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气运之子


    最后, 贺松子付了一大笔钱。


    比起“给白拂英的赔偿款”,这笔钱更像是谢眠玉的赎身钱。


    白拂英数着储物戒里的灵石,心道谢眠玉的身价可真是高。这些灵石, 足以让任何一名高阶修士心动。


    然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收获。最重要的收获是,她从玄云那里搞到了一座小型矿山。


    这矿山出产的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铁, 其质地柔软,通常被用来制作软剑、软鞭一类的东西,综合价值算不上太高, 但好歹是一份有固定收入的产业。


    白拂英捏着储物戒把玩着, 心道是不是可以再抓几次谢眠玉?


    他身上的气运应该还会恢复一部分。她可以再吞噬气运,顺便敲玄云一笔。


    当然, 她也只是想想。


    白拂英收起储物戒, 唤来陆雪绒,询问了一下太荒修士的情况。


    果然不出她所料,得知太荒结界破碎, 太荒顿时人心浮动,都想要冲到中洲去。


    幸好白拂英余威尚在,修士们都怕被吊城墙, 于是都在观望中。


    也有几个胆子大的跑到太荒与中洲交界的位置, 被左茯苓派出去的队伍给抓了回来。


    太荒城的城墙没了,于是她找几棵高大的树把人吊起来示众。这一举动震慑了其他人, 现在太荒还算平静。


    白拂英应了一声, 又问:“贺松子已经回去了吗?”


    “回去了, 他们已经回到中洲了。”


    拿巨额赔偿款赎回谢眠玉等人后, 贺松子就带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中洲, 以便为他医治。


    “她……她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玄云带来的医修看了一眼,连连摇头。当得知是白拂英伤了谢眠玉, 他更是痛心疾首。


    贺松子皱了皱眉:“他伤势究竟如何,可否伤到根基?”


    医修叹了一声:“宗主,谢眠玉他伤得太重,虽然经过医治后性命无忧,但在修炼这方面还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了。


    伤到根基了。


    这是贺松子最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


    “不仅是根基有损伤,还有这只手,耽搁太久也接不回来了。”


    贺松子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冷静:“他的根基,可有办法修补?”


    医修苦笑着摇摇头:“伤得太重,还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能保住一条命已是幸运了。”


    贺松子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


    作为一宗之主,他几乎从没有这样失态过。可这次,他脸上真真切切地露出了一种失魂落魄的表情。


    玄云的希望……破灭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


    贺松子回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候,白拂英下山做任务,回来的时候,身边就跟了谢眠玉。


    谢眠玉来历不明,玄云本不想接纳他。但吴星子意外看了谢眠玉一眼,偷偷告诉他,自己在这少年身上看到了浓厚的气运。


    气运之子。


    当时吴星子是这么说的。


    贺松子知道气运之子。


    在修真界,每过几千年、几万年才会出现这么一个人,气运之子天赋异禀,总能化险为夷,他的宗门被气运庇佑,往往也是愈发强盛。


    可是,这不对啊?


    他不是气运之子吗?怎么会被注定早亡的白拂英按着打呢?


    这颗还未完全升起的星星,怎么会就这样轻易地夭折了呢?


    不对,不对……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贺松子浑浑噩噩地盯着昏迷的谢眠玉,连医修告辞离开都没注意到。


    良久,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才将他从迷惘中唤醒:“师兄。”


    贺松子回头一看,来的竟是吴星子:“……师弟。”


    吴星子依旧有些虚弱。他上前一步,看了眼谢眠玉:“怎么样?”


    贺松子摇了摇头:“恐怕……不行了。”


    吴星子沉默了一下。


    贺松子又问:“师弟,你在那白拂英身上看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受伤?”


    吴星子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在虚空中捏了个法诀。贺松子知道,他这是要用观气之法了。


    他立即制止道:“师弟!你的伤还没好,这段时间还是不要用观气术了吧?”


    像是观气术这样窥探天机的法术消耗极大,吴星子也不能多用。况且,他现在还虚弱着呢。


    吴星子摇了摇头,法诀瞬间成形。看他铁了心要再看谢眠玉的气运,贺松子长叹一声,没有继续阻止。


    他也想知道,谢眠玉这“气运之子”到底是怎么了。


    灵力在吴星子手上亮起,就像是点点星光。吴星子闭上眼,神魂凝成一线,眉头紧紧皱起。


    半晌,星光散去,吴星子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没了全部血色。


    隔着一层皮肤,贺松子甚至能看到面皮下暴起的青蓝色血管。吴星子睁开眼,双目流出血泪,看着非人非鬼,甚是骇人。


    贺松子大骇:“师弟!”


    吴星子伸手抹去血泪,失魂落魄地沉默着。半晌,他才恍惚地开口道:“变了……”


    “变了?”贺松子拧起眉头,“什么变了?谢眠玉变了?”


    “变了……一切都变了……师兄!都变了!他身上的气运没有了!!都变了!”


    吴星子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他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子。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变呢?难道,难道是上天故意给我错的指示,为的就是葬送我们玄云吗?!”


    听到这话,贺松子更惊了:“师弟,你说什么?什么葬送玄云?”


    “师兄……”


    吴星子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贺松子。不知何时,他已经满脸泪水。


    “谢眠玉身上的气运已经快没了……而白拂英,白拂英……”


    吴星子几乎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来。


    “她的气息太深厚,我看不穿,还遭到了反噬。但我知道,她一定会成为……新的……”


    贺松子闭上眼。他已经猜到吴星子要说什么了。


    “气运之子!!”


    这句话一出,两人都觉得身体里的全部力量在那一瞬间被抽离了。


    气运之子,被天地钟爱眷顾之人。


    曾经玄云为了气运之子抛弃了白拂英,可天道似乎格外喜欢戏弄玄云,让他们满盘皆输。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贺松子心乱如麻。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却十分沙哑苦涩:“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件事要是被传开了,玄云就彻底完蛋了。


    其他宗门会毫不留情地挤压玄云的生存空间,底下弟子也会人心涣散。


    “至于白拂英,我会想办法拉拢她。如果实在不成,大不了……”


    说到这里,贺松子眼中露出一抹狠色。


    “气运之子,运作得当,倒也不是不能杀。”


    只不过付出的代价相当高,一般人出不起罢了。


    吴星子见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叹了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师兄。”


    顿了顿,又看向谢眠玉:“那谢眠玉怎么办?”


    贺松子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越看越觉得心梗。想到刚刚他还用许多东西把他换了回来,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罢了,他还有用。”


    贺松子眯着眼,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思。


    “说来也是奇怪,这谢眠玉的气运怎么突然消失了,白拂英又怎么成了气运之子?这其中恐怕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我们暂且留着他,看看情况。”


    吴星子也表示赞同:“师兄说得是,我们先这样做吧。”


    不过,玄云需要面临的危机远不止这点。远的不说,就说旧案重审这件事,就足以轰动整个中洲。


    “太荒之主?!”


    “我说这白拂英,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竟然能重新爬上来,还强迫别人给她申冤。”


    “我看她这么执着,以前的事,八成真的另有隐情呢!”


    “玄云可就倒霉了。我说玄云的人,肠子恐怕都悔青了吧?”


    “活该啊,谁让他们以前那么狂,不就是有个谢眠玉吗,都狂得没边了。”


    “咦?说起来那个谢眠玉,他这次似乎……”


    就在整个中洲都因此事而震动之时,除了受伤最重的谢眠玉,被贺松子以高价换回来的玄云弟子们都相继醒来了。


    “师兄!”


    叶梦蓁从噩梦中惊醒,睁眼所见,便是陌生的床幔。


    “叶师姐,你醒啦?”


    一名圆脸女弟子见她醒来,立即道:“师姐放心,我们现在已经在山下的驻地里了。”


    闻言,叶梦蓁惊疑不定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呆呆地望着床幔,几息后才坐起来:“谢师兄怎么样了?”


    弟子犹豫了一下:“嗯,他还昏迷着没有醒呢。”


    叶梦蓁道:“我要去见他。”


    说罢,她不顾弟子劝阻,飞快披上外套,拖着沉重的身子,朝着谢眠玉的房间赶去。


    到的时候,正好碰上一名医修弟子给谢眠玉送药。


    见到叶梦蓁过来,弟子惊讶道:“叶师姐,你怎么来了?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


    除了谢眠玉,其他人伤得也不轻,要卧床休息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一些了。


    “我没事。”


    叶梦蓁走到谢眠玉床前。谢眠玉闭着眼,脸颊消瘦,白皙的脸上横亘着一道伤疤。


    她伸手触了触谢眠玉的脸,视线又落到他失去的那只手上。


    医修弟子注意到她的视线,开口道:“那白拂英下手也真够狠。我师尊说,谢师兄根基有损,修为倒退到金丹期,也没办法治,以后恐怕再也无法突破金丹了。”


    闻言,叶梦蓁的手一紧,下意识高声道:“你说什么?!”


    医修弟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讪讪闭上嘴离开了。


    只剩叶梦蓁站在房里,定定地看着谢眠玉。“根基有损”四个字不断在她脑海中响起。


    怎么会这样?!


    她的师兄,怎么可能……该怎么办?


    他向来高傲,等他醒来,怎么能接受一辈子无法突破金丹这个噩耗?


    没办法治,怎么可能没办法治?!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对了,当初白拂英被流放到太荒的时候,不是受了罚命剑阵吗?


    她当时可不只是“根基有损”,而是“根基全毁”!叶梦蓁当时旁观了全程,目睹了她的惨状。


    白拂英伤成那样都恢复了,谢眠玉当然也行!对了对了,她知道了——是白拂英那种体质!


    当初谢眠玉给她喝了白拂英的血,她身上的伤立刻就好了!所以,她的血肯定也能治好谢眠玉吧?


    叶梦蓁猛地站起身,朝外面走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求她,白拂英的血,一定能救回谢眠玉。


    “谁来了?”


    白拂英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刚练完一套剑法,又用传讯灵符和沈明月聊了一会儿。沈明月问她太荒的事,她如实说了,又问了问他的情况。


    他回了星法山,一切都好。


    掐断传讯灵符没一会儿,底下就有人过来,说有人进了太荒。


    白拂英还疑惑是谁这么大胆,结果一问,居然是叶梦蓁。


    “她一个人来的?”


    “是。”


    白拂英蹙了蹙眉。叶梦蓁来干什么,一顿打还没挨够?还是喜欢被吊在城墙上的感觉?


    想不通。


    说实话,她一直搞不懂谢眠玉和叶梦蓁这两个人脑子里装了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水,就是草。


    “城主,要不要派人拦下她?”


    白拂英凝眉想了想:“算了,让她来吧。我也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前世叶梦蓁给她找了不少麻烦,但现在,叶梦蓁也只能让她找找乐子了。


    白拂英只想了一会儿,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新城选址选好了吗?”


    “选好了,城主。”


    陆雪绒递上太荒完整的地图,指着地图上画出来的几处,给她一一说明。


    白拂英接过地图,看了两眼,选了个位置:“就这里吧。”


    她选的这个地方离原来的太荒城遗址算不上太远,地形还算平坦,离边界更近些。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这里离一条江很近,水属性灵力较为浓郁,对白拂英这种水属性修士来说,是不错的选择。


    “在这里建城区。城主府选在江边的位置。”白拂英拿出一支朱笔,简单画了一下,顿了顿又道,“城池建造得大一些吧。”


    太荒开放后,必然会有一些中洲的修士、商贩来这边。到时候人流量大了,城池也必须建得大一些,以便容纳这些人。


    陆雪绒应道:“明白。我这就吩咐下去。”


    白拂英点点头,看着陆雪绒离开,自己拿出一本功法,翻看起来。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有人进来通传,说是叶梦蓁到了,还闹着要见她。


    第202章 叶梦蓁的请求


    天渐渐暗了。


    太荒连绵的山与山之间, 也亮起了稀稀拉拉的灯火。


    叶梦蓁抱着手臂,站在大殿前,看着台阶两侧的灯, 脑海中思绪纷乱。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白拂英会见她吗?


    她想, 应该会见的。


    如果她不想见她,就不会任由她来到这里。


    见过之后呢?她会答应她的请求吗?应该也会答应的吧,毕竟事关谢眠玉。


    可是, 她要是在乎谢眠玉的话, 又怎么会任由他受那么重的伤呢?


    许多自相矛盾的想法在脑海中涌现,撕扯得叶梦蓁头痛欲裂。叶梦蓁站在冷风之中, 抱紧双臂, 瑟瑟发抖。


    有人进去通传。不一会儿,进去通传的人就出来了。


    “走吧。”侍女看了她一眼,“城主同意见你。”


    叶梦蓁欣喜若狂, 立刻跟上。


    灯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与夜晚融为一体。


    白拂英就坐在大殿之中。


    她斜斜地靠在椅背上, 手持一本书, 正在缓慢翻看着,姿态闲适而懒散, 并没有因她的到来而做出任何戒备的动作。


    殿内温暖的橘红色灯火落在她的脸上, 让白拂英的神色看起来晦暗不明。


    见她进来, 白拂英放下手里的书:“你找我做什么?”


    开门见山, 没有一句废话, 这让本来做好准备忍受她刁难的叶梦蓁有些错愕,也让她准备好的开场白没了用武之地。


    沉默几息后, 叶梦蓁道:“你可知道,谢师兄根基受损,以后再也不能突破金丹期了。”


    她声音低沉,话中带着几分痛惜。


    说话时,叶梦蓁一直看着她的脸,希望从她的脸上看到几分担忧或者懊悔。


    但是什么也没有。


    那张温柔而美丽的脸,就好像一张完美的面具,永远都保持着一个平静的表情。


    白拂英道:“你是来向我道喜的吗?若是这样,我倒是可以给你一点报喜钱。”


    说罢,她抬了抬手,底下的人立即会意。几息后,有几名穿着粉裙的侍女手捧玉盘走上前,玉盘上堆满了灵石。


    叶梦


    蓁豁然抬起头,想看看白拂英是不是在强撑着假装不在乎。可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觉得,无所谓。


    白拂英道:“你可以拿着这些离开。我不会杀你。”


    声音中裹挟着淡淡的嘲讽意味,就这样飘入叶梦蓁的耳中。


    叶梦蓁终于忍不住了,她猛然掀起离她最近的玉盘,侍女惊叫一声,玉盘上亮晶晶的灵石散落一地。


    “我不要你的灵石!”她抬头与白拂英对视,“你羞辱我可以,恨我也可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挑拨了你们!但你为什么要那样对谢眠玉?你明明知道,他是真心喜欢你!”


