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蓝倾这人变卦属实变得快, 前一秒还在跟你谈笑风生,下一秒就能变卦翻脸。
黄小五虽心甘情愿跟他入了玉坤山,但此时也知道蓝倾状态不对,他紧握着珠子不放, 紧紧躲在小桃仙身后。
小桃仙也护着他, 道:“蓝师兄, 为难一个孩子不太好吧。瞅瞅这孩子多可怜啊, 那是他娘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
蓝倾冷笑道:“别废话!我答应了路一剑, 要看好那大傻逼不去送死,但我可没答应过这小崽子不抢他珠子。”
他蹲下身,露出洁白的狐狸牙,对着黄小五咧嘴笑,道:“小崽子, 别坏了爷爷的事。乖乖交出来,听到了没?”
黄小五这孩子都被这一变动弄得搞不清情况了,原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都护着他的大师兄转眼跟变了个人似的,委实有些恐怖。
他这才明白过来,刚刚为什么一见蓝倾师兄, 小桃仙对他突然偷偷低语那句“快躲我身后”。
他咬紧牙道:“我不给。”
蓝倾伸出手去, 动手就要抢。
黄小五像个小鸡仔一样被拎紧了后脖颈处的衣服, 整个人被吊了起来,小桃仙立马扯住蓝倾的衣服, 情急之下,只听见一声衣服被撕烂的声音。
蓝倾猝不及防地,一看见自己美艳绝伦的仙衣被小桃仙那只黑乎乎的手扯出一个洞来, 脸抽搐般地抖起来了,尖叫跳开道:“我的仙羽衣!”
他一副浑身炸毛的样子, 捧着那破了的羽纱,心疼得要命。
黄小五趁机逃跑,没跑出几步,又被蓝倾阴沉着脸拦住。
他移动的速度之快让黄小五觉得心里发毛。
就在蓝倾伸出那锋利的长指甲之际,孟枝枝喊道:“水夜叉过来了!”
几人同时往孟枝枝的方向看去,正看见一只丑陋的恶鬼向他们冲刺过来,一旁是云庭躺倒在地面上,不知是死是活,而无尘剑就在他不远处,插入了土地里,剑身结出霜花冰晶。
一阵风刮过脸面,黄小五看见蓝倾瞬移去了云庭身边。
小桃仙拉住了他往一旁跑,“傻小孩,愣着干嘛!快逃命啊!”
孟枝枝也朝他们这方向奔来,她手捏咒枣,拉出金弓,射到了地面上,金弓上缠绕着火焰,火克水,水夜叉的步伐果然变得稍微迟钝些。
但这也仅仅只能是拖延一点时间。
孟枝枝喊道:“小桃仙,带小五去阵外躲,这里空间太小。”
她话音刚落,水夜叉就冲小桃仙和黄小五而去,她立马拦在了水夜叉跟前。
小桃仙赶紧拉着黄小五跑。
巨石阵里巨石像鱼一样在土里滚动,它飞快地转动,像星盘一样按照既定轨迹运转。
小桃仙刚往外迈出一步,一个大石头就飞过来,差点砸她脸上。
她骂道:“这他妈的怎么……让我横着出去啊?”
蓝倾正用仕女扇将云庭拖了起来,云庭四仰八叉地躺在扇面上,他的怀中还躺着无尘剑。
云庭闷哼几声,用低沉嘶哑的声音道:“放我下来。”
蓝倾脑门青筋暴起,道:“给本爷爷闭嘴!”
见云庭用手去捞无尘剑,蓝倾的长指甲一舞动,无尘剑就飞了出去,掉落地面。
云庭瞳孔一缩,“师父给我的剑。”动辄就要起身去捡。
蓝倾一巴掌又把他挥平了,道:“告诉你云庭,本爷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救你一次两次还不够,还要救你第三次?”
云庭仰着头斜睨着他,半死不活道:“我不需要你救。放我下去。”
蓝倾摁着额头似要抓狂,来回走动几步,道:“你是有什么毛病吗?你真以为你打得过水夜叉?”
云庭冷冷地看着他,满脸挂着血,道:“要打。”
蓝倾憋了半天,只憋出几个字来评价:“你这猪脑真进水了。”
他从袖下掏出一根绳子,将云庭绑得紧紧的,道:“但是,我不能让你去送死。你死了,你那护短的师父要是找上门怎么办?你和你师父有多烦人,你心里没点儿数吗?本爷爷才不想日日年年被你们千霄宫的人念叨。而且,就算你要死也别死我跟前,死你师父跟前去。”
云庭挣扎万分,真是动了怒气,脖子都气红了,道:“放开我!”
蓝倾假装听不见他说话,故意大声道:“把你送回去后,我该找你们千霄宫要什么报酬好呢?”
他转过身露出鬼魅的笑容,道:“不妨送两个弟子来给我尝尝?鲜美的人肉……啧,我甚是想念啊。”说罢轻轻滑动舌尖,很快舔了一下唇角。
云庭气得太阳穴疼,“你这个妖孽!找死!”
蓝倾摸着下巴道:“你们千霄宫选弟子都喜欢选细皮嫩肉的,称得上人中上乘佳品。上好的食材,自然要慢火烹煮,细细品尝。不过若是按家常,炸着吃、炖着吃、煮着吃也无妨,放葱姜蒜末爆炒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你敢?”云庭双眼通红,仿佛马上要蹦下来似的。
蓝倾还怕气不死他似的,一双狐狸眼笑眯眯地看他道:“云庭,还真亏你这么能折腾,本爷爷能得千霄宫厚礼相送,还得感谢你。继续折腾吧、闹吧,本爷爷还怕千霄宫送礼送得不够重,白来这么一回呢。”
云庭脸色拉得吓人,死命瞪着他,双眸充满恨意,仿佛要恨不得要立马杀了眼前的畜生。
突然传来:“师兄,救命啊啊!”
蓝倾回头看去,只见小桃仙拉着黄小五往他们的方向跑来,水夜叉正在他们身后追着他们。
蓝倾脸色一黑,立马携云庭跑远。
小桃仙一看傻眼了,她早该知道的,靠谁都别靠蓝大师兄!他们的蓝大师兄靠不住啊,关键时刻溜得比谁都快!
但此时压根没办法,水夜叉不是她和孟枝枝中任何一个能对付的。
小桃仙心想:把蓝大师兄拖下水,她拖定了。
她拉着黄小五,使出吃奶的力气,故意大声喊道:“师祖!您怎么来了啊!”
蓝倾的步伐果然僵硬了,手一哆嗦,差点把云庭摔了出去。
趁这个功夫,小桃仙跑到了蓝倾身边,气喘吁吁。
蓝倾回头细看,才想起师祖早就已经入土为安了,冷笑道:“师祖在哪儿?”
小桃仙眼珠子乱转悠道:“我、我刚刚真看见师祖的魂魄了,他在说大师兄又在戕害师弟师妹们,还骂了一堆话呢。”
“你……”
“快躲开。”
天空出现一轮巨锤,那是水夜叉的拳头。
这下,谁也别想跑。
白日遮掩,一座黑压压的山朝人倾斜而来,细看那不是山,而是一张丑陋的恶鬼脸,恶鬼长得粗枝大叶,肥硕的鬼身上遍布千年腐泥,浓重的土腥味和血腥味交织,恶臭铺面而来。
水夜叉身形巨大,与之前的五奇鬼相比,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场雨,让原本无法上岸、依水而生的它,不再被湖水限制,如今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在场几人都心里明白,他们无处可逃,无论去哪儿都会被水夜叉追上,与其把水夜叉带到城中去,让它伤害百姓,不如就在这儿同它打斗。
蓝倾袖下狐爪忽地伸出,张开便是十道长长的坚硬指甲,道:“小桃仙,你看好我身后那只猪,别让他瞎跑。”
小桃仙满脸疑惑,猪?哪来的猪?
孟枝枝对她使了使眼色,她才看见地上几乎被捆成条状的云庭,小桃仙眼白都快翻到天上了。
蓝倾将仕女扇收入手中,白色的三角尖长指甲覆在扇面上,只露出一双狐狸眼,他额中心的蓝色狐火标记熠熠生辉。
神奇的是,水夜叉似乎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蓝倾,便低着头直直的看着他。
突然,蓝倾消失原地。
孟枝枝和小桃仙看见几乎一瞬间,水夜叉身上燃起一圈蓝色狐火,但那狐火又好生奇怪,仿佛水流般灵动,直直窜向水夜叉眼睛里去。
和孟枝枝在隐世的武器铺子里感受一样,那狐火没有温度,似火非火。
小桃仙对她低语道:“蓝师兄让我们做好准备。”
只对视一眼,孟枝枝便明白了小桃仙的意思,他们要找个机会逃掉,她道:“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小桃仙道:“把你的剑给我,我找来了息壤可以固剑。你去看看云师兄,我们不能让他死掉。”
孟枝枝将护他剑递给了小桃仙,顺便又从香囊掏出一堆白瓷的药瓶子。
二人有十足的默契,小桃仙一见那药瓶子什么也没说,就收下了。
孟枝枝走到云庭身边,先用灵力探他的脉。
云庭满脸血痕,胸腔塌陷,胸前的丹青衣上染满鲜血,他从口腔里费劲吐字道:“解开绳子。”
孟枝枝充耳不闻,掏出一颗咒枣,强硬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她平静道:“你的伤势严重,全身经脉接近破碎,再用力过猛,会性命不保。而且,你现在入了癔,神志不清,你需要冷静。”
云庭几乎暴怒:“解开绳子!”
原本躺在地面的无尘剑,跟着主人强烈的情绪波动而颤动起来。
孟枝枝淡道:“我不会替你解。”
云庭双目死死瞪着她,“我要去斩杀水夜叉。”
孟枝枝道:“我知道。”
云庭几乎是怒火迸发,道:“既然你知道,那你更应该知道城中无数稚子的生命危在旦夕,你是谁,何以阻止我!人皮之下究竟是妖孽?还是恶鬼?”
孟枝枝不予回应,抬手捏诀,两指并拢,她掐住云庭的脉搏,顿时金光乍现,灵气涌动。
见她置若罔闻,云庭怒得塌陷的胸膛膨胀开。
一道寒意强势袭来。
孟枝枝手上动作一顿,黄小五被吓得向后摔在地面上,“枝枝姐姐!”
