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回溯


    理论上, 人类是不可能看见这些蓝色数据流的。


    灯抱影微微仰起头来,目光落到那些从伪神手掌里如同喷泉抑或是烟花彩带般源源不断喷-出来的数据流之上。数据流纷飞着在他身边环绕成行星带般的光芒,随后四散着朝着外围蔓延而去。


    在靠近狮鹫的一刻,那些蓝色数据流从远及近, 逐渐演变成了赤红颜色, 如同流淌的血管。


    “这不该是属于你的力量, ”狮鹫冷冷, “窃贼。”


    “可它现在就确确实实在我身上,不是吗?”


    伪神轻笑,伸手触碰那些行星带。它们却像是极为厌恶祂一般, 在触碰的瞬间飘忽忽地陷入虚无。


    “况且, 如果不是这份力量, 我也做不到蒙蔽他们的眼睛。”


    狮鹫的羽耳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侧了侧头, 重复:“他们?”


    “啊,是啊,至高神从未对你坦白过吧?”


    怪物来来回回踱了几步,看向狮鹫的眼神几乎带上了怜悯:“他们——我是说,至高神真正的眷属和亲信。或者说,观测者。”


    观测者。


    这个词他在那夜观九的嘴里也听过。


    万年前, 至高神决意果断离开尘世甚至连告别都没有, 也跟观测者脱不开干系。


    “一群更为纯粹的怪物, 高高在上的、如神祇般俯瞰众生的怪物, ”伪神神经质地竖起手指抵在自己唇上, “她的下属和左膀右臂, 特别是那个带着炽热光芒的影子更是比你我还要疯癫的怪物。”


    “从现在、到过去,再到未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们都在看。”


    “啊哎呀说不定现在他们就在听呢。”


    说着,伪神又笑了起来:“一切都是被规划好的。从神祇的离开,到星系风暴与裂隙的发生都是被规划好的,沙盘里的一部分。”


    “就连你和我的一切行动,不,甚至于尘世之中的苦难,说不定也是像木偶剧般得以被欣赏的笑话。”


    “而这所有的、所有的,都是至高神默认的结果噢。”


    风声呼啸,祂又按了按心口,抬起头,望着天穹之上那如同伤痕般汩汩流动的裂隙。


    精神囚笼里的观不回喘息着蠕动,伸手死死按住胸口,几乎是颤-抖着抬起头,一同看向外界。


    “你在听吗?神?”


    “”


    只剩下风声与变异兽潮汹涌而来的混沌,天穹与荒原内寂静无声。


    灯抱影没什么表情,只是伸手扯了扯围巾,再往前了一步。


    “就这样?”他问。


    伪神缓慢抬起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由于基因繁育的结果,灯抱影的脸与祂处于幼年期的容貌极其相似。


    第无数次,祂心底升起酸溜溜的、难以掩盖的恨意。为什么站在神身边被选择的不能是祂呢。


    如果是祂的话,祂大概也可以蒙住自己的眼,沉浸在至高神所给予的温柔乡里。


    只要她也说,只要她也说“爱他”这两个字。


    “就这样,”伪神说,“很遗憾。”


    灯抱影按住耳朵里的耳麦,似乎是想通过电码通知军部那边注意开战讯号,就看见伪神咧开了嘴。


    “我想了很久,如何能逼她在我面前现身。寻常的手段肯定不足以令她起半分波澜,反正都是要死,倒不如为我们的神祇和观测者们,献上一场最盛大的表演。”


    “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祂吃吃地笑着,“说不定也是你跟那孩子最后一次见面。”


    说着,伪神抬起手,按住了那些源源不断喷薄而出的蓝色数据流,做了个鞠躬致谢的、谢幕的动作。


    祂抬手的瞬间,灯抱影形同鬼魅般陡然身影闪现,径直到了祂眼前,观不回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


    狮鹫赫然从手骨中抽出形似雪白骨骼般的重型机枪——虽然小鹦鹉也不知道人是怎么从手骨里抽出这么可怖的重型机枪的——扳机顷刻间按下轰鸣喷-出一千多度高温的粒子光束,在极端情况下甚至能轰平整座山峦。


    但很可惜,灯抱影的动作竟然还是慢了那么万分之一毫秒。


    在粒子光束即将湮灭祂存在的刹那间,伪神的身躯彻底虚化成成千上万数字组成的数据流,伴随着行星带似环绕周身的命运之线,双脚离地直接漂浮在了这座山峦最高处的空中,那双半透明数据流组成的眼瞳里,倏忽间滚过无尽的乱码。


