嗯。”


    江鸢被牵着进去,眼睛微微泛酸。


    这世?间?除了娘亲,姑姑是?对她?最好的人,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姑姑。


    回到大殿之上,江鸢和江怀负亲切的坐在了一起,周围大臣们看到这一幕,视线纷纷落在江郑平身?上,心中暗自盘算。


    如今长公主掌大梁兵权,想要推翻新皇,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但长公主并非有野心之人,再加上她?和先皇感?情深厚,绝无可能造反。倒是?这长平王的反心众人皆知?,可他若是?想造反,第一个要除的人就?是?长公主,他下的去手吗?


    此事有待商榷。


    接见吐安国使者结束后,众大臣陆陆续续离开,按理说,江鸢应该要和江郑平、江若依一起离开的,但江鸢被江怀负留在了宫中,说她?们姑侄两人想聚聚。


    江怀负还想让江若依留下,但江若依以娘亲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


    江怀负没有勉强。


    等他们父女两人走出?王宫,江若依忍不住问道:“爹,江鸢怎会?有这么?好的身?手,她?那日差点被打?死,不过二十天而已,便好的这么?利落,莫不是?长公主救的?”


    江郑平摇摇头,沉声道:“看今天长公主的表现,她?今日是?第一次见。”


    “那她??”


    江郑平回头看了眼已经紧闭的宫门,眸色渐深:“回去说。”


    江若依微微颔首:“是?。”


    临华殿,长公主住所。


    她?们姑侄两想要聚一聚,萧莫辛让御膳房准备了些饭菜和薄酒。


    三人围着亭中的大理石圆桌坐着,明月清亮,蝉鸣不绝,若是?平日,这般良辰美景喝酒是?极好的,可偏偏江鸢坐在萧莫辛对面,一抬眼就?能按到她?,简直如坐针毡。


    萧莫辛捞着长袖亲自给她?们二位倒酒,说道:“你们姑侄两年没见,没想到再见,却是?先皇的丧礼。”


    “是?啊,多谢皇嫂。”江怀负道。


    江鸢顺嘴跟着道谢:“多谢皇……”


    “嗯?”萧莫辛听到她?叫出?那个字,登时轻哼一声,江鸢起初还没察觉到,等被提醒了,才连忙改口:“多谢太后。”


    萧莫辛倒完,将酒壶放在一旁。


    江怀负心情悲丧,她?端起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闷声道:“皇兄何时入皇陵?”


    萧莫辛拿起酒壶给她?续上,回道:“礼部?那边人说,一个月后便是?下葬的黄道吉日。先皇生前对身?后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让后宫的那些男宠给先皇守灵。”


    先皇生前酷爱男宠,死了也想让这些男宠陪葬,可他又?不想做大梁王朝第一位让活人陪葬的帝王,被后世?人痛骂,所以便把活人殉葬改成了守灵,所有男宠都要去。


    这些,萧莫辛都已经安排好。


    江怀负双手捧起酒杯,敬她?道:“先皇驾崩,这些时日有劳皇嫂了,我?敬您。”


    说罢,一杯烈酒缓缓入了喉。


    江鸢看着,觉得自己不喝不太行,所以抬手拿起酒杯,跟着喝了一杯。


    萧莫辛没喝,她?拿起酒壶想再给两人续上,江鸢突然站起身?,双手接过萧莫辛手中的酒壶,给自己和江怀负倒满。


    萧莫辛借此偷偷抬眸打?量她?,常年握剑的手并非寻常女子细腻,手背还有几道几乎查不可见的伤疤,青筋随着她?手中倒酒的动作凸起又?落下,看起来很有力量感?。


    思?绪悄然间?回到那日深夜。


    她?进马车时,只看脸还以为是?个病弱的小白脸,没想到那般持久疯狂。


    打?量着,萧莫辛视线不经意间?上移,定在江鸢刚喝过酒红润的唇上,她?回忆起昨夜的滋味,品尝起来倒还不错。


    一壶酒喝完,两人都觉得不够,于是?萧莫辛又?让人上了一壶,她?们两人酒量都不错,直到第四壶下肚后,醉意才深了些。


    萧莫辛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今晚第一口酒。


    味道很烈,她?放了下来。


    可能喝多了,人也开始抽筋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不过这主要是?江鸢。


    江鸢喝的脸颊绯红,意识模糊,但骂人却是?指名道姓,骂的非常准确:“姑姑,我?告诉你,你的皇嫂,我?们大梁王朝的太后,她?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而且城府极深。我?感?觉她?和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能相信,可我?不相信了,她?就?打?感?情牌,您知?道吗,昨夜的时候,她?竟主动亲……”


    “唔。”萧莫辛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巴,神情涌上厉色,怎么?喝醉了什么?都说。


    她?转头冷声吩咐侍女:“退下。”


    “是?。”侍女作揖转身?离开。


    第27章


    江鸢被捂的?呼吸不畅, 加上酒意蒙人,她只当这是自己刚没吃完的鸡腿,双手紧紧抓住, 张嘴便咬了?下去, 疼的?萧莫辛皱起秀眉, 连忙将手从她嘴中拿了回来。


    收回来一看,两道牙印赫然清晰落在手上,她下嘴倒是不轻。


    萧莫辛用手绢擦了擦。


    姑侄两人都已经喝的不省人事, 昏昏沉沉的?趴在桌面, 一个口中念先?皇, 一个口中念着她这位太后?,两位还真是一家人。


    “阿负, 阿负, 阿负。”


    这时,宫殿大门处远远传来一道并不符合这宫中威严的?声音。


    听这跋扈的?劲,应该是寿仁殿的?那位太皇太后?。


    如此深夜, 太皇太后?不好好在寿仁殿待着休息,跑来临华殿找长公主作何?


