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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海南, GK旗下酒店。


    125层的总统套里,顾西洲一边翻看文件一边举着手机,同对方交谈。


    通话显示已经达十分钟, 分别确定了顾明喆顾政希三个可能动手的地点,以及境外那批人入境信息和落脚点, 就在两公里开外的小招待所。


    全部沟通完毕, 对方最后提醒:“顾先生, 请您明天务必戴好腕表,方便我们查找位置。”


    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下午特意提前入住, 相信负责酒店板块的顾政希已经将房间号和行程摸得一清二楚。


    晚上, 顾西洲安然入眠。


    二月即将走到尾声,海南回暖到适宜的25°。


    阳光从早上开始明媚, 今天是个大大的喜庆天。


    八点整,几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从酒店停车场驶出,一路穿过大街两侧高高的椰子树, 来到市政大楼门前。


    几辆车门启合, 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顾西洲走在最前面, 身后是商务总监、财务总监、总经理, 最后是秘书团和助理团。


    四名身着行政夹克的接待员迎上来,看得出双方都相当重视此次项目。


    进了大楼会议室,照例一阵寒暄,握手又推诿座次。


    之后, 双方开始正式签订合同。


    因为在此之前就合同细节反复修改敲定许多次,所以签订过程非常顺利。


    接着按照流程, 双方前去项目启动地召开签署仪式,还需剪彩等等。


    00001车牌先行, 项目所在地是港口。


    现在这里还是一片靠海的滩涂荒地,不过不难从周遭刚起的新型建筑物瞧出,未来这里将是有多么繁华。


    现场已有众多官方新闻媒体等候,还有众多受邀的参与企业与老百姓。


    台上,巨幅海报下摆着红丝绒覆盖的长条桌,以及标准的立背红椅。


    主持人介绍的同时,台上几人纷纷落座。


    坐在人群末尾的容朗悄么声儿跟一助吐槽,“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顾总变了。”


    躬身凑过来,一助赞同道:“以前上台从不笑,这次还挺亲和。”


    “是啊。”


    容朗在心底暗叹,今天会发生什么样的大事还未可知,顾西洲心情居然这么好,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台上,大佬开始致辞。


    “为积极响应国家政策,2023年决定将全岛建成一个由海关监管的特殊区域,实行一线放开、二线管制、岛内自由的贸易监管模式”


    “自贸港与外界的联通将更加顺畅,是更高水平的开放。在这种模式下,货物、资金和人员等要素可以自由流动”


    冗长又信息密集的讲话经历了12次停顿,8次鼓掌。


    日头差不多快要来到头顶。


    轮到顾西洲,他言简意赅地阐述了下未来三年GK集团对此项目的在建计划


    众位入席人员接连发言完毕,来到下一步的剪彩仪式。


    参观完项目建设地,就是午饭。


    顾西洲照例只喝酒,但餐桌上有道当地特色“脆皮高粱卷”,在极力推荐下他尝了一块,很甜。


    餐后,顾西洲私下交代临走前打包两份。


    知道这是带给谁的,容朗细心地记录在行程里。


    这场签订仪式一直持续到晚会,晚会热闹非凡,酒也喝得比中午多许多。


    顾西洲面不改色喝完最后一口红酒,容朗朝他走去,靠近低声说,“都到了。”


    那群偷入境的亡命徒已经等着了。


    旋转了下腕间的表,顾西洲点头,搁杯悄然离场。


    身后会场依旧言笑晏晏、衣香鬓影,大家都沉浸在巨大签约喜悦中。


    无人知晓的几分钟后,一辆黑色商务车驶入大街,身后尾随着辆不起眼的金杯。


    金杯里面坐着得正是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亡命徒,老大刀疤男标志性正正皮带,叼着烟拨通上头的电话。


    “人我们已经跟上了,先打预付款呗?”


    对方态度冷静:“你确定他喝醉了?”


    “我亲眼看到姓容的大总管扶他上的车,还有个开车的司机。”


    “你确定保镖车辆不在?”


    “你他娘的听不懂话是不是啊?老子说多少遍了啊,保镖他妈的今天只在签约仪式上出现过。”


    “钱已经给你打过去了。”


    后排管账小弟手机一亮,看清汇款金额激动道,“到了到了!”


    “先让他开箱,不开你知道怎么做。”对方非常谨慎,从通话到现在没提人名没提事项。


    “剩下的钱等他还剩最后一口气就得打给我。”刀疤男阴恻恻地说,“万一你们赖账怎么办?”


    人都死了,哪处说理去?难不成报警打官司啊。


    “请你遵守规定。”


    “滚你妈的规定,现在老子说了算,要是你敢闪老子,老子就把之前的事情全抖搂出来。他妈的你们这些有钱人看着人模狗样,还不是有跑单的贱.货,老子碰上不止一次两次了。”


    沉默两秒,对方说:“好的。”


    挂断电话后,黄毛小弟忍不住吹彩虹屁,竖起大拇指:“老大,您这个!”


    “这些贱.货看着高贵得很,实际上杀他妈只鸡都怕,要让他杀人。”刀疤男骂骂咧咧,“不如花五百万买个清闲。”


    小弟激动搓手,“干完这单我要再买两个媳妇儿!”


    “干完这单我先去赌他娘个三天三夜。”司机张着一口黄牙,“再给老娘买点补品回去。”


    “之前砍只手就一百万,这次居然有五百万。”某睿智小弟嘿嘿地笑,“五百万呐,这些人的命可真是值钱啊,老大,咱们真赚啊!“


    刀疤男火气来得比翻书还快,伸手过去就给睿智小弟邦邦两巴掌。


    “16年前一百万抵现在多少?你算不算得来帐?”老大是有点经济头脑的,“通货膨胀你懂不懂,还他妈赚了。”


    小弟试探问:“那让老板再加点钱?”


    老大火气更重:“加他妈呢,这群人多花一分钱都是要了他的命。”


    “J.8越有钱的人越小气,越上流的社会越下流,你懂个槌子。”


    小弟们都不敢开口了。


    前方公务车拐进海边大道,这条路新建还没多少车走。


    金杯车上,老大扔了咬得稀烂的烟头,指挥道:“给老子撞上去!”


    得令的司机猛踩一脚油门,轰然提速朝黑色商务车尾部重重一撞,撞击的那刻,紧急刹停的商务车轮胎锵起地面一阵灰尘,青烟随之四起。


    嘭地拉开车门下车,大佬啐了浓痰,“都给老子动作麻利点。”


    几名小弟蒙上面罩,一哄而上。


    商务车内三人全部昏迷,他们只带走了顾西洲,容朗和司机留在车内。


    接着金杯朝朝某偏远小镇驶去,目的地是月黑风高杀人夜——经典的废弃工厂。


    被绑上椅子时,顾西洲睁开了眼睛。


    他西装和衬衣领口染着鲜血,是头颅被撞击所致。


    刀疤男一瞅,高兴得嘞,“身体素质不错啊,这么快就醒了。”


    省去把人弄醒的功夫,速战速决。


    “去,把保险箱抬过来。”他指挥小弟。


    很快,三个小弟将保险箱从角落抬过来。


    环视完四周环境,确认腕表还在,顾西洲面无表情地直奔主题:“把你主子叫来。”


    这群人可不伺候,十几年过去还升级了武器版本。


    刀疤男晃晃悠悠掏出土制手枪,抵上顾西洲眉心,“在这里,我就是主子。”


    “对方给了你多少钱。”顾西洲无动于衷地问。


    “咋的,你也要买凶杀人啊。”


    “可以,想必你知道我是谁。”顾西洲尽量拖延时间,把话讲得很白,“我只有一个要求,把你主子叫来。”


    这群亡命徒视约定为狗屎,谁给的钱多谁就是主子。


    什么是墙头草?那他妈是为金钱弯的腰!


    几名小弟跃跃欲试,睿智小弟更是大胆开口:“你能给多少?”


    顾西洲已经不耐烦了。


    然而刀疤男二话不说,枪口唰地下移,对准他的肩膀嘭地一枪。


    肩膀同时炸开一道血花的同时,顾西洲闷哼了声。


    背后,他轻轻拨弄了两下腕表指针,示意暂时不要妄动。


    “是条汉子,硬生生挨一枪还能面不改色啊?”刀疤男就喜欢狠人,这下倒是来了兴趣,“你想干什么?打算出多少?”


    “放了我,想要多少钱随便提。”顾西洲按照人之常情的方式提要求。


    “那可不行啊,你都看过咱们的脸了。”刀疤男说,“就是一分钱不拿也不能放你走啊。”


    “这么说对方务必要我死了。”


    “当然。”


    垂眼思索几秒,顾西洲冷冷道:“临死前,我要知道谁要杀我。”


    怎样都不亏还可以两头吃,刀疤男一口答应,“好说,准备给多少钱?”


    环视过废弃工厂内众人兴奋又刻意压制的嘴脸,顾西洲神色倨傲:“买你们祖上十八代的命,对我来说都不会少个零。”不过细看的话,他的鬓角已经染了细汗。


    用钱吊住,鱼儿会死死咬钩。


    “嘿,都这时候了你他娘还真有种,不怕再挨一枪?”刀疤男拨通对方电话,一边问,“打算出多少?”


    “你开价,别废话。”


    “五千万?”老大试探。


    顾西洲继续装:“就这?”


    嘿,他娘的喊少了。


    电话响了两声,对方疑惑开口:“死了?”


    “我的新金主说花五千万买你信息。”刀疤男已然改口,“你说我讲不讲啊?”


    “别玩花样!”对方呵斥道,“你以为他真的会给你打钱?”


    想想也是,刀疤男抬头看顾西洲:“先表示表示?”


    顾西洲干脆利落:“电话。”


    小弟掏出自己手机,顾西洲说了一串号码,接通后更利落地说:“我是顾西洲。”


    对方恭恭敬敬:“顾总晚上好。”


    “现在转五千万到帐号上。”顾西洲朝小弟示意,小弟没懂,刀疤男一把将其推开,报出境外账户。


    两分钟后,钱到账了。


    刀疤男喜笑颜开,“精彩,真他娘的精彩,你比那些妖艳贱货爽快。”


    顾西洲说:“谁买我的命,说名字。”


    “我们这行的规距就是英雄不问出路。”


    “你就不怕对方不付款?”顾西洲拧着眉,“没派人跟着?”


    “兄弟你还真聪明!”刀疤男还惊喜呢,“实不相瞒我的小弟这几天一直跟着他呢。”


    “不过你这么爽快,又要死了,我不怕告诉你,想要你命的就是你那叔叔,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他妈的他抽得雪茄味道实在太香了。


    “当年你那可爱的弟弟被砍手时他还来过现场,那股雪茄味儿比血腥味还不容易散。”


    “他就是不成事的,居然心软让我们把你那弟弟扔到医院门口去。”


    “你说他是不是给我们找事做?明明是个男人,唧唧歪歪得像个娘们!”


    顾西洲冷目藏峭:“把顾明喆弄来我再给你加五千万。”


    “他可不在这儿,在这个地儿的是他手下。”


    “给他打电话,死前我总要问个为什么吧?”


    鲜血已经顺着顾西洲的指尖在地面沤起小小一滩。


    下一个五千万如同探囊取物,刀疤男欣然应允,顾西洲念出顾明喆电话号码,刀疤男马上就拨了电话递到顾西洲面前。


    嘟三声后,电话传来顾明喆:“喂?”


    为了摆尽弱态,顾西洲喘息着问:“二叔,买我的命花了多少钱?”


    顾明喆气急败坏,“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刀疤男插话道:“叔,还记得我吗?”


    电话那头静音一秒,顾明喆勃然大怒:“你谁啊你!”