    随后,如同新生的恒星般,光芒大盛。


    层层叠叠无尽的命运丝线以祂为圆心轰然间冲上云霄,直直没入正上方那大张的裂隙之内,仿佛擎天光柱般荡开冲击波动,震得整座星球都在战栗哀鸣。


    一层玻璃水似的、反射着五彩缤纷光彩的光膜从裂隙内极缓慢地溢了出来,所行之处,连天穹都开始闪烁出数据世界般不稳定的、红黄蓝三原色交叠的滋滋电流波动。


    仿佛这座宇宙沙盘运行的规则,被这瞬冲天的能量,彻底搅乱了。


    无法阻拦,无法弥补,裂隙内撕裂开更多血红乱码的画面,与平稳运行的蓝色数据流形成鲜明的对比。


    足下的悬崖震颤着也开始闪烁不稳定的彩色波光,所入目的一切都开始规则坍塌。


    连灯抱影与那些光膜血红乱码对视时都感觉到了撕裂般的头痛,电光石火间抬起头,看向那些荒原之上躁动的变异兽潮。


    那一刻,他清晰地认识到,那些兽潮并非攻城略地的军队。


    它们是祭品。


    无尽的雪花与乱码里,灯抱影垂下眼睛,从高空中看见那数量庞大的变异兽潮之上,升腾起丝丝缕缕的,崭新的湛蓝数据流。


    仿佛被召回本体的魂魄,又像是成千上万缕被织机包裹的丝线,蜂拥着朝向天空飞去。


    放眼望向整片辽阔到不见尽头的荒原,只能看见无数的蓝色。


    蓝色,蓝色,还是蓝色。


    无边无际的蓝色数据流狂涌而被裂隙彻底吞没,更多血红乱码滋滋涌现成蔓延的光膜,如同电脑病毒般覆盖了视线内所见的万事万物。光膜滚过的地方,电磁与信号尽数湮没,文明所曾留下的迹象烟消云散。


    蓝色数据流源源不断地注入裂隙之中,得到补充与给养的光膜蔓延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甚至达到了每秒数千光年。


    从整座星球,到星系,再到临近的一切的一切,都被割裂覆盖成了两道世界。


    无论是环绕行星的金属轨迹,于空间站中徘徊的无数战舰和飞艇,通行港口内巡视的大型机甲与战斗型机械。抑或是繁华盛大的城市、基地、群落甚至是灯光。


    全部熄灭了。


    像是被一场大雨洗刷过的墙壁,露出了原本不沾半点颜色的雪白,光膜之内的宇宙在极速回溯。


    十年,百年,千年,万年。


    最后,暴露出荒芜的、全无人迹的,贫瘠的山峦岩石与漆黑土地。


    时间。


    时间在消失。


    就连狮鹫手中的重型机枪都像是幻觉般剧烈震颤着,逐渐褪下高精尖的外壳,从轻捷变得笨重。


    最后彻底沦为一堆破铜烂铁,稀里哗啦地掉落在谵妄与错误数据闪动的土地上,化为齑粉。


    “”


    在光膜蜂拥着压过来的瞬间,灯抱影呼出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那双纤长的、素色的眼睫垂落,然后闭上了。


    *


    灯抱影睁开了眼睛,爬了起来。


    眼前先是一阵阵地发晕,缓了好久才能勉强看清。举目望去,焦黑的荒原与山崖,昏沉到不见一丝光的天空,漫山遍野的干瘪的怪物尸体,比地狱还要地狱的死寂从风声里掠过来,连呼吸时氧气都硌得肺部阵阵发痛。


    而他此刻,就摇摇晃晃地站在这里最高的悬崖上,独自一人。


    “”


    他身上还穿着早上的衣服,简单甚至称得上简陋的白衣白裤,单薄而经不住风吹。


    少年环顾四周,有些疑虑地摇了摇头,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冷。


    这里是哪里?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森林里往那中心大湖走,准备抓今晚的食材煮鱼汤吗。


    又是那些穷追不舍的族人把他绑来的吗?可是他现在在哪?符皎呢?符皎又在哪?


    雪发羽耳的少年踉跄着走了几步,目光警惕而疑虑地环顾四周,终于在前面一棵歪脖子枯树的树干上,看见了一道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色。


    那是一条被挂在枝丫上飘飞的雪白围巾,看起来很厚实,也很保暖。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迈动步伐匆忙跑向那棵歪脖子树,紧张到手忙脚乱地摘下围巾给自己围上。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条围巾实在是太宽大了,宽大到甚至耷拉到了他的腰间。但被暖融融的毛毛包裹着,灯抱影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和安心,忍不住低下头把脸埋到围巾里蹭了蹭。