    退在一旁的?侍女听到?门口吵闹的?声音, 刚想转身去拦, 结果看到?来人是太皇太后?,立刻躬身行?礼:“见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直奔亭中而来,人还没到?亭子, 关?心的?话语先?喊出声:“阿负,母后?来看你了?, 阿负, 母后?好想……”


    太皇太后?话说出一大半,在看到?因喝醉而昏昏欲睡的?江怀负后?, 那话,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只得?转头?看向一旁的?萧莫辛,冷言冷语道:“原来太后?也?在。”


    “嗯。”萧莫辛声音淡淡。


    自从那日被萧莫辛威胁之后?,太皇太后?每每看见萧莫辛,心里都不自觉打个冷颤,生怕她哪天突然抽风,看不得?自己,赐给自己一杯毒药,让自己去陪了?先?皇。


    太皇太后?偏开视线看向江怀负,她醉成这样,恐怕也?听不到?自己说话,她也?不想得?罪萧莫辛,便道:“既然阿负喝醉了?,哀家就不多打扰,让她早些休息。”


    太皇太后?转身踩下台阶,慢慢消失在夜色里,亭中又是一片安静。


    仿佛刚才的?事情并未发生过。


    萧莫辛沉默无声,端起面前?的?酒杯抵在红润的?唇边,手突然停下,她轻轻抬眸看向长公主,浓黑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漂亮的?灿若繁星,可却怎么也?让人看不透。


    片刻后?,玉杯挨着唇边,她启唇,一杯醇香的?酒渐渐入了?腹。


    喝完半杯酒,放下玉杯,萧莫辛起身走到?台阶前?,声音冷冽吩咐站在远处的?侍女:“将?长公主送回房间,好好照顾。”


    “是,太后?。”两名侍女走过来,搀扶着江怀负,将?她送回了?房间。


    至于江鸢,被萧莫辛带走了?。


    旦日,朝堂,辰元殿。


    这是长公主回来后?第一次上朝,朝下诸位大人的?心思,早在林耀宣布长公主持虎符,统全军那天,跟着长公主走了?。


    萧莫辛并不在乎这些,她说道:“昨日和吐安国?的?会武,大理寺丞江鸢表现不错,本宫打算给予她嘉奖,刚好,最近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缺了?个空职,就让江寺丞补上吧,不知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江鸢是江郑平的?女儿,又是长公主疼爱的?侄女,虽然以前?谁都瞧不起她,可如今,她在会武之日大放异彩,定会成为亲王和长公主宠爱的?对?象,他们自然没意见。


    安静、心思各异的?朝堂之上,江怀负先?说道:“臣没有意见,鸢儿身手不错,她担任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正?好。”


    长公主起了?个头?,这些大臣们便立刻齐声附和道:“臣也?没有意见。”


    江郑平神?色暗自沉下,握紧拳头?。


    这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萧莫辛道:“既然没有意见,那便这样定了?,江寺丞以后?便是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江大人以后?可要好好辅佐皇帝。”


    江鸢站在大殿上,拱手道:“臣叩谢皇上、太后?,臣定当为皇上、太后?万死不辞。”


    “嗯,退下吧。”萧莫辛道。


    江鸢往后?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萧莫辛又道:“礼部崔大人何在?”


    崔大人拱手出来,躬身道:“臣在。”


    萧莫辛和他吩咐道:“先?皇丧礼和陵寝之事,之后?由长公主亲自和你一起安排,你务必事无巨细和长公主交代清楚。”


    崔大人:“臣领懿旨。”


    昨日她不过提了?一句而已?,没想到?皇嫂今日便给安排了?,江怀负心中甚是感激,连忙作揖道:“臣领懿旨,多谢太后?。”


    此安排当真是好,当真是好。


    除了?这两件事,萧莫辛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她定了?定神?,目光看向殿下坐着的?江郑平,在帘子后?故作哀声说道:“眼看先?皇入葬之际,本宫最近心中也?愈加悲痛,寝食难安,每晚入夜总是能梦到?先?皇。这太医说,本宫这可能是过于思念先?皇至极所致,所以本宫打算去般若寺为先?皇祈福,直至先?皇入葬。”


    “太后?去般若寺为先?皇祈福?”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这突然去般若寺,是要放权给长公主,还是放权给亲王?”


    “看不懂咱们这位太后?啊。”


    朝下的?百官顿时议论纷纷,这江郑平、左慈和萧焕也?皆是一脸愣,对?她这个决定猜不透究竟是为何,莫非她是真的?想放权?


    江怀负刚从边疆回来不久,还不太懂这朝堂上的?是是非非,只道:“太后?有心了?,臣愿意陪同太后?一起去般若寺祈福。”


    “不必,本宫自己去便可。”萧莫辛拒绝道:“本宫去般若寺后?,这朝中大大小小的?事物,还要由长公主亲自操办,更何况皇帝现在正?年幼,您是他的?姑姑,应当该好好教他读书写字,学习治国?之道。”


    江怀负觉得?她说的?言之有理,便没有再上述,不过看起来她的?这位皇嫂也?并没有传闻中那般野心勃勃,似乎和以前?一样温柔贤良,难怪皇兄会让皇嫂做垂帘听政的?太后?。


    其余大臣听完,心中顿时了?然,原来这太后?是把权放给了?长公主。


    莫不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猜不透啊。


    朝事结束,礼部崔大人立刻去准备般若寺祈福一事,让般若寺那边早些准备。


    这边萧莫辛下了?懿旨,因是为先?皇祈福,所以一切从简,她此去只带两名侍女,还有一名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江鸢。


    萧莫辛前?脚刚进到?宣德殿,后?边江鸢跟过来,她见周边没有侍女跟在身边,便上前?一步直言问她道:“你为何这时候去般若寺祈福,还要叫上我一起去?”