雪白的无尘剑正对着孟枝枝的后脑勺,堪堪距离一寸的位置。云庭就算如此半死不活,也依然具备使唤本命剑的能力。
云庭眼神恶狠狠,道:“解开。”
孟枝枝抬眸看他,“如果我不解开,你打算杀了我?”
云庭道:“这是你自找的。”
孟枝枝闷笑一声,她将掐住他脉搏的那只手抬了起来,眼神一凌。
“那我会先杀了你。”
第34章 第 34 章
他的脉搏围绕着一圈金光攒动, 灵气正大量涌进他的脆弱的经脉里,让他察觉整只手臂肿胀刺痛异常。
她注视着他,手中稍微一用力,云庭脸色一变, 鲜血从喉间上涌, 从他嘴角流出, 胸口的血染到地面上, 红得那么刺眼。
只要孟枝枝想, 她一定做得到。
孟枝枝道:“还要再试吗?”
云庭将源源不断上涌的鲜血强咽了下去,嗓子被拉得生疼,宛如刀割。
他骂道:“混账。你们这帮妖孽为虎作伥!”
孟枝枝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向黄小五走去, 将他拉了起来。
黄小五吓得不清,他看见云庭宛如疯癫状,对孟枝枝骂得难听。
他摸到孟枝枝的手很冰凉,小声道:“枝、枝枝姐姐,你没事吧?”
孟枝枝的眼神有片刻失神, 似刚胸口回过一口气, 道:“小五, 对不起。”
“为什么和我道歉?”
孟枝枝低头看他,道:“我很想教你不要去恨人, 但是我自己也做不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不假,但对有的人而言,伤害了她的人就是坏人。”
黄小五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虽然他什么都没说, 但孟枝枝心里明白,他懂她的意思, 并且一点都不曾怪她。
孟枝枝感觉心里得到了一丝安慰,道:“小五,我和小桃仙都会保护你,不要害怕。”
黄小五将脸紧贴在她的胳膊上,用脸颊轻轻去蹭,这是獒犬妖对人亲昵的习性。
她的指尖触摸到冰凉的璧水珠。
他是如此信任她,令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脑袋。
忽而,一阵痛意擦脸而过,耳边一阵剑鸣急啸。
白影晃过,温热的血液洒在她的手上。
孟枝枝大喊一声:“小五!”
正在补剑的小桃仙也被惊动。
孟枝枝抱住黄小五,捏诀堵住了他脖子上迸溅的血口。
黄小五的脸化成半人半狗,他艰难开口,眼神里布满强烈的恐惧,“呜……呜嗯。”
孟枝枝阻止他,慌张道:“没关系,没关系的小五,你不会死。别说话,一会儿就好。我一定会治好你!”
不远处,云庭手握带血的璧水珠,血液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面。
小桃仙想追,结果云庭一闪而过。
她大声道:“蓝师兄,云庭拿着璧水珠朝你那儿跑了!”
蓝倾停下打斗,就见一个身沾血渍的影子朝他冲来。
他不免破口大骂:“疯子!又给老子添麻烦!”
云庭有了璧水珠的加持如虎添翼,水夜叉因璧水珠的存在视他为同类,对云庭的攻击毫无反应。
云庭手拿无尘剑,一剑插入水夜叉的脑中。
他深深地刺了进去,绿色的汁液迸射在他的脸上,落进他的眼睛里,但他眼也不眨一下。
水夜叉仰头怒吼,浑身结出大簇大簇的冰刺,远远看上去像他身体里有颗冰种子,突然之间绽放了许多冰骨朵似的,将它每一寸骨肉都刺得稀巴烂。
蓝倾见状不对,连忙撤开。
云庭拔出无尘剑,整个人飘浮在水夜叉眼前。
“作死的孽畜,那么多百姓的命,你就拿命来换吧!”
孟枝枝仰头一看,突然意识到在蓝倾到来之前,云庭就已经将“冰种子”埋好了,不使用剑招,不过是为了迷惑水夜叉,往它身体里种下“冰种子”,只待契机,同时搅碎水夜叉的血肉,让他来不及恢复。
难怪他一直咄咄逼人,如此有“理智”的发疯,令人后怕。
“人类。”身为千年恶鬼的水夜叉竟然开了口。
它的声音听起来音调极怪,一开口,全身的洞口便流出绿色汁液,道:“你手中的璧水珠是从哪里来的?”
云庭手里紧捏着带血的珠子,道:“想要?”
水夜叉道:“那是我们水夜叉一族的东西。”
云庭道:“你们?你不是已经吃掉了你的同类?何来脸皮!乖乖受死吧!”
水夜叉笑了一声又一声,那笑声太过诡异,如堕入水中之后产生吞音,和妖怪拟人的笑声完全不一样。
这只千年恶鬼抬起一只手,拔掉自己心脏处最粗壮的冰刺,又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你们太过愚蠢了。”
这什么意思?
只见水夜叉张开一张大嘴,从里面跑出汹涌的恶水,水流连绵不绝,一落地,顿时又拔出千丈高。恶水之中,全充满着水夜叉的鬼气,这恶水来自水夜叉的法术,外表看着跟普通的深水似的,但实际上能够侵蚀万物之灵,只要被沾染上,就会邪气入体,灵肉损伤。
云庭被恶水冲击下来,浑身瞬间冻得僵硬,摔在地面上,顺着水流被冲向流动的巨石阵,硬生生砸在了石头上。
蓝倾一挥扇,冲他而来的水流被更改了方向,但紧接着又有向他接连不断的恶水水流冲来,完全分不开身。
如今阵中随时不知道从哪里会冒出来恶水泛滥,她们几人全能逃出去的机率极低,如果不帮助蓝倾和云庭除鬼,恐怕不出片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眼看着数股恶水朝她们涌了过来,小桃仙立马道:“枝枝,接剑!”
孟枝枝一手握住了扔过来的护他剑,她后背被汗水浸湿,唇色苍白。刚刚为了救黄小五,她几乎不要钱地往外输送灵力,这才堪堪保住了黄小五的命。现在灵力消耗过度,每喘一口气,浑身酸痛得难以动弹。
但现在是关键时刻,所有人的命运都将在须臾之间变换,她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她对黄小五道:“小五,好好躺着。”
黄小五无法开口说话,点点头,又紧拉住她的手指,似有千言万语。
孟枝枝眼神坚毅,剑划至身侧,道:“姐姐会把璧水珠给你带回来。”
她松开手,持剑上去。
她道:“小桃仙!”
小桃仙立马变幻出真身原神,注入了护他剑的剑身之中,正如上一次诛杀净念大师一般,孟枝枝和小桃仙早已决定,要利用小桃仙的原神缝补护他剑充当法器,即使护他剑的剑灵早已沉睡,但作为打上了道术法印的桃木剑天生具有驱邪的属性,用来对抗千年恶鬼是正好。
巨石阵内滚动的巨石,像无数凶口獠牙的鳄鱼在土中游动。
水夜叉吐出的万千注恶水汇集成海,海水被巨石固束在阵内,海浪滔天,一步步向他们所在之处逼近。
大意了,原本是用来阻挡水夜叉进来的巨石阵如今竟然变成水夜叉的帮凶。在道法自然中有这样一条规则:土克水。土能阻挡水流,这巨石阵起码能困住水夜叉一时。
水夜叉和恶水现如今被流动的巨石封印在阵内,令他们几乎无处可躲。
但如果破坏巨石阵,全都逃出去……不行,城中还有那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孟枝枝感觉周身冻得刺骨,牙关都战栗着,持着护他剑阻挡恶水侵蚀自己,光是做到这般地步,已然万分吃力。
只听见蓝倾骂了一句:“傻逼,回来!”
往外一看,云庭不知何处又突然冒出,浑身鲜血,持着无尘剑冲向水夜叉,而无尘剑剑柄上缠绕着泛着幽光的璧水珠。
蓝倾将仕女扇收入袖中,一脚蹬飞,无数注千丈恶水伸出卷长的水舌朝他席卷而来。他左闪右避,速度极快,几乎与恶水擦肩而过。
孟枝枝也追了过去。
云庭周身覆盖了一层坚硬的冰晶盔甲,恶水难以侵蚀,从他身上滴落。只见他很快飞向水夜叉的肚子处,无尘剑刚一出,一只鬼手立马挡住剑招,鬼手手背上覆盖了一层绿色的鳞片,无尘剑与之摩擦出了刺目的火花。
云庭身子一个旋转,又朝水夜叉的肚子刺去,两只鬼手一边挡住了无尘剑,一边向云庭身子抓来,两方交战速度极快,令人眼花缭乱。
然而,云庭脸色苍白,口中不断泛出鲜血,冰晶盔甲里渗出血液。孟枝枝说过,他的身体已经不适于战斗,经脉早已到达承受极限。
而水夜叉蚕食同类和那么多妖物,力量壮大到一个可怖程度,如此巨大的身体却万般灵活。
果然,此时云庭只慢了半拍,就被水夜叉抓住了空隙。
一只鬼手遮天蔽日袭来,情况危急万分!
蓝倾冲了出来,手中一扇仕女扇,扇出熊熊狐火,蓝色的狐火瞬间燃烧整只鬼手。水夜叉动作一顿,就在此时,云庭趁机将无尘剑刺进水夜叉的肚子。
绿色的汁液如海水一样喷涌而出,伤口流血程度与之前相比,明显更加严重。
云庭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孟枝枝感觉到云庭知道水夜叉的命脉就在肚子上。
她见水夜叉有动作,喊道:“小心!”
水夜叉的鬼手已经沾上云庭的衣角,蓝倾立马挥舞仕女扇,将云庭飞速地扇了下去,鬼手只撕下一大片的衣料。蓝倾又一把褪去外套,那外套跟长了眼睛似地,飞速朝云庭飞去,将他包裹住。
云庭匍匐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一双沾满血液的手中紧紧攥着璧水珠。
蓝倾立在他的身前,漂浮在空中,对身后的云庭不悦道:“这下你们千霄宫还差我件衣服!”