    白拂英微微蹙了蹙眉。


    她挥挥手,让被吓了一跳的侍女们离开。


    烛火落在散落的灵石上,折射出一道道璀璨的光芒。白拂英看着叶梦蓁,随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勇气可嘉,可惜太愚蠢。”


    叶梦蓁咬了咬牙:“你可以说我愚蠢。我只求你救救谢眠玉,你可以杀了我,只要你救他。”


    白拂英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的小命,从你踏入太荒那一瞬间就不属于你了,你总不能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和我谈条件。”


    叶梦蓁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那魔神山呢?你不是想知道魔神山的事吗?我可以把魔神山的情报告诉你,只求你救他。”


    这个条件的确很诱人。


    全中洲都知道,白拂英和魔神山的人结下了梁子,她需要魔神山的消息。


    而叶梦蓁来自魔神山。她修为虽不高,但负责执行最重要的任务,在魔神山中的地位不算低。


    说完这句话,她满怀期待地看向白拂英,希望她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然而——“不救。”


    白拂英斩钉截铁。她可不想救自己的仇人,况且她对谢眠玉的伤有数,想救他,恐怕只能靠她的血了。


    放血给谢眠玉?开什么玩笑。


    叶梦蓁睁大了双眼。


    她没想到,白拂英会如此绝情,说不救就真的不救。


    却听白拂英又慢条斯理道:“不过,我对你的情报倒是很感兴趣。”


    叶梦蓁警惕地后退一步:“不行,要是你不救谢眠玉,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白拂英轻笑了一声。


    “拿谢眠玉的命换,怎么样?”


    “什么意思?”


    叶梦蓁被她搞得有点糊涂了。白拂英明明说不救谢眠玉,怎么突然又要拿谢眠玉的命和她换情报?


    “字面意思。”白拂英微微坐直身体,“谢眠玉是不是一直没醒来?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叶梦蓁一惊。


    的确,从谢眠玉被重创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昏昏沉沉的,中间只醒过一次,还很快就又晕过去了。


    一直到现在,他还躺在床上。其他弟子都陆陆续续醒了,只有他,完全没有醒来的征兆。


    “是你!”叶梦蓁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白拂英抬起手,手上亮起几缕絮状光丝。


    “这是他的一部分神魂。”


    她看着那团光。谢眠玉这个人不怎么样,神魂的颜色却很明亮,神魂中还带着些许属于冰霜的凉意。


    当日殿前,她可不只是重创了谢眠玉的身体,还做了两手准备,趁机扯下了他的一小部分神魂。


    的确是很小一部分。换作普通修士,休养个一年半载的,也差不多能养回来。


    但谢眠玉身体受创,气运离体,在这种情况下,神魂缺失足以让他长睡不醒。


    “你!你卑鄙!”


    叶梦蓁的脸都气红了。她做梦都没想到,白拂英居然做事这么绝。


    白拂英第一次听人这样骂自己,还觉得有些新鲜。


    往常都是她骂别人卑鄙的。


    “随便你怎么说。”白拂英合拢手掌,“要是你不想要,我现在就把它碾碎。这样,这缕神魂就再也无法回归他的躯体了。”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叶梦蓁的身边。随着她的动作,烛火在她的衣摆上洒下金红色的流光。


    “这个筹码,够吗?”


    叶梦蓁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但她说不出来一个“不”字。她知道自己只要说“不”,白拂英就会毫不留情地将那缕神魂碾碎。


    “行。”叶梦蓁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是我们得立下心魔誓,不然万一你反悔怎么办?”


    “可以。”


    白拂英本来也不想反悔。


    叶梦蓁平息了一下呼吸,从手指逼出一滴血。白拂英看了她一眼,另一滴血从她指尖流出。


    心魔誓是中洲最重的一种誓言,违者将心魔缠身,不得善终。


    和白拂英一起立下心魔誓,叶梦蓁的心中安定了不少。


    不过想起白拂英能从天罚雷劫下幸存下来,也不知道这心魔誓对她有没有作用。


    叶梦蓁深吸一口气:“问吧,只要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问完把东西交给我。”


    白拂英点点头。她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你的令牌,是几翼?”


    叶梦蓁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这么了解魔神山的等级制度。沉默几秒后,她老实回答道;“七翼。”


    白拂英拧起眉:“七翼?”


    原本按照她的推断,七翼至少应该是化神期。而叶梦蓁……离化神期差得远呢。


    叶梦蓁见她神色有异,怕她以为自己刻意欺瞒,于是赶紧解释道:“我在魔神山中没有实权,只是做的任务比较机密,才成了七翼。不过……”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说了下去。


    “七翼以上的修士都不用神魂禁制。我虽然没有实权,但因为任务特殊,神魂中也没有被下禁制。”


    所以,即使她说了许多魔神山的机密,也不会触发禁制致死。


    这也是叶梦蓁敢用魔神山情报和白拂英提条件的最重要原因。


    白拂英点点头。


    这样说,她也能理解。


    谢眠玉可是魔神血脉的拥有者,叶梦蓁埋伏在他身边,等级当然高了。


    “魔神山中,七翼以上的人有多少个?”


    “具体数量我也不知道。除了我之外,我只见过三个七翼、一个八翼。没见过九翼。”


    “他们什么实力?”


    “……我不知道。”


    白拂英点头。叶梦蓁实力弱,看不透高阶修士的实力,很正常。


    于是她换了个问题。


    “你的任务就是接近谢眠玉,监视他体内魔神血脉的觉醒情况?”


    叶梦蓁震惊得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可是绝密!就算在魔神山内部,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白拂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魔神血脉觉醒到什么程度了?”


    她的声音唤回了叶梦蓁的理智。叶梦蓁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回答道:“大概……六成吧。”


    “魔神山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叶梦蓁回答得毫不犹豫:“迎回魔神。”


    “为什么要迎回魔神?”


    这次,叶梦蓁皱起眉,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迎回魔神?”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多余,但仔细一想,又让她感觉格外迷茫。


    对啊,为什么呢?


    看她迷惑的样子,白拂英就知道,叶梦蓁这个七翼的身份听着吓人,但绝对接触不到更深层次的机密。


    她略有些失望,但这个结果,也在她意料之中。


    “就到这里吧。”


    白拂英站起身。


    叶梦蓁犹豫道:“这就……结束了?”


    她还以为,白拂英会事无巨细地问上一大堆问题呢。


    “结束了。”


    她想问的叶梦蓁都不知道,叶梦蓁知道的她也都了解了,没必要再问什么了。


    “那谢师兄的神魂,你可以还给我了吧?”


    “可以。”


    白拂英伸出手,那一缕神魂就这样随风飘到叶梦蓁手中。


    叶梦蓁小心翼翼地接住它,仿佛害怕伤了谢眠玉一般,动作无比轻柔。


    她护住这一缕神魂,警惕地抬头看了眼白拂英。


    白拂英嘴角动了动:“走吧。”


    叶梦蓁试探着后退了几步,见她没有反应,转身就走。


    白拂英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大殿,直到她迈出殿门,她的声音才再次传入叶梦蓁耳中。


    “期待与你的……下次合作。”


    声音阴森森的,带着幽幽的鬼气,仿佛从阴冷的深渊中传上来的一样。


    叶梦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跳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加速。


    但她脚步没停,一直飞出去老远。


    直到大殿和白拂英被她远远地甩到后头,眼前只剩漆黑的山峦,叶梦蓁才停下来,扭头看着身后的灯火。


    那星星点点的灯光,非但没能照亮幽深的山坳,反而使风更冷、夜更黑。


    整个太荒,就融化在这冷与黑之中,宛若一个深沉的噩梦。


    “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直到人离开了,魔火才从白拂英的身上钻出来,看着叶梦蓁离去的方向,忍不住啧啧两声。


    “你这么心软?”


    白拂英笑了一声,坐回原处。她再次拿起那本没看完的书。


    “谢眠玉已经废了,叶梦蓁却还有用。”


    “有用?”魔火道,“你是说,魔神山?”


    白拂英轻轻点了点头:“而且能用。她的弱点太明显,为了谢眠玉,她什么都会做。”


    只要拿捏住了谢眠玉,就同样拿捏住了叶梦蓁。


    “可现在谢眠玉远在中洲,你拿什么拿捏他啊?等等!”


    魔火突然跳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激动起来。


    “那缕神魂!你做了手脚!”


    “没错。”


    白拂英扯了扯嘴唇。在灯光下,她的笑容显得尤为阴冷。


    “我在上面,打上了一个浊气印记。”


    有了这个印记,她随时能感知到谢眠玉所在的位置,以及他现在的状态。


    这样,谢眠玉就永远处在她的监视下了。


    而且印记上的浊气受她控制,她只要抬一抬手,捏一个法诀,那丝浊气就会瞬间爆裂。


    也许不会炸死谢眠玉,但绝对不会让他太好受。


    白拂英闭上眼,略微感知了一下那缕浊气所处的位置。


    已经到了中洲与太荒的边界,看来,叶梦蓁很快就会将她的小礼物带给谢眠玉了。


    希望谢眠玉喜欢。


    第203章 再回玄云


    一如白拂英算计的那样, 叶梦蓁将神魂带回去后,根本不敢找人查验。


    毕竟,她拿回这缕神魂的手段称不上光明正大, 其中还涉及到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想着白拂英发了心魔誓,这神魂应该不会有假。叶梦蓁回到中洲的当日, 就找机会将神魂放回了谢眠玉的身体中。


    第二日,谢眠玉就缓缓苏醒了。这让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他的叶梦蓁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她心中也更加疑惑了。叶梦蓁总觉得白拂英最后那句话略有深意, 却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


    谢眠玉醒来的消息只在玄云弟子间小范围流传了一下。


    作为修真界的天之骄子, 他本不该如此落寞。


    但事实就是如此,自白拂英横空出世之后, 已经很久没人在意她的手下败将谢眠玉了。


    偶尔提起, 说的也不是他过往的丰功伟绩,而是与白拂英过去的纠葛。


    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有资格和白拂英相提并论。


    “那个谢眠玉是不是后悔死了?”


    “背信弃义之徒罢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 万一白拂英真是邪修,那他这一举动就是大义灭亲啊。”


    “好了,别吵了。各宗不是决定联合调查这件事了吗, 等调查出个结果, 再下定论也不迟啊。”


    “……师兄。”


    叶梦蓁刚一进门,就见谢眠玉在窗前怔怔地站着。


    窗外传来些许杂音, 一些修士聚在客栈对面的茶楼里, 正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这几日震动中洲的那件事。


    谢眠玉听着, 神色阴晴不定。


    叶梦蓁连忙上前几步, 关上了窗户:“这些闲汉, 只会背后说人长短,师兄不要往心里去。”


    谢眠玉依然沉默着。从醒来开始, 他就没说过一句话。


    叶梦蓁本来很担心他,可一连几日,他都对她不理不睬,她心里也不痛快。


    “事已至此,师兄难道还惦记着那个白拂英吗?!”叶梦蓁深吸一口气,“我为了师兄的伤去找她,想要她的血救你,可她完全无动于衷,还要杀我,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这话就是七分真三分假了。而撒谎和挑拨,绝对是叶梦蓁最擅长做的两件事。


    听到她的话,谢眠玉才微微抬了抬眼。半晌,他才道:“她……真的这么做了?”


    “是。”


    谢眠玉又不说话了。


    叶梦蓁气道:“师兄与其关心她,不如好好想一想我们。据我所知,中洲的调查队伍已经出发前往玄云了。哦,白拂英也在。”


    谢眠玉的伤还没养好,玄云就紧急将他们召回了。为的就是这次调查的事。


    叶梦蓁是一万个不想回去,但不回去也不行——她和谢眠玉,几乎是被押回去的。


    白拂英上了飞舟。


    飞舟是她在东方家内库里缴获的战利品,外观十分符合东方家给人的印象,华丽、繁杂、金碧辉煌。


    白拂英就要乘这艘飞舟,跨越大半个中洲,然后在那个她最熟悉的地方降落。


    整个玄云,都必然为她的到来而惊呼。


    在白拂英身后,跟着能说会道的邓柳儿。左茯苓和陆雪绒则被她留在太荒管理事务,顺便监督新城的建造。


    除了邓柳儿之外,白拂英身后还跟着一支由几十人组成的临时队伍。


    这支队伍来自各宗各派,他们聚集在一处,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重新调查白拂英叛宗一事。


    上了飞舟,飞舟就缓缓腾空,朝着玄云的方向飞去。


    白拂英坐在窗旁,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渐渐缩小成一条青色的脉络。


    天色尚早,薄薄的云雾萦绕在飞舟周围,让远处的景象都变得朦胧。


    邓柳儿看着她的表情,适时问道:“城主还记得玄云的样子吗?”


    白拂英笑了笑:“当然没忘记。”


    和大部分宗门的弟子一样,她小时候通过几年一次的“升仙大会”,正式进入玄云,成了一名玄云弟子。


    因为是单灵根,天赋不错,一进门,白拂英就成为了内门弟子。那时候她年纪尚小,之后的十多年,都是在玄云度过的。


    可以说,白拂英对玄云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这种熟悉可以说是刻入骨髓的,轻易无法忘记。


    当然,从她的结局来看,她也许对玄云的地方熟悉,却不真正熟悉玄云的人,更不了解人心。


    所以才落得那么个下场。


    邓柳儿道:


    “那玄云的人也都是有眼无珠,还有脸过来攀关系。城主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监督他们调查,他们弄的鬼,可逃不过咱们的眼睛!”


    这也是白拂英把她带过来的原因。


    邓柳儿不仅处事圆滑,还心细如发。让他监督调查队的进度,也能防止玄云的人伪造证据。


    中洲最西面的太荒和最东面的玄云离得很远,飞过去要花几日时间。


    白拂英并不着急,只是在飞舟上修炼,偶尔用传讯灵符,询问一下太荒的情况。


    几日过去,飞舟越过重重山脉,终于来到了中洲的最东。


    隔着薄薄的山雾,白拂英已经远远望见玄云的山门,那雕刻着镇山兽的山门高高耸立着,镇山兽的眼睛迎着太阳,迸射出阵阵光芒。


    玄云的镇山兽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名为狛日,象征着正直。


    雕刻着狛日的山门自玄云建立之日就伫立于此,承受着风吹雨打,细细算来,已经过了几千年了。


    守山弟子离得远远的,就见远处一道飞舟穿过云层,朝着这边飞来。


    再仔细一看,只见那飞舟通体纯白,造型华丽,最前端挂着猩红的旗帜,旗子上用金银两色丝线绣着似水似火的标志。


    这个标志很是陌生,似乎不属于任何一个有名有姓的大势力。


    但怔忪一瞬后,弟子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是太荒的标志。


    在之前的几千年里,贫瘠的太荒顶多算是一个区域,而非一方势力。


    直到最近,太荒才真正走入中洲人的世界,而在短短几日内,太荒的一些奇闻异事,连同这方新势力的标志,就在修士之间广为流传。


    一夜之间,太荒就从修真界的小透明,进化成了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新势力。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守山弟子立刻敲响了长明钟。


    一般来讲,只有发生重大事件,诸如有重要人物到访,或是外敌来袭、宗内重要弟子背叛这样的事,长明钟才会被敲响。


    洪亮的钟声在山间响起,被风吹着,传了很远很远。


    所有人同时抬起头看向天空,白拂英伸出一只手,掀起窗前的竹帘,日光顿时倾泻而下,落在她的脸上。


    “长明钟。”


    白拂英静静地听着钟声。


    她最后一次听到长明钟的声音,是在她被驱逐出玄云的那日。


    时隔几年,钟声再度响起,再度为她而鸣。


    “她来了。”


    贺松子结束打坐,站起身凝望着窗外。他的视线穿过玄云的一座座山,落下了那面飘舞着的猩红旗帜上。


    “来者……不善啊。”


    他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师弟吴星子回到玄云后,就因重伤闭了死关。玄云长老对白拂英的态度不一,整日争吵,连弟子们也议论纷纷。


    多事之秋。


    这几日,他念了无数遍清心诀,可他的心绪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哪有人能平静地面对毁灭和死亡呢?