    “都多少年的老熟人了,就别演了成不。”刀疤男懒洋洋地,“快点的,你侄儿有话问你呢,别挂电话挡老子财路啊,不然全给你抖搂出来!”


    所以说恶人还得恶人治。


    再次静默后,顾明喆沉声道:“西洲,说吧,你想问什么。”


    第32章 第 32 章


    顾西洲态度强硬:“让顾政希也出来回话。”


    听筒窸窣两声, 而后响起顾政希更为平静、冷淡的嗓音,“什么事,说吧。”


    两名始作俑者都到齐了, 顾西洲说:“我死后你们打算如何分配股权。”


    按照法律规定是均分。


    “正常流程走。”顾政希反问,“你有异议吗?”


    失血过多让顾西洲面色如纸, 他微微低头呼吸了下, “现在去看看新闻, 看看集团内网的公告。”


    顾明喆:“你什么意思?”


    到点了——关于股份代持的公告已发到GK全体员工内部邮箱,新闻同步放出。


    内容简洁明了:


    甲方:顾南


    乙方:顾西洲


    甲乙双方本着平等互利的原则, 经友好协商, 就甲方委托乙方代为持股事宜达成协议如下, 以兹共同遵照执行:


    甲方委托乙方代为持有甲方在顾控(GK)股份有限公司占公司总股本51.25%的股权。


    乙方在此声明并确认,代持股份的实际所有人为甲方, 由代持股权产生的相关收益全归甲方所有。


    也就是说,顾西洲的确是GK董事长,但也只是名义上的空壳董事长, 赚得每一分钱都归顾南所有, 每一次行使权力都基于顾南赋予他的基础之上。


    他死亡与否, 都不影响股权分配, 因为股权仅属顾南。


    绞尽脑汁费尽心力暗中筹划这么久,金钱和权力却是一场泡沫。


    电话里面传来嘭地一声巨响,有人气急败坏摔碎了东西。


    猛咂口烟,刀疤男纳闷儿:“怎么大家不说话了啊?”


    突然, 顾政希厉声道:“让他开保险箱!砍了他的手脚!”


    顾明喆气急败坏:“顾西洲,你让我们无路可走, 这都是你逼我的!”


    “二叔,你并不是无路可走。”顾西洲脸色苍白, 神色淡淡:“你还有死路一条。”


    话音落,开着免提的电话只剩剧烈起伏的喘息。


    在场亡命徒都知道顾西洲已经是强弩之末,刀疤男亲自给松了绑,黄牙叼着老长一截烟灰,簌簌地掉,“开还是不开?不然你就跟你弟弟一样少只手哦。”


    怎么不开?保险箱里面的遗嘱才是最后一击。


    血流如注的左臂已经不能动,顾西洲一边朝保险箱走去,一边说:“杀顾承亦和司韵的时候,你们肯定觉得股份属于自己了吧?”


    顾明喆:“应该连带你也弄死!”


    “晚了。”顾西洲点亮密码键盘,侧脸看着空气,“16年前你把顾南扔到医院,是你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他一个按钮一个按钮地输入“20060709”这串数字,这是他跟顾南在楠木林第一次相遇的夏天。


    “所以我忍了这么多年,企图用最平和的方式来解决这个你和顾政希。”


    保险箱哔哔两声,顾西洲拧上指针转盘。


    在咔哒咔哒的声响中,他垂眼说:“那些股份就是我们整个顾家给他的赔礼。”


    ——叮。


    这个引起了多少祸事的保险箱从内弹开,承载着尘封多年的血腥往事。


    上层是顾政希顾明喆汲汲追求一生的遗嘱,下层是砌得密密麻麻的金条,在金条旁边放着一个红蓝相间的小火车。


    巴掌大,崭新如初。


    对遗嘱视而不见,顾西洲将小火车揣进衣兜。


    身后的亡命徒们眼睛红得滴血,一拥而上哄抢金条。


    与此同时,大批警察举枪闯进废旧仓库,“都不准动!


    原在几千公里外的申市某庄园内也响起同样的声音,胡乱被扔在水泥地上的手机还没断线,里面传来顾明喆和顾政希的惊呼。


    此时此刻,顾西洲紧紧闭了下染血的眼睛,呼出一口炙热滚烫的气息。


    这么多年,事情终于了了。


    这场骇人听闻的绑架杀人案沿着网络快速蔓延到每个角落,也传到了檀山副楼三层的卧室里。


    本来一直就握着手机等消息的顾南忽然听见电视机插播了条紧急新闻。


    “据悉,九点二十分GK集团公关部发布了一条重要公告,内容是关于董事长顾西洲替其弟顾南代持股份。”


    “而在三分钟前我们收到消息,董事长顾西洲被叔叔顾明喆、姑姑顾政希绑架,目前已被海南警方解救。”


    新闻越短,事情越大。


    “外界纷纷猜测一直隐藏在背后的顾南,是否是顾承亦私生子,这是否是一场以利益为目标的家族纷争。”


    “下面我们来看看当地记者的报道。”


    转播到现场时,完全呆掉的顾南只听到脑子嗡地一声。


    废弃的厂房地上有血,椅子上也有很多血,而在那血污中散落着一枚褐色玛瑙袖口。


    手指发颤到握不住手机,生理性泪水迅速洇开手机通讯列表的“顾西洲”


    为此稳稳拨号,顾南抬手狠狠咬上手腕,尖锐的刺痛这才让每根手指稳定下来。


    拨通,电话传来忙音。


    再拨,亦是如此。


    划拉到容朗,打通了。


    “让哥哥接电话。”急到咬字不太清晰,顾南重重重复,“让顾西洲接电话!”


    容朗那边异常嘈杂,“小南?小南是你吗?”


    “快点让顾西洲接电话。”顾南失态地大喊。


    大喊大叫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保镖,保镖倒没有干涉,还有些避嫌地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顾总他——”容朗话音戛然而止,接着是一阵翻滚细碎的声响。


    现场非常乱,不停跑动的记者撞掉了他的手机。


    顾南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等容朗找到手机时,听到得就是这个哀切的动静,“小南你先听我说,顾总没有死,现在已经被救护车送往医院途中,你放心不会有事——。”


    “你们在哪里。”顾南迅速起身,拉开抽屉拿上钱夹,“我现在要过来。”


    “现在局势还不稳定,小南你听我说待在檀山,顾总一定没事。”


    “行。”


    容朗松口气。


    “我看到新闻了,二叔和姑姑已经被抓到了,就算他们没被抓到我也要来!”顾南话音坚定,“我知道哥哥不会准我出门,我也知道你们有一万种不让我出门的方式。”


    他飞速说着,唰地爬上露台的玉石台面。


    保镖立即冲了进来,又不敢动作。


    顾南稳稳说:“现在我在三楼露台,不要我来我立马跳下去!”


    夜色下,他甚至在一脚宽的台面转个了身,背后空落落地,单薄消瘦的身躯嵌在一片漆黑夜空,好像来一阵儿风就会飘走。


    容朗跟顾南相识快8年,一直都觉得顾南是个脾气柔和性格温良的漂亮弟弟,没曾想性子这么烈,咬牙犹豫两秒。


    “你先下来!我现在就安排申航!”


    顾南也松了口气。


    保镖看见他表情松动有下来的意图,立刻过来扶。


    还在现场的容朗对一助交代完这件事,重新举着手机不禁纳闷问:“小南,你还是我认识的哪个小南吗?”


    怎么这么刚毅坚韧,怎么这么犟?


    “因为我认为顾西洲会伙同你骗我,他隐瞒自己的死亡消息也不是不可能。”顾南冷静地说,“活要见人,所以我要来。”


    “好,你先收拾一下东西。”这时候容朗还不忘细心,也不忘唏嘘,“顾总听到会很高兴。”


    “你不要为他开脱,我要打死他。”


    “”


    一小时后,临时调配的达索猎鹰900划过“沸腾”的申市。


    不仅是申市首富,在全国排得上号的豪门顾家发生了绑架案。


    当然这也不算太离奇,毕竟电视剧经常走这样的戏码。


    但那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股份另属他人,这简直比电视剧还要精彩。


    而且最关键的是,网络上扒不出一点关于顾南的个人信息。


    只知道他是顾西洲的弟弟,甚至有没有血缘关系都不清楚。


    天穹中急速划过的达索猎鹰里,当事人顾南经历大起大落,现在只剩下后怕。


    又将新闻和警方通报仔仔细细地看了遍。


    那么多那么多的血迹。


    顾西洲一直骗他说很安全,不会有什么大事,顾明喆和顾政希不是□□。


    顾南发着抖,等见到顾西洲一定先扇他一巴掌再说。


    三小时飞行时间,简直度日如年。


    到了海南,容朗带着众多保镖来接,顾南钻进车里第一句就是对不起容助理。


    前排的容朗不太利索地回头,笑着说没事。


    车祸让他额头撞到了中控,脸颊有些擦伤。


    医院门口围着水泄不通的记者,保安和交警都在维持秩序。


    停车场停了许多白牌、黄牌车辆。


    人是来签合同出事的,还是自家地盘,又是这么举足轻重的人物。


    走廊上,上午还在台上参加剪彩仪式的众人都在,还有顾西洲的秘书团和助理团。


    风风火火刹停在手术室门口,顾南气喘吁吁。


    容朗向众人介绍,“这是顾南。”没有说弟弟。


    这是唯一赶来的家属,众人恍然大悟,对,也是GK真正掌权人。


    一个年仅22岁的小伙子,外貌温和清秀,大眼睛非常红,立在手术室门口的背脊却那么挺直,像一株劲秀的竹。


    大家纷纷出言安慰,顾南谁也不理,不想讲话。


    没等一会儿,手术室右上方滚动的“术中”字眼面板停了。


    双开门还未打开,小小的透明玻璃看到医生正在朝这儿而来。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顾南就冲了上去,“我哥哥怎么样,手怎么样,人怎么样。”


    环视一圈,医生摘下口罩说:“土制手枪威力比较小,没有大碍,现在已经将弹片都取出来了,人也送到病房去了。”


    “只是病人失血太多,一直处在昏迷中。”


    顾南急匆匆往病房赶,容朗善后,对大家抱歉说:“今天麻烦各位领导了,我替顾总谢谢各位的关心和爱护。”


    谁听不懂这里面的话音,纷纷说没事没事醒过来就好,改天再来探望之类的云云。


    冲到20层的特护病房,两名护士被大幅度开门的动静所惊到。


    顾南知道自己很失态,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病床上,顾西洲面色如纸。


    头发处理伤口时剃掉了,变成了板寸,那凌人气质更甚。


    额头有擦伤,带着刚结痂的鲜红。


    上半身没有盖被子,左肩缠着厚厚的白纱布。


    记录好数据的护士出去,顾南一直冷静的脸庞开始寸寸皲裂。


    颤抖着嘴唇,胸膛一直在呵气。


    摸上顾西洲有温度的手指那一刹,他泪如雨下。


    眷恋悔恨统统涌上心头,他完全将脸埋进顾西洲的手掌,泪水迅速洇湿掌心肌肤,肩膀剧烈抖动。


    哭得头痛想吐才停下,去卫生间拧湿帕子,顾南一点点给顾西洲擦拭起来。


    动作温柔得如同羽毛,脸颊、脖颈、手指。


    其间容朗进来了一次,低声说,“小南你去里间休息吧,这里我来看顾。”


    一动不动,顾南就在床边死守,上半身伏在顾西洲没有受伤的右臂边,睁着漆黑幽深的大眼睛,“我不放心你,你要是被谁策反也要害他怎么办?”


