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被抓
文森山实验室8层, 一群身着白塔服饰的士兵飞快扫荡敌人。无论是双子塔的叛徒们,还是极乐曼陀天的信徒,都在他们的围攻下束手就擒。
他们势如破竹地冲上9层、10层……踏上11层时, 却被眼前的景象一惊。
11层的实验室几乎不能说是“实验室”, 许多水管错综复杂地盘节在天花板,如同榕树的垂须般垂下许多长方体型水箱。水箱是透明的, 清晰可见里面的混浊液体。随着水箱微微晃动,水波拍在箱体上, 泛起层层荧光。
地面上到处躺着散落的雕塑,从残骸可以分辨出那是神母的雕像。墙壁同样刻着婀娜多姿的神母, 她跪倒在地, 双手高举过头,面朝天,似乎在为天上某人祈福。神母祈福一向是躬身下弯以示慈悲的, 什么人值得她如此虔诚地祈福?
白煜月顺着神母的目光, 望向天花板悬挂的水箱。
“那些水箱……好像是我们毕业考用的那些仪器。”一位哨兵忍不住道,“但比毕业考的液体罐大多了。”
另一位士兵谨慎地到处探寻,在一个小角落里看见这些仪器的名字——“古兹尔之池”。
“我上过古汉语研究课程。”队伍里扛着火箭.炮的远程兵说道, “在两千年以前,中文与英语会出现音节直译现象, 这是一种不太严谨的翻译方法,单纯按音节翻译成看似高大上的字眼。所以这个古兹尔……应该是英文‘Guzzle’, 也就是‘暴食’的意思。”
赫川嘟囔道:“古人拍拍脑袋就给我们出那么多功课。”
跟着白塔士兵一起来到11层的,还有俘虏们。他们就像大闸蟹一样被五花大绑。其中一位在从前是德高望重的资深研究员。无论是出现在各大研讨会, 还是被俘虏, 他都是儒雅俊杰的模样。然而他看见古兹尔之池却咧开嘴一笑,五官都移位了。
“这里蕴含着进化的秘密……难道你们不会困惑吗?为什么哨向的精神体是动物, 为什么向导总是食草动物或中小型动物?为什么哨兵会比向导厉害,而且精神体多是庞大的食肉动物?为什么我们人类会被兽性主导,我们所说的人性又是什么人?”资深研究员的发问越发疯狂,“白塔那些考试仪器只是减弱版,想真正变强就躺进去吧!要么在痛苦中溺毙,要么在痛苦中新生!”
他的声线陡然低沉,老鼠般的眼睛扫过在场的哨兵:“尤其是哨兵们……”
就算大家知道敌人说的话不能信,但不少人都听进去了。
“难怪你年龄那么大了还只是这个位置。”司潼用惯常的嘲讽语气让一部分士兵重新清醒。
年知瑜朝附近的士兵点点头,那人立马要把资深研究员的嘴堵上。
赫川忽然问:“对黑哨兵也有用吗?”
资深研究员在挣扎中说出最后一句话:“呵,这种低浓度的‘食物’,根本喂不饱黑哨兵——”
这话并没有什么营养,但所有与白煜月相熟的人都不禁有些赞同——小黑确实很挑食。
解决完吵闹的俘虏,检查完这一层的安全性,所有人都按照命令原地歇息,并开始烧水吃饭。
他们走了那么久,是时候摄入能量了。
哨兵的伙食都是特制的,通常由与之搭档的向导负责。白煜月却拒绝了所有来帮忙的向导,决定自己弄一个自热便当。他知道自己做饭一般,但总不至于自热米饭都弄不好吧。
但当他吃下第一口,顿时被口腔里横冲直撞的气味呛得咳嗽。
他忘记自己已经解封到30%了,味蕾敏锐度也随之提升,不再是从前那个能随意吃火锅的黑哨兵。
正常哨兵五感敏锐,无法忍受重口味调料。他们都是在与向导链接的情况下,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不断调整食物的用料,才能调制出让哨兵感到美味的食谱。
“难道我这辈子都吃不到好吃的吗……”白煜月沮丧地靠在墙边,捧着一个香喷喷的便当却无法下咽。
“要是小红在就好了……”白煜月开始想念能帮他解决剩饭的小企鹅。
忽然,年知瑜坐到他身边。白煜月连忙正襟危坐。
年知瑜手一翻,如同变魔术般变出一瓶“哨兵特制普适型营养液”。这种营养液号称百分百无色无味无香,仅仅用于裹腹。白塔饭堂每周都会向哨兵们发放这玩意。
白煜月确实饿了,但他却干巴巴地问:“你的梦想难道是当厨师吗?”
年知瑜毫不在意地回答:“如果是为你服务的话。”
白煜月双手僵硬地接过营养液。年知瑜自然而然地把他的便当拿走了。
晚来一步的赫川猛盯这两人。
休息时间结束后,大家聚在一起讨论接下来的任务。
现在仅有几位研究员和那几个重大通缉犯没有找到,但是目前的队伍却人手不足了。俘虏的数量远大于士兵的数量。要是继续行动,说不定会有俘虏趁乱逃跑。
毙掉一些累赘的俘虏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能派出人手去接应别的队伍。
“按理来说极光会那边应该也有一支大队伍。怎么没看见他们?”
“现在哪有什么极光会狱火会。”
“听懂我意思不就得了,就是北星乔那边的队伍。”
“我们大多数从暗流进入实验室,根据情报,14层那里也有一条联通外界的走廊,他们可能是从那里进入了。”
“现在都没联络上他们,不会遭遇意外了吧?”
说这句话的人被众人怒目而瞪,出任务最忌讳乌鸦嘴。
最后众人商定一部分留下来看管俘虏们,另一部分人外出寻找北星乔的队伍。
白煜月自告奋勇地去外出那一队里。他的理由很简单,他够强,而且他有所有极光会人的通讯码,一靠近就能连上对方的信号。
北星乔的通讯器还挺好用……白煜月冷不丁想起里面还有一封北星乔的信。他现在有一点打开来看看的心情了,但现在时机不对,等一切尘埃落定再看吧。
这次出发的搜寻队伍是两人一组,每组都有一辆古董摩托车。他们从黑哨兵的玩具房里搜刮出来的。
“小黑和我一组吧!”赫川努力争取,“我开车老快了!”
司潼已经不能出任务,捧着茶杯在旁边幽幽喝茶。
年知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优雅地邀请道:“请和我一组,白煜月。”
白煜月:“那还是和年知瑜比较好……”
“你最近怎么和他那么亲近?”赫川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就因为你和年知瑜做了吗!”
“咳咳!”司潼猛呛了一口茶水。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几人身上。
“请你不要大声地宣布我和白煜月做了。”年知瑜严肃道。
白煜月有些感动地看向年知瑜,这种情况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礼貌地回答。
年知瑜继续道:“因为如果你总是说年知瑜和白煜月做了,大家都会以为年知瑜和白煜月做了,这样就算‘年知瑜和白煜月做了’只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未来有一天可能真的‘年知瑜和白煜月做了’。”
一大串密集的话砸下来,大家只听见了“年知瑜和白煜月做了”这几个字,纷纷侧目。就算是白塔,白日宣银也不太好吧?
司潼忍无可忍,手里的茶杯已经出现几道裂缝。
白煜月慌忙握住司潼的手:“不要再用精神域了!”
司潼目光下移,不知是呛的还是太激动了,他脸上浮起一层薄红。
过了一会他才吐出一个音节:“哦……”
总之度过了鸡飞狗跳的选择环节,各个搜寻小队总算向上出发,彼此约定最多走到13层就返回大部队,避免老家被偷袭。
……
他们加大马力,从宽敞的排气管冲到上面的楼层,白煜月驾驶着古董摩托车,风驰电掣般驶过古香古色的走廊。这是他拒绝赫川组队的一大原因——他想坐驾驶位!
年知瑜坐在后座,时刻警戒着伙伴或敌人的出现。狂风将他们的发丝都吹乱。
通讯器忽然响起提示声。白煜月双手握着车把没法移动,让年知瑜帮忙查看。年知瑜伸手从白煜月的小臂卡扣拔走通讯器。白煜月的通讯器竟然没有加密,年知瑜轻而易举地找到邮箱界面。
他说道:“发件人的备注是大白鲨,你的朋友吗?”
“是桑齐。”白煜月皱眉道,“他什么时候把信息存我通讯器了?你看看是什么内容。”
年知瑜盯了信件内容好一会儿,才说:“桑齐说北星乔在他手上,他们在14层的祭祀厅。快去找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煜月猛地将车头抬高,极速运转的轮胎在地面摩擦出火花。一阵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响过,重型摩托在原地回转180度,向祭祀厅直直冲去。
“告诉他。”白煜月在迅猛的风中喊道,“他敢对北星乔动手,我就把他做成鲨龙卷!”
鲨龙卷出自21世纪的鲨鱼灾难片,讲述一群鲨鱼和龙卷风组合成大灾难的故事。白煜月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词,但年知瑜显然不知道这个梗,他只能从字面意义上理解。鲨龙卷……应该是等同于蔬菜卷吧?
于是年知瑜拿起通讯器,冷酷又无情地通知:“如果你敢对我们的同学动手,我们会先把你脱水,然后在你意识还清醒的情况下将你的肢体切成不超过2mm的薄片,再一条条地喂给帝企鹅。你最终只能在你的口粮中死无葬之地。”
“是不是有点反人类了……”白煜月听了背后滴下冷汗。
年知瑜的声音掷地有声:“白塔尊严不容挑衅。”
“他又来信息了。”年知瑜再次点开邮件,但他看完后,神情凝重了三分,“他说……封寒也在他手上。”
两人之间顿时静悄悄,劲风也无法吹散这份凝重。
他们都知道封寒实力不容小觑,怎么会栽在桑齐手里?难道是阴沟里翻船?无论如何,这意味着桑齐可能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底牌。
白煜月的神色尤为严肃,眼底下透露出隐隐的怒意。
第092章 永恒梦魇
到达14层, 所有的灯忽然熄灭,宛若好戏开场前的熄灯仪式。桑齐那边贴心地发来路径图,好让白煜月快点与某人见面。
白煜月和年知瑜已经和其他小队打过招呼, 让他们时刻注意14层的动静, 一旦年知瑜发出信号,就随时冲上来进行正义的群殴。
但除此之外, 谁都不要靠近。万一对方拥有和雪国同等级的底牌,那可不是人海战术就能搞定的。
穿过幽深的走廊, 前方忽然出现由通电氖气管组成的文字,灯光如血液般猩红刺眼——“欢迎白煜月”。其中的“煜”摆得七歪八扭, 就像是“立昱”, 看起来摆字的人品味不怎么样。
“是冲我来的。”白煜月低声道。
年知瑜冷静地分析,当下做出决策,他和白煜月分别行动, 不管对方目的是什么, 他们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确认好绕路的路线后,年知瑜下了摩托,却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绅士地道别:“一路保重。”
白煜月胡乱点头。年知瑜又关心道:“冷静些,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白煜月皱着整张脸,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烦意乱。年知瑜直觉白煜月有事瞒着他,但一想到涉及的人里有北星乔, 又觉得很正常。
再三确认好身上的装备后,白煜月旋动油门, 疾驰而去, 轰鸣声响彻整条走廊。车轮驶过一个个红色的箭头,周围的景色都变得模糊。白煜月身体前倾, 目光专注地看向前方。
忽然他闯入一道门槛,前方尽是一个无底大坑。白煜月抬高车身,轮胎滑出刺耳的声音,堪堪在坑洞边缘停住。
在入口处,挂着中英双语标识,“祭祀厅”。
“嗒”
一道清脆的响指声响起,坑洞对面照下一柱灯光,笼罩在一位坐着轮椅打着点滴的青年上。灯光的边缘微微照出一个庞然巨物。那似乎是一只布满斑点的触手,吸附在墙上,用触腕尖举着灯。
“你来了,白煜月。”青年的语气欢喜得如同遇见老友,对他而言他确实认识白煜月很久了。
白煜月注意到对方的体型偏纤细,舌头也不太灵活,会把“白煜月”念成“白月”。但更因为如此,对方的精神体才值得十二分警惕。
“你的名字太难念了。”青年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口音,有些赧颜,“我还是喜欢叫你小黑。小黑,多么可爱的名字。你可以叫我长夏,就像以前那样。”
白煜月当然不会以为对方是死而复生的黑哨兵长夏。答案只有一个,对方是那个冒充长夏AI的长夏。他在以前无聊的时候做过许多和AI聊天的蠢事。长夏这小子简直是以怨报德。
“好想马上碰到你……以前我只能用数据亲吻你,你感受到了吗?你肯定感受不到吧。”长夏捏起脖颈上的围巾深吸一口气,“因为我出来接触后才知道……电子数据相比真实触感是多么不值得一提!但是、但是你——”
长夏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如此柔弱的身躯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暴怒的情绪:“之前在一层切断监控的白火夜就是你,对不对?”
白煜月:“是我。”
他之前在一层看见监控主机显示被入侵,便顺手重启杀毒了。如今想来,长夏的精神体能力一定和电路有关系,就像司潼的银环蛇一样。
看着远处的白煜月,长夏的怒气慢慢地一点点收回了。他拨弄自己的头发,说道:“没关系。一定是我之前给予你的痛苦太不够格了,所以你才用这种方式提醒我。我一定、一定要在你内心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
白煜月反问道:“他们人呢?”
长夏动作一顿,整理了一下围巾。白煜月一眼就看出那是他惯常的系围巾方式,这家伙真是个学人精。
“为了第一次正式见面,我准备了很久,但我读过的书太少了,只能借助身边的力量,就像这样——”
长夏高举双手,附在墙壁的触手扭转灯座,一层微光照亮天花板上的浮雕。
浮雕似乎按历史的轨迹进行。黑哨兵皇帝多疑且嫉妒,下令处死神母接触过的外人。这幅壁画中神母跪倒在地,空洞的双眼毫无感情。皇帝犹如怪物般占据大半副壁画,手中的刀指向之前在壁画里出现过的披白布的人、三只手的人、带刀的人,也指向神母。
“黑哨兵应该实施他处决的能力。”长夏的声音阴仄仄的,“来吧,来选择吧,我一定会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让谁生,我二话不说放了他。”
“首先是这位——大名鼎鼎的极光会会长——”
一道光打在一座笼牢之中。白煜月瞳孔紧缩。笼牢中赫然是血淋淋的北星乔。他的小臂不自然地反折,大概率是断了。旁边撒落军用匕首的碎片,证明他确实奋战到最后一刻。
可没几秒后,白煜月便不再看北星乔,仿佛只是轻微地扫过一位路人。
北星乔还有意识。他承认他打不过长夏,但如此狼狈地出现在小黑面前还不如让他英勇就义。更何况这是他在写信后第一次出现在白煜月面前,不说是丰神俊朗,也该是干净整洁。以敌人的俘虏方式出现,还要小黑救他,又算是什么呢?
可当白煜月真的不再看他,他的内心便拧出复杂的情绪。
“然后是这位——亚历山大岛的守塔人——”
灯光照亮一只庞大的蓝色章鱼,它扭动着布满斑点的触腕,半只身体都在压制身下这个向导,以致于举灯的触腕微微颤抖。
许是为了让白煜月看清,大章鱼艰难地扭动身躯,露出封寒的脸。他还是那副觉得一切事情都很麻烦的模样,好像身陷囹圄了也不能让他的情绪有半点波动。
白煜月一愣,心中浮出看闹剧的荒谬感。
“以及我的活动策划!桑齐——”长夏没有忘记这位小伙伴,快乐地用灯照过去。
桑齐吓得往后一退:“为什么唯独我是介绍真名!”
他察觉到白煜月的目光,某种反派自觉忽然骚动起来,又往前一步:“你真不该救我,现在你两个同学都在我们手上,后悔了吗?”
白煜月没有回答他们。
从刚才起他就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仿佛这一切不是真的,与他无关。他的灵魂游离在空气中,看着张灯结彩的长夏,只是发出轻微的嗤笑声。
长夏在孜孜不倦地讲述这个活动的历史背景,可白煜月一句都没听进去。
封寒扭头避开这恶心的章鱼。要不是他刚链接完雪国,还让雪国在链接状态死冻死了,他才不会被长夏抓过来。
原本封寒以为长夏出手,只是因为封寒把他的哨兵长嬴推进水域里,长夏要为报仇。没想到是带来做威胁小白的筹码。这下糟糕了。
但也仅限于“糟糕”,在封寒的人生里算一个大一点的波澜。封寒信仰船到桥头自然直。生活的一切就像漂泊信天翁一样,遇到风就在天上飞,没有风就在海上睡,一不留神就绕过了整个地球,一切并没有不同。
桑齐朝他走近了几步,似乎想对封寒说什么。
长夏还在喋喋不休。封寒干脆扭头问桑齐:“他到底要干嘛?”
“没那么多时间解释了。”桑齐往前一扑,利用章鱼掩盖自己的身形,“我总不会害你,毕竟我们才是一伙的。你信我,我对你忠心耿耿。”
封寒:“等我回基地后第一个就要拧下你的头。”
桑齐:“你这是恩将仇报!难道你不想北星乔死吗,至少要让他俩反目成仇吧。”
封寒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忽然桑齐沉下语气,仿佛在自言自语:“我推敲过很多次了,这次不会错的。”
此刻白煜月的通讯器微微震动,正是年知瑜敲出的暗码。长夏似乎借助了扩音器,说话有回音,年知瑜都听见了。他说他们相互配合,或许能一人救一个。
可白煜月没有理会通讯器的信号,定定地看着对岸那两人。
年知瑜暗道不好,俘虏中偏偏有北星乔,白煜月与他爱恨恩怨颇多,纠缠十年至人尽皆知,如何不能感情用事?另一个又偏偏是封寒,不仅是完全被卷进来的无辜人士,更是在亚历山大岛的学长、长官,和引路人。白煜月怎么可能对他置之不理?