    即使玄云还没毁灭,他也不一定死亡,可贺松子分明已经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罢了。”


    贺松子拂去身上的灰尘,走出打坐用的静室。


    两名弟子见他出来,躬身向他行礼。


    贺松子默了默,才开口道:“让还在山中的弟子集合,就说贵客来访。”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齐声应是,身影随即消失在大殿前。贺松子抬起头,又看了眼悬在半空中的飞舟,这才收敛起脸上的情绪,朝着远处走去。


    长明钟一响,大部分弟子都集合起来,只剩闭死关的弟子,以及一部分出去做任务的弟子没有到场。


    身着白紫弟子服的众人整齐地排成几排,日光照下来,把他们的衣服照得雪亮,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那飞舟,准确来说是看向那面旗帜。猩红的旗子映着日光,几乎能刺痛每个人的眼睛。


    贺松子还未到,有些弟子低声议论起来。


    玄云和太荒牵扯太大,太荒的飞舟来到玄云,玄云的弟子难免惶恐不安。


    “是……白拂英……”


    “是吧。”


    “唉,她怎么来了……”


    细碎的只言片语落入长老们耳中,其中不乏悲观的猜测。


    有几位强势的长老回过头,看了几眼身后的弟子。被他们一看,弟子们也不敢再说话了。


    现场安静下来,说是鸦雀无声也不为过。


    狂风鼓动太荒的旗帜,旗子化为猩红的波浪,在太阳下翻涌。


    这居然是个大风天。


    贺松子赶来了。


    那华丽的飞舟也缓缓降落,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飞舟的门开了,有人从里面走了下来。果然是临时调查队的人。


    各宗为了向太荒示好,派出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其中不乏在修真界小有名气的修士。带队的,正是散修联盟的长老林山青。


    “林长老。”贺松子看着林山青,露出一个微笑。


    林山青很给他面子,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只不过这笑容有几分真诚就难说了。


    他下了飞舟,身后的人也跟着下来。人数不少,远超贺松子的猜测。


    他原本以为顶多会来十几个人,没想到来的却是三十多个人。


    贺松子的眼神动了动。


    看来,想看玄云笑话的人不少啊。


    众人下了飞舟,皆是对贺松子问好。贺松子温和地应了,目光却瞥向飞舟之中。


    那个人,没来吗?


    不对……她不可能不来。


    而且离得老远,他就感知到飞舟上有一股强大深沉的气息。这股气息的主人,除了白拂英必不可能是别人。


    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一般,下一秒,一道身影从飞舟门后出现。她站在门口,整个人都被隐藏在飞舟的暗影之中。


    几息后,她俯身走出了飞舟门。


    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苍白的皮肤散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芒。白拂英眯了眯眼。


    飞舟有一定高度,让她得以俯视这个让她感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宗门。


    熟悉的山,熟悉的大殿,熟悉的白紫色弟子服,和她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好像永远永远也不会变。


    白拂英的目光从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上划过,在山门前的狛日上停留了一瞬,又毫不犹豫地移开。


    她环视着四周。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贺松子脸上。


    贺松子的眉头皱着,不知道是因为日光太刺眼了,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反正他的表情带着几分警惕,几分纠结。


    “好久不见。”


    即使在强烈的阳光下,她的眼神也显得有些阴鸷。


    贺松子儒雅地笑了笑:“白城主贵人多忘事,我们明明不久之前才见过。”


    “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玄云了。”


    白拂英微笑了一下。


    “三年了,还是四年了?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我并没有忘记玄云,从我被流放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想着再见玄云一眼。”


    她站在飞舟的阶梯上,每说一句话,就向下走一步。每走一步,贺松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玄云的弟子都低下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忐忑和兴奋的复杂神情。


    他们不敢抬头,不知道是害怕白拂英,还是怕阳光太过刺眼。


    贺松子道:“白城主这不是见到了吗?好了,外面风太大,诸位舟车劳顿,我先让人带各位去住处歇一歇,其他的事,我们之后再谈。”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向白拂英,似乎别有意味地说道:“白城主从前的洞府没有动,白城主是否要住过去?”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顿时聚集到白拂英身上。


    贺松子说这话明显是在示好,现在只看白拂英什么意思了。


    “多谢贺宗主美意。”


    白拂英平静地回答道:“不过,那洞府早就不属于我,我回到这里……”


    她笑了笑。


    “也不是来与玄云叙旧的。”


    第204章 被篡改的卷宗


    队伍里的其他人被安排到了玄云的同玉山。而白拂英因为不能干涉调查, 所以被安排在了距离同玉山有些距离的夜方殿。


    这座山通常用来接待外客,距离玄云的主山很近,一是表示对客人的看重, 二是方便监视外来者动向。


    白拂英坐在夜方殿的房顶上,静静地俯视着山下的景色。


    正值秋日, 玄云山间开满了一种橘色的花,花香被风吹上山顶,几片金橘色的花瓣落到夜方殿上。


    这种花是玄云特有的植物, 只生长在玄云仙宗内, 花香近似草药的香味,通常被做成香料, 有助于保持灵脉畅通。


    白拂英望着山下, 听着声音从远处传来。


    时间还早,玄云弟子们刚上完早课,正三五成群, 从玄云主山的山路上走下来。


    有交好的人凑在一起,小声谈起白拂英的事,只是那声音断断续续的, 总也听不真切。


    调查队的人应该已经开始调查卷宗了。可惜白拂英作为当事人, 为表公正,她虽然可以待在玄云等候结果, 却不可以插手干涉调查。


    白拂英也不在意。


    她派了邓柳儿去队伍里监督他们, 自己则是待在夜方殿, 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玄云的风总是很大。白拂英裹了裹外套, 从夜方殿上跳了下来, 轻盈地落在地面上。


    两名弟子见她下来,立刻上前:“白城主。”


    这两人是贺松子派过来的。


    许是吃了教训, 怕触她霉头,贺松子派过来这两名弟子都很年轻,是在白拂英被流放之后才进入宗门的,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事。


    也正因如此,他们对白拂英不太惧怕,顶多是有点好奇。


    白拂英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随即朝前面走去。两人立马跟上:“白城主要去什么地方?”


    这是贺松子交给他们的任务。他笃定了白拂英不会在这期间乱杀人,就让他们跟紧白拂英,不得擅自离开一步。


    白拂英看了两人一眼。


    以她的实力,当然有办法甩开这两人。不过她觉得没这个必要。


    “想到处走走。”


    两名弟子对视,其中一名弟子向前一步:“城主,我们两人对玄云很是熟悉,不如让我们带你去参观一下吧。”


    另一名弟子也点头。


    白拂英轻笑一声:“你们在玄云待了几年?”


    第一名弟子犹豫了一下:“差不多三年半。”


    第二个弟子道:“两年。”


    白拂英转过头,轻轻道:“我在玄云待了十三年。若论起对玄云的熟悉程度,我可不比你们差。”


    两名弟子闻言,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幸白拂英也不想为难他们两个。她转过身,朝着山路下方走去,声音被风吹着,幽幽地飘到两名小弟子耳中。


    “罢了,你们跟上来吧。我离开太久了,也许玄云已经变了个样子。”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跟在她身后。


    由石阶组成的山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有偶尔,才能看到花瓣堆积在山路上。


    白拂英顺着山路,穿过郁郁葱葱的半山腰,终于来到了山脚下。


    而那种金黄色花朵的香味,则是变得愈发浓郁。


    一路向下,到山脚时,人类的气息开始变得驳杂。这里正是从主山通往各峰的必经之路,弟子们下了早课,都要走这条路回到自己的住处。


    白拂英站在一棵树下,看着各峰弟子从她面前经过。她的双手笼在宽大的袖子中,双眼被日光映成一种金红的颜色。


    两名弟子则是跟在她的身后,有些忐忑,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


    周围的弟子好像也没注意到三人一般,径直从他们面前走过。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几个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几人从主山上下来,看样子是刚做完早课,一下山,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几名弟子脚步微微一顿,显然是认出了白拂英。


    在那一刹那,他们脸上闪过惊疑的神色,而后又如同心虚一般,脚步一转,想要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脚还没伸出去,就听一道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你们不想见到我?”


    几人后背一僵。虽然这里人很多,但他们知道,白拂英是在对他们说话。


    迟疑了几息,几人才转过身,看向白拂英所在的方向,干笑道:“白城主。”


    虽说是笑,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僵硬得就好像戴上了一张假笑的面具。


    没办法,是真笑不出来。


    他们又尴尬又害怕,恨不得直接逃之夭夭。


    可以说,白拂英绝对是他们此刻最不愿意遇到的人。


    几名弟子讪笑着看向白拂英,始终和她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以免她的突然袭击。


    虽然他们知道,如果白拂英有意出手 他们是绝对躲不掉的,但保持一定距离至少能让他们心里好受一些。


    “白城主怎么在这里站着?是来参观玄云的吗?”


    “是啊,感觉玄云变了很多。”


    白拂英看着那几人,含笑道:“你们的修为也都有突破。”


    这几人也属于内门,还正好和白拂英是同一批进入玄云的。


    白拂英和他们称不上是挚友,但关系也很不错。


    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她本应该像这些内门弟子一样,普通而安心地修炼、突破。


    等突破金丹期,就能拥有一座自己的小山峰;若是侥幸突破元婴期,就有资格成为玄云的长老。


    本应该是这样的。


    “毕竟好几年了嘛。”几人看着白拂英,说着些不痛不痒的话,“我们也没想到你统治太荒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


    几名弟子开始还有些拘束和心虚,但见到白拂英态度平静,没有他们想象中那种歇斯底里的模样,也放松了一些,敢和她说些以前的事了。


    “以前有一次,我做任务差点受伤,还是你替我挡了一下。”


    “还有我筑基的时候,正好缺一颗最要紧的筑基丹,也是师姐慷慨解囊。”


    “我们……我们其实一直不相信师姐你叛宗来着。”


    最后这句话一出,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一瞬,仿佛连时间都在那一刹那停滞了。


    半晌,才有另一名弟子接着道:“是啊,可惜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若是没有那件事,师姐也没机会成为太荒之主,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祸得福。


    白拂英站在树下,淡淡道:“祸就是祸,福就是福,因祸得福不过是找补之语,祸与福哪能混为一谈?”


    若一个人在受了大灾大难后有了福报,那他要么该庆幸自己的运气,要么该感谢自己的努力,哪有感谢灾祸的道理?


    反正她是不会感谢。


    这几人说得冠冕堂皇,好像不帮助她,只是因为他们无能为力。


    可白拂英看着他们的脸,却总能想起她被判决时,他们露出的讥诮眼神。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几名弟子讪笑两声,不说话了。


    白拂英回头看了眼负责监视她的两名弟子,摇了摇头:“我叙完旧了,走吧。”


    两名弟子连忙跟上,三道身影消失在金橘色花林的尽头。


    几名内门弟子看着他们离开,这才感觉脑海中时刻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松。


    “这白拂英的气息比起以前,可不止强了一两成啊。”


    另一名弟子讥讽道:“废话,人家现在可是太荒之主,比以前威风多了,都能反过来查玄云了。”


    “说起来,我早上路过执法堂的时候,看到调查队的人在调看卷宗了。他们会不会真查到什么?”


    “……让他们查呗,我们还能拦着吗?就算查到了,也不关我们这些普通弟子的事。”


    玄云作为三宗之一,还是有些底蕴的。


    就算被查出来问题,处罚谢眠玉、叶梦


    蓁这些罪魁祸首补救一下,再赔偿一下白拂英,顶多也就是丢一点脸。


    过个十年八年,修真界的人换了一批,这件事就会变成陈年的老皇历,渐渐被遗忘了。


    影响有,但不至于伤筋动骨,更不会影响到普通弟子。


    几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各自散了。


    不过,比起这些普通弟子,贺松子想的要多得多。


    “宗主,难道我们就要让这白拂英骑在头上?”


    叶长老冷笑一声,脸上的神情显得冰冷而阴鸷。


    贺松子扶着额头,神色凝重:“所以我才想召集各位,问一问各位的看法。”


    另一名长老道:“白拂英势大,且手段凶狠毒辣,我们还是别与她交恶为好。她愿意调查,就让她查吧。”


    贺松子点点头:“我也有此意。只不过要是这样……”


    他瞥了眼叶重。叶重和叶梦蓁既有师徒关系,又有亲缘关系,他绝对不会放弃她。


    然而若是想处理这件事,就绝对绕不开叶梦蓁。换言之,得罪白拂英和抛弃叶梦蓁,玄云必须选一个。


    叶重抿着嘴唇,没有立刻说话,室内顿时变得一片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名长老道:“此事事关我玄云,徇私枉法实在不可取。就让调查队调查吧,正好帮我们找出真正的凶手。”


    他没有刻意偏向某一方,但在很多时候,这种不表态已经是一种表态了。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赞成。贺松子瞧了眼叶重,见对方只是端坐在自己的位置没有说话,心头不由得动了动。


    叶重性子急躁,事关叶梦蓁,他不太可能这么淡定。


    难道……他已经做好布置了?


    贺松子拧起眉,眼神微动,但到底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白拂英来到玄云的第二日,就这么过去了。


    而中洲调查队能调查的时间,只有七日。第七日时,调查队就要根据调查到的证据,公开向全中洲宣布调查结果。


    这件事事关重大,当日许多势力的高层都会到场。可以说,胜败只此一举了。


    白拂英回到夜方殿时,邓柳儿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今日一整天都跟着中洲的人东跑西跑,调查情况。


    “如何?”


    邓柳儿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调阅了玄云的卷宗,查看了关于那件事的记载。”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张写了字的纸,递给白拂英。


    白拂英展开一看,只见纸上的墨还没干,便知道这不是卷宗原件,而是邓柳儿凭借记忆默写下来的。


    上面简明扼要地记录了事情的经过,包括一些弟子的证言。


    某年某月某日,内门弟子白拂英擅闯禁地,杀害四名看守弟子,恰巧撞见闻声赶来的叶梦蓁与谢眠玉,被其拦截,盗宝未遂。


    后,双方被闻讯赶来的执法堂弟子拦下审问。白拂英指认叶梦蓁盗宝,叶梦蓁与谢眠玉则证言自己亲眼看到白拂英杀人盗宝。


    最终,宗门判定白拂英勾结邪修、杀害同门、盗宝未遂,多罪并处,判废去修为,流放太荒。


    一行行醒目的黑色墨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跃如白拂英眼帘。白拂英闭上眼,脑海中仿佛闪过了那一日的画面。


    那段记忆被她回忆了太多遍,已经变得寡淡无味了。


    即使白拂英再去想,也很难再从中体会到那种绝望悲愤的情绪。


    很快,她又睁开了双眼,翻到下一张纸,看上面记载的情况。


    比起上一张记载了大致案情经过的纸,这张纸上的东西就比较重要了。白拂英略微扫了一眼,旋即皱起眉。


    这张纸上记载的不是别的,正是当初那几名被杀害的看守弟子的伤势情况。


    根据记载,这几人身上的伤有多处,大多都是剑痕,且剑伤周围有少量水属性灵力分布。


    叶梦蓁不是水灵根,但白拂英是。


    执法堂的人就是依据这些残存的水属性灵力,判断出凶手是白拂英的。


    白拂英放下手,摇了摇头。


    邓柳儿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神色有异,立即问道:“城主,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份卷宗被篡改过。”


    “被篡改了?”


