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边月整个人气场大变, 宛如流浪猫进化成东北虎的那种蜕变。走路脚底带着风,目光明亮, 声音响亮。
“师傅,我们赢了。”
宋知南不吝夸奖:“不错不错,你不愧是我的首席大弟子,非常有潜力,你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边月听到“首席大弟子”这个称号心中愈发欢喜,胸中莫名涌上一丝自豪感和责任感,哪怕以后师傅再收徒弟,也越不过她这个首席大弟子。
边月兴奋得搓着手手:“我没想到我那么容易就战胜了刘素琴,以前我总觉得她特别厉害、不可战胜。”
她接着说道:“所以,关键就是师傅的指导。名师出高徒, 嘿嘿。”
宋知南淡然道:“我一直对你很有信心, 知道你一定会赢。一是相信你的实力;二是你是正义的一方, 邪不压正;三嘛,其实刘素琴就是个纸老虎, 她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去对付一个十二岁的女孩, 其实就是欺负弱小,仗着比你多活十几年的经验而已。只要有人把经验这块给你补上,她立即一败涂地。以后你再跟人对战,记得要冷静,多想想对方有什么优势劣势,你自己有什么优势劣势,一定要扬长避短, 不要拿自己的短处去硬碰别人的长处。”
边月立即拿出笔记本记笔记。
记完笔记,她想到什么, 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一把零钱给宋知南看:“师傅你看,我爸给我的钱,十块钱。自从我妈不在后,我是第一次有这么多钱。”
宋知南看了一眼,十块钱在这个时代算是一笔大钱了,便嘱咐她:“钱放好,别乱花。”
边月兴奋地说:“师傅,我想把拜师礼给你补上。”只是她不知道要买什么好。
宋知南严肃地说:“拜师礼就不必了,你现在还是个孩子,没有挣钱的能力,礼物等你长大后挣了工资再给我买。”
边月内心感动,她师傅真的是世上最好的师傅,不但智慧明睿,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宋知南接着说:“如果你过意不去,非要送我礼物,那就好好学习,争取年年考第一,你若是能拿到奖状,为师会非常高兴。”、
说到为师,她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边月眼睛一亮,她的成绩本来就好,拿第一应该不成问题,这个礼物她送得起。
宋知南又嘱咐边月一句:“今天这一战只是刚开始,后面对方肯定会反扑,你做好心理准备。你亲妈是因公牺牲,你要多用这个身份,如果再受了委屈,要去找厂里的领导告状也可以来妇联,这样我帮你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边月眼睛一亮,频频点头:“好。”
天快黑了,边月要回家了。宋知南怕她忘了,提醒了一句:“这个周日的中午我请你俩吃饭,不要忘了。”
边月激动地说:“我忘不了的。”
回去的路上,边月想着,拜师礼先放着,但登门的礼物她还是得送。
边月离开后,宋知南开始准备晚饭,就做个茄丁打卤面,她正在削茄子皮,忽然听见系统开始播报了:恭喜宿主升级为团队模式,编号为001的下属,贡献杠精值20。
宋知南惊了一下,抬杠竟然还可以团队作战,还有团队杠精值?
她学着四郎的语气:“统妃,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系统:“……”她被调戏了。
系统憋了半天来了一句:“女人,你不要学那些油腻男人说话,没得让人恶心。”
宋知南跟系统杠上了:“统子,你现在学的是霸道总裁说话。”
系统自闭了。
竟然可以团队抬杠,这个大发现让宋知南兴奋异常。有句话怎么说的,不会带团队,自己得干到死。看来她以后得学着带团队了。徒弟可以多收几个。不过这个需要时机,弟子在精不在多。
宋知南嘴里哼着歌儿继续削茄子皮,小狗见她如此开心,也陪主人同乐,兴奋地摇着尾巴。
20分钟后,茄子打卤面做好了,还挺好吃。她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吃完饭,宋知南刷锅洗碗打扫卫生,带着黑米沿着家属区溜达一大圈散步消食,顺带收获邻里新闻若干。
路边社最新消息:边月的战斗力突然猛涨,跟她后妈又吵了一架,刘素琴四处哭诉,说边月是个白眼狼,说后妈不好当。
有人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宋知南说道:“家家是有本难念的经,但刘素琴很明显就没打算念好经。别的我也不多说,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脑子都是聪明的,你们会自己判断。
我就说一条,自从刘素琴进了边月的家,是不是一直都是她说边月怎样怎样不好,你们可曾听过边月说她一句不好?孩子毕竟是孩子,就算边月淘气有点小缺点,正常的大人谁会计较?是不是都一笑而过?怎么到了刘素琴嘴里,边月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小混蛋了?这人呢,咱不求你多好,至少得正常吧?唉,你们大家都小心些,反正我是打算远离不正常的人,咱惹不起。”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诧异地问道:“小宋,你的嘴这么厉害,还怕她刘素琴?”
宋知南摇头摆手:“怕,我不但怕刘素琴我还怕边建军。你们想,他可是个狠人,老婆替他死了,他发誓发着玩儿,转头就找个新老婆,还眼睁睁的看着亲生女儿被虐待。你说他不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他其实啥都知道,但就是假装不知道,让刘素琴替他当坏人,他自己搞得还挺无辜。坏事别人做了,他得利,完了还落个好名声,你们仔细想想这种人可不可怕?轮心眼,谁玩得过他?”
“我跟你们讲,我宁愿跟正常人吵一架,也不敢跟不正常的多说一句话。这种人心眼太小,总觉得别人都对不起他,他最无辜最可怜。老觉得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傻子,总想玩弄别人的人心。”
大家一琢磨,刘素琴和边建军好像还真是这样,就是可怜了边月这孩子,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宋知南人还在散步,又有一个新闻已经传出来了。
大家说宋知南害怕刘素琴和边建军,因为对方心思太阴沉不是个正常人。连宋知南都怕的人那得有多可怕呀。刘素琴和边建军不知道自己的负面评级暗地里升高了。
边建军更不知道自己好男人好父亲的形象崩塌成了废墟,当初是你哭着喊着要守寡,转头孩子就有了后妈。有后妈就有后妈,孩子被虐待,你说你不知道,你的眼睛是瞎的吗?
边建军的形象是逐步坍塌的,边月没闹之前,邻居眼中的边建军:工作体面,家庭大体和谐,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边月刚闹完后,大部分邻居眼中的边建军:他这个爸当得不太称职,但也情有可原,毕竟他整天在外面工作,动不动就出差啥的,男人嘛,心都粗,他都是被刘素琴给蒙蔽了;现在全变了,这人不但背信弃义还心思深沉,让刘素琴在前面当坏人,他当好人。他可怜他无辜都是女人的错,真不要脸。
宋知南发表完今天的新闻评论便带着黑米回家去了。今天微信步数应该够了,“朋友圈”发表完毕,顺利收工。又是充实的一天。
很快就到了周日,今天是宋知南请客的日子,她一大早就开始准备。
拿粮票跟人换了肉票,买了三两猪肉,再从系统商城买了二斤,炖了一锅猪肉炖白菜粉条。炒了个韭菜鸡蛋,蒜薹炒腊肉,炒瓠子。
十点左右,李群英提着一篮子梨上门了。梨是她自家院子里的梨树结的。
宋知南接过梨子,笑着道谢。
李群英一边帮宋知南干活一边跟她闲扯:“我听邻居说,边月跟她后妈大闹一场,还吵赢了。这里面肯定有你的功劳吧?”
宋知南谦虚道:“吵赢是因为小月占理,邪不压正嘛。”
李群英摇头:“占理也未必能赢,要不然,这孩子也不会受了好几年委屈。其实大家也不都是傻子,有些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是吧,大家跟她非亲非故的,也不好上门去管。知南,你是第一个主动去管事的人。真的,你的善良和正义感远超出我的预料。”
宋知南实事求是地说:“正义感我是有点的,但善良不太多,时有时无。”她做事主打一个随心所欲,顺带赚点杠精值。
李群英忍俊不禁:“别人都巴不得所有人都说他是好人,你倒好,把好人的称号往外推。”
宋知南正色道:“我觉得做人得层次丰富,让人不好定义。就像这五花肉,肥中带瘦,瘦中又带点肥,吃起来才带劲。
纯粹的好人又难又累,还容易被人利用。纯粹的坏人需要天赋和机缘。我就当一个好中带点坏的人。”
李群英若有所思:“听上去很有意思,又颠覆了我的认识。跟你在一起说话长见识。要按你说的,那我是不是太好了?”
宋知南笃定地说:“肯定啊,姑娘,你学坏一点吧,坏女孩走四方。”
她们说着话,边月来了。边月背着一个鼓囊囊的书包,一只手提着一个篮子,另一只手拖着一只破竹筐,累得满头大汗。
两人闻声出来,边月朝她们一笑:“师傅,群英姐。”
边月先把手里的篮子递给李群英:“我去给师傅采了紫星星,可好吃了。”
紫星星是本地产的一种野生浆果,紫黑色,学名叫龙葵果,酸甜。
宋知南说道:“我小时候也爱吃这种野果,好久没吃了,今天刚好过个嘴瘾。”
边月说着把书包取下来递给宋知南:“这是我从废品站淘的旧书,不值什么钱的。师傅你肯定喜欢。”
宋知南打开书包一看,里面是四本旧书,一本诗词,一本《歇后语大全》,两本苏联小说。
边月又指指脚边的破竹筐说:“这是我跟我的好朋友一起去捡的碎煤,我们自己做的蜂窝煤。”
李群英诧异道:“你们竟然会自己做蜂窝煤,很厉害嘛。”
宋知南说:“小月,你送的礼物我都喜欢,谢谢你。你赶紧去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边月去井边打水洗脸洗手,她回到堂屋时,饭菜已经端上桌了。
一瓷盆猪肉炖粉条白菜正冒着热气,三大盘青菜,竟然还有酒,还是清甜的米酒。
宋知南给李群英倒一碗米酒,给边月倒一碗凉白开,三人坐下来吃饭。
做为东道主,她简单说了两句:“这是一场简单但又意义重大的聚会。今天我们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女士聚在一起,这说明什么?说明,年龄在真正的志同道合面前不值一提;说明我们咱们女同志是渴望团结也有必要团结的;团结就是力量。以后,咱们不要相信什么‘三个女人一台戏’,爱唱戏的那都是表演爱好者,跟男女无关。比如咱们的邻居张大爷,人家一个人就是一台戏。”
第42章
李群英听着这番话, 脑海中浮现出张大爷拿着黄历上厕所的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差点把嘴里的米酒喷出来。
边月也在一旁跟着笑。
宋知南接着说:“这次十分感谢群英,若不是你提醒我,我也不会这么顺利的申请到房子。要不怎么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呢。”
李群英谦虚地说:“你能申请到房子是因为你有本事,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而已。”
宋知南端起酒碗敬李群英:“你的建议提得及时,但凡晚一步,事情都不会这么顺利。”
李群英笑笑,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办得这么顺利。事后,她才得知,其实有不少人也惦记上了这房子, 但凡宋知南行动迟缓一下, 或是手段不那么高明, 这房子都未必属于她。
宋知南说:“来,咱们干一个, 话都在酒里。”
两人相视一笑, 举碗干杯。
宋知南也没冷落边月,说道:“小月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是我的首席大弟子,欢迎你的加入。来,你喝白开水,我喝酒,咱们也干一碗。”
边月心是激动的, 手是颤抖的,她举碗跟师傅碰了一下。从今天起, 她不再是从前的她了。她可是上了主桌吃饭还跟师傅碰杯的首席大弟子。
李群英看着边月那郑重其事的小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孩子最喜欢被当作大人看待。
她也举碗跟边月干了一下,又把小姑娘给激动一下。
宋知南又说:“来,咱们三人干一杯,干完赶紧吃菜,都别客气,谁客气谁傻。”
三人开吃,李群英一点也不客气,大口吃肉,大口吃菜。边月本来有点拘谨,渐渐地被她们两人随性的气氛感染,也慢慢放开了。
三人的胃口都不小,十个馒头很快就吃完了,一盆猪肉炖粉条也见了底,菜也吃得差不多了。
黑米在桌子下面眼巴巴地抬头看着她们,就等着上面掉块骨头和肉渣。
可惜的是骨头本来就少,这会儿已经掉完了。
宋知南用一点肉汤泡了馒头,喂了猫狗。
吃完饭,边月抢着去洗碗,李群英没抢过她。宋知南看小徒弟挺要强,就让她去洗了。她跟李群英一起把卫生打扫干净,再洗了三个梨,一碗紫星星当饭后水果,等边月洗完碗出来一起吃。
午后,阳光正好,秋风微凉,脚下猫狗缠绕,画面十分温馨。边月洗完碗出来,看着这一幕,心头涌起一股怅然的感动。自从妈妈去世后,她已经很久没体会过幸福温馨的感觉了。
边月和李群英在宋知南家呆了一个多小时后,才一起告辞出来。
宋知南洗洗衣服,准备一下,明天又得上班了。
周一早上,一上班,宋知南的直属领导贺胜男就把她叫到隔壁办公室里谈话。
贺胜男先表扬了宋知南一番:“小宋,自从你来了妇联以后,咱们的影响力变大了,还上了报纸,夸你的人很多,大家都说你是个好苗子。”
宋知南态度谦逊地说:“谢谢贺主任夸奖。”
她静静地等着,上过班的人都知道,领导夸你时不仅仅是为了夸你,虽然前面说了一堆好话,后面一般会有个“但是”。
果然,贺胜男夸了她一通,后面突然话锋一转:“但是呢,也有些同志不理解你的苦心,对你有点意见。”
宋知南点头:“贺主任,我知道,有些男同志对我不满,可是咱们是妇联,跟一部分男同志存在天然的对立,他们讨厌我,说明我一定做对了什么。这就好比美帝苏修讨厌咱们国家,那就说明咱们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他们要是喜欢咱们,那麻烦就大了。”
贺胜男赶紧纠正道:“小宋,咱们妇联是为女同志服务不假,但咱们跟男同志不是对立的。咱们都是无产阶级的兄弟姐妹。”
宋知南点头:“我明白的,咱们是对立统一,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我说他们,是想让他们进步,可这些人不理解,不过我能理解他们思想的局限性和气量的有限性。”
贺胜男:“……”这话要是被男同志听到了,肯定又得跳脚。
贺胜男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宋,其实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认为你没做错什么。就是现下这个局势……你想想咱们这场运动的名字叫什么?虽然你出身工人阶级,根正苗红,年纪小,没有任何黑料可挖,可我就怕你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有人存心想整你就麻烦了。”
贺胜男纠结片刻,还是很谨慎地说道:“我认识的一个老前辈,她说过一句话,‘你招惹政治一下子,它就招惹你一辈子。’我希望你千万不要招惹政治,咱们一般人惹不起它。”
宋知南看着贺胜男,同样是做思想工作,贺胜男一点也不招人反感,她是掏心窝子跟你说话。宋知南虽然爱杠爱反驳,但好赖还是能分得清的。
她低头思考一会儿,郑重地说道:“贺主任,这是亲领导才说的掏心窝子话,我全听进去了。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我会变得更周全更稳重。我真的不想招惹政治,我还想再为祖国奋斗80年。”
贺胜男听到宋知南真的听进去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听到她还要再奋斗80年,忍不住笑了。
她接着说道:“马上就要十一了,这可是个双节日,既是国庆,也是咱们红星纺织厂成立二十周年纪念日,咱们工会要跟厂委一起办国庆庆典。你脑子灵活点子多,杨主任的意思是想调你过去帮忙,但厂委的人怕你再惹事……”
宋知南当即表示:“贺主任请放心,我这次绝不惹事,我以前是真不知道有些男同志那么小心眼,那些话原来不能说。我现在知道了,我以后会更加谨慎的。”
“那就好。”
这次谈话之后,宋知南真的“改”了。连何黛都注意到了,宋知南变沉默了。
她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再有锐气的人也终究会被社会改变。
宋知南哪是那么轻易被改变的,她在憋大招。此路不通,我就换一条。
女人在权力面前,还是得向男同志学习。毕竟人家有几千年的经验和历史,几千年来,他们把女人隔绝在权力外面,让她们沉溺于爱情、家庭和内斗,让她们甘愿牺牲自己,自己把自己套进好女人的绳套里。不得不说,人家是有一套规则的。她可以拿来用嘛。前途是光明的,但过程肯定是曲折的。
首先,她要政治正确,让那些人在表面上挑不出她的错。其次,她要分化那帮男人们,不要让他们那么团结,团结一部分,狠抽一部分,也让他们内斗起来。
确立后思想后,宋知南开始写计划。
国庆厂庆,宣传肯定少不了,痛说革命家史也少不了。她先从这方面入手。
这几天,宋知南打着采风的借口,没事就出门转悠,食堂、车间、副食店都出现了她的身影。
效果是明显的,她很快就有了素材。
宋知南打算先做一个“感动青阳照耀红星”的系列人物专访。
第一个人物是厂里的搬运工张铁山,张铁山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他是上门女婿。他家兄弟多,娶不起媳妇,他又不受父母重视,经人介绍就当了上门女婿,岳父岳母给他安排了工作。
结婚不久,张铁山的岳父岳母就缠绵病榻,妻子也生了病,张铁山整天忙里忙外,他对岳父母很好,在工人中的口碑也挺好。当然,他也因为上门女婿这个身份被很多人看不起。张铁山为人沉默寡言,平常只知道埋头干活。
宋知南决定把张铁山做为正面典型来宣传,以前见社区动不动就宣传什么最美儿媳妇,她心里就不得劲,她心疼那些男人们,为什么就没有最美女婿呢?你凭什么歧视男人?