年知瑜攀在岩壁上,将自己的情绪置之身外,试图判断出白煜月的选择结果,最好的结果还是白煜月能和他商量,可白煜月毫无回应。
他看向上方一动不动的白煜月,不由得有些焦灼。他踩住一个着力点,往上抓住一个坚硬的石块。
谁知他伸手的那一刻,触及了隐藏在黑暗中的透明丝线,下一秒轰天的爆破声与火光炸出,碎石四溅。
“你觉得我不会防备你们的救援?我在周围早已布下陷阱,谁敢过来,都只能迎接死亡的结局。”长夏对发生在脚下的爆炸视而不见,神情淡定地说。
烟尘散去,岩壁上看不见年知瑜的身影了。如果从这样的高度摔下去,说不定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不仅如此,你也不可能击倒我的同时救下他们。不过黑哨兵的反应速度到底有多快,能不能快得过处刑台的电流,我很乐意知道。”长夏继续道,他念出白煜月的昵称时甚至有些柔和,“小黑,你能做的,只有选择。”
白煜月再扫了一眼北星乔。在过往人生里他们有无数次对视,怀着秘而不宣的承诺。但在性命攸关的时刻,白煜月的视线却如海燕亲吻浪花般掠过。北星乔内心某根弦霎时崩断,他宁愿那是恨的眼神,也不想有一天他们沦为平淡。
章鱼扭动了一下身姿,将封寒半个身体露出来。他的衣服和皮肤都覆盖了一层化不掉的白霜,这在温暖的室内很是异常。
封寒怔怔地与白煜月对视。学弟面容似寒霜,但谁都看得出他此刻怒火滔天。封寒毫不怀疑白煜月抓到罪魁祸首后,会开枪直至把一箱弹匣打空。
封寒本有千言万语,但隐秘的心事使他缄口不言,宛若毫无防护地走钢丝,要么成功抵达对岸,要么摔得粉身碎骨。
长夏一直在北星乔身边徘徊,不紧不慢,仿佛胜券在握。
桑齐在封寒身边,似乎履行着自己看管俘虏的职责。他在和雪国一战后身上多处骨折,打了激素裹了绷带才能暂时维持行动。
乍一看他似乎回到与白煜月初见的场景,将自己裹在白布里,将阴谋藏在心里。
他看着白煜月与封寒间如有实质的目光,心潮霎时波涛汹涌。
他想起当时在亚历山大岛逃跑的场景。
他被白煜月捅了一刀,掉入冰缝,慌不择路地逃跑,暗恨他一定要回到基地让世因法把黑哨兵抓起来。
谁知一拐弯就看见了悠闲得宛若在散步的封寒。桑齐顿时龇牙咧嘴:“我肯定有办法将消息传回去!”
“别紧张,我是来留你一命的。”封寒说道。
桑齐冷笑道:“你干嘛?现在想讨好我?晚了!”
封寒:“你以为你把黑哨兵的消息带回去后,第一个死的人是谁?”
桑齐:“不可能是我吧……”
封寒:“黑哨兵变稳定需要‘食物’,长嬴我虽然没见过,但我也知道他一定比你强。所以最实惠经济的用法,就是把身为胎莲法的你做成食物。”
桑齐神色一变。他知道以世因法弱肉强食的作风,绝对会做出这种事。不够强,只能沦为别人的食物。
桑齐喃喃道:“所以我不能暴露黑哨兵的消息……更不能让基地的人看见黑哨兵。”
封寒扔给他一本图册,是冰下走道的最新勘测图,上面的勘测人写着白煜月的名字。他说道:“用这本地图上的路离开,我会负责误导北星乔。但你如果事先暴露了黑哨兵的情况,我回基地后你也别想活了。”
“你为什么要帮黑哨兵……”桑齐困惑不解,“难道你看上他了?”桑齐立刻换了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封寒啊封寒,你以前多么威风,就算流放荒岛了也不至于见着一个哨兵就啃吧?值得吗?”
封寒:“值不值……我不知道。”
封寒摸了摸自己的狙击/枪:“不如问问它吧?”
桑齐:“等等!有话好好说!”他转身就跑,心里暗暗啐了脑子不清醒的封寒一口。
所以后来他一看见白煜月,就不管不顾地跟在对方身边,生怕一不小心白煜月就暴露了。
他和封寒隐瞒着共同的秘密。封寒五年没有更新冰下隧道地图,就是为了方便和外来者联系。桑齐之所以敢孤身一人进入亚历山大岛,如入无人之境般顺利,自然是因为有封寒帮他遮掩诸多疑点。桑齐后来能顺利逃脱北星乔的追击,也是封寒在暗中放了他一马。
封寒、桑齐、长夏、长嬴,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但也许世事真有因果,那时暗骂封寒的人,如今为了同一个人选择冒险。
他来到长夏身边后,仔细阅读了白煜月的过往,自然知道白煜月和北星乔之间种种往事。阅读的时候也忍不住骂了北星乔几句。
恰巧北星乔刚从长夏手低逃脱,临走前冷笑着问他们封寒是不是极乐曼陀天的内应。
长夏完全不在乎这些,推着轮椅,猫捉老鼠般地向北星乔方向走去。他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北星乔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桑齐则频频失神。北星乔很聪明,可是他并不是白煜月的最佳选择。走了几步,桑齐内心顿时涌起一个疯狂的想法,疯狂得让他走错路都不知道。
长夏不悦地问他在想什么。
桑齐支支吾吾,但又应说尽说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盘拖出。
长夏听后愤恨地用触手抽打墙壁:“怎么又有一个!封寒为什么会和小黑扯上关系?”
桑齐义愤填膺地说:“是啊,白塔的人都这样。在亚历山大岛的时候,白煜月就混迹在向导群里,你侬我侬不成体统!我刚刚偷听了他们的八卦,白煜月还和另一位向导大战在通风口八百回合!真是缺德啊!”
“是谁!?”长夏几乎发出尖叫。
但很快他就恢复原状,不紧不慢地问道:“看来小黑真的不喜欢北星乔了,否则他不会接受别人。但你有什么把握肯定小黑会选封寒呢?”
“你知道我的潜伏一直很厉害。”桑齐小声道,“所以我听到……在白煜月大战雪国的时候,在濒死之际,喊过封寒的名字。”
他这话完全是瞎编乱造,但只要他的神色够坚定,长夏几乎就信了。
桑齐知道白煜月或许对封寒的情谊还不太深,但没关系,他可以撮合他们。
只要……白煜月和北星乔彻底断了……
忽然,桑齐俯下身,对封寒轻声道:“你放心,他一定选你。你和他度过的这些日夜,你对他付出的感情不假,他对你的在意我也看在眼里……”
封寒置之不理,他一开始就知道桑齐不敢对他动手,长夏更不会对他下死手。
桑齐的血瞳似有漆黑的情感在翻涌。他迅速而隐秘地看了白煜月一眼,咬牙道:
“错不了,待他选了你,我再一刀结果了北星乔,你就和他双宿双飞双双把家还吧!”
他这句话完全出自真心。
他的真实目的,他的全盘疯狂计划的唯一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白煜月能远走高飞,在别处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离这些战火与阴谋远远的,永远不被极乐曼陀天抓到。
白煜月的踪迹隐瞒不了多久。而能在极乐曼陀天的围剿下、在长夏长嬴这对深度链接的哨向联手下,带走白煜月的,只有封寒。
桑齐永远记得他见到封寒的第一眼。在广阔无边的冰原上,穿着单薄衣服的青年引领着一头露脊鲸慢慢前行。
露脊鲸虽然是哺乳动物,但一旦来到陆地,成吨的肌肉重量会压坏它的内脏,干燥而厚重的脂肪层会像一台加热器加热它的内脏,体内伤口微生物分解产生的气体会让它的体积越来越大,直到它的皮肤再也支撑不住,哗啦啦地炸开一地血水。
可这头露脊鲸没有拒绝的权力。哪怕它奄奄一息,它也必须用最后一丝力气控制它鲸须如毛毛虫般挪动。
因为它的全部神经、全部肌肉,都被封寒的精神域控制住了。
封寒是极乐曼陀天的杰作,至高无上的圣子之一。被他链接后的哨兵,会如同这头露脊鲸失去自由、完全抹杀自我,成为一堆只剩膝跳反应的肉瘤。
那时的小桑齐还只有六岁,看见这场景直泛恶心。虽然露脊鲸是他们的教具没有错,但养育一头露脊鲸需要耗费多大的资源?
所有研究员都教导过他们要尊重鲸鱼老师,教学任务结束后会给予鲸鱼安乐死。可封寒这行为,和直接给露脊鲸上酷刑有什么区别?
体长17米、重达52吨,如一座小山般蠕动的露脊鲸让桑齐背后泛起森森寒意。
他听见一位研究员问封寒此举的原因,而封寒神色漫不经心。往后十年,他一直是这幅对大多数事情提不起兴趣的模样。世界在他眼里,日复一日地重复,几乎是透明的玩具。
他随意地回答:
“因为,它想飞。”
时至今日,桑齐也没弄懂这个“想飞”是什么意思。但桑齐想明白了,当初在亚历山大岛,封寒一定是在意白煜月的,才会千方百计地隐瞒白煜月的真实身份。封寒就是带走白煜月的不二人选。
那就让他们远远地飞走吧,不是被困在养殖场里的鲸鱼,而像真正的海鸟那样……
但北星乔必须死!
北星乔已经猜到封寒的真实身份,放他回去,只会对封寒和极乐曼陀天造成诸多麻烦。而且北星乔是白煜月的一块心病,不如由他恶人做到底,逼白煜月做出选择,再一刀了结北星乔性命,免得后患无穷。
桑齐眉眼间一片狠厉,残忍与恻隐,背叛与忠诚,当然可以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封寒不知道桑齐内心的千回百转,他只觉耳边安静无比,眼里只有遥遥对望的白煜月。
和白煜月相处的诸多日常在脑海中浮现。不可否认他觉得白煜月挺有趣的,像在海面下起一场雨,每一天都能让他的世界充满波澜。甚至有的时候白煜月让他挺伤心的,他对曾经颇受小白宠爱的北星乔忍不住嫉妒。
他有时候想过自己要回基地,还是不要和白煜月多接触的好。可有时候他其实挺自傲的,他的骄傲完全与北星乔相反,内藏于骨、无欲则刚。他深信自己的宏大目标会实现,然后有一天会赶回白塔。
那时候白煜月身边可能换了好几任男友了。没关系,他可以做下一任,毕竟他这辈子只对白煜月有过好感。他总能做到的。目前为止,从来没有他完全掌控不了的局面,哪怕是现在。
白煜月没再看过北星乔一眼,似乎那只是一个无关的路人。而封寒享受着白煜月眼中只有他一人的殊荣。被白煜月这样专注地看着,总会有他是他的全世界的错觉。
封寒思绪渐渐乱了。他想起很久以前——不对是几周前——失控的白煜月愿意为了北星乔停手。白煜月也会为了他这样做吗?之前长夏乱叨叨他也听进去了几句,白煜月真的忘记了北星乔吗?那他是不是有机会?
封寒并不想让北星乔被害,他承诺过会让所有人安全回去,但听完白煜月的选择也不迟。
他会选择他吗?
忽然白煜月别开眼神,胡乱抹了一把脸,擦去凝在睫毛的水滴。他再看向他们时,眼中的怒火已经逐渐熄灭,只余冰冷的残骸。
“长夏你听好……”白煜月声音沙哑地说。他双手无力地垂下,竟然没有再做挣扎。难道长夏的局真的把他逼到山穷水尽了?
一旁北星乔一直死死盯着白煜月。他们相识十年,北星乔内心早已猜到白煜月的选择。
他咬牙切齿,嘴边流出一丝血痕。他才不要那样!不要是因为别人的原因!他要爱得浓烈、恨得极致,所有的情感堆到极致都是属于他们之间的专属选择,不允许白煜月本质上是因为别人才做出这种选择。
封寒呼吸微窒,双眼蒙上一层雾。却见白煜月再看过来时眼神如刀,神情冷冽,高高在上。
好像雪崩前的第一块松动的石头、城堡坍塌前的第一块摔倒的积木、海面上飘来的第一抹乌云,一切早有预兆,未来避无可避地滑向深渊,信天翁平稳的地球即将迎来世界末日,因为对手是十恶不赦的黑哨兵。黑哨兵才不会止步于掀起波澜,他要整个世界翻天覆地!
封寒下意识回避白煜月接下来的话。他似乎预见了自己的未来。将来无论他和白煜月有多么亲近,他都会因为这句话无端惊醒、彻夜难眠。这个场景将永恒地烙在他心底。“北星乔”彻底成为他的阴影、他的永恒梦魇。
白煜月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至每个人耳边:
“我选北星乔。”
第093章 1v3
“看来你还是喜欢北星乔。”长夏充满遗憾地长叹。
桑齐慢慢地站直, 不敢置信地接受这个消息。他真想冲过去晃晃白煜月脑袋里的水——你疯了吗竟然还对那个姓北的念念不忘,他对你态度糟糕可是人尽皆知的!
过后桑齐一愣,白煜月喜欢北星乔, 也是人尽皆知的。
他看向封寒。曾经他眼里坚不可摧的人此刻神色恍惚、血色尽失, 明明面部还在直勾勾地朝向白煜月,但双眼失焦, 似乎神游天外。桑齐冒出一些愧疚,他确实不适合动脑子, 以后还是老老实实打架好了。
下一秒,大章鱼的触手便将封寒推落无底深坑, 长夏风轻云淡得宛若只是随意挥手。白煜月的神色有过一瞬间的慌乱, 但谁也看不出。
“没关系,这次活动结束还能有下次,我是个诚信的人。”长夏说道, “看在我这么好的份上, 以后约会可以考虑我哦!”
他再度挥手,章鱼的触腕以比刚才大十倍的力气狠狠一抽,关押着北星乔的笼子顿时飞向对岸。白煜月往前跑几步, 在笼牢差点掉落深渊的时候堪堪拽住了笼子。好一会儿才把北星乔拉上来。
“走吧桑齐,你的提议真的很无趣。”长夏一边抱怨一边朝白煜月挥手, “我去接个人,待会再见面啦!”
待长夏和桑齐都消失后, 白煜月连忙掏出止血布为北星乔包扎。北星乔一动不动地任他动作。
白煜月包扎伤口的动作极为熟练,如果不是了解他的人, 不会看出其实他心不在焉。忽然白煜月的手环震动了一下, 暗码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无人”。那是年知瑜发来的短信,白煜月知道后绑绷带的动作越发气势汹汹。
北星乔喉结滚动, 语气阻涩地问道:
“你知道封寒是内鬼了,对吧。”
白煜月没有说话,仅凭潜意识地包好北星乔的伤口,脑海中回忆出与封寒相处的一幕幕。
在亚历山大岛的封寒和他相处一直很正常,有种平淡的安逸。
直到桑齐登岛。
封寒率先喊出对方的真名——“桑齐”。
在贝塔工厂区,桑齐已经承认了那就是他的真名,他没有第二个代号,他也从来不是什么破冰者。什么封建习俗都是他编的,破冰者从来没有不能看见脸这个传统。
那么是谁一直误导亚历山大岛其他人暗示桑齐是破冰者?是谁一直在替桑齐圆下破冰者的种种设定?
只有封寒。
只有备受信任的长官封寒能做到这一点。
再加上北星乔讲述过的诸多疑点,司潼也说过封寒是故意甩开队伍。
从那时起,白煜月便清楚封寒就是极乐曼陀天的人。
他内心委屈又生气,每走几十米就会想质问封寒,你有没有良心!为什么要背叛老师!为什么要背叛白塔!为什么要背叛对他那么信任的亚历山大岛小队!
为什么要背叛他!
白煜月默默消化着这些情绪。他本以为自己能像往常一样平复情绪,谁知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火大。他再也不喊封寒“学长”了,那家伙在他嘴里只有“那家伙”的待遇,旁人每提一次名字就往他心上火上浇油。他的怒火在桑齐短信发来时达到了巅峰——
这群人竟然敢设局愚弄他。
那时不仅是身为正常人的本性在愤怒,连黑哨兵的部分也受到挑衅。白煜月驾驶重型摩托车往祭祀厅飞驰的时候,大脑也在不断加热。
他怎么可能选封寒?
他不仅不会选封寒,还要亲手把封寒抓回来!
白煜月紧绷着脸,为北星乔的手臂打上最后一个蝴蝶结。
“他真是个歹毒的人。”北星乔声音沙哑地说道,格外紧张地观察白煜月的神情。
白煜月深有同感用力点头。
北星乔忽然握住他的手,轻声念道:“小黑不要看他、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
白煜月仿佛被惊醒般看向北星乔。这好像是他来到文森山后第一回正眼瞧北星乔。
北星乔的内心发冷,他心知肚明,无论是坐在笼牢里的那个人是谁,就算是年知瑜也好、历洛崎也好,白煜月都会救,因为天平的另一端是封寒。
但他更宁愿小黑因为恨北星乔而救封寒。
如果是那样,以后无数个日夜,小黑的梦里都与北星乔息息相关。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歹毒的封寒替代了。
白煜月看向北星乔,神态马上柔和下来。说来也奇怪,他之前有点担心再碰上北星乔,但现在他满脑子都想着封寒的事情,过往那些记忆忽然变淡了。这大概是因为人的脑容量终究有限,人不可能同时是复仇热血漫男主,又是《霸道会长爱上我》的小白花。
白煜月拍拍北星乔的肩膀:“你伤得很重,回去11层找大部队。路上小心点。”
北星乔目露期待,可语气中又隐含着深深的绝望:“除此之外呢?”
白煜月听懂了北星乔的潜台词,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稳地说出一段话。
“北星乔,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但我早应该说这句话,至少在亚历山大岛的时候和你说清楚……我们在白塔的时候早就分手……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要求对方了。”
北星乔眼眸微怔,所有的语句与情绪都被瞬间清空。他好像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人偶,很久之前的话语如同子弹击中他,从胸口至后背炸开他的血肉,一切烟消云散,什么都没有留下。
白煜月又道:“你赶快回去吧!还能走吗?你能骑这架摩托车吗?”
北星乔听出小黑这是要单独行动的意思,下意识问道:“那你呢?”
白煜月一想到某个人就火大,便语气铿锵有力地宣布:
“我要去追封寒!”
北星乔攥紧拳头,希望封寒早日暴毙。
……
另一边,封寒没有掉入百米深的坑底,而是被一个舌头般伸出的平台接住。封寒抽出自己的多功能军/刀,调成山镐模式,在墙壁减速了好几次,便平稳落入平台中。
他一站稳,一群身着白布,手持弯刀的信徒便将封寒团团围住。
长夏当然会做多手准备,他又不是桑齐那种不会动脑子的,所以他布下了许多后手以防北星乔没有死透。
这些信徒得到的命令是看见人就格杀勿论,纷纷抡起弯刀劈向封寒。
封寒大步往前走,连余光都不想施舍给他们。
挥刀的信徒刚想逼近,却被封寒的一句“滚”慑住。尤其是哨兵们,莫名觉得胆寒无比,他们的自我存在越来越渺小,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一位领头的人大胆盯着了封寒看几眼,才双手交叉,躬身道:
“圣子,您安。”
众人立刻化鸟兽散开,为封寒清出一条道路。其中两位刚才手里拿刺刀的信徒改拿扫帚和拖把,勤勤恳恳地干起保洁。他们都知道这位叫做封寒的圣子很爱干净。
封寒坐在在场上唯一一把椅子上。明明是随意一把残破椅子,却被他坐出专属皇座的气势。封寒揉了揉太阳穴,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不该那么情绪激动,可是小白怎么会选北星乔呢?难道是北星乔看着比较惨?但他都被长夏的精神体压制住,他难道不惨吗?他难道不比北星乔更成熟一点吗?难道白煜月不应该更加犹豫一点吗?