    若说她是为先?皇祈福,江鸢一百个不相信,这个女人纯纯的?没有心。


    萧莫辛整理着桌案上堆成小山的?奏章,漫不经心说道;“什么叫这时候?莫不是江大人也?觉得?我应该在宫里和他们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继续做我野心勃勃的?太后??”


    “我……”


    江鸢被问住了?,她的?确是这个意思。


    萧莫辛轻笑:“你都这么想了?,长公主岂不是也?这样想我?想我是一个心狠手辣,不念她皇兄刚刚驾崩的?狠心太后?。”


    “姑姑不会。”江鸢否认她。


    萧莫辛抬眸看她,怔了?怔,放下手中的?奏折,抬手叫她:“过来。”


    又过去?


    上次她这样叫自己,就是把自己按在了?水里,差点被淹死。


    于是这次她站在原地没动。


    既然她不过来,萧莫辛只好自己起身过去,走至江鸢身边时,叫她:“跟我走。”


    江鸢不懂她要做什么,但跟了?过去。


    萧莫辛带江鸢去了?万生殿,不过两人没有进去,而是站在殿外?远远的?看着,以往这万生殿除了?侍卫、宫女之外?,也?就只有长公主回来后?在这里待着,没想到?今日的?万生殿前?,竟有几十位陪长公主守灵的?大臣。


    江鸢站在萧莫辛身侧,蹙眉道:“这些大臣,都是为了?巴结长公主?”


    “还不算太傻。”萧莫辛笑她。


    江鸢:……


    这些人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萧莫辛笑完,正?色问她道:“如果是你,你觉得?我、你父亲、长公主,我们三个谋反,谁坐这个位置比较理所当然?”


    江鸢想也?不想的?回答:“长公主。”


    “那不就是了?。”萧莫辛说:“长公主虽然是庶女,可她是皇室正?统之女,如今还掌天下兵权,她篡位,没人反对?。”


    江鸢反驳:“我们说过的?,长公主不会篡位,她会全心全意辅佐新皇。”


    萧莫辛转身看她,神?色冷静道:“她是不会篡位,那你觉得?,长公主会容忍别人去抢皇上的?皇位吗?如若有一天,我和江郑平同时发动政变,你觉得?长公主是会杀江郑平,还是亲自砍下我的?项上人头??”


    “……杀,你。”


    江鸢回答的?时候躲闪了?眼神?,不敢看她。


    长公主念亲情,就算江郑平真的?造反,她也?会念着是皇兄的?份上,放过她。


    至于萧莫辛……


    “所以,江大人。”萧莫辛告诉江鸢:“庶女和嫡女,宫里和宫外?、血亲和外?戚,始终不一样,我们永远低他们一等。”


    江鸢被她说的?头?皮一阵发麻……低人一等,是啊,她不就在江家低了?十八年吗?


    就连一个下人都可以对?她吆五喝六,她被江若依打死,都没有人过来看一眼。


    江鸢想着理智了?许多,问她:“这就是你一直想要夺权,坐皇位的?原因?”


    萧莫辛突然间轻了?语气,她迈步往前?走着,轻飘飘道:“低人一等,只是我夺权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我只是在救我自己。”


    “救自己?”江鸢又不理解了?。


    她是太后?,谁敢杀她?


    萧莫辛慢慢和江鸢解释:“这些年,先?皇荒政,身体不好,而新皇年纪幼小,长平王谋位之心昭昭。我之所以能当这垂帘听政的?太后?,并非先?皇恩惠,而是先?皇想利用我牵绊长平王,等长公主回来统兵权,维护新皇安稳。先?不说长公主是否有谋逆之心,单是长平王,先?皇生前?便让我和他结了?仇,若他谋逆成功,我必死。再者,如今长公主无心谋逆,可只要体会过权力滋味的?人,谁会甘愿放弃?如若长公主有了?谋逆之心,她当了?皇上,重则杀我,轻则我被永禁后?宫,终生不得?踏出宫门一步。你说,我是不是怎么算都必死无疑?”


    江鸢被说的?无言以对?。


    原来她这个太后?,当的?如此危机四伏。


    萧莫辛望着前?方的?红墙大道,神?色深沉道:“所以江鸢,并非我想争,而是我不得?不争,长公主是我这条路最大的?变数。我如今急流勇退,是在给长公主机会,也?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我若赌赢了?,还有机会争一争,我若输了?,长公主看在我为先?皇祈福的?份上,不杀我,可也?会把我一辈子囚禁在后?宫。到?时候,你恐怕就永远都见不到?我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了?。江鸢,你是我第一次完完全全交付给的?人,连先?皇都未曾碰我一根手指。”


    最后?一句,萧莫辛有意招惹她。


    江鸢跟在她身后?走着的?的?脚步一滞。


    第28章


    五年未碰过一根手指……


    江鸢惊愕中又有些平静, 毕竟她和先皇成婚五年都未曾生下一子,而先皇生平又喜爱男宠,这一想, 其实大概也能猜出来。


    若根据她方才的话再一推敲, 先皇如此防备她, 又岂会让她生下孩子,只是萧莫辛这般真挚的说出来,江鸢心中还是被触动了。


    “此去般若寺祈福, 你不用带什么东西, 我会给你准备好, 我们今晚出?发?。”


    萧莫辛同?她讲。


    江鸢似乎怎么都无法拒绝。


    入夜,永安殿。


    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安静的停在门口, 两位素衣侍女候在马车两侧, 江鸢左手持剑,右手牵着?缰绳,身形挺拔的站立着?。


    身后是正在交谈的萧莫辛和江怀负。


    江怀负缓缓放下扶萧莫辛的手, 真挚道:“皇嫂此去要注意安全,若有任何事情?, 都可告知怀负, 怀负定?当全力而为。”


    萧莫辛轻笑,宽慰她:“我只是去为先皇祈福而已?,不会有什么事情?, 更何况还有鸢儿陪着?我,我自当没事, 阿负放心。”