    好歹是不冷了。


    围好了围巾,小狮鹫张开翅膀从悬崖之上滑行而下,轻捷地在半空中盘旋向前。过长的围巾在他身后刷啦啦地飘飞着,在天地间一片黑沉沉雾蒙蒙的世界里,他披着白衣白裤,实在是太显眼了些。


    飞了半天,也没能在那死气沉沉的荒原和无数尸体之中看见活物,倒是他开始气喘吁吁了起来。


    这样可不行,这鬼地方估计没什么食物可以找,必须得保留体力才行。


    况且看这种天气,一会儿说不定要下酸雨。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藏身的地方吧。石洞,或者山洞什么的。


    他降落在荒原上,眼底的忧心忡忡和疑虑依旧未曾散去,心中不安感越发浓重。


    后背一阵阵地发着冷,仿佛是野兽的本能在警告他。


    有人在看着他。


    有人在一直看着他。


    第92章 倒退万年


    灯抱影不知道这鬼地方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徒劳地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硬是连半点能充当暂时庇护所的地方都看不见。


    就在他深思自己要不要干脆把那些巨大兽尸挖空钻进去的时候,从漆黑昏沉的地平线那边,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


    充斥着炽热光芒的、只有一个高大轮廓的、散发着无尽光和热的身影。


    废土时代的太阳也是虚弱昏沉的黯淡橙色,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如恒星抑或滚烫陨石般璀璨夺目的影子, 甚至每走一步就会留下灿烂的光纹, 分明没有五官和身体细节, 却无端让人感觉到安全。


    就像是能燃尽一切晦暗的烈火和炽光, 刺得周围雾霭都唯恐避之而不及。


    灯抱影下意识伸手想摸怀里的匕首,但他怀里时常备着的武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向来缺失安全感的小狮鹫蹙眉,浑身肌肉陡然间绷紧, 一双兽瞳凶光毕露, 眼看着远处那个人影越走越近。


    最后,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滚烫的气浪, 从祂身上席卷而来, 落进眼里


    这是什么东西。


    是人吗?人怎么会只有无尽光热组成的灿烂轮廓?怎么会有比太阳还刺目的眼瞳。


    那双金灿灿的、掩藏在光芒内依旧清晰分明的、如同熔炼黄金般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


    以至于小狮鹫不得不低下头,才能避开那几乎刺目的目光。


    但即便如此,年轻的少年还是蹙着眉呲出了獠牙,身躯重心放低,做出了戒备的、准备攻击的动作。


    “”


    光影身量极高, 低头望着白金发色的少年, 呼出一口气, 捏了捏眉心。


    祂声音重叠杂音如同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 落进耳朵里还带着共鸣般的震颤。


    “跟我走。”那光影相当言简意赅地如此说。


    这跟无缘无故就有个明显不是人的东西冲上来要抢劫一样, 灯抱影简直听得莫名其妙, 不仅丝毫没有过去的意思,甚至毫不犹豫地伸出了脊椎骨后的羽翼。即便没有可以攻击的刀刃或匕首, 他的羽翼亦能在某些条件下变得锋利轻捷,充当武器使用。


    不过很显然,幼年狮鹫的威胁并不致命,甚至不足以让对面的奇怪存在放在眼里。


    祂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看起来好像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随后微微抬手。


    大概只是想确认一下时间,但在无缘无故与家人分离被送到奇怪的地方、精神高度紧张的灯抱影眼里,抬手就是攻击的前兆。


    年轻气盛的幼崽不懂什么是战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少年只知道要抢占先机。


    羽翼破风的响顷刻间卷来,鎏金色竖瞳映着光径直劈砍而来。灯抱影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和速度,似乎也知道自己跟对方的实力差距太大,没什么胜利的可能——


    但他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


    就好像提前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光影只是蹙着眉——大抵是蹙着眉——不耐且轻描淡写地伸手,在锋利羽翼边缘剐上要害位置之前猛一收力,连攻击速度都看不清的小狮鹫闷哼一声,整个人在半空中就被卡住了脖子,冲击力赫然减缓。


    荒原之上重新死寂下来,少年瞳孔微缩成针孔般形状,不甘心且惊恐地挣-扎着,又被卡住了气管。


    呼吸被人以粗暴的方式堵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身后的羽翼卸了力道,重又变得绵软起来。


    “我们没太多时间,现在,听好我说话。”


    见幼崽狮鹫喘息着挣-扎又要把自己的体力全耗光,光影微微蹙着眉一松手,小狮鹫啪叽一下摔落回地面,恼羞成怒地抬起头。


    然后,他听见祂淡淡地、居高临下地做了一个整理衣袖的动作,低声道:“我知道在哪里找神找符皎。你要是还想找到她,就跟我走。”