诸多问题在脑海中吱吱喳喳,封寒完全养不了神。他顺便指使起周围的信徒:“麻烦帮我的霰.弹.枪拿来,在03号减压房。”
“是!”被指到的信徒很高兴能为圣子服务。
封寒静坐了一会儿,深感必须为自己找点事做,干脆摘下自己的虹膜伪装片,滴几滴眼药水活动一下干涩的眼球。
周围的信徒瞧见了更加战战兢兢,所有被世因法看重的人,都在双眼做了赐福仪式。那双猩红的眼睛,便是力量的象征。
一不小心,封寒把药水瓶拧碎了。他挥去残渣,拿起自己的虹膜伪装片。不过一秒他也不小心捏碎了。他没有继续动作。周围的人都能察觉到封寒周围的低气压,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封寒才不会承认自己伤心,不会承认自己如鲠在喉、夜不能寐。他认为自己的情绪应该是生气,生气白煜月竟然为了一个卑鄙的前任抛弃一位可靠的长官。他现在只想燃烧自己的怒火。
“您的枪。”一位信徒毕恭毕敬地将□□递上,还顺带把封寒遗落在减压房的枪械箱拿过来了。
“谢谢。”封寒接过熟悉的枪械,感到一阵安心。
除了那支纯白长狙,封寒还有许多不能在白塔区域使用的枪。例如这把霰/弹/枪。它的身姿完全不像是普通枪械,银色枪身上覆盖了一层肉色生物薄膜,青色与粉红色的脉络遍布全身,摸上去软乎乎的。这是古代人特制的双特性材料枪,对精神域分外敏感。
封寒坐在椅子上,用装填弹药麻痹自己的心绪。
“砰!”
封寒手中的枪械突然走火,刚装填进去的金属球将身边的地板炸出一个大坑。
信徒们都吓了一跳,以为有陷阱。
封寒默默把枪放到一边,继续闭目扶额。
一个训练有素的狙击手竟然会枪支走火。
封寒为自己感到绝望。
他睁开眼,看向破败不堪的天花板,盘算着时间,是时候回去了。
就算他迟早要去到基地,但他还是要回去见可恶的白煜月一面。说不定白煜月正在满世界找自己,看见自己会泪眼汪汪地抱上来说对不起,可能还会找几句借口。呵,在他看来都是借口。
之后他以什么方式回极乐基地,或者不小心在白煜月面前暴露身份要怎么办,以后再说吧。
这样想着,封寒着手收拾自己的东西,还管隔壁的信徒要虹膜伪装片。信徒们犯了难,不知道去哪找这玩意。
然而此时,所有人都听到绳索摩擦的声音、速降轮滚动的声音,以及厚重军靴踩在墙壁上减速的声音。
“敌袭!”最靠近外面的信徒扯着嗓子大喊,随之被一个人踩在脸上滚了进来。
那人落地的身姿相当利落,显然是战斗的好手。他的白发在众人中分外显眼。不等信徒们看清,就被一记重拳击倒,顺便被对方夺走刀。
但离得远一些的信徒不会看错的,这人有着一双翡翠般的眼睛!白发绿眸,加上这恐怖的战斗意识,这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白煜月?”说出这句话的信徒也是刚刚喊出封寒身份的人,他显然在众人中颇有地位,二话不说将这条信息发了出去,哪怕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识。
没有人敢去直接对上白煜月,挤在四周。白煜月前进一步,他们就后退一步。
但白煜月不想管这些小喽啰,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封寒站在原地,静静地接受着一切发展的转折。
他此刻没有戴虹膜伪装片。
他此刻在敌人堆里安然无恙。
不需要更多佐证,聪明的小白绝对猜出了封寒的真实身份。
再也没有找借口的余地了。
封寒双手下垂,在瞬息之间便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那些信徒都退到他身后,像潮水般把他往白煜月的方向簇拥。看着那锋芒毕露的双眼,听见周围对黑哨兵的小声议论,封寒内心的怒火也噌噌上涨。
“别忘了你刚才做了什么。这个时候送上门来。”封寒咬牙切齿地说,“是来找死吗?”
“我要把你押回去!”白煜月的怒气丝毫不比封寒少,“我要你亲自向老师们道歉!”
“看来你一点都不惊讶……”封寒喃喃道,
“你选他不选我。”封寒忽然荒谬又可悲地弹出一个新的猜测,“是因为你喜欢他……”
他喉结滚动,问出下一句:
“还是因为你早知道我是内鬼?”
“现在谁要说这些!”白煜月干脆利落地攻上去。
封寒操起身边的霰.弹.枪。某一瞬间他怀疑世间因果确实是环环相扣的,不然他为什么最开始会让人拿来霰.弹.枪?他的内心是否早就预知了此刻的局面?
霰.弹.枪是最好近战的枪!
枪口喷出数颗燃烧的金属球,在空气中震开一波波清晰可见的圈纹。在封寒眼里所有人的动作如此缓慢,唯有白煜月能跟上他的速度。
白煜月将刀横在身前,仿佛想以大无畏的身姿劈开金属球。他或许真能做到这点,然而这太不高效了!他能挡得了第一波,难道能挡第二波吗?
然而白煜月并未劈砍,只是将刀面一亮。白花花的刀面在某个瞬间反射出顶灯的反光。封寒不由得微微眯眼。
这个破绽瞬间被白煜月抓住了,他往背后身后,掏出早就藏好的另一把刀。他一开始就利用视觉死角藏好了真正的武器。
他什么时候学的双刀流?封寒来不及细想。只见白煜月丝毫没有理会在空中留下透明轨迹的金属球,专心致志地以双刀进攻。那些金属球靠近白煜月,都奇异地减缓了速度。它们在两股强大的力场中扭曲变扁,继而燃烧爆裂。
白煜月的精神域解封度提升了!
封寒怒气更甚,顾不得心疼自己的枪,反手一挑,平生第一次把枪支作为近战手持武器,狠狠抽在白煜月腕关节上,以一个刁钻的姿态卸了白煜月的力。
白煜月只觉得一股大力推来,他眼前的世界忽然翻天覆地,然后咚的一声撞到了墙。墙体以他为圆心裂开一道道裂痕,然后化作粉尘倾倒。
灰头土脸的白煜月懵懵地从废墟中坐起,头上顶着一块破碎的瓦片,还沉浸在被打飞的惊讶中。
很快他回过神来,情绪上头,狠狠地给封寒又记上一笔。老师都没有这样打过他!封寒你完蛋了!等着在军事法庭忏悔你的罪过吧!
白煜月撑着刀站起,一抹浓稠的黑意从他手上绕出,缠绕在刀上。刀身很快变形,估计只能被他挥一下就破碎。
他们在废墟中相望。忽然隔壁的水井炸开,轰隆的水流冲走灰尘。咕噜的泡泡声从远处响起。封寒皱了皱眉。
“圣子!”信徒们急切地喊出来者的身份,哗啦啦地围到对方身边。
轮椅推动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响起。一脸天真的长夏出现在封寒后方,看见白煜月开心地挥了挥手,然后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其他人。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蓝色的大章鱼,八条触手将他身后的洞口挤得满满当当,分不清哪个是脑袋哪个是触手。章鱼似乎也瞧见了白煜月,在如同脑浆般扭曲的肢体中地转出一只巨大的眼睛,一只触腕的尖端微抬,朝白煜月挥了挥手。
“深海里为什么会有喧闹声?”
这里忽然传来了第四人的声音,他的语调仿佛来自很久以前,又像在人的耳边细语呢喃。
“是我们惊扰了鱼群,还是鱼群惊扰了我们?”
封寒听见这个人的声音更加不爽。长夏则分外欣喜,十指交握,虔诚地等待那人降临在自己面前。
“哐——”
墙壁上的水井盖旋转一百八十度,而后整面墙轰然坍塌。整个空间岌岌可危,仅有一小部分承重墙还在苦苦支撑。
一人迈步出来,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却不减风度。他下意识看向白煜月,露出一张和长夏一模一样的脸。
长夏兴高采烈地张开双臂,迎接这个世界上与他相依为命的另一个人,并喊出:
“哥哥!”
长嬴快步走过去,微微低头揽住长夏。两张脸靠在一起,仿佛是面对一面镜子。然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区别。
长夏更为羸弱纤细,皮肤更加苍白。他并非残疾,只是肌肉仍需复健,所以暂时困在轮椅上。长夏的神态中总有种童稚般的病态,说话时常没有逻辑,仿佛是个神经兮兮的小疯子。
而长嬴更加健康、更加成熟,身形修长,目光狠厉,说话自带腔调,像是会说出“爆炸就是艺术”的这种精神病人。
他的精神体随之出现,十根猩红的触腕如同玫瑰般展开,再拖出它覆盖这硬壳皮肤的身躯。大王乌贼贴着墙壁绕进章鱼的缝隙中,红蓝交汇,不分你我。
长嬴贴着长夏的耳朵说:“雪国死了。”
长夏目光哀恸,无不同情地抚摸着兄长的脸颊:“哥哥,没事的,从今往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都不分开。”
忽然他兴奋地抓着长嬴的手,指着白煜月道:“哥哥!他就是小黑!”
长嬴勃然大怒,站起身怒目而视:“不知廉耻的白塔之人,就是你勾.引我弟弟!”
白煜月莫名就被扣上一口黑锅,一激动就把手里的刀捏碎了。
封寒此时转身拿起了另一把狙/击枪,在手上掂量了一下质量:“我也想问,长夏为什么会喜欢你?”
白煜月:“可能你们极乐曼陀天都是白毛控吧……”
他扫过站在自己对立面的敌人,忽然明白极乐曼陀天的取名方式。
这三个人的背后一定站着某个位高权重的人,为了追求极为特殊的黑哨兵,才孜孜不倦地将手下圣子的封号都与夏天扯上关联。
长夏、长嬴,都是古代夏天的别称。
以及……顾名思义的……
封寒。
这摆在明面上的提示,以往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注意。
白煜月攥紧双手,30%的精神域都开始活跃。
这一战,是一打三!
第094章 从天而降
眼前三人随意拿出一位, 都是位难缠的对手。所以白煜月当即选择——
掉头就跑。
他没开玩笑,这明显的逆风局有什么非战不可的理由吗?他打架很厉害没错,但不意味着他不会动脑子。眼下不如直接回大部队搬救兵。
长夏和长嬴明显一愣, 估计没想到自己都摆好架势了结果对方不接招。封寒比他们冷静一点, 转身拎起自己的武器箱,从里面翻找瞄准距离合适的枪支。
白煜月从洞口纵身一跃, 风立刻灌满了他的衣袖。
祭祀厅底下的深坑链接着14层与13层之间的废水处理场,因此整个大坑的深度比普通楼层还要高。
白煜月不断往下坠, 抽出一把匕首,刺入墙壁中的链接缝中, 利用摩擦减速。在他上方数十道触手冲出洞口, 在空中红蓝交汇、群魔乱舞。
红色的大王乌贼用它触腕尖端的两个吸盘攀附在墙壁上,然后将整个长锥形的身体从洞口挪出,庞大的身躯几乎遮蔽了上方的光源。
它的八根触腕在墙面上撑起自己, 时不时翻滚蠕动。另外两根格外长的触手如波浪般狠狠抽向墙面, 整面深坑的墙壁似乎也变得柔软了,竟然也如波浪般翻涌起来。而后两根触腕奇异地突破原有的长度,在翻涌的墙面向下滑行, 触尖离白煜月越来越近。
白煜月退让空间有限,用手掌往前一劈, 黑色的刀刃顷刻间切断了那两根来势汹汹的触腕。
但大王乌贼的动作仅迟疑了一秒,新的触腕立刻从断面中重生。除了愈合线有点粉粉的痕迹, 这只栩栩如生的精神体竟然没有半点颓废势态。
在大王乌贼身后,蓝色的北太平洋巨型章鱼攀上了大王乌贼的身躯, 以某种音乐般的节拍扭动着触腕。
千钧一发之际, 墙壁上的水管突然喷出一道道水柱,发出尖锐的嗡鸣声。大王乌贼的触腕伸到某个长度后便戛然而止, 迅速回缩。整个深坑的墙壁都开始震动。
“怎么回事?”长夏茫然地询问兄长。
长嬴转身离去:“换个战场,这里快塌了。”
说完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封寒一眼。他们虽然同为圣子,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交流过。从雪国死了那一刻起,他们更是血海深仇。只是长嬴打算回去再算账罢了。
这里快塌了还与他们二人有关。要不是封寒把长嬴弄进水域里,长嬴也不会为了重返实验室而破坏换气室的阀门,也就不会导致大量的水灌进来,整座实验室将在两小时后彻底分崩离析。
还处在实验室里的人,要么从底部已经形成的漩涡中游泳离开,要么趁现在从14层的通道赶出去,要么走最顶层离开,也就是文森山实验室十八层。
“通知所有人,全力活捉黑哨兵。他是我们此行最大的收获。”长嬴警告地瞥了封寒一眼,然后对长夏道,“你放心,既然你喜欢他,我一定把他抓过来。”
“不止是小黑,还有北星乔。他可真讨厌,这个我一定要亲自解决他。”长夏说道。
长嬴挥手道:“随你,反正我会把他送给你,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哥哥——”长夏话音未落,一颗子弹便飞旋而过,击穿水管,火花与水花一起爆裂。文森山实验室的寿命又短了三分钟。
“不好意思走火了。”封寒给枪上膛,在淅淅沥沥的水幕中与他们擦肩而过,“我亲自去抓。”
待封寒走后,长夏露出幽怨的神态:“不想和这个人共享小黑……”
另一边,白煜月借助工具勉强落在墙壁上的悬挂小平台,他感觉到整个实验室都在摇摇欲坠,到处都在渗水,似乎要将整个实验室填满。
他在敌人没有追来的间隙里稍作休息,连忙和年知瑜发短信。白煜月和年知瑜相互印证了对方的身份和安全程度,这才相互传递消息。
年知瑜掉下去后并没有事,也没有被平台接住,因为他带了降落伞。年知瑜总是会做万全准备。
他降落在坑底后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掉下来,于是用暗语向白煜月发送“无人”,便撤退了。他没想到白煜月也会跳下来。
“需要我回去接应你吗?”年知瑜问道。
“不用,快点回大部队送出去情报!”白煜月发送完信息,忽然心头涌上不安。他抬头一看,一个小小的黑影正从上方降落。
“应该不可能吧……”白煜月眼中倒影出一双翅膀的阴影,“学长你真的会飞吗?”
实际上封寒绑了速降装置,顺着水工安全梯一直往下滑。信天翁撑起它巨大的翅膀,为封寒控制降落速率。看起来封寒就是优哉游哉地从天而降。
他带了三把枪,没想好用哪一把对付白煜月。
但白煜月已经感觉到被瞄准的压迫,迅速把通讯器息屏,再度翻过平台栏杆跳了出去。
离地面仅有十余米,然而这一次往外跳的角度有些失手,白煜月在失重中也不禁担心自己会头朝地,然后撞个脑震荡,这样接下来就根本不用打了。
幸好他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声,以及一连串噼啪作响的脚步声。这种声音让他莫名安心,以致于全身放松地往下坠。
“哥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唉!等等、等等!”
随着肌腱滑动的噼啪越发响亮,鹿蹄敲击地面的声音也变得清脆,一头驯鹿竟然拉着一车雷明顿鲸的外皮飞奔而来!
白煜月放松地摔进柔软的鲸鱼外皮中,不小心挤出一些鲸鱼肉的血,然后顺着长长的鲸鱼皮滑了下来,躺在地上和戴着红围脖的驯鹿四目相对。
而后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毛色斑驳的胖企鹅,两只黑豆般小眼睛眨了眨。
“啊……”白煜月一瞬间回到了让自己放松的场所,忍不住抬起手,摸摸可爱的大动物们,“小红你是不是变瘦了……”
胖得没有脖子的小红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另一道声音从白煜月头顶传出:
“白、白煜月同学!”
“周伏清?之前我还遇到你们小队,你也没事真的太好了。”白煜月坐起身来打招呼。
周伏清的状态有些狼狈但并不凄惨,他只是衣服乱糟糟的,破了许多小洞,还黏上不少动物毛发。他手里紧握着两只长长的驯鹿角,惴惴不安地解释:
“这个、这个,这个是驯鹿哥的角但真的不是我摘的,也不是敌人打掉的。它走在路上,突然甩甩脑袋就把角甩下来了!我怎么接都接不回去!”
在他身边,没有角的大哈打了个响鼻。
白煜月连忙摆手:“我相信你,驯鹿的角到了冬天都会自然脱落的。”
“还有企鹅的毛。”周伏清把小红捧起来,说道,“它可能是被烫着了,羽毛被烫掉好一大块,但我怎么敷药它都拒绝,还拆掉了我的绷带。”
被周伏清捧起来的小红无辜地看向白煜月。它原本毛茸茸的灰色绒羽有一部分换成了更加紧密的黑色羽毛,看起来就很像是……秃了一大块。
白煜月:“小红只是到了换毛期而已……”
忽然得知牵肠挂肚的问题只是小事一桩,周伏清忽然语塞。他与白煜月四目相对,忽然惊恐地瞪大双眼。
“哇——”周伏清抓紧白煜月的手,凑近白煜月的脸,似乎想把对方眼里的倒影都瞧清楚。他不可置信地喊道:“我已经死了吗!”
白煜月:“这个就太离谱了……”
他本想解释一番,然而他听到了绳索滑动的声音。深坑底层到处都是水管喷出的小细柱,水滴弥漫上空形成水雾,能造成一定视觉阻挡,但终究是不安全。
他把充当缓冲垫的鲸鱼尸体踢掉。然后便一手抓着周伏清,一手牵着大哈,淌过小腿深的水流,往管道深处跑去。周伏清用空着的半只手抱紧自己的武器箱。
“你带了多少把枪,分我一把!”白煜月说道。
“我现在只剩下两把,弹药很充足……”周伏清连忙清点自己的武器箱,“我有一把超长距离型号的,和一把重火力型号的。你需要哪一个?”