    江鸢听到她念自己的名字, 牵马稍稍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马儿在一旁哼鸣了一声,马蹄弹动。


    萧莫辛也?借此说道:“好了, 阿负,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出?发?了。”


    “皇嫂一路平安。”江怀负弯腰作揖。


    萧莫辛点?头道:“嗯。”


    候在马车旁的侍女走过来,扶住萧莫辛的胳膊,将她慢慢扶上车凳,另外一名侍女上前打开马车木门,等萧莫辛坐进?去后,两名侍女把木门关上,收起车凳。


    在离开之前,江怀负快走了两步至江鸢身边,同?她道:“鸢儿,此次陪皇嫂去般若寺祈福,一定?要好好保护皇嫂,切莫让她出?任何一点?事情?,你也?是,要平安。”


    江鸢拱手行礼:“鸢儿知道。”


    马车在夜色中缓缓离开王宫,几波人远远跟在马车后面,江鸢和萧莫辛都知道,但却不在意,朝中那?些人不跟着?才有鬼。


    般若寺在都城外,是皇家寺庙,庙宇恢弘,共祭祀大梁王朝十五位皇帝,平日里甚是繁华热闹,如今国丧期间,要比平日寂然?许多,但来上香的香客依旧络绎不绝。


    马车行至半个时辰后到达般若寺,一众僧人站在门口迎接,主持普广大师看到马车,立刻上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吁。”江鸢拉停马车。


    侍女打开木门,将车凳放下来,躬身道:“娘娘,般若寺到了。”


    萧莫辛弯腰出?来,抬手搭在侍女的手上,一步一步慢慢走下来,姿态优雅。


    普广大师过去迎接道:“太后深夜来般若寺为先皇祈福,着?实有心,先皇在天有灵,定?会得知太后心愿,阿弥陀佛。”


    萧莫辛同?他一样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深夜来此,着?实叨扰各位师父清修了。来之前,我已?让礼部告知诸位师父,一切从简便可,我来祈福,不为别事。”


    “阿弥陀佛,施主请进?。”


    普广大师带领她们三人进?去,至于江鸢,牵马将马车安置在别处。


    她等会儿再过去。


    以往皇室中人前来祈福,都会安排居住在净慈殿,萧莫辛此次前来,也?被安排在了净慈殿,这里乃是般若寺最好的风水之位,在此祈福,可让大梁兴盛。


    普广大师将萧莫辛送至净慈殿,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躬身道:“夜深了,施主早些卸下吧,贫僧就先告退了。”


    “多谢大师。”萧莫辛双手合十。


    普广大师再次颔首,转身离去,偌大的净慈殿一时间只剩下她们三人。


    萧莫辛低声吩咐她们:“周围若是有动静,默默记下便好,不用追过去。就算有人杀到了跟前再逃走,也?不用追。”


    “是,太后。”两名侍女拱手道。


    萧莫辛迈步进?去,侍女分开守在门口两侧,袖中的暗器蠢蠢欲动。


    一炷香后,江鸢收拾好马车回到净慈殿,走至门口时,她站停,拱手道:“两位,我想见太后,不知可否通报一下?”


    其中一位侍女回道:“不用通报,太后在里面等您,江大人请进?。”


    等我?


    她知道自己会来吗?


    不管她是怎么猜到自己要来的,江鸢抿了抿唇,收剑往前推门进?去。


    萧莫辛刚刚上完香,她正跪在蒲团上磕头,江鸢走过去,把剑往怀中一放,调侃道:“你这个太后,当的可真是凄惨啊。”


    “怎么说?”


    萧莫辛弯腰嗑第三个头。


    江鸢说道:“以往听闻皇室中人前来般若寺祈福,身边不是八抬大轿,就是成千上百的随从,好不奢华热闹。你这倒好,为先皇祈福,身边只带两名侍女,加上我不过三个人而已?,知道的你是权倾朝野的太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个冷宫出?来的。”


    嗑完头,萧莫辛提着?裙摆站起来,看了她一眼后,转身走到茶案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才回她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谁让先皇奢侈,在位五年,便花了国库不少?银子,搞的贪官都没得贪。我掌权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王宫上下由奢入俭,节省开支,因此还挨了不少?宫中人的骂。我若为了充实国库,去搜刮官员的钱财,官员又去搜刮百姓,何必呢?”


    这么一说,倒还挺清白。


    江鸢都觉得若她以后当了皇上,说不定?还真的是一位明君。


    “不过,我今夜简装而来般若寺,倒也?不是为了由奢入俭,而是为了另外一人。”


    “谁啊?我姑姑?”江鸢猜测着?。


    萧莫辛语调轻快的嗯哼一声,说道:“长公主常年在边疆生活,那?里风吹日晒,百姓生活困难,而她又是个疼爱百姓之人,经常自掏俸禄给百姓发?放粮食,心中很是善念。我若大张旗鼓前来祈福,长公主看了虽然?不说,可心里终究不痛快。”


    江鸢心里莫名涌来一阵醋意,她冷哼:“原来太后是为了巴结长公主,前边说了那?么长一段,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呢。”


    “嘶,你这人怎么专挑不好的事记。”萧莫辛咚的一下放下茶杯,有点?动怒。


    江鸢不搭理她,一点?也?没害怕之意。


    “罢了。”萧莫辛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说道:“辛苦一晚上,过来喝杯茶吧。”


    “不渴。”江鸢别过头,傲娇的很。


    萧莫辛生平少?有给别人倒茶的时候,没想到这厮却还不喝,真想砍了她的脑袋,不过若真砍了,她还挺不舍得。


    两杯茶萧莫辛都喝了,她起身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朝江鸢走去,“这个拿去。”


    江鸢低头看着?,是个玉瓷瓶,闻着?有股药味,而且这味道还很熟悉。


    江鸢疑惑的问她:“这是什么?”