    这一句话落进耳朵里,刚刚还狼狈得想要爬起来的灯抱影陡然间抬起头,眼底亮起一瞬希冀的光。


    “你说你知道她在哪?”他匆匆站起来,“她还好吗?她”


    “比你好。”光影平静地如此说道。


    灯抱影:“”


    不过光影看起来也不欲同他交流太多,转身便走。灯抱影见状虽然满心不忿,但还是不得不拍拍身上的土爬了起来,几步小跑着追上光影的步伐。后者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回过头。


    小狮鹫还以为祂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茫然抬起头,却被一双滚烫光芒的、依稀可见修长的手掌拽住了雪白围巾,恶劣而轻微地摸了摸又扯了扯。


    “啊,”光影轻声感叹,“真是熟悉的手感。”


    小狮鹫:“?”


    他狐疑地后退几步,像保护自己珍宝一样把围巾末端揣进怀里,警惕地看着高出他整整两三头的光影。


    后者没说话,又好像是促狭地笑了一下,这才冷冰冰地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跟着光影走,好像速度快了很多。


    刚刚花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就这么走了几十分钟,就又返回了他刚刚苏醒的地方。


    这片荒原最高处的山崖。


    山崖峭壁陡生,光影带着他穿过无数巨大的丑陋兽尸。灯抱影看见那些兽尸已经开始缓慢地化为齑粉,如同干枯的失去养分的树叶,风一吹就要消散。


    “这些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是不该死去的、也不会彻底消亡的人类灵魂。”光影目不斜视,只淡淡地走在前面。


    “这些是人类??”灯抱影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声调,“这些怪物??”


    “以前是,现在不是,以后还会是。”光影言简意赅。


    小狮鹫皱着眉感觉更不悦了。他真的很想质问光影怎么每句话都跟谜语人一样扑朔迷离听不真切。但又想到自己接下来还要靠祂引路,只得愤愤不平地闭上了嘴巴,跟着祂一路往山崖上走。


    走回最高处那片焦黑的土地上,风也大了起来,似乎比之前更彻骨地冷了几分。


    “为什么要带我回这里,”灯抱影沉默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往光影那边靠了靠。原因无他,只因为祂身上实在是暖和极了,“我刚刚来过这里不对,我就是在这里醒的。”


    “因为你蠢,”光影更是言简意赅,“连自己怎么醒的,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那浑身燃烧炽烈光华的存在站在风里低头看他,小狮鹫无缘无故被斥责,更是莫名其妙难以置信,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看见炽烈光影抬起手臂伸向虚空,硬生生从空气中撕裂开了一道门框般的巨大裂隙。


    裂隙内血红乱码与蓝色数据流狂涌,刹那间山崖摇撼,小狮鹫一个没站稳差点踉跄摔倒,被光影一把扶住了。


    很奇怪,分明是滚烫光芒所组就的轮廓,触碰上的感觉却异常可靠沉稳,就连手掌都有力。


    “站好,”祂冷冷道,“进去。”


    “进去?”灯抱影挣脱了祂的手,往前几步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那约有两三米的庞大裂隙。显然,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少年的认知,“这是什么??你也是那些上层人派过来的?还有这个是怎么做到的?幻觉?我在做梦??”


    “你就当你在做梦吧,”光影懒得废话,轻嗤一声,“反正你之后也不会记得。”


    说着,祂容不得小狮鹫拒绝,提着他后脖颈的领口直接把他悬空提了起来。


    少年惊慌失措地睁大眼,还没来得及再挣-扎两下,整个人就被像丢小鸡一样丢进了那道喷涂着血红乱码的裂隙里。


    裂隙骤然间合拢,空气中恢复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伪神。


    或者说已经转化成湛蓝与血红数据流交织虚影的伪神,漂浮在宇宙沙盘的上空。


    祂用一种酣畅淋漓的、近乎是欣赏艺术品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一切,无数血红数据流在周身环绕不休。


    黑暗。


    昔日文明的灯火尽数熄灭,这片宇宙里所剩下的,唯有无数黑暗与死寂在蔓延。


    至高神降临尘世之前所看见的那些湛蓝色明亮轨迹与文明火种的线条,那些繁盛的强大的光纹与粒子,在时间回溯之下尽数被倒退回了万年前的场景。万年前的废土时代,整座宇宙都沉死于漂浮之中,距离人类正式张开眼睛还有很久。


    沙盘的时间轴,倒退了万年。


    “”


    伪神扯了扯嘴角,想嘶哑地笑出声来,可献祭存在导致整个宇宙时间回溯后的痛苦太剧烈,就连祂也不得不扶着胸口,喘息咳嗽了一阵子。


    胸口数据流缓慢消退,形成了一个填补不上的巨大空洞。


    “不过没关系,”祂喘息着平复呼吸,重新抬起眼,望着如同无尽虚空般庞大又如同微缩沙盘般渺小的此间宇宙,喃喃着自言自语,“原来哈,原来这就是神祇的视角啊。至高神所俯视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神主,您还不打算露面吗?”