他又冲着水夜叉道:“水夜叉,闹了这么久也够了。你们水夜叉一族被大妖利用,被诱至白玉州,遭受诛杀,如今吃了那么多妖物和百姓,再这样下去,必是两败俱伤,又何必你死我活?还是回你的千年深潭里呆着,人间不适合你。”
水夜叉声线诡异,不急不缓道:“你是玉坤山上的那只狐狸,我听说过你。”
“他们都说玉坤山有只愚蠢的狐狸,为了一个人类,甘愿守护一座山。”
第35章 第 35 章
蓝倾骂道:“你们水夜叉一族呆在深潭底下上千年还这么八卦, 一堆老不死的家伙。”
水夜叉哈哈大笑,声音宛如海波飘荡。
“狐狸,把那个人给我,我就放过你们。”水夜叉用沾满绿色汁液的手指了指云庭。
蓝倾道:“他不能给你。我答应了别人, 必须要带他回去。”
话音刚落, 蓝倾又意识到什么, 他道:“你不打算回千年深潭?”
水夜叉嗤笑, 道:“狐狸啊狐狸, 我水夜叉一族好不容易从千年深潭里出来,多年不见这人间花好月圆、繁荣茂盛,然而这般盛世繁华竟是由这些孱弱的人子支配,我水夜叉一族何以服气?”
这是生出了野心!
水夜叉道:“妖与鬼邪天生地长,比人更加强大, 人类自古以来只是我们的口粮,应该他们臣服于我们。狐狸,你的脑子被人类荼毒太久了。此子伤我数次,自不量力,手中还有我族之物——璧水珠。他, 我要定了。”
水夜叉伸出一只沾满绿色汁液的鬼手, 向云庭抓去。
蓝倾立马冲上前去。
“就是现在, 小桃仙!”孟枝枝持着浑身缠着桃花枝的护他剑,一剑刺向水夜叉的肚子。
她以极快的速度念道:“天地自然, 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 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 度人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这是上次为了杀死净念道师反念的净天地神咒,但凡她学会过一次的东西,她全能记得。
她身披耀目白光,将护他剑一举插中了水夜叉的腹部,一个深深挺进。
巨大如山的身形一滞。
水夜叉低头一看,蓝倾趁机在正面煽动狐火,剧烈焚烧着的狐火扑面而来,试图牵制水夜叉。两只鬼手立马朝蓝倾袭去,任凭狐火在身上燃烧,而它的肚子突然膨胀变大。
孟枝枝有些失措,只能趁着蓝倾牵制他的功夫,不断重复念净天地神咒,一刻也不敢怠慢,双唇快到出现重叠幻影。
护他剑上的桃花枝变短又变长,受净天地神咒的影响,小桃仙的元神勉强承受着法力在身上过渡的强烈冲击,剑身发红,红得像血一样。
然而水夜叉的肚子越来越膨胀,像气球一样吹了起来,肚中有着一股强大的吸力,几乎将护他剑吞噬了进去。孟枝枝双手紧紧扯住剑柄,十指指甲嵌入进血肉之中。
她头晕目眩,只觉得耳边狂风大作,脸颊被冻得毫无知觉。
她一点不敢松手,拉扯着护他剑,把剑吃力地抡了起来,在水夜叉的肚子上破开一个大口。
她透过那个划开的口子,看见水夜叉的肚子里黑洞洞,深不见底。
一阵飓风从里面喷涌而出,孟枝枝整个人随着护他剑被喷了出来。
她感到脸上全是黏糊糊的液体,视野全是绿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一道黑影落下,她被砸中,笔直地落地。
孟枝枝感觉五脏六腑移位,全身痛到说不出话来。眼睛刚能看清一点点东西,就看见水夜叉的大脚冲自己头顶踩来,她已躲闪不及。
蓝倾又是一扇,狐火缠绕上水夜叉的脚,他身后现出九条白色狐尾,俯冲过去,那狐尾尾峰宛如一把把弯刀,一下竟然使得水夜叉向后猛退。
孟枝枝艰难道:“攻、攻……肚子。”
蓝倾一下领会,几番攻击全朝肚子上去了。
孟枝枝心急如焚,她没想到自己连水夜叉的一招都没抵挡住,现在十指不能动弹,护他剑身上缠绕的小桃仙的元神也奄奄一息,小桃仙竟是化成人形的法力都没了,数条桃枝上泛出黑色,现出一片死气。
孟枝枝冲自己强灌了几瓶咒水补药,一待手指能使点力气,便捏诀,往咒枣里灌输修为,拉出上百张金弓,辅助蓝倾进攻。
然而这点作用也只是毛毛雨,水夜叉警惕心升起,蓝倾的速度在他们所有人之上,却连它的肚子都碰不到,情况万分焦灼。
黄小五躺在地上,看着远处孟枝枝完全凭借着一股意志力捏诀,她的面容之上盘卧着蜘蛛网般的红色血管,看着十分可怖,如此透支,必将损伤寿命。自己身旁的云庭昏迷不醒,小桃仙也不知如何,护他剑的剑身发黑,始终没有反应。
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打开巨石阵,而是将水夜叉困在阵中。
为了那阵外从未谋面的一帮陌生人,值得吗?
他们会死。
黄小五想大喊一声,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种绝望从心尖弥漫开来。
水夜叉此时又朝云庭伸出魔掌,蓝倾冲孟枝枝道:“他想拿走璧水珠!”
若是有璧水珠加持,水夜叉必定更难以对付,恐怕最强战斗力的蓝倾都要折在此处。
孟枝枝立马咬牙,站起身来,蓝倾同时堵住水夜叉去路。
但地面升起百丈恶水,眼看着就要卷向云庭和黄小五。孟枝枝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冲到黄小五身前,向前推掌挡住恶水,双手冰凉刺骨,肿胀异常。
孟枝枝忍受着穿心刺骨之痛,对黄小五道:“小五,走。”
黄小五傻愣住。
孟枝枝长话短说道:“我教你怎么出阵,一定要记住出阵方法。”
黄小五出阵,恐怕会被水夜叉抓住机会一同出去,但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他们来拼死挡住水夜叉,让黄小五有一线生机。
此时护他剑摇摇晃晃冲来,看来小桃仙已经恢复了意识,她将云庭手中的璧水珠绳子割断,把珠子带到了黄小五手中,道:“把璧水珠带着,去找玉坤山的人。”
黄小五急道:“那你们呢?”
孟枝枝微微偏过头,道:“你先走,我们随后就来。”
黄小五顿时感到不妙,他手中捏紧璧水珠,迟迟不愿意动。小桃仙发了脾气,道:“小屁孩,还愣着干嘛,走啊!你想在这儿拖累我们吗?我告诉你,我可是小桃仙,三百年的大妖精,这次救了百姓那就是攒了修为大功,很快我就会成为真正的神仙!你在这里,只会影响我们发挥,太碍手碍脚了,赶紧滚。”
黄小五眼中已经含着眼泪。
眼前又数百丈的恶水翻涌而起,小桃仙往黄小五背上一拍,将他拍远了些。她与孟枝枝两人阻挡着恶水,恶水来势汹汹,眼前宛如她们被压在海底般,天空变成碧色光波的海色,强大的压力令她们身体微微变形。
“走!”孟枝枝的声音被吞进水里。
小桃仙也跟着急切地喊道:“快走啊!”
黄小五立马往外跑,没跑几步,两旁突然陡升出数股恶水朝他攻了过来,他吓得唇色尽失,闭住眼睛,濒死的恐惧令他的身体僵硬颤抖。
该来的疼痛没有来。
再一睁眼,竟然是孟枝枝用肉·体阻挡,她的腹部源源不断被撞击、撕扯,血流横飞,但她还对他强撑出一个笑道:“小五,别怕。”
黄小五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说过,会和小桃仙保护你。快走吧。”
她气息渐弱,很快被恶水卷了进去。
黄小五嘶哑着嗓子,喊出无声:“枝枝姐姐!”
小桃仙还在抵挡,喊道:“傻狍子!”
“妈的!姑奶奶跟你拼了!”小桃仙猛冲过去,护他剑剑身不断掉落桃枝燃烧后的灰烬,发出滋拉滋拉的声音。
黄小五紧紧攥住璧水珠。
脑子里飞快闪过画面。
娘亲临死前:“小五,不要恨人。”
画面又是一闪,孟枝枝对他说:“他们会成为你的兄弟姐妹,你不会是一个人。”
“你的娘亲很爱你。 ”
“本仙子我是在保你的命知道吗?” ”
“傻狍子无父无母,是她师父一手带大的。”
“傻狍子才不会后悔呢!她救了我和冥漆,我们可是她的好朋友。”
“小五,别怕,我们会保护你。”
“你没有在意的人吗?”
“有,所以我想我们安安全全地回去,这样我才能去见她。”
黄小五猛地将璧水珠咬在嘴里,脸上瞬间幻化成了人类小孩的模样。
他闭上了眼,心里对口中的璧水珠道:“我要同你定下契约。”
璧水珠泛出光,作出回应。这颗鬼物竟然听懂了他的话,细看在幽绿的珠子里竟然盘坐着一个小人形状的水夜叉。
“你的母亲曾同我定下契约,她用她大半的寿元同我换取从千年深潭中活着出来的机会。你应该知道,我要的代价不菲。”
黄小五心道:“你想要什么?”
“你的命。”
孟枝枝被卷进恶水之中,小桃仙喊道:“抓住我!”
孟枝枝先前全凭着一股意志力坚持了下来,头脑意识早已不清醒,她的指尖只微微动了一下,竟是没有半点反应。
小桃仙飞速窜到她的身下,用护他剑拖着她的身子,喊道:“傻狍子!你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还怎么替你找师父?你想看到你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我警告你,给我醒过来!”
孟枝枝没有丝毫反应,连呼吸都停滞了。
现在她们身处恶水之中,难以逃脱。
小桃仙道:“傻狍子!”
她附身的护他剑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断裂声。
小桃仙快哭了,道:“傻狍子,快醒过来,你的剑!你不要你的剑了吗?”
皇宫里。
赢破紧皱着眉头,他心神不定,额头冒出汗水,眼神四处游移,神神经经,看上去跟中邪了一样。
钱喜害怕道:“小陛下。”
赢破一挥大袖,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破口大骂:“都给我滚。”
屋里所有人吓得低头,不敢再说话。
赢破看向双手,手背上骨骼感分明,骨头仿佛穿透皮肤,凸显出发光的白色幻痕,骨肉争相分离,看上去相当诡异。
他字咬得很紧,道:“孟芷!”