    邓柳儿略有些惊讶。


    像是这些大门派的卷宗,一般在定案的那一刻,就会被封印封存起来。封印上刻有独特的序号,一旦被打开,序号就会消失。


    即使重新封印,序号也会发生变化。若是有人做手脚,必然会影响序号的排列。


    所以,中洲队伍才没发现卷宗被做了手脚。


    因为这份卷宗上的序号是正常的,也就是说,在这几年时间里,它从来没被打开过。


    白拂英之所以能发现不对,也是因为她是亲历者,知道卷宗中的描述有一处与事实不符。


    “水属性灵力。”她指着上面的字,“这里被篡改过。”


    而且篡改卷宗的人似乎就是为了将嫌疑往她身上引,这才特意改成了这句话。


    实际上,叶梦蓁杀人时,为了不暴露身份,没有使用灵力,而是用了浊气。


    不了解浊气的人,很难感知到浊气的存在。


    且浊气在灵力多的情况下消散得也快,所以卷宗上的记载,应该是“没有明显灵力残留”而非“有少量水属性灵力残留”。


    “那他们是如何在保持序号不变的情况下,篡改卷宗的?”


    白拂英道:“在卷宗被封存前,记录就有误了。”


    还真是谨慎。


    要知道,她当时已经沦为废人,在所有人眼里,她都翻不了身了。


    但仍旧有人保持着谨慎,篡改了卷宗记录,不让人抓住任何把柄。


    这份谨慎,绝对不是叶梦蓁和谢眠玉两人能有的。


    白拂英敲了敲面前的桌案,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名来。她眼眸微动,眉宇间闪过一抹思绪。


    看来,是叶梦蓁那位好师尊了。


    他明明已经察觉到了猫腻,但还是选择包庇吗?


    被篡改过的卷宗对白拂英很是不利。不过,白拂英并未因此而担忧。


    反倒是邓柳儿,有些坐不住了。


    “城主,这卷宗被篡改,那我们……怎么办?”


    卷宗如此,叶梦蓁和谢眠玉两个人总不可能自己承认陷害的事,这件事也没有其余证人,这件事就要这么陷入僵局了。


    “不必担心。”白拂英垂下眼,“那些弟子的尸骨还留着。修士尸体腐化极慢,上面的伤应该还在,你找人把它们挖出来就是了。”


    想了想,又道:“另外,还有几个人给叶梦蓁做了不在场的伪证,也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当初这场审判,本就是漏洞百出,现在他们要做的,只不过是将这些漏洞一个个撕扯开,让被掩盖的真相露出来罢了。


    邓柳儿应了一声。白拂英又吩咐了几句,便让她退出了夜方殿。


    他离开后,殿中只剩下白拂英一个人。倒是大殿外面还有不少人。


    这些都是贺松子派过来监视她动向的弟子。


    他们的身影隐藏在黑夜里,看似隐藏得很好,不过对白拂英来说,他们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白拂英好像没发现他们一样,坐在房间里,用传讯灵符联系陆雪绒,询问新城的建造情况。


    修士们建造房屋的效率相当高,加上预算十分充足,不过几日时间,新城已经有了个隐约的轮廓。


    太荒修士们也还算听话。


    主要是因为,不听话的和作恶多端的,早就在几次清洗中被杀,剩下的都还算老实;


    且最开始的兴奋过后,太荒修士们也该思考,自己该如何面对中洲。


    独自一人,当个散修?这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太荒修士们基础不怎么样,若是当个散修,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出头。


    既然如此,不如在白拂英手下好好办事,好歹有个靠山,不至于无依无靠。


    所以,除了少数几个拎不清的被杀鸡儆猴以外,一切都渐渐步入了正轨。


    白拂英掐断了传讯灵符。


    天色已晚,夜幕悄然降临。夜幕下的玄云静悄悄的,走出门,只能听到些许风吹林叶的声音。


    白拂英算了算时间,便站起身,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她的动作十分轻,像是一只金鱼,静静地游过水面,不留任何痕迹。


    即使是夜方殿附近监视她的弟子,也没发现她的行踪,任由她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穿过金橘色的花林,走过一条条山路,最终来到一座山前。


    白拂英仰起头,看着面前这座山。


    很普通的山,算不上高,也算不上大。山上没有种金橘色的花树,山路两边只有一排排的竹林。


    风吹过竹林,竹叶发出沙沙轻响。月光洒下,竹子的影子落在山间小路上,交织成一片暗影。


    白拂英从竹林间走过,衣摆被风吹着拂过竹子,发出轻微的声音。她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不多时,潺潺溪水声响起,前面出现山泉。泉水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凉亭,凉亭中站着一道身影。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穿着一身青色衣袍身姿挺拔。见白拂英过来,他扯了扯嘴角,语气中有几分惊讶。


    “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叶重道,“怎么,难道是想杀了我不成?”


    白拂英停下脚步,就那样看着他。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照得她身形朦胧,宛若身在云端。


    “只是今天看到了叶长老篡改过的卷宗,想来见见你。”


    叶重道:“我这里没有能给你喝的茶,也不想和你叙旧。”


    他对白拂英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恶劣。


    叶重是叶梦蓁的师尊,所以他一直不喜欢白拂英,说是喜欢刁难她也不为过。


    白拂英在玄云时,从来没得到过这位长老的一个好脸色。当然,那都是过去的老皇历了。


    此人性格傲慢,但又不乏谨慎。


    所以在得知卷宗被篡改的第一时间,白拂英就想到了他。


    “那我就直说了。”


    白拂英站在竹林中,轻轻地说道。


    “你不是想保下叶梦蓁吗?可以。”


    叶重挑了挑眉,眯起眼看着她。


    说来也有意思。叶重讨厌白拂英,却从来不曾低估白拂英。


    她还没被流放的时候,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弟子。但从那时起,叶重就能感觉到她的潜力和韧性。


    即使是白拂英修为全废,被逐出玄云的时候,叶重心中也总有种莫名的预感。


    ——她会回来的。


    而现在,她回来了。


    第205章 替罪羊


    叶重警惕地后退一步, 眼中闪过冷光:“你说什么?”


    保下叶梦蓁?


    怎么可能!


    且不说白拂英和叶梦蓁之间有着深仇大恨,就说现在的情况,白拂英和叶梦蓁之间, 只能有一个脱罪。


    白拂英阵仗搞这么大,总不可能让这事情虎头蛇尾地结束吧!


    “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拂英无声地笑了笑, 脸上露出冷然神色。她走上前,坐到那森森的凉亭中,伸手拂去石桌上的竹叶。


    “我知道, 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叶梦蓁被玄云推出来。”


    叶梦蓁不仅是叶重唯一的弟子, 更是他兄长留下的唯一血脉。


    她年幼时就父母双亡,被魔神山的人看重栽培。


    魔神山的人本来没想让她执行潜伏任务, 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 叶梦蓁被叶重认出,跟着叶重去了玄云,成了玄云的弟子。


    而叶重此人极为护短, 对叶梦蓁更是有求必应,即使隐隐察觉到叶梦蓁身份有异,却还是选择护着她。


    “你确实有先见之明, 篡改了卷宗。但是那些尸体你处理了吗?证人你处理了吗?最重要的是, 谢眠玉你处理了吗?”


    “什么?!”叶重猛然看向她,“你什么意思?和谢眠玉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白拂英捏起一片竹叶。


    “他是关键人证, 要是他突然推翻当年为叶梦蓁做出的证言, 再结合其他证据, 叶梦蓁就在劫难逃了。”


    至于谢眠玉会不会推翻证词……这人脑子有病, 不能拿正常人的逻辑推断。


    他什么违反常识的事都做得出来。


    “当年我被判废去修为, 流放太荒。但现在,太荒已经算不上什么可怕的地方了。那叶梦蓁又会被流放到什么地方呢?”


    白拂英用指甲点了点石桌。


    “又或者, 她连被流放的机会都没有。”


    “行了。”叶重撇了撇嘴角,“少来威胁我。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没什么条件,只是叶梦蓁还有用。她不是我的第一目标。”


    听到她直白的话,叶重拧起眉,但还是耐心地听她说了下去。


    “我可以不针对她,但是。”白拂英看着他,“她需要一个替罪羊。”


    毕竟,锅总需要有人背。那几个看守禁地的弟子,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自己死掉的。


    叶重呼出一口气。月光落在他的眼中,让他的眼瞳渗出一种银色的亮光。


    “你是说,谢眠玉?”


    “没错。”


    叶重冷笑:“看来你真是恨他,恨不得他身败名裂,跌进泥沼里。”


    “你不愿意?”


    “没什么不愿意。”


    叶重其实早就看谢眠玉不顺眼了。


    他在边上冷眼看得明明白白。


    叶梦蓁对谢眠玉,是什么都乐意做,而谢眠玉对叶梦蓁的情意,可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况且,他虽不喜白拂英,却知道白拂英对谢眠玉有恩。


    他能污蔑自己的救命恩人,光从这点,就足以看出他的为人。


    这种背信弃义的人,今日能为叶梦蓁污蔑自己的恩人,明日就能为了别人,污蔑叶梦蓁。


    “行。”叶重干脆道,“你说该怎么办?但我可要提醒你,梦蓁对谢眠玉情根深种,可不一定愿意拿他顶罪。”


    “放心好了。”白拂英道,“不需要她愿意。”


    或者说,无论叶梦蓁愿不愿意,都不会影响事情的结果。


    白拂英回到寝居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坐在榻上打坐,一直到次日早上。


    天色微微亮,她就出去练剑。这是她的习惯。


    说起来,她的剑术最初就是脱胎于玄云的基础剑法,后来加以改进,才形成了她现在的剑法。


    没想到,时隔几年,她又能在玄云用出这套剑法了,还真是世事无常。


    邓柳儿正好要出门跟着调查队一起。


    因为她是太荒修士,所以贺松子安排住处的时候,把她和白拂英安排到了一起。


    见白拂英在庭院中练剑,她忍不住停在角落,看了一会儿。院中还有其他几人,都是玄云修士。


    这几名玄云弟子认出这套剑法正是脱胎于玄云基础剑法,不由得暗自感叹。


    玄云基础剑法不是什么高端货,只不过是最烂大街的剑法,通常只有刚入门的弟子会练习。


    白拂英却将这套剑法练出了如此水准,可见她的天赋之高、能力之强。


    这样的人,若是没离开玄云,那玄云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中洲各宗围着看笑话吧。


    玄云弟子们心底感叹,同时也忍不住对谢眠玉和叶梦蓁两人生出些许埋怨来。


    白拂英练完一套剑法,行云流水般收起剑。


    一旁的邓柳儿走上前来,不着痕迹的拍马屁道:“城主的实力又有精进啊。”


    白拂英笑了笑,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你要去调查了?”


    邓柳儿应道:“是。我们约定了辰时集合。”


    白拂英应了一声,伸手布下了一个简易的隔音阵。


    邓柳儿知


    道她有话要说,便垂头听她吩咐。


    白拂英将自己的打算简单说了一遍,只用了一小会儿。


    邓柳儿听到她的想法,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点点头。


    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白拂英撤下了隔音阵,示意邓柳儿可以走了。


    集合后,调查队的人就开始继续调查了。


    邓柳儿按照白拂英的吩咐,没提卷宗造假的事,只说可以把那些弟子的尸体挖出来,重新查验。


    玄云那边本来还有所顾忌,但最后还是没有阻拦,任由他们调查,一副躺平的模样。


    调查队挖出尸骨后重新查验,果然没有发现任何带有属性的灵力。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残留的灵力自然散去了。


    调查队仔细检查,发现伤口处微微变紫。经过邓柳儿的隐晦提醒,他们发现了浊气的存在。


    浊气。在不久之前的中洲,这还是个陌生的概念。


    但随着囚灵之海江家事件的传开,整个中洲的修士,都知道了浊气的存在。


    不过,知道归知道。大部分修士都没见过浊气,也难以感知到浊气,少量的浊气滚在灵力之中,也确实不易察觉。


    众修士看着面前这一缕浊气,纷纷对视。


    其实早在之前,就有人推测这件事也许与魔神山有关,但一直没有确凿证据。


    但现在,他们找到了浊气,说明此事确实可能与魔神山有关联。


    和这个神秘的邪修组织扯上关系,事情可就有些大了。


    与此同时,调查队的修士们也更加确定,白拂英是无辜的。


    她要是魔神山的人,完全没理由和魔神山死磕,三番五次破坏他们的计划。


    那么,真正的凶手是谁?叶梦蓁?还是……谢眠玉?


    见到众人眼神有异,邓柳儿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


    今早的时候,白拂英就给了她命令,让她把嫌疑引到谢眠玉身上。


    邓柳儿深知这事做得不能太刻意,否则就有栽赃嫁祸的嫌疑了。


    所以她只是在不自觉间,在谈话中将叶梦蓁与谢眠玉这一个整体分割开,潜移默化地告诉众人,这两个人单独拆开,也各有嫌疑。


    调查队的修士虽然没有因此怀疑上谢眠玉,但也把他列入了嫌犯候选名单里。


    这样一来,她的目的差不多就达到了。


    之后,只要再稍微引导一下……


    房间外树林里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梅兰竹放下袖子,将笔放置在笔架上,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


    “玄云那边怎么样了?”


    “说是还在调查。”


    “贺松子那边?”


    “没有阻止。”


    “没有阻止。”梅兰竹重复了一遍,轻笑了一声,“缩头乌龟一样,的确是他的性格。”


    她语气中略带几分讥讽,神色也不复往日柔和,这与她之前表现出来的儒雅随和大相径庭。


    “看样子,他是打算舍了叶梦蓁了。”


    与她对话的人站在角落里,垂眸低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谢眠玉呢?”


    “他神魂受创,身体重伤,还断了一只手,正在养伤。”


    梅兰竹皱起眉。


    白拂英那件事后,她就察觉到了不对,特意让人看住谢眠玉,以免他冲动去找她。


    谢眠玉体内的魔神血脉还没有完全觉醒,和白拂英对上,肯定是凶多吉少。


    可惜,谢眠玉并不是听劝的人,执意要去找白拂英,底下的人拦都拦不住。


    他还以为,白拂英是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任由他摆布的懦弱废物呢。


    而结果也和她的猜测一致。这位不自量力的天之骄子,在她手上没走过几个回合,就彻底败下阵来。


    “真是……”


    梅兰竹揉了揉太阳穴。想到这件事,她就头疼得不行。


    也不知道,最终的人选怎么会是这么个废物。换个聪明点的,比如白拂英那样的,哪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算了。”梅兰竹放下手,“马上就要到七日了,是时候去玄云了。”


    阴影里的人讶异道:“您要亲自去玄云?可是剑宗那边的布置?”