    “再不出现的话,您所精心策划的节目剧情,可真的就要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


    这一次,无尽的混沌虚空里,终于有人回答了祂。


    但不是至高神。


    回答祂的,是这片高维空间里突兀响起的机械人声,没一点感情波动,仿佛只是在冷冰冰地宣告。


    【时间节点已重置,可以准备下一段时代的再临。】


    第93章 嫉妒


    “?!”


    伪神陡然间抬起眼眸环视四周, 周遭依旧是一片空荡荡的寂静,仿佛刚刚出现的机械音只是祂的错觉。


    这处远在宇宙沙盘之上的高维空间,神祇专属而俯瞰一切众生的存留之地不,哪怕退一万步说, 整个文明的火种都被逆流的时间轴彻底湮灭, 宇宙沙盘回归万年前最原始的姿态, 又怎么可能还会有机械音能被发出来?


    是错觉?祂都已经成了这种存在了, 还会有错觉吗?


    是至高神的手笔吗?


    伪神惊疑不定,但很快,那声机械音再一次出现, 彻底击碎了祂以为的幻觉。


    【观测者“鹿”发布任务, 已保留原来文明数据正在储存储存完毕。】


    【感谢您的指派, 希望能对您起到帮助。神主大人。】


    “辛苦。”


    女声叹了口气, 传过来的声音依旧没什么太大情绪, 只是听起来无奈至极:“不过半年前你一脚把我踹下来的仇我还是会报的,电子管家先生。”


    【我很抱歉,神主大人。但介于我只作为辅助智能工具出现,如有问题请联系我的制造者。】


    “你甚至学会推卸责任了,到底是谁教你的啊!!”


    伪神缓慢回过头去,看见那无边无际的遁入黑暗的虚空里, 亮起了层层叠叠如同丝绸又好似水流般的光纹。


    神祇的身影如同水纹之中的倒影或是海洋里的珍珠, 就那样荡开纹路, 从黑暗里映出了身子。


    至高神不可视, 所以那存在身后延伸出纯然洁白羽翼, 遮蔽住眼瞳与面孔。


    只剩下波纹般没有影子亦不存在痕迹的丝绸长裙, 在空中飘摇着反射出无尽光斑与无数时空的画面,如同电影胶卷般刷刷倒退放映着, 触碰不到,亦不容亵渎。


    伪神甚至不知道,这种存在是怎么发出声音的——那遮蔽容貌如同面具的羽翼轻颤着,密不透光。


    “我很遗憾,”神说,“嗯你不该来到这里的。”


    “不过,祂们非要同我说,这样也是正常的轨迹。”


    “”


    “正确的轨迹?”血红数据流组成的人影微微震颤,闻声似乎停顿了几秒,“正确的那是,那是什么意思?”


    至高神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漂浮在半空中,慢条斯理整理着自己的衣裙褶皱。


    那丝绸倒映飘荡的影子里,是无穷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交错的浮光。


    “字面意思。”


    伪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好像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祂眼睛陡然间睁大了,茫然甚至是难以置信地张开唇,喃喃:“什么意思什么叫正确的轨迹?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的行为也是你们规划好的?”


    “这一切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


    至高神依旧没说话。


    或者说,神祇的沉默,更增加了伪神的破防。


    死寂的高维空间内,只剩下血红数据流的人影喃喃自语,声音从沙盘边缘晃晃悠悠传过来又飘过去。


    “是这样吗?”


    “或许,”至高神终于开口,但也只是轻飘飘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命运这东西,就算是我也很难把握拿捏所有做出的选择,都是你自主的地、完全清醒地、饱含期待地筹划的,不是吗?”


    但这并非是伪神所想听见的话,又或者说,伪神压根听不进去这句话了。


    血红数据流的人影一下子按住了闷闷作痛的胸口——似乎受到了崩溃的打击,又像是痛晕了过去,观不回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几乎是颤-抖着往前了一步。


    “就连这样的灾难,我所创造的灾难,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为什么你不说话?”


    “”


    至高神看向祂的目光里带了些怜悯——居高临下的、几乎称得上是傲慢的怜悯。


    这种怜悯无异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伪神陡然间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地提高了声调:“为什么你不说话!!!”