第36章 第 36 章
水夜叉张开大嘴, 所有的恶水如画出牢笼形状,最终汇成一股都吸入他的嘴里。
眼看孟枝枝和小桃仙都要被吞进水夜叉的肚子里,蓝倾手握狐火,飞奔过去, 蓝色的狐火如螺旋状缠绕恶水。
小桃仙一手握着残破的护他剑, 一手抱住孟枝枝, 在恶水之中大喊道:“蓝师兄!枝枝她快不行了, 快来救我们!”
蓝倾将九尾弯刀向下斩击, 企图截断水流,然而恶水坚硬如铁,斩不断。只见九条尾巴冒出滋滋的声音,洁白无暇的狐毛被染成黑色,恶水与狐火抗争至此, 也没能阻止水流运转。
“快点,再快点,蓝师兄!”
蓝倾眼神锋锐,额头冒出豆大汗珠,他隔着恶水道:“小桃仙, 别吵了。”
小桃仙顿时心凉了大半。
蓝倾师兄少见地严肃, 这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
头顶海波碧光十色,触摸不到天空, 宛如永远出不去的牢笼。
孟枝枝闭着眼,感觉自己漂流在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之上,河水不断将她推走。
她双手交叠在小腹上, 躺在一只小舟里,天空中不断降落白色莲花, 莲花花瓣飘落在她的身上。
她飘着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有一只青龙在天空盘旋。
耳有神官在念:“孟芷,原白风国彭城郡村人士。父为村民,与妻王氏女育有二子,芷为幼女。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幼女拜于散仙孟慕华名下,现年十五。此生此世,冤家债主,自消自灭。四生六道,轮回生死。既往东极天界,救苦门庭。超生净土,快乐无量。一去一来,无挂无碍。”
仙乐奏起,神光普渡,白色莲花飘落,河中无数条彩色小鱼不断蹦跳,似在喜悦欢庆。
孟枝枝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一阵祥和之意从心而生。她的眼睛闭着,小舟缓缓滑动,被彩色小鱼们推动到更深处,前有神光指引,引向光之来处,而身后皆是万般浮云,不堪回首。
“孟芷,快回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
眼中是幽深碧波,嘴里差点吞进恶水,她连忙屏气。
她见到小桃仙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焦急地对她比划着什么。突然,小桃仙往下指了指。她这才看见他们全都漂浮在空中,地下是水夜叉的上半截身子,伸长两只鬼手使劲抓向她们,它的下半身化成水,螺旋转动着,不断冒出气泡。
整个巨石阵内变成了一片汪洋。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云庭也清醒过来,无尘剑插入水夜叉的脖颈,两只鬼手一瞬颤巍,蓝倾连用狐火焚烧水夜叉脖颈的刀伤处。
孟枝枝捏诀,用唇语对小桃仙道:“帮他们一把。”
小桃仙点点头。
小桃仙重新幻化附身护他剑之上,孟枝枝持着护他剑冲了过去,一剑刺进了水夜叉的天灵盖。
水夜叉浑身僵直,嘴里咕噜道:“这……剑……”
它的上半身砰然炸开,引得巨石阵里所有巨石尽碎,它的身体化作万千水滴,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四人坠落地面,堪堪稳住,身上湿透。
孟枝枝被小桃仙一把搀扶住,她声音虚弱,问道:“小五呢?逃出去了吗?”
小桃仙脸色一变:“枝枝,小五他、他死了。”
孟枝枝宛如晴天霹雳,她睁着双眸,看见自己脖子处的璧水珠散发着幽绿的光芒,“这是……小五的?”
小桃仙解释道:“不知为什么它选择了你,我们试了各种办法都取不下来。我们谁都不知道璧水珠里居然还有一只水夜叉。是小五和璧水珠的水夜叉做了交易,让我们能够打败水夜叉,代价就是、就是他的命。”
孟枝枝一把抓住脖子上的璧水珠,往下一拉,果真怎么也扯不下来。她看见璧水珠中隐约现出有一只水夜叉盘坐着,周身缠着白色长袍,右手上套有珠玉臂环,它的眼睛一睁一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都是它说的?”
小桃仙点了下头。
孟枝枝对着璧水珠里那只水夜叉发怒道:“从我的身上滚下去,把小五还回来!”
璧水珠里的水夜叉突然变得透明,一下消失不见,璧水珠霎时变成一颗普通的幽绿色珠子。
小桃仙竟然一时没扶住孟枝枝,让她挣脱了。
只见孟枝枝拉扯着璧水珠,声嘶力竭道:“你出来!你给我滚出来!”
云庭走了过来,头上的鱼尾银冠散发着光华,周身肮脏的血渍竟半分不沾染他的脸,一把雪白的无尘剑别在腰间,与之前入癔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璧水珠是鬼物不错,但它却是由一只受诅咒封印的水夜叉转化而来。”
孟枝枝偏过头,牙根紧咬:“你一直都知道?”
云庭漠然地看着她,“是。”
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与前世有什么分别!
孟枝枝冲上前去,一把被小桃仙环抱住,“枝枝,冷静点,小心你的伤。”
孟枝枝对云庭道:“你是故意的。你知道璧水珠里那只水夜叉的来历,也知道它是怎么被带出来的。你利用一个孩子?!”
她早该想到,云庭嫉恨妖邪,对各种妖邪早就了如指掌,没有人能比他更加用心去了解这些东西。比起她只从书中知道璧水珠,云庭斩杀妖邪多年,如此强大的水夜叉一族的背景,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云庭道:“他是妖。妖邪相争,互相利用,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孟枝枝道:“小五利用了谁?他从来没害过人。我答应了他娘亲,要把他送到玉坤山上学艺,你却送他去死!”
云庭厉声道:“若不是他娘私自把璧水珠从千年深潭里带出来,水夜叉不会被诱至白玉州残害了那么多人,这债该由他们母子偿还。”
“你!”孟枝枝满腔恨意,“在你心中,只要生而为妖,便是错的。”
蓝倾从旁边走了过来,冷着一张脸,对云庭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云庭避而不谈:“蓝倾,此次你有功劳,千霄宫承你这份恩情,不日之后,会有弟子送灵药宝剑上玉坤山。”
蓝倾伸出两指,摇着手腕,两指在半空中颤了颤,“云庭,你可真他妈的狗。爷爷不陪你玩了!你们千霄宫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你敢让人上山,爷爷就把他们全部吃掉。”他露出狐牙呲了一下,愤然挥袖,不一会儿飞不见影了。
云庭撇了撇眉头。
他对孟枝枝道:“你如果想和水夜叉做交易换回那只小狗妖,我可以告诉你,这选择并不明智。你也是修道中人,该知道鬼族没有造物的能力。”
孟枝枝讥讽地笑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璧水珠选择了我,你也不会这么被动,想劝我不要用它。”
她将小桃仙轻轻推开。
小桃仙焦急道:“枝枝……”
孟枝枝站在云庭跟前,仰头看着他,眼神不让偏毫,道:“我知道小五不会再回来了。但你的傲慢,你对妖怪的偏见……你毫无悔意。妖有好妖、坏妖,人也一样。万物生灵,各有尊严,不容践踏。云庭,你当真以为不会有报应?”
云庭看了她许久,冷道:“我只信自己。”
孟枝枝便知和这人完全无法沟通,她转过头,对小桃仙道:“我们走。”
小桃仙立马上前搀扶起她。
后面传来云庭的声音,“留下你的名字。”
孟枝枝顿了脚步,“南元国皇都女官,孟枝枝。”
她转过头对他,目光斩钉截铁。
“云庭,你要记得我。我会亲眼见证你后悔的那天。”
说罢,她便开始猛烈咳嗽,肺都要咳出来似的,整个胸腔都痛得厉害。
小桃仙急道:“傻狍子,你快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去养伤!”
她抱住孟枝枝,两个人飞远去了。
白玉城中,一派繁荣复苏景象。大批仙门弟子帮助恢复城中秩序,他们所到之处,皆有百姓列队欢迎。
在这仙衣飘飘的弟子中,樊盈绣也在其中,她牵着一匹红枣骏马,头戴白色幕离,今日也穿着素色衣衫,只是素衫之下还用银线绣了大朵牡丹模样,远看上去竟与仙门弟子无二。
“看看我们当铺,这修补得那叫一个焕然一新啊,都是仙长们修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各位仙长赶快来我家饮口水解解渴吧!”
“我家还有上好的普洱茶!劳烦仙长也来我家看看,我家的猪圈塌了,跑了大半出去,剩下的都被压死了,仙长帮帮我寻一寻跑出去的猪,要是我的猪找不到,我们一家人可怎么活啊。”
“还有我们!我们准备了酒,还有下酒菜,仙长来我们家看看,我们家也损了不少东西。”
“……”
几个千霄宫辈分低的弟子饱受热情对待,平日私下嬉戏玩闹之态也收了起来,显现出几分端庄自持。
其中一位弟子道:“为民做事是应该的,诸位客气了。还请各家各户先回家商量好清单,家中哪里需要修缮,需要帮助,一并写了交给我,到时候我们自会去修。”
“多谢啊,多谢各位仙长。”百姓们声音此起彼伏。
又是好一阵谢,才遣散了人群。
几个弟子背过身又道:“你刚刚怎么都应承下来了!我们哪有这个功夫去修他们那些不值钱的破铜烂铁?”
“还不是云大师兄下令,让我们一定要把这些凡人们安顿好,要帮助白玉州恢复民生。你说云大师兄的令,谁敢不从?”
“但是我们人手不够啊,还要去收拾那些恶妖的尸体,好多弟子的法剑都坏了得去修,还得去采药给伤重的弟子治病,我们自己都忙不过来了,哪有闲心管他们凡人啊?”
“他们玉坤山的人呢。都走了?”