    “好的。”


    容朗心想,反正人都从申市带来了,天大的罪过等顾西洲醒了后再说,跟众多保镖在门外等着。


    即将破晓之时,顾西洲醒了。


    顾南像个小动物,一点点歪头定定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往下流。


    顾西洲也照样回望着他,哑着嗓子温声叫他名字,“顾南。”


    这还怎么给巴掌,说话都没力气。


    顾南用手背揩掉眼泪:“你闭嘴。”


    顾西洲不敢说话了。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强硬的人在爱人面前,会变得柔和。


    柔和的人在爱人面前,会变得强硬。


    等了良久,估摸脾气下去些,顾西洲说:“我的外套呢。”


    脏污的外套放在里间的沙发上,不知道容朗为什么没有扔掉。


    顾南带着哭腔说:“现在要衣服干什么。”


    顾西洲说:“你自己去摸摸里面有什么。”


    “不去。”顾南轻轻摸上他的左臂,“痛不痛,我现在去叫医生。”


    “你先去拿外套。”


    “我要是不听呢?”


    “我会秋后算账。”


    一来二去再挨时间,顾南飞快跑到里间,当手指伸进染血衣兜,触碰到那个物体轮廓时,他瞬间明白这是什么。


    阴差阳错被锁在保险箱16年的小火车,儿时美好童年的承载,独属自己的东西。


    他抓着小火车,沉重地走到外间,泪眼婆娑地望着顾西洲。


    什么都说不出口了,让放掉顾屹为的要求更是说不出口了。


    “给你找回来了。”顾西洲望着他:“以后就不准发脾气记仇,知道吗。”


    第33章 第 33 章


    仪器感应得到病人已经苏醒, 所以医生还有护士进来检查身体状态,盘问一道后,临走嘱托暂时不要挪动以免伤口崩裂。


    病房门重新关上, 顾南重新靠近床边,颤声问:“伤口痛不痛。”


    顾西洲面不改色地说:“嗯。”


    是了, 在骨裂还未完全恢复的肩膀里面取出那么多弹片, 怎么能不痛?


    “要吃止痛片吗?”顾南揉着眼睛, “护士刚说实在忍不了可以吃两片。”


    “把鞋子脱了。”顾西洲眼神沉沉,“躺到我身边来。”


    病床虽然宽大, 但两个成年男子肯定拥挤, 压到伤口得不偿失。


    顾南摇摇头:“我就这样坐, 现在吃止痛片吗哥哥?”


    顾西洲不依不饶,“躺到我身边来。”


    顾南不说话, 两人无声对峙。


    最后还是顾南败下阵来,脱了鞋子上床,尽量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 半张脸贴着顾西洲裸.露在外没有受伤的右臂。


    紧紧贴合处, 顾西洲用手指勾他的脸蛋, “眼睛哭肿了。”


    如果顾西洲不说话就好了, 他一开口顾南就觉得鼻子和眼睛越来越酸,下意识把即将滑落的眼泪在床单上蹭干净。


    然后开始算账。


    “你说没有危险,你说二叔和姑姑不是□□。”


    “你骗了我。”


    事后发作其实很没道理,亦很无用。


    顾西洲说:“如果不骗你, 那天早上你还会让我走吗?”


    “不会。”


    “那这件事永远不能解决,顾南, 已经结束了,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很没用。”顾南心乱如麻, “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不需要做什么,好好留在我身边。”


    心酸得紧,顾南抹了眼泪小声叫:“哥哥。”


    “嗯?”


    “之前在你办公室吃饭时,你让我签的那份文件就是股权转让书对不对?”


    “是。”


    “为什么把股份转让给我。”


    真实原因是顾明喆顾政希二人的暗杀手段层出不穷,顾西洲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面临着风险,股份转让是对顾南最有力的保障。


    但多年积淀的沉默性格导致他永远不会吐露真言。


    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学会了很多东西,但没人教过他如何去爱,如何去表达。


    更多时候他这类人更需要做得是寡言少语,他人摸不准心思,摸不准心思就拿捏不住软肋。


    所以,顾西洲淡淡道,“没有为什么。”


    “我不想要这些东西,等你好起来转回给你。”他不说,顾南却听得明白。


    “不行。”


    “等你好起来,就转回去!”顾南强调。


    “到时候再说。”顾西洲相当敷衍,揉了下他的发顶,“睡会儿?”


    “你还没吃止痛片。”顾南爬起来,咕噜噜下了床去接水拿药,递到顾西洲嘴边,“你才应该休息。”


    吃了药,顾西洲又要求他躺到身边来。


    这次顾南坚决不同意,认认真真看着顾西洲:“哥哥我有话对你说。”


    顾西洲心情看起来不错:“说吧。”


    视线从左肩浸出丝丝鲜血的白纱布移到他脸上,顾南目光坚毅。


    “以后有什么你要告诉我,我们应该共同面对。”


    “我不是小孩子了,能够独当一面,为了你我也什么都不怕。”


    “昨天晚上为了过来我威胁了容助理,你不要怪他。”


    顾西洲薄唇轻启:“猜得到。”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跟你在一起,只跟你在一起。”顾南说,“从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没有跟别人接触过,我。”吸了口气就像鼓足了勇气,他定定望着顾西洲的眼睛,“现在我很确定,我很喜欢你。”


    “哪怕别人说我乱那什么也不在意,我会好好跟你在一起。”


    “哥哥,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们一辈子相依为命。”


    顾西洲呼吸声很重,话音却很轻:“知道了。”


    “所以以后你不要骗我,有什么都要告诉我。”顾南垂下薄薄的眼皮,“你现在知道了你不要乱想。”


    “知道。”顾西洲说,“过来亲我。”


    带着虔诚和真心,顾南在顾西洲微微干涸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房门有人敲响,容朗探头进来说:“顾总,刘厅来了。”


    顾南手忙脚乱站起,顾西洲拉住他手,朝对面一瞥,“去里间休息。”


    顾南点点头,进去轻轻阖上了房门。


    刘厅是个头发秃顶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众干民警。


    进来关切地询问一番,见顾西洲状态良好,开始马不停蹄地做笔录。


    顾政希和顾明喆昨晚已被羁押,知道大势已去在连夜审讯下吐露了个干净。


    当年是如何指使他人在顾承亦和司韵的车子上做手脚的,如何指使他人绑架顾南,以及这些年频繁不断对顾西洲制造以车祸的犯罪伎俩,


    那群亡命徒虽全部落网,但他们清楚这些年自己犯了多少事儿,枪子儿吃个来回都还有余,所以咬死了不肯开口。


    不过撬开嘴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案子全国关注,务必会办得快准稳。


    一场笔录做完到了午时众人才离去。


    然而刚刚还心情不错的顾西洲已然换上了另一幅面孔,盯着里间紧闭的房门低声对容朗说:“查一查顾南最近见过什么人,跟谁通过电话。”


    容朗大为不解,这几天顾南都待在檀山,能跟谁见面?他揣着疑惑联系调查。


    隔了会儿,大为震颤地回来了。


    特意先去里间确认顾南是否睡熟,容朗这才走到顾西洲病床边,从齿缝中飘出气音。


    “小南前天跟一个美国号码通过电话,机主名叫胡凯,是一名律师。”


    顾西洲讥笑一声:“还有呢。”


    “没有查出他跟顾屹为有何关联,但巧合的是胡凯家庭住址就在爱佑对面。”


    顾屹为从做手术到恢复,一直住在位于美国GK旗下的爱佑私立医院。


    “他知道了。”顾西洲神态平静。


    容朗不明白:“您说什么?”


    顾西洲难得解释:“顾南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容朗大骇,“保镖那边说一切正常。”


    顾西洲说:“我受伤所以他没办法开口,所以才会对我说那番话。”


    顾西洲并不是怀疑真心,只是怀疑这份真心带着目的性,结果显示他猜对了。


    容朗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不敢问也不好开口问。


    “把胡凯送去跟顾屹为团聚。”顾西洲说,“别让他再生事。”


    “好的。”


    隔了会儿,顾西洲蹙眉问:“医生说什么时候出院?”


    “一周。”容朗答。


    “明天把要紧的公务带来给我处理,剩下的让总经理负责。”顾西洲说,“对外说我养病,你提前把巴哈马的小岛打点好,出院后我带顾南去。”


    “好的,顾总。”容朗马上就要去办。


    顾西洲叫住他,淡声问:“脆皮高粱卷呢?”


    昨天事茬一件接着一件直接忙忘了,容朗抱歉:“我马上安排去买。”


    这番对话终止,病房再无任何动静。


    直到下午三点,里间房门轻轻动了。


    顾南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感觉床前站了个人,睁开一眼,居然是穿着病服的顾西洲!


    他唰地爬起来,穿拖鞋急急忙忙下床。


    生怕弄痛也不敢碰顾西洲哪里,搀着顾西洲右臂往外面走。


    一阵饭菜香窜进鼻腔,张望到源头,只见外间的小桌上摆满了冒着袅袅热气的餐盘。


    顾西洲侧脸说:“现在吃饭?”


    原来是进来叫自己吃饭,不过顾南这才想起顾西洲行动不便,怎么吃饭?


    圆桌对立着两把椅子,顾南主动移到顾西洲身边,频频给顾西洲夹菜。


    一来二去,自己就顾不上了。


    放下筷子,顾西洲皱眉说:“你先吃。”


    “不。”顾南再给他夹鱼肉,“哥哥你先吃。”


    照顾得无微不至,又是倒水又是拿纸,好像顾西洲不是左肩不能动作,而是整个人都废了。


    一顿饭吃得比平日话都多,也比平日时间长。


    饭后顾西洲重新回病床休息,顾南去开窗通风。


    阳光大片大片地洒进来,风里有好闻的花香。


    身后,顾西洲用评述语气说:“一周后出院我们直接去巴哈马。”


    还有9天,就到3月1日。


    顾南以为是顾西洲说生日要去岛上过不想失信,所以在伤口还没恢复好就赶着要兑现诺言。


    他以为是这样的,所以说拒绝了。


    “哥哥,我们以后再去也没关系,先把伤口恢复好以后再——”


    “肩膀没关系,到时候叫医生来岛上拆线就行。”顾西洲打断他,淡淡反问道,“你很喜欢小岛,现在不想去了么?”


    “不是啊,你需要好好休息。”顾南隐隐约约觉得顾西洲有点不对,又说不上来。


    “一周时间足够。”


    “那集团的事情——”


    “有董事和总经理。”


    “姑姑他们那边——”


    “有律师。”


    所有拒绝的退路都堵死了。


    顾南心里清楚,自己应该是不能回去上班了。


    早上临睡前他看手机,看到跟他关系最好的姜来给他发消息:“哭死,老总竟是我同事。”


    其他几个虽没发,但大家会怎么看顾南很清楚,已经回不去集团了。


    但去不去岛上还没讨论清楚,房门被敲响了。


    容朗进来说:“顾总,方董他们来了,现在在外面的会客区等着。”


    顾南照例是去里间回避,顾西洲照例拉住他的手,这次说得倒是,“不要走,你见见他们,认认他们的脸。”


    容朗去开了门,德高望重的方伯仲率先进来,身后跟着其他几名颇有分量的董事。


    顾西洲还牵着他的手,顾南下意识往后缩,但顾西洲转而牢牢箍住他的腰。


    音量不高不低,足以让大家都听清楚。


    “不用怕,这里和集团,都是你说了算。”


    第34章 第 34 章


    病房很大, 但人一多就像被挤满了似的。


    这群董事站在病床两米开外,以方伯仲为首,大家都擎等着他开口。


    顾南只觉得很多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而顾西洲真是一点脸都不要,牢牢把持着他的腰。


    今早GK公关部澄清遗嘱谣言, 直接公开了顾越泽亲笔签名的遗嘱, 与当年律师团提供的那份别无二致。


    顾政希等人斗争许多年, 不知道在狱中知晓真实情况作何感想。


    而这份代表权力与金钱的股份,顾西洲全部转给了顾南。


    少顷, 方伯仲清清嗓子:“之前听说承亦的女朋友有个孩子, 这就是顾南吧?”他与顾承亦同辈份, 年轻时还一起鬼混过。


    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刻意贬低,顾南点点头, “是的叔叔,是我。”他不认识方伯仲只能喊叔叔。


    “不容易啊,遭了那么多罪。”方伯仲长吁短叹, 显然比其他人知道多些。


    顾西洲立刻拧了眉:“你说什么?”