    “因为我理解这样的落差啊。”至高神轻声笑了起来,丝毫不在意对方的失态。


    “拼尽全力想挣脱开所谓命运的捆绑,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摧毁整个宇宙来给我看你的能力,来给我看你的存在并非沙盘模拟的棋子,你是独立的,有个性的个体,你与抱影他们毫无差别,你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伪神——”


    “在完成了一切辉煌奇迹般的毁灭艺术之后,又突然被告知连这些‘独立意志的证明’都是舞台剧的一部分,感到绝望也是自然而然的,不是吗。”


    “在这一切的一切的故事末尾,”至高神几近温和地问,“你逃过去了吗?”


    寂静,绝对的寂静在高维空间内蔓延开来。


    即便已经没有什么温度感官神经,但血红乱码所组就的伪神在那一刻也已感受到了绝望到窒息的冰冷,从脊椎骨处腾升细细密密的战栗。还有极度的、崩溃的愤怒。


    “我逃过去了你看看整个宇宙,整个宇宙都被我重塑了!!”


    伪神猛地张开双臂给她展示宇宙沙盘内沉死寂静的黑暗与孤冷,像是猛一下被扎漏的气球,嘶嘶地吐着气:“这一切都出自我自己的想法!!我做到的事情即便是你那些该死的眷属与观测者都做不到的!!他们才是赝品我是神!我是你之下最”


    整个高维空间都在因为祂的愤怒而震荡,至高神颇为无奈地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


    虽然看起来这种人性化的动作不该出现在神祇身上。


    “好吵,”她如此评价,“破防就破防,不要大喊大叫虽然宇宙暂时被你回溯了,但太空的浮游生物还都存在。你会打扰到那些孩子的”


    听见这句话,血红乱码组成的、连身躯都一并被湮灭的伪神骤然抬起头看她,那双眼直勾勾地落在至高神身上。


    半晌,祂哑着嗓子开口:“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依旧是我赢了。那只狮鹫,还有其他你喜欢的小动物全都被打回原形了吧?”


    “最后留在这里的,陪在你身边的还是我也只是我。我才是该成为你宠儿的生命,我才是。”


    “我才该是至高神座下最忠诚的陪伴者,而非那个平庸的亚种!”


    就像是命运使然的滑稽剧巧合,祂话音未落,身后漆黑混沌高维空间刺啦一声,堂皇间被扯出来了一道缝隙。


    一只白发小狮鹫狼狈踉跄着被丢了进来,跌跌撞撞了几步,直接撞进了半空中至高神的怀里。


    愤怒失态的责问声还在空中飘荡,通过空间裂隙的小狮鹫头晕脑胀,至高神下意识伸手一搂,稳稳当当把小狮鹫抱进了怀里。


    伪神:“”


    至高神:“?”


    符皎微微眯起羽翼后的眼睛,灯抱影扶着脑袋也才清醒过来,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双双对视,至高神平静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龟裂:“灯灯抱影?谁把你丢进来了???”


    听见了面前这个连脸都没有的存在发出熟悉的声音,灯抱影这才恍然意识到什么,几乎是同时出声:“符皎???”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小狮鹫耳廓也刹那间笼上了一层薄红,下意识直接从她怀里蹦了下来,眼神依旧茫然且难以置信。


    “这里是哪里,我们不是还在森林小木屋吗?我是在做梦吗”


    雪发羽耳的少年眉眼依稀可见成年后的锋利,他蹙着眉头环顾四周的漆黑和混沌,又抬起头,与对面那周身尽数萦绕着血红色乱码的、浑身带着怨气的怪物对视。


    “那是,”狮鹫心头陡然间涌上了难以忽视的厌恶,他似乎并未被对方的气息所震慑,“那是什么。符皎发生什么了。”


    他打量伪神的同时,伪神也在打量他。


    “啊”祂发出一声无意识的感叹,微微眯起了眼睛,望着面前青涩锋锐的、隐隐可见之后气度的少年,“原来整个宇宙被回溯之后,你也被回溯了啊真是太可惜了。要是能早一点发现现在的你我就能,我就能杀了你了。”


    狮鹫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感知对方的杀意,就已经被至高神护到了身后。


    那是自她与伪神在高维空间见面以来,首次做出如此明显偏好的动作。


    “那你可能做不到,我很遗憾,”至高神轻声道,“你的命运之线已经陷入虚无,你会死在这里。无人可救。”


    “我不会亲自动手,但我保证,如果你胆敢对他打心思,你会死得比原本命运里的死法还要惨一万倍。”


    赤-裸裸的、毫不掩盖的威胁,还有被她牢牢护在身后的,有些不安的小狮鹫。


    “啊。”


    伪神停顿几秒,手按在胸口上,露出了一个凄惨的、清晰到绝望的笑:“你瞧,至高神。瞧瞧你对他的庇护”


    “这怎么能让人不嫉妒呢。”


    第94章 很远的以后


    “符皎。”


    她身后, 小狮鹫扯了扯衣袖沉沉吸气,低声:“这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你会变成那样对面的人在欺负你吗?”