“早就走了,收拾完他们的东西就回去了。他们妖修恢复力强,我瞅见好几个伤重的,没几天都全好了,哪像我们,不得躺个十天半个月。”
“这群妖修,都是同道中人,也不知分担一些。亏他们还是大宗,一点大宗气度都没,还说什么修仙之人不应和凡人牵扯太深,都是鬼扯。要我说还是我们千霄宫太实诚,管邪管妖,连凡人也要管。这可怎么办,我们就这么几个人,怎么去管这城中上千上万人……”
几个弟子都沉默了下去。
“各位师兄别急,我已唤人前来相助。此地有我,各位师兄放宽心去做更重要的事。”樊盈绣脸上的白色幕离轻轻晃动,隐约露出半张脸。
几个千霄宫弟子脸上一喜。
一位师兄不自信道:“县主……此事当真?”
樊盈绣道:“自然,各位师兄也知我好歹也是个县主,手中尚有余人余钱。我已同城主说好,到时候便有各种物资直接送进白玉州,城主还会派来千位小吏差遣,以供城中百姓休养生息,重建家园。”
几个弟子纷纷抱拳,其中一人道:“多谢县主,此恩情我们记住了。”
樊盈绣颔首浅笑,道:“说恩情太过严重了,我也是南元国的人,自当尽一份力。”
“那我们先行一步。”
樊盈绣点头,“诸位师兄一路顺风。”
一瞬间,那几人御剑而走。城中百姓见仙人飞走,不由地惊慌起来,当下议论纷纷。
樊盈绣安抚道:“各位请稍安勿躁,我千霄宫绝非不信守承诺,接下来由我来全权负责此事,你们有任何事皆可找我。”
“那要是你跑了怎么办?”
“对啊,我们都不知道你是谁!”
樊盈绣掀开白色幕离,露出一张秀美的脸,额前红痣鲜艳动人。
“南元国县主樊盈绣,各位可认清了我?”
第37章 第 37 章
白玉城中, 平安客栈。
一个坐在栏杆上的翘腿白衣少年,看着楼下被众人包围的樊盈绣道:“这个樊盈绣上赶着卖力,千霄宫的人都走干净了,也不知道她图什么呢。”
突然, 他的头被猛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 便怂道:“小师姐。”
小桃仙手里正小心捧着一碗药, 怒气冲冲道:“白桃, 我是让你来护法的, 不是叫你来看热闹。”
话音刚落,只听房间里闹出动静,小桃仙连忙推门而入,手中的汤药泼到皮肤上也不觉得烫。
孟枝枝躺在床上,紧闭着眼, 嘴角弥留着血渍,看样子刚猛吐完鲜血后,昏迷不醒。
“她的伤势太重了。小桃仙,我不行了,救不了了。”为孟枝枝疗伤的是一个穿着黄衣的小姑娘, 只见她脸上浮着虚汗, 化形回一颗黄色的果实。
小桃仙捡起地上的那颗黄色果实, 白桃心事重重道:“黄桃那么擅长治疗之术,都变回原形了, 这怎么办?”
小桃仙将药塞到了白桃怀里,道:“拿着。”
白桃拉住她的胳膊,道:“你想自己来?你身上也有伤呢。”
小桃仙道:“我是妖精, 没那么容易死。”
小桃仙上前,将孟枝枝扶直了之后, 正对着她。她双手积聚灵气,捏成莲花状,轻轻拍放在孟枝枝的双手上。房间四周灵气波动,空气顿时扭曲了起来。
“白桃,给我护法。”
白桃立马施展结界,将整个房间冻住,不让他人感觉到房间的异常之处。
小桃仙紧皱着眉头,灵力在双手之间疯狂涌动,她长出长长的红色眼睫,棕色的头发越来越长,妖形毕现。
孟枝枝的脸上骤现痛苦。
白桃见她印堂中有一道黄印隐隐作现,道:“她堕入生死线了。生死线一跨越,死生既定。”
小桃仙立马加大法力输出,豆大的汗珠在额头滴落,道:“枝枝,挺住啊。”
孟枝枝不知现实,她又乘着小舟,来到了那一片仙境之中。
泛蓝的湖水,小彩鱼跳跃,远在东方霓虹之下青龙在盘旋。
仙乐在耳边响起,她能感受到风与莲花清香拂过脸庞。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地方。
一低头,指尖被金色的灵气缠绕,灵气飞旋,洒在她黑色的长发上。她才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披着长发,这次她清楚地看见湖水中自己的倒影,气色红润,不似伤重之人。
她站起身来,踏进湖水之中,她竟然能站在水上不倒,彩色的小鱼儿一直围在她脚边跳跃。
她好奇道:“你们是精灵吗?”
彩色小鱼朝一个方向不断跳跃。
“是让我往这个方向走吗?”孟枝枝跟着它们走去。
白桃道:“她快死了。她额前方印一旦成形,就说明跨越了生死线。”
“逼逼叨叨没完了,”小桃仙换了个势手,气喘吁吁,声音低沉,“我知道。”
白桃忧心忡忡道:“小桃仙,你想怎么做?”
小桃仙目光落在孟枝枝脖子上的幽绿色珠子,她嘴角都是白汗,道:“你也不想枝枝死吧?告诉我,该怎么救她。”
璧水珠乍然折射出幽绿色的珠光,珠光弥漫在空气里,逐渐形成了带状,冲破窗户,一直朝一个方向蜿蜒盘旋而去。
小桃仙的瞳孔中倒映着光芒,“好。我信你一次。”
大街之上。
云庭脸冷如冰,道:“你怎么在此处,其他人呢?”
樊盈绣牵着枣红马,道:“大师兄,因我更了解此地,就前来自告奋勇助各位师兄姐重建白玉城。师兄姐们见我做事可靠,便将此事先托付于我,这会儿正忙着去运送百姓们需要的物资了。”
云庭虽然脸依然冷着,但明显感到他周身气场舒展了几分。
他道:“共有多少人伤亡?”
樊盈绣道:“一共七十八人死亡,两百六十九人受伤。大师兄放心,我已经优先派人去帮这部分百姓,银钱、住所、吃食都有专人看顾。”
云庭道:“有多少所需要修缮的房屋?”
樊盈绣掏出一张长长的卷轴,上面写满了文字。她查阅了一眼,道:“一共九百零十所。”
云庭道:“把卷轴给我,我去。”
樊盈绣脸上愕然,“此事怎好劳烦大师兄亲自去?”
云庭将手伸了出来。
樊盈绣不好多说什么,将卷轴递了过去,道:“让我也跟着大师兄一起去吧,我对此地更为熟悉,能为师兄带路。”
云庭将卷轴收入袖中,表示默认。
他忽而抬起眼眸,樊盈绣顺着他的目光冲天空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大师兄?”
云庭注视了天边许久,回过头来。
“走吧。”
夜露繁重。
少年皇帝穿着一身白衣,他头枕着额头,撑在桌上,两眼闭着,黑色的长睫在白皙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正在假寐。
屋外传来小太监的低语,“大总管,已过了子时,今夜要为陛下掌灯吗?”
钱喜默了一会儿。
小太监急道:“樊大人说这里阴气重招、招鬼,让我们过了子时便走。大总管……”
钱喜翘起兰花指狠狠弹了小太监的额头,骂道:“蠢货,吵醒了陛下,杂家把你舌头割了。”
小太监连忙捂住嘴,一脸惊恐。
钱喜看了一眼屋内,万般纠结。
前些日子,他再度回来侍奉,一进门就被赢破用拂尘勒住脖子,要不是樊大人及时赶到,一番威胁,他差点就死在小陛下手下了。这些日子他是小心翼翼、卑躬屈膝,唯恐哪点服侍不周。
钱喜弓着腰抵着门道:“陛下,奴才先带这小的回去了。”
门内之人毫无动静。
钱喜毕恭毕敬对着门行完了礼,对着身后压低了声音道:“给杂家小点声,别惊扰了陛下。”
一行人刚迈进院落,一阵阴风刮动,四处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
钱喜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他脸色大惊,尖嗓催促道:“快走,快走。”
小太监赶紧扶着钱喜,二人跌跌撞撞过了桥,头也不回。
那阴风狂刮,一下将房门撞破。风将赢破的白色衣袍吹起,那垂地的长发和白色发带宛如柳条似地乱舞。
赢破依然紧闭着双眼,脸上一片阴翳。
细听,他嘴里正念叨着。
“……孟芷。”
“……孟芷。”
“孟芷,别过去!”
他陡然睁开眼睛,惊地站了起来。
他四处走动,来到庭院之中,看皎月高挂,脸色阴沉。当他目光投向孟枝枝之前住过的西厢房,见里面烛光晃动,脸上愕然一片。
下一刻,他拔腿而跑,奔向西厢房。
推门而至,见那轻纱床上躺着一个人。
他走近细看,见孟枝枝安静地躺在那里,双手交叠,面色安宁,就像睡着了似的。她额头之中隐隐有一道黄印,不知为何,那黄印令他心中顿生不喜。
他用手去碰那黄印,低声道:“孟芷,醒醒。”
小皇帝较劲般地一遍又一遍地喊。
那黄印一亮一隐,就像孱弱的烛火。
孟枝枝的眼缝微动,一双澄亮的眼眸迷蒙地被唤醒,眼中失神,更像还坠在另一个世界里。
她不确定地轻声唤了一句,“赢破?”
小皇帝立马扑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这一抱,让孟枝枝彻底醒了过来,还来不及反应,身前之人已经有了动作。
赢破下巴紧贴着她的肩膀,低沉道:“你真的回来了。”
孟枝枝攀上他的胳膊,努力将他拨开,看着他那双纯黑的眸子,她道:“你弄疼我了。”
赢破象征性地松了下手,又抓得更紧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枝枝扯回手发现扯不动,道:“你先放开我。”
孟枝枝转念一想,道:“不对,我怎么突然回来这里,难道我还在梦里?”
她想从床上下来,刚一拨拉被单,喉咙里像灌进了冷风,捂住胸口猛咳。
赢破接住她,一把将她抱了回去。
“怎么回事?”
孟枝枝将手拿开,手心和嘴角残留着鲜血,这鲜艳的红深深刺进了赢破的眼里。
“孟芷!”
孟枝枝嗓子微哑道:“大概我还是在做梦吧,这一仗打得我好累啊,我不想再打了,小五……小五……”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靠在了赢破的胸膛之中,彻底没了声音。
赢破眼中冒出红血丝,大喊道:“孟芷。”
*
天空乍亮。
孟枝枝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小桃仙和冥漆正坐在自己的床头。
她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回来了!