白煜月本想随意接过,但忽然改变主意:“把你用得最厉害的那把枪留下,我要另一把。”
周伏清霎时有些懵。
“周伏清。”白煜月压低声音说,“没时间了,我现在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他用示意了上方的位置:
“我头上有一个狙击手在追杀我。”
周伏清跟着往上看,可他什么都看不见。
白煜月:“我希望你能帮我反狙回去。”
“对方是谁?可以知道枪是什么型号吗?”周伏清没有感到为难,也没有感到惊讶,平静地提问。像是为了让白煜月放心,他主动提起:“我一直有练习狙击技巧。”
周伏清的狙击技术最多是跟着科尔练过几个月,能提升到哪里去呢?白煜月知道封寒的强大,但为了让周伏清心态平稳,他只说道:
“对方是一位来自极乐曼陀天的狙击手,有着多年经验,拿着一把不错的狙/击/枪。你一定可以的。”
周伏清已然不是还在白塔内的菜鸟,轻而易举地勾勒出这位素未谋面的敌人的强大——经验老道、技艺高超、武器先进。
可他并不感到惊慌,或者从确认白煜月活着那一刻起,胜敌的几率便不由他来决定。过往学到的知识不能帮助他真正获胜,敌人究竟有多强大也对他毫无影响。他看着白煜月,认真道:
“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第095章 中门对狙
周伏清留下了那把超长距离型号的枪, 面色自若地将另一把枪递给白煜月,甚至朝白煜月露出一个有点怂的笑容。危机重重的环境里,他竟然还表现得与日常无异, 甚至有种超脱于现实的淡定。
白煜月恍惚间以为自己抽到隐藏款了。但他也算认识周伏清好几年, 知道对方的战力上限,不算差但也算不上最优秀那批;知道对方的心性不坏, 但缺少一有机会就打碎敌人头骨的狠劲。难道这小子毕业后邂逅了什么奇遇?
实际上周伏清什么奇遇都没有。
他延迟了半个月完成毕业考,然后接受白塔老师对精神拟态的引导辅助。周伏清闭着眼, 感觉某个生命从他的精神域中破壳而出。
“你的精神拟态是……”负责引导的老师推了推眼镜,盯了半天, 然后大声宣布, “斑头鸺鹠!”
周伏清猛地睁开眼:“休、休留?”然后看清了自己的精神拟态,震惊得失去语言功能。
老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奋笔疾书:“远程方阵的士兵通常是鸟类精神体,也许是与需要大范围覆盖精神域有关, 且都拥有共享视野这个能力, 很好,这就是我下一个论文选题了……”
“可是!它为什么这么小只!”周伏清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不敢相信地捧起比掌心大一点的小动物。
他欲哭无泪地喊:“它比帝企鹅还小!”
周伏清掌心上的斑头鸺鹠双眼瞪得像铜铃, 似乎也在质问老师。
斑头鸺鹠长得和猫头鹰很像,又叫做“小猫头鹰”, 憨头憨脑非常可爱。然而精神体可爱是没有用的。虽然没有官方定论,但是大部分向导的精神体都是小型或食草动物, 大部分哨兵是凶猛的食肉动物。人们因此认为,精神体越强越大, 士兵的潜能也就越高。
周伏清看着自己双手就能捧起来的小鸟, 心情惨淡。斑头鸺鹠感知到本体的情绪,也紧缩着脖子, 看起来更没有威胁性了。
“说什么呢,不要什么都和那群被喂得圆滚滚的家养企鹅对比!”老师喝止他的胡思乱想,“斑头鸺鹠虽然体型小,但能猎杀比自己还大的动物。深入了解动物们吧,自然界可是很神奇的。”
周伏清情绪依旧低落,他与斑头鸺鹠四目相对,低声道:“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过了一会,他的心忽然无比沉寂。他眸色黯淡,喃喃自语:“我一定要做到……”
周伏清遵守毕业分配去了其他城市的哨塔。带领新兵的教官是一位112届的学长,名为科尔,同队伍的还有116届的其他同学。周伏清的毕业成绩在里面不算出色。
但几次集训过后,周伏清的射击成绩不声不响地拿到了第一。
科尔教官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可以呀,平时怎么训练的?还是你领悟到了精神体相关用法。”
“没、没有领悟到。”周伏清结巴地回应,“我只是在想……我会赢的。”
“对自己有信心是好事,一直保持到这次的远程训练吧,我可有一份大礼物送给第一名。”科尔嘿嘿一笑,揭开一旁的防水帆布,亮出一个枪械匣子。
“它就是——从远古遗迹里挖掘出来的,超精度远程拦截型重狙!我当时可是拼死拼活,钓上了一条六斤大鱼,才拿到这个奖品的啊!”
同队伍的士兵顿时哗然,只想立刻打开箱子开开眼。
“谁家钓鱼大赛还送遗迹武器?我怎么没参加过!”
“狱火会太有钱了吧!年知瑜这么有钱?”
“噢,学长你跟的是上一任狱火会会长啊……”
科尔站上最高处,大喊:“有没有信心拿下这次训练的第一名!”
士兵们热血沸腾,纷纷大喊“有”。
周伏清站在原地,内心羡慕那个即将拿到第一名的人。可他忽然看见科尔在对自己使眼色。原来他也是别人眼中能角逐胜利的佼佼者了吗?
他说不清地紧张,连忙低下头,瞧见冰面上的倒影。
忽然他自言自语道:
“我会赢的。”
周伏清就这样坚定,但茫然地走到了今天。
他觉得不是在自己争一口气,也说不清是在为谁努力。他深知自己永远不可能做到北星乔那种一呼百应的人,他还是习惯当别人小弟。
但当谁小弟比较好呢?北星乔失去音讯,科尔教官没有当老大的愿望。周伏清思来想去,总觉得缺点什么。
直到在冰原上遇见一只走丢的企鹅和驯鹿,那一声“哥”就忍不住从喉咙里跑出来。
然后,幸运女神就如同为水手之路的信天翁一样,降落在自己面前。
周伏清跟着白煜月往前跑,只是跑,心脏却不断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
他的动作比平时平稳数倍,专注度比训练室高出上百倍。他仿佛一瞬间就填装好子弹,枪支宛若他的臂膀那样熟悉。
忽然,他感觉到一个陌生的精神域覆盖到他身上。
他全身一凛,这是被敌方狙击手锁定的前奏。
对方的精神域绝对比他宽广得多,他竟然至今没有察觉到对方的位置!
“没关系的……按训练步骤来……”周伏清又开始自言自语,“我一定能做到的。”
仿佛一个神奇的咒语,他在不断移动的过程中精准调整好自己的狙击方位,每一个步骤都与教科书惊人的一致。
在40世纪,狙击手之间的交锋不再是子弹与防具的比赛,更是精神域的比拼。
通道里响彻了他们逃跑时的踩水声、钢铁材料的崩塌声,但除此之外还有微弱的风声。在某一瞬,周伏清的精神域清晰感知到一个蕴含着强大威力的小点正破空而来。
刹那间轨道计算完毕,空间定位完毕,战场障碍物解构完毕。周伏清顿时转身,半跪微弓抬手,构成稳定的射击台。
他手上拿的这把枪正是他那天赢得训练后的奖励。科尔教官高兴地双手捧枪给他,他双手接过,这把枪轻得好像一片云彩,真是太神奇了。
他扣下扳机,枪膛好像岩浆那般炽热,而后迅速冷却,子弹带着气流螺旋喷出。身后的斑头鸺鹠扑棱翅膀站在周伏清头顶,像在为他加油助威。
周伏清的视野跟着子弹展开,这颗小小的子弹载着他的大半精神域。他打穿了一块薄薄的铁片,从两根水管的缝隙间飞出。
然后他“看到”了敌人那颗同样高速飞旋的子弹。它穿越水雾,留下一条不可违抗的真空地带。
但是周伏清的计算没有错,他们的弹道将在三秒后相交!
周伏清捏了一把汗,心弦被大脑中的秒表牵动。他猛地握紧双拳,看准时机,将承载在自己那颗子弹上的精神域尽数炸开。
就这样,封寒覆盖广阔的精神域内出现了一小片缺口。
没有高维的支撑,封寒那颗子弹的威力仅仅能打穿水管,然后便卡在了钢筋水泥之中。
成功了!拦截成功!
但周伏清并不觉得兴奋,他聚精会神地看向前方,双眼无神,却好像看穿了水雾另一边的势态。
“怎么了,出什么状况了吗?”白煜月喊道。
“对方……对方好像很生气。我觉得敌人的精神域……在爆炸。”
周伏清不知道该不该说,斑头鸺鹠圆圆的脸上出现一丝凝重。这难道是食物链的压制吗,隔着遥远距离,他竟然感觉到害怕。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白煜月正在解决拦在前方的水管废墟,不忘安抚心生不安的周伏清,“你现在不要觉得自己在对敌,想象自己在做模拟训练怎么样?假如现在是北星乔命令你开枪……”
“更害怕了!”周伏清欲哭无泪。
北星乔在他内心余威尚存。他总有一段时间会做噩梦,担心对方会以“觊觎会长的哨兵”之类的罪名将他扔出去。以后他走在街上,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看呐那就是极光会的二五仔”。
但是他其实已经在北星乔面前报备过了……会长也没说什么不是吗?虽然是因为当时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但难道这不能算是一种默许吗?
白煜月不知道周伏清的胡思乱想,只说道:“总之对面的敌人十分可恶,他的伙伴把北星乔打成那样!”
周伏清一愣:“会、会长?他受伤了?”
白煜月显而易见不太开心,微微点头。
周伏清一边心想小黑果然还心心念念着会长,真是痴情人啊;另一方面他神色肃穆百倍,气势也变得庄严起来:“请放心!我一定要打倒敌人!完成会长的毕生夙愿!”
白煜月:“其实他还活着。”
“不好意思我没有诅咒会长的意思,我是想说……”周伏清的声音小了起来,“我会替会长继续守护您。”
这难道是对极光会会长的忠诚吗……北星乔真幸运啊竟然有这样忠心耿耿的小弟。白煜月如此想到。
总之周伏清肉眼可见的精气神很足,势头高涨。白煜月迷糊了一会儿后便继续拆卸活动。
眼下的周伏清被莫名其妙的心理暗示增强了。他极为迅速地瞄准不同的目标,扣动了三下扳机。枪膛滚烫,外壳竟然浮现出血管般的龟裂纹理。
射出的子弹如同一把手术刀,精准切断了敌人的子弹轨道,敌人的三颗子弹全部哑火。周伏清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做到的,但为了小黑,啊不为了完成会长的愿望,这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但他也感觉到敌人越来越近了,敌方狙击手一直在快速移动,而且在清理屏障。
脑中灵光闪过,周伏清顿时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敌人一定是传说中思维传统的狙击手,要肉眼确认过击杀对象肯开枪。清理屏障就是为了最后的狙杀做准备!
他绝不能给敌人这个机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子弹送进敌人脑门吧!
周伏清摸索着开了几枪,每一枪的子弹都失联了。
在拦截方面,对方同样强悍。
“我马上弄好了!待会就跑!”白煜月也知道周伏清陷入僵局之中,猛踹弯一根水管,为他们扩出更大的逃跑空间。
可是敌人的动作也很快,封寒如扯布般扯下一块铁皮,随手一扔,整个人都暴露在周伏清的狙击视野中。
同样,周伏清身前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当掩体的东西。
封寒身后展开宽阔的洁白翅膀,若不是亲眼看见,没有人能相信地球上竟然存在如此巨鸟。
一只斑头鸺鹠跳上周伏清的脑袋,也展开自己长达20厘米的翅膀。
现在,是中门对狙时间!
看清敌方的模样,周伏清再也不能淡定,脑中划过无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大只啊!!”
但是他的灵魂同时分裂出一小半,在他身边扶稳他的枪,与他一同扣动扳机。
“没关系的。”
“我一定能做到。”
因为……
幸运之神站在他身后!
周伏清的视线里,他的动作忽然变得无比缓慢,连枪支后坐力导致的肌肉震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这缓慢的世界,斑头鸺鹠突然以极快的速度钻进子弹里,发出车轮碾过的咕噜声。
敌方的白色翅膀似乎铺天盖地,他干脆闭上眼,不再看终点。微风拂过面庞,他好像展开了翅膀,顺着暖暖的气流滑翔。某一刻他忘记自己是一个人,全心全意地成为一只正捕食大型猎物的斑头鸺鹠。
漆黑的子弹穿透迷蒙的水雾,在空中划过透明的轨迹。
在封寒微怔的目光中,打入他的肩膀,炸出一片血雾。
“就差一点!”周伏清喊道。
封寒没有立即动手,而是面无表情地用手去抠伤口。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他总算掏出一小块子弹。他捏在指尖上看了看,仔细地辨认子弹的型号。
“做得很好。”封寒把子弹随手一扔,“不愧是我的子弹。”
周伏清十指攥紧:“你说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站在白煜月这边,以致于他忽略了封寒身上的白塔标志。
封寒不再废话,抬手一枪,便让周伏清差点永远闭嘴。
幸好关键时刻白煜月外放精神域,挡掉了一部冲击波。周伏清才不至于英勇就义,但整个人几乎被震成脑震荡。
白煜月赶紧将周伏清拖回大哈的缆车上,吹响口哨。
他刚才把通道的障碍完全清出来了,现在就是要一刻不停地跑!
没有角的驯鹿踢踏踢踏地在管道中跑起来。
白煜月紧跟其后,他不时回头,攥紧枪,与封寒遥遥对峙。
“怎么自己拿枪了?”封寒风轻云淡却又嘲讽至极。
他知道白煜月听得一清二楚,故而继续自言自语:“身边不是已经有一位狙击手了吗?不够用?”
白煜月闷头往前跑。
破开管道的最后一道铁丝网,前方的景色忽然豁然开朗。这里被炸开一个大坑,四周都夹层与宽广通风管道的横截面,里面站着密密麻麻的人。
此处人声鼎沸,数不尽的杂音钻进白煜月的耳朵。他看到很多熟人,例如司潼他们,也看到很多敌人,披着封建白袍的信徒挥舞弯刀进攻。这里靠近14层的出口,双方都汇聚在这里交战。
能决定战局的人还没到场,白塔隐隐占上风。当白煜月跟在驯鹿雪橇后出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不禁面露惊喜。
这时,一声枪声响彻整个空旷的空间。所有人都被这声音震动。
一颗大口径子弹,搭载着展开白色翅膀的巨大信天翁,从洞口飞出,紧随着白煜月的后背而去。信天翁向来是忠贞与守护的象征,但此刻它似乎成为一只复仇之鸟。只消看上一眼,旁人都会为其中蕴含的杀意与愤怒慑住。
随着子弹逼近众人,所有人都感觉到其中不可违抗的威压。这一枪是想直接要白煜月的命!
一位惊呆的信徒问道:“那位圣子只是精神拟态吧,为什么会这么强?”
“他只是没有深度链接过。”一位年长的信徒脸色死寂地回答,“但他链接过上百头鲸鱼。”
旁听的信徒们忽然明白,为什么很久以前基地天天吃鲸鱼肉大餐了。
白塔这边则方寸大乱:“靠,开枪的那人是谁?”
司潼不敢置信地放下望远镜,脸色苍白:“封寒?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赫川怒火冲天:“我早觉得他不是好人!”
科尔也用望远镜看见了,他不敢相信是自己曾经信任的会长做出这种事。但为了白煜月着想,他只能下令:“全体远程方阵,指令S!”
指令S是拦截命令,对开枪者的本体仅有轻微损害。
一时间白塔这边精神体齐出,虽然花样没有极乐曼陀天那么多,但各个都很健康。
远程方阵的士兵举起冷战的弓弩,热武的枪/炮,还有人用暗器飞镖,总之只要能阻断封寒精神域蔓延的手段,统统用上。
同时,一些站在通风管道里的信徒们,没有攻击,而是审视着整场战局。
怀疑的目光如箭刺向封寒。
面对诸多熟人的进攻,愤怒的信天翁丝毫没有留手。宽阔的羽翼切开钢筋水泥,挡住一切子弹,带起的气流将进攻者的器具统统碾碎。它与白煜月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能将白煜月拦腰斩断。
临时组织进攻的科尔都要绝望了,可他还是想质问封寒一句:为什么是你!
忽然,白煜月一个急转身,终于掏出准备许久的枪支,对准封寒便是一枪。
众人要不是太远,都想亲自阻止他。周伏清这个远程也就罢了,你一个搞近战的,也敢和封寒中门对狙?
白煜月的子弹轻而易举地在封寒的领域中滑行。封寒判断出它不是朝自己任何一个身体要害而来的,因此没有丝毫躲避,维持着冷脸,专心致志地控制进攻的信天翁。
于是那颗子弹在毫无阻挡的情况下,射穿封寒的包裹,将里面的东西炸得粉碎。
封寒果然变得慌乱。白煜月没有判断失误,他在逃跑的时候一直有观察封寒,那个包裹里一定有封寒看重的东西!
封寒伸手想挡住里面漏水的破洞,可终究阻挡不住。装着“古兹尔之池”提取液的密封瓶早已四分五裂,那张写着“是营养品”的标签也完全破碎了。
封寒拿着这些碎片,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好。
他这边一分心,信天翁就飞得七扭八歪。
可是就算没有高维的支撑,一名优秀狙击手的子弹从来不会射偏对象。
子弹精准地在白煜月脖颈处炸开,将白煜月轰向废墟里。
“白煜月!”“小黑!”
白塔众人焦灼地喊着同伴的名字,看见灰尘中有一个人影坐起来了才安心。赫川迅速带人接应他。而通风管道的一些信徒总算收回了怀疑的目光。
废墟里,白煜月撑起身体,猛咳几声,心有余悸地擦掉了脸上的血痕。此刻他围巾早变成破布,之前缝合的好伤口也崩裂了,看上去凄惨无比。
“活下来了……”白煜月顾不得那么多,大口大口地顺气,“封寒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锁骨,担心缺斤少两,结果却摸到了一手北星乔通讯器的残渣。
第096章 双子(1)
白煜月赶紧将碎片拢在掌心, 微微一扫,就看见芯片的残骸与四分五裂的钻石徽章躺在一起,唯独那颗扭曲的弹壳格外显眼。
北星乔的信终究是没有机会看了……白煜月心中叹息, 松开手, 碎屑便从指间滑落。然后他强撑着站起,伤口崩出新的血液。
白塔的士兵连忙派出人手下去接应白煜月。赫川立刻滑到白煜月身边, 炸毛的黑熊动作灵活跑下来。随后白煜月身边出现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多的动物。有的人给周伏清紧急治疗, 有的人查看白煜月的伤势,还有人向上面的伙伴汇报情况, 一切忙碌而井然有序。
大家时不时警惕地看向封寒的方向, 担心这位昔日的伙伴再度痛下杀手。他们已经不能再失去更多的同伴了。
白煜月回头望去,发现封寒在慢条斯理地换弹药,动作比初学者还慢。
他独身一人站在通道里, 背包的边角还滴着水, 漂泊信天翁表情呆呆地窝在他脚边,好像一只巨大的鸭子。
可是白煜月知道封寒早换过一匣弹药了,他根本没用光子弹。他这是在干什么?高抬贵手给他们留下喘息空间?