    “那边不着急,照旧便是。”梅兰竹声音沉沉,“我还是去玄云看看吧。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206章 请求


    夜晚过去, 天边露出些许鱼肚白。天还没有彻底亮,可玄云山脚下的风仙小镇里,早已躁动了起来。


    穿着各式服装的修士行色匆匆, 在小镇中穿过,朝着玄云的方向赶去。


    也有人并不着急, 只是慢悠悠地坐在路边小摊上,偶尔遇见相熟的人,低声寒暄几句。


    “咦, 寇道友也来这里了啊。”


    “正好在这附近, 就顺路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 已经有好几艘飞舟飞过去了。”


    说话的时候, 又有一艘古朴的浅木色绘云纹飞舟快速从天边划过,如同流星一般落在了玄云,在天空上留下一道云雾被划开的印记。


    “刚刚那个飞舟, 好像挂了灵衍真宗的旗帜呢。”


    “我先前看天明剑宗的飞舟也到了。啧啧啧,这阵仗,可是前所未有地大啊。”


    当然大了。


    毕竟, 这可牵扯了玄云和白拂英的陈年旧怨, 是全修真界都在关心的事。


    审判过程会通过水镜公示,修士们只要略微花上一两块下品灵石, 就能买到子水镜, 远程观看整个过程。


    虽说如此, 但还是有不少好事者赶到了玄云山脚下的风仙镇。


    规模不大的风仙镇一时间挤满了外来者, 玄云不得不派出一个小队维持秩序, 这才没闹出事端来。


    “城主。”


    身后传来邓柳儿的声音。


    “该出发了。”


    “知道了。”


    白拂英应了一声,脊背仍然是挺直的。邓柳儿听到她的声音, 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她。


    他们这位城主的情绪,永远让人猜不透。


    她的喜怒哀乐似乎都不鲜明,像是晨间淡淡的山雾一般,无形无质,却总是笼罩着天地间的万物,驱之不去,散之不尽。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力量才让人格外信服。


    邓柳儿觉得自己是太荒一等一的圆滑狡诈。可尽管如此,在白拂英面前,她也生不出一丁点儿反叛的心思。


    许是她愣神的时间略微有些长,被白拂英察觉到了。白拂英转过身,掀开眼帘:“怎么了?”


    “没怎么。”邓柳儿赶紧回过神,恭敬道,“就是想到城主的仇终于要报了,心里也忍不住高兴。”


    “我的仇报了吗?”


    白拂英喃喃重复了一遍,似是自语。随后,她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没有。她的仇还没有报完。


    玄云重审此案,这是他们应该做的。查出来不对,他们丢脸、不得不给白拂英赔礼道歉,这也是他们应得的。


    如果让他们承受本就应该承受的惩罚是报复,那这报复未免也太过轻松简单了些。


    白拂英没有继续说话。几名侍女上前,为她披上外袍。这件衣裳仍旧是黑色的,只是上面用金线做了点缀,看起来更庄严肃穆了几分。


    衣服是邓柳儿准备的。白拂英没心思准备这些,不过别人要是准备好了,她也不会拒绝。


    “走吧。”


    走出夜方殿,就能感受到秋天清爽的风。白拂英将头发捋到耳后,朝着玄云主山的方向飞去。


    时辰还早,她并不着急,只是一步一步地走上主山的山阶。


    这条路比较偏僻荒凉,很少有弟子选择从这里上山。


    不过,这是白拂英以前最喜欢的路。


    这条路她走了太多年,连哪里的石阶有条裂缝、哪里的树上有个鸟巢都一清二楚。


    只不过,从前她上山的脚步永远是轻盈的、快速的。


    而现在,她的脚步却变得极为缓慢,一步一个脚印,如同最后一次走这条山路一般慎重,像是在与这条路做一次最后的道别。


    邓柳儿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同时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因为路比较偏,所以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走在山中,只能听到清脆的鸟鸣。


    走到半山腰处,山路突然变得平坦了很多,面前也多出了一片竹林。


    视线穿过竹林的缝隙,能隐隐约约见到一座小小的竹屋。竹屋前的藤椅上,坐着一位老人。


    白拂英顿住了脚步。


    那名老人从藤椅上坐直身体,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四目相对,半晌,他才喃喃道:“是你……”


    白拂英道:“孟长老别来无恙?”


    她的话中没有讥诮意味,只是轻柔地问了一声好。


    白拂英对玄云抱有恶意,但她对这位老人,却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到了现在,她还一如既往地尊敬他。


    他姓孟,是玄云主山的守山长老。


    白拂英从前常走这条路,因此与孟长老很是熟悉,他也教了她不少东西,是她最敬重的长辈。


    当年她被诬陷,只有孟长老信任她,再三替她求情。


    可惜的是,太多人都想息事宁人,而孟长老不是实权长老,他的话没那么有分量。


    听到白拂英的话,孟长老长叹一声:“没什么好不好的,像以前一样,守着这座山罢了。”


    只不过,再也没有一个小弟子经常走这条路和他说话罢了。


    “你在太荒过得怎么样?”


    邓柳儿自知两人要叙旧,于是很有眼色地去了竹林里稍远些的地方。竹屋前就只剩下白拂英和孟长老两人。


    白拂英简短地回答道:“尚可。”


    简单的回答,没有多余的形容。


    孟长老知道,她与自己生分了。


    毕竟,她以前可是连手上被树叶划了个小口子,都要找人倾诉一番的性格。


    这种生分并非她刻意为之,而是那样自然而然的。可就是自然而然的疏远,才让人觉得格外痛心。


    孟长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放过谢眠玉和叶梦蓁。确实,他们欠你太多,你报复他们也是应该。”


    白拂英静静地听着,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可我知道,你并不是那样冷酷无情的人。”孟长老突然对她行了个大礼,深吸一口气,“你的修为高了,地位也高了。我这把老骨头挡不住你,但看在我的情分上,能否放过玄云?”


    白拂英被送上流放太荒的飞舟的那日,他去看过她。


    当时她修为全无,遍体鳞伤,却露出如同困兽一般满是戾气与仇恨的眼神。


    那眼神足够将一个人扭曲,他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他承认,他害怕了,退缩了。他也知道,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么一两个人。


    她恨所有人。


    恨主谋,恨帮凶,也恨那些沉默的刽子手,恨那些冷眼旁观,对她指指点点的人。


    那种恨意难以用语言描述。也许憎恨就像是瘟疫,不断堆积、不断蔓延,终有一天会将玄云吞噬。


    可玄云有罪有应得的人,也有无辜的人。有些人什么都没做。


    他知道,若自己说出这句话,白拂英和他那点情分也就岌岌可危了。但他不得不说,也不能不说。


    “放过玄云吧。玄云太大了,有很多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并没有参与当初的事,放逐你的决定也不是他们下的,和他们无关。”


    白拂英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渐渐变冷了。


    她侧过身,不再去看这位自己曾经十分敬重的长辈。


    她拒绝道:“不可能。”


    这三个字似乎压垮了孟长老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让他的脊背彻底垮了下来。


    “如果你只想说这些,那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白拂英把手放在剑柄上,绣了金线的衣摆拂过地上刚冒出尖角的竹笋。


    “当初加害我的是整个玄云,现在我要报复的,也是整个玄云。不要劝我了。”


    白拂英拍了拍手,邓柳儿从另一边的竹林里走了出来。


    刚一来到附近,她就注意到了竹屋边上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邓柳儿瞄了一眼面色颓败的孟长老,又看了眼神情冷淡的白拂英,就知道这两人定是发生什么不快了。


    玄云的人,真是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不由得腹诽道。


    中洲的人呢,最大的缺点就是爱心存幻想。明明自己心里清楚,好事发生的概率小得不行,却偏偏喜欢自我麻痹。


    太荒的人就不一样了。太荒修士做事,从来都是做最坏的打算的。


    邓柳儿心里想着,脸上却没露出什么异样。她低眉顺眼地跟在白拂英身后,不发一言,好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


    白拂英看着孟长老,似乎要再说些什么。孟长老似有所感,挣扎着,不想让她说出那句话。


    “白拂英,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白拂英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我会彻底毁掉玄云,让它被中洲除名,永远消失在修真界的历史上。”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然而听到她话的两人均是心神震动,一时间竟哑口无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毁掉玄云,让玄云被中洲除名?


    换作旁人,即便说了这话,恐怕也会被人当成吹牛,多半要引来一阵哄笑。


    可白拂英……


    没人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她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胆量。


    一个人若是有实力和胆量,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她做不了的。


    她……真的执意如此吗?


    良久,孟长老才刚反应过来一般,猛然抬起头。一阵轻风从竹林中划过,带着萧瑟的风声,而面前的小路上,早已空无一人。


    “城主……”


    两人穿过竹林,继续向上走。一直走了老远,邓柳儿才讷讷地叫了白拂英一声。


    “什么事?”


    “您真的要让玄云被中洲除名吗?”


    白拂英拧了拧眉头,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脸上露出一种冷峻的笑容:“怎么,你也想劝阻我?”


    虽说白拂英平时就一直是这么个冷漠的模样,但邓柳儿知道,这次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白拂英当然不高兴。


    其实对孟长老的选择,她早有预料。


    不过就算如此,当他真的选择站在玄云那边,利用自己与她曾经的感情劝她放弃复仇的时候,她心中还是生出一种不满来。


    想到曾经与她亲如姐妹的宁纯,再想到这位对她颇有关照的长辈……


    明明她没做错什么,但当她和玄云分别被放在天秤的两端时,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后者。


    因为玄云人多?还是因为她势单力薄,所以就应当选择退让?


    可她一个人的恨意再多,分散到玄云每个人身上,也只剩雪花大的、不痛不痒的一小片。


    而玄云对她的恶意再少,一人一句话,堆到一个人身上,也足以毁灭一个人的一生。


    “不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邓柳儿见她面有不悦,连忙补救道,“城主,毁灭玄云倒算不得什么,但是被中洲除名……”


    白拂英挑了挑眉,等她继续向下说。


    “众所周知,只有被判定与邪修勾结、同流合污的宗门,才会被中洲除名呀。”


    且中洲对这种针对宗门的罪行判定极其严格,只有像江家那样,有明确证据、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才会被除名。


    而江家被除名也是因为江家大部分人都死了。要是有主支活着,那还有得调查呢。


    而玄云,做的事虽然不地道,但还是不能和江家相提并论的。让玄云被中洲除名,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并不现实。


    “无辜的人能被污蔑成邪修,清白的宗门自然也能被中洲除名。”


    白拂英掀了掀眼皮,继续向前走。


    “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现在并不着急。继续走吧,别误了时辰。”


    她可不想错过这场重要的审判。


    “还没来吗?”


    梅兰竹手指动了动,余光瞄向另一边空着的座位。


    坐在她身侧的李秀剑抬了抬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贺松子则是坐在上首位置,闻言随和地微笑道:“怕是有事耽搁了。反正时辰未到,再等等也无妨。”


    周围的弟子看着满殿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三宗宗主汇首,属于高阶修士的气息在大殿中盘踞。


    即使三人都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弟子们仍能感受到那股沉甸甸的压迫感。


    这就是高阶修士,一宗之主。


    而现在,这三位宗主聚集在一起,只为了一个人。


    想到这里,众人忍不住看向殿外,似乎期待着看到某人的身影。几息后,在水镜的画面中,一道人影缓缓走进大殿内。


    第207章 审判


    因为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 白拂英来的时候,殿内已经坐满了人。


    简单一扫,就能看到好几张熟面孔。灵衍真宗的梅兰竹, 天明剑宗的李秀剑,陈家家主, 裴家长老,还有……


    白拂英的目光在散修联盟的席位上停滞了一瞬。


    熟悉的身影坐在桌案后。见白拂英看了过来,她微不可察地对她微笑了一下。


    白拂英顿了一瞬, 轻轻点了点头。


    十玉殿已经坐满了, 只有一个位置还空着,似乎是特意给她留出来的。


    那个座位很靠前, 被夹在了贺松子和梅兰竹之间, 对面则是李秀剑。


    许是因为,她是当事人之一吧。


    白拂英没有犹豫,径直走到桌案后坐下。桌案上摆了清茶, 茶还热着,氤氲热气从白玉杯中飘起,逐渐升腾到半空中。


    坐在她斜对面的, 也是白拂英的一个老熟人, 符明真君。


    短短一年间,这位德高望重的中立修士已经多次主持大会, 而且每次的事情, 都是白拂英搞出来的。


    也算是有缘了。


    符明真君见到白拂英, 对她点了点头, 略有些头疼。


    他是没想到, 白拂英这么能惹事。他这一年经历的事,比过去一百年还要多上许多。


    不过……这些事似乎也不能怪白拂英吧。


    想到提前看到的那些情报, 什么罚命剑阵,什么流放太荒,符明真君看着白拂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


    白拂英没注意到符明真君的眼神。或许她注意到了,但不是十分在意。


    她不太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白城主。”


    左手边的梅兰竹对白拂英笑了笑。她穿了身月白色的衣裳,身后跟着齐玄霜。


    “又见面了。”


    梅兰竹看起来还挺友善。当然也只是看起来。


    白拂英不咸不淡地回应道:“辛苦梅宗主走这一趟了。灵衍和玄云离得可不近啊。”


    “毕竟玄云和灵衍同列三宗,我又恰好有时间,总应该来看一看。”


    贺松子一直密切关注着白拂英的动作。听到梅兰竹的话,他适时举起茶杯:“我现在这里谢过梅宗主的关心了。”


    “哪里哪里。”


    三人都没有露出什么负面情绪,一时间看着还挺和谐。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层和谐的表皮下,早已是狂风怒号、巨浪翻涌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一炷香已经燃到尽头。洪亮的钟声再度响起,清脆空灵的声音惊起栖息在林中的飞鸟,带起清脆的鸟鸣。


    依照惯例,开始之前,先是一段冗长的开场。


    开场过后,这场针对白拂英和玄云的审判,就真正开始了。


    调查队的人先是上场,陈述并展示了玄云卷宗记载的案件经过。当说到水属性灵力一项的时候,场上所有目光都落在了白拂英身上。


    整个中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白拂英就是水灵根。且她剑道造诣不低,和那些尸体上的剑痕也能对得上。


    光从卷宗上来看,白拂英是凶手的可能性似乎确实大一些。


    “白城主有什么看法?”


    符明真君听完叙述,视线也落在了白拂英身上。


    白拂英作为当事人,本不该坐在旁观席上。可是她是当事人的同时也是一方势力之主,还是谁也不愿意招惹的知名狠人。


    中洲各方都觉得,有必要给她一些尊重。所以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对她坐在一边这一点提出任何异议。


    白拂英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左手边的梅兰竹轻轻唤了一声:“白城主?”


    “我没什么看法。”白拂英抬起眼,“水灵根作为五种灵根之一,本就不算罕见。且不止水灵根,水灵根的变种冰灵根,也能模拟出水属性灵力的效果。”


    众人心里同时一突,不知道她突然提起冰灵根是有何意图。


    叶梦蓁不是水灵根,但也不是冰灵根啊。


    “至于剑痕,也不是什么有明确针对性的证据。”


    白拂英看向李秀剑:“李宗主作为中洲剑修之首,应该也知道,剑是中洲最常见的武器。不管是不是剑修,手段高不高明,伪造出剑痕都不难。”


    李秀剑沉默几息,才慢半拍地“嗯”了一声。


    见她回应,白拂英眼瞳微动,又继续向下说。


    “况且,光靠陈年卷宗就定我的罪,未免太过武断。我听说调查队还去查验了当年死去弟子的尸骨,不如听了,再下论断。”


    她的辩驳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众人原本对她有些怀疑,但听她这么说,也觉得卷宗上记载的东西很难指定某个人。


    符明真君颔首:“好。那就说说你们在尸体上查验到的东西吧。”


    负责带领调查队的林山青上前一步,不偏不倚地把验尸的过程和结论都说了一遍。


    尸体上没查到所谓的水属性灵力,但查到了浊气。此消息一出,顿时引爆了整个中洲的舆论。


    玄云之外,通过水镜听到林山青的陈述的修士们都沸腾了起来。


    在现在的中洲,魔神山称得上是一个热点话题。


    “魔神山!真是他们!”