她刚要说话,又是一阵咳意涌上喉间。
小桃仙道:“别说话了,你好好躺着养身体。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可不能丢了。来,吞下这枚丹药。”
她乖乖照做,吞下药丸。见自己身处别院的西厢房里,心中满是疑问。
冥漆道:“枝枝,是小桃仙送你回来的。你伤势太重了,进了生死门,差一点就跨过生死线了,还是那个鬼皇帝救你回来的。”
孟枝枝心中一动,她指了指外面。
——他人呢?
小桃仙踹了冥漆一脚,“冥漆,你怎么这么多话,给老娘一边呆着去。”
冥漆委屈地摸着自己的腿,给小桃仙挪了位置。
小桃仙坐到她床头道:“我不知道那个皇帝是怎么做到的,但你额头上的黄印昨晚确实不见了。”
她压低了声音,道:“是璧水珠告诉我回到这里,你会有救。”
孟枝枝微张了下唇,无声道:我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
小桃仙道:“什么?”
孟枝枝又是无声道:我在那边,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小桃仙愣住。
冥漆这时候慌张道:“小桃仙,来了,来了。那个鬼皇帝来了!我们快走吧!”
小桃仙对孟枝枝道:“我们不方便在外人面前现身,你乖乖躺着,我和冥漆会在没人在的时候来看你。”
孟枝枝点了点头。
小桃仙拉住冥漆,一个转身,两人消失原地。
这时,门被人推开。
第38章 第 38 章
门口处, 赢破提着一个食盒,一见孟枝枝醒了,步履急匆匆地赶来。
孟枝枝将目光投在他手中的食盒上,又慢落到他的脸上。
小皇帝已经坐在床边, 他将食盒放在一边, 一只手伸过去查看孟枝枝身上的伤。他勾着脖子, 眼神直直地去看, 头时不时侧过, 头发黑如瀑布般披散开来。
孟枝枝连连后退,双手摇摆着。
——我没事。
——过几天就会好的。
小皇帝将手伸了过去,他指尖滚烫的温度停留在她的颈上。
他那双如野兽般懵懂纯净的眼睛,凝望着她,唇角微微下撇, 锋锐的唇线像针笔画出来的一样。
他嘴角抿着,像一根紧绷的弦。
此时,眼前递来了一碗肉粥,那双修长纤白的手指正执在汤勺之上,透明的指甲干净莹润, 鲜活得不像样子。
汤勺就递到了她的嘴边。
小皇帝脸上略有狼狈, 道:“我已经吃过了, 你快吃。”
孟芷的目光落在那热腾腾的肉粥上,温暖的白汽, 让她双眸氤氲。
赢破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她吃下了。
尝到味道的一瞬间, 她双眸一震,呆呆地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脸上不知为何更加狼狈, 站起身,用张牙舞爪的口吻道:“是那群狗奴才做得不好吃?孤去宰了他们!”
眼神却心虚地眼神飘移开来。
经过了刻骨铭心的前一世,孟枝枝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粥是小皇帝亲手做的。
赢破这个人嘴硬得要命,不愿承认的事情打死都不认。因为这一点,他们之间有过许多的误会。前一世的事,孟枝枝不想再去回忆,就算是误会又怎么样,心中经历过血淋淋的痛都是真的。
她从没哪个时刻像现在感到迷茫。
她对他说过别等她了,他为什么还要对她好?
赢破讨厌下厨,无比讨厌。他是皇帝,却是一个不被任何人尊重的小皇帝,亲自下厨这件事只会让他觉得更加屈辱。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她无声地说。
——好吃,你不要责怪他们。
她看见,赢破用手背碰了碰唇边,唇角忍不住翘了几分。
手背一落下,他立马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既然如此,孤待会儿会好好赏赐他们。”
——好。
孟枝枝点头。
赢破又递来一汤勺,孟枝枝低下头用唇去碰。
屋外房顶之上,一只花枝鼠身上沾着一片桃色花瓣。
“小桃仙,为什么你不告诉枝枝是小皇帝割下了自己的血肉才救了她……”
小桃仙道:“笨蛋,枝枝刚闯过死门关,你想让她为这事费心神吗?”
“可是……要是枝枝以后发现了怎么办?小皇帝直接喂生肉给她吃……那肉没有问题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小桃仙道,“不管怎么样,好歹枝枝活下来了。先别想那么多,我会再替她寻仙药回来。”
冥漆心知此事已定,便跳转话题,“我听说樊隆派人把樊二小姐带回皇宫,今夜她就回来了。”
小桃仙不解道:“那又怎么样?这关我们什么事?”
冥漆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说一句:“没、没什么。”
小桃仙回到皇都之后,总听到有人说起樊盈绣出落得亭亭玉立,玉坤山的一些妖修私下还夸樊盈绣有仙人之资,她误以为冥漆也动了心思,酸溜溜道:“我要去替枝枝寻药了,哼!”
说罢,她便幻化成一股花瓣风离开了,徒留冥漆在后面追她。
“小桃仙!小桃仙!等等我。”
孟枝枝出现在别院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了出去,就是她想瞒也瞒不住了,可她现在的身体不宜行动,只能暂时呆在此处。
夜间,她点了灯,正在看书,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接连被抬进了西厢房。
钱喜面露喜色,掐着兰花指道:“女仙大人,您看看这些,可还满意?”
孟枝枝顺着他的兰花指看了过去,除了几盏西域进贡的琉璃宫灯,紫木妆台,还有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一展小巧的翠竹屏风里还挂着一些五颜六色的衣裳。
她坐在桌前慢悠悠地转过头来,满脸狐疑,道:“钱总管,你,最近发大财了?”
钱喜拉扯起的脸皮僵得颤起来,脸上的粉扑扑下落,转而赔了个笑,道:“您折煞奴才了,奴才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些都是陛下的心意。”
这让孟枝枝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作为南元国有品阶的女官,虽然也是两袖清风,但每月好歹还有点俸禄,小皇帝可比她还穷,樊家不可能给他任何壮大的机会。
他哪里来的钱?这么多东西一看就很值钱。
莫不是他威逼利诱,恐吓了钱大总管?
自从上次暴露了法力之事,钱喜那饱受惊恐、瘫倒在地的神情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
别院的太监、侍卫都换掉了一批,唯独钱喜还在,想来也是受樊家指使。当别人的刀也并不容易,得有强大的内心素养才成。
孟枝枝看向钱喜的眼神不由地带上了一丝丝怜悯,道:“我知道了。布置得挺好的,不用再布置了。”
钱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长缝,道:“欸,女官有任何需要的,随时使唤奴才,奴才先告退了。”
孟枝枝点点头。
圆月高挂,院子里挂起的灯笼被风冲得晃动,烛火忽明忽灭,阴冷的湿气萦绕着这里。
孟枝枝感觉口干舌燥,一阵痒意从喉咙升起。
别院的阴气很重,人长期生活在这里容易生病。她刚刚大病初愈,最禁不得这潮湿的阴风。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刚一饮下,就见自己窗前倒映出了一个人影。
“谁?”
刚话音落下,人影便开口说话了:“小孟女官,是我。”
孟枝枝心沉了下去,“樊大人,这么晚来别院找我,所谓何事?”
樊鸣一双眼落在窗前的倒影,“可否出来相谈?”
孟枝枝披了件斗篷,推门而出。
樊鸣见她穿着一身红色斗篷,头带兜帽,衬得人脸色更白了些。她一双如水的眼睛微微发红,鼻尖也是红的,似是刚刚咳嗽留下的痕迹,她的嘴角轻抿,看着不大高兴。
“这件红色斗篷确实很衬你。”
孟枝枝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何意,钱喜派人搬来的东西,他应该一清二楚。
“樊大人来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樊鸣微微一笑,说话绵里藏针:“小孟女官本领大得很,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别院里。樊某佩服。”
孟枝枝道:“樊大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到处寻我是想找我的麻烦,那现在就动手。”
她将身微侧,抬起凌厉的眼神。
樊鸣道:“小孟女官,我们之间何必如此剑拔弩张?樊家从来都是皇室的忠臣,我们这样也是无可奈何,先帝末年沉迷丹药,子嗣甚少,若我们真有不臣之心,为何不直接取代了陛下?如此大费周章,都是为了保护陛下。”
孟枝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樊鸣道:“小孟女官应该还记得我曾说过,陛下不同于常人。”
孟枝枝眼眸一抬。
樊鸣低头浅笑,温润如玉,道:“看来你早已知晓,那我就不多说废话。”
当他再次抬头时,眼神变得和之前有所不同,他的声音充满蛊惑性,道:“樊某敬佩小孟女官,相信舍妹也会赞同。舍妹与陛下两小无猜,陛下经常惦念舍妹。小孟女官应该记得舍妹,是舍妹将你带出宫去的。”
孟枝枝敛起神色,“我很感激樊县主。”
樊鸣一步一步靠近她,低声道:“如今你身怀龙嗣,还当小心。”
孟枝枝视线微偏,抬起头看他。
赢破为了让她留下,竟然编造了这样的谎言。
樊鸣闻到她身上的桂花香,觉得心旷神怡,接着说道:“有件事想告诉你。陛下从小便说想娶舍妹。”
孟枝枝脸两侧的黑色碎发被吹起,衬得整个人脸上的血色更白了。
“小孟女官,舍妹与陛下相识数十年,陛下对舍妹如何,你应该有所感知。我只能言尽于此。”
孟枝枝喉间痒意迸发,她咳嗽了起来,一个站不稳。
樊鸣立马接住她,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你们在干什么!”小皇帝的声音传了过来。
赢破来得气势汹汹,他一把推开了樊鸣,樊鸣脸色阴沉了下去,空了的手慢慢背到背后去。
孟枝枝咳得上气不接上气。
“不是让你屋里好好躺着吗?”赢破脸又冷又臭,但扶住她的手却紧紧握着,“别说话,孤带你回去休息。”
孟枝枝咳得眼眶里的泪都是粉红色的,她拼命克制住,让自己的症状看起来尽量轻一点。
赢破的脸越来越冷,声线听上去十分冷漠道:“她如今怀了龙嗣,你们都给孤滚,少来影响她。”
他扶着她转过身。
回了屋内,他将她扶到床上,粗鲁地将她斗篷扯到地上,将她推进了被窝里,然后像捆粽子似的把她包裹了一层又一层。
孟枝枝勒得喘不过气,幽幽道:“别盖了,我快热死了。”
小皇帝手一撒,整个人坐在床边闷不做声,从他宽肩窄腰的背影看着像是赌气,却莫名感觉他又很委屈。
孟枝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慢慢扯走身上厚厚的被子,轻轻掀开一个角。
他的身体又不由自主往里面靠,似乎想堵住那个缺口。
孟枝枝触到他身上的寒气,他脸白皙得像经年不化的雪,唇却不管什么时候都很红,披着瀑布如墨的长发,冰肌玉骨,又是穿的白衣。
赢破目光盯着那窗前倒影,“你快睡,我会看着你。”
孟枝枝是真的累了,她闭上眼。
半夜,寒气逼人。
孟枝枝睁开了眼睛,看见赢破蜷缩成一团,看样子他很冷。
她叹了口气,还是分出一半的被子替他盖上。
他睡得一脸平静。
明明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鬼心眼呢?