    方伯仲老脸一抽, 没应腔, 强行将话题转移, 看着顾西洲问:“你身体怎么样?”


    顾西洲神情淡漠:“没事。”


    平常大家见面都是谈公事,私下里还没聚这么齐。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气氛有些冷清。


    顾南暗戳戳地想,怪不得顾西洲风评不好, 除去那些假谣言,顾西洲眼里装得下谁?


    “今天我们一来是探望你的伤情, 能呛声说明没有大碍。”脾气再好,方伯仲也挂了脸, “二来是确认未来集团的董事长位置。”


    前者应该是带过,后者应该才是重点。


    顾南赶紧解释:“我会把股份全部还给哥哥,那不是我的东西叔叔你们放心。”


    说完腰上就被顾西洲暗暗拧了把,顾南忍着疼,手指也在背后拧顾西洲,想起伤口又唰地停手安抚似地摸了摸。


    顾西洲脸色稍霁,淡声说:“股份不会转让,以后我还是显名股东,集团事务也由我来办理。”


    这不纯纯工具人么,顾南想反驳又被顾西洲拧了把。


    “你的决定我们无权干涉,不过你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方伯仲沉吟了下:“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不打扰了。”


    接着病房响起各位董事此起彼伏的“保重身体好好恢复”之类的。


    这群董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顾西洲甚至连送客招呼都不打。


    送完他们回来顾南开始发作,知道自己生气没多大威慑,但要是把眉头皱起来就很突兀,因为他很少做这样的表情。


    “我不要股份,为什么强塞给我。”


    顾西洲“嘶”痛一声,倒回病床。


    “”,顾南狐疑地看着他:“你在扮柔弱?”


    枕头上顾西洲脸色苍白,乌黑的眉眼便格外分明,特别是大病没愈的失血感尤其强烈。


    “你不要这样,股份我真的不会要。”顾南软下语气,“我不想要钱,也不要什么董事长位置。”


    顾西洲恍若未闻,还把眼睛闭上了。


    不是,还耍赖啊?


    换做从前顾南肯定觉得这样的顾西洲挺好玩,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哥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他音量小小的。


    闻言,顾西洲睁开了眼睛,“要什么?”


    “我想跟你在一起。”顾南瞳孔亮亮的,“其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是你能不能”


    顾西洲忽地深深凝视而来,语气也变得有些冷:“能不能什么。”


    近乎半分钟的沉默里,顾南摇摇头:“没什么哥哥,该吃药了。”


    顾南明白,只要任何事情跟顾屹为沾一点边,就是雷。


    晚上睡觉前,他给顾西洲说完晚安去到病房的里间休息,洗完澡算算时差加州现在是中午,于是给胡凯拨去电话。


    只是胡凯的电话显示关机。


    以为在忙没多想,顾南躺下睡觉。


    但接下来三天,他都没有拨通胡凯的电话。


    他很多次偷偷观察顾西洲,发现顾西洲并没有任何异常。


    嗯,顾西洲发现不了异常,他身边的人可以。


    第五天晚饭过后,顾南在病房看书,容朗本来在给顾西洲汇报重要工作,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捂住听筒低声说了句什么。


    顾西洲没做表态,容朗中断汇报出去接。


    眼看着房门关闭,顾南放下书来到顾西洲床边:“哥哥,我想去买酸奶,你要不要喝?”


    “不喝。”顾西洲脸色已经恢复成正常人的白皙,从文件中抬头看来,“让保镖去买。”


    “我还想下去走走。”顾南面不改色地撒谎。


    五天没出过病房,确实会闷。


    顾西洲说:“让保镖陪你去买。”


    出了门,顾南看见容朗举着电话的身影刚好消失在走廊尽头,尽头是救生楼梯,他问身后三名保镖,“你们要喝酸奶吗?”


    保镖还没来及得说不要,顾南提前截断:“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每个口味我都买一点吧,各位有忌口过敏的么?”


    三名保镖对视片刻,摇摇头。


    “好的,那我去问问容助理要不要喝。”说着,顾南朝尽头走去,保镖当然跟在身后,不过没关系,他们不会干涉他做什么。


    快要走到楼梯时,顾南刻意放缓了步伐。


    楼梯空旷,带着容朗低低的回音,“不用理会,只要不闹出动静就行。”


    稍稍停顿几秒,他又说,“安保再加一轮,我会跟顾总汇报。”


    “药你们按时去取。”


    “好,再联络。”


    挂了电话的容朗走出来,顿时吓了一跳,“小南你来多久了?!”


    顾南礼貌地微笑:“刚来,我要出去买酸奶,你喝吗?”


    “酸奶好多糖分,晚上喝容易长胖。”容朗苦笑着拒绝,却不经意移开视线撇了眼身后的保镖们。


    其中一个保镖微不可闻地点了下头,以证确实刚来。


    保镖们不会怀疑顾南的动机,一是吃人嘴软,二是他们保护顾南这么多年,就没见过顾南耍什么心眼子。


    顾南也理所当然给出最自然的反应:“好,那我下楼了。”


    转过身,他就变了脸色。


    如果之前对胡凯电话告知的内容还存在一丝疑虑,现在尽可打消。


    药、安保、动静、汇报。


    顾西洲真的把顾屹为关了起来,莫名失联的胡凯应该也被他关了起来。


    顾西洲是不是疯了?考虑过后果吗?顾南只觉得这才认识到顾西洲十分之一的可怕,因为顾西洲悄无声息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事。


    可顾西洲也可以为了找到顾明喆等人的犯罪证据隐忍十几年,很大部分还是因为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冰火两重天,顾南觉得自己也要疯了,不过暂时装也要装得很冷静。


    买酸奶时,他还给每个保镖认真挑了看起来他们会喜欢的口味,然后提着剩下的酸奶回到病房。


    顾西洲放下文件,发现门外那几个魁梧壮硕的冷面保镖统一在嘬吸管,不禁好笑地问:“买了这么多,你怎么不喝?”


    这些天他已经可以下床行走,除了左肩还不能动弹之外,整个人跟正常时候没有区别。


    或许是难得有这么长的时间休息,他那张常常冷漠的脸添了几分人气。


    看着顾西洲一步步靠近,顾南在衣兜蜷了蜷手指,“哥哥,你有话对我说吗?”


    “说什么?”顾西洲不以为然,拿了瓶酸奶观摩。


    “你真的没有话对我说吗?”顾南重复了遍。


    顾西洲抬眼看来,轻松的神情褪去,又变得没有人味儿。


    “你想让我说什么?”


    顾南不死心:“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顾西洲道:“不要拐弯抹角,说你想说的。”


    顾南用力揉了下脸:“你把哥和胡律师关起来了是不是?”


    “拖到现在才挑破,我以为你会马上来质问我,没想到忍了这么多天。”顾西洲把酸奶放回口袋,八方不动地说,“顾南,这次你让我很意外。”


    有点可笑,原来这些天的挣扎和欲言又止早就被顾西洲看清了摸透了。


    来不及搞明白顾西洲是如何知道的,顾南急急走到他面前,面对面牵住他的手指,瞳底闪烁着希冀和恳求:“哥哥,你把他们放了吧,好吗。”


    “胡律师可以。”顾西洲很干脆,“顾屹为不行。”


    原来连胡凯的律师身份都一清二楚。


    顾南还是不死心:“为什么?”


    “顾屹为已经死了。”顾西洲语气和脸庞一样冰冷,“你忘了吗?”


    “他没有死。”顾南用力攥紧他的手指,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着急忙慌地解释,“我喜欢你,哥哥,我喜欢你。”


    “我知道。”顾西洲不为所动。


    “那你把哥放了好吗。”顾南转而抱住他手臂,“我想好了我都想好了。”


    “等哥回来我会搬出檀山不跟他见面,我们一起生活好吗,我不会见他。”


    顾西洲冷嗤一声:“他还没回来你就要搬出去,檀山是你家你为什么要搬出去?”


    可是顾南也没办法说让顾屹为搬出去,他无计可施只能干瘪地说,“姑姑和二叔他们已经解决了,你们做的事情我也都了解,我知道你们——”


    “顾屹为不能回来。”顾西洲打断他,一字一句冰冷地说,“顾南,我不想再重复。”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顾南不敢大动作再拉他的手,只好抱住他的腰。


    “哥哥,我从来都没有求过你。”顾南以一种非常依赖的方式紧贴顾西洲的背脊,“我什么都听你的,以后都听你的。”


    “没求过?你又忘了?”顾西洲跟三分钟前好像变了个人,不留情面地否认,“几个月前你也是这样求我的,也是因为顾屹为。”


    “顾南,我很厌烦这种感觉。”


    顾南陡然松了手臂:“那我怎么做你才会放了他?”


    “装不下去了?”顾西洲哂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什么都不需要做,假意也好真心也好。”


    “尽量维持现状,毕竟这是我千辛万苦得到的。”


    话音落,顾南彻底呆愣地站在原地。


    顾西洲重新躺回病床,“进去休息,明天我们去巴哈马。”


    灯光下顾南整张脸都是惨白的,张着嘴发出气音,“去几天啊。”


    要是换做别人肯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顾西洲稳稳回答:“待到你不再开口说让顾屹为回来为止。”


    顾南不敢置信:“你又要关我?”


    “这次我陪你。”顾西洲答。


    这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令人无比窒息,顾南快步走到病床边:“你是疯子吗。”


    “你从来没有相信我是不是?”


    “每次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顾西洲依旧冷静:“我从没怀疑过你讲这句话的真心,但人性幽微,善变的代价我承受不起。”


    “我不会善变,我不会喜欢别人。”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顾西洲带着公事公办的口吻,“忧虑未来不如掌控现在。”


    顾南猛地瞪大眼睛:“你把我当什么,一个项目还是日程表里需要待办的事?”


    “因为你觉得我会变,所以就不能让哥恢复正常生活,仅仅是你要掌控现在。”


    顾西洲眉眼微冷:“去喝酸奶,别再乱发脾气。”


    “这几天我反复说了我只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顾南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音量,“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你教我相依为命,你说我们要好好生活,我做好了准备,可你现在这样说?”


    “哥‘死’后你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后来我想出去工作,你又强行把我安排到集团。”他焦灼地表达,“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想做什么,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愿意。”


    “以前这样我理解,是因为独自出门有危险,现在不会有危险了你还是这样做。”


    “我就像一个牵线傀儡,你握着线让我去哪我才能去哪。”


    “可是哥哥你应该都是为我好的,所以没关系我都听你的。”


    “但是我们之间跟哥没有半点关系,放了他到底会怎样啊!”


    顾西洲冷眼旁观,等他发泄完:“闹够了么?闹够了去休息。”


    “如果你不放他们出来。”顾南清楚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加焦躁地说,“我就报警!”