    “等等,我知道白拂英为什么那么喜欢针对魔神山了。原来她就是被魔神山的邪修陷害了!”


    “这么说,玄云里面混进了邪修?那可是三大宗啊!”


    不仅是玄云之外,就连玄云大殿之中,也有长老宗主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本来众人来这里只是想看热闹,顺便当个见证。可是事关魔神山,这件事其他人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白拂英的右手边,贺松子眼瞳微缩,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


    他表现得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调查队会查出来这么一件事。


    而这件事就这么明晃晃地被揭露,玄云也免不了被中洲声讨斥责。此事带来的影响,要比他事先估量得要大得多。


    白拂英看了他一眼。


    似乎注意到了白拂英的目光,贺松子只是失态了一瞬,就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恢复了镇定。


    白拂英笑了一声:“贺宗主很惊讶?”


    “自然是惊讶的。”贺松子顿了顿,“没想到这件事有魔神山邪修从中作梗,是我玄云失察了。白城主放心,我们一定会……配合调查。”


    最后这四个字,他说得很轻,几乎被淹没在了滔滔的人声之中。


    白拂英又看向另一侧的梅兰竹。


    相比贺松子,梅兰竹的表情就要放松许多。


    但白拂英却能感觉到梅兰竹脊背挺直,手一直紧紧攥着手中茶杯,显然是紧张惊讶到了极点。


    梅兰竹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揭露出来。


    会不会牵扯到谢眠玉?


    想到这里,她不着痕迹地蹙起眉。


    按理来说,谢眠玉是不该掺和到这件事中的。因为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魔神血脉的事。


    之所以作伪证,纯粹是因为他自己犯贱,不给自己找点事不痛快。


    现在好了,东窗事发。


    幸好前面还有个叶梦蓁顶着,他顶多犯个包庇罪,不至于被她拖下水。


    至于叶梦蓁……就安心当个弃子吧。想来她也愿意为谢眠玉扛下一切。


    “白城主。”梅兰竹侧过头。


    白拂英放下茶盏:“梅宗主好像不是特别意外。”


    “……我当然也惊讶。只是身为一宗之主,总不好喜形于色。”


    白拂英点了点头,又道:“说起来,贵宗不是有个萧莹吗?我听人说,萧莹也被认定为是魔神山邪修了?”


    提到这个名字,梅兰竹眼神一动,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我倒希望她是被冤枉的。毕竟,”她垂下眼眸,沉沉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


    梅兰竹说这句话时,齐玄霜就站在她的身后。听闻此言,她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肃静。肃静。”


    几息后,符明真君也反应了过来,敲钟结束了众人的交谈。


    杂声渐渐小了下去,大殿重归寂静,静得几乎能听到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符明真君才看向林山青:“林长老说得可属实?”


    林山青点头:“我以个人以及散修联盟的名誉担保,我所说的,就是在调查中看到的。”


    符明真君又问:“浊气分布如何?”


    林山青思索几息:“浊气很少,且都分布在剑痕周围,没有过多逸散。”


    符明真君点头。


    “可还有其他人证物证?”


    林山青道:“我们找到了当时为叶梦蓁做证的几人。”


    话毕,有几人被带了上来。这些人都穿着玄云弟子服,修为都处在练气和筑基阶段,看样子是普通外门弟子。


    从禁地被闯入,到白拂英和叶梦蓁交手期间,有一段不算短的空白期——叶梦蓁正是在这段时间,盗走了玄云内的祭器。


    但这几名弟子为叶梦蓁做证,声称自己在这段时间内,看到叶梦蓁和谢眠玉在一起。


    而白拂英的人证曲云廷,却因为爱慕叶梦蓁,不愿意为她做证。


    几人合起伙来,编造了一个谎言的巨网。


    可就是这么一张漏洞百出的巨网,却将白拂英死死罩住,让她走不脱,逃不得。


    第208章 栽赃


    几名弟子被带上前来, 略有些怯懦。


    他们虽然已经诬陷过白拂英一次,但上次参与的,顶多只有宗门内的一些长老和玄云执法堂的成员。


    且当时玄云的舆论一直偏向叶梦蓁, 他们顺风说话,当然不觉得有多么困难了。


    可现在形势却来了个大逆转。


    不管在宗门内还是宗门外, 都有不少人同情白拂英,质疑他们的证言。


    他们身上本就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了。


    再走进来一看,只见大殿中的, 坐的是各个势力的长老、宗主, 这些人轻易不聚集在一起,现在却为了这场审判而来。


    而他们要污蔑的白拂英, 恰恰是这些人中气势最足的那一个。


    她坐在席位上, 正含笑看着他们。只是那笑容冷冽,像是从雪山最顶上吹过来的冷风。


    他们怎么敢说谎!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几人心一横, 不去看她,快步走上前来。


    符明真君扫了几人一眼,见他们眼神躲闪, 就猜到了七八成了。


    这几个人, 就算没撒谎,也称不上问心无愧。


    他心里摇摇头, 严肃道:“案宗里写到, 你们曾于戌时二刻见到叶梦蓁和谢眠玉走在太明山后山桃花林中?”


    戌时二刻至三刻, 就是执法堂推断的几名死者死亡时间。


    这个时间并不十分清晰, 不过太明山距离禁地所在有一段距离, 如果几人真的于戌时二刻见到叶梦蓁,那她不可能在一刻钟之内跑到禁地。


    几名弟子对视一眼, 道:“是的,我们看见了。”


    “你们可确定那是叶梦蓁和谢眠玉?”


    其中一名弟子上前:“弟子确定。叶师姐还与弟子说话来着。”


    符明真君道:“你们说什么了?”


    虽然卷宗中都有记载,但有些事还是需要再问一遍。


    “叶师姐问弟子‘有没有见过白拂英白师妹?’,弟子回答‘没有’。”


    白拂英坐在桌案后,喝了一口茶,好像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般,毫不在意弟子说了什么。


    符明真君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下方:“叶梦蓁,谢眠玉可在?”


    叶梦蓁和谢眠玉老早就被带到这边了。


    不过他们可没有白拂英这么好的待遇,只能待在下面听着符明真君询问,不到他们说话的时候,就绝不能说一句话。


    叶梦蓁垂着头,不敢看白拂英。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恐惧。


    任何一个人,即将被扔在这么多人面前等待判决。一旦被翻案,她的一切——地位,名气,还有谢眠玉,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她不能承受这个结果。


    可是,她根本没有能力干涉这场审判。


    至于谢眠玉,仍旧沉默寡言。比起上次见他时,他更瘦了——说是瘦,倒不如说是干瘪,好像太荒一行夺走了他的所有精气神。


    白拂英明白他的感觉。


    当初她屡次逃跑,但屡次被他捉住时,也是这个感觉。


    两人走上前,众人的视线顿时从白拂英身上转移到了这两人身上。可一看之下,众修士纷纷皱起眉,齐声叹息。


    这谢眠玉,从前也是个天之骄子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变成了这个模样。


    只有几名知道些内情的,偷偷瞄了白拂英一眼。


    符明真君轻咳一声,示意众人肃静。紧接着,他才看向两人:“叶梦蓁,谢眠玉,这四名弟子说的可否属实?”


    叶梦蓁道:“回真君,他们说的……属实。”


    符明真君的视线又挪到谢眠玉身上,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谢眠玉沉默几息,道:“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就听边上传来一声嘲讽的轻笑。


    众修士朝声源处望去,想看看是谁提出质疑,然而一看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白拂英。


    梅兰竹眼神微动:“白城主,他的话,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贺松子也朝白拂英看过来,却没有说话。


    这种场合,他这敏感的身份,不适合说太多。


    “当然。”


    白拂英站起身,黑色的衣袍如同瀑布一般滚落,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不过比她脸色更苍白的,只有谢眠玉的脸色。


    在白拂英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就倏然抬起头,用一种略带恨意和暴戾气息的复杂目光看着她,血丝渐渐攀上他的眼白,让他看起来犹如一只野兽。


    符明真君道:“白城主?”


    白拂英从桌案后走出来:“符明真君,我想问几个问题。”


    她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就知道,好戏要彻底开场了。


    之前那些,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符明真君略一沉吟,就回答道:“好,白城主请问吧。”


    白拂英轻轻颔首,然后走到谢眠玉面前。两人有一瞬间的对视,两双眼睛,一双平静如江水,一双轻轻颤动,饱含憎恨。


    几年前,在同样的大殿中,同样的两双眼,同样的对视。


    只是情形,却已完全不同。


    “在弟子的说辞中,戌时二刻曾目击谢眠玉和叶梦蓁在一起。你们确定没有看错,也没有记错,是不是?”


    弟子点头:“是。”


    他们有些不明白,白拂英为什么要问这些已经陈述过一遍的事。


    其他人倒是清楚,白拂英这是在确认,也是在截掉几人的后路。


    “而谢眠玉……”白拂英微微抬了抬头,“你替叶梦蓁作证,说是亲眼看到我杀人,你能肯定吧?”


    谢眠玉道:“是。”他的声音比以往要嘶哑低沉得多。


    “可是,众所皆知,太明山到禁地虽然同在玄云范围内,却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离得很远,一刻钟之内无法赶到。而那几名死者的死亡时间,不会晚于戌时三刻。”


    白拂英声音十分轻柔,不急不


    缓,是她一贯的说话风格。


    “那你,又是如何正好目击到我杀人行凶的呢?”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众人不由得顺着白拂英的思路向下想。


    对哦。就算白拂英真的杀了人,谢眠玉赶到时,看到的也该是满地的尸体才对。


    这是个明显的漏洞按理来说,玄云执法队的人不应该没发现。


    而那几名作伪证的弟子也开始慌了,眼神越发躲闪,四处乱飘,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就是不敢看白拂英。


    叶梦蓁也慌了。她上前一步:“也许只是谢师兄记错了!”


    这明显是病急乱投医的说辞。修士记忆力好得很,根本不存在什么记错的问题。


    一瞬间,嘈杂的声音又在大殿中爆开,许多人对叶梦蓁的说法嗤之以鼻,还有一些人开始谴责起她来。


    叶重坐在一侧,静静看着急着为谢眠玉辩驳的叶梦蓁,手指动了动。


    也许,拉谢眠玉去替罪,对叶梦蓁来说是件好事。


    当然,叶梦蓁自己肯定不这么觉得。


    “记错了?但是你却没有记错。”


    白拂英用指尖点了点袖子,目光锐利如剑:“当初审判的时候,你是如何说的?”


    叶梦蓁被她气势一震,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白拂英轻笑一声,视线落在一边的林山青身上:“林长老,你能否替她说一说?”


    林山青点点头,拿着案宗上前一步,沉声念出案宗上的话。


    “我与谢眠玉到达禁地时,看到白拂英站在尸体之中,剑上还在滴血。看守弟子都倒在了地上,疑似被她杀害。”


    “叶梦蓁和谢眠玉、以及几名作证弟子的说辞有很大的矛盾,玄云执法堂的人没发现吗?”


    白拂英将二人质问得哑口无言,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垂下眼眸,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梅兰竹道:“许是一时粗心大意,没有发现吧。”


    白拂英侧目瞧了眼梅兰竹,梅兰竹对她露出个温良的笑容。


    “那看来,玄云以后得小心一些了。”


    她不咸不淡地说道。


    贺松子在一旁没说话。


    符明真君道:“证言的确有不小的矛盾之处。”


    他的目光锋利,如刀子一般从几人身上扫过。符明真君虽是中洲知名的老好人,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威望。


    没有威望的人,又怎么会几次担任最重要的中立修士一职?


    几名弟子本就心虚,实力也不高,只是不同的外门弟子。


    谎言被拆穿,被他这么一扫,顿时承受不住压力,有两人顿时觉得身体一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下意识吐出了口。


    “是……是谢师兄让我们这么说的!”


    没错,这是谢眠玉的又一迷惑行为。


    他当时不知道魔神山的事,是真的信任叶梦蓁多过白拂英。


    出于这份信任,他替叶梦蓁作伪证不说,还收买弟子作伪证。


    这件事也只能是他做的。


    因为事发后,白拂英和叶梦蓁都被严密监视起来,哪里也去不了,只有谢眠玉能自由行动。


    其实有时候,白拂英也很搞不懂。


    谢眠玉都为叶梦蓁做到这份上了,叶梦蓁为什么还一心觉得谢眠玉喜欢的是她白拂英呢?


    符明真君眯起眼,重复了一遍:“是谢眠玉让你们说,曾在桃花林里见到了他们?”


    “没错!”


    “符明真君明鉴,我们只是普通外门弟子,哪敢违抗谢师兄的命令?”


    “是啊,我们要是不答应,恐怕就要悄无声息死在什么地方了!”


    从某方面来讲,他们的借口确实能成立,算不上是推诿责任。


    不过嘛,他们肯定不会说,自己答应是因为想卖谢眠玉一个人情。


    谢眠玉虽然不是宗主贺松子的弟子,但他在宗门里的地位、享受的资源,几乎可以等同于宗主继承人了。


    随便说几句话,换未来宗主一个人情,多么划算?


    符明真君道:“可有什么证据?”


    四名弟子对视一眼。


    “我这里有一瓶谢师兄给的筑基丹,因为没有筑基,所以一直没用。”


    “我这里还剩了一些灵石。”


    四人拼拼凑凑,找出了一些东西,大部分都被用过了。


    毕竟外门弟子手头不宽裕,也攒不下来什么东西。


    最后只拿出了一瓶筑基丹,若干灵石,两个空丹药瓶,但里面的丹药都被用完了。


    调查队的人上前接过东西,查验了一番:“是玄云宗门分配的东西,上面还有玄云的标志。”


    玄云弟子有月例,包括灵石和修炼资源。不同级别的弟子月例不同,且支取发放都有记录,发放的资源上也都有玄云的标记。


    丹药瓶上标记尤为特殊,上面不止有玄云的标志,还有一抹特殊的灵气标记。


    根据这抹标记,对应玄云的册子,能够查询到炼丹人、炼丹批次、支取人等重要信息,方便丹药出问题时追责。


    当然,这都属于玄云内部信息,如非必要,玄云绝对不会让人随意查看,很多弟子甚至不知道丹药瓶里面包含了这么多信息。


    白拂英挑了挑眉,看向贺松子。只见贺松子面色发青,再也没了往日的儒雅。


    “贺宗主。”白拂英道,“事关我的清白,也关乎玄云声誉,宗主可否愿意调取月例册,查一查这赃物到底来自何人?”


    贺松子沉默几息,唤来身后弟子:“去调阅吧。”


    事到如今,就算他不让,又能怎么办?


    早在白拂英指出证言矛盾的那一刻,中洲修士们的心就已经偏了。


    人心自有一杆秤,就算不查,难道就不知道是谁干的了?