“小黑别看了!他不是你的长官了!”
“趁现在快走!”
白煜月别过脸去, 头也不回地和白塔士兵们一起离开。
他爬上接近出口通道的平台,感受到外面的冷风拂在自己脸上, 带来一种新鲜的干燥,此刻才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喉咙发堵。
平台上几乎所有人都来齐了。无论是年知瑜司潼等人,还是科尔田纳溪的队伍, 加上叛逃的大量研究员们, 组成一只近乎百人的队伍。
目前士兵分成三部分,负责往运输俘虏的, 负责在实验室外看守俘虏的,以及在通道前守住出口的。白煜月他们属于把守出口这一批。从刚刚起,那些负责进攻的极乐信徒便如潮水般褪去,看守出口的士兵暂时得以喘息。
年知瑜穿过人群,来到白煜月身前。白煜月还想开口打招呼,就被年知瑜揽入怀中。
“不要为他伤心了。”年知瑜低声道。
这个拥抱并不带情热意味,白煜月莫名感到一阵放松,疲惫的困意袭上心头。忽然他直觉年知瑜下一秒想摸他头发,才和年知瑜拉开距离。
年知瑜抬起的手顺势整理了一下衣领,丝毫看不出半路变轨的迹象。
“你们不会真在一起了吧!别吧,他也是会长之一,会长都不是什么好人。”赫川很是不满,“而且我都没有抱过!”
“行了行了。”白煜月拽过赫川,大大咧咧地抱了一下,顺便用力地拍拍他的背。抱赫川的手感有点糟糕,像抱了块石头,早知道就去抱他的熊熊精神体了。
然后白煜月便看见司潼震惊的神情,愣了一下,弯下腰将司潼抱个满怀。
“司潼……”白煜月埋在司潼脖颈间,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委屈。
司潼顿时明白小黑心中的难过,安抚道:“是他自己选择走这样的路,不怪你,也不怪总指挥。”
饶是知道司潼说得有道理,白煜月的嘴角依旧明显下弯。
“小黑!好久不见!”历洛崎从人群中钻出,宛若热情老友般朝白煜月伸出双手索求拥抱。
白煜月想了一下,也回应了这个拥抱,虚揽了一下。至少历洛崎看起来很开心,自己看着也会好受一点。
白煜月轮流抱了四个人,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四人虽然心情不一,但看在小黑的面子和任务情况上,绝对不会当众发作。
忽然,年知瑜感觉到某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感觉如此熟悉,甚至令他有点想不合时宜地发笑。
他回头望去,精准地与人群中的北星乔四目相对。
大概是白塔内派系斗争的负作用,在执行任务时,士兵们仍下意识地按照学生社团的分组进行活动。北星乔身边站了许多极光会的人,统一对年知瑜冷脸以对。
北星乔的一只手绑了绷带,看起来伤得不轻。但他从人群中走过,没有人不会为他让路。刚才还混成一团的士兵们顿时泾渭分明了起来。士兵们忽然默契地站队,连手上的俘虏都平均分配。
年知瑜立刻想清楚了北星乔的目光包含着什么质疑。他和白煜月的桃色新闻早就传得满天飞。北星乔肯定知道了。
北星乔在白煜月身边站定,内心疯狂地思考反驳年知瑜的话术。做了就做了,做了又能代表什么?难道年知瑜以为这种事足够在他面前炫耀吗?小黑只是宽容而已,年知瑜以为自己能上位吗?
可他看见白煜月眉眼间有点难过,顿时心如刀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他又偷偷期待白煜月能给一个拥抱,就像给别人的那样普通的就好。可他在这里站了那么久,白煜月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看来连做朋友的可能都没有。
尽管如此,北星乔还是强撑着十拿九稳的气场,傲慢就是他的假面。
“麻烦让一下……”
在科尔等人震惊的目光中,周伏清试图加入这个白煜月的包围圈。
他刚刚打了肾上腺素和止痛剂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外伤药物,总算能行动自如,赶紧跑来找白煜月了。
他对这些围在白煜月周围的人没有直观感受,绕在外圈希望让他们让个位置给自己。但他知道北星乔在那里,还特意挑了离北星乔远一点的方位,以示对北星乔的尊重。
然而这一圈人没有人肯让位给他。他这才疑惑地环顾一圈,内心咯噔一声。头顶的斑头鸺鹠震惊地伸长脖子。
这里居然有蛇!蛇可是鸟类的天敌!天啊这里还有一只会捕鸟的猫科动物,还有一头哨兵熊!也就是这个看不出来精神体的向导看起来好点,不对,这人精神拟态的数量怎么那么多?
年知瑜等人也用有些困惑的目光打量周伏清,又看看白煜月。
他们在亚历山大岛有六个人……怎么现在封寒走了还多出一人呢?
周伏清小心翼翼地挪了一个方位,回到北星乔身边。虽然豺也很可怕,但至少豺不吃小鸟……他礼貌地朝北星乔问好,从这个角度他总算能看见白煜月的脸,兴高采烈地打招呼道:
“小黑!我还活着!”
白煜月:“……嗨?”
好在这七人僵局没有维持太久,极乐曼陀天那边爆发出巨大的异响。蓝色的北太平洋巨型章鱼接触拟态,像水滴一样从墙壁渗出。
红色的大王乌贼也从水管中冒出,逐渐与巨型章鱼组成一副疯狂的艺术画作。
白塔这边的士兵无不震惊。他们第一次看见巨型深海生物类的精神体,被那诡异的结合模样所震惊。而且大家都能感知到这两个巨型生物之间无法分割的链接,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奇妙,是高维的认证。意味他们已经完全深度链接,在另一个层面的世界里密不可分、生死相依。
长嬴推着长夏的轮椅,出现在高处的通风管道里。两张过分相似的脸向众人昭示他们的关系。
长夏盯着白煜月的方向,气急败坏地质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不应该有很多人讨厌他吗?”
桑齐站在阴影中偷看,深有同感地附和道:“是啊是啊。原来他们都想要黑哨兵。你知道吗?他们之前都住一个地方!翻过墙都能睡一起的关系。哦,那个黑熊哨兵和那个狙击手不是。”
他还不忘提醒一句:“真搞不懂,黑哨兵有这么多选择偏偏要喜欢北星乔。”
长夏面容霎时变得扭曲,尖叫道:“你不要说话了!”
“哼,把黑哨兵抓回来后一定要先清洗一番。”长嬴语气颇为掀挑剔,仿佛将远处的黑哨兵当做商品般点评着,“他有哪点好,就靠那张脸?”
他们平淡地聊天着,但这两人一出现,白塔这边的人无不紧张百倍。他们已经感觉到了,比刚才的漂泊信天翁更加恐怖的气息蔓延在这空间之中。空气似乎变得粘稠,仿佛泡在水里,令人窒息。
“北星乔。”白煜月下意识牵住身边人的手,正色道,“我们不能撤离,我必须至少要抓住他们其中一个人。”
他尽量不着痕迹地松开。北星乔的指尖微颤,眼里似有千言万语,但都化作一声“嗯”。
白煜月的双眼盯着长夏:“且不说封寒,那个人……伪长夏还篡夺三塔之城的基因资料……不能让他直接离开。”
北星乔:“一对三你打得过吗?”
“应该打不过。”白煜月坦然承认,“所以我们需要分工合作。尤其是封寒,我觉得他的能力有点克制哨兵……你们上应该会更好。”
“他确实难搞……”司潼叹气。
年知瑜承诺道:“这一次我会为你护航。”
几人迅速分配好分工,周伏清因为拦截成功也破例参与这种等级的任务。其他士兵也想参与,但白塔人手不足,那批需要押送回白塔的叛徒也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他们只能沉默地让路,不知道明天是否还能看见活着的同伴。
“逃吧,逃得远远的吧。”长嬴漫不经心地打量那些从14层通道离开的士兵们。他身后的诸多信徒的表情同样镇定,视这崩塌的实验室于无物。
长嬴问道:“你确定他真的会跟着我们上18层?”
“当然。”长夏笃定又骄傲地说道,“他可是我这么多年唯一看到的无法摧毁的宝物。放心哥哥,只要我们把小黑抓到了,世因法就不会怪罪你没有雪国赐福了。”
长嬴温和地笑了笑,但眼里丝毫没有笑意。
平台上的士兵们都看见这对双子的互动,警惕心更甚。
“他们匹配度很高……”有白塔士兵分析道,“这是双生子的优势吗?我在白塔从来没有听过兄弟姐妹相互匹配的例子。”
“因为那是犯法的。”另一位士兵回答道,“极乐曼陀天可真恶心……”听闻此言的白塔士兵都对极乐曼陀天怒目而视。
“没关系,我们会赢。”历洛崎轻声对白煜月说。
白煜月的解封率已经高达30%。历洛崎一展开精神域,他立刻感到异样,惊讶道:“我真的有块骨头在你身上?”
历洛崎胸有成竹地点头,伸出手做邀请状。其他人不想看到这一幕,沉默避开视线。
长夏顿时对他们接下来发生的事心知肚明,纤细的手腕暴起青筋:“我要杀了他!”
长嬴默默地安抚弟弟。对他而言弟弟比黑哨兵的感情状况重要多了。但白塔出现一位能和黑哨兵链接的向导还是让他很在意,忽然他用通讯器朝封寒问道:“你和黑哨兵的匹配度有多高?”
“没试过。”封寒说道,历洛崎和白煜月的链接不能使他有半分波澜,“我讨厌一切链接。”他正独自一人走进一条管道中,仿佛暂时脱离了战场。
长嬴根本不放心封寒,压低声音道:“你再朝我打黑枪,世因法不会放过你。”
封寒懒洋洋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是你碍着我了。”
长嬴关掉通讯器,冷哼一声:“我们这上任圣子……恐怕心还在孤岛上……还对他的昔日同窗有所留手。”
“别管他了哥哥,我只要白煜月。”长夏回恢复成平日的病弱模样,“把不重要的人都杀了吧。”
第097章 双子(2)
白煜月再一次尝试和历洛崎进行精神链接。也许是他对精神域的掌握程度增强了, 对历洛崎的排斥程度也没有以前那么高,这一次的反应缓和而稳定,他们的精神域融合在一起, 如同钥匙对上配套的锁孔。
在历洛崎的精神域触碰到他大脑里某个点时, 白煜月甚至觉得身体轻了很多。
原来他一直因为精神域混乱而感到疼痛。只是因为时间过得久了,他感到麻木了才毫无反应。如果能好起来, 还是很舒服的,甚至有些头皮发麻似的痒。
“这种感觉好熟悉, 就好像是……”白煜月就好像被顺毛一样眯了眯眼。
历洛崎立刻兴趣倍增,双眼放光地看向他。
白煜月:“好像是……夜星老师。”在小时候, 老师们就是这样一边摸他的头, 一边帮他缓解精神域的混乱。
历洛崎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他在期待什么呢?白煜月总是直接将现场氛围的旖旎全部打破。但看到白煜月神色轻松,历洛崎便忍不住替他开心,如从前千百个夜巡时间那样意气风发地说:
“走吧, 把白塔的通缉犯都押回来。”
白煜月的目光投向站在高处的双子, 神色一凛,低声道:“走。”
整座文森山实验室到处都在漏水,哐当的崩裂声从水体深处源源不断地传来。长嬴悠然自得地等待白煜月爬上钢管, 粗壮的触腕在他身后呈玫瑰状展开。
他耐心地等待白煜月站稳了,便抛过去一把沉重的刀。
刀尖上有着极富审美的血槽设计, 若用放大镜来看甚至可以看到内侧的浮雕。这把刀具由古代激光雕刻而成,砍苹果比较吃力, 但足够坚硬,哪怕被黑哨兵的精神域缠上也不会有丝毫弯曲。白煜月一入手便知道它的优势, 仿佛生来就是他的武器。
“见面礼。”长嬴微微抬手, 身后十根触手都卷了一把两米大长刃。刀面波光粼粼、寒意森森,他继续道:“让我见识见识与生俱来的黑哨兵……到底有哪点值得大家惦记。”
白煜月当即用自己的精神域覆盖上古代工艺品, 与历洛崎的链接让他前所未有地稳定,刀身漆黑如墨,附近的空气因为高温而逐渐扭曲。
“铛!”
白煜月硬是抗下了闪击而来的两把长刃,对方力度之大几乎让他后退两步。他们两人所站的位置是由两根长索吊着的钢管,在冲击之下晃了又晃。
长嬴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把刀,这样以来他竟然有了十一把刀。刀尖顿在半空,仿佛狂风骤雨的前奏。
白煜月暗暗腹诽,手多就是麻烦。
另一边,也许是因为章鱼比乌贼要软一些,长夏的精神体更为扭曲,更加放浪形骸。它盘踞在墙壁上,色素袋一缩一放,在某一瞬间拟态成墙壁,又在某一瞬间如远古艺术星空伸展。
隐蔽、变形、防御、进攻……栩栩如生的北太平洋巨型章鱼敏捷地躲过众人的子弹,触腕带着千钧之力向众人扫去。白塔士兵从不知道有一种精神体如此全能。在这片大陆上,原来存在着如此高智商的动物。
“完全锁定不了……”周伏清想起白塔被入侵那晚的战斗,冷汗涔涔。
长夏对周伏清早已没有印象,但他对能拦截封寒的狙击手很感兴趣。一只触腕冷不丁出现在周伏清身后,迅速卷走周伏清的通讯器。
“让我看看……你的通讯器里藏了什么资料?”长夏的声音在周伏清上方响起,他的电子入侵能力比其他能力强多了。仅是瞬息之间,他的大脑就读取了那颗小小通讯器的所有消息。
“不要随便看人家隐私!!!”周伏清和斑头鸺鹠一起呐喊。
“唔……几张没看过的偷拍呢……”长夏闭起一只眼,而后放声大笑,“哈?白塔的机密军事情报是这样形容我和哥哥的吗?真是陌生得令人心碎,明明我在白塔待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是要称呼我是‘伪长夏’呢?”
“如果你也想被做成脑浆AI主机的话,我会替你写申请的。”司潼毫不客气地回怼。他站在离出口最近的地方,时刻准备最后一次动用精神拟态。
“我事后研究过你的‘容器’。在那五年里,待在那么小的地方,骨头与肌肉完全扭曲,靠着生命维系机器苟活,一丝动静都无法发出,只能看着外界的人来人往。到底是来卧底还是来接受惩罚的呢?该不会你很喜欢那里?你其实很享受?”司潼说完后平静地喝了一口功能饮料。
“闭——嘴——”
长夏脖颈爆出蓝色的青筋,脸上出现与章鱼皮肤纹理相似的颗粒。这一秒后他不再是享受这场游戏,他要亲自把这群人屠戮干净。
而后年知瑜突然从墙壁横杆跳出,来了个漂亮的高空斩杀,硬生生打断了长夏的蓄力大招。年知瑜在倾角极高的地方依旧走得宛若平地,一只薮猫踩在他的影子上,尾巴高高举起地保持平衡。
长夏险而又险地躲过这一击,操起轮椅外侧挂着的手/枪扣动扳机。他的精神体移动极快,但本尊却只能推着轮椅慢慢挪动。
子弹打在年知瑜身上却让他毫发无损,首先这只是普通的子弹,长夏并不会用狙击/枪;其次年知瑜穿了防弹衣。
年知瑜快速逼近,来到长夏跟前时两把刀都被撞得变形。他扔开刀,从战术背带里抽出两把大口径手/枪,亲身示范如何用精神域裹上子弹。
数十颗子弹眨眼间来到长夏的虹膜前。他屏住呼吸,显然惊呆了。
但子弹再也前进不了分毫,顿在半空。很快因为重力作用一颗颗往下掉。
长夏瘫在轮椅上,没有丝毫血痕。移动极快的大章鱼早已将他团团裹紧,充当最好的防护罩。
因此当年知瑜攻击时,一切不再与古代经典物理相关,而是精神域的对撞。
这次对撞结果再次刷新了大家对双子的战力感知。
“靠……连年知瑜近身都破不了防吗?”赫川震惊地停下装弹的动作。
“精神拟态真的太吃亏了。”历洛崎面色凝重,“我们之间能有人直接深度链接吗?”
长夏四肢发软,额头汗涔涔的,似乎收到极大惊吓。他抬眼,无悲无喜地看了年知瑜一眼,软绵绵地一甩手,章鱼的八根触腕便狠狠抽在年知瑜身上,在坚实的墙壁上拍出一个大坑。
而站在最高处的搏斗的长嬴,凝实的精神体忽然出现大幅度波动,边缘变得透明。
白煜月原本在对方狂风骤雨般的斩击下硬抗。在那一瞬间立刻抓住破绽,一刀斩落四根触腕。
正在精神链接的哨向双方福祸相依。如果有一方的精神域遭到攻击,另一方也会分摊伤害。白煜月等人的战术就是把这对双子的战线拉长,再逐个击破。其中拥有大量资料的长夏更为重要些,因此火力主要在长夏身上。
长嬴收拢触腕,伸出其中一根与长夏的章鱼触腕链接。他低声道:“冷静,他们只是一些虫豸罢了。”
长夏呼吸渐渐平稳,用手扶额,阴森森地扫过在场所有人:“先杀哪一个比较好呢?”
“这个你之前好像就说过答案了。”历洛崎很会交际,在各种场合都不让人把话落地上。
“先把你开膛破肚!”长夏立刻被转移注意力,大章鱼张牙舞爪地冲过去。
在最上方,长嬴和白煜月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对战。
长嬴这次出刀更重更快,刀光几乎密不透风。他和白煜月不一样,他专门学过各式各样的冷兵器,因为热武器往往无法承受他的精神域。他和长夏都没有学过用枪。
而白煜月只是野路子出身,在过往的岁月中除了学习战斗,还要学习政治美术音乐做饭带企鹅,甚至还要花时间悲春伤秋谈个恋爱,练习时间比不过长嬴,技艺专注度程度也比不上长嬴,拿什么去赢?
“太慢。”
长嬴不知多少次使出古朴的起刀式,好似一位彬彬有礼的侠客。
他心知肚明这种起刀式是在给白煜月喘息机会,可是那又如何呢?当人占据绝对优势,内心自然是慈悲的。
“太弱小了。”
长嬴身后的十根触腕攥紧刀柄。
“黑哨兵难道只有这点实力吗?”
长嬴说完后,自己内心也打出一点火气。
与生俱来的黑哨兵……这个白毛小子知道世因法提起他时那种憧憬与向往吗?知道整个极乐曼陀天对他有多么看重吗?知道有多少真理维系在他身上吗?知道这南极洲多少血光惨剧因他而起吗!