    符皎低下头揉了揉小狮鹫的头毛安抚。灯抱影在这个年纪时刚被她捡回来住进森林里的小木屋,没什么安全感,甚至半夜了都要爬上-床确定一下她在不在。比万年后那个渎神完还会无辜装可怜的狮子狗可爱多了。


    虽然后者也很帅就是了。


    “不用担心, 有我呢, ”至高神轻描淡写, “很快就要结束了。很快。”


    说着,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伪神。


    似乎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事情,伪神周身的血红色代码震颤, 旋即缓慢组合拼凑, 黏合成熟悉的、崭新的脸。


    观不回的脸与身姿重新展露于高维空间内, 甚至比以往更楚楚可怜, 更狼狈无辜。


    那粉紫色的发丝飘荡着, 浑身都裹着白袍。至高神看习惯了小鹦鹉五彩缤纷的奇装异服,乍一看还有点不适应,不得不移开眼神重新做了一下心理准备。


    “所以,您是要杀了我吗?”顶着观不回面容的伪神轻声说,连嗓音都捏得与小鹦鹉相差无几。


    “观不回那孩子还在我的身体里,杀了我, 他也会死您手上会沾染凡俗的杀孽, 他是你亲自湮灭的生命。”


    “您不会舍得杀了我的, 不是吗?他是这里的气运之子你们那些观测者钟爱的小宠儿。”


    伪神轻轻触碰自己年轻的、富有活力的脸颊, 耷拉下眉眼, 可怜地看着至高神:“你总不可能会忍心吧?神主大人?”


    “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至高神扯了扯嘴角,“这就是你躲在观不回壳子里的原因?忍心?我甚至感觉恶心。”


    “您说话真是叫人心痛。”


    伪神却好像听见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扯起嘴角微微露出了一点讥讽似的意味:“您也知道的吧,一开始想占据他壳子的可不是我,是你的好观九——再怎么说,我也只是嗯,拿了别人不要的东西。物尽其用,不是吗?”


    “再怎么卑劣,也没有那个混-蛋水母卑劣,不是吗?”


    “”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人闹心的事情,至高神抵着太阳穴揉了揉,顺便把闻言不悦蠢蠢欲动的小狮鹫又往身后塞了塞。


    “你说得对,这一点确实是他的错,”符皎呼出一口气,蹙眉,“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好好惩罚他的。”


    “噢,当然,我的意思是等你死了之后。”


    “而且你有一件事可能误会了,”至高神淡淡地说,“要杀了你的,不是我。我也不打算杀了你。”


    “你只是会死在这里,灵魂在无尽的高维空间飘荡,最后化为纷飞的、单一的粒子。”


    “正如你的存在本身就只是人类文明的一次谬误那样。”


    好像是在讲故事那样平静,符皎只抬起手,轻微地一勾,做出了一个类似于“召唤”的手势。


    至高神厌倦了谬误所创造出来的戏码,况且这戏码也并不令人愉悦。


    她本人向来不喜欢大开大合的滑稽剧,如果要看的话,也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的爱情剧更适合约会吧。


    似乎是察觉到至高神准备终止迄今为止的所有冲突,伪神还想说话,骤然突兀感知到心脏处轰鸣着一跳,像是某座发动机重新被投入工作中,源源不断地聚合出崭新的动力和能量来。


    祂瞳孔微微收缩,低下头去,看见自己胸口的数据流开始缓慢且不容质疑地往外逸散。


    ——观不回,醒了。


    *


    好痛。


    观不回苏醒时发现自己脸朝下趴在黑暗的精神囚笼里,模拟出的冰冷地板质感几乎要黏在脸上,浑身痛得像是骨头被敲碎又重新拼了一遍那样,颤-抖得连肌肉都痉挛,无论怎么用力都爬不起来,只得趴在地上喘息着,像条死鱼。


    不过,自己应该更像死鹦鹉吧。他苦中作乐地如此想到


    所以,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外面发生了什么?


    噢,想起来了。


    宇宙毁灭了。


    光是想到这个字眼,观不回就感觉到心底一阵阵地抽痛着,仿佛绝望一直顶-到喉咙压根呼吸不了。


    他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靠在了墙上。


    宇宙毁灭了,什么都没了。


    自己还困在这种死地方出不去,大概什么时候伪神陨落自己也会陨落吧。,


    这就是他的一辈子了?