    萧莫辛回道:“祛疤的,那?日把你从长平王府救回来,看到你身上有许多伤疤,大大小小的遍布全身。当时给你用了这祛疤膏,效果?还不错,之后你脾气大,不让近身,也?就没给你用。这段时间就当在这般若寺修身养性,顺便可以去去疤痕。”


    江鸢盯着?那?玉瓷瓶,缓缓放下了手。


    她此次出?来比较匆忙,并没有带多少?行囊,却还记得给自己带了祛疤膏,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好心,还是利用。


    江鸢只顾跑神,也?不接,萧莫辛只好把药瓶塞进?了她手里,吩咐道:“明天我要早起为先皇祈福,你等到辰时再进?来。”


    “好。”江鸢将玉瓷瓶握在手中。


    刚才所?有的不快都随着?这玉瓷消散了。


    之后江鸢拿着?玉瓷瓶离开,去净慈殿的偏房休息入睡,第二天早上,卯时不到,江鸢洗漱换衣起床,去换两位侍女的班。


    两位侍女守了一夜,也?没多加推辞,朝她拱了拱手后,便回了偏房。


    江鸢打着?哈欠,手里拿着?剑守在门口,一直等到破晓日出?,太阳晒到屁股。


    辰时的时候,寺庙中人端来了饭菜,小和尚蹲在地上把饭盒放在门口打开,用银筷各自夹出?来一些放进?自己的小碗里面,当着?江鸢的面一口一口的吃下。


    小和尚吃完退至一旁,江鸢又从怀中拿出?一根银针,把每道菜都测试了一遍。


    确认无毒,她端起了饭菜。


    咚咚咚,江鸢单手提着?饭盒敲门,里面没有回应,莫不是还在祈福?


    江鸢转身走到台阶前,仰头看着?高挂的太阳,现在已?经辰时,昨夜那?女人不是说让自己辰时叫她吗?现在也?到时间了。


    于是江鸢又过去敲了敲门,并喊道:“太后,寺庙送的早膳到了。”


    “直接推门进?来。”里面人说。


    江鸢推门进?去,阳光顿时普照了进?来,暖洋洋的,她刚想弯腰作揖行礼,可这蒲团前并未有人在,香案上也?未有香火,看里面燃着?的香灰,应是昨夜上过就没再上的。


    这位太后不是说早上要祈福的吗?


    “早膳送这边。”寝卧那?边传来声音。


    江鸢转头望向寝卧,她凝着?眉头,思?虑片刻后迈步过去。


    推开寝卧的门,刹那?间,只见这位昨夜说要祈福到辰时的太后,此刻正慢慢悠悠的系着?腰带,打着?哈欠,一副刚起床不久的样子,一点?也?没有祈福到辰时的样子。


    江鸢沉脸,无语冷呵道:“这就是你的辰时祈福?我看像刚起啊。”


    萧莫辛穿好衣服,转过身来,整理着?衣襟说道:“好不容易逃离了那?王宫牢笼,我当然?要好好休息一番,歇歇脑子。不休息好,怎么能全心全意的为先皇祈福呢?”


    江鸢扯了扯嘴角,忍不住摇头感叹道:“此心境魄力,这太后,还真不是谁都能当的,心可真是够大的。”


    “算了,吃早饭吧。”


    江鸢把早膳递给她。


    第29章


    萧莫辛在?寝卧吃完早膳后, 带着江鸢去般若寺大殿上香,按照礼制,今天她要在大为先皇殿祈福一天, 所有百姓暂退, 只有寺庙中念经的僧人陪伴在两侧。


    江鸢等候在?大殿门口, 偶尔甚是无聊的时候,会回头看一眼大殿里面。


    那女人端庄肃穆跪在大殿佛像前,左手拿了一串佛珠, 右手敲木鱼, 口中念念有词。


    认真不凶的时候, 还是挺温柔的。


    下午未时,整片天空乌云遮日, 没多久, 轰隆,天空响起了轰鸣的打雷声,雨滴唰唰打落在?寺庙的屋檐, 顺落在?青石板上。


    江鸢退至屋檐下。


    四五月份,正是雨多的季节, 没想到第一场雨来的这般快, 这般凶猛。


    严肃庄正的寺庙里,因为这场雨,似乎有了些别样的生机, 绿叶、黄砖、红墙凑在?一起,为这场大雨增添了丰富的色彩。


    江鸢站在?台阶前, 望着眼前哗啦啦的倾盆大雨, 忽然心?血来潮蹲下,伸出?右手接住冰凉的水珠, 密密麻麻的水珠在?掌心?炸开,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这雨势又急又猛,很快整个掌心?都被雨水打湿了。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到了晚上戌时,伴随着庙内钟声响起,大殿内念经的声音也慢慢停了下来,僧人们缓缓收起经书。


    萧莫辛握紧佛珠,将木鱼槌放进木鱼里,双腿早已跪的发麻没有知觉,她凝眉,单手撑着僵硬的身子站了起来。


    僧人们跟着起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萧莫辛回礼:“阿弥陀佛。”


    随后慢步走出?了大殿。


    外面还在?下小雨,冷风阵阵,萧莫辛刚出?来,江鸢立刻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她肩头,油纸伞打开撑在?她的头顶,“太后。”


    萧莫辛轻嗯了声算回应,她抬起双手系着披风带子,下台阶时,因为双腿发麻的没有知觉,身子猛然一踉跄,下意识往前倒去,江鸢心?中着急,连忙拉住她的胳膊。


    “没事?吧。”她关心?道。


    等站稳后,萧莫辛轻轻推开江鸢扶着的手,柔声道:“我自己可以。”