第二个先进人物,是附近有名的好爸爸,他善待妻子带过来的一双儿女,哪怕孩子有病也坚决不放弃。
宋知南连稿件的名字都想好了:第一篇名字就叫做《张铁山:孝老爱亲好女婿》,第二篇名字叫《父爱如山:为儿女撑起一片天》。
你看她一口气写了两篇男同志,谁说她不为男同志说话?
宋知南找李群英借了一部相机,她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拿着笔记本,兜里插一枝钢笔,像模像样地去采访张铁山。
张铁山搬了一上午货,从食堂打了饭菜,正狼吞虎咽地吃饭,突然听到有人找他。
他一抬头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他愣愣地问道:“你、你找我?”
宋知南打量了一眼张铁山,这人四十多岁,身材精瘦,面容黝黑,背有些佝偻。
她先自我介绍道:“张铁山同志,我叫宋知南,是工会的干事。这不马上就是十一和厂庆了吗?厂里决定大力宣传咱们厂工人的先进事迹,我就做了一个‘感动青阳照耀红星’的人物专访系列,同志们向我推荐你,说你数十年如一日地孝顺岳父岳母,照顾生病的妻子,是咱们厂有名的孝顺女婿。”
张铁山先是诧异,随即一想,也是,他确实数十年如一日的照顾岳父岳母,对他们跟自己亲爹亲妈没区别,不对,比对自个爹娘还好,他都没好几年没见到爹妈了。
张铁山黯淡的双眸中闪烁着一丝微弱的亮光,他放下饭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的工作是我岳父帮忙办的,岳母对我也很好,我孝顺他们也是应该的。”
大家都说上门女婿不好当,当时他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岳父家的。没想到岳父岳母对他竟然很不错,给他办工作,还给他做新衣裳。岳母说话总是很注意,生怕刺伤他的自尊心。他在家里哪享受过这种待遇?张铁山知恩图报,别人对他好,他就拼命报答。这些年虽然日子过得苦,但他从小吃苦吃习惯了,倒也没觉出什么来。好歹他是正式的工人,能吃饱穿暖,再想想自己老家的亲人过的日子,他很知足。
宋知南认真地说道:“张铁山同志,你越是这么认为,越说明你是一个善良、知道感恩又容易满足的好人。你跟别的男同志不一样。”
张铁山听着这话像喝了一杯温酒似的,心里暖融融的,分外舒坦。
他憨厚的笑了笑。
宋知南瞅准时机抓拍了这张照片。张铁山见宋知南突然给他拍照,惊了一下,赶紧说道:“你要拍照,倒是提前说啊,我好歹换身衣裳洗把脸,不能浪费了你的胶卷。”
宋知南笑着说:“不不,我觉得刚才就很好,特别自然。你那憨厚淳朴的笑容十分有代表性。”
“那好吧。”
宋知南一点点地打开了张铁山的话匣子,把自己想问的都问了出来。采访完毕,宋知南又礼貌的问能不能明天下班后去他家看看。
张铁山爽快答应了。
第43章
第二天下班后, 宋知南脖子上挂着相机,拿着笔记本去了张铁山的岳母家。
张铁山的妻子王金凤面色苍白, 身材瘦弱,因为她身体不好,被厂里安排了轻省的活。
王家两位老人家,也都是纺织厂的老工人,两人的身体不好,但精神头还不错,身上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两人的耳朵都不太好使,宋知南只能放大音量跟两人聊天。
王金凤看宋知南这么费劲,就主动说:“宋同志,你有啥事就问我吧,你这样扯着嗓子聊下去, 嗓子得劈了。”
宋知南笑着说:“也好。那我就采访你吧。”
宋知南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抛下去:“王同志, 在你眼里张铁山是一个怎样的人?”
王金凤温柔地笑着说:“他人挺好的, 善良敦厚,对我父母很好, 对我和孩子也好。”
张铁山的脸上泛起了羞涩的笑容。
“我听张同志说, 你父母对他非常好,他们平日的言行十分注意,生怕伤害他的自尊心?”
王金凤笑着答道:“确实是这样,我妈说铁山离开父母亲人,融入我们家挺不容易的,不但她说话很注意,还嘱咐我说话也要注意。”
宋知南感慨道:“你的父母超过了全国百分之八十的公公婆婆, 你想啊,铁山同志远离父母融入你们家不容易, 那些媳妇也是如此啊。但她们的公公婆婆就不会这么想,反而会想,趁着她人生地不熟,人单势孤,赶紧给她立规矩欺负她,有些人家甚至全家一起欺负儿媳妇。”
王金凤笑着说:“我也听说过很多类似的事情。”
宋知南总结道:“所以说,上门女婿比上门媳妇的待遇好太多,矛盾也挺少,我感觉上门女婿更适合我国国情。”
王金凤陷入了沉思。
张铁山觉得这个说法隐约有些不对,但他又不好当面反驳宋知南。
宋知南对张铁山说:“张同志,虽然你老实能干善良,很多人都夸你,但也有少部分不开眼的人背后说你,你这些年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吧?”
张铁山摇头苦笑:“唉,事情都过去了,我也没放在心上。”
宋知南说:“我觉得这个事情的根源就是你这种人太少了,要是你这样的人多了,大家一适应,也就习以为常了。”
张铁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上门女婿多了,大家一习惯,就不会对他另眼相看了。嗯,以后回村,村里要是有娶不上媳妇的老实小伙,他也可以考虑介绍他们来当上门女婿。
宋知南采访时间是四十多分钟,毕竟王家人还要做晚饭,也不能耽搁人家的正常生活。
宋知南临走前给他们拍了一张全家福,她握着王金凤的手说道:“谢谢你们,等到稿子写完,我会拿给你俩过目,你们同意我再拿给领导看看。”
王金凤连忙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宋同志你觉得行就行。”厂里谁不知道宋同志的文采好啊,毕竟都上过报纸了。
宋知南笑着说:“我就喜欢跟咱们工人打交道,两个字:爽快。”
王金凤和张铁山一起笑着送宋知南到巷子口。
宋知南回家后奋笔疾书,两个小时就完稿了。
第二天下班,她又去采访那位好继父赵大刚。赵大刚是厂里保卫科的,生得又矮又胖,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他媳妇白欣又高又漂亮,说话温温柔柔的。这两人的颜值差距有点大。
白欣的话不多,她只是站在那儿用温柔含笑的目光看着宋知南和赵大刚说话,赵大刚比张铁山健谈多了。
“我跟她是初中同学,她是班花,长得好看,学习也好。其实那时候我就开始注意她了,也不光是我注意她,班里的男同学都喜欢偷偷看她……”
宋知南:“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呀?”
赵大刚顿了一下,笑着说:“也不算吧,她跟别人是青梅竹马,我就在一旁看着……”
白欣看了一眼赵大刚,赵大刚赶紧停住不说了。
宋知南明白了,这个白欣是赵大刚曾经求而不得的女神。
她面带微笑:“赵同志,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善良最有担当最有爱心的男人,你刷新了我对男同志的认识。怪不得你能娶到白同志这样秀外慧中、知书达理、美丽温柔的好媳妇。你真是广大男同志的启明星,是他们的指路明灯。”
赵大刚听到这么高规格的称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嘿嘿笑了两声。
白欣难得说了一句话:“宋同志你才是女同志的指路明灯,我希望能多出几个你这样的女干部。”
三人愉快地握手告别。
宋知南离开后,赵大刚说道:“大家都说小宋对男同志有偏见,我看不像啊,你瞧她对我多客气。”
白欣笑着说:“小宋不是对男同志有偏见,她只是对某些男同志有看法而已,遇到你和老张这样的,人家不也挺尊重?所以说,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
赵大刚双眼放光:“果然,你们读书好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就是这么个理儿。”
宋知南采访完两个男同志后,接下来便开始采访女同志。
女同志这边的采访对象,都是厂里的积极份子、劳动模范。她按照名单一个个采访下去。
第一个采访的是车间模范女工刘春荣;第二个是王铁梅,仓库失火时,王铁梅积极抢救集体财产,手臂和腿上现在还有烧伤的疤痕;第三个是工会副主席杨奋进,杨奋进就是女工委主任,大家一般都叫她杨主任。
杨主任起初婉拒采访:“小宋啊,我就不必采访了,你多采访那些一线女工,最辛苦最勤劳的是她们。”
宋知南说道:“杨主任,一线女工当然要采访,但一线领导也得采访。工人有工人的辛苦,领导有领导的辛苦。我采访您不为了别的,主要是我们广大女同志缺乏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杨主任无奈地笑笑:“行行,我接受小宋记者的采访。”
宋知南拿出最专业的态度开始采访。
采访完杨主任后,她回去后还想采访贺胜男,谁知贺胜男坚决拒绝:“小宋啊,你要是再采访我,容易让外人觉得咱们妇联在自吹自擂。”
宋知南:我本来就想自吹自擂呀。但这话又不能真说出来。算了,就到此为止吧,下次再吹自己这边。
宋知南用了三天时间,把稿子修改完毕,先拿给直属领导贺胜男过目。贺胜男一边看一边称赞:“小宋,你又进步了。不但文笔进步了,思想也有了很大的飞跃。以后谁再说你对全体男同志有偏见,我就可以把这两篇文章甩到他们脸上。”
她说的是宋知南采访张铁山和赵大刚的那两篇文章。
贺胜男喝了一口茶,接着往下看,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显然十分满意。
看完,她说道:“我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连标点都不用修改就可以直接上厂报和投稿,我再拿给杨主任和其他人看看。”
贺胜男匆匆离开。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贺胜男回来告诉宋知南:“小宋,杨主任和工会那边的同志都看了,他们都说好,鉴于国庆要发的文章太多,咱们要提前发,恰好明天就有一期厂报要出,杨主任已经把你的稿子递上去了。同时还把稿子给《青阳日报》、《青阳晚报》编辑部送过去了。”
宋知南朗声说道:“谢谢贺主任和杨主任。”
贺胜男拍拍宋知南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厂委那边昨天也送了一摞稿子去报社,咱们工会这边正愁没稿子,这不你的就送上来了。咱们工会孙主席对你大加赞赏。他让你专心写稿,争取再出新作。”
贺胜男的话只传了一半,孙主席后面还说,宋知南的优点是写作能力强,笔头锋利。缺点是嘴太锋利,以后少让她给别人调解矛盾。她根本不是解决矛盾,她是要解决掉男人,所以男同志才对她不满。以后让何黛负责调解矛盾,她负责写稿宣传就行了。
贺胜男知道宋知南对调解矛盾有着异样的热情,她不忍心浇灭属下的工作热情,所以就压住没说,打算以后再说。
厂报第二天就登出了宋知南的五篇稿子,除了张铁山和赵大刚的两篇外,还有采访女职工和杨主任的那三篇,刘春荣的是《生产劳动新闯将》,王铁梅的是《心中有信仰,巾帼有力量:铁姑娘精神永流传》,杨主任的是《妇女能顶半边天,七十年代写诗篇》。
《青阳日报》和《青阳晚报》各选了两篇,日报选的是张铁山和王铁梅那两篇,晚报选的是赵大刚和杨主任那两篇。日报出的早些,晚报下午才出。
宋知南一整天都在收喜讯,何黛一日三呼,哇哇个不停。
“哇,知南,你的文章上厂报了,5篇哎。”
“哇,日报日报,上报了。”
“啊啊,又上报了,晚报。”
何黛比宋知南本人还激动,一张脸红得像个红苹果似的。
何黛激动,有人比她还激动,那就是上了报纸的那几个人。
上厂报,小激动,毕竟是内部报纸;上日报了,大激动,听说张铁山一上午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干活也更卖力了。
王铁梅稍稍矜持些,但嘴角也一直上扬着。到了下午,最激动的是赵大刚,他把报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杨主任毕竟是干部,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也就是笑笑。但她走路脚底生风大家都看到了。毕竟这世上有谁不喜欢表扬和称赞呢。
厂里的其他工人看到后,心情各异。有少数人替上报的人开心高兴;大部分人是酸溜溜的,心里不是滋味,大家都是工人怎么自己没上报,他们就上了呢?他们是不错,可自己也不差呀;还有一部分人,心怀不甘不满不忿,凭什么他们能被采访能上报?他们是不是托关系走后门了?这事得好好查查。
今天的喜讯太多,大家连下班都晚了些,部分路段还造成了临时性拥堵。
拥堵是宋知南造成的,她才来上班没多久,有些人认识她,有些不认识,那些不认识的就想过来看看她,他们一边看还一边指指点点:“那个就是宋知南,瞧着年纪不大呀,表面上看上去挺文静的呀。”
“文静个屁,怼死人不偿命。”
“听说她还打人,我还以为她长得很凶呢。”
“你懂什么,最狠的人都是看上去最文静最斯文的。”
“哦哦,有道理。”
也有部分人怀着别的心思:“你们看,那位就是宋同志。你说她要是认识我,会不会也来采访我?”