    顾西洲懒得理会:“随便。”


    可还是不死心,顾南再次抓住他的右手十指相扣,“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你在一起,我们在一起跟哥回来并不冲突,我保证不会见他。”


    顾西洲不耐地警告:“别提他。”


    “你为什么总这样,你为什么总这样啊!”顾南崩溃了,很想尖叫又不能尖叫,只好痛苦大喊,“我不想去巴哈马,我要去加州。”


    顾西洲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扣住他脖颈:“又因为顾屹为变成这副鬼样子。”


    “顾南,你再闹一句,我马上让他死。”


    第35章 第 35 章


    顾西洲做得决定不容任何人抗拒, 再次登上庞巴迪,顾南心境已经不复过往。


    三万英尺高空的蓝天白云,也无法化解机舱内岌岌可危的关系。


    从昨晚直到现在, 顾南跟顾西洲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反抗的权力。


    一大早, 顾西洲让他吃早饭他就吃早饭, 让他上飞机就上飞机。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彼此都不靠近, 彼此都在假意沉睡。


    巴哈马海岛还是那么美丽, 本应该是度假圣地, 现在谁都在煞风景,围困在这座大海精美的囚笼里。


    顾南以为努力过顾西洲就会答应, 以为顾西洲会考虑他一点感受。


    他想得很美好,以为只要表明心意就能让顾西洲改变决定,他高估了自己, 也低估了顾西洲的决心。


    落地时间都与上次一样, 都是上午十点。


    机组人员将两个行李箱都放进三楼左侧房间, 顾南知道, 这是顾西洲也要住进来的表态。


    阳光烈烈,他独自坐在窗边的沙发,直到顾西洲进来叫他吃午饭,“厨师做了你爱吃的烩饭。”


    台阶递得挺明显的, 但顾南不想顺势而下,“我不饿。”


    顾西洲来到他面前, 居高临下地冷冷问:“又要绝食?”


    并没这样拙劣的想法,是生理性不想吃。


    顾南垂着眼睛:“不是, 哥哥,我真的不饿。”


    顾西洲不离开也不催促,气定神闲搁旁边沙发坐着。


    眼看两人又要僵持,顾南果断起身去外面吃饭。


    餐桌上除了饭菜,还放了两个插着吸管的青椰。


    顾南假装没看见,味同嚼蜡地吃起饭来。


    饭后,顾西洲说:“睡不睡午觉?”


    顾南摇头。


    “那就出海。”


    行程就像公务计划表,了然无趣、按部就班递进行。


    上次没喝到的青椰,上次没能好好出海玩儿。


    顾西洲准备了青椰,现在顾西洲又带他出海。


    上次在这个游艇甲板上顾南想通了很多关键事情,急于求证啪啦说了很多话,这次将沉默进行到底。


    当然,两人也没有像上次接吻也没有游泳。


    遮阳伞下,顾西洲戴着墨镜,握着海钓杆坐在船边,顾南坐在一旁躺椅上,漫无目的望着平静的海面。


    两人隔着张小圆桌,桌上两杯鸡尾酒里的冰块都化尽了,薄荷叶和柠檬片悉数沉底,液化的水珠沿着杯壁下流,沤起小小一滩透明白水水,又很快在海风中干化。


    游艇下方是成片的珊瑚礁,顾西洲钓了很多小石斑,要是换做往常顾南早就兴奋地大呼小叫起来。


    顾西洲第八次起杆,说:“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顾南这才动了动,起身来到水箱处。


    水箱里除了众多小石斑,还有一只橙白相间的尼莫,正鼓动着腮奋力游来游去,似乎回到原本生存的珊瑚掉,又处处碰壁,困顿在这四四方方的水箱里。


    顾南明白顾西洲在讨好自己,默默看了会儿说:“哥哥,把哥放了吧。”


    顾西洲坐在椅子上的轮廓那么坚硬,就像一尊精美的大理石雕像,屹然不动。


    只是瞥过来的眼神那么冷漠,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看了一眼便转回脸继续给鱼钩挂饵料。


    是懒得开口拒绝的态度,顾南也明白,只好重新坐回去。


    两人一直待到黄昏,小岛来到最美的时分。


    天空被落日全部染红,风也温柔。


    顾西洲很久之前就没海钓了,只是到了晚饭时间,他收回视线起身问:“继续待着这里?”


    顾南摇头。


    状态又回到了“顾屹为”刚死时,能用肢体表达就尽量不说话。


    太压抑了。


    到此时顾西洲仍没说什么,也没有愤怒。


    接着两人回到度假屋中,又是沉默地吃着晚饭。


    今晚是海钓的石斑鱼宴,红烧、清汤、油炸、刺身。


    吃了几口,顾南说:“哥哥,我以后不会跟哥见面的,一次也不会见。”


    顾西洲突然发作,哐当一声将筷子搁在筷托上。


    两人都压抑了一整天,那条紧绷的弦已经极限载荷。


    “既然不会见他,他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南直视着顾西洲,不卑不亢地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顾西洲慢条斯理地正正袖口:“你可以选择报警。”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顾南不避开顾西洲冷冷的视线,“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们两个不应该牵扯到哥。”


    “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他,因为他曾经冒认了你,他这种行为也是错的,可是我们已经把误会解开了。”


    “你是我哥哥,他也是我哥哥,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


    “我不能因为跟你在一起就对他视而不见,他也不应该被你关起来。”


    顾西洲眼神阴鸷:“你不会见他,你觉得他会不会见你?为了他你要搬离檀山,你认为他不会找你?”


    “现在说得冠冕堂皇,他说他不舒服你会不会去探望?他不高兴你会不会去陪他?”


    “你能十年如一日这么坚定?”


    “那你要我怎么做?!就算见面会怎么样?!”顾南也火了,胸膛剧烈起伏着,“难道我们在一起,我还不能向你证明吗?”


    “顾南,你别太天真。”顾西洲反问,“顾屹为最会什么,你不清楚?”


    顾南肯定不清楚,因为他从小就侵染在顾屹为营造的环境中。


    就像在空气没被人发现之前,没人知道是空气里有空气。


    而温柔和示弱就好比空气,是有一种比时间更锋利、比岁月更深入人心的东西。


    顾西洲学不来也不屑,顾屹为倒是玩得很转。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想让你放了他。”顾南说。


    “从你知道他活着的消息开始,你对我有过好脸色吗?”顾西洲直白明了地说,“不可能放他出来,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顾南有一种想摔碗筷的冲动,硬生生忍住了:“难道你要把他关一辈子?”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怎么会关一辈子?”顾西洲眼睛里弥漫着凉凉的讥笑,“换了心脏他也活不了一辈子。”


    嘭地一声巨响——顾南摔翻了自己的碗筷,碎裂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那我去别的城市生活行不行?”带着最后期待和希冀,“你说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顾西洲一口拒绝:“不行。”


    顾南一字一句:“你是个疯子。”怒气冲冲起身回房间,嘭地摔关上门,应声响起一道清脆的反锁动静。


    这是他一次这么愤怒,以一种绝决的方式反驳顾西洲。


    顾西洲并没有去追,在这个档口自再谈论这件事只会火上浇油。


    当晚他们分开睡觉。


    到了早上,顾南并没有从房间出去,在沙发上睡了一夜的顾西洲径直用钥匙开了房门。


    顾南枯坐了整夜。


    没有换的衣服和眼睑下淡淡乌青就是证明。


    清晨的微风让白纱窗帘微动,浅淡的日光缕缕射.进床边。


    顾西洲带着愠怒:“又要干什么?”


    顾南抬头说:“把他放了,别逼我恨你。”


    顾西洲蹲下来,轮到他自下而上望着顾南的眼睛,轮到他字字诛心,“除非我死了。”


    “那你出去。”顾南僵硬地移开眼睛,“我不想看到你。”


    顾西洲站起来,捏了下他肩膀:“现在休息。”


    顾南无所谓:“睡不着。”


    顾西洲问:“想不想去徒步?”


    “不想。”


    “那你想做什么?”


    “把他放了。”


    暴雷就是在这一瞬间,那根岌岌可危的线彻底断了。


    察觉到空气中有一触即发的危险,顾南抬眼的刹那顾西洲用虎口钳住了他的下巴,巨力来袭直挺挺被顾西洲按倒在床上。


    两人无声较着劲。


    顾南发丝凌乱地仰躺在床铺间,顾西洲压坐着他的腿,顾南只有上半身和手臂可以动,胡乱抵抗时还记得避开顾西洲左肩的伤口。


    不过伤口到底没有长好,很快,鲜血将顾西洲身着的白T恤染红。


    瞳孔一颤,顾南蓦地呜咽起来,也不再反抗了。


    朦胧视线里,顾西洲弓着背脊俯下身来,着急地吻他的嘴唇。


    企图用最卑劣的方式唤醒顾南对他、仅对他才有的状态。


    吻到彼此无法呼吸,就像末日来临之前的最后时刻,贪婪地汲取一切。


    裤子被扒.掉,顾西洲更低地俯身。


    在下.面亲了很久,顾南却毫无动静。


    少顷,顾西洲嘴唇殷红地抬起头,作势要说话时,顾南提前打断他,“伤口在流血!”


    “不用管。”顾西洲根本不在乎,抹了把顺着手臂蜿蜒而下的鲜血,染血指腹揉.动着顾南脸颊,在温柔的触摸中说,“现在做。”


    “伤口需要处理!”


    “不用管。”


    “把他放了。”顾南呜呜地哭出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顾西洲冷冷盯着他:“现在做。”


    “不!!”顾南痛苦地蜷缩起来,“我不想。”


    他以为努力过就可以,可事实却不尽人意。


    直到左肩鲜血已经染红了胸膛,顾西洲才出去处理伤口。


    顾南痛苦大哭,身体和精神疲都倦到了极点,哭着哭着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到了晚上,他错过了刺眼的正午,错过了最美的黄昏。


    身上衣服已经换成了睡袍,被子也盖在身上。


    是谁做得不言而喻。


    顾南不明白,为什么顾西洲面对顾屹为就像变了个人,可对于照顾自己来说,又时时刻刻无微不至。


    这样极端的反差从而让他更痛苦。


    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三天,这三天他们哪里都没有去。


    顾南要么窝在房间发呆,要么躺在床上昏睡。


    顾西洲每晚都会进来一起睡,抱着他亲,亲他耳朵、眼睛、嘴唇。


    但顾南一点反应都没有,后面顾西洲就会作罢。


    这天晚饭时分房门从外打开,顾西洲端着一小碗粥进来,整个房间很快弥漫着鲜美的海鲜味道。


    顾南默默起床,到落地窗边的沙发吃完,然后去洗澡漱口。


    弄好这一切准备出去在客厅待着,顾西洲半躺在床边看书,眼也没抬地问:“去哪里。”


    廊厅上,顾南小声说:“我想出去待一会儿。”


    顾西洲矜贵地翻过一页纸:“回来。”


    顾南置若罔闻,抬脚就走。


    身后顾西洲追了出来,箍住他手腕准备强行带回床上,“睡不着也回床上躺着。”


    握得是左手,所以顾南轻而易举就甩掉了,重复说:“我想出去待一会儿。”


    顾西洲凛眉:“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我不想吵架。”顾南讲实话,“我们应该冷静一下。”


    “冷静多久?”


    “不知道,等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顾西洲冷嗤一声:“冷几天是不是就该说‘哥哥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顾南否认:“我没这样想过。”


    顾西洲完全不顾肩膀上的伤,架抱起他回到卧室,放倒在床压下来就亲。


    顾南躲开,一脸平静地望着空气。


    一而再再而三的冷淡和抗拒,顾西洲问:“你要干什么?”