却在这里以如此弱势的姿态与他对殴!畏手畏脚,不堪大任!
吊着钢管的一条长索突然崩裂,细细的钢管如秒针转动。四处都是水管缝隙中滋出的水柱,如一场雨将他们淋湿,而水珠靠近他们都被一刀两断。
一条箭鱼从炸裂的水管蹦出,被刀光斩成四十四段。
白煜月忽然持刀前攻,用最简单最没有含金量的抽刀斩击术,身上似乎破绽大开。
然而越是危急时刻他越是心无旁骛。白煜月想的很简单。长嬴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只是刚刚他忽然看见了长嬴的缺乏阻挡的某一瞬间,于是抽刀前攻。
便是这样简单的进攻逻辑,落在长嬴眼里却是白煜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摸清了他的进攻逻辑,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切入他的防御圈。白煜月明明有上百个破绽,但每个破绽他都无法触碰,因为此刻他忙着防御。
沉重的打击奖励,长嬴唯一一把手持古典刀被砍断。他连忙后撤,跳到安全的平台,同时一根触腕挥舞长刃将高悬的钢管斩了个七零八落。
白煜月也连忙跳过去,犹如追击的野兽。他看见长嬴的目光,忽然意识到自己该说点场面话,于是便平静说道:
“你刚刚说什么……我不太能听清。”
“哈哈……”
长嬴低声笑起,心中妒火中烧。
“真不错。”
他转身走进一个通道,十根触手随着他的手势一起柔软地波动:
“这里快塌了,再上一层吧,让我们玩得尽兴一些。”
十四层确实快塌了,白煜月想也不想地跟着长嬴冲上去。但是引白煜月上十八层本来就是双子的目的。
长夏见状,立刻停止一切攻势,好几个信徒将他送往高层。章鱼精神体先行一步,利用柔软的身躯钻上去。白塔众人也随之跟过去。
十五层不知道是设计还是被破坏了,空荡荡的,仅有很多古典池子。
长嬴和长夏一汇合,这里的空气便变得粘稠,好像变得像在海底一样。这是高阶精神域对现实世界的大范围影响,雪国的“冷”,白煜月的“火”,以及双子的“海”,都是相似的原理。
白煜月暗道不妙,感觉到大脑逐渐缺氧。
他没想到长夏竟然抛下一切就跟过来了,这人究竟对他有什么执念?还是白塔士兵脾气太好了拉不住仇恨?
白煜月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一边,随便从地上拿了一把坚实的武器,组成双刀。毕竟对方加起来可是有十八只触手!
但2对18还是太勉强了,白煜月一下子落了下风。
大王乌贼的十根触手从后面将他绑起,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受刑的圣人。北太平洋巨型大章鱼的八根触手瞬间缠上来,探进白煜月的大脑里。大王乌贼分出一根触腕,拧紧白煜月的下巴,似乎想将他勒到窒息。
白煜月清晰听见自己的骨头噼啪作响,精神域瞬间失控爆炸,顿时18根触手都收回去了。
“这样才对……”长嬴意味深长地看着白煜月。
“让我为你脱下那些枷锁吧。”长夏满意地勾起嘴角。
双子一模一样的阴森,仿佛地狱门口的守门人。
“真够变态的……”白煜月半跪在地,按着太阳穴,“我这辈子都不会吃头足纲动物了……”
“再上一层吧。”长嬴转身便离开。
白煜月才不会乖乖听话。但长夏忽然弯下腰,用哄小朋友的语气说道:
“最好听话哦……你们的白塔三等级通讯密码是……”
长夏这人的脑子里记了太多白塔的机密信息!放他回去不亚于放虎归山!白煜月真想骂人。
“哈哈,这个表情很好!很好!”长夏看清白煜月的表情乐不可支,“放心吧,小黑,你很快、很快不会在意白塔了……来我们身边吧,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吧!”
“就像你说过的那样……成为同类,那我们就永远不会寂寞了。”长夏的目光渐渐柔和。
长嬴则冷着脸,将长夏的轮椅推向通道。
一个人艰难地从14层爬上来。周伏清戴着护目镜,感叹自己运气真的很好,居然能从那里爬出来。
14层的各位并不是不想来支援,而是他们被另一位敌人锁定了。
一位……曾经是伙伴的敌人。
可是偏偏漏了周伏清,周伏清猜想该不会是因为自己的精神拟态最平平无奇吧。
周伏清当然不会在这关头劝白煜月后退,他们都是士兵,守护人类和平家园是他们的责任。于是他说道:“小黑!我和你去!”他想跑过来,却被地板烫了一下。
此刻漫天的大黄蜂从缝隙里飞出来,融进白煜月的大脑,让他的精神域恢复平稳。就算此刻历洛崎无法来到白煜月身边,但高维的链接足以无视所有距离。
白煜月勉强能站起,迅速将15层的特点记在脑里。
到处都是所谓的古兹尔之池。
整个实验室是为了制造黑哨兵而成的。
17层曾经是黑哨兵最后的考验,雪国,现在雪国死了,那里应该没有东西了。
这对变态双子要将他带到18层?
18层有什么?
白煜月倍感压力与疑惑,不得不被双子吊着胃口往上爬。
在他们离开15层那一刻,整个地板出现奇异的龟裂纹。白塔众人匆匆赶到。身后还有一位追兵慢条斯理地赶来,又是一场恶战。
每一层之间的链接通道越来越短,楼层也越来越狭窄。他们迅速到达了16层。
这里的天花板运用了大量圆拱结构,看起来就像是古代的教堂。白煜月一踏上这里,就和周伏清开展近战远程协作模式。周伏清再次刷新了以往的训练成绩,每一枪都击中了长夏的章鱼触腕,可惜凭他的强度根本破不了防御。
长嬴再次施展十连刀,广阔的空间与平稳的站台给予了他更大发挥空间。长夏则在每一次辅助进攻中破坏白煜月的抑制器,时不时阻挡周伏清的进攻。
白煜月手持双刀,鲜血如注,浸湿了他的眼眶。
一阵刀光闪过,白煜月的脸划出深深的血痕,周伏清的护目镜都被一刀三断。
“差点被分头行动了……”周伏清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而此时长夏厌烦了周伏清的骚扰,直接用触手将周伏清抓起来。
另一边,长嬴饶有兴致地欣赏白煜月的惨状,感觉到白煜月波动极大的精神域,心火不平。
长夏的章鱼触腕拎起周伏清,端详片刻,恍然大悟:
“我好像对你有点印象了,你就是那天的……普通货色?”
周伏清:“我叫周伏清!”
“不如为了黑哨兵说几句好听的?”长夏想到新的玩法,“你说一句,我哥哥就饶过小黑一刀。但你要是不说,我就让我哥哥把小黑身上缝合好的伤口,一个个切开,我可是对那些位置记得一清二楚……”
似乎为了迎合长夏的要求,长嬴马上改拿一刀,飞快在白煜月腿上划了一刀。周伏清被那血色刺激,眼瞳都冲血了。
“周伏清!”白煜月不知多少次从地上站起,地上血迹蜿蜒至楼下,难以想象人类出了大量血还能战斗。白煜月恶狠狠地瞪着长嬴,对周伏清说:“如果你敢求饶一句,我绝不会放过你。”
周伏清:“我什么都不会说!”
可惜白煜月听不见周伏清说话了,他耳朵里的所有声音归为一线,就像是信号不好时的雪花杂音。
“嗡——”
他的耳朵里仅剩下大黄蜂震动翅膀的声音,历洛崎正在努力链接他。
白煜月的眼中的世界也变成黑白灰三色。
许久不见的哨兵精神域失控后遗症,再次在白煜月身上发作。
白煜月感觉自己体内有火在烧,像要把整个海底蒸发。
“这样就对了……”长嬴垂下眼眸,似笑非笑。
……
一层之隔,桑齐的公牛真鲨精神体正在大杀四方。
说是大杀四方似乎也不太准确,因为他只是单纯地撞击,起到一个破坏场地的作用。
他总要干点什么,不然被那些暗中盯梢的信徒回基地告状就不好了。
他的作用非常成功,那些白塔士兵没有一个理他的。但他还是显得很忙碌。
白塔士兵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位曾经朝夕相处的伙伴身上。
封寒持枪出现在15层,第一时间精准无比地看向北星乔。
刚才众人与双子战斗的时候,只有北星乔在和封寒打。北星乔本来有伤在身,对上封寒忽然战意十足,无论远程近战都没有落下风。
封寒则对拿别人的性命不感兴趣,全程挑北星乔的薄弱处打。如果北星乔躲得稍微慢一点,非死即残。两人像是有十几年的血海深仇一样杀红了眼。
但封寒也不让任何人上楼,谁敢靠近通道直接掏出纯白之枪狙击,硬生生将所有人拖在这里。
大家不得不聚精会神地与封寒对战,同时躲避从他的冲锋/枪里射出的子弹。
忽然躲在掩体的历洛崎跪下,大口大口吐血。他的身形完全暴露在封寒的射击范围内。如果按照封寒之前疯狂的打法,下一秒他绝对会开枪。众人都做好救援历洛崎的准备。
但封寒的枪口点了点历洛崎的大脑,什么都没做,像是突然有了怜悯之心,只冷脸道:“滚。”然后又去瞄准北星乔。
封寒曾经的同学,作为狙击手前来支援的科尔,看见封寒忽然心慈手软,以为前前任会长还有救,大喊道:
“封寒!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威胁你了?封寒!你真的……真的要背叛白塔吗?”
“我没有背叛。”封寒不为所动:“我本来就是极乐曼陀天的人。”
科尔再次验证封寒的身份,怒火攻心:“你疯了!”
“我精神状态很正常。”封寒难得把注意力从北星乔抽出来。他回答科尔,又像在回答自己:“我很清楚我的每一个动作意味着什么,我从来没有偏离我的道路。”
然后他一抬枪,结束了与北星乔度秒如年的拉锯战。
北星乔的鲜血从腹部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染红了一大片地板,之前被打骨折的手无力地放在地上。
远处的白塔众人瞳孔紧缩,血液都变得冰冷。
好在几秒后北星乔的胸口微微起伏,应该还有微弱的呼吸。
封寒如同铁面阎罗,拎起北星乔的衣领,轻而易举地将他甩向“古兹尔池”之中,破开大片水花。
然后他转过身,向众人传达一个带有血腥味威胁:“谁敢救他……”
他掂了掂手中的枪:“后果自负。”
封寒不再理会白塔众人,似乎夺取北星乔性命就是他的终极任务。他完成后就可以离场了。
充当氛围组的桑齐小跑跟上去,嘴里念叨着:“等等我等等我!”
北星乔的血液将古兹尔之池的荧光液体都染红。他紧闭双眼,整个人不断往下沉。
第098章 南极遗梦(上)
但白塔士兵们不可能接受封寒的威胁, 趁着北星乔还没凉赶紧将他救上来了。经过一轮紧急包扎,北星乔终于咳出血水,挣扎着醒来。
“要是你死了, 他也会伤心的。”负责留下来照顾伤员的司潼说道。
“止痛剂。”北星乔死死拽住司潼, 他不能倒下,白煜月还在战斗。
“你非要去死我也拦不住你。”司潼抱怨道, 将止痛剂推进北星乔体内。
等到药效发作,北星乔颤颤巍巍地站起, 带着满身的血爬上高层。
可是他还是迟来一步,白煜月的抑制器被双子完全破坏, 解封率飙升至50%以上, 将整个文森山实验室化为炼狱。从此南极地图上再也没有文森山这个地名。
而后脱力昏迷的白煜月被极乐曼陀天带走,封寒和侥幸活下来的双子一同离开了。
北星乔站在无数尸体旁,怔怔地眺望南极的永夜。
总指挥官带着支援姗姗来迟。他看着一地的尸体, 与被融化半边的文森山实验室残骸, 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幸存的白塔士兵为总指挥让出一条路。士兵们脸上留存着深深的茫然与痛苦,他们之中有些还是刚毕业的学生,却不得不面对与同伴生死离别的场景。他们看着高大的指挥官, 忍不住道:“总指挥,我们……”
“孩子们, 你们履行了自己义务,战斗到最后一刻, 所有人类以你们为荣。”面容俊朗的青年温柔道,“回家吧。”
他走过北星乔面前, 忽然好奇地看向北星乔, 问道:“你掉进了古兹尔之池?”
北星乔看着这位男总指挥,一时心底说不出的怪异。是这个青年把小黑从小教到大?这个青年究竟多大, 是单身吗,总指挥的搭档在哪里?
他警惕地瞥向总指挥的胸牌。除了诸多勋章外,对方胸牌还刻着总指挥的名字——白长青。
好像没什么不对……
北星乔低头,道:“是的,指挥官。”
“古兹尔之池对向导没什么危险,但如果待太长时间,脑浆会被里面的微生物吸干的。”白长青好心说道,“然后我们白塔就会从中间抽取一点,稀释百倍,加入稳定剂,接入大脑式主机进行电子无害化处理,再留给哨兵们毕业用。你也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吧?”
北星乔反应极快:“这里是幻境?”
他特意打开通讯器,翻开里面的文字,惊讶地发现所有文字他都读得懂。幻境的破绽一般出现在文字上。北星乔又不确定这里是不是幻境了。
“这里是真实的投影……”白长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檐,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身居高位的长官。
“古兹尔之池……生产着可以喂饱精神体的食物。理论上当我们的精神体被喂饱,便可以升维。但这需要的食物太大了,条件也太苛刻了。我们只能在古兹尔之池里短暂地触碰那个不可名状的世界。
“那里跨越了空间,超越了时间,在一个完全想象不出的广阔空间里,我们只是紧密相依的胎儿,还未曾睁眼看这个世界……”
北星乔:……
白长青:“抱歉我只是转述,我本人其实是实干派。”
北星乔移开眼神。真不知道这男的为什么如此理直气壮地假扮指挥官,而自己居然一直在听。
“那我们谈点有用的,这池子对向导的用处还是很大的。如果你能及时出去,精神拟态都能短暂地成为精神体。”白长青拍拍北星乔的肩膀,“顺便一提,90%的向导都自愿死在这里,是哨兵死亡率的一百倍。”
说完他带着幸存士兵们回三塔之城了。
北星乔自己尝试了许多方法都无法脱离幻境,只好跟着回去。
不知过来多少天,他终于又听到白煜月的消息。
白煜月从极乐曼陀天的基地打了一则通讯过来,宣布他已经和封寒联手剿灭了整个基地,除去了这颗人类毒瘤。
在众人欢庆之时,封寒顺便宣布,他和白煜月在一起了。
新鲜出炉的热恋情侣申请调去亚历山大岛——如今那里已经被开发得十分不错——他们在那里过上了一边钓鱼一边放牧的极地生活,偶尔听从指挥去别的地方出个任务散散心。
哪怕是幻境北星乔也难以忍耐,立刻写了申请调去亚历山大岛。
同时还有五六封一模一样的申请放在总指挥桌面。除此之外还有改造态度良好的犯人申请去亚历山大岛服刑,字里行间都要白煜月负责监管。
白长青大手一挥通通批准。
远在亚历山大岛的白煜月莫名其妙多了很多工作。岛上的居民们总能看见白煜月和不同人在一起。北星乔安慰自己这些都是假的,但每次看见心总会抽痛。
直到某一天,封寒亲自喊北星乔去他们家,面色分外不爽。
“他失忆了。”封寒在门口前才对北星乔解释,“指名道姓要见你。”
小黑失忆了但还记得他?北星乔意外但感到莫名的雀跃。他进到白煜月的房间,看见白煜月整个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脸,防备十足地坐在床上。白煜月看见北星乔,神色都变得有光彩。
北星乔呆呆地看着那张脸,不是因为久别重逢而变得呆滞,而是因为这个白煜月太真实了。就算从他脑子里把白煜月的影像挖出来,都做不到如此栩栩如生。他不由得想起白长青的话。
……这里是真实的投影。
“北星乔!”白煜月唤回北星乔的注意力,急切地问道,“我们未来真的分手了?”
在白煜月记忆里,他昨晚还跟北星乔挤一张床。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一个陌生青年,顿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他看到北星乔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道那个封寒学长说的竟然都是真的,不由得心中苦涩。
“该不会是因为……那些传言都是真的。”白煜月越说越没底气,但是又因为太震惊而不自觉拔高声音,“我真的找了十个男朋友!”
所以他才会和北星乔掰了……白煜月大脑里顿时上演了“魔鬼黑哨兵见人就贴,向导北星乔愤怒分手”的地狱小剧场。
未来的他究竟在想什么胆大包天的事!而白塔居然置之不理?
天啊!一觉醒来白塔文明倒退两百年!
白煜月惴惴不安地等待北星乔的回答,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估计实情很难说出口。
白煜月没有勇气听自己的事迹了,干脆转移话题:
“还有一个问题……”
白煜月将被子裹紧,眼神瞄向门口。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封寒在厨房忙活,刀法利落地把海鱼大卸八块。他还看见柜台上摆放好几个便当盒,分别写着“小黑的”、“小红的”、“大哈的”,完全是温馨一家的作派。
“为什么……”
白煜月眼神游移,越说越小声。
“我会和他在一起?”
“没有为什么。”封寒出现在门口,神色如常,“没有理由。”
他手里拿着两个饭盒,模样十足的顾家好男人。他将饭盒放在床头桌上,然后拉开抽屉,将里面的长狙掏出,再将子弹匣狠狠拍在桌面。
白煜月当即把被子抛开,飞身前扑:“学长冷静!”
北星乔对上封寒凶狠的目光,忽然心领神会:“你想杀了我是真,但你也想救他。”
白煜月抱着封寒大喊:“还在废什么话!这情况不知道跑吗!”
“我不会逃跑。”北星乔瞬间展开精神域,气势高涨像要把屋顶掀翻,“我要救他的心意绝不比你少!这种幻境留不住我!”
……
北星乔重生了。
当他醒来,只剩下他和封寒枪战失利,被扔进古兹尔池子前的记忆。他的大脑自动给了他暗示,他获得了重来一次的人生。
他摸了摸身上椅子的质感,不确定地看向墙壁上闪耀的极光会会徽,空气中弥漫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一切如此熟悉。
他真的回到了过去?
“会长!”
一群眼熟的人闯进来。
“会长我们赶紧进行下一次训练吧!”
“我们在毕业考时一定要让狱火会好看!”