“有可能,我打听过了。张铁山赵大刚王铁梅他们从来没跟宋同志送过礼。”
“这是可信的,张铁山家穷人又老实,不可能送礼;王铁梅为人傲气,不屑送礼;刘春荣也没听说送过礼。至于杨主任,谁听说领导给职工送礼的?”
大家的心底也产生了一些野望,万一宋同志下次采访他们呢?
动静闹得这么大,魏芬和李玉华不可能不知道。
魏芬激动得大呼小叫的:“你们快看,咱们的知南又上报纸了。我的天呐,这孩子这么咋厉害呢。”
第44章
李玉华听到消息后, 先是一脸难以置信,她自己生的闺女她还不知道, 宋知南能有那本领?要是说大儿子秋实,她是绝对信的。
到最后,她是不得不信。但她既不激动也没有显得很高兴,要是不清楚内情的还以为宋知南是魏芬的女儿呢。
李玉华此时心情极为复杂:为什么偏偏是女儿有出息?凭什么是宋知南?
大家见李玉华这样都觉得不可思议,要是自家闺女这么出息,她们不得高兴疯了?咋能做出这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死人脸呢?就连邻居魏芬和非亲非故的王小雪都高兴得大呼小叫的,就只有她李玉华不但显得无动于衷,还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真是奇了怪了。
有人就私下里议论:“你们说,宋知南会不会不是李玉华亲生的?谁家亲妈对待亲生孩子这样?”
有人说:“那也不一定,有些人对亲生的也很苛刻, 虐待孩子的也不都是后爸后妈。”
“我还是觉着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是当年李玉华怀孕生孩子做不了假呀, 大家都知道啊。”
……
宋知南被人当熊猫围观了好一阵,跟她一起下班的何黛被这阵仗整得不知所措, 走路都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
宋知南镇定自若地一路走过去, 以后被人注目的时候多的是,就当提前演练了。
她这种姿态也让众人更加佩服,这姑娘不管性格怎样,看这心性和胆量就是干大事的料。
宋知南好容易挪到大门口,保卫科的赵大刚眼尖地看到了人群中的宋知南,大声说道:“宋同志,谢谢你, 你的文章写得真好。”
宋知南面带微笑回应:“赵同志,应该是我感谢你们, 是你们让我有了这么好的素材。”
她环视四周,朗声说道:“赵师傅,有些人说我对男同志有偏见,其实不是,我只是对某些同志恨铁不成钢,我太想让他们进步了。我真正佩服的是你和张同志这样的道德标兵,你们是男人中的楷模。”
在场的男同志一起沉默了,有部分人觉得宋知南的话完全没毛病,但有一小撮人,敏感地感觉到哪里不对,但谁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在场的女同志偏头看向男同志,“看看人家宋同志这觉悟,再瞧瞧你们,啧啧。”
赵大刚当众被抬到这样的高位,又给整不会了。
他嘿嘿笑道:“宋同志过奖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宋知南从人流中挤了出去,侧着身子往家走去。
赵大刚跟保卫科的同事说道:“这个小宋真是个好同志,人家有原则有觉悟有眼光还特别谦虚,厂里那些小年轻懂个什么?说他们两句就不爱听了,一个大老爷们心眼那么小,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赵大刚觉得宋知南对他们有偏见,是因为他们自己有问题,要不然,小宋怎么不对他和老张有偏见呢?
想到这里,赵大刚油然而生出一股自豪感,腰板挺得更直了。
他挺胸腆肚站在门口,俯视着这一群一群的工人。
宋知南跟何黛在路口分别,她说道:“小黛,我这周日中午请你下馆子,兑现我的承诺。”
何黛连忙摆手:“哎呀,我只是开玩笑,下馆子太破费了。你平日请我吃的零食够多了。”
宋知南说:“我说请就请,就这么定了。”
宋知南回到家属区,又被热情的邻居们拦住聊了很久。
“小宋,恭喜你啊。你是咱们这一片的骄傲。”
“小宋,你的文章我看了,写得真好。”
宋知南面带微笑:“谢谢夸奖,都是领导教得好,被采访的同志配合得好。”
她离开后,大家你看看我看看你。
突然有人拍着大腿说道:“哎哟,这个小宋咋突然变谦虚了?”
“是啊是啊,她刚才竟然没怼我,真是奇怪。”
宋知南今天的谦虚和气给了邻居们错觉,觉得天晴了雨停了,他们又行了。
一行人拦着宋知南对她的文章提出“建议”:“宋同志,你别的文章都挺好,就是写张铁山的那篇,我有点意见。”
宋知南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有男有女,男的她瞧着面生,女的倒是挺熟,是王婶和一个叫马桂芬的嫂子。
宋知南反问道:“哦,说一说吧,你们都有什么意见?”
王婶做为代表站了出来,拖长声调说:“小宋啊,大伙都说你写张铁山那篇是在提倡男人当上门女婿,我们也去问过张铁山,他也说你说过,什么上门女婿更适合我国国情。我跟你说,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里面的深浅,那上门女婿哪有好当的?哪个有自尊心的男人愿意到别人屋檐下过日子?你可不能瞎提倡呀。”
宋知南微微一笑,这些人挺敏锐呀,她隐藏的意思都被捕捉到了。
想到这里,她笑着反问:“哦,上门女婿的日子不好过,那上门媳妇的日子就好过?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都害怕岳父岳母家欺负自己,那比他们体弱的女人不更得害怕?怎么你们大家都在提倡甚至强迫女人嫁人当上门媳妇呢?人家但凡晚嫁几年,都要被你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王婶急忙反驳道:“女人嫁人那是天经地义,自古从来就是如此。这有啥可说的。”
宋知南:“上门女婿也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这又有啥可说的?你们也不说得挺起劲的?我说王婶,桂芬同志,他们男人反对我能理解,毕竟人家为了自己的利益。
你们俩也跟着起哄,我就费解了。女人吃亏你们装聋作哑,心疼男人一个顶俩。你俩可是女人呀,你们的身体和精神要统一,脑袋和屁股不能分离。
这是啥意思呢?就是说,你们是女人的身体,不要有男人的精神;你们的屁股坐在女人这边,脑袋不要转向男人那边。身体和精神分离,会得精神病;屁股和脑袋分离就更可怕了,变成伥鬼了。你俩明白了吗?”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趁着这一瞬间的安静,宋知南摇头走开:“怪不得我们斗不过人家,瞧瞧人家多团结,再瞧瞧我们,有那么多叛徒。真是前路艰难,任重道远。”
宋知南一离开,这帮人终于反应过来,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她刚才那句话是啥意思?”
“啥意思,骂咱们替男人说话了。”
王婶跳着脚冲着宋知南的背影喊道:“我替男人说话怎么了?人家爷们有爷们的难处。我跟你不一样。”
马桂芬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又咽回去了。
宋知南慢慢往家走去,她感觉到了一个身为革命者的孤独。她只是称赞了一下上门女婿,还没有明面上大力提倡呢,瞧瞧这些人的反应。再说了,就算她提倡了,又有几人能听她的?比起全社会默契地“提倡”和强迫女人嫁人,她这点算什么?就这,还有人不允许她发出声音。
宋知南的叛逆劲儿上来了,别人越反对,她越干得起劲儿。
齐天大圣骑御马,我想咋耍就咋耍。
领导批评我都不理,你们又算老几?
她回家再构思几篇类似的,气哭他们。
宋知南一边走一边深沉的思考,在半路上又遇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精神大爷。
大爷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宋知南看了一会,突然问道:“小宋,你父母对你是不是不好?”
宋知南:“……”怎么还有人采访她?
精神大爷眨眨眼睛,继续说道:“小宋,咱们以前见过面还聊过天,刘卫国那事还是我告诉你的,你记得不?”
宋知南“哦”了一声,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就试探道:“大爷,你是有什么新消息告诉我?”
精神大爷先自我介绍:“我姓刘,平常就爱看点断案子的书,不过现在不爱看了,大家有啥不明白的新闻都会请我分析分析。”
宋知南点头,原来是民间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刘压低声音对宋知南说道:“小宋,经过我一下午的分析和推理,我要告诉你一个惊天大发现,你可别吓坏了。”
宋知南一脸震惊。
福尔摩斯刘非常满意,要的就是这种震惊。
他清清嗓子说道:“那什么,我怀疑你被抱错了!”
宋知南十分配合的张大了嘴巴,随即又说:“我不相信,这不可能。”说着作势欲走。
宋知南的表现符合刘大爷的预判,刚刚得知这一消息的人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这很正常。
他拦住宋知南:“小宋,你听我说,你爸你妈的表现压根就不像亲生的爹妈,这世上偏心的爹娘是有,但绝对不是这样的。就算再偏心,儿女取得了成就他们也会骄傲也会开心也会到处跟人炫耀,但你爸妈根本就不是。这不符合常理,不合常理必有妖,但你妈怀孕生孩子又是事实,所以我推测你应该是被抱错了,你放心,我会去调查跟你同一天出生的孩子。”
宋知南神情恍惚:“行,那就麻烦刘大爷了。”
她转头走了。
刘大爷看着宋知南那有点失魂落魄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定是被我的结论惊住了。”
谁能有他厉害,别人只是在偷偷议论而已,而他已经开始推理论证,并得出了初步结论。公安局没请他进专案组是公安局的损失。
宋知南回到家里,抱着黑米,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刘老头还挺有意思。这个年代的精神生活太匮乏了,匮乏得他们只能靠八卦身边人来解闷。
说到李玉华不为自己高兴这事,她也无所谓。不过为了防止对方作妖,她得赶紧把户口迁出来。周日工作人员也可能休息,就明天请假去办,请上午半天假就行。
她有家里的钥匙,直接开门拿户口本去办就行。
第二天上班时,宋知南跟贺胜男请半天假。
她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出来买菜的邻居,大家对她的态度又变了。
就连跟她有矛盾的赵大妈都热情打招呼:“小南你回来了?”
其他人更是热情:“小南,听说你又上报纸了?真厉害。咱们院里算是出名了,我昨天在公厕听到有人在打听你呢。”
宋知南跟众人闲扯几句就继续往回走。
她到自己家门口掏钥匙开门,打不开,家里换锁了。之前,家里十几年不换锁,她一搬出去突然换锁了,除了防她还能防谁?
宋知南在门口的草垫下面和门楣上找钥匙,结果还真找到了。她打开门去宋上进和李玉华的屋里找户口本,找了一圈没找着。她再接着找了一圈还是没找着,奇了怪了。她跑到宋冬宝和自己房里翻找还是没找着。宋家的户口本一向都是放在固定的地方,现在到处找不着,那就是有人故意藏起来了,不用说,肯定是宋上进夫妻俩干的。
宋知南到街道办事处去问户口本丢了怎么办?工作人员告诉她,要补办户口本需要户主先来街道办事处开证明,然后再带着家庭成员去派出所办理,她自己没法办理。
宋知南也不再纠结,打算下班后再回来要户口本。
她又回去上班了。
何黛说:“你不是去办事了吗?这么快就办完了?”
宋知南说:“没办好,下回再说。”
她有预感,今天晚上回家她的杠精值又能增加很多。
宋知南上报纸的事今天还在继续发酵,车间里的女工休息时都在讨论这件事。
李玉华满耳朵都是三女儿的名字,听到最后,她竟然也生出一丝骄傲感。
再加上昨天晚上宋上进跟她说了很多,她的心也有了一丝松动,她想,只要宋知南那个白眼狼对她服软、上交工资,并且想办法把秋实弄回城,她就原谅这个不孝女。
李玉华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直到下班回家。
宋知南回来了,她见到李玉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把户口本给我,我要用。”
李玉华从幻想中惊醒:“你要户口本干什么?”
“工作要用。”
“不给。”
她们说着话,宋上进宋冬宝和宋知夏也回来了。
邻居们也陆续回来了,院子里喧闹起来。
大家看到宋知南回来,立即热情地围上来嘘寒问暖。魏芬还邀请她到家里吃饭。
宋上进笑着对魏芬说道:“小南回来了自然得在家里吃饭,就不麻烦你了。”
魏芬笑笑,觉得也是。
宋知南跟大家浅聊了几句,就进了屋。
宋上进知道这个女儿的性格,就怕她哪句话不对突然发疯,一进来就顺手把门关上,省得邻居听见他们说话。
宋知南一进来就对宋上进说:“爸,我工作要用户口本,你给我吧。”
宋上进反问道:“小南,你跟爸说实话,你要户口本是不是要迁户口?”