    顾南不看他,回答说:“我不想这样。”


    几秒后,顾西洲拉开床头抽屉,平淡说:“本来不想这样对你,但这个东西为你准备几天了。”


    这时顾南还不知道顾西洲要做什么,直到顾西洲用窗帘绳绑.住他的双手双脚,灯也被关掉了。


    海岛只要天气晴朗,晚上光线也是相当明亮的。


    整个房间是静谧又昏暗的蓝调,在这氛围中,响起一些若隐若现的水渍声。


    顾西洲简单扩.了.扩,将冰凉的药膏揉化后就去浴室洗手,回来拧亮灯半靠着床头继续看起书来。


    修长的手指匀速翻过书页,对旁边的顾南仿若视而不见。


    顾南埋在枕头不吭声,也没法动弹。


    层层递进的劲儿逐渐蔓延。


    憋得久了,他的脸颊开始绯红一片,微微张着湿润的嘴唇小口呼吸。


    半小时过去了,他的鼻息开始急促地翕动,却咬紧牙冠不肯泄露半点动静。


    感官从前只集中在一个点,现在这个点因为膏体作用被无限延展,似乎拉成了薄而敏感的片。


    将这个薄片拢成圆.柱.体,每一寸都爬满了万千虫蚁。


    带着蚀.骨的痒.意。


    视线朦胧不已,顾南不停吞咽着喉咙。


    隔了会儿,顾西洲给他喂了次水喝,揉着他蓬松的发顶,问他:“现在想不想?”


    顾南恨恨剜了他一眼,继续埋下头将枕头一角咬得濡湿。


    他知道顾西洲在熬他,他不会认输,不会流露出一点难受,更不会求饶。


    第一天晚上,顾南硬生生扛过去。


    但日夜就此颠倒了。


    醒来是下午,身.体.内.部还带令人颤.栗的余.韵。


    他起床洗澡时顾西洲就在一旁洗漱,洗漱完还要等他一起出去吃饭,继而若无其事地问他今天想干什么。


    顾南泄愤般拿去沐浴露就朝他扔过,没留力道,而且是往头上砸的弧度。


    顾西洲也不生气,轻巧躲过,捡起来好好放在盥洗台面。


    时间一晃而过,又到了晚上。


    顾南害怕顾西洲又会那样对他,提前想躲起来。


    可这是个孤岛,能往哪里躲?更何况顾西洲时时刻刻都跟在身边。


    所以今晚顾南选择去二楼卧房待着,不仅反锁门还拖出居室里的茶水柜,用柜子将房门抵住,大汗淋漓弄好这些转身进入卧室。


    只见弯月高挂的夜色下,顾西洲正云淡风轻地坐在阳台的藤椅里喝威士忌。


    顾南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身体不由自主剧烈抖动起来。


    这摸透了秉性——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马上折返回门口,毫不犹豫搬动柜子,但顾西洲闲庭信步踱到他身后,轻松拦腰一抱,将他抱回床上。


    二楼的窗帘绳是淡蓝色的,透气的棉麻材质。


    昨夜如法炮制,不过在挣扎中顾南稳准狠地给了顾西洲一耳光。


    顾西洲右脸颊很快浮起通红的指印。


    但顾西洲不在乎,继续上手段。


    忍过一次,顾南显然没有昨夜坚强,而且顾西洲涂完药膏就取掉了绳子。


    手脚没了束缚,就有很多选择。


    意识缓缓淌过炙热滚烫的岩浆,很想自我疏解,更想自.渎。


    顾南更加确定,顾西洲就是在熬他。


    他翻身藏进更深的被子里,蠢蠢欲动的手指死死攥紧床单。


    怕被闷着,也想使坏。


    顾西洲故意把顾南捞出来抱到身上躺着,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背脊,刻意地问:“什么感觉?现在想不想?”


    顾南发着颤,顾西洲就抱着他往胸膛上提了点。


    经不起刻意的摩.擦,顾南应激般重重哆.嗦了下。


    顾西洲轻轻笑出声。


    实在耻辱,顾南立马推开他去浴室洗澡。


    顾西洲仍没有拦他。


    二楼这个房间是非常典型的情侣度假风格,卧室床头做空了隔断,半米宽的奢石台面上放着众多具有当地特色风格的摆件,透过这些摆件一眼就可以望到浴室。


    顾南从来不知道欲.望可以将人的理智燃尽,硬撑到现在全然凭着那口不服输的气。


    冷水当头浇,冲了很久他才出来,拢着冰凉柔软的睡袍到沙发榻上坐着。


    只是感官很快卷土重来,不知不觉中,他从坐着变成了蜷缩着。


    不知不觉,他将双腿绞.得很紧。


    也在不知不觉中,顾西洲来到他的身后将他抱起来,放到自己大腿跨.坐着。


    温热的轻吻如同羽毛划过眉眼、腮边、鼻尖。


    顾南不由自主,沉沦地往他身上贴。


    但顾西洲马上停止了亲吻,同时拉开距离。


    顾南清醒半分,下来。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又清醒半分。


    然而夜晚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


    再躺回床上睡觉时,顾南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顾西洲当然清楚,却不为所动。


    第二晚也这样被顾南硬生生扛过去。


    不过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所有精力都用来跟自己对抗。


    中午顾西洲端着粥要给他喂,他扬手将粥打翻,虚睁着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


    膏体不伤身,只是助兴。


    但积压的感觉并未释放,就会非常非常难受,时时刻刻都会想要。


    顾西洲知道缘由,也不挑破。


    让佣人进来打扫房间,接着又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粥进来,捏着勺柄将吹冷的粥递到顾南嘴边。


    顾南眼睛带着恨意,可脸颊却带着不正常的酡红,音调都变得难以言喻。


    被子下,他偷偷捏自己的大腿,在钝痛中大声骂道,“顾西洲,你是个疯子!”


    顾西洲温声嗯了下,然后说:“把粥喝了。”


    “死也不喝!”


    “不吃饭,今晚你怎么捱得过去?”


    听闻这句顾南浑身血液都凉了,身体也下意识发颤。


    他无声流着泪,大口大口吃起来。


    然而白天的时间快得就像安装了加速键——第三天的夜幕如期降临。


    第36章 第 36 章


    雷雨夜压过了汹涌海涛, 冷气中有咸湿的海风味道。


    孤岛不用拉窗帘,飘摇的风雨一眼殆尽。


    密集雨珠都扑在透明的落地窗上,折射着雪花般的光芒。


    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


    当顾西洲拿着快要见底的膏瓶进房间时, 顾南立马就哭了,“哥哥, 求求你, 不要这样。”


    顾西洲将瓶子轻轻搁在床头, 明明是极其轻微的磕哒一声,顾南心弦却为之一颤, 身体不由自主惊惧地发起抖来。


    “现在想不想?”顾西洲脸色平静地坐在一旁。


    “不想不想不想!”顾南唰地从床上站起, 比顾西洲高半个头去推顾西洲肩膀, 以不会避开左肩伤口的方式猛地推距,“疯子滚出去, 我不想见到你!”


    顾西洲被推得连连倒退,又重新靠近油盐不进地问,“现在想不想。”


    顾南:“滚!”


    求也不行骂也不行打也不行, 哪里还有反抗的机会?


    再抹的时候顾南发了疯似的踢顾西洲, 反倒方便了顾西洲动作。


    三天了。


    从最开始的强行忍耐, 到死死抗拒, 现在已经来到极限。


    人的意志力本来就可以一点点击溃,一点点瓦解。


    满头大汗的顾南藏在被子里,不时发出如同小兽濒死前的呜咽,难受得不停辗转。


    但就是这样也不会向顾西洲求饶。


    意识混沌地想, 既然顾西洲要熬他,除非熬死他, 他永不认输。


    不过顾西洲将时机把握得很准,冷眼旁观到现下打开了所有灯。


    将把被子掀开, 一股带着热量的膏体暗香开始在房间里蔓延。


    他不计后果将顾南摧毁,时机俨然成熟。


    仅仅探指按压了下。


    顾南额头汗湿一片,眼皮紧闭,濡湿的睫毛长颤不已,身体绷得笔直,就连脚背都弓得像张折断的弓。


    大约四五十秒后才放松下来,在惊.喘的吸.气中溢.出悠长而深邃的呻.吟。


    顾西洲拿出手指,用手背抹掉自己眼皮、嘴唇、脸颊的温热。


    他半跪在床上,仔仔细细将顾南这一刻的所有反应残忍地尽收眼底。


    又过了足足几分钟后,顾南苏醒般睁开眼睛,双瞳汪着盈盈水汽。


    委屈,惹人怜惜。


    但行为却不是这样,顾南手肘半撑着爬起来甩了顾西洲一记非常响亮的耳光,打完又立马捧住顾西洲还粘稠的双颊,仰脸急不可耐地主动激吻。


    近在咫尺的顾南双睫轻颤,舌头生涩地在自己口腔搅动,咂摸出接连不断的响声,更加急不可耐地贴近。


    顾西洲真如同疯子般满意笑了,当然他也不会亏待顾南,倾尽全力地满足。


    这场酝酿了三天的大雨忽地倾盆而下,密集凿进小岛。


    疾风骤雨,一刻不停歇拍打玻璃,就像一场席卷而过的海啸。


    岛上树木被狂风吹得折了腰,雨水汇集成小溪断断续续沿着顶峰而流,沿着挺直的崖壁淅淅沥沥的下坠。


    在雨水冲击下,只隔两三秒便汇集一股更大的水流。


    如同大坝开了闸口,坝内蓄积的浊水每时每刻都在泄洪。


    等流干流尽已经是半夜时分,雨势渐小。


    顾南稍微回拢了意识,跪对背着床,双肘抵在床头空出来的隔断台面,湿滑的脸颊已经将台面贴得一片温热,一搡一搡地推挤中他尝试张嘴说话,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抬手时这才看见左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了止痛的药膏,就用这只手,他回身抓住顾西洲的手臂。


    顾西洲低下头来,吻他耳尖,“前.面弄.太多次了。“


    “听话,就用后面好不好?”


    顾南哑着嗓子,颤颤巍巍地说:“喝水,要喝水。”


    顾西洲抽.走时他忍不住地闷哼,也化作水瘫软在床。


    去厨房倒了水,顾西洲喂到顾南嘴边,顾南咕噜噜喝了一大口。


    顾西洲之后将空杯放到床头,又开始了。


    还是那个姿.势和角度,顾南可以看到晃动的浴室,看到远处镜子里小小的自己。


    意识麻痹地倒回台面,半明半昏间说了很多自己都不知道的话,晃而残存的朦胧里,也记起一些在不清醒时说的话。


    羞耻和自甘堕落的想法一闪而过,沉在海底也徜在云端。


    顾西洲想看顾南的脸,才会把他抱到正面,亲亲他的眼睛。


    到了早上,顾西洲把顾南抱到客厅的藤条椅,一边朝外走一边给管家打电话说今天不用过来做饭。


    他让顾南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揉着什么地方让顾南清醒。


    顾西洲附耳说:“顾南,生日快乐。”


    3月1日已经到了。


    “顾南,看日出。”


    肩膀完全被环抱着,整个上半身才不至于前倾,顾南昂着头靠在顾西洲颈窝,半阖着眼睛,阳光闯进视野窄窄的缝隙。


    后来顾西洲挥掉棋牌桌上的所有筹码,顾南趴.跪在绿色的丝绒桌面。


    高对比度让白皙的皮肤更白,也让红意更显。


    最后他们回到三楼主卧,顾西洲给顾南洗澡,引流时手指还会被吮.吸。


    本来只是顾南日夜颠倒,这下可好,顾西洲也开始倒了。


    两人纵享18个小时才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经是凌晨三点。


    顾南是被浑身的酸痛逼醒的,他一动,顾西洲就马上醒了。


    枕头上,两人近距离对视。


    足足有五分钟,见顾南没发作,顾西洲问:“饿不饿。”


    是真心问也是试探。


    按照常理,顾南应该再甩他一巴掌。


    因为这三天他手段下作卑劣,企图用肉.体去撬开顾南的嘴,虽然很成功,但也变相亲手将顾南摧毁。


    自负和愚蠢是一树之果。


    顾西洲认为自己成功让顾南服输,让他在自己圈圜的范围里自由活动,但其实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顾西洲太急了,太急于证明顾南只属于自己。


    所以才会在亲密关系里强行抄近路,殊不知自己早就走上了歧路。


    性本身就是一种作弊行为。


    在这方面博弈输赢,怎么比得过精神共鸣?