    只是……


    贺松子微微叹了一声。


    至于在叹息什么,其实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了。


    弟子拿着他的宗主令牌,带着调查队的人去支取月例册,很快就查出了这几瓶丹药的支取人。


    正是谢眠玉。


    这下,连叶梦蓁都不知道该如何为他辩驳了。


    总不能说是丢了吧?修士丢东西,还专门丢给几个作伪证的弟子,谁信?


    谢眠玉沉默以对。


    现在似乎没有比沉默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而叶梦蓁,心中更是不安。她隐隐觉得,白拂英似乎并不想针对自己,从审判开始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将矛头指向谢眠玉。


    是在报复谢眠玉?


    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而这种不祥的预感,在白拂英说出下一句话时到达了顶峰。


    “想要判断谁是凶手,倒也不难。”她微微笑道,“我觉得最关键的一点,就在那消失的‘水属性灵力’以及浊气上。”


    第209章 倒打一耙


    符明真君点点头:“那么, 白城主可否和我们说一下案发的经过?”


    “可以。”


    白拂英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日,我路过禁地附近,碰到一名满身是血的弟子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我询问情况, 他告诉我有人试图闯入禁地,袭击了看守禁地的弟子。”


    这名弟子也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出来求援, 说完这句话就死了。


    得到消息的白拂英顾不上多想,只身朝着禁地的方向赶去,迎面撞上站在尸体堆边上的叶梦蓁。


    “于是, 我们就打了起来。”


    叶梦蓁又看了白拂英一眼, 心中那股异样感更甚。


    倒不是因为白拂英说谎了。她非但没说谎,还说得相当客观, 甚至隐藏了许多对叶梦蓁不利的事。


    比如, 白拂英迎面撞见叶梦蓁时,她衣摆上有不少血迹。


    再比如,是叶梦蓁先对白拂英动的手。


    叶梦蓁想着, 若是自己站在白拂英这个位置上,肯定不会帮敌人隐瞒,不仅不会隐瞒, 还会添油加醋, 煽风点火。


    难道这个白拂英,圣母心又犯了?


    叶梦蓁知道白拂英这个人, 有时候心肠软到令人憎恶——不过, 那已经是从前的事了。


    白拂英现在的表现, 很难让人把她和“心肠软”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符明真君思索道:“你没有亲眼见到叶梦蓁杀人?”


    “没有, 只见到了尸体。”白拂英敲了敲桌案, “我当时见她站在那里,以为她杀了人, 就与她打了起来。”


    叶梦蓁眉头一动。


    她的感觉没错,白拂英好像……真的在帮她脱罪啊?


    可还不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符明真君就问道:“叶梦蓁,白拂英说的没错吗?”


    “……没错。”


    众人面面相觑。


    真是奇了怪了,两人说法明明是矛盾的,可在这种时候,居然达成了一种诡异的一致。


    那冲突点在哪里呢?


    答案很简单。


    符明真君皱眉:“那谢眠玉呢?在卷宗的记载中,你明明说谢眠玉全程和你在一起。”


    叶梦蓁张了张嘴。此时她突然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把谢眠玉刨出去,她和白拂英的说辞就能完美地对上了。


    人既不是她杀的,也不是她杀的。


    她们两个只是意外在凶案现场碰见,又碰巧误以为对方是凶手,这才打了起来,还互相指认。


    两个人都没错。


    那错的是谁?


    谁是能够相互印证的故事中的唯一不和谐因素?


    谁费尽心机,贿赂弟子让其做证?


    谁的证言前后矛盾,被人当场揭穿?


    叶梦蓁心里在那一瞬间闪过了一个名字。


    不仅是她想到了,其他人也都想到了。


    没人指出那个名字,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谢眠玉身上。


    叶重这时笑了一声,语带讥讽:“白城主和叶梦蓁同时出现在凶案现场,却不代表他们都是凶手。倒是谢眠玉……”


    他眯了眯眼睛。


    叶重的右眼有一道疤。当他眯眼的时候,这道伤疤总是显得尤为可怖。


    “你为何那么急着将脏水泼到白城主身上?案发当晚,你究竟是在何时来到禁地的是在她们之后,还是……之前?”


    人精就是人精,叶重不急着攀扯谢眠玉,而是循序渐进,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而每个问题,都直指谢眠玉。


    “不是这样的!”叶梦蓁道,“我……我的确是跟他一起……”


    “可我来到现场时,却只看到了你一个人。”


    白拂英不疾不徐地拆台:“我们当时打斗了一会儿,谢眠玉才突然出现,不是吗?若他一直在,以我的实力,又怎么能支撑那么久?”


    叶梦蓁语塞。


    越想,她越觉得白拂英说得有道理——她没有说假话,只是顺着他们的话,稍加引导罢了。


    从前对白拂英不利的证据,在她巧妙的引导下,居然直接调转了方向,指向了谢眠玉。


    最离谱的是,完全说得通。


    贺松子轻轻咳了一下:“可是,叶梦蓁为什么要替谢眠玉隐瞒呢?”


    “也许是因为信任。”白拂英凉凉道,“玄云许多弟子都知道叶梦蓁对谢眠玉的感情,在那种情况下,她被蒙蔽了双眼实属正常。”


    图穷匕见!!


    叶梦蓁倏然抬头看向她。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白拂英的目的。


    原来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她,而是谢眠玉!她想让谢眠玉也尝一尝被栽赃陷害的滋味!


    她怎么能这样!


    似乎察觉到了叶梦蓁的视线,白拂英抬起头,对她微笑了一下,眼中一片冰冷。


    符明真君也搞清楚白拂英想说的了。


    “白城主的意思是,你和叶梦蓁互相指责只是误会,真凶是谢眠玉?”


    他寻思了一下,觉得也不是说不通,于是就继续说了下去。


    “假设谢眠玉是真凶,他杀了人正要离开时,叶梦蓁正好过来。于是他躲在了暗处,想等她离开后再逃离现场。”


    白拂英微微点头,接着他的话继续向下说。


    “没想到,还没等叶梦蓁离开,我就到了禁地。我们两人误以为对方是凶手,就打了起来。”


    说到这里,白拂英瞟了一眼叶梦蓁。叶梦蓁一双杏眼都气得通红,想反驳又无法反驳。


    “战斗中,谢眠玉找机会出来,装作刚赶到的样子,站在了叶梦蓁那一边。叶梦蓁本就对他心有爱慕,于是毫不怀疑,默认了他的说法。但两人事先没对过说辞,导致谢眠玉的证言漏洞百出。”


    叶梦蓁道:“你胡说!!”


    她张了张嘴,正要反驳,却听一旁叶重呵斥道:“住口!不许打断白城主的话!”


    叶梦蓁睁大眼,看向自己的师尊。叶重避开她的目光,直接给她来了个禁言诀,让她暂时闭嘴。


    这是唯一一个给叶梦蓁脱罪的机会,他可不想叶梦蓁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放弃这个机会!


    叶梦蓁被封住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声声呜咽。


    叶重神色朝霁,对符明真君行了一礼:“小徒无状,冒犯真君了,等她该说话时,我自然会让她说话。白城主……”


    他看了眼白拂英。


    “你继续说吧。”


    白拂英眉头动了动,接着刚才的话向下说。


    “谢眠玉有心将罪名按在我身上,于是收买了玄云弟子,既想证明他事发时不在场,又想证明他当时和叶梦蓁在一起,彻底断绝了我们两人对上证言的可能。”


    听到这话,所有修士脑海里同时闪过三句话。


    真的是这样吗?


    好像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天才!这就说通了!


    叶梦蓁挣扎着想反驳,却说不出一句话了。


    而谢眠玉则是如梦初醒一般,对白拂英怒目而视:“这就是你的结果?”


    说着,他猛地站起身,想朝着白拂英走去。然而刚一动作,就感觉好几股强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升起,同时按住了他的肩膀。


    若是之前,他还能抵抗一二,但现在他算是半个废人,重伤未愈之下,又如何抵挡?


    咚!


    谢眠玉陡然被按得跪倒在地,只能红着眼,冷冷地看向白拂英。


    那好几股力量里没有白拂英的。白拂英端着茶盏,静静地喝着茶,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眠玉抬起头,看向四周,分辨着几道力量的来源。


    这个家族的长老,那个家族的掌门,平时与白拂英都无甚交情,此时却悍然出手。


    是因为同情白拂英?


    不是。这只是个顺水人情。


    当一个人拥有实力、权势、名望、财富,那全世界都是她的朋友了。


    即使现在的白拂英冷酷、狠辣、桀骜不驯,可她拥有的“朋友”依旧远远多于那个善良、温柔的她。


    这就是这个世界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


    “白拂英……”他恨恨地看着她,“你是在报复我?你还不满意吗?!你还想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


    白拂英放下茶,淡淡道:“不要说得好像我污蔑你似的。是你污蔑我才对。”


    符明真君站在一边,旁观着两人的对话。见白拂英不想搭理谢眠玉,他才看向叶重。


    “叶重长老,请解掉叶梦蓁的禁言诀吧,我想听听她怎么说。”


    叶重犹豫一瞬,到底还是把叶梦蓁的禁言诀给解了。


    禁言诀一解,叶梦蓁顿时大叫起来:“ 不是这样的,你们别听她胡说!是我,是我!都是我做的!人是我杀的,和谢眠玉无关,她是在污蔑谢师兄!”


    众人面面相觑。符明真君看了眼白拂英,白拂英淡定道:“我说了,叶梦蓁对谢眠玉情根深种。”


    “你!!”


    叶梦蓁被她堵得说不出话。这时候,她表现得越激动,就越能印证白拂英的话,别人根本不会信。


    “还有一点。”白拂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微微挑起眉,“那些死去的弟子生前有挣扎过的


    痕迹。叶梦蓁修为在那里,若人是她杀的,她身上也难免留下伤口吧?”


    林山青上前:“符明真君,我们也调查过了。卷宗记载叶梦蓁身上没有伤,这点应该属实。”


    符明真君点了点头。


    叶梦蓁绝望了。


    她并不是没受伤。恰恰相反,当时她受了不轻的伤。


    但她谎称自己是在前几天被妖兽所伤,在和白拂英打斗的过程中伤口撕裂。谢眠玉信了她的话,取了白拂英的血。


    她喝了,伤可不就好了吗。


    “白拂英!你明明知道,我的伤是——”


    白拂英垂下眼帘看着她:“是什么?”


    叶梦蓁浑身一震。


    她说什么?说自己的伤是喝白拂英的血喝好的?


    那强行取她血的呢?不还是谢眠玉?


    这种体质的确会给白拂英带来一些麻烦,但也仅此而已了。


    以她现在的修为,只有她把别人当肥肉的份儿,万万没有别人把她当肥肉的道理。


    反倒是谢眠玉。


    不管修士们私下是怎么想的,强行取别人的血就是修真界公认的邪修行为,要是她说了,后果更严重。


    叶梦蓁看着白拂英。


    她仍然笑着,但那笑容像是雾一样,总让人看不真切。


    叶梦蓁心底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力感。她咽下没说完的话,垂着头,好像失去了全部力气。


    “可是,这虽然说得通,但也只是推测而已。”符明真君又开口,“在没有实质性证据之前,谁也不好下定论。”


    说着,又看了眼贺松子,似有所指道:“玄云如此糊涂。我们中洲,可不能再出这样的冤案了。”


    实际上,符明真君对玄云是既不满,又不理解。


    你们没事惹她干嘛?


    好好的修士,留在玄云有什么不好?现在可好,把人逼到太荒,成了个不安定因素。


    且在座之人,哪个不是人精?这漏洞百出的卷宗,即使粉饰过,也不难看出玄云当初办案是多么敷衍。


    但凡是个有头有脸的宗门,都不能干出这种事,偏偏玄云就干了。


    感受到其他人的眼神,贺松子也是有苦说不出。


    那可是气运之子!换作谁,谁能不动心呢?


    符明真君收回目光。


    不满归不满,但他不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把所有事都一股脑推到谢眠玉身上,这样只会败坏他的名声。


    “尤其事关魔神山邪修。”


    符明真君尽量放轻声音,免得刺激到白拂英。对于这么个定时炸/弹,再小心都不为过。


    “白城主,我觉得我们……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


    听到这话,叶梦蓁和谢眠玉都松了一口气。


    白拂英强归强,但总不能让死人复活指认凶手吧?


    况且这事本来就不是谢眠玉干的,哪里来的证据?


    “直接证据,自然是没有的。”


    白拂英扫视四周,一一看着众人的表情。


    “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些证据,能间接证明谢眠玉的邪修身份。邓柳儿。”


    等候在一边的邓柳儿恭敬应声,走上前来。


    “把东西拿出来。”


    邓柳儿不卑不亢,对着周围修士微微一礼,然后从储物戒中掏出几具尸体来。


    几具尸体已经腐化成白骨,看样子是普通人的尸体而非修士的。


    邓柳儿将白骨平放在地上,而后退到一边。


    众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白拂英把普通人的尸体拿过来干什么。


    第210章 小河村惨案


    林山青也颇觉意外, 之前的调查可没这个环节。


    但他还是走到几具白骨面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


    走近一看就能发现,几具尸骨的胸骨、肋骨都已断裂, 从这点不难推测出他们的死因。


    不过这几具尸体生前都是普通人,修士杀害普通人, 可是中洲的大忌。


    林山青停顿一瞬,开始检查碎裂的胸骨。然而一看,他便惊讶地“咦?”了一声,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见他反应, 众人也都微微直起身。江妙法率先问道:“林长老,你发现什么了?”


    从来到这里开始, 江妙法就一直抿着嘴唇, 闭口不言,毕竟她和白拂英的关系太过敏感,不宜多说。


    她此时突然开口, 让其他人都有些惊讶。


    有些敏感的修士暗自摇头。


    看来江妙法和白拂英的关系,并未因为白拂英微妙的身份和离经叛道的行为而破裂。


    江妙法也是化神期。且她解毒之后因祸得福,修为反而更上一层楼, 中洲甚至有传言说她在计划突破渡劫期。


    以她的身份和实力, 就算对白拂英稍微有点偏向,也会给中洲带来不小的麻烦。


    众人暗自思索, 一时间无人说话。林山青又查看了另外几具尸骨, 这才站起身, 对符明真君拱了拱手。


    “符明真君, 这几具尸骨上都附着着未曾散去的浊气。我想, 这也就是白城主将它们作为证据呈上的原因。”


    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向下说。


    “不过, 这些人应该已经好些年了,上面的浊气已经散去大半,只剩下一丝浊气,但也足够证明其为邪修所杀。除了浊气以外,上面还有少量冰属性灵力残留。”


    听到这话,众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变异冰灵根可比普通灵根稀有多了,哪家势力有冰灵根修士,这修士又是什么修为,众人差不多都是有数的。


    既是冰灵根,又与此事有牵扯的,也只有谢眠玉一人。


    “林长老。”梅兰竹打破了沉默,“水灵根与冰灵根本质同源,留下的灵力痕迹也很容易混淆。你确定是冰属性灵力,而不是水属性吗?”