宋知南也不瞒着,反正也瞒不住,点点头:“是的,刘富贵和刘卫国的户口已经注销了,我得赶紧把户口挂到房子里。”
宋上进目光闪烁,试探道:“你才十五,单独立户不行吧。不如把我的户口迁到那房子里?你的户口还留在家里。”
宋知南抓起一个茶缸就朝宋上进头上砸去,宋上进吓了一跳,赶紧偏头躲开,搪瓷缸子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第45章
宋上进暴怒道:“宋知南, 你干吗呢?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动手砸我干吗?”
宋知南指着他骂道:“你个死不要脸的老东西, 竟然连自己闺女的房子都想占,你做白日梦吧?”
李玉华尖声骂道:“你想迁户口也是白日做梦,除非我跟你爸死了。”
“那你们现在就去死吧!”
宋知南突然躁狂起来,抓起屋里的东西就朝宋上进和李玉华身上狂砸一气。
邻居们听到稀里哗啦的砸东西声和吵架声,赶紧围过来,耳朵贴着门听热闹。
宋知南越砸越猛,最后跑屋里找到了两把剪刀往李玉华和宋上进身上扔,两人一边躲一边吓得尖叫连连。
宋冬宝和宋知夏吓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宋知南逮着什么砸什么,砸得宋上进和李玉华心疼得直抽抽。
宋上进大声制止:“别砸了别砸了,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宋知南不说废话:“把户口本给我,我要迁户口, 不同意我就接着砸。每天我都回来砸一回, 你们换锁我就砸门砸窗, 反正我砸自己家,公安来了也不管我。我不但砸东西我还打人, 冬宝呢, 滚出来让我打一顿。”
宋冬宝在里屋吓得瑟瑟发抖,三姐不是跟他和好了吗?怎么还要动手打他?他招谁惹谁了?
宋知南对屋里的人喊话:“冬宝你看吧,同样是儿子,爸妈只心疼宋秋实不疼你,我要是说打宋秋实,你看他俩紧不紧张?现在人家完全没反应。”
宋冬宝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他赶紧开动自己的小脑瓜, 不能再这样闹下去了。三姐不是要户口本吗?他去偷来就完事。
宋知夏也是这么想,姐弟俩悄悄对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冬宝小声说:“二姐你出去悄悄跟三姐说一声,我会找机会偷户口本给她。你让她别打我。”
宋知夏也害怕宋知南,就说:“你自己出去说。”
宋冬宝不敢出门,好声恳求道:“还是你去吧,三姐没说要打你,她也没打过你。”
最后还是宋知夏出去了,她假装去劝宋知南,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了宋冬宝的打算。
宋知南当然也想过这个办法,她今天就是气不过这对不要脸的夫妻才给他们一个教训。
邻居们在外面隔门听了一会儿,魏芬担心这一家子一齐动手打宋知南,就用力敲门,大声喊道:“小南,你开开门。”
其他邻居也跟上:“是啊,玉华,你开开门嘛,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
宋知南一个箭步过去,打开了门,邻居们蜂拥而入。
魏芬看宋知南仍跟刚才一样,这才放了心。
大家伙看屋里一片狼藉,碗呀盘呀碎了一地,不由得一阵心疼。这都是钱呐。吵架归吵架,哪能这么造?他们生气也就舍得砸枕头。
大家赶紧帮着收拾打扫。
魏芬去劝李玉华:“婶子宋叔,你们一家人有啥话不能好好坐下说?你最近身体不好,可别气坏了自个儿。”
其他人也去劝宋上进。
宋冬宝听到大家都进来了,感觉安全了,就探头探脑地出来了。
至于宋知南,她不用人劝,就主动跟人诉苦:“我爸妈自从我大哥下乡后,人就变得不正常了。好像家里只有大哥一个孩子似的,我们难道就不是人?”
“我今天是过来迁户口,刘富贵一家的户口要注销了,房子里不能没有户主,结果我妈不让迁,我爸说要把他的户口迁进去,以后把房子留给我哥。那房子是我争取的,是厂里分给我的,你说他咋开了这个口?”
大家伙劝宋知南:“小南,你爸妈这事是做得不地道,你等着,我们去劝劝他俩。”
宋上进和李玉华被邻居们围着劝。
“上进,小南说的是真的吗?要是真的,你这么做不好吧?房子是厂里分给小南的,你迁进去算怎么回事?再说了,你是国棉厂的也不是纺织厂的工人。”
宋上进目光闪烁,辩解道:“我能不知道这一点吗?我就是想试探一下孩子的孝心,谁知道她发那么大火?”
宋知南冷笑:“哎哟,你拿我的房子试探我的孝心,你咋不拿你的存款来试探你对我的真心?”
宋上进噎了一下,色厉内荏地嚷道:“你上班了不往家交一分钱,反倒惦记着我的存款,哪家的孩子像你这样啊。”
宋知南阴阳怪气地回道:“哟,我这个奴隶丫鬟被赶出府了,你这个奴隶主还想要我的工钱,旧社会的奴隶主地主都干不出这种事吧?你还是人吗?”
宋上进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他颤抖着手指着宋知南说:“你们听听,她骂我不是人。哪家的闺女骂亲爸不是人?”
宋知南针锋相对:“哪家的亲爸像你这样不当人的?你跟我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想尽办法压榨我们姐妹三个。你疼你大儿子,宠你小儿子,把我们仨当丫鬟使。宋上进,现在是新中国了,不再是旧社会了,剥削阶级已经灭亡了,你还想在家里当剥削阶级。我要与这种人划清界限!”
众人分成两派,一派安抚宋知南:“小南,别生气。”
一派劝宋上进:“上进你也别生气,小南的嘴就这样,你一个大男人大度些,跟自己的孩子计较什么呀。”
“对对,她这人就那样,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杠完这一波,宋知南听着系统播报,杠精值加25。她非常满意,果然,每次回家都有新的收获。
宋知南继续揭穿宋上进的真面目,其实邻居们也不是傻子,相处这么久,谁是什么人,心里门儿清。但宋知南不给宋上进留一丝能钻的缝隙,全面地、深刻地揭穿他:“大娘大婶大叔们,我今天就要把我家的家丑外扬,反正你们也不是外人。我爸这人你们可能不清楚,他阴险得很,他遇事喜欢躲在背后,撺掇我妈去闹,等闹得不可开交时,他再出来做好人,显得他可大度懂事了。就比如说,之前在院子里盖厨房那事,就是他撺掇我妈闹的。我妈脑子不好使,甘心被他当枪使。”
众人讪讪地答道:“其实我们都知道了。”
宋上进的老脸挂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吼一声:“宋知南,你给我闭嘴。”
宋知南:“不想让我外扬家丑,就把户口本给我。”
宋上进:“户口本在你妈那儿,我管不了。”
宋知南两手一摊,看着邻居们:“你们看,我说得对吧。”
宋上进气得眼前一黑。
另一边,李玉华正拉着魏芬等人诉苦:“小南这孩子你们都知道的,说话特别难听,是个白眼狼,她特别冷血。”
魏芬劝道:“啥冷血不冷血的,厂里人都不夸她热心负责吗?她连我这个邻居都愿意帮又怎么会冷血呢?”
李玉华不满地瞪了魏芬一眼。
李玉华抹着眼泪换了个人诉说:“她说话难听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连你们都骂过。”说着她看向赵大妈和王大爷,希望能找到同盟。
赵大妈讪讪一笑,却说道:“玉华瞧你说的,小南那能叫骂吗?不过是孩子淘气罢了。邻里之间谁还没有个拌嘴的时候,我们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王大爷附和道:“老赵说得对,我们都大度,谁会跟一个孩子计较。”
李玉华:“……”这帮人是不是有毛病?之前是谁堵着她告状的?
魏芬听着两人的回答,不由得暗笑。
这两人才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呢。还不是看小南出息了,都想着以后万一用得着她呢。
宋知南自然也听到了三人的对话,她也跟着笑了一下,果然,人都是很贱的。
原主以前总被爸妈说性子不好,不如大姐勤快能干,不如二姐会为人处事。原主为之深深苦恼,还特意研究过怎样为人处世。她不想得罪任何人,生怕父母对自己失望。可是,无论她有多小心谨慎,只要稍微有一点没做到位,大家就开始挑剔她。
现在呢,宋知南从来不考虑这帮人的意见和感受,永远优先考虑自己,想骂就骂,想怼就怼。结果,她骂过的人还反过来替她说话。
她替原主姑娘可惜,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年纪小,接触的事情又少,她的三观是被这个时代和身边人塑造的。不像她来自后世信息大爆炸时代,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网友,网友有好东西是真告诉你。所以她也以灯传灯,薪火相传,有真东西也告诉别人。
邻居们继续劝宋上进和李玉华,让两人干脆同意宋知南迁户口算了。哪有爹妈挡着儿女变好的。
魏芬观察着李玉华的脸色,劝道:“婶子,我劝你赶紧同意这事。我跟你说,现在厂里议论纷纷的,大家都说小南不是你们亲生的,是医院抱错了。”
李玉华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传闻,赶紧急声否认:“不可能,我自己生的孩子我不知道?怎么可能抱错!”
宋上进也赶紧否认:“绝对不可能,大家都是瞎说八道。”
魏芬说:“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架不住大家伙总这么说。大家伙为啥这么说?主要就是觉得你们对小南太不上心。”
魏芬的话说得很委婉了,事实上大家都在议论宋上进两口子偏心偏到咯吱窝了,说李玉华那作派根本不像亲妈,如果是亲妈,那她的心就太狠了。
李玉华百般为自己辩解:“我怎么对她不上心了,我辛辛苦苦把她养大,那时候家里困难,我宁愿自己少吃口也要把吃的留给她……”
魏芬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揭穿道:“大家伙都说你把吃的都留给秋实了,小南小时候瘦得跟个猴似的。倒是知春挺疼她。”
李玉华气呼呼地再瞪了魏芬一眼,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她不再跟魏芬说话。
赵大妈的眼睛盯着宋知夏和宋冬宝看了一会儿,突然拍着大腿嚷道:“哎哟,我才发现,小南竟然跟知夏冬宝他们一点都不像,跟你们两口子也不像,怪不得大家伙怀疑。”
李玉华气得脸都白了,“老赵,你说啥呢?照你这么说,你儿子也长得跟你不像,那他也是抱错了?”
赵大妈赶紧解释:“我儿子长得像他奶奶。”
宋上进也赶紧说:“小南长得像她姑,侄女随姑不是很正常嘛。”
李玉华说:“对,她长得像她姑和奶奶。”
接下来的场面十分热闹,大家质疑,宋上进和李玉华自证。大家传达别人的议论质疑,两人继续辩解加自证。
大家伙在宋家呆了半个多小时,虽然看戏很过瘾,但他们也要回家做饭吃饭。
宋上进和李玉华齐齐松了一口气,这些邻居都变了,以前他们说老四的不好,除了魏芬外,其他人都帮着一起说。这次可好,大家伙竟然都替老四那个白眼狼说话。这帮人一定是被老四收买了。
众人一走,宋知南冷声说道:“两位,把户口本拿出来吧,不给我就继续砸,屋里砸干净了,我去厨房砸,厨房砸完了,我就掀房子。”
宋上进试图跟宋知南讲道理:“小四,这也是你家,你砸了不心疼?”
宋知南阴阳怪气地说:“这是宋秋实和宋冬宝的家,跟我什么关系?我们将来都是泼出去的水,我现在就把水烧开了,泼回来,烫死你们。”
两人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着,李玉华拿眼看着宋上进,等着他拿主意。宋上进有气无力地说:“把户口本给她吧,别闹了,省得让人看笑话。”
现在,大伙都开始怀疑小四不是他们亲生的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两口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第46章
宋知南拿着户口本昂首离开。宋冬宝缩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等出了院子,他压低声音说:“姐, 我本来打算帮你偷户口本,真的,我想着过两天对妈说学校要用户口本,我拿给你,你偷偷去迁户口就行。”
宋知南一改刚才那副要杀人全家的凶狠模样,笑容和煦地拍拍宋冬宝的肩膀:“好,你长大了,肯替姐姐分忧了。不错不错。”
宋冬宝先是被吓了个机灵,随即赶紧补救似地嘿嘿一笑,接着委屈地说:“可是姐,你刚才还说要揍我, 我没得罪你啊。”他心里是真委屈, 户口本又不是他藏起来的, 为什么挨打的是他?
宋知南耐心解释道:“我说要打你,就是想吓唬一下爸妈, 哪能真舍得揍你。我这人非常讲道理, 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打人的。我跟你说,要是宋秋实在家,我都不带废话的,直接拉过他就揍。你跟他不一样。”
宋冬宝这下放心了,他确实跟大哥不一样。
宋知南接着说:“等我迁户口的事办完,我请你吃饭。我一离开,你的伙食肯定又变差了, 你看你都瘦了,我看着都心疼。”
宋冬宝摸摸自己的脸:“可不是嘛, 我真的瘦了。妈老是给大哥寄东西,什么油啊粮票啊都寄,肉就做成咸肉寄给他。家里的伙食越来越差。”
宋知南忿忿不平地说:“就让他们偏心吧,他们寒了儿女的心,咱们以后也寒他们的心。父母不慈,咱们就有资格不孝。以后就让他们找大儿子养老去。”
宋冬宝深以为然,牵扯到自己的利益,他坚决站在姐姐这边。
宋知南回家的路上,还在想未成年到底能不能当户主,她明天得抽时间去问问。
她一到家,隔壁的李群英听到开门声就出来了。
宋知南趁机拿就这个问题问她。
李群英思考一会儿,说:“按常规应该不能。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也不一定。比如说,咱们这一块儿就有父母双双被下放,户口也随之迁走的,家里只剩下几个未成年孩子的,那未成年的不也成了户主?再说了,你虽然年纪不大,但你是正式参加工作的,这一点也是可以放宽的。不过你最好托托关系。”
宋知南想了一圈自己的人脉,她好像没有这方面的关系。
李群英接着给她出主意:“你不是采访过保卫科的老赵吗?他这两天见人就夸你,要不你问问他?他的人脉挺广的。”
宋知南一想有门,笑着说:“群英,你真是我的好姐妹,总是帮我解决大难题。”
李群英笑笑:“我也就是比你年龄大,经过的事多些。”
“对了,你今天找我有事?”