    这寺庙毕竟是外面,江鸢没有勉强,松开手后,往后退了一步,但手中的油纸伞依然撑在?萧莫辛的头顶,没让她淋湿一滴。


    一路上,两人慢慢走着,脚下是泥泞的道路,头顶是雨声哒哒。


    油纸伞整个在?萧莫辛那边,江鸢淋湿了半边肩膀,却还不自知的想着,这人跪了一整天,念了一整天,还能这么撑着走回去,不知是她身体?硬,还是她的心?硬。


    江鸢心?中多了份钦佩。


    终于回到了净慈殿,萧莫辛走到桌前坐下,侍女早已倒好了一杯水,她伸手摸了摸杯身,不热不凉,刚刚好,于是双手端着递在?嘴边一口没停喝了下去。


    之后萧莫辛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第三?杯,三?杯喝完,喉咙的干涩才好受些。


    侍女从门口进来,手中端着膳食放在?桌案上,道:“太后,这是刚刚做好的晚膳,一天没吃东西了,您趁热吃了吧。”


    “嗯。”她单字回着。


    侍女放好后,退了出?去。


    江鸢本来是想跟着她们一起出?去的,无意中看到萧莫辛的双腿,她想了什?么后,把长剑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折身大步迈出?去,没一会儿,手中端了盆热水进来。


    萧莫辛正在?吃饭,看到她端了盆热水过来,嗓音哑哑的,却笑道:“你端的有点早了,我还没有吃完晚膳,等我吃完。”


    “好。”江鸢把热水放在?一旁。


    为了赶上洗热水脚,萧莫辛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江鸢看见了,说道:“不用着急,水凉了我再去烧,干柴火多的是。”


    萧莫辛没听,吃完最后一口,将筷子放在?碗筷一旁,从怀中抽出?手绢轻轻擦拭着嘴角,随后弯腰褪去鞋袜,双手提着裙摆慢慢把双脚放进了铜盆之中,温热的水舒心?的包裹而?来,瞬间?卸去了她一大半的疲惫。


    江鸢看了会儿,转身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端出?去刷干净,回来时,萧莫辛差不多也泡好了脚,江鸢又端着水倒了出?去。


    侍女铺好床从寝卧出?来,站在?门口继续守夜。


    累了一天,萧莫辛收拾好想早早歇息,但江鸢站在?一旁不走,问她道:“你明日还要像今天这样,跪上一整天吗?”


    萧莫辛轻轻摇头:“不用,只有今日,之后在?净慈殿祈福便可。”


    两人谈话间?悄然对视一眼,谁也没躲闪,江鸢还直直迎着她的目光,又道:“用不用我给你捏捏腿,应该很不舒服。”


    “你怎么了?”萧莫辛问她。


    之前也没见她这般主动积极关心?自己。


    江鸢疑惑:“什?么怎么了?”


    萧莫辛说道:“江大人今日似乎格外关心?我,我有点受宠若惊。”


    江鸢脸色变幻的有些尴尬,躲开视线道:“……没事?,我走了,你早些歇息。”


    说完,拿起长剑回到了偏房休息。


    萧莫辛盯着紧闭的木门看了一会儿,起身走至寝卧,脱了鞋袜和衣服,上床掀开被子躺进去,很快便进入了睡梦之中。


    翌日是大晴天,昨夜又朦朦胧胧的下了片刻的雨,今早起来格外清新。


    寺庙中依旧是辰时送来了早膳,江鸢敲门进去放到桌案,她往寝卧走了两步,轻声喊里面的人,“太后,吃早膳了。”


    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应,这次江鸢没有继续喊她,转身退出?去。


    昨天累了一天,今天确实该睡懒觉。


    今日没别的事?做,趁着天气好,江鸢卷起衣袖,提起斧头在?院落中劈柴,另外两位侍女在?打扫院落,除草扫地,三?人各忙各的,互不打扰,沉默的很。


    接近中午的时候,净慈殿门口来了两个人,她们没进来,敲了敲门后,站在?门口压着声音喊道:“江鸢江大人在?吗?”


    江鸢听出?她们两人的声音,喜笑颜开的放下手头的抹布出?去,还没到门口,她便说道:“两位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姚星云和杜晓婉一个比一个脸臭,拉着她的胳膊,直接把人提溜了出?来,斥责道:“姓江的,你怎么回事??之前一连消失二十天,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差点找遍整个都城,没想到你再出?现,就变得这么厉害,还当?上了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


    “此事?……”江鸢不好说。


    姚星云一副不好糊弄的模样,威胁道:“你别给我搞说来话长这套,赶紧一五一十给我解释清楚,解释不清楚,本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快点说。”


    杜晓婉也在?旁边追问道:“是啊,你快说说,这武功是怎么学的?莫不是你捡到了什?么武林秘籍,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仅仅二十天就修炼成了绝世高手?”


    话本,想象力倒是丰富。


    江鸢没有隐藏太多,从她消失那天起说道:“因为犯了些错,被府中仆人打伤,修养了二十天,之后刚好碰到吐安国使者来吊唁,所以便想去试试。至于这武功,并非是二十天内学会的,是从小学的。”


    “从小学的?”两人两脸震惊。


    姚星云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气的双手叉腰,凶她道:“你既然会武功,为何那日在?大理寺韩云墨打你那一掌,你不躲开,还硬生生接了下去。”


    关于这事?,江鸢很早就想说了,她为自己解释说:“韩少卿那一掌,打的有多猝不及防,你不是不知道,就算我有些武功,可我也不能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啊。”


    “哦,说的有道理。”


    韩云墨那一掌,的确是挺快。


    姚星云伸手拍了拍江鸢的肩膀,释怀道:“行,本小爷知道原因就不多想了,下次没死就和本小爷说一声,害我们几位寺丞白白担心?你,尤其是杜寺丞。”


    没有和他们提前说清楚,是她不对,江鸢退后一步给两人作揖:“之前有隐瞒之处,还望两位不要介意,等我陪太后祈完福后,回去请两人吃饭。”