    虽然林山青性格不错,但听到这质疑也有些不高兴了。


    “梅宗主,我林山青虽不才,但也没老眼昏花到这种程度。冰属性灵力锋利凛冽,水属性偏向柔和,这我还是分得清的。”


    梅兰竹顿了顿:“玄霜,去看看。”


    齐玄霜心里不愿意,但不敢违抗梅兰竹。她对着林山青微微一礼,走上前去。


    林山青脸黑了下来。


    梅兰竹这是质疑他不公正,还是觉得他能力有问题?


    “梅宗主这是信不过我?”


    梅兰竹道:“我并无此意。”


    符明真君见两人都要吵起来了,连忙打圆场:“林长老的人品、能力,那是全中洲有目共睹的。至于梅宗主嘛,呃,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林山青冷哼一声,把脸别了过去,意思是看在符明真君面子上不追究了。


    符明真君见状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感觉奇怪。


    这梅兰竹在中洲,是出了名的好人缘,说话做事是滴水不漏,也没听说过她和林山青或者散修联盟有过不快。


    怎么今天故意给林山青找不痛快?


    见殿内众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梅兰竹心里直摇头。


    ——到底是谁把谢眠玉这个废物抬上桌的?


    他到底被人捏住了多少把柄?又有多少雷还没爆出来?


    被捏住把柄也就罢了。像白拂英,所有人都知道她手里不干净,连她自己都承认杀过玄云的弟子。


    至于东方家那件事更是死无对证,是非全凭她一张嘴。


    中洲的人却好像集体把这件事遗忘了一样,连玄云和裴家两个受害者都没有任何表示,全因她实力强,势力大,无人愿意招惹。


    可谢眠玉呢?


    有魔神血脉加持,居然还越活越回去了。


    梅兰竹用指尖按了按太阳穴。这时,齐玄霜也探查完了:“宗主,确实是冰属性灵力。”


    ……头更疼了。


    林山青又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现在梅宗主信了吧?”


    符明真君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好了,白城主,这尸体是从何处而来啊,和这次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修士们的注意力这才回到白拂英身上。


    刚刚林山青验尸的时候,她就作壁上观,事


    不关己一样。


    见符明真君提问,她才开口:“各位可听说过小河村这个地方?”


    小河村?那是哪里?


    听名字应该是个小村子?


    没听说过。


    见众人一副茫然的样子,白拂英笑了笑:“想来也没人听说过。小河村是玄云辖地天武城下的一个小村子。不过在七年前,这个小村庄已经被屠戮殆尽了。”


    贺松子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玄云接到消息,就派我去调查。我在调查的过程中,遇到了昏迷的谢眠玉,就将他带回了宗门。”


    白拂英说到这里,侧头看着谢眠玉。


    谢眠玉冷声道:“我恨不得从未遇见过你。”


    白拂英笑了笑。


    “该这么说的是我。”


    说罢,她不再看他,继续向下说。


    “后来的事,诸位应该都知道了。谢眠玉醒来后自称失忆,成了我的师弟。而屠戮小河村的邪修至今没有抓到。”


    说到这里,众人对她接下来的话也有了某种预感。


    “我当时没怀疑过谢眠玉。不过现在想来,谢眠玉是如何躲过屠村的?醒来后又为何那么巧合地失忆了?于是,我派人去了埋葬小河村村民尸体的地方,挖出了这几具尸体。”


    刨人坟墓、挖人尸体,这事情做的的确有些不地道。


    不过白拂英觉得,比起这点小事,村民们应该更希望杀害自己的凶手能被绳之以法。


    “结果诸位也看到了。同样是冰属性灵力和浊气,这种组合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两次,应该不是巧合吧?”


    “等一下。”贺松子道,“卷宗上记载的明明是水属性灵力。”


    “看守弟子尸体上没检查出任何灵力。就算有……”


    白拂英的目光扫向左侧,叶重就坐在那里。


    “正如梅宗主所说,水属性和冰属性同出一源,极为相似,容易混淆。玄云执法堂弟子办事敷衍,弄混了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白拂英评价玄云执法堂那句话,所有修士都默默点头。


    他们这次也算是大开眼界,知道了玄云执法堂办事有多不靠谱。


    把冰属性灵力看成水属性什么的……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梅兰竹:“……”


    她万万没想到,刚才替谢眠玉脱罪的借口,居然能反过来扎在自己身上。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再替谢眠玉说话就显得可疑了,于是梅兰竹也只能道:“没错,是有这个可能。”


    贺松子深吸一口气。


    玄云的判定结果失去了权威性,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仅仅是错案,那道歉赔偿,不过是丢点脸。


    可现在种种证据都表明,玄云执法堂办案敷衍、且有心包庇谢眠玉,这要是传出去,玄云还怎么招收新弟子了?


    白拂英以前在玄云是内门弟子,待遇尚且如此,那外门弟子呢?地位不如外门弟子的杂役弟子呢?


    符明真君的声音唤回众人思绪。他看着谢眠玉,问道:“谢眠玉,你对此作何解释呢?”


    虽然证据比较明确,但他总不好只听白拂英一面之词。


    谢眠玉垂眼看着地上的尸体,身材清瘦,神色微冷。


    他长着一张清冷如雪的英俊面庞,可惜一道横亘大半张脸的剑痕破坏了这份美感。


    该作何解释呢?


    谢眠玉没想到,白拂英居然连这种陈年往事都能翻出来。


    难道说,她最开始救下他,就是为了在几年后的今天,给他最后一击吗?


    她怎么能够那么冷漠?他对不起她,但她重伤了他,还斩断了他一只手。难道这还不够吗?


    要怎么样,她才会满意?!


    恨意在心底膨胀,谢眠玉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没来由地变得灼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他的血液,钻破他的皮肤,从他的身体中涌上来。


    白拂英用指腹摩挲着白玉茶盏的边缘,挑起眼角看着谢眠玉。


    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是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双指并拢,灵力在指尖涌动。


    百口莫辩的感觉不好受吧?谢眠玉。


    但这还不是全部,甚至连她经历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之后是怎么个流程来着?


    声名狼藉,修为尽毁,这不算什么。


    最令人感到绝望的,当然是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自以为获得了新生,又一次次被拖入绝望的深渊。


    白拂英将少量灵力注入到法诀中。随后,她便看到谢眠玉皱起眉,闷哼一声。


    他身上的浊气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是白拂英做的手脚。


    说起来,多亏叶梦蓁将那缕神魂还给了谢眠玉,白拂英才能动手脚影响谢眠玉。


    谢眠玉身上本就有着大量浊气,只是那些浊气大多被封印,少量能够被他自由调动。


    白拂英只要调动附着在他神魂上的那点灵力,谢眠玉体内的浊气就会感到被压迫,从而不受控制地翻涌,想要反抗她的力量。


    浊气暴虐,它的反抗可不是想压制就能压制的——尤其是在谢眠玉重伤未愈的情况下。


    不好!!


    梅兰竹瞳孔一缩。作为魔神山的人,她在谢眠玉闷哼的瞬间,就发现了他体内的一样。


    浊气暴动!


    她顾不得其他,捏了一个法诀,灵力大量落在谢眠玉身上,想助他将浊气压制住。


    可她却弄巧成拙,那些浊气见压迫感更强,反而变得更加暴虐,刹那间从谢眠玉体内迸射开来。


    轰!!


    如同炸雷骤然响起,浊气暴虐的力量席卷了整座大殿,冰寒刺骨的灵力混在浊气之中,在浊气的助推下,形成冰锥朝四面八方散去。


    什么?


    在座众人没预料到这番变故,纷纷朝着四周躲闪,亦或是出手抵挡。


    幸好能坐在这里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无人受伤。


    “他要跑!”


    一片混乱之中,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只见谢眠玉的身影以与他实力不符的速度,猛然朝着殿外掠去,眨眼间就要离开大殿。


    “放肆!!”


    符明真君怒喝一声,抬手用灵力画出几道灵符,随后袖子一挥,那几个虚空飘着的字符就朝着谢眠玉飞去。


    字符甫一接触到谢眠玉,就迅速拉伸扩张成几条金色的丝线,密密麻麻地捆在谢眠玉的身上,束缚住他的手脚。


    这字符组成的丝线只有头发丝粗细,却坚韧无比,不仅捆住了谢眠玉,甚至还将他的浊气也压制了下去。


    谢眠玉猛烈地挣扎起来。他的动作太粗暴,有几条金丝甚至深深勒进了他的皮肤,在他身上割出一条一条的血线。


    见他被困住,符明真君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要是让谢眠玉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那他的脸可就丢大了。


    不过想也是不可能,这里除了他还有那么多人呢,光是化神期以上的就有七八位,三宗宗主全都在场,大半个中洲的顶尖战力都聚在这里了。


    众人慌乱,也只是没想到他有胆量在这时候反抗。


    混乱的浊气渐渐平息下来,飞溅起的尘土也随之落下。那强大的浊气就像是昙花一现,被压制得死死的。


    没有了多余力量的干扰,水镜恢复了正常,中洲众人也能看清现场的情况了。


    谢眠玉站在距离殿门口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被符明真君捆着,一步也动不得。


    而在大殿两侧,高阶修士们肃穆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面无表情。倒是他们身后的随从、弟子面露惊色。


    不过,虽说都没太大表情,但高阶修士们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他们心中的想法。


    有人比较放松,时不时打量一下其他人,这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


    有人身体前倾,眉头紧皱,嘴唇抿起,这是因为自己被小看而觉得不悦的。


    有人面色微白,有人眼眸轻动——这是贺松子和梅兰竹。


    完了。


    虽然立场不同,门派不同,但两人心中竟不约而同地闪过这两个字。


    一片寂静。


    良久,李秀剑道:“他,浊气。”


    这位存在感无限接近于零的剑宗宗主打破了死寂。


    而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一样,殿内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是浊气。”


    “我也感觉到了。他身上有浊气,这么说……”


    “看来,白拂英的指控也不是毫无道理嘛。”


    不仅是在场的人议论,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只不过他们说的话要难听得多。


    “这么说,白拂英真的是被这对狗男女冤枉的!”


    “玄云执法堂干什么吃的,这都查不出来?”


    “哪里是查不出来啊,我看他们就是一心想把白拂英推出去给谢眠玉顶罪!”


    “谢眠玉是贺松子私生子吗?”


    “贺松子是谢眠玉私生子吧?”


    “嘘!快看水镜,有新动作了。”


    “各位。”


    白拂英敲了敲桌子。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众人


    都安静了下来。


    “谢眠玉身上的就是浊气,且他意图逃跑。这点各位都是人证,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江妙法立刻道:“我没意见。”


    她一说话,其他人也跟着道:“我也没意见。”


    “我看得真切。”


    “而且要是不心虚,他跑什么啊?”


    李秀剑道:“看见。”


    三宗之一的宗主表了态,白拂英似笑非笑地往两边看了看:“梅宗主,贺宗主,两位刚才看见了吗?”


    贺松子沉默点头。梅兰竹倒是很快整理好了情绪:“自然是看见了。”


    白拂英颔首。符明真君接着说道:


    “不过小河村一事还有诸多不明,不如暂且将谢眠玉收监,慢慢询问,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关于魔神山的情报。至于叶梦蓁……”


    他看着叶梦蓁,有些犯难。


    叶梦蓁这罪名可小可大,往小了说,就是识人不清,被人利用;往大了说就是构陷同门,勾结邪修。


    关键就看白拂英如何想了。


    叶梦蓁咬紧牙关。


    她只是关切地看向谢眠玉,不去看白拂英。


    白拂英挑起眉:“说起来,她不过是被谢眠玉诓骗了罢了。”


    其余人疑惑地看向她。


    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幕的修士,也讨论起来。


    “看样子,白拂英是不打算过多追究了?”


    “虽说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没想到白拂英还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是啊,换作旁人,肯定要落井下石一番,没想到她还替这作伪证的叶梦蓁说话。”


    “我听说白拂英在玄云的时候风评就极好,现在搞成这样,一是怪那居心叵测的谢眠玉,二是怪玄云有眼无珠。”


    白拂英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也不在意。


    符明真君道:“那……”


    叶重则是有些坐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沉声道:“符明真君,小徒被那谢眠玉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犯下这种错事。我自请关她禁闭三十年,罚月例二十年,好让她赎罪。”


    禁闭三十年!


    即使对修士来说,这也不是一个很小的数字。


    况且说是禁闭,那关禁闭的地点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然也难以服众。


    为了让白拂英满意,叶重这次也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他觉得已经可以了。要不是他同意白拂英的提议,将罪都推到谢眠玉身上,那现在叶梦蓁面临的可不只是禁闭和罚俸了。


    说完,叶重停顿了几息,见白拂英没说话,又咬咬牙:“再让她领二十棍恶行杖。”


    恶行杖是玄云中仅次于罚命剑阵的责罚,通常用来惩罚那些犯了大错的弟子。


    二十棍数目不小,足以让叶梦蓁伤筋动骨。


    但总比死了要强。


    叶重说话时,一直紧紧盯着白拂英的脸。见她露出一个微笑,便知白拂英是同意了,心底微松。


    符明真君道:“白城主觉得怎么样?”


    “可以。”白拂英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起身,“有了这次教训,她想必再也不敢轻信旁人了。”


    叶梦蓁死死咬着牙,用双眼瞪着她。


    白拂英帮她?她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但不管白拂英是出于好心还是恶意,叶梦蓁都没有选择,只能被拉出去打恶行杖,打完再送去关禁闭。


    至于谢眠玉,各宗主联合封锁了他身上的灵力和浊气,而后将他扔进寒潭关押,等待调查。


    寒潭恰如其名,是一汪冒着寒气的潭水。这潭水下方有一处极寒地脉,水中无时无刻不冒着寒凉之气。


    这股寒凉之气能腐蚀人的身体,即使是冰灵根也无法抵挡,通常被用来关押重刑犯。


    玄云把他押到这里面,想来也是狠了心要断臂求生,了结了这件事


    一场大戏就此落幕。众宗主、家主事务缠身,自然不可能在玄云多留。


    随着事情告一段落,悬挂着各种旗帜和标志的飞舟也飞离了玄云。修真界风云变幻,一时间,热闹的玄云冷寂了不少。


    符明真君和林山青,以及调查队都留在了玄云,想要继续调查谢眠玉事件。


    而这件事牵扯众多,想要调查明白,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白城主。”


    白拂英回过头。符明真君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原来是符明真君。”


    白拂英转身看他,衣摆随风飞舞,像是一只不断扇动翅膀的黑色蝴蝶。


    符明真君上前一步:“白城主这就走了?”


    他以为白拂英会留到结果出来呢。毕竟她是被害人,有权利知道真相。


    没想到审判一结束,白拂英就要走了。


    “我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中洲也还了我一个公道。”白拂英道,“我没什么理由留在玄云。况且,若我插手此事,其他人说不定会质疑调查结果。”


    符明真君点点头:“你放心,我们会将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的。”


    白拂英脸上露出一抹幽幽的,仿若亡魂一般的微笑。


    她对符明真君微微颔首,而后转过身,踏上了太荒那艘奢华的飞舟。


    夕阳的光芒照在飞舟那面旗帜上,红色的旗子鼓动着,将她半张脸都映成了血色。


    符明真君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地,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预兆。


    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结果。


    而那个结果,对她来说或许并不那么重要。


    这个念头很快,如同闪电一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到符明真君甚至没能抓住它。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飞舟缓缓腾空,而后朝着远方飞去。


    那面飞扬的旗子,一如鲜血般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