李群英说:“我想请你吃个饭,你看啥时候有空。”
“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李群英坚决要请,“我到你家吃饭都不客气,你也不要跟我客气。我爸妈也让我请你,你挑个时间吧。”
宋知南想了想,说道:“后天晚上吧。”
“行,一言为定。”
李群英见宋知南回来得晚,想着她还没吃晚饭,也就不打扰她了。
宋知南今天挺累,就简单地煮了碗面条当晚饭。她把明天要用的东西备好,放进书包,倒头就睡。
第二天,趁着中午午休,宋知南背着书包去了保卫科。
刚好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只有赵大刚在值班室。
宋知南趁着这会儿没人,赶紧把书包里的烟和酒淘出来放在桌上。
赵大刚诧异道:“你这是干啥?不是该我给你送礼吗?”
宋知南说:“赵同志,你赶紧把东西收起来,一会儿别人看见了不好,我有事请你帮忙。”
赵大刚赶紧问:“你说吧,啥事啊,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宋知南说了迁户口的事。
赵大刚挠了下头,考虑了一会儿,说:“这事应该可以办,正好,我表弟的同学是管户籍的,回头我帮你问问。”
宋知南大喜:“那太好了,果然我没找错人。”
赵大刚把东西还给宋知南:“这点小忙,就是顺手的事,你把东西拿回去。”
宋知南态度很坚决:“你也是求人办事,总不能空手上门吧。你别推来让去的,让人看见不好,赶紧收起来。”
两人客气推让了一番,赵大刚终于收下东西。
宋知南又说:“赵同志,你先去帮我问问,如果事情能办,我还得另外感谢你和你表弟同学。”
赵大刚热情地说:“你放心,我今天下班就去问问,你等我消息。”
宋知南回到办公室,正好何黛打饭回来了,两人一起坐下来吃饭。
下午,何黛值班,宋知南继续写稿看材料。
期间来了一个六十多岁、长着三角眼薄嘴唇的大娘来告她儿媳妇的状,人家一进来就点名不要宋知南接待。
何黛歉意地看了宋知南一眼,宋知南冲她一笑,一脸地无所谓,就算她是人民币还有人喜欢美金呢,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她?
何黛负责接待老大娘。宋知南在旁边一边看材料一边听老太太念经。
“我那个儿媳妇王翠花真是不懂事不孝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们家是什么条件?她娘家是什么条件?我儿子可是响当当的国家工人,铁饭碗,一个月挣好几十。她王翠花就是个乡下来的柴火妞,长得不好看,性子不好,字都不识几个,我儿子娶了她,是他们老王家烧高香了,就这,她还不知足……”
何黛劝道:“大娘,咱们工人农民一家亲,你可不能看不起农民呀。”
三角眼大娘斜睨着何黛:“小同志,你别光听那些口号,实际上是啥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楚。要是工人农民都一样,为啥还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进城当工人?”
何黛说:“实际情况是一回事,但我们就是不能歧视农民。”
大娘不耐烦地说:“我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瞧不起乡下人的又不止我一个。”
大娘强势地把话题拉回来,继续控诉儿媳妇:“我听那个王翠花跟人嘀咕,说要来妇联告状,瞧把她能的,你们可别听她胡咧咧。她这个人又懒又馋又不讲卫生还没素质,她来了,你们就好好跟她讲讲道理。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地伺候一家老小才是正经。这些媳妇们跟我们比可差远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说到这里,大娘斜眼看着何黛:“何同志,我只准你接触我儿媳妇,别人可不行。”
何黛无奈地说:“这可不一定,我们都是轮流值班的。再说了,要论资历和能力,我是我们办公室里最不行的。”
大娘态度坚决:“不行,我只信得过你。”老太太没什么文化,但在看人这块有一套,她跟何黛随便聊上几句,就察觉这小姑娘性格很软,很好拿捏,不是那种怼天怼地的刺儿头。
说着,大娘还瞥了一眼正专心看材料的宋知南,含义不言自明。
宋知南都不带拿正眼看她的,对她熟视无睹。
大娘又觉得有点不平,这姑娘是眼神不好吗?没看见她?她听人说宋知南怼人厉害,心里头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想试试又不太敢试。
她正犹豫要不要挑衅几句,就见宋知南腾地一下站起来了,对何黛说道:“阿黛,我出去采访了。反正办公室里也没人来,你一个人值班吧。”
三角眼大娘突然不满地问她:“啥叫没人?难道我不是人?”
宋知南仿佛才看见她似的,惊讶道:“哦,我工作得太专心了,才看见你。大娘,你好端端地咋突然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你对自己是不是人产生过疑问?”
宋知南说完,飘然离去。系统播报,杠精值加5。
三角眼大娘在她身后,跺着脚大声问:“啥?你几个意思呀?你别走啊。”
宋知南理都不带理的,她有预感,这个大娘肯定还会来的,她儿媳妇也会来,而且一定会找自己。
下一个目标采访谁呢?宋知南开始思考起这个大题。
宋知南逛了一圈,也没想到好点子。灵感嘛,并不是每天都有的,她想得很开。
次日中午,刚到下班时间,宋冬宝就兴冲冲地跑过来问:“姐,你户口办好没有?”
宋知南说:“快了。”
宋冬宝笑嘻嘻地说:“那太好了。我听爸妈在家里说你肯定办不了,我还担心呢。”
宋冬宝接着又说:“姐,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大哥写信回来说他准备在乡下找对象。”
宋知南一点也不惊讶,她反问道:“他是不是不想干活,所以打算在乡下当上门女婿?”
宋冬宝面带惊讶:“姐,你真是神了。你咋什么都知道?”
宋冬宝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情都倒出来:“大哥在信里说,他们村里有个姑娘看上他了,那姑娘家里有五个哥哥,她是家里最小的。对了,她爸还是大队长。大哥说他要是能当上大队长的女婿,上工时就能分到轻省的活儿,以后有招工上大学的名额也会优先给他。
还有就是那个姑娘家里有五个哥哥,她家劳动力多,他也可以不用怎么干活。爸妈有点心动,可又觉得乡下姑娘配不上大哥。最后爸决定让大哥先跟那姑娘好着,只办酒席,不领结婚证,等将来大哥回城时就把她甩了。”
宋知南对于宋家父子的操作一点也不意外,毕竟是男人嘛,人家一向就是这么现实利已。
宋知南想了想,说道:“冬宝,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回去以后把大哥插队的地址给我拿来,我要给他写信。”
宋冬宝惊讶道:“姐,你不是最讨厌大哥吗?咋还给他写信?”
宋知南:“我要给他写信炫耀我取得的成就,我现在有工作有房子,气死他。”
“哦哦,我明白了。”
宋冬宝完全理解姐姐的行为,换了他没准也会这么做。
宋知南又说:“对了,还有一点,你回去偷看一下大哥的来信,把他对象的名字记下来告诉我。”
这下宋冬宝不太理解了:“你要大哥对象的名字干啥?”
“别管,反正我有用,记得要保密,谁也不准告诉。”
“好吧。”
宋知南面带微笑,宋秋实打算走捷径,她拦不住他,不过她得好心的提醒她未来的大嫂一些事,比如说提醒她查看宋秋实的信件,提醒她结婚一定要领结婚证,不要当男人的踏脚石。
她又开始做好人好事了,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红更艳了。
第47章
宋知南趁着中午休息时去找赵大刚打听消息。
赵大刚一见着她就笑眯眯地说:“宋同志, 我已经帮你打听好了。我那朋友说能办。”
“需要我本人去办吗?”
“你也可以不去,你把材料都准备齐全, 写份委托书,我拿过去试试。”
宋知南回去火速准备好所需材料,还准备了一条烟两瓶酒。
赵大刚这次没收:“先办事,事情办好后再说。”
宋知南点头:“那好。”
赵大刚和他的朋友都是痛快人,没两天就办好了。宋知南把礼物补上,还多加了一条腊肉,这条腊肉还是从宋秋实的行李里顺的。
宋知南另外给赵大刚也准备了两瓶水果罐头和一包吃的。
赵大刚连忙推辞,宋知南笑着说:“赵同志,这附近谁不知道你最疼孩子,这些吃的拿给你家孩子吃,你必须得收下, 不然我就不高兴了。”
赵大刚笑呵呵地收下了, “宋同志, 你这人真够意思。其实这不算啥大事,没必要送那么重的礼。”帮忙办事的朋友也很惊喜, 觉得礼有点重了。
宋知南说:“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对于我来说很大,你们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迁完户口,宋知南总算松了一口气,以后宋上进夫妻俩拿捏她的手段又少了一个。
最近关于宋知南身世的传闻甚嚣尘上,众人议论纷纷,还有人向她本人打探消息。宋知南都是一问三不知。那些人失望地离去。
宋知南觉得挺好笑,她不相信自己抱错了, 但别人相信。
她想了一下,为什么别人会相信这个没什么根据的传闻呢?大概是因为宋上进和李玉华的行为挑战了人民群众朴素的三观。他们认为天下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即使有人偏心但也会有度,完全不心疼孩子的父母应该没有。虐待孩子、不盼着儿女好的父母肯定是后爸后妈或是养父母。所以,他们替宋知南找了一对并不存在的亲生父母。
可是真相很残酷,父母和子女也是讲究缘分的,有些父母就是不爱自己的孩子,有些父母就是见不得自己的孩子过得好。
人过一百,行行色色;人上一千,有忠有奸;人过一万,必有混蛋。混蛋就是混蛋,不能因为他们当了父母就突然人格升华不混蛋了。恰恰相反,很多人就是因为当了父母才初次品尝到权力的滋味,权力让他们原形毕露,他们站在道德的高处,以爱之名,对另一个生命实施全方位的掌控,这种感觉会让他们无比沉迷。
宋知南接受自己的亲生父母是混蛋,但别人好像接受不了,总是试图查出她的真实身世。
对此,她也很无奈,由他们去吧。辟谣是不可能的,局势有利于她,还能给宋上进和李玉华添堵,她凭什么要辟谣?
另外就是,这个年代人民群众的精神生活太匮乏了,她心疼大家,心疼到愿意以身入局,娱乐大家。她可真是好人。
迁户口的事情告一段落,宋知南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李群英又来邀请她去家里吃饭,宋知南爽快答应。
第一次上门不能空手,但送的礼也不能太重,省得人家有负担。宋知南拿了几个水果和一包点心去了李家。
李群英一家三口热情地站在门口迎接她。李群英长得跟他父亲李明达更像些,李明达身材高大健壮,皮肤黝黑,说话有一股很好玩的幽默劲儿。黄阿姨也挺有意思,夫妻俩说话就跟说相声的。要是没有催婚这事,李家的家庭氛围挺好的。
四人边吃边聊,气氛相当欢乐。
李明达笑着说:“小宋,别看你年纪小,可是性子却很稳重,瞧着比群英还成熟懂事。”
宋知南说:“我跟群英不一样,我家孩子多,父母偏心,家里充满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久而久之,我就锻炼出来了。群英那不是不成熟,她是有底气,被偏爱的孩子总是有恃无恐。我要是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我才懒得成熟稳重呢。”
“哈哈,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
黄阿姨惋惜地摇头叹息:“你这孩子多好啊,你爸妈也真是的。”
宋知南表示看得很开:“唉,我现在已经想开了。虽然我跟父母缘浅,但我有好领导好邻居好朋友。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完美称心?只求个半称心就行了。”
“你这话说得很有哲理。”
吃完饭,聊完天,李群英邀请宋知南去她房间里呆一会儿。
宋知南看到满屋子的书,不由得惊叹一声:“你的书真多,冲着这些书,我也要跟你做朋友。”
李群英故意拉着脸说:“怎么?你跟我交朋友,不是冲着我这个人来的?”
宋知南笑嘻嘻地说:“都冲。”
李群英大方地说:“我的书你可以随便借,但有一条得提前说好,借了必须得准时归还。要是弄丢了弄坏了,我以后就再也不借你了。”
宋知南:“你跟我的做法竟然一样。我也是这么干的。我一般不借书,实在要借,得登记。一次不还,再也不借。”
两人相视一笑,她们果然是心有灵犀。
李群英向宋知南请教怎么写文章。
“我以前自诩文笔还不错,但看了你的文章之后,我总觉得我写的文章差了点什么。就是,你的文字总是那么活泼有趣,既幽默又深刻。再看看我的,写得太死板了。”
宋知南看了一下李群英的文章,李群英的文笔也挺好,用词精准,简练有逻辑,基本功很扎实。只不过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语言风格。宋知南用的语言经过演练迭代之后,显得更好玩些而已。
她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你的文笔挺好的,你的基本功相当扎实,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风格,咱们的性格不一样,风格自然也不相同。”
李群英思索片刻,说道:“确实,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风格。我感觉我怎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你说的那些话。”
宋知南鼓励李群英投稿:“要不你也试试投个稿,咱俩一起努力呗。”
“行,我试试。”
宋知南在李群英房间里呆了半小时就告辞离开了,尽管李群英说她可以随便借书,宋知南并没有开口。作为爱书人,她是知道的,每一本书借出去,就跟借孩子似的,总是让人惦念着。她一般不找人借书,也不轻易借给别人。遇到特别想跟人分享的书,她干脆多买几本送给朋友。
宋知南从李家出来,天已经快黑了,她看到前方一个草垛正在向自己移动。
待到了跟前,才发现原来是徒弟边月背着一大筐干草在向她走来。
边月凑近了一看是宋知南,大声喊道:“师傅。”
宋知南快步过去接过大筐,问道:“你弄这些干草干吗?”