第39章 第 39 章
白日里的别院, 阴气淡了些,雪融般的太阳折射出暖光,但打在人身上的温度依然是冷的。
孟枝枝正坐在石桌前沏茶,她不经意间将袖下一颗药丸投递进茶水里, 药丸化水于无形。
她喝下一盏茶, 身体里灵气流转。
不远处, 一群太监和侍卫正驻守着别院, 他们皆是樊鸣的眼线。
她背对着他们, 压低了声音道:“冥漆,谢谢你还有小桃仙为我寻来的药,我感觉不咳嗽了。这里耳目众多,我无法自由出入此地,多亏了你们。小桃仙今天怎么没来呢?”
冥漆隐了身形, 道:“她等会儿就来。皇都里突然出现了千霄宫弟子,被小桃仙看见了,小桃仙就偷偷跟了过去。”
孟枝枝心里一紧,“又出了什么事吗?”
一听到千霄宫,她下意识想起那个剑眼无情的云庭, 心头一阵阴影浮现。
冥漆道:“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但也许是跟妖邪有关。”
“妖邪?”
“最近皇宫里很奇怪, 阴气变得极重……”冥漆刚要说话,就见一众太监抬着箱子就往这里来, 他立马闭上了嘴。
为首站着钱喜,他一见孟枝枝,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但又躲不过,便拉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走了过来打了个招呼, “女仙大人,今日这气色看着真不错,白里透红。这皮肤啊,比鸡蛋看着还要滑嫩呢。”
孟枝枝道:“钱总管,这是?”
钱喜手藏在身后,对着那群小太监挥了挥手,那些人的步伐立马加快。
他扯了扯嘴皮子,道:“樊大人托我给陛下送些东西过来。”
“钱喜,我的箱子呢?”一个矜骄的女声传来。
来人竟然是樊盈绣。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锦绣,头上梳起闺阁发式,一支凤钗插在宝冠之上,比一般的贵族女子多了几分尊贵之感。
她自然看见了孟枝枝,孟枝枝也同时看见了她。
钱喜脸色一变,立马对樊盈绣道:“县主,杂家刚让奴才们放进去了。”
他刚说完,便对上了孟枝枝的眼神,眼神立马飘转开,低头尴尬地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水。
他真是何苦讨了这么一桩倒霉差事。
他生怕二人起争执,道:“县主,不如先随奴才去看看房间布置,哪里不满意的,杂家立马让小的们改。”
樊盈绣只淡淡扫过孟枝枝的脸,道:“带路罢。”
“欸。”钱喜的声音里充满了快活。
他对孟枝枝行了行礼,就带着樊盈绣离开了院子,去了另一间厢房。
冥漆这时候才出声道:“枝枝,我听说樊二小姐在白玉州被捉了回来,这一切都是樊隆的安排。”
孟枝枝道:“我知道了。”
“你们在聊什么啊?唉哟,可累死我了。”小桃仙这时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她打了个响指,周围的太监和侍卫昏昏欲睡,都昏睡了过去。
她坐在桌前,直接将茶壶往自己嘴里倒。
冥漆立马现了身,惊喜道:“小桃仙,你回来了!”
小桃仙得意道:“哼,本姑奶奶一出马,一个顶八个。枝枝,我跟你说,那个讨人厌的云庭居然跑来皇都了。”
孟枝枝道:“他来做什么?”
小桃仙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听到他跟人通讯,说要找什么人,什么什么的。没听得太清,我没敢离他太近,他那把无尘剑只要一嗅到妖气就会鸣鸣作响。”
冥漆焦急道:“小桃仙,你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那千霄宫跟你也没关系,万一你被那个云庭伤到了该怎么办?”
小桃仙道:“我这不是没事吗?我才不怕那个云庭呢,区区凡夫俗子,不过仗着自己有一把厉害的剑罢了。我可是天生地长的精灵,能比不过他吗?”
冥漆早在这些日子听说了孟枝枝和小桃仙在白玉州的遭遇,道:“可是那人心机深沉,又性格偏执。小桃仙,你敌不过他的。”
小桃仙一把拍桌,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冥漆,你要气死我啊!”
冥漆立马气弱道:“小桃仙,你别生气。”
小桃仙背对着他,道:“你别跟我说话了!就算那个云庭是来皇都找我们报仇,和他打就打,谁怕谁啊!枝枝,你说对不对?”
孟枝枝安抚道:“小桃仙,别和冥漆生气了。在我心里,你是最厉害的。云庭要来皇都做什么事,都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不要为了一个外人互相生气。”
小桃仙立马走到孟枝枝的身后,对着冥漆吐舌头,道:“冥漆,你就是个大笨蛋。”
“小桃仙,我……”
“我再也不理你了,哼!”
冥漆欲言又止,模样很是苦恼。
小桃仙正巧看到那边厢房的窗户里出现了樊盈绣的身影。
樊盈绣正去探钱喜的鼻息,钱喜因为小桃仙的法力昏睡了过去。她一探到他没事,便转过头来。
小桃仙和冥漆立马隐了身。
小桃仙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樊盈绣转过身来,只看见坐在庭中的孟枝枝。
小桃仙十分诧异,道:“我的法力怎么对她没有效果?”
樊盈绣深深地看了一眼孟枝枝,调转了个头,看样子正准备从房屋里走出来。
小桃仙惊慌失措道:“枝枝,我和冥漆先走,等没人的时候再来看你。”
“好,你们小心,别被别人发现了。”
“恩。你也小心,这个樊盈绣身上有古怪。”
说罢,她拉着冥漆的手飞隐走了。
樊盈绣走到院中,她一双黑瞳如漆,眼线狭长如墨舞,额中央的红痣倒使得她的贵族装扮不落俗套,有着出尘气质。
这让孟枝枝总想起上一世的那个被世人尊称为“小菩萨”的樊仙子。
这时赢破正从房里出来,他皱起眉头,一脸睡梦初醒、满不耐烦的神态。他第一眼见着孟枝枝,便朝她走了过来。
“阿破。”樊盈绣叫住了他。
赢破回过头,一见是她,半耷拉的眼皮一下子撑开。
樊盈绣对他招了招手,“你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赢破走了过去,道:“那些人怎么没伺候在你身边?”
樊盈绣越过他的肩,别有深意地看着孟枝枝,道:“估计偷懒去了罢。”
赢破怒道:“这群死奴才!”
“阿破。”樊盈绣将手伸了过去,赢破顺其自然地将小臂伸了过去,让她将手搭在了手腕处。
樊盈绣道:“别跟一群奴才置气,你是皇帝,自有尊容。我从白玉州带了些小玩意儿给你,就在我房里。想不想玩?”
赢破眼睛微亮,又敛住神色道:“那都是些小孩子玩的东西。”
樊盈绣佯装生气,道:“阿破,我想玩,你不愿意再陪我玩了吗?”
赢破表情变了变,道:“走罢。”
樊盈绣嘴角一勾,正当她准备跟着赢破走的时候,只听赢破对孟枝枝道:“孟芷,你跟我一块去。”
樊盈绣脸色微微一僵,脸色又恢复成那副骄傲模样,淡淡扫在了孟枝枝身上。若是一般人被她这样一看,早自愧不如。
孟枝枝道:“玩什么?”
赢破松了樊盈绣的手,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画画。
他嘴上不屑,却对她介绍得万般详细,几笔顺滑,将那些小玩意儿画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道:“都是小孩玩的幼稚东西。”
孟枝枝近日早觉得无趣,赢破这么一讲,让她仔细看了起来,道:“看起来很有意思,樊县主对你有心了。这些让我想起来,我小时候也很爱抽陀螺。还有这个鲁班锁是怎么解开来着,我都快忘了,我还记得好像是这样?欸,不对,是这样……”
赢破吐道:“真傻。”
孟枝枝不服气道:“我们比一比。”
赢破立马被激起来道:“我会赢。”
“那可不一定。”孟枝枝道。
樊盈绣按着太阳穴,道:“阿破,我累了,不想玩了。”
赢破道:“那孤和孟芷在外面玩,你去休息。”
樊盈绣那骄傲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道:“阿破,你以前不这样的。我昨夜才回皇都,你不留下来陪陪我吗?”
赢破默了片刻,道:“孤陪你。”
他将目光转向孟枝枝。
不等他开口,孟枝枝冲他一笑道:“你去吧。”
她早就清楚赢破对樊盈绣一直有一种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情感。或许是从小相依为命,就像樊鸣所说,二人两小无猜。在前一世,赢破就一直心里深爱樊盈绣。哪怕他做了魔,也不忘把成为仙子的樊盈绣拉下神坛。
孟枝枝很清醒,她如今也不想去干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樊盈绣看起来也对她颇有敌意,跟上一世比,记忆中和她极少有交集的樊盈绣,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如今倒有些针对自己的意思。事情真的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孟枝枝心里想得明白,她没有问得成云庭,师父的线索再一次中断了。
她只能先做一些目前能做的事,整日开始呆在西厢房里关上门修行。
在外人看来,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知道忙些什么,都不敢打扰。
唯独小皇帝每次都风风火火地来,满眼含着怨念地看着她。
孟枝枝抬起头,不明就里。
赢破夺走她手里的笔,刚要说些什么,外面就传来樊盈绣在叫“阿破”的声音。
赢破气急败坏道:“你今夜等孤。不许睡着!”