    “可以。”姚星云开心?了。


    杜晓婉却又别的话说,她往前凑一步,拉住江鸢的衣袖小声说道:“吃饭可以,不过江姐姐,你能不能有空的时候教?我些功夫啊。那日和吐安国的会武,我听姚寺丞说,你的身手好厉害,连他都自愧不如。”


    “当?然可以。”江鸢非常乐意。


    杜晓婉激动的张开双臂抱住江鸢,欢喜道:“真是太感?谢你了江姐姐。”


    江鸢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没事?。”


    三?人在?门口高声说着,里面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姚星云先?注意到,他当?场脸色一白,拉着杜晓婉的胳膊,把杜晓婉从江鸢身上拉下来,双腿一弯,便跪了下了来,低头拱手道:“臣大理寺丞姚星云见过太后。”


    杜晓婉跪下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听姚星云说完,身子顿时紧张的发颤,双手拱起道:“臣大理寺丞杜晓婉见过太后。”


    三?人唯独江鸢没有跪,她转过身来,一本正经拱手道:“见过太后。”


    萧莫辛踱步朝这边走来,先?看了看江鸢,随后目光垂下,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沉声道:“这里是净慈殿,本宫为先?皇祈福之地,不准外人踏入,两位寺丞如此失礼,莫是忘记了这净慈殿的规矩不成?”


    姚星云和杜晓婉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说道:“臣不敢,臣不敢。”


    江鸢帮她们说话:“太后,两位寺丞也是关心?娘娘,特意前来照看您的,方才若有失礼的地方,还望太后恕罪。”


    私下里江鸢和萧莫辛贫贫嘴可以,放到正面上,还是要尊卑有别的。


    第30章


    江鸢低头等了许久都没听到有声音传来, 心中很是不安,她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太后是真的生气,处罚两人。


    江鸢耐不住, 刚想?仰头看, 熟悉又严肃的声音重新响起:“下不为例。”


    “多谢太后, 太后万福。”


    “多谢太后,太后万福。”


    两人这如?释重负的语气多少掺点劫后余生,这下恐怕是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萧莫辛转身走了。


    跪在地上的两人猛然喘出一口气, 瘫坐在地上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本?小爷长?这么大, 还没有真正怕过的人,哪怕是皇上也是敬重偏多, 可这位太后, 真是威严逼人,每每见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杜晓婉还是头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太后,不由得?惊叹道?:“我之前虽有耳闻说这后宫的太后长?了一副倾国倾城之姿, 连这世间最漂亮的魏紫见了也要低头三分,但碍于先?皇并?不宠爱太后, 一直没当过真, 没想?到今日见了,真是让人一见倾心。”


    听闻此话?的江鸢缓缓转过身看向?杜晓婉,在脑门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种时候,她竟还有心思欣赏太后的样貌。


    看来还是方才那女人不够威严。


    姚星云直接白过去?一眼:“你有胆子欣赏太后美貌, 不如?想?想?自己有没有命下次再见, 赶紧走,这地儿?我是一刻都不想?待。”


    于是姚星云赶紧提腿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江鸢无奈的摇摇头,出于朋友之谊,送他?们到般若寺门口。


    今日般若寺重新开门,来来往往的香客增添了不少,再加上有消息传出说太后在般若寺的净慈殿为先?皇祈福,一时间来的人更是几近要踏破般若寺的大门。


    这些人大部分都想?和太后套近乎,谋官职。


    不过也没谁真的敢踏进净慈殿的门。


    三人又说了两句话?后,彼此拱手道?别,姚星云走之前忽而又迈步往江鸢这边走了走,小声耳语道?:“我看这位太后不好相处,你跟在身边记得?小心行事,若是哪日不小心被砍了脑袋,你放心,我姚星云无论说什么都会?把你的尸体找回来,让你入土为安。”


    江鸢认真道?:“多谢姚寺丞,若有来生,我一定结草衔环。”


    “客气。”姚星云骑马走了。


    两人潇洒的背影慢慢没入人群之中。


    江鸢直到看不见她们人影,才转身一路走回净慈殿,刚进去?,原本?之前正在打扫院落的侍女,此时此刻却严肃的守在大堂门口,而大堂的木门和窗户皆是紧闭。


    江鸢多心想?了想?,今早太后起?床特意打开了窗户,说今日天气好,透透风,如?今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怎么却关了窗?


    猜测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江鸢去?香积厨拿回了自己早上刚磨了一遍的佩剑,她出来后直奔大堂,不过刚上了个?台阶,两位侍女往中间一站,说道?:“江大人,太后正在里面见人,您若有事现在门口等着。”


    江鸢停下步子,问道?:“谁来了?”


    侍女冷漠道?:“这是太后的事情,我们不方便多说,江大人先?等着。”


    虽然刚来的时候为了处关系,她和两位侍女认识了一番,不算那么生疏了,可遇到正事,她们又疏离了起?来,江鸢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怕出什么事情。


    “那我先?在一旁等着。”


    江鸢转身退出殿门几步外,两名侍女分开站在两侧,面色严肃。


    啪。


    没过多久,大堂内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巴掌声,三人站在门口听的一清二楚,两名侍女看着彼此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毕竟这巴掌应该不是太后打的。


    在她们两人还在犹豫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白色的身影,下一刻,大堂的木门被踹开,一把锋利的长?剑出鞘,落在了萧莫辛对面那人的脖颈上。


    长?剑挨着他?的肌肤,擦出一道?血印。


    “住手!”萧莫辛跌坐在地上,左手捂着半边脸呵止她。


    她肌肤本?就?白如?雪,这一掌下去?,哪怕萧莫辛用手挡着,可江鸢还是看到她的半边脸被打的红肿,还有明显的几根手指印,像是一个?瓷白的娃娃被人刻意弄脏了一般。


    江鸢心中涌来一股怒意,她握紧手中的剑柄,随时可以?挥下。


    两名侍女紧随其后进来,看到这一幕却不知该作何。


    江鸢收回落在萧莫辛身上的视线,抬头看向?背对那人,厉声道?:“你是何人,竟然敢打太后,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人冷笑一声,目光深沉的看着地上的萧莫辛,说道?:“本?以?为你到了这般若寺后,会?成为孤家?寡人,没想?到竟还有人愿意护着你,你也算是没白来这里。”