“给你引火用啊。我看你总用报纸引火,我肉疼。”
宋知南说:“太沉了,小心压得你不长个。”
“我长得够高了。”
送完东西,边月也没多呆,说天黑了还要赶紧回家,一溜烟就跑了。
宋知南拎着一大筐干草进院,心里感叹一句,这个徒弟可真孝顺呀。
她人还没进来,黑米听见脚步声已经摇头摆尾地迎了上来,两条前腿扒在她裤子上,哼哼唧唧地撒娇。
宋知南一路躲避着黑米的热情,回到屋里,打开灯,小猫又向她扑来。
唉,猫狗双全的人也有烦恼,就是不知道该先宠爱谁。
宋知南一会儿逗逗狗,一会儿招招猫。跟毛孩子互动了十分钟才去看书写作。
她看书看到十点,熄灯睡觉,一觉到天亮,新的一天又来了。
宋知南跟往常一样,打着哈欠起来,洗漱、吃早饭,跟猫狗道别,步行去上班。
到了办公室,她先擦桌子再摆凳子,然后泡上一搪瓷缸大麦茶,优哉游哉地摊开报纸,一边喝茶一边看报。
报纸还没看完,就有人来访。
来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同志,留着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长得肩宽腰圆,四方脸盘。
女同志长得很大方,说话却有些畏畏缩缩。
“同志,我叫王翠花,我想问点事。
何黛跟宋知南悄悄对视一眼,明白这人就是昨天那个刁钻的三角眼老太太的儿媳妇王翠花。
何黛亲切地招呼道:“王同志,你请坐,别急,你慢慢说。”
王翠花打量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谁是宋同志?”
“我是。”
王翠花继续打量着宋知南,见她年纪这么小,不禁有些迟疑。她真的像大伙说的能为妇女撑腰吗?
宋知南拧开钢笔帽,打开笔记本,说道:“王大姐,我是宋知南,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你别看我年纪小,但我的心理年龄成熟。下到八个月,上到八十岁,只要是正常人,我都能理解她们。”
王翠花憨厚地笑了笑,慢慢打开了话匣子:“……我嫁过来了十几年了,先是伺候婆婆的婆婆,接着伺候公公,照顾小姑子小叔子,现在太婆婆和公公都去世了,小姑子出嫁了,小叔子也结婚了。我婆婆和男人开始嫌弃我,说我一辈子没上过班没挣过钱,说我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上不了台面,小家子气。还撺掇孩子跟我作对,现在连孩子都看不起我……”
王翠花说着说着眼圈红了,哽咽着说道:“我娘家离得远,受了委屈也不知该跟谁说。我听人说,妇联是帮助咱妇女同志的,她们还说宋同志你最爱替我们女同志说话,我就想想来试试看。”
宋知南用笃定的语气说:“王大姐,你来妇联来对了。我们妇联的宗旨就是全心全意为女同志服务。你有委屈尽管说,就把我们当娘家人。”
王翠花擦擦眼泪,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下去。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说话也没什么逻辑性,有些话反复说。
宋知南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耐心地安慰她:“你婆婆和你丈夫嫌弃你是个乡下人,那真是太不应该了。没有农民种庄稼他们吃啥喝啥?天下工农是一家,他们说这话是在破坏工农大团结。还说你没见过世面,这世面分好多个面,城里的楼房柏油马路是世面,乡下的农田原野也是世面,乡下人没见过城里的东西,城里人还没见过乡下的东西呢。世界这么大,谁敢说他见过所有的世面?你婆婆和你丈夫说这话才是没见过世面。”
王翠花怔了一下,觉得这话新鲜,她琢磨了一会儿,越琢磨越觉得好。对啊,她以前咋就没这么想过呢。
她由衷地说道:“宋同志,你不愧是文化人,真有见识。要是城里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宋知南接着说:“王大姐,其实你婆婆昨天来过。”
王翠花面带惊讶,随即又咬牙道:“她就是想堵死我所有的路,让我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你说我对她那么好,本以为能用真心换真心,她却这么对我……”
宋知南握着王翠花那粗糙的大手说:“大姐,真心换真心,对好人有用。对于小人,你对他越好他越蹬鼻子上脸。咱们农村有句俗语叫,狗不能喂得太饱,人不能对他太好。”
第48章
王翠花本来想哭, 听到这句话又忍不住笑出了声,“狗不能喂得太好, 人不能对他太好。这话说得还真对,我就是对他们一家人太好了。”
被宋知南这么一打岔,王翠花的情绪放松许多,说话也比刚才有条理多了。
王翠花接着倾诉:“我是乡下来的,没啥文化。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们家,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注意,就怕他们说乡下人不讲卫生,粗鲁,像个泼妇,可就算我怎么小心也没用,他们还是照样瞧不起我, 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
宋知南语气真诚:“大姐, 你人这么好, 为啥这么自卑?为啥觉得低他们一头?实际上,是你男人配不上你。你想啊, 你俩处对象时, 你也没瞒着你的出身,你婆家为啥还愿意娶你呢?还不是因为他们家条件不好,家里有瘫痪的老人,一般姑娘谁愿意嫁给他?也就是大姐你单纯善良,又不太了解他家的情况,才头脑一热嫁了进来。要不然,就凭你这身板这长相, 这性格这能干劲儿,你嫁给谁都过得很好。”
王翠花惊讶得瞪大眼睛:“妹子, 你说得是真心的?是我男人配不上我?”
宋知南语气十分笃定:“那是肯定的。你往深了想,你婆婆你男人是多么精明的人,他们能让自己吃亏吗?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没人做,你单纯,他们还单纯?”
王翠花惊讶过后是愤怒:“他大爷的,敢情这一家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天天说我配不上他们家,说我嫁到他们家是祖上烧了高香。”
骂完脏话她又觉得不好意思,讪讪一笑:“其实我平常不说脏话的。”
宋知南不以为意:“嗐,骂脏话怎么了?有的人他本来就脏,还不让人骂了?脏话骂出去,心里就干净了。当泼妇怎么了?泼妇活得痛快。我跟你讲,我这辈子有个小目标就是要当一个有文化有智慧的泼妇。”
王翠花瞠目结舌,这世上还有人的目标是当泼妇?那她要是不收敛着,是不是早就实现宋同志的小目标了?
她观察着宋知南的神色,对方一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这让王翠花更加费解。
她考虑了一会儿,还是用过来人的经验劝道:“宋同志,你还年轻,还是别当泼妇,姑娘家的名声很重要的。”
宋知南摆摆手:“要名声有什么用?名声越好的人活得越累,你婆婆在乎名声吗?瞧瞧人家活得多肆意,想欺负你就欺负你。你倒顾忌名声,结果呢?心累身累还落不着好。大姐,你得解放思想。谁最希望你骂不还口打不还手?那肯定是欺负你的人对不对?瞧你这身材这气势,你本不该活得这么憋屈。打个比方说,你就是一头被一根细绳拴住的猛虎,只要你愿意解放你自己,你一吼,你婆婆你男人吓得抖三抖。”
王翠花听得一愣一愣的。今天从宋知南这儿听到的很多话完全颠覆了她的认识。她一时有些消化不良。
宋知南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喝口水,让嘴休息一会儿。
王翠花从诧异中清醒过来,赶紧表示谢意:“妹子,你真是个好人。你的话我没听过,可我听着特别舒坦。我娘家离得远,有啥心里话也没法跟他们说,现在跟你唠唠,心里也不堵得慌了,特别敞亮。”
宋知南正色道:“我们妇联就是妇女同志的娘家人嘛,有了委屈你就说出来。”
“你说得对,你们妇联就是我们的娘家人。”
王翠花还有很多委屈没说出来,但她时间有限,家里还有很多活等着她回去干。她出来的时间长了又得被婆婆说嘴。
她只得起身告辞:“宋同志,我得回去了。谢谢你啊。你真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同志。”
“不客气,大姐你有空再来。”
王翠花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对了宋同志,我婆婆要是知道我来,会不会来找你们的麻烦?”
宋知南不在意地说:“没事,她要是来,我正好给她讲讲道理。”
王翠花自然知道自己婆婆有多难缠,她面带忧色:“宋同志,你虽然懂得多,但你毕竟年纪小,我婆婆那人……总之你小心些。”
“没事,你放心。”
王翠花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家去了。
王翠花一离开,何黛的大拇指就伸了过来,“宋同志威武。”
宋知南弹了一下她的指甲,“这才哪跟哪儿,咱们的目标是解放全球女性。”
何黛正色道:“在外面,咱们要说解放全人类,你把人家男同志拉下了,人家又该投诉你了。”
“你说得对。”
两个相视一笑。
工作间歇,宋知南开始考虑周日吃啥这个大问题,“周日中午,咱们吃饺子怎么样?”她跟何黛提过周日要请客。
何黛推辞道:“饺子太贵了,还得要粮票。要不你请我吃食堂吧。”
宋知南摇头:“食堂吃腻了,我记得你喜欢吃饺子,我也好久没吃了。咱们就去吃水饺。就这么定了。”
两人聊了会儿天,宋知南开始整理记录今天的咨询案例,何黛看了直咂舌:“这也要记下来吗?”
宋知南边写边回答:“最好记录下来,以后可以做为案例参考,方便后面的工作人员,还能留下咱们的名字和作品,一举多得。”
何黛跃跃欲试:“那行,我以后也记录案例。”
宋知南飞快地记录下她和王翠花刚才的谈话内容,注明年月日,签上自己的名字,啪地一下盖上他们办公室的章。
宋知南刚忙完,就听见何黛小声说:“完了,王翠花的婆婆找来了。”
宋知南抬头瞥了一眼,见一个老太太健步如飞地跑过来,那速度就跟上超市抢鸡蛋一样快。
宋知南铺上一张新稿纸,问何黛这老太太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马五妮。”
两人话音刚落,马五妮就冲到了宋知南面前。
她那双三角眼里冒着火光,咬着后槽牙问道:“姓宋的,你跟我儿媳妇说啥了?她一回到家腰板都挺直了,说话口气都变了。她本来就没素质不懂事,你们妇联倒好,不帮着劝就罢了,还替她撑腰,你们可真行。”
宋知南一脸严肃地说道:“马老同志,早就在1949年,领袖就向全世界宣布咱们龙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咋地?你不想让你儿媳妇站起来?你这是压迫贫下中农,妄图复辟封建帝制。”
杠精值加5。
马五妮的嘴巴张成圆形,被噎得一时接不上话来。
马五妮到底久经沙场,也就震惊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气得七窍生烟,提高嗓门:“哎哟歪,你可真厉害,一上来就给我扣那么大的帽子。我压迫她啥了?我还复辟那啥帝制,我有那么大能耐吗?”
宋知南一脸严肃地说:“马同志,伟大领袖还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儿媳妇来妇联说句话你就百般阻挠,还试图威胁工作人员,你这是想一手遮天?这个问题很严重你知不知道?”
杠精值加5。
马五妮气得直跳脚。
宋知南丝毫不受影响,继续一板一眼地询问:“马同志,你家是什么成分?你爷爷奶奶是干啥的?你太爷爷太奶奶是干啥的?交代一下你家祖上九代的成分。”
马老太太气得两眼喷火,一跳老高:“你啥意思?你凭啥查我家的成分?我告诉你,我娘家就是乡下的,我爹娘都是贫农,我娘家是八代贫农,思想红得很。”
宋知南面带诧异:“哦,原来你也是农村出身啊,那你咋还看不起乡下人呢?你这不是看不起自个儿嘛?”
老太太语结。
宋知南自言自语:“不对啊,人咋能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呢?我觉得你的家庭成分肯定有问题,你爷爷是不是地主?”
马五妮急声反驳:“你爷爷才是地主,你们全家都是地主。”
宋知南一点也不生气:“你怎么这么着急这么紧张?你别急,慢慢交代。”
“我交代你个头,我不跟你说了。”马五妮骂骂咧咧地往外走去。
马五妮气得肝疼,一出门就像个大喇叭似的,大力宣扬宋知南多么不讲道理。
她活灵活现、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哎哟歪,妇联的工作人员真是一届不如一届。那个小宋你们知道吧?她只向着年轻媳妇。我一去,人家就给我扣大帽子,还说我家是地主?我家是八代贫农,哪来的地主?你们不知道,那个王翠花从妇联回来后,腰板都挺直了,说话声都变大了。还说我们家配不上她,还说我们家是在城里找不到媳妇才去的乡下。我呸。我儿子有工作又老实,长得也俊,当初多少有工作的城里姑娘稀罕他……”
围观群众不解地问:“既然有那么多城里姑娘稀罕他,那你家为啥要娶个乡下媳妇?”
马五妮被噎了一下,随即又说道:“我们当初眼瞎糊涂呗。”
还有人刨根问底:“我咋记得因为你公公婆婆老生病,你老头也有病,你到处托人给你儿子说亲,媒人都躲着你走?”
马五妮瞪着眼睛,拔高声调:“没有这回事,你肯定记错了。”
……
马五妮这一番宣传后,众人反应各异。
附近的媳妇们:“宋知南真的替年轻媳妇说话?真有这种好事?”
附近的婆婆们:“连马老太都败在宋知南手里,说明这个小宋有两下子。以后会不会也轮到咱们?”
“人家小宋很讲道理,她教训的是马老太那种蛮不讲理的婆婆,咱们都是好人。”
“说得也是。”
也有不少跟马老太差不多的人,她们觉得宋知南坏了规矩,婆婆教儿媳妇做人那不是应该的吗?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你现在不让婆婆耍威风了,那就是在破坏规矩。她们打算以后遇着宋知南,好好跟她说说。
宋知南在下班路上就遇到了认识的不认识的婆婆们。
这些人都自来熟,见着宋知南就聊上了。
“宋同志,我听说你把王翠花的婆婆怼了?”
宋知南正色道:“大娘,那不叫怼,我们是在给她做思想工作。我都是为了她好,俗话说得好,‘地和生百草,人和万事好。前十年看婆,后十年看媳。’婆婆心不好,老了过不好;婆婆心不善,以后没人管。”
“可是那做媳妇的不就得听婆婆的,孝顺婆婆吗?”
宋知南瞥了对方一眼,突然问:“媳妇都听婆婆的?都得孝顺婆婆?你以前都听你婆婆的?特别孝顺婆婆?”