“会长受了伤,先好好修养吧,我估计毕业考会推迟一段时间,另外这是今年的财务报表……”
毕业考。
听到这个时间节点,北星乔手抖了抖,将桌上的水杯碰到。他噌的一下站起,不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夺门而出。
跑到门外他才感到腹部一阵撕裂的疼痛。他想起来了,这个时间节点是在“伪长夏”出逃事件之后,他在鼠群的过程中受伤。
北星乔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站在走廊中央,慌乱地打开通讯器。极光会众人跟着走出来,想询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北星乔此刻看起来状态不太对劲。
北星乔打开通讯器,映入眼帘的是他和白煜月的通话记录。
最后一次通话显示在十分钟前。
最后一次通话他和白煜月说了什么?
北星乔发疯似的回拨过去。
但通通被白煜月拒绝接听。
提示音是“拒绝接听”,不是没有信号……小黑没有关机,他还在白塔某处活动……白煜月还没有进行毕业考!
北星乔心中死灰复燃,全身细胞都涌出失而复得的喜悦,脚部踩着的地板都变得软绵绵的,此刻他才真切有上天给予恩赐的实感。
“所有人都去找白煜月。”他对身后的极光会众人下令道。
众人还摸不着头脑。但他们马上感知到北星乔极具压迫感的精神域。北星乔并不是在用实力恐吓他们,只是单纯地展现自己的实力。还未毕业的向导们察觉到北星乔的实力竟与他们天差地别,神色一惊,更加心悦诚服。
北星乔收敛自己外露的情绪,再次重申道:“现在就去做。”
“明白。”众人都愿意听从北星乔的指挥,立刻将命令层层下放。与旅鼠的战斗才刚刚结束,但所有隶属极光会的成员再次动身起来,去寻找会长的黑哨兵。
更有甚者图方便直接在论坛里捅出这件事。过不了多久,狱火会那边下了一模一样的命令。大家猜测双方会长是在进行某种争夺黑哨兵的竞争。
等到众人离开后,北星乔的恐慌与不安完全暴露出来。他独自搜寻那些和白煜月相处过的地点,祈祷自己能及时赶到小黑身边。
“小黑……”
“你在哪里……”
北星乔来到医疗室,看见裹得像个木乃伊的周伏清。
周伏清正抱着小红准备出去,看见北星乔手忙脚乱地打招呼:“会、会长。”
周伏清窘迫地想把小红藏起来。可是北星乔来得不巧,小红又太胖,他只能把帝企鹅暴露在会长面前。
有那么一刻他希望北星乔认不出这是白煜月的企鹅,毕竟小红现在没有戴围巾呢。他对天发誓他只是想亲手把企鹅还回去,其他绝对都什么不做。会长会看出来吗?
北星乔怎么可能认不出小红,直接把胖企鹅从周伏清手上抢走。小红本来就在应激状态,这下更加蔫巴了。
“谢谢你照顾小红,你好好休息。”北星乔冷着脸道,“我去找小红的主人。”
“好……”周伏清低头不敢与北星乔对视。
等到北星乔抱小红离开,周伏清才抬头自言自语道:“再见……”
……
日暮西山,白塔迎来短暂的夕阳。白煜月坐在白塔外壁的管道上,好像失去了一切色彩与温度。
小红不见了。
他找了许久都找不到。
现在离毕业考还有3个小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段时间。他听到白塔内人声鼎沸,吵闹得不正常,但他现在没有闲情去关心这些。
冷风好像吹过了他的身体,灌满了他空荡荡的躯壳。
忽然,白煜月觉得有些不同了。因为他的通讯器没有再响起来。之前北星乔试图联系他多次,通通被他拒绝。
没什么好说的了。
白煜月自认自己做到仁至义尽,在最后的通话中也不欠北星乔半点。北星乔再打通讯过来不过是为了提别的要求,他都要死了还不能清净一点吗?
说不定这上百通通讯里,有一通是北星乔要通知他毕业考计划临时有变,他们不能在一起考试了,但是北星乔为白煜月安排了别的向导,希望白煜月识相一点……
实在无聊透顶。
风雪覆盖在白煜月身上,让他几乎与冰块同温。在最后的时光里他想了很多东西,一开始是想缕清自己的人生道路,后来干脆东想一锤西想一锤,犹如富豪般浪费这最后时光。
忽然,这废弃层里响起焦灼的脚步声。
窗户被猛然拉开,冷风变得迅疾凶猛,涌进窗口里撞出尖啸的杂音。一个熟悉的人探出头,额头的密汗都瞬间冻成雪霜。
白煜月意外地看着北星乔,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姿势。
“小、小黑……”北星乔眼眶发红,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大喊,像是要向全世界宣布,“我找到你了!”
白煜月下意识后缩:“怎么了……”
他强迫自己忽略北星乔身上的不对劲,别开眼神,冷着脸道:“找我什么事?”
北星乔呼出白气,睫毛都是冰渣子。他声音颤抖道:“对不起……”
白煜月身上的刺几乎都要炸开:“什么!”
然后他不情不愿地问:“说吧,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那个……痛不痛?”北星乔钻出窗外,用摇摇欲坠的姿势靠近白煜月。白煜月后退一步,他就靠近两步,直至两人重新亲密。北星乔问道:“之前极乐曼陀天来救长夏,你有没有伤到?”
白煜月一时语塞。
在之前的通话里,他就是这么问北星乔。直到北星乔以相同的问法问他,他才知道,其实他内心正是希望得到这样的关心。
他感觉自己鼻子酸酸的,又觉得自己很不值钱,他和历洛崎的吵架还历历在目呢。他哽着脖子反问道:“别管这些了。你不是在忙极光会的事情吗?”
北星乔神色认真道:“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他将白煜月的手握在手心,似乎想为白煜月取暖。
白煜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示好心中陡生烦躁,北星乔这是在干什么?临终关怀吗?但是他绝不会向北星乔说他毕业考改时间了。
一切都是因为自尊。该死的自尊缝上了他的嘴巴。
北星乔忽然柔声道:“你的毕业考是不是提前了?”
白煜月顿时慌乱:“你怎么知道?”
他们四目相对。白煜月看见北星乔眼里满是在乎与欣喜。北星乔很少这样情绪外放,更很少如此柔软。
“还有几个小时?”北星乔语气笃定地问道。他此刻既是全盘掌握的极光会会长,又是白煜月最值得信任的后盾。
白煜月心中突兀涌出一股委屈:“还有三个小时……”
“有我在,不用担心。”北星乔为自己的及时赶到而欣喜,但也有点心酸。原来只要他准时到达一次,只要做对一次选择,白煜月半个小时就能原谅他。
北星乔想到过去,手中握得更紧:“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考试。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会一直一直走下去。”
白煜月声音已经有了颤抖的哭腔:“小红不见了,我还没有看它上大学……”
北星乔这才想起小红,连忙回废弃层内把小红抱出来:“它在这里。”
那一刻北星乔在白煜月眼里简直是天神下凡的十佳男友。白煜月再也忍不住,将小红和北星乔一起抱紧。
北星乔感受到拥抱的重量,整个人却飘飘然仿佛在做梦。他的肩膀渐渐湿了,每一滴水都变得有重量。他的脸上似乎同样划过湿意。白煜月红着眼睛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北星乔动作生疏地将白煜月揽在怀里,声音沙哑道:“我在这里。”
第099章 南极遗梦(下)
北星乔和白煜月手牵手去到考试绝密级层。往常的忧郁与不安一扫而空, 白煜月现在觉得自己能打十个。
但走进考试用房,白煜月首先定住身形,惊讶道:“怎么是个男的!”
白长青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茶几上摆着两份茶歇。他抬头看向白煜月, 神情同样困惑:“你们怎么来了?”
北星乔看见这个青年便警铃大作,忍不住回想有关总指挥的消息。总指挥应该不是单身, 他记得总指挥有一个搭档。他以前似乎和总指挥闹得不愉快,难道他曾经也像这样疑神疑鬼?
他不由得握紧了白煜月的手, 心道自己绝不能重蹈覆辙。小黑有交朋友的自由,他不应该用爱的名义去伤害白煜月。
“我一直是位男性。”白长青翻了一页文件, 又问道, “你们来干什么?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
白煜月想了想,没发觉觉得什么不对:“我来考试,老师。”
“黑哨兵?”白长青仔细打量了白煜月一番, 便往后靠挥挥手, 似乎在驱赶白煜月。
他说道:“回去吧,给黑哨兵的考试仪器还没有调试完毕。我看了文森山的资料,但没有把握要用多少浓度才能让黑哨兵的精神域吃饱……他怎么还没来呢?”
“所以我的考试又推迟了?”白煜月大为震惊, “老师!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的心情简直是大起大落!我都做好送死的准备结果你告诉我推迟!”
“这也不能怪我,要怪误传命令的人。”白长青再次做出送客手势, “小朋友们快去上课。”
“好吧……”白煜月带着北星乔离开,出门时还乖巧地把门关上。
暂时没有了性命危机, 他一下子放松,朝北星乔抱怨道:“这感觉真不好受, 我总觉得今天的老师看起来特别、呃, 特别让我不爽……”忽然,他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不知该不该继续牵手这一行为,毕竟他暂时安全了。
北星乔似有所悟,直接抱住白煜月,最大程度地感受对方的温度。他温柔地在白煜月耳际说,说道:“就算我会死在你的考试里,我也绝不会反悔。”
白煜月道:“可是我会后悔。”
北星乔舌尖发苦,沉重的痛意灌满整个肺部。
“不要后悔……”
北星乔搂紧了白煜月,闭上双眼,大脑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他曾经一万次幻想过白煜月为他的死亡痛彻心扉的模样,可现在光是想象一下便觉得窒息。他知道失去爱人的噩梦有多么折磨。于是他艰难地祈祷:
“不要为我这样的人难过……”
白煜月不明白北星乔心中汹涌的情感为何而来。但他似有所感,这一定与自己有关。于是他什么都没说。
离开考试层后,北星乔带着白煜月来到极光会总部,当众宣布他的哨兵有且仅有一位。而且他的考试搭档也只会是黑哨兵,再嚼舌根的人别怪他不留情面。
然后他挑了几个不服的人把他们打服了,极光会众人明面上果然不敢说什么。
但论坛早就掀起轩然大波,众人对极光会会长的转性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北星乔知道这些消息,特意和白煜月成双成对地出入各种场合,让所有人都看见他对黑哨兵的嘘寒问暖、殷切互动,将黑哨兵每一处都打上他的印记。
表面上看北星乔的占有欲收敛了许多。他会让白煜月和历洛崎一同出任务,会让白煜月和年知瑜一起吃饭,看到白煜月和别人有说有笑依旧微笑面对。哪怕他心底早就发作了无数次疑神疑鬼的坏毛病。
“太多碍眼的人了……”北星乔在无人时刻总会这样想。
他翻看最近与白煜月相关的传闻,其中有一条消息是白煜月是总指挥学生的身份被公之于众,普通民众感慨指挥官的关门弟子也没有特权,真不愧是值得信赖的白塔。
随后白塔内部冒出一条猜测,北星乔其实早就知道白煜月的真实身份,他以后想从政,才想走上门入赘的路线讨好白煜月,真是心思狡诈的极光会会长。
北星乔对这些无端的污蔑并不放在心上。但这些猜测给了他另一个灵感。
“你毕业后想考军官学校吗?”白煜月双手从背后揽住北星乔,头搭在北星乔的肩膀上,便看清了北星乔挑灯夜读的材料,《行政职业能力测验》。
北星乔合上书:“你不喜欢吗?”
白煜月歪头想了一下:“有点意外……但你穿上指挥官的制服应该很好看。”
北星乔生起搞来一套制服的冲动,低咳了几声来掩饰。白煜月又问:“你为什么想考军官学校?”
“因为可以……”北星乔盯着白煜月的眼睛,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阴暗的计划,“因为可以把人发配边疆。”
白煜月顿时被逗乐了,全然不知这是北星乔的真心话。
北星乔早就迅速做好职业规划。军官学校是五年制,每一年需要抽签去到不同的城市值勤实习。刚好白煜月喜欢到处走走,他们可以趁这个机会欣赏其他城市的风景。如果有可能的话,北星乔还可以向白煜月介绍他出生的那座小城市。
如果顺利的话,他五年就毕业了,凭自己的能力应该足够调回三塔之城。在五年里他绝不会懈怠培养自己的人脉,在极光会打下的基础能帮助他。
回到三塔之城后,他要大出风头,以激进的态度对付双子塔的老顽固。总指挥烦恼他们很久了,而他愿意成为总指挥的爪牙,旗帜鲜明地成为“白塔总指挥”派系的人……总指挥的学生是他爱人,总指挥可以对他很放心,渐渐对他委以重任。
等待一切尘埃落地,军功在身,名声大噪,政治站位正确,他自然是下一任总指挥的最有力接班人。白煜月就会以“总指挥爱人”的身份被世人所知。
或许他在就任宣言上还会感谢白煜月这些年的陪伴与帮助。而他的政敌会躲在阴暗角落咒骂北星乔以入赘上位的黑历史,殊不知别人提提一次黑历史他就暗暗开心一次……
……然后北星乔就把碍眼的人通通发配!
第一个先把年知瑜流放了,第二个是历洛崎。
还要明令禁止和极乐曼陀天相关的人登陆三塔之城。
白煜月也绝对不能去边境……
北星乔内心焦灼,恨不得那天马上来临,但还是不得不告诫自己慢慢来。
“权力是做许多事情的基础。”北星乔喃喃自语。
白煜月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北星乔的画风怎么从青春校园变成纸牌屋。
北星乔顺利毕业,再过几个月就是军官学校的入学考试。白煜月还因为仪器问题没有考试。他们不禁有些不安。
北星乔赶紧敲开总指挥办公室的门,询问相关情况。
“黑哨兵的考试仪器太难调整了,我们都是第一次接触古兹尔之池……”白长青愁眉不展,“唯一的好消息是,普通哨兵能接受的古兹尔液体稀释成功……”
“古兹尔之池?”北星乔念着这几个字,感觉心脏处似乎空了一块,灵魂渐渐下坠。
“什么是古兹尔之池?”白煜月道。
白长青:“一个可以暂时喂饱精神体的地方。”
白煜月:“喂饱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会来到另一个世界……”白长青道,“这个世界和我们现在所处的物理、时间都没有太大关系。它是一个更加混乱、更加原始的广阔空间。我们的精神域在这个世界接触到高维的规则,哪怕只有一点,返回现实世界时都会变得更加强大……”
白煜月似懂非懂:“和物理空间、时间都没关系?”
白长青道:“就像是你在现实过了一秒钟,在古兹尔之池里可能过了一年。你在现实的A处接触到古兹尔之池,也许会和B处接触到古兹尔之池的人相遇。”
他抿了一口茶,被浓茶的滋味苦得直皱眉。他继续道:“小朋友,如果你还想听我解释,只能去报亚当的量子力学选修课了。”
“那还是算了。”白煜月立刻放弃。
他看着独自一人待在办公室的白长青,心里的异样感越来越强。忽然他问道:“老师你的搭档呢?”
“我不知道。”白长青同样困惑,“他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来?”
“我先去找他,你们自己研究考试仪器吧。”白长青披上大衣准备离去,还不忘恐吓一下学生,“别碰坏了,你们打工一辈子都赔不起。”
总指挥显然对这两位学生很放心,房间内很快只剩下白煜月两人和一台贵重的液体罐。
白煜月左看右看,发现一张实验报告。报告指出这台古兹尔之池添加了白长青和一众知名向导的大脑提取液,浓度异常高。这些人都是自愿捐赠的,为了延续黑哨兵的性命。
“好贵的仪器……”白煜月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白长青并不是抱着整死黑哨兵的想法设置考试内容。
相反,他和他的伙伴们为此付出诸多。
白长青全心全意地信任黑哨兵,才编出这样的考试。其实通过考试的秘诀不在于一定要赢。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看实验报告。北星乔一直盯着“黑哨兵”三个字,想看清楚那三个字后面跟着的人名究竟是谁。可那字迹是由铅笔写的,被写报告的人揉得模糊不清。
北星乔暗暗感到心慌,一种浓烈的酸楚感直冲眉心,全身的肌肉都像被冻僵了。
他感到不安,紧张地看向白煜月。但白煜月却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是与这个世界不相符的复杂,又好像在另一个世界释怀了。
白煜月凑近北星乔的耳朵。北星乔僵硬地一动不动,听见白煜月轻声吐出的气流舔舐着他的耳垂。他的大脑艰难地处理那一个字拼凑起来的信息:
“北星乔……”
“不要害怕。”
他握紧北星乔的手,想通过力度传递他的支持。可北星乔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温度都被那只手所抽取,身体越来越冷,像躺在海底。
“不要怕!”白煜月误会了北星乔的神态,从单手改成双手。
此刻他不再单纯是“北星乔的爱人”,他更是不会被折服、永远璀璨的白煜月。一瞬间他想起所有的事情,急切地说道:“我想明白了,通过古兹尔之池的秘诀其实很简单!”
北星乔情绪顷刻间崩溃,如同山洪爆发:“我不想知道!”
白煜月不为所动,无情似铁:“你要打破这个世界!”
北星乔回忆起被刺得遍体鳞伤的痛感,不敢置信地看向白煜月。小黑明明知道他有多留恋这个世界,他怎么舍得去打破他?
白煜月回忆起“这一世”种种,默然片刻,然后放软了语气:
“可是我需要你……”
北星乔慢慢垂下双手,目不转睛地看着白煜月,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泪水滴在衣物上,瞬间支离破碎。周围的景象也随之分崩离析。
一转眼,北星乔来到哨兵大教室。这间教室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下方就是哨兵的普通训练场所。哨兵们坐得极为分开,但目光通通看向北星乔的方向。
或者说,看向北星乔和白煜月的方向。
众哨兵不确定北星乔会选谁当搭档,但知道白煜月只会选择北星乔,毕竟白煜月喜欢极光会会长人尽皆知。
舆论声包裹着白煜月,逼迫他面向北星乔。
白煜月偷偷想过如果不选北星乔一定会惊掉别人下巴。但是他不能真的不选北星乔。
极光会会长那么骄傲……他不想这份荣光因为他有所折损。
但是他才不会如此迅速地和北星乔结束冷战。他也是有脾气的,所以他不会再笑脸提匹配申请了,他要冷脸递申请。
“北星乔同学……”
他尽量拉低语气,却掩盖不住心中的期待,矜持地伸出一只手。
“北星乔,我申请成为你的哨兵。”
而后他看见北星乔无神的目光,忽然一颗心不住地往下坠。
下一秒,北星乔冲过来抱紧他,吓得他几乎后退一步。北星乔莫名其妙力气大了许多,声音也变得颤抖:
“我愿意。”
是啊,虽然他们在冷战中,但他当然会愿意,难道他还想拒绝我?白煜月被紧紧抱着,所有的不安都被赶走,忍不住冒出一个得意的想法。
众人的喧哗声几乎顶破教室天花板。白煜月听见北星乔直接怼回去,说他们以为的通通是假象,其实是白煜月掌握了这段关系的主动权,这些烦人精不要阻碍他追爱,还让那些敢质疑的哨兵滚下来和他对练。实力不够不配在他面前说话。
今天的北星乔怎么那么嚣张?白煜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然后北星乔与白煜月十指紧扣,对着教官强硬道:“我要带他走。”
白煜月惊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我要带你走。”北星乔重申道。
很快到来伪长夏出逃事件,北星乔身先士卒,勇往无前地应敌。终于找到了打破这个世界的方法——让“北星乔”死亡。
他死在与长夏的殊死抵抗中,死在白煜月眼中。再睁眼,却对上了另一个白煜月青涩的眼睛。
“北星乔,你怎么长高了?”白煜月语气困惑地打量他,“你怎么穿着这些旧布?”