    这声音……江鸢听起?来有些熟悉。


    萧焕,她想?起?来了。


    萧莫辛的父亲,当朝太师,几乎和江郑平平起?平坐,难怪他?敢动手打她。


    江鸢把长?剑收了起?来,拱手笑道?:“原来是萧太师啊,在下失礼了,既然是萧太师在和太后聊事,那我便不打扰了。”


    说罢,江鸢一眼未再看地上的萧莫辛转身离开,还顺带拉着两位侍女出去?说:“萧太师想?和太后说些事情,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走,先?走,走走。”


    江鸢退出去?,还贴心的把门带上了。


    等她们全部离开,萧焕抬手摸向?自己刚才被长?剑抵着的地方,手拿下来,指腹上有浅浅的血迹,竟还真的被划破了。


    萧焕没太在意这个?,双手背在身后,冷眼望着地上的萧莫辛,斥责道?:“长?公主不过掌了个?兵权而已,你便这么怕的躲到了般若寺,将我之前所有心血付之一炬。如?今长?公主和江郑平掌朝中大权,江郑平更是肆意插手朝中政务,对我各种打压,这全部都是因为你的一时举动!”


    萧莫辛放下手,慢慢从地上站起?身,颔首道?:“父亲,对不起?。”


    她不解释。


    萧焕被她气的脸色铁青,回头瞪萧莫辛一眼,恶狠狠道?:“早知你如?此废物窝囊,当初就?应该将你废了,另寻一人去?做这皇后之位。萧莫辛,你不仅废物,还没有脑子,竟让江郑平的女儿?跟在你身侧左右,让她明着监视你。你,你,你做的可真是好啊。”


    萧莫辛再次颔首,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衣袖中的拳头却是狠狠紧握。


    自己的命,要自己掌握,她萧莫辛不会?为了任何一人死。


    尤其是萧家?。


    萧焕在大堂之上将萧莫辛骂了一顿后,出去?离开了,江鸢嬉皮笑脸的相送:“萧太师要走了啊,您路上注意安全,回见。”


    萧焕看也不看她,迈着大步径直离开了净慈殿,心中的怒意比来时更盛。


    一旁的两名侍女齐齐瞪向?江鸢,眼带恨意。


    就?算此人是太后的亲生父亲,可也没有资格动手打太后,她们身为太后的侍女,就?应该向?着太后,但江鸢却向?着萧太师。


    江鸢送完萧焕回来,看到她两带着怒意的眼神,走着的步子猛然一停,怂兮兮的说道?:“两位姐姐怎么这么看着我?”


    “叛徒!”


    “恶心。”两人一人骂她一句。


    江鸢这才明白两人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怨气满满,她嘿嘿一笑,指着大堂里边单纯无邪道?:“两位姐姐别气,多大点事,我去?看看咱们太后怎么样了,别气啊。”


    江鸢边说边学螃蟹走路横走绕开两人,等走到台阶上,她立刻收起?笑意,一溜烟转身小跑着进屋把门关上,生怕她两追了过来,把自己按在地上爆揍一顿。


    门关上,江鸢脸色也变的严肃,她转身走到坐在桌案旁的萧莫辛跟前,歪着脑袋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阴阳怪气道?:“没想?到你还有被打巴掌的时候。”


    萧莫辛转头躲开她的视线,说正事:“方才你脑子转的挺快,没让萧焕误会?江大人和我有什么,那会?儿?你进来,我还真怕你胡言乱语一通,把我牵扯进去?。”


    “我没那么笨,再说了,本?来也不是真的向?你。”江鸢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木小盒,这是治伤口的药。


    那日在长?平王府受伤,醒来后她便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会?给这位太后用上。


    萧莫辛看了会?儿?才抬手去?接,江鸢无意躲闪了下,她愣了愣,转身走到萧莫辛脸受伤的那一侧,说道?:“我帮你。”


    “不用。”萧莫辛起?身打算离开。


    江鸢却强硬的按住萧莫辛的肩膀,蛮横的重复道?:“我帮你。”


    不等萧莫辛再拒绝,江鸢打开红木盒盖子,右手食指抿出一点,弯腰轻轻涂抹在有红色指印的地方,动作很轻很温柔。


    药膏很凉,挨在肌肤上,缓解了伤口不少的炙热和疼痛。


    萧莫辛慢慢的不再反抗。


    江鸢一边擦拭药膏,余光一边不自觉的往萧莫辛脸上看。


    上次这样仔细看她,还是在初见的马车上,那会?儿?只是觉得?这美人真好看,好看的让人找不出半点俗气,就?连高傲清冷的气质也是人间一绝,根本?想?不到别的。


    后来知道?她是当朝太后,江鸢虽然怕自己小命不保,可也有过失落。


    失落她若是寻常百姓女子,两人身份对等,自己便能将她娶回家?,或是好好存钱,买下一所宅院,一生一世只宠爱她一人,不纳妾、不外遇、不浪荡、不玩物丧志,从今后做一个?正常人。


    但世事难料,她不仅身份高不可攀,还是当朝太后。


    若一切都是刚刚好,那该多好。


    江鸢想?着,药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擦完,她回过神,拿起?盖子拧上交付给萧莫辛:“一天一次,好了后再用些祛疤膏便可。”


    “嗯。”萧莫辛伸手去?拿,掌心却意外覆在了她的手背,温热缓缓传递。


    两人一抬头、一仰头,同时看向?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