老太太梗着脖子回答:“那当然了。”
宋知南正色道:“大娘,你不要觉得我年纪小就蒙我,你当初可是天天跟你婆婆干仗,这附近谁不知道?你还去过妇联哭闹,我们妇联可是有记录的。”
老太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拿眼瞪着宋知南。
有个眼熟的大婶出来打圆场,“哎呀,都多少年的事了还有记录啊。”
宋知南:“我们可是妇联,当然得有记录。不信你看,这是我今天的记录。”
大婶接过一看,果然是工作记录,不由得啧了一声。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宋啊,你的工作能力是强,工作也很有热情。但是吧,这清官难断家务事,有的时候,该和稀泥就得和。你看看你,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因为总给人调解矛盾让大家伙讨厌,那多不好,你心里也会难受的。”
宋知南身板站得笔直,语调铿锵有力:“领袖教导我们,工作容不得半点马虎,我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因为工作被某些人讨厌,就相当于我在战场上受了伤,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这是我革命的勋章。”
众人一脸震撼,竟然还能这么想?人活久了,果然什么人都能见到。
宋知南说完这番话,昂首挺胸地离开了。
确实如此,她不止有被讨厌的勇气,还享受被人讨厌的乐趣,把对手的恨意当勋章。她这么正直这么善良,别人讨厌她一定是她做对了什么。一群人讨厌她,那是因为这群人都认识。今天又是顿悟的一天,收获满满。
第49章
宋知南从马老太那儿得了20个杠精值, 又从这帮老太太这儿得15个杠精值。今天真是物质精神双丰收。
宋知南查看一下杠精值,已经积攒到了两千多。面板上出现了一个杠精徽章, 徽章上面是一个金光闪闪的菩萨图案。
宋知南既惊喜又诧异,杠精也能塑金身?她问统子,统子说天机不可泄露,时间到了她自会透漏。
宋知南虽有好奇,但不强烈,该吃吃该喝喝该杠杠,时间到了,统子自会解释。
她只管努力,上天自有安排。
选工作就得选自己喜欢的,结果怎样都是次要,关键是过程中就能获得精神愉悦。
宋知南的新宣言立即传遍街坊四邻, 私下里被人传播、讨论、批判。
这一连串的消息传到昔日的邻居耳朵中, 魏芬不禁暗暗替宋知南担心。其他人则等着看笑话。
宋上进当着全家的面摇头叹气:“小四这孩子啊, 没有大人管着,越来越野了。以前多乖呀。”
宋知夏低头不语, 以前三妹在家时, 爸妈也总挑她毛病,现在倒说她以前乖了。
宋冬宝却在心里琢磨着,不愧是他姐,现在都这么有名了。虽然她有时候打骂自己感觉不舒服,但一想到她平等的骂所有人,他心里就舒坦了。再想到她跟大哥的矛盾,心里就更高兴了。对了, 姐还交给他一个任务呢,要拿到大哥的通信地址。
想到这里, 宋冬宝就对李玉华说:“妈,你把大哥的地址给我呗,我给大哥回封信。”
李玉华心里高兴,脸上难得带了笑容:“咱们的冬宝长大了,知道跟你哥亲了。”
宋上进说:“这肯定的,到底是亲兄弟嘛。”
一提到亲兄弟,李玉华想起了什么,撇撇嘴:“那也得看谁的亲兄弟,你那兄弟,啧啧。”
宋上进不悦地瞪了李玉华一眼。
宋冬宝顺利拿到宋秋实的地址,他重新看了一遍信,在里面寻找女方的名字。
找到了,女方叫林六宝,这名字起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嘟囔道:“大哥对象的名字跟我重了一个字,都带个宝字。”
李玉华说:“她一个丫头片子名字竟然也带宝。”
宋知夏脱口而出:“女孩的名字咋就不能带宝了?说不定人家爸妈宝贝她呢。”
宋知夏的话音一落,宋上进和李玉华一起看向她。
宋知夏心头一跳,赶紧低下头。
宋上进声音冷淡:“知夏,不要跟大人顶嘴,这个习惯很不好。千万不要学你妹妹。”
李玉华也跟着说:“我看你就是跟知南那个白眼狼学的,你说你学点什么不好?非得学她的毛病?”
宋知夏心里不服,但面上却很老实。
宋冬宝觉得事不关己,完全不在意,正拿笔记下信封上的地址。
宋冬宝拿到地址就赶紧给宋知南送了过去。
宋知南行动迅速,当天就给这个林六宝写了一封信,她在信中实事求是地说宋秋实这人从小又懒又自私,被父母惯得不像样,是穷人家的大少爷。
父母也不同意他在乡下找对象,建议林六宝为了自己,最好慎重考虑一下这门婚事。
如果她一定要嫁给宋秋实,最好领证。城里这边只认结婚证,只摆酒席不领证,户口本上还是未婚,将来宋秋实回城,连婚都不用离,可以直接走人。他回城后可以谎称自己未婚,再继续骗下一个姑娘。
另外他们家已经给宋秋实回信,建议她帮忙留意看一下。宋上进父子俩的信中充满着对她敲骨吸髓的算计,不知道林六宝看到后会作何感想?
除了信,宋知南还给林六宝寄了一捆棉线,一块瑕疵布。毕竟他们这是纺织厂,这类东西不难弄来。
很快就到了星期天,宋知南跟何黛约好去饭店吃饺子,两人约好11点在群众饭店门口见。
何黛先到的,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浅绿色的确良碎花衬衫。的确良虽然有不透气、质地硬的缺点,但却是七十年代的轻奢品,因为垂感好,不容易皱,人们也叫它抖抖布,街头有句顺口溜,“穿了抖抖布,一看就是大干部”。买一件的确良上衣要花好几十,一般人不舍得买。
宋知南很捧场地“哇”了一声,“的确良就是好看,这颜色非常衬你。”
何黛心里欢喜,小心地往下捋了捋衣角,说道:“就是太贵了,花了一个半月的工资,心疼死我了。”
“你喜欢就好,反正能穿好多年呢。”
“对,我也是这么跟我妈说的。对了,知南,你不打算买一件?”
宋知南摇头:“等我攒够钱再说。”其实她不喜欢这种不透气的布料,也压根不打算花这个冤枉钱,但没必要到处跟人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时尚,可以不跟随,但得尊重。
两人说着话进了饭店,宋知南点了一斤水饺,一个炒菜一个凉菜。水饺每斤1块3,另付一斤粮票。炒菜和凉菜都是2毛,一共花了1块7。
宋知南去窗口交钱拿票,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等着服务员喊她。
两人正坐着聊天,饭店又进来一群人,走在前头的人宋知南还认识,这不是老熟人江茶和霍峥嵘吗?霍峥嵘旁边是一个身材挺拔、长相英俊的年轻男子,那人说话带着明显的京味,姿态潇洒随意。霍峥嵘对他的态度是客气中带着一丝讨好。
宋知南稍稍打量了那人一眼,这人应该是霍峥嵘的后台之一,好像是帝都大院子弟,具体叫什么名字记不得,只记得作者形容他是什么有品味有能力的顽主。顽主嘛,就是把玩儿当成正经事来做,还得玩出花样,这其中肯定少不了追求姑娘、打架。
宋知南只是随意打量了对方一眼就继续跟何黛聊天。霍峥嵘那帮人坐在宋知南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因为凳子不够,宋知南这桌人又少,他们就过来拖凳子。江茶和霍峥嵘也注意到了宋知南。
江茶还笑着打了声招呼:“宋同志,何同志,你们也来吃饭。”
何黛笑着回应,宋知南点头致意。
这时,服务员在窗口喊:“水饺好了,谁的水饺?”
宋知南跟何黛一起过去端饺子和饺子汤,两人又跑了一趟端菜。
宋知南把菜放到桌上,说:“菜齐了,咱们开吃。”
宋知南夹了一个饺子,轻咬一口,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鲜香可口,皮薄馅多。
两人大快朵颐。
许是两人吃得太香了,引起了旁边那桌客人的注意。那个顽主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宋知南,笑着问了一句:“饺子好吃吗?”
宋知南头也不抬地说:“当然好吃,你点一盘不就知道了?”
霍峥嵘在旁边说:“华哥,那咱们就点三斤水饺?”
他们那桌点完菜后,一边闲聊一边等上菜。宋知南和何黛两人专心干饭。两人把一大盘饺子和两盘菜全部吃完,连饺子汤都喝干净了。
何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饺子实在太好吃了。”
宋知南附和道:“确实好吃,下回咱还来。咱们不愧是好同事好搭档,连吃饭都这么有默契。”
两人相视一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霍峥嵘那桌的人目送着两人离开,那个顽主华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看到新鲜猎物的跃跃欲试。
宋知南跟何黛一离开,霍峥嵘就提前给华哥打预防针:“华哥,刚才那个姑娘,你可别招惹她。人称妇联朝天椒,纺织厂独头蒜,辣得呛人,逮谁怼谁,路上遇见狗都得骂两声。听说纺织厂的男同志结成联盟抵制她,谁跟她处对象,谁就是大家的公敌。”
华哥不听这个还好,一听更有兴致:“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来了兴趣了,我倒想试试她有多呛人。”
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齐起哄:“华哥,你就上呗。你把宋知南哄到手再甩了她,好给我们广大男同志出口恶气。”
江茶笑着说道:“你们都别瞎起哄,再说了这里面还有青子呢。”青子是陈青的昵称,他跟宋知南是初中同学,上次在广场邀请宋知南看电影,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
坐在角落里的陈青猛然听到江茶点他的名,赶紧出来表态:“华哥,你不用在乎我。我跟宋知南之间就是个误会。现在咱也弄明白了,人家根本看不上咱。我再也不敢肖想人家了。再说了,她这样的姑娘,我可降不住。”
大家揶揄道:“青子,算你有自知之明。宋知南这样的姑娘你绝对降不住。”
他们大声说笑,肆无忌惮地谈论着宋知南,这些话自然也落在了旁边客人的耳朵里。来这儿吃饭的人都是附近几个工厂的工人和家属,七勾八连的都认识。再加上宋知南又是附近的名人,于是,第二天上午,这些谈话内容辗转几人通过何黛传到了宋知南这里。
何黛气愤地说:“那个人我也注意到了,瞧着人模狗样的,嘴咋那么欠呢?真不要脸。大家整天说女人嘴碎,我看男人的嘴更碎。咱们招他惹他了?吃个饭都要被人议论。”
宋知南淡笑道:“这种男人就跟公狗似的,到处发、情,还特别自恋,他以为他是谁?你别生气,等我见到他好好收拾他。”还追求到手把她甩了,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两人正说着话,贺胜男回来了,一进来就说:“小何小宋,杨主任让咱们也出个节目在庆典大会上表演,我年纪大了,什么都不会,就靠你们俩了。”
宋知南说:“贺主任,你年纪轻轻,风华正茂,正是当打之年,我们办公室还是得靠你。”
贺胜男指着宋知南笑着说:“嘴还挺贫,这个节目就交给你了。”
何黛举双手赞成:“贺主任,我坚决赞成。”宋知南出节目,她就解放了。
说着,她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说:“知南,节目就靠你了,我真的不行,我一上台就紧张得发抖。”
宋知南倒也不推辞,“不就一个节目吗?没问题。”
贺胜男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心情大好,便问道:“小宋你擅长什么?是唱歌还是跳舞?”
“我要说快板,内容我还在想。”
贺胜男:“……”
贺胜男没有打击宋知南的积极性:“也行,你这两天好好准备节目,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
“哎。”
贺胜男说完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她一走,何黛又变得活泼起来了:“知南,你真的要说快板?”
宋知南:“我嘴贫,挺适合说这玩意儿。”
“那咋说呀?我还没听过呢。”
“等我构思好了,说给你听。对了,我需要一个竹板。”
何黛连忙说:“没问题,我让我妈给你做。”
……
宋知南这两天绞尽脑汁写快板台词,台词要简洁明快、生动形象,还得有点意义有点好笑,关键是得押韵顺口。
宋知南三易其稿,终于双庆大典开始的前一天定稿了。
国庆节这天赶上星期四,这个年代没有调休,周四周五放两天假。别的工人放假了,妇联办公室的都得去工会帮忙。宋知南也跟着去忙活了半天。吴明珠陆诗月和江茶也在。
吴明珠报了个独唱的节目,并且得和江茶搭档主持节目。她听说宋知南要说快板,十分感兴趣。
吴明珠拿过台词一看,忍俊不禁,“不错不错,你好好表现。”
她本来还想多跟宋知南聊几句,可惜事情太多,只能拍拍宋知南的肩膀:“你好好准备节目,咱们有空再聊。”
庆典大会是下午1点钟开始的,先是领导讲话,吴厂长和叶副厂长一前一后上台,吴厂长讲话抑扬顿挫,人长得精神,讲话时间短,大家不算烦他。那个叶副厂长就挺招人烦,人长得磕碜不说,讲话内容又臭又长,大家忍着不耐烦听下去,照他这架式,还能再讲一个小时,最后是吴厂长偏过头,小声提醒,叶副厂长才不得不打住,台下众人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
开头几个节目是暖场的,先来一个大合唱,再来一个群舞。平心而论,节目中规中矩,没啥特别的亮点,但胜在走心。大家的精神娱乐比较匮乏,十分给面子,掌声非常热烈。
宋知南的单口快板排在中间,吴明珠负责报幕,轮到宋知南时,她的声音都比刚才响亮许多:“下面有请妇联办公室的宋知南为大家表演一段快板。”
宋知南身穿绿军裤和白衬衫,腰间束着一根棕色的宽皮带,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步走了上来。她站在舞台中央,目光往台下一扫,没有丝毫紧张,她竹板啪地一打,直接开始表演:
“秋高气爽天空蓝,我是妇联宋知南。”
这一句顺口溜开场白,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宋知南等大家的笑声落下去,继续表演。
“自打我来到妇联,就觉得女人真可怜。
柴米油盐酱醋茶,芝麻豆子全都靠她。
老公工资只有35,拽得却像个二百五。
抽烟喝酒样样会,一到正事就打瞌睡。
婆婆彩礼不想给,就这还觉得儿子亏。
公公拿不出衣柜,他只想当甩手掌柜。
婆家个个想做主,都想当她的奴隶主。
在家水灵一朵花,如今腰酸背痛眼花。
满腹辛苦说不出,我路见不平来说书。”
笑声如响雷一般炸开,接着是暴风雨般的掌声,这掌声多半是女同志给的。
她们一边用力鼓掌一边看向男同志们,男同志们笑嘻嘻的,还有少数人相视苦笑。
霍峥嵘和华哥他们也在观众席中,华哥笑得上气不接上下气,他双眼晶亮的盯着台上的宋知南,边笑边对霍峥嵘说:“峥嵘,你们这儿可真有意思,竟然出这么一个活宝,一会儿我必须得去会会这个妇联宋知南。”
说罢,他还不忘高呼一声:“说得好说得妙,再来一段。”
现场闹哄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安静下来,宋知南打了下快板接着说。
“革命同志听我说,男女平等不是随便说。
它关系到咱们社会主义大建设。
伟大领袖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谁不同意这点谁就是要遮天。
要想搞四化,我们就得听领袖话。
破四旧立四新,你不新破的就是你。
刨树要狠刨根,不让封建观念翻身。
领袖思想哺育咱,一颗红心似火焰。
大家思想要升华,一起建设我中华。”
宋知南把这段说完,台下的观众再次发出猪叫一般的笑声。
女同志一边笑一边议论:“这个小宋同志真有两下子,有内容有思想还好笑。”
“对对,她讲得真好,把咱们大家伙的心声说出来了。”
男同志这边就不那么客气了:“这个姓宋的又开始挑事儿了,她是唯恐天下不乱吧。”
“我就等着哪个好汉把她娶回家好好修理修理她,也算是为民除害。”
“对对,为民除害。”
……
霍峥嵘的那帮哥们听到“为民除害”四个字时,一齐望向华哥。
华哥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一本正经地说:“兄弟们,这是来自人民群众的呼声,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顾朝华接了。”
大家高声欢呼:“华哥威武,我们静候佳音。”
第50章
两个小时后, 庆典大会在众人的笑声中圆满结束。
大家第一件事是去厕所,宋知南没去跟人挤, 她打算回家再上。
宋知南顺着人流往家走去,顾朝华在人群中窜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宋知南。
他快步赶上来,堵在宋知南前面,大胆地说道:“宋知南同志,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朝华。咱们上次在群众饭店见过面,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天看了你的表演,我是十分佩服,正好我对快板也有研究,不如咱们去饭店一边吃饭一边切磋切磋快板艺术?”