北星乔的身形摇摇欲坠。白煜月连忙扶稳他,听见北星乔的呢喃声:“还不够吗?一次死亡还不能打破吗?”
白煜月:“什么不够?北星乔,我都说了我只是去出任务,你能不能别再讲这些了。”
北星乔摸了摸白煜月的脸,转身落荒而逃。
当他打开宿舍门,却撞上了另一个稍显青涩的北星乔。
白煜月惊慌地看着两张几乎一样的脸。北星乔眼神一冷,抽出刀将青涩的自己一刀终结了性命。
宿舍外的走廊开始崩塌,北星乔往前跑,似乎想逃出古兹尔之池为他设置的幻境。可他还是忍不住地回头。走廊尽头白煜月抱着死去的北星乔,有些害怕地看着逃跑的北星乔,像要是要哭出来的模样。
北星乔握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手里的刀,不再回头。
……
白煜月在塔外训练场百无聊赖地等待北星乔。
最近北星乔莫名其妙说要亲自接送他去训练场。白煜月隐隐约约感觉这不是正常的兄弟情,但是他并不反感这些,还隐隐有些好奇,难道北星乔背地里把他当□□人看待吗?两个男的,多奇怪啊。
忽然远处出现一个小灰点。那灰点越来越大,北星乔的身影逐渐清晰。今天风暴有些大,他难得披着厚厚的防寒服过来。
北星乔躲进训练场的警戒室,来到白煜月面前,才感觉身上暖和了一点。他脱下长外套,抖落了满地的冰渣。
“北星乔……”白煜月蹭过来,“我忘记带防寒服了,你有多的吗?”
北星乔顿住身形,将自己的防寒外套展示给他看,他其余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拿,表示他就只有一件外套。
“那怎么办?”白煜月泄气地往后靠,“这风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下午还有课呢。”
“我和你一起走。”北星乔将衣物的冰渣都抖出去后便挂一旁,转过身体邀请白煜月,“上来,我背你走。”
“这多不好意思啊……”白煜月假装推脱了几句,在北星乔第二次邀请时就干脆利落地上去了。他伸手箍住北星乔的脖颈,凑近北星乔的耳朵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北星乔微微一笑,拿起防寒服披在他们两人身上。白煜月顿时觉得暖和极了。他不太能操控自己的精神域,十分需要衣物保暖,刚才在警戒室里他便冷得不行。这会儿总算活过来了。
防寒服虽然宽大,但批两个人还是有些勉强。白煜月看见北星乔的正面缺少防寒衣物,心生愧疚。此时的他并不了解精神域那些东西,于是主动拆开自己的围巾,拢在北星乔身上。两人看起来就像一个臃肿的雪人。
他看见北星乔又笑了一下,想起之前的猜测便不禁头皮发麻,可他莫名其妙地感到快乐。
北星乔紧紧扶着白煜月的腿弯处,在雪地里走得又快又稳。沙沙的风声和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交错响起,雪地上浮起海浪般的波纹。他们身后留下一连串的脚印,又被风雪迅速掩埋。
忽然异变横生,一个人将白煜月从北星乔身上扯下,然后手起刀落,将“北星乔”的性命彻底终结。他的动作如此熟练,仿佛做过上万次。
白煜月浑身冰冷,几乎暴怒如雷。
可他看见那个偷袭者顷刻间跪下来,颤抖地抚摸着他的脸,血液好像泪一样滚烫。
偷袭者长着和北星乔十足相似的脸,但脱去了稚嫩感,眉眼也长开了,器宇轩昂、光彩耀人。
真正的北星乔抓紧白煜月的肩膀,额头抵在额头,好像在啜泣。
看着这样的北星乔,白煜月说不出任何重话。
……
三塔之城的城郊,无人知晓这里的废弃塔已经被改造成黑哨兵的专属手术室。
小小的白煜月坐在没有楼梯的高塔,数着阳光的刻度,猜测还有多长时间可以见到医生们。他实在过于无聊,只好朝窗户哈气,画出一个个图案。
忽然,他瞧见塔外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过来。他警惕地躲起来,只冒出半个脑袋往外瞄。来的人似乎是一位比他大的少年。
同龄人!白煜月惊喜地靠近窗户,希望他能看见自己。
可还没等到小少年来到塔前,就被一个黑衣人夺走了性命。少年的尸体还冒着热气,而黑衣人抬头,目光似有实感看向白煜月。
白煜月顿时头皮发麻,躲在墙角处翻箱倒柜,想寻找通知医生的方法。可还没等他找到通讯器,废弃塔的窗户就被打破,冷风顿时灌进整个房间。
北星乔熟练无比地找到上去的路径,一步步爬上高塔,迈进白煜月的病房。
白煜月原本害怕极了,但当陌生的青年半跪在自己面前,将自己轻柔地抱进怀里时,他感到莫名放松,似乎潜意识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
他在北星乔的怀里小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人?”
北星乔动作一顿,渐渐松开怀抱,像对待易碎品一样理了理白煜月的头发。他说道:“他不是个好人,他未来会害死你,所以我把他赶走了。”
白煜月看着北星乔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心中无限怅然,他似懂非懂地问:“那你要留下来陪我吗?”
北星乔嚅嗫了嘴唇,几番颤抖后才说道:“不可以。”白煜月都要被他这幅模样逼得问为什么了。
他看向白煜月,目光逐渐清明,多个世界的死亡终于化作坚定不移的决意:
“因为你需要我。”
他站起身,在白煜月的目光中逐渐后退。他来到窗边,外面的世界白得似乎没有边际。眼泪还眼泪,一命还一命,所有恩怨孽缘都在死亡中逐渐还清了。
他坠下高楼,飞跃了所有可能的过去。
他爬出水池,决定去救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人。
第100章 十八层(上)
水珠顺着北星乔的发丝往下淌。离他被扔进水池的时间似乎没有隔多久, 救援士兵们离他仅有一米远。
“你命可真大……”历洛崎不由得感叹道。
北星乔湿漉漉地爬上了岸,第一时间包扎好伤口。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感充盈着他的灵魂,但他全身都是失血过度的无力感。古兹尔之池的池水早就不再荧光, 变成一池普通的脏水。
北星乔察觉到一丝异样, 仔细查看腹部的伤口。按理来说,子弹击中人体后会将肌肉撕开一个空洞, 被大口径子弹击中更是十死无生、当场毙命。但北星乔摸到那枚子弹。子弹外侧写着“白塔用训练型电流弹”。
漫长的走廊,封寒与桑齐两人脚步同时一停滞。他们精神敏锐, 已经感觉到这空间出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精神体。
“他居然真的没死。”桑齐感叹道。随后身旁的墙壁冒出一个巨鲨脑袋,咧开一个和桑齐此刻一模一样的嗜血笑容, “难道是因为他的精神体也是肉食动物吗?我感觉到一个精神体的诞生……”
封寒低声道:“如果他愿意在那里躺着, 神母再世也救不了他。”
“新鲜食物的味道……”桑齐尽显反派风味,而后脑中灵光一闪,“你把他扔下去果然是为了策反他吧。因为你要利用力量来诱惑他, 只要加入我们, 就可以永远获得这种力量了!到时候你、我、黑哨兵,还有他联合在一起,横扫白塔和基地根本不在话下!”
封寒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
桑齐愣住:“不会吧, 难道你真的叛变了吗,现在的白塔可没前途……”
封寒继续往前走。桑齐心中就像被诈骗了那样后悔。本以为跟着封寒混可以双赢, 谁知道封寒脑子比他还死板,在明知黑哨兵不喜欢自己的情况下还向白塔示好?早知道刚刚就不划水了。
无人知道封寒内心的祈祷与痛苦。他有没有把北星乔扔进浓度最高的池子?北星乔变得多强了?能不能掌握这种全新的力量?
他的大脑不断推演整个战局的演变, 力求从诸多可能中找到生机最高的道路。一旦他做错一次选择,跟着他一起毁灭的将不止这点人命。
忽然一股恐怖的气息卷席了整条走廊, 让所有人的大脑瞬间清明。那股令人不禁胆寒的力量来自16层中心的兽斗场。这里极为高阔, 与17层相连,圆桶似的墙壁悬挂着密密麻麻的观察室。曾经无数个半成品在这里与雪国战斗, 当场殒命。
在最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圆环顶灯,散发着温和但明亮的光芒,让人误以为山体外是白昼。那里同样能通往传说中的18层。
一来到斗兽场,潮湿的热浪袭来袭。封寒环顾四周,发现上百位个心跳声躲在不同的观察室。
那些极乐曼陀天的信徒显然不是单纯被洗脑的低级信徒,他们更多的是以世因法本人为尊。因而一旦长嬴和白煜月开打,他们就立刻躲在安全角落,记下一切可以用来研究真理的信息。
桑齐随后赶来,看清斗兽场的场景瞪大双眼:“天啊……黑哨兵……长嬴在搞什么……”
黑哨兵手上拿着的黑刀泛起脉搏般的波动,与他的白发形成鲜明对比。曾经鲜活的白煜月似乎只剩黑白两色。
明明从物理的角度看,这里的光线并无明显区别。但人们下意识认为中间有一道泾渭分明的分割线,并且误以为楼层向一黑哨兵的方向歪斜,仿佛无形的千钧负担都压在黑哨兵身上。斗兽场另一边,正是长嬴和他那欢快游动的大王乌贼。
此刻大王乌贼仿佛回到了深海中,触腕一缩一推,它便在空气中遨游起来。两根极长的触腕宛若飘带般环绕在长嬴周围。除了大海,还有什么环境能让这种巨物翩翩起舞?
长嬴双目赤红,脸上是得意而兴奋的笑容:“来吧,黑哨兵,让我们共同享受这一次!”
顿时浪卷残云,斗兽场的空气忽然汹涌起来,本就破旧不堪的墙壁出现了挤压变形。人们感觉到无形的风,却又同时迎来窒息般的疼痛。上空忽然出现不符合光线规律的黑点方块,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闯进来的鱼群,掀起一场浩荡的群游之舞。
没有人看清大王乌贼的触腕上是否卷着刀,但听见了金属相击的叮当声不断作响。而长嬴拿着场上唯一一把能看清模样的刀,一动不动,或者说在全神贯注地戒备某人。
然而黑哨兵没有出奇制胜。他的出招角度一直很刁钻,但这次显然再次超出长嬴的想象。黑哨兵没有去捕捉长嬴的空门,而去寻找在汹涌变化的“海浪”中最强势的一击。
从刚刚起他便感觉到长嬴的特殊。长嬴是一名真正强大的哨兵,真正能取他性命的哨兵。他不由得万分警惕,并从这紧绷的精神中体会到一丝放手一搏的快乐。
在脚踩钢丝的危险中,他如挣脱了束缚般轻盈。原来传闻从未出错,黑哨兵真的能凭借杀戮缓和自己的精神混乱!
黑哨兵像寻找到救命良方一样,精准地对上了长嬴的强势一击。刹那间不可思议的灼热在他体内爆发,心脏宛若南极洲另一颗苏醒的太阳,蔓延的滚烫唤醒藏在沉睡的黑哨兵本能。
他被大王乌贼的斩击击中,又在毁灭中重生。在血液的浇灌中,他改头换面,迎来新生。转眼间他便来到了大王乌贼身前,长刀高举,带着不可违抗的审判与决意。他不是要打败长嬴,而是要亲自为这头庞大的乌贼举行斩首仪式!
“这样的你……对世因法来说,才有让我们痛苦万分的价值。”
濒死的恐惧使长嬴不自觉寒毛倒竖。此刻他品尝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恐惧,心中怅然而欢喜。在手起刀落、一击必亡的战斗中,他对上黑哨兵那毫无感情的双眼,轻声呢喃:
“黑哨兵,你听不见对不对?”
他挥起那一振时刻在备战状态的长刀,仿佛行刑前的号角。
“那就由我来替你发出这声怒吼吧!”
当刀锋对上刀锋,人们似乎都看到了必定有一人身首异处的未来。然而长夏忽然捂住脖颈,右手抬手,章鱼触腕闪电般将长嬴卷走,惊险万分地中断这次对决。
长嬴本来脸色阴沉,头痛欲裂。可往长夏身边一站,他面色渐渐好了,竟与刚开始同黑哨兵对打没什么两样。
这次轮到黑哨兵的神色变得不满足。
这种等级的战斗旁人根本插不上手。旁观的信徒不由得感叹道:“真厉害……”
桑齐不知为什么内心有点难受,声音沉沉的:“毕竟他是黑哨兵。世因法就是要找他。”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我们才不会让你们抢走小黑!”
桑齐低头一看,居然是之前封寒的漏网之鱼,周伏清。但他并没有派上多大用处,就被白煜月和长嬴的战斗波及再度重伤倒地。
桑齐东张西望,确认这里自己的立场应该是极乐曼陀天,立刻恶狠狠地说:“哈哈,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周伏清看见一个未成年的敌人也敢威胁自己,心中悲愤不已:“我绝不会向你这种卑鄙的反人类分子求饶!”
这句话直接撞上了桑齐的业务范围,他立刻思索处刑的一百种方法,决定当场向信徒们展示自己的忠诚。
然而还没等到实施,两人纷纷被另一个出现在战场的精神域吸引了注意力。
“这感觉是……”周伏清一下子如同医学奇迹般坐起,“老大!”
一头火红的豺闯入战场,尾巴永远低垂,在飞快奔跑中仅微微晃动。它精准无误地寻找到白煜月,高昂起头,毛发极为逼真,双眼湿漉漉,仿佛一只家犬。
白煜月看着这只眼熟的豺极为震惊,顿时停下动作,赶紧和长嬴的领域拉开距离。他的呼吸还未从战斗中回复过来,一直在大口喘气。他左顾右盼,看到了暂时完成强化仪式的北星乔。他清理了某一个观察室,并从那里滑下来。
“小黑。”北星乔用手语说道,“我来帮你。”
白煜月还没有完全失控,认出这是北星乔,不由得松了口气。
此时的白煜月并不知道北星乔遭遇了什么才赶到自己身边。古兹尔之池的世界跨越了时空,他要在未来某个时刻,才会与几分钟前的北星乔相遇。
因此白煜月只当是战友援助,他的精神域快压制不住了。北星乔能帮忙当然最好。
于是他点头道:“好。”
长嬴的愤怒与憎恶溢于言表:“看看白塔把你变成了什么软弱样!竟然同意一位毫无匹配度的向导为你助阵?黑哨兵,你日后定会因你此刻的行为蒙羞!”
白煜月的注意力却被脚边那只豺吸引住。他心想北星乔的精神体看起来真毛茸茸呀,就像没脱毛前的小红一样蓬松。
北星乔留意到白煜月身上的层层叠叠伤口,一些伤口还没结痂就再度被崩开。他顿时心痛如刀绞,看向长嬴宛若在看一个死人。
瞬间靠近北星乔那一面的观察室不断地抖动。信徒们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枪支竟然不受控制了。北星乔的能力受“队伍人数”限制,眼下只有他和白煜月两人能战斗,但他可以为白煜月带来千军万马!
“这种感觉,难道是古兹尔之池?”但丢失武器的信徒并不紧张,反而好奇地观察北星乔,“为什么这种人才总是降生在白塔?”
“他和黑哨兵很熟?如果他愿意归顺世因法,给他留个不碍事的位分也行……”
说出这句话的信徒差点就被封寒的流弹击杀了。
封寒顺便清理了这间观察室,流转如血的双瞳盯着下方的白煜月,偶尔看几眼北星乔。
良久后他轻叹了一声,放松双肩,把枪匣放下,顺手为自己开了一罐气泡水。
惬意的悠闲空间与下方的战斗格格不入,暗中观察封寒的信徒们也困惑不解。
气泡水是从某位白塔战士身上薅过来的。那位不幸的白塔士兵竟然还有如此奢侈的习惯,正好他可以帮对方戒一下。然而这种白塔奢侈品对封寒来说,不过是想要就能有无数瓶的普通调剂品罢了。
白塔与极乐曼陀天,信徒与叛徒,错位的身份几乎使他的脑神经发出悲鸣。但封寒一直深信自己在做对的事,并坚定不移地执行只有自己清楚的命令。
无论是朝白煜月开出那一枪,还是决定从白塔阵营中挑选一个最强向导,临时强化一下,当做带走白煜月的助力。他都做到了。
本来打算扔两个进去的,可是年知瑜太难抓了,猫比鱼还容易滑溜,没抓住就算了。
现在想想有点后悔,就应该把那里所有的人都扔进去,不分哨兵还是向导。对小白学弟还有点用的历洛崎可以扔进去,已经有搭档的哨兵赫川可以扔进去,连和白煜月见过几面的科尔都不放过。必要时桑齐也可以扔进去试试。能扔就扔。
如今北星乔站在白煜月身边,背朝封寒所在的观察室。如此舒服的狙击视角,封寒必须做点什么才能抑制自己的持枪冲动。
斗兽场内,有了北星乔的支援,白煜月和长嬴再度打成平手,白塔士兵至少可以比较轻松地离开这里。
然而在焦灼的斗兽场边缘,一位信徒快步走向长夏,将整场战局再度拉向未知的深渊。
“圣子。”一位信徒朝长夏弯下腰,低声道,“世因法已经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并降下圣旨……”
“务必将黑哨兵带回基地。”
长夏从听到“世因法”的称呼时便脸色一变,双眼似乎有些恍惚。他捏紧轮椅上的把手,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
信徒还在弯腰,固执地等待着长夏的回答。他不得不沙哑着声音说道:“我知道了,我会照做的。”
信徒仍然在鞠躬,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这是世因法的命令,哪怕对象是圣子长夏,他也必须看到命令执行才会离开。
长夏垂下眼眸,双手朝上摊开,身后的巨型章鱼变得越发虚幻:
“我认同命令,通过决议,启动‘长嬴’解封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