    良久沉默后,顾南自己爬起来,揉揉脑袋:“很饿,想吃东西。”


    顾西洲也起身,“躺好,我去给你拿东西吃。”


    顾西洲前脚出了房门,卧室里的顾南穿好衣服后脚也出了房门。


    深夜的厨房里,顾南看见顾西洲站在冰箱前,看起来是打算做饭。


    顾西洲也发现他来了,皱着眉侧脸:“怎么起来了。”


    顾南摇摇头,很平静地走到一边,“吃什么,要拿碗筷吗?”


    “去客厅坐着,我来弄。”顾西洲拿出食材,“生日蛋糕现在要不要吃?”


    顾南装作没听见,拉开消毒柜从里面抽了把切水果的尖刀,稳稳抵上颈动脉,做好这一切他看着顾西洲的背影说:“哥哥,看我。”


    顾西洲寻声望来,刹那所有动作都停了。


    “把刀放下,顾南。”


    顾南反而将刀尖刺进一寸,平静提醒道:“不要过来,你了解我的。”


    血珠争先恐后溢出,沿着刀尖下滑到闪着寒光的刀刃,最后又顺着手指流到手肘,一颗颗砸落在地面。


    顾西洲迅速出去拿手机打电话,重新重回厨房时电话刚好接通,他厉声说:“让医疗团队现在过来!”


    顾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升机抵达这里需要半小时,割破血管只有五分钟抢救时间。”


    这是顾南第一次看到顾西洲脸上出现冷静除外的神情。


    错愕、震惊。


    “把刀放下顾南,别这样顾南!”顾西洲站在原地没能靠近,“我现在给加州打电话,我现在放顾屹为,你把刀先放下行不行。”


    顾南无动于衷,嘴唇毫无血色,但脸颊还泛着不正常的酡红,那是完全被.操.熟了的外貌特征。


    “不要乱动。”顾西洲一边拨号,一边将开了免提的手机放在中岛,“你自己跟顾屹为说,不要乱动。”


    顾南缓缓移动,靠近中岛。


    顾西洲紧紧盯着他:“还有什么要求一起说,我都答应。”


    “把哥放了。”


    “好。”


    “不能再关我。”


    “好。”


    “带我离岛。”


    “好。”


    “把手机还给我。”


    “好。”


    电话适时通了,传来保镖微微疑惑,“顾总?”


    这个时间点加州也是深夜,巴哈马与美国的时差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顾西洲语速很快:“解除门禁带顾屹为回国,现在把电话给顾屹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是敲门声。


    “顾总叫您接电话。”


    时隔五个月,顾南睽违已久地听到了熟悉的顾屹为的声音,“这时候打电话来干什么?”


    保镖说,“不知道。”


    窸窣动静之后,听筒稳定传来顾屹为的:“喂。”


    顾南下意识手一颤,更多血珠流了出来,顾西洲额头青筋微微绷紧。


    顾南尽量稳定自己的嗓音,叫了声:“哥。”


    顾屹为明显惊喜:“小南?”


    “是我。”


    沉默两秒后,顾屹为问:“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来,还是西洲的电话,你跟他在一起吗?”


    “是的,我们在一起。”


    “怎么现在打电话来。”顾屹为重复问,“小南,发生了什么?”


    “没有发生什么。”顾南望着顾西洲,践行诺言地说,“哥,我跟哥哥等你回来。”


    又是一阵沉默后,顾屹为了然地问:“他怎么肯的?”


    “我给哥哥说哥哥就答应了。”顾南抿着唇,“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屹为答:“现在。”


    “好,那我们也现在回来。”顾南语气稳定,“我有一些事要给你说。”


    “好,我也有些事要告诉你。”顾屹为很温柔地说,“小南,生日快乐。”


    听到这句,一直故作坚定的顾南忽然流出眼泪。


    顾西洲仍然不敢靠近,垂着眼眸没有出声打扰。


    “加州的夜晚很冷。”顾屹为低低的嗓音从听筒溢出,“小南,我很想你。”


    顾西洲神情暗淡,退到了门边。


    顾南深吸口气:“哥,我们现在启程。”


    “好。”顾屹为满口答应,“记得多穿一点。”


    挂断电话尖刀摔向地面的那一刻,顾西洲跨步而来,顾南浑身都失去力气,任由顾西洲给他紧急止血。


    伤口深,距离颈动脉只有一厘。


    医务人员半小时后抵达,迅速缝合伤口贴上纱布。


    顾西洲说:“起飞需要准备,天亮我们才能启程。”


    “好。”顾南坐在藤条椅一侧。


    为了防患于未然,医护人员走前带走了所有刀具。


    顾南不想动弹,顾西洲也没有离开,坐在对面的藤条椅子上。


    两人没有对话,没有眼神交流,一直坐到天明。


    直到天边忽然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嗡鸣,顾南动了,顾西洲也动了,率先越过他去房间收拾衣物。


    也没什么可带的,很快就收拾好了。


    之后顾西洲将手机还了回来。


    屏幕显示几分钟前顾屹为拨过电话,也有未读信息。


    顾南没有回拨电话,也没有隐瞒直接当着顾西洲的面打开。


    顾屹为发来:小南我出发了,飞行大约需要10小时,你呢。


    顾南没有回,锁掉手机跟顾西洲上楼乘直升机。


    之后又是一模一样的流程。


    庞巴迪里,机组人员先端来了早饭。


    热腾腾的粥,还有黄油面包。


    捏着勺子顾南,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开口。


    两人现在这样的关系,说什么都苍白。


    吃过早饭顾南困到极点,要是按照往常肯定回舱内的休息室睡觉,这次他直接坐在椅子里睡觉。


    不过在深度睡眠时,身体遽然一轻,视野里是顾西洲的下巴,还有头顶盏盏滑过的朦胧灯光。


    再然后身体很舒适,因为躺进了柔软的床里。


    这几天他精疲力尽,又是激烈的又是失血,中途一次都没有醒过。


    申市正在经历倒春寒,天空阴沉沉的,看起来即将飘牛毛细雨。


    飞机轮胎擦刮上跑道时,顾南醒了,第一时间找顾西洲,顾西洲并没有在机舱。


    接着顾南下床洗漱,将外套拉链拉到顶,这样挡住脖颈的纱布。


    开门走出休息室,看见顾西洲已经恢复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总,穿着凌厉贴合的西装套装,眉眼冷淡地坐在舷窗边。


    隔着几米远,顾西洲似有感应地抬头看来。


    顾南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顾西洲收回了脸:“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南摇摇头:“我会跟哥说清楚的。”


    顾西洲冷漠地注视他,一言不发。


    待到空乘将舱门打开,顾西洲很简单地说:“走吧。”


    顾南起身,跟着顾西洲走到舱门处,本该顺着舷梯下去,但顾西洲猝停了脚步。


    越过顾西洲的肩头顾南朝下看去,悬梯五米开外停着三辆黑车。


    一辆慕尚一辆欧陆,还有一辆好久未曾启用的S680。


    顾南心头一颤。


    视线自动寻找,下一秒看见了顾屹为。


    穿着灰色开衫毛衣和休闲裤的顾屹为,楚珂站在他身后。


    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顾屹为迈着长腿朝这边走,微笑着挥手,“小南!”


    眼睛里期待和惊喜的笑意是顾西洲从来不会有的,哪怕他跟顾西洲自小顶着一模一样的脸。


    外人分不出,顾南总是能从细微表情中分辨出不同之处。


    顾南还没有开口应声,顾西洲倏地紧紧握住他的手。


    顾南没有挣脱,任由顾西洲带着他一步步走下舷梯。


    顾屹为迎上来,“想快点见到你,所以一直在机场等你。”


    顾南真心真意露出微笑,“哥,你瘦了好多啊。”


    顾屹为认认真真看了他好久,接着对上顾西洲无动于衷的脸,轻叹道:“西洲,好久不见。”


    顾西洲置之不理,看向远处。


    碰了壁,顾屹为也面色不改,也对顾西洲握住顾南的手视而不见,摸摸顾南冰冷的脸颊,温声说:“这么久不见,不抱一下吗。”


    顾南感到手背忽地一凉,是顾西洲松开他的手。


    如果会被主动甩开,不如提前放手。


    见状,在顾南还没反应的境地里,顾屹为上前两步主动抱来,温热的掌心轻轻拍了拍着他的后脑勺,“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没乖乖吃饭啊。”


    余光中顾西洲脸色阴沉,冷声喝斥:“放开他!”


    顾南自己挣脱拥抱,艰涩地笑:“有点不适应时差。”


    顾屹为对顾西洲刚刚那声儿置若罔闻,温声问:“回家补过生日吧,期不期待生日礼物?”


    “生日已经过了。”顾南目光闪躲,“哥哥给我过了。”


    “好,以后我一定不缺席。”顾屹为笑了笑,“小南,现在坐我的车回檀山吗?”


    顾南迟疑片刻,问旁边一直沉默的顾西洲:“哥哥回家吗?”


    “你想我回哪?”顾西洲接连抛出两个问题,“你想坐谁的车?”


    第37章 第 37 章


    这个问题问得模棱两可, 像是故意设下陷阱。


    顾南想了想:“集团还有工作要忙吗?”


    当然有,从海南事件爆出后住院,之后待在巴哈马没去过集团。


    积压着一堆待处理的文件, 还等着一堆待见的人。


    一旁,顾屹为静静等着没出声, 似乎对远处不停起飞降落的民航客机很感兴趣。


    顾西洲瞥了顾屹为一眼, 视线绕回顾南身上, 语调轻佻地答:“不忙。”


    “不忙的话现在回家吗?”顾南摸不准顾西洲想要什么答案,只是说, “快到晚饭时间了。”


    有了这句话, 那所有事情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只是这时顾屹为扭回脸, 再次问:“小南,坐我的车回檀山好不好?”


    三辆黑车停在眼前, 顾南看看面带微笑的顾屹为,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顾西洲,“我想坐自己的车。”


    下一秒, 顾西洲和顾屹为异口同声。


    顾西洲:“不行。”


    顾屹为:“好的。”


    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 顾南迅速钻进欧陆, 对司机焦急催促:“叔叔快开车回家。”


    都没给顾西洲顾屹为留反应时间, 欧陆迅速发动。


    渐行渐远的距离里,顾南回望后挡风玻璃,后方背景已经模糊不已。


    但仍能看清楚顾西洲上前一步,顾屹为正开口说什么。


    顾南有点后悔逃跑了, 顾屹为和顾西洲会不会打起来?


    可机场规定了出口和进口,在这条道路上只能前进不能掉头, 就像顾西洲和顾屹为之间他只能选一个。


    欧陆消失在机场出口尽头,顾屹为扭回脸, 全然没了刚刚的温和,双手插兜慢慢说:“你过分了。”


    顾西洲神色自若:“你指什么?”


    下一秒,顾屹为毫不客气抓住顾西洲的西装领口:“回来后我了解到许多事,你把顾南当什么?”


    “你以为他是你的私人物品吗?”