宋知南是纺织厂的名人, 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顾朝华虽然面生, 但瞧他那长相气度和自带加成的首都口音也十分引人注目。
大家一看这两人要有故事或是事故发生, 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啊?”
“好像是霍峥嵘的远亲, 首都来的, 听说很有来头。”
“他看上宋知南了?”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个老实的,听说处过的对象海了去了。”
“哦哦,懂了。”
这些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人,要是宋知南挡不住这人的进攻,跟他处上了对象,那事情就好玩了。
……
宋知南停住脚步,把顾朝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 高声问道:“你是顾朝华?是从首都下放到我们这里来的?”
众人一听到下放,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顾朝华。
顾朝华不慌不忙地说道:“知南同志, 你从哪儿听说的?我是来探亲,不是下放,我出身于根正苗红的革命干部家庭。”
宋知南冷笑:“不是下放那也是来躲风头,不然为什么家里不呆跑到别人家来?既然都来躲风头了,那就低调些,别跟那公狗似的,见了女同志就上来搭讪。谁家正经男人会在马路上跟女同志搭讪?你知道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是贞洁和清纯。我听说你处过十几个对象了,这种不守男德的男同志,我连话都不想说,你以后见到我别跟我说话,我可是妇联的干部,一颗红心一身正气,我不是收废品的,别什么垃圾都往我跟前凑。”
杠精值加5。
顾朝华被噎得一时接不上话来。
围观群众瞠目结舌,小宋同志是真的猛。平等地炮轰每一个男同志,连跟她搭讪的都不放过。
宋知南对着围观人群高声喊话:“大家请注意,这个人叫顾朝华,处过十五个对象,首都人送顾十五、顾臭鞋、顾破鞋,他仗着自己家里有点小钱有点小权,肆意玩弄女同志的感情。这人就是当代黄世仁,可我们无产阶级的女同志不是杨喜儿,我们要与一切丑恶行为斗争到底!”
杠精值加5。
顾朝华跟很多女孩搭讪过,有人羞涩地跑开,有人骂他,也有人顺水推舟地跟他交往,今天是第一次被人当众臭骂和扣帽子。
好在,他也不慌,还笑着对众人解释道:“大家别听她的,你们看我这样的像黄世仁吗?”
宋知南针锋相对:“忠不忠,看行动;浪不浪,看面相。你们瞧瞧他这行动和面相,我相信大家的目光是雪亮的,你们都给我盯紧了他。千万不要让他祸害咱们本地的女同志。”
宋知南转身就走,离开前撂下一句话:“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下一次就用大耳刮子招呼你。”
杠精值加10。
顾朝华用富有侵略性的目光注视着宋知南的背影,不禁微微一笑,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宋知南骂完顾朝华就回家去了。
两人的对话却像长了腿似的,传得到处都是。
人们对这一八卦保持着异样的热情。
见面不再先问“你吃了吗?”而是问“你听说了吗?”
有人把顾朝华的身家背景扒出来后,不由得咂舌:“这小子有来头啊,爷爷和大伯都是高级干部,关键是人长得还俊。”
“那小宋要真跟他好了,岂不是攀上高枝了?”
“那可不一定。好是能好上,但结婚就未必了。”
“也就是说,顾朝华只想玩玩?”
“可不是咋地?”
“这个小宋要栽喽。”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等着看好戏,也有不少人替宋知南担心。
魏芬也听说了,她是忧心忡忡,知南虽然聪明有主意,可到底年轻,对方一听就是个老手,不行,她得以过来人的身份去劝一劝。
当天中午,魏芬匆匆吃完饭就来妇联办公室找宋知南。
宋知南自然是热情招待。
魏芬觉得在办公室说话不方便,就说:“知南,你陪我到外面走走呗。”
“行。”
两人出了纺织厂大门,魏芬见周围的人少了,才低声说:“知南,我听说,有个首都来的顾同志在纠缠你?”
宋知南点头:“他请我吃饭,我回绝了,还骂了他一顿。”
魏芬说:“他要是后面还来缠你,你不要理他。我跟你说,我年轻时也见过这种厚脸皮的男同志,他们一般品行不好,你真上了他们的当,以后后悔也晚了。我有个女同学就上当了,她男人不务正业,偷鸡摸狗,勾三搭四。她家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宋知南笑着说:“姐,你放心。我脑子清醒得很,不会上这种人的当。”
魏芬略略放了心,中午午休的时间不长,两人聊了一会儿魏芬就回去了。
宋知南没想到下午刚一上班,顾朝华就来了。
何黛一看到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顾朝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嬉皮笑脸地说道:“宋同志,我是来妇联求助的。”
宋知南严肃地说:“我们一般只接待女同志,你先得把自己给阉了。”
杠精值加5。
顾朝华笑吟吟地看着宋知南:“你真的舍得?”
宋知南:“你又不是我孙子,我怎么舍不得?还是说,你本来就没有?”
杠精值再加5。
顾朝华正要张口,王翠花的大嗓门远远地就响起来了:“妹子,你正忙着呢?”
宋知南见是王翠花,立即换了一副面孔,笑着招呼:“王姐你来了,这边坐。”
说完,宋知南一本正经地对顾朝华说:“这位同志,关于你的问题,我们妇联没法解决,你去医院看看男科吧。”
说到这里,她小声对王翠花说:“这位同志也够可怜的,他那方面不行,处了十几个对象都没成,现在精神有点不正常。”
王翠花两眼一亮,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随即她又想到,小何和小宋都是未婚女同志,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究过来说这种事?”
王翠花觉得自己做为过来人,有责任有义务教训教训这位不正常的男同志。
她走到顾朝华面前,义正词严地说道:“这位同志,你的这个情况不应该向两位未婚女同志反映。你都不行了,更不应该再耽误别的姑娘,还处了十几个对象,有你这样的人吗?”
顾朝华:“……”
他自诩见过很多世面,但今天的场面着实超出了他的经验。
被人当面造谣自己不行,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他又气又急,身上的潇洒随意劲儿早消失不见了。
顾朝华没好气地质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不行?你们有谁试过了吗?”
王翠花一听这话,脸都气红了,这人要是只对她说这种话,她还能忍,但对宋知南这么说她不能忍,人家小宋同志的小目标是当个有文化的泼妇,那她就当个没文化的泼妇。
王翠花再无顾忌,当下就破口大骂:“滚你大爷的,你个王八犊子回去找你家里人试去!在这儿跟我耍流氓呢。”
顾朝华都气笑了,他指着自己反问道:“大婶,我这样的人会对你耍流氓?你要不要先照照镜子再说这句话?”
“我不用照,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去。哦我都忘了,你撒尿都尿不好吧?毕竟下面都不行了,也就靠嘴花花。”
王翠花的嗓门本来就大,她一嚷,附近闲逛的上班的人都听见了,刷地一下围上来看热闹,甚至连保卫科的人都来了。
保卫科的赵大刚一听有人在妇联办公室捣乱耍流氓,二话不说,叫上两个身手最厉害的年轻人跑过来架起顾朝华就走。
顾朝华斜睨着赵大刚:“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大刚不耐烦地说:“我管你是谁,带走。”
宋知南从屋里追出来,对赵大刚小声说:“赵同志,让你们的人小心些,他这人有精神类疾病,还有一种不太好说的毛病,就是跟春天的公狗似的那种毛病,男女通吃。”
说是小声,其实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押着顾朝华的两个年轻人也听到了,一脸厌恶地看着顾朝华,手像触电似的赶紧松开。赵大刚瞪了他俩一眼,两人只好又重新架着顾朝华。
顾朝华本人自然也听到了,他正要开口反驳,赵大刚眼疾手快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用过的手绢塞到顾朝华嘴里,为了防止他吐出来,他还用根细绳绑住他的嘴。
宋知南瞥了一眼赵大刚的口袋,这东西够齐全的呀。
赵大刚笑笑:“嗐,我媳妇非让我带着手绢,她这人讲究。”
宋知南说:“讲究点好,你看看你被嫂子拾掇得多利索。”
两人说着话,顾朝华正扭着身子拼命挣扎着,嘴里呜呜地叫着,但没人理会他。
赵大刚把顾朝华带回保卫科去审讯了。
人群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在妇联门口,一部分去保卫科看热闹。
对于留下来的那部分,宋知南不遗余力地替顾朝华宣传,她宣传完,大家再一传十十传百,顾朝华很快就会在这一带出名了。
霍峥嵘听说顾朝华被保卫科的人带走了,赶紧过去接人。
霍峥嵘质问赵大刚:“赵叔,顾朝华是我的亲戚,厂里很多人都知道,你也应该知道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赵大刚眯着眼睛看着霍峥嵘:“小霍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你是什么人?你家的亲戚我就该知道吗?别说是你,就算是吴厂长家的亲戚,我也没有全部认识。”
霍峥嵘被噎了一下。
赵大刚抿了一口茶,接着说:“至于我为啥这样对他,他不是咱们厂里的工人,趁我们不注意混进来,还去妇联办公室捣乱,调戏人家王翠花同志,我不抓他难道还要供着他?”
顾朝华被人从保卫科的小黑屋里放出来时,他扫了在场的人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各位,我记住你们了,咱们再会。”
赵大刚自然能听出他语气中淡淡的威胁,他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顾同志,你得记住一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儿是纺织厂,是我们的地盘,把你以前那套收起来。”
顾朝华整理一下衣服,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潇洒随意的姿态。
回去的路上,他罕见的沉默。
霍峥嵘一看他这样,知道他是真动气了,便安慰道:“华哥,你放心,我不会饶了这帮人的。”
顾朝华说:“那个宋知南真是个狠人,老子第一次栽到一个娘们手里。”
霍峥嵘无奈道:“华哥,我早劝过你不要招惹宋知南,你非不听。找对象,就要找温柔贤惠的,就算你口味特殊,找泼辣的也行。但宋知南连泼辣都称不上,她嘴毒手还黑,整人是真整,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顾朝华似笑非笑:“本来我只是想逗逗她,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这次之后,顾朝华也成了附近的名人,很多人猜测他到底行不行,还有他那个男女通吃的名声,猜着猜着竟然把霍峥嵘和顾朝华扯到一起去了。让宋知南不得不感慨大家伙的脑洞真大。
顾朝华也因为这事沉寂下来,连着几天再没出现。
宋知南很快就把他抛之脑后,她有很多事情要忙,要写稿要跟朋友相聚,还要接待很多女同志。
终于又到了星期天,宋知南去逛街采购。她路过人民广场时,就看见顾朝华正蹲在地上喂猫。
看见宋知南,顾朝华抬头朝她一笑,一本正经地招呼道:“知南,你看这只猫多可爱。”
宋知南冷淡地说道,“你跟人搭讪不成,改跟猫搭讪了?”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杠精值加5。
顾朝华撇下猫紧跟上来,他一个箭步窜到宋知南面前,郑重其事地道歉:“知南同志,我正式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为我以前的唐突和冒犯道歉。请你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我这么做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宋知南态度冷漠:“顾同志,你道歉很有经验。歉意我接受,记得以后不要再犯。”
顾朝华依旧横在她面前,语气真挚:“知南,你愿不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
宋知南摇头:“我没兴趣。”
顾朝华戏谑道:“你嘴里说不想听,可是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故事,甚至连我处过几个对象都知道。你是故意用冷漠包装自己来引起我的注意吧?你真的做到了,我开始注意你了。”
宋知南被对方的自恋和普信深深恶心到了,她蹙着眉头,忍着胃里的哕感,淡声说道:“顾朝华,你恶心到我了。今天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些真相。”
顾朝华面带微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式。
宋知南用平淡清晰的语调说道:“顾朝华,其实你并没有多少魅力,你长得只是还算能看;你可能有一点身家,但那是你的爷爷大伯挣来的,你能享受一点,但跟着你的女人享受不了。你家的权势和钱是给她们看的,不是给她们用的。你利用这些女孩的年少无知肆意伤害她们的感情,还沾沾自喜,自以为很有魅力。”
“你经常换对象,不是你魅力大价值高,而是你品行不端,不尊重女人。你肤浅自大、内心空虚贫乏,总想在人前找存在感,你没有独处的能力,也没有维护长期关系的能力,这本身已是大病,偏偏你有病还不自知,还在那儿沾沾自喜、洋洋自得。看不清自己本质的问题,说明你脑子不好使,智商有问题。你周围的朋友赞美你夸奖你,说明朋友的脑子和品行都不行。你真是可怜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