孟枝枝慢悠悠地应道:“好。”
赢破又走了出去,走了一半,又不知道想起什么,气得调转回来道:“孟芷,你究竟有没有……”
“阿破,你在哪儿啊?”
小皇帝第二次被人打断,脸色看上去像要爆炸了似的。孟枝枝担忧他突发脾气,但只见他压抑住了情绪,一瞬恢复了冷静,这让孟枝枝觉得十分惊奇。
第40章 第 40 章
小皇帝的克制, 让孟枝枝再次认识到他对樊盈绣不一样的情感。
小皇帝睁着深沉的眼眸,对她道:“记得等孤。”
说罢,他离了她的房间,直奔去处。
是夜, 孟枝枝坐在窗前, 遥看明月高挂。
月色宛如蒙了一层黄纱, 波旋诡谲。
一阵风吹过, 她顿觉瞌睡侵袭, 但强打着精神。恍惚之中,她见有人在月下踏步而来。
她刚要喊出小皇帝名字,就见来人现出模样。樊盈绣面无表情,走到窗前对她道:“孟芷,助我逃离, 我必不会忘了你。”
孟枝枝哑口了半晌,她道:“县主,进来说罢。”
她摆满一张茶桌,茶过茶海,显出喷香的茶色。樊盈绣拾过孟枝枝递来的一盏茶, 喝了一口道:“我爹逼我和阿破成亲, 我不想。你对阿破情谊深重, 也必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我走了,也算成全了你和阿破。”
孟枝枝垂下眼眸, 手中倒茶的举动依然沉着冷静。
樊盈绣道:“孟芷,你该知道,我所向之心皆为修仙, 于凡事无情。阿破对我一番热忱,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你不一样, 你是散仙,又是医修。你肚中有了孩子,如果我和阿破成亲,你的孩子就要养在我的膝下,你当真愿意见到这样的场景?”
孟枝枝终抬起头道:“县主,你想让我做什么?”
樊盈绣道:“按樊家的规矩,半个月后,我会与阿破大婚,我希望你这几日就助我离开此地。”
孟枝枝道:“他怎么想?”
樊盈绣脸有不解,“谁?阿破?”
孟枝枝点头。
樊盈绣道:“阿破他自是愿意与我成亲。但是我不得不辜负于他。这场联姻毫无意义,我对阿破没有男女之情。”
她冷淡地说出一个事实。
她又道:“孟芷,你会帮我罢?”说罢,她又饮了一口茶,这茶飘香四溢,她倒是觉得孟芷这人有几分品味。
孟枝枝手挽住袖口,将茶壶放了回去。
她淡道:“县主,此事,我不答应。”
樊盈绣道:“孟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难道不想独占阿破的心吗?”
孟枝枝道:“县主,你恐怕想错了我。我不会干涉他的任何决定。”
上一世也同样经历了这一遭。樊盈绣想让她帮助自己逃跑,孟枝枝见她苦苦纠缠,同时也为了自己心里那点小心思,便帮助了她,但换来的是小皇帝的大发雷霆。
如果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做这样的事。
她不会替别人做任何决定。
樊盈绣立起身来,半是威胁道:“你……孟芷,你就不怕阿破的心都在我这里?”
孟枝枝只是沉默。
樊盈绣吃了个闷亏,她临别之际,对孟枝枝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樊盈绣走了之后,小皇帝果然过来了,孟枝枝依然不改神色,正将举起一盏茶触碰嘴唇。
他抢过她的茶杯牛饮了起来。
孟枝枝见状,又给他再倒了一杯,她将茶杯递了过去,小皇帝又喝了第二杯。
“还要吗?”
小皇帝摇了摇头,孟枝枝见状,便为自己的茶杯沏了一杯,正低头去饮,只听他开口道:“孟芷,孤要同县主大婚了。”
孟枝枝饮了一口茶,抬起眸看他,道:“婚期定了?”
她的态度让赢破心中隐隐感到不舒服,他冷道:“定了,三日之后,就在此地。”
孟枝枝不知道他的冷意来于何处,只当他厌恶樊家,但樊盈绣与樊家是密不可分的关系。
樊家将唯一的贵女嫁给小皇帝,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如果小皇帝成为女婿,到底会对他好上几分吧?
樊家的野心一直明目张胆,但之所以不敢真正造反是因为仙誓。赢氏一族注定是人界皇帝,九五至尊,普通人怎么能和仙门抗衡呢?
她道:“好。”
“只是这样?”
孟枝枝发觉赢破看向她的眼神更冷了。
他还想如何?
孟枝枝道:“是。”
赢破又想起那日樊鸣拿出天仙子种子在他耳边说过的话——“若她爱你,必会献身于你。”
但孟枝枝没有,她拒绝了他。
现在她那双亮澄澄的眼睛,一如那一夜红被花烛下,她凝望他时的模样。
人还是那个人。哪怕她回来了,她还是如此,没有半分变化。
他心中怎能不泄气。
“只要你将她困在身边,像驯服鸟儿一样驯服她,不听话就折断她的翅膀,让她依赖你,只要时间足够,她迟早会爱上你。”
他胸中顿时戾气横生。
只有如此吗?
他望着她的眼睛,那一汪春水般的眼眸,宛如天上的星星,心中汹涌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渴望,从喉咙开始觉得干渴。
他极度想要,想要摘下这天上的星星。
“这才是怪物爱人的方式。”他低语道。
孟枝枝没听清,道:“你说什么?”
赢破掐住她的下巴,脸不断凑近,一双眼直勾勾的。
孟枝枝吓了一跳,但她没有躲避,只觉得莫名。他的指腹在她下巴处轻轻摩挲,动作强硬却又不让她觉得疼。下巴处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感觉到自己皮肤上升起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赢破道:“孟芷。”
她从未听过他这样叫她的名字,极度压抑的口腔,缠绵的舌尖腻得仿佛拉出细丝。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连睫毛都变得雪白。
他俯下身,吻了过来。
砰的一声,孟枝枝感觉脑子里炸开了花,一片空白。
他、他们在做什么?
她愣住了,手脚发麻得厉害,四肢仿佛都有电流经过。
赢破吻着她,蹭着她的唇,再一点一点地轻轻啃噬。唇瓣挤压着、碰撞着,柔软地盛开,他的眼神迷醉地看着她。
她一把推开了他。
他的唇瓣红得发亮,那是她的口水留在了他的唇上。
孟枝枝站起身道:“赢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双漆黑的眼眸看着她,道:“我知道。”
孟枝枝气道:“你知道,我看你什么不知道!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那双眸子只一瞬便燃起怒火。
“他是谁!”
他掐住她的手腕,有想一把捏碎的冲动,但他克制住了。
孟枝枝一瞬恍惚,他这番执拗的模样与上一世的脸重叠交织。
那日,他抢了樊盈绣回了魔宫,让所有人尊称樊仙子为夫人。从那之后,她不愿再见他,就算他来,她也从不看他。直到一个深夜,他闯入了她的寝宫,将她一步步逼到床榻之上。
她无处可躲,不得不抬头看他。
他道:“枝枝,你为什么不再看着我?”
她万般心碎道:“赢破,你懂什么是爱吗?”
“赢破,”孟枝枝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月光落在她的肩上如白雪皑皑。
“你到底懂什么是爱吗?”
少年的眸子仿佛被人定住,心尖被刺了一下,泛起细细麻麻的疼。
眼前的少女微张红唇,她的身上泛着刺眼的白,身形重叠,形如影魅。
一瞬间,赢破头疼欲裂,唇色尽失。
他一只手撑着额头,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孟芷。”他眼前一瞎,往前一抓,虚晃了下。
孟枝枝立马抓住他的手,点了他几个穴位,稳住他的心神。将他的一只手捞起,压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将他带到了床边,扶他躺下。
他脸色苍白如冷雪,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脆弱感。
孟枝枝捏诀,念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
她手中金光乍现,一道灵气窜进他的体内。
孟枝枝的瞳孔中倒映着光辉。
少年双眼紧闭,眉宇间紧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醒醒。”孟枝枝喊道。
然而赢破毫无动静。
孟枝枝腾出一只手,袖下弹出一道金符,金符往外一飞,漂浮在空中。
她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水。
“小桃仙,冥漆快来。我需要你们。”
只见那道金符上随着她的话音显出字样。
这是一道传信符纸。
很快,两道光影齐齐穿破进来。
“枝枝,我们来了。”
小桃仙和冥漆现出人形。
小桃仙看见孟枝枝正对着小皇帝输送灵气,便道:“我来助你。”
她一掌搭了上去,道:“冥漆,你帮我们盯着,别让那些凡人进来。”
冥漆应道:“好。”
他守在了门口。
一人一妖使尽浑身解数,赢破的身体却宛如一个漏洞的炉子,无论多少灵气输送进去,过不了多久都消失不见了。
小桃仙累得气喘吁吁道:“他怎么回事?中邪了?”
孟枝枝道:“他灵魂出窍了。”
“什么?!”小桃仙道。
孟枝枝鼻尖滴落一滴汗珠,道:“之前他出窍过一次,似乎是不经意间学会的魂术,这次又突然变成了这样。”
小桃仙道:“照理说不应该啊,魂术施展是要强大的执念,好端端的,他又受了什么刺激?”
孟枝枝道:“我不知道,他突然之间心神不定,听不见我说话,身体也无法站立。我点住了他的穴位,想帮他稳住心神,但是他昏了过去,我施展了净身神咒也无法唤醒他,一探他的灵脉,发现他体内缺少魂魄。”
小桃仙变换了一个身形,道:“我们这样输送灵气没用,只能暂时护住他的身体,除非有召唤魂魄的法器。”
孟枝枝道:“一定要用法器吗?如果我找到他灵魂出窍的地方,带他回来呢?”
这种召唤魂魄的法器是高阶法器,无比稀有。她记得师父随身携带有一只招魂笛,但师父不在这里,这个方法走不通。
小桃仙道:“傻狍子,世界之大,谁能知道他的灵魂飞去了哪里?你难道想跑断腿?更何况,魂魄离体不能超过十五天,你能保证在短短十五天里找到他吗?你跑断腿都不一定能找到他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