    观不回慢吞吞把自己蜷起来缩在墙角,甚至不想再抬头通过伪神的眼睛看宇宙沙盘的惨状。


    还不如不醒呢,他如此悲苦地想着,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不也挺好的?好歹不用面对现实了。


    说到这里


    到底是谁把他叫醒的。


    “你终于想到这个问题了吗,”头顶冷冷的、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蠢货。”


    这一声吓得观不回一激灵,赫然间抬头,只见这座狭窄堪比监控室的精神囚笼内,不知何时已然显现出了另一道身影。


    深紫色的、倒映着无数光华与幻觉阴影的轮廓,比起人类更像是裂隙所组成的人形生物。看不见脸也看不见身躯细节,只知道那混沌的、虚无的气息与伪神极其相似,周遭还拖曳着深紫浅紫的裂隙与光纹。


    混沌的、浓艳紫色所组成的轮廓。光影,或者说他所不了解的存在。


    观不回着实吓了一跳,伸手摸索着想抓住什么防身的工具,然而这死地方连灰尘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其他器具。


    小鹦鹉只能紧绷着慢慢挪动后退,以展现出自己的警惕:“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伪神?”


    “我?我是那东西?”紫色光影发出了轻蔑的嗤笑,往前迈出一步,站在他面前,“别拿我跟那种复制的赝品相比,我嫌掉价。”


    “如果你硬要称呼的话就称呼我为‘观测者’吧。”


    “”但你的气息闻起来跟祂完全没区别啊!!


    小鹦鹉把手拦在胸-前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紫色光影,后者也并不在乎,只是蹲下来看着他。半晌,轻微地踹了踹他的小腿:“别坐着,起来。臭崽子。”


    “起来又能怎么样?”


    大概是这位“观测者”说话称呼做事风格都太像他养父,观不回下意识地顶了一句:“还不是在这里困着哪也去不了。都这样了,我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吧。”


    紫色光影看着他。或者说,观不回感觉到祂在看着他,眼底是难以言喻的、平静的、无奈的情绪。


    半晌,祂抬起手,指向不远处这座精神囚笼的边缘。


    小鹦鹉顺着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那无边无际的虚空与黑暗里,竟然缓慢地显露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扩大的裂隙。


    与那喷涂着血红乱码和污染气息的紫色裂隙不同,这一道裂隙更像是噩梦的出口,隙内散发着柔和的、清晨般的白光,温和又柔软。


    “去吧。”紫色光影淡淡道,“走出去。”


    “你本来也不应该来这里换句话说,这都是我的错。”


    “你你的错?”观不回重复。


    事情的展开始料未及,小鹦鹉没想到精神囚笼的出口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出现在了他眼前,难以置信地翻身,贴着墙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我的错,”紫色光影的观测者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朝着白光裂隙后退的小鹦鹉,“虽然是过去的我的错但总而言之,是我的错。”


    “在神殿里同那几个废物同僚俯瞰沙盘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过去的和未来的因果。”


    “包括M31星系那次祂与裂隙融合的进化,也是在我一手操盘下的结果。或者说,与祂融合的裂隙本就属于我。”


    这句话落下,观不回怔怔地回过头,看向紫色光影,恍然惊觉:“属于你?什么叫属于你是,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裂隙本身。”


    紫色光影平静地如此说:“这方宇宙沙盘内的一切混沌,包括困扰你们千年的星系风暴与变异兽,你们研究了上千年的裂隙与污染指数,都属于我。这方宇宙的灾厄因我而起,由我一手铸就——我是这里灾厄的本身。”


    祂站在精神囚笼的阴影里,观不回站在裂隙所透露出来的光里,两人对视。


    鹦鹉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灾难,都有你的手笔。是你把星系风暴投入人间,也是你一手推动了伪神那个怪物毁灭整个宇宙。”


    观测者微微颔首,做了一个抱臂的动作,意料之内地听见小鹦鹉问:“为什么。”


    “因为若非如此,我便不会存在。”


    紫色光影耐心地解释:“如你所见的我,存在于你所能触及到的未来之中。因为现在种下的因,才能有现在的果。”


    “听不懂也没关系,你之后会知道的在很远很远的以后。”


    观不回点点头,站在边缘处,喉口滚动了几下。


    半晌,他才低垂着眉眼,小声:“最后一个问题。”


    紫色光影做了一个“请问”的手势。


    “”小鹦鹉问,“其实,你是我养父观九吧。对吧。”


    观测者站在阴影里看着他,没说话。难耐的沉默在黑暗里蔓延开来,紫色光影伸出手,似乎做了一个按住喉口的动作。


    半晌,祂开口,直直地指着那道裂隙,声音温和了许多。


    “往前走吧,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