    顾西洲攥住顾屹为的手腕,指尖用力,“他已经是我的了。”


    “我不在乎。”顾屹为冷笑一声。


    顾西洲:“你在不在乎不重要。”


    顾屹为反问:“你以为顾南在乎吗?”


    说完,顾屹为陡然松手,拉开车门回望而来,“你以为逼他做选择是正确的吗?”


    他言辞笃定又自信,“小时侯你确实跟他相处了两年,但别忘了后面那十几年是谁,比起了解你不如我。”


    “我不知道这几天你对他做了什么,但他对你的惧怕显而易见,还有,你难道看不出他应对你很勉强吗。”


    顾西洲紧跟着两步扣住车门,“你很了解他,那他怎么不坐你车?”


    “只是同乘一段路而已。”顾屹为云淡风轻反问,“就算没坐我的车,他也没有选你吧?”


    “逞嘴上功夫有什么用。”顾西洲讥讽道,“回檀山你大可以问问他选谁。”


    顾屹为嘭地关上车门,脸色不虞地吩咐:“回檀山。”


    顾西洲同样也上了车,吩咐说回檀山。


    这边,顾南回到副楼。


    家里阿姨迎上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小南”


    换鞋时顾南才明白,态度转变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才是GK实际控股人。


    “阿姨,你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吧。”顾南诚恳地说,“我会把股份还给哥哥的。”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阿姨面露难色,奇道,“顾屹为先生真的没死吗?刚刚我们看到新闻都吓到了。”


    “还有前段时间海南那些事,我们想都不敢想。”另一个阿姨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再加上顾屹为先生突然活了,他和顾总长得一模一样,突然没死,我们”


    是的,顾屹为“复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离奇了。


    顾南感觉不到,因为外界的“风”永远吹不到他身上。


    “之前是因为特殊原因才隐瞒活着的消息。”他解释说,“现在事情解决就不会再那样了。”


    话音落,顾屹为和顾西洲同时进门,一字不落地将后半段全部听进耳朵。


    顾南浑然不觉,继续说:“他才做完手术不到半年,拜托你们也好好照顾他。”


    两个阿姨忙声应和,很快脸色又变得微妙起来。


    顾南猛地回头,看见玄关处站着弯着嘴角的顾屹为和冷漠的顾西洲。


    阿姨们着急忙慌打招呼:“顾总好顾先生好。”


    顾屹为从来都是为人亲和,踱步过来笑着调侃,“晚餐有准备我的吗?”


    “准备准备了!现在就可以开饭!”阿姨赶紧报了几个菜名:又问:“顾先生还想吃什么吗?我们马上就能做好的。”


    “小南还想吃什么?”顾屹为不提自己,细致地问顾南。


    顾南说:“这些就很好了。”


    说完去看顾西洲,问他,“哥哥你想吃什么吗。”


    “随便。”顾西洲带着厌烦,扭脸对司机说,“把行李箱放到三楼衣帽间。”


    两名司机提着两个行李箱匆匆而过。


    紧接着顾西洲松松领带也进入电梯,在关门的最后时刻昂昂下巴,望着顾南问:“你不上来换衣服?”


    同居了吗?


    顾屹为的笑容僵在脸上。


    阿姨们察觉气氛不对赶紧进了厨房。


    顾南默了默:“哥你先吃吧,我也上去换个衣服。”


    顾屹为拉住他手,过了几秒又松开笑着说:“去吧,我等你一起吃饭。”


    上了楼,顾南先洗了手才去衣帽间,顾西洲换已经换好了居家服,在等他。


    顾南明白,顾西洲故意让顾屹为知道他跟顾西洲的关系如何亲密。


    共用衣帽间,同睡一张床。


    不过这没什么,就算顾西洲在巴哈马干得那些疯事顾南很讨厌,但他也会遵守承诺在饭后跟顾屹为解释清楚。


    衣柜前,顾南找高领毛衣好挡住脖子纱布,顾西洲过来单手环住他的腰。


    温热气息扑面而来,顾南被迫昂着头,微微侧脸躲避。


    顾西洲反而变本加厉用指腹反复摩擦着他的嘴唇,又把他抱到怀里,在肩窝里深深地嗅,“这就等不及要躲我了?”


    顾南辩无可辩,从下飞机自己频频问意见,到现在跟着上来,就是在向顾西洲表明态度。


    他双手抓住顾西洲的衣衫,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手掌抚着顾西洲的背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讨好,“没有躲,我知道你在担心。”


    “担心什么?”顾西洲吻上他的脸颊,含混不清地说,“你解释看看。”


    “我们下去吃饭吧。”顾南推开他,“吃过饭后——”


    咚咚咚,外头房门敲响两声。


    隐隐约约传来阿姨的问询:“顾总,小南,现在开饭吗?”


    阿姨之前从不会上来催,这是谁让来的很明显。


    顾西洲脸色变得阴沉,顾南赶在他发作前朝门口提高音量说:“马上下来。”接着马不停蹄换好高领毛衣,“我们下去吃饭吧,哥哥。”


    但顾西洲恍若未闻,紧紧扣住他的腰不让走,并且还架起双腿把他抵上墙,轻而易举拉高毛衣,低头就朝胸.膛吻去,


    双手不安分地游走,钻.进裤.腰向上向下。


    身体敏.感得经不起一点触.碰,顾南仰靠着墙小声喘息,“别别这样。”


    顾西洲带着暗暗的威胁:“又不想了?”


    这句话实在太恐惧,脑海中骤然浮动这三天耻辱的画面,顾南下意识颤抖了下。


    顾西洲很喜欢他这样的反应,想要继续,重新埋头说:“让他自己一个人吃。”


    架势大有进行到底的味道,顾南不由得厉声阻止,“别这样!”


    顾西洲抬起头来,薄薄的嘴唇湿润殷红,但说出来的话却是锋利的刀子:“你就那么想见顾屹为?”


    顾南又有点崩溃了,没必要这样时刻证明,更不想在这顾屹为眼皮子下干这种事。


    “昨天还在我怀里高.潮说哥哥慢一点。”顾西洲语气更冷,“今天别这样?”


    “顾南,这些事情你想不想顾屹为知道?”


    “想不想听听他的感受?”


    “说过这些话做过这些事你还敢面对他吗?”


    顾南倏地推开他,突然大吼起来:“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顾南只觉得烦躁的气血在身体横冲直撞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拉好毛衣不停地喘气吸气。


    “我没有坐哥的车,也没有对他表现得很热络,你要换衣服我马上跟上来,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


    他焦躁地在衣帽间走来走去。


    “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我不会喜欢他的。”


    “如果我说不喜欢你了,你是不是又要关我?”


    “别人谈恋爱也是这样吗,哥哥,我真的要窒息了。”


    “你可以放过我吗,不要把我看得这么紧,我不会跑的。”顾南感觉自己来到了悬崖的边缘,想跳下去却又痛苦又害怕,“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真的好烦,我该怎么办。”


    “我很难受,”他痛苦地抱住脑袋,“你们能不能不要逼我?”


    顾西洲冷眼旁观,认为这一切都是顾南演得。


    他没有加以安抚,反而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你又在闹什么?”


    乱走的脚步刹那停了,顾南不可置信地看来,嗫嚅着嘴唇,“你问我在闹什么?”


    顾西洲拧着眉毛:“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你跟我在一起当然不能坐顾屹为的车,当然不能对他表现得热络,时时刻刻跟我在一起,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难道我该表扬你吗?”


    顾南无法理解地指着自己,“你考虑过我吗,我夹在你们中间有多难受你知道吗。”


    “所以我不放顾屹为出来。”顾西洲不置可否,“现在把他关回去也不是不行。”


    顾南麻木地问:“他对我来说是哥哥,他对你来说也是哥哥,你没有亲情吗?”


    “在这个畸形的家庭什么是亲情?”顾西洲拿现实举例,“顾明喆和顾政希做的事情你都忘了?”


    “他们只是个例!”顾南突然大吼起来,“顾逊不是很好吗,他除了少爷脾气有什么问题,他对你和哥难道不是毕恭毕敬吗,股东大会那天我们一起吃午饭,他说要向你学习,他说自己只会花钱不会挣钱。”


    “跟这种废物有什么亲情可言?”顾西洲总是在反问,总是在驳斥。


    “在你眼里是不是有利用价值才叫亲人,既然这样不提他了。”顾南深吸口气,“那我问你,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是不是争夺的工具?”


    “是不是你心有不甘?!”


    “毕竟曾经我来到檀山第一个认识的是你,后来哥冒认了你,你觉得哥抢了你的东西。”他言之凿凿,“所以你才那么恨他,所以你才对我占有欲这么强。”


    顾西洲沉声叫他名字:“顾南!”


    “别叫我名字!我不想姓顾!”


    “代持股份刚爆出来那几天网上人人都说你对我很好,是吗,这么贵重的股份你都愿意转给我,你对我毫无保留。”


    “可除了这些,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


    “让我往东不能往西,不愿意做的事就逼迫我。”


    “动不动把我关起来,没收我的身份证护照,没收我的手机,强迫我”


    “现在又要把哥关起来,是不是每次我想做什么都要拿刀刺进肉里你才会答应?”


    “顾西洲,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你说相依为命。”顾南又恢复到焦躁的状态,“怎么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跟你在一起我反而无法呼吸,我快活不下去了!”


    顾西洲倏地上前箍住他的双肩,“顾屹为一回来,你就——”


    “这跟他没关系!”顾南歇斯底里地崩溃,“跟谁都没关系。”


    “是你让我觉得窒息,是你让我烦躁。”


    “我害怕惹怒你,你又要把我关起来,又要那样给我涂药。”顾南痛哭不已,“我之前明明很喜欢你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语无伦次地哭诉。


    “我不想被关,我不知道一个人该干什么。”


    “我也不想涂药,野兽都不如地失去理智,不知道自己做出什么姿势,更害怕事后想起来说过的那些话。”


    “可你还要那么直白地提醒我,我根本就不想那样!”


    “我求求你能不能把我当个人看。”顾南从来都没这样大喊大叫过,在“顾屹为”刚死之初都没这样过。


    像个刺猬遇到伤害一样紧紧将自己团起来,可他明明有着178的身高,蜷缩在地毯上那么小那么小。


    到此刻,顾西洲仍不觉得始作俑者的是自己。


    他去抱顾南,顾南吓得大声尖叫立马爬起跑出去,刚出衣帽间转头就撞上了顾屹为。


    卧室房门大敞着,不怪顾屹为不敲门进来,因为只要靠近卧房就能听到他们吵架的动静。


    顾南茫然一瞬又赶紧擦擦眼泪,还想装得很正常,却语不成句地说:“哥,你来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身后,顾西洲追了出来。


    顾屹为愤怒的目光从顾南没有叠好的高领毛衣下的纱布掠过,拉过顾南将他护在自己身后,平视着顾西洲,“别靠近他。”


    顾西洲更加怒不可言:“滚开。”说罢作势就要来抢。


    顾屹为直接挡在面前,语气再不温和,吐字清晰又坚定:“顾西洲,再说一次别靠近他,让他好好休息。”


    “我们谈谈,谈谈你做的好事。”


    “短短几个月,你怎么把他逼成了这样?”


    “我跟他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顾西洲不再来抢,冷漠的视线移到顾南脸上:“你听谁的?”


    顾南痛苦道:“不想听谁的,你们都出去。”


    顾屹为回头温声说:“让阿姨把饭菜送上来好不好,我跟西洲出去谈。”


    顾南挣脱他的手指,点点头。


    顾西洲冷冷一笑,率先越过他们站在明亮的走廊,对顾屹为毫不客气地说:“滚出来,这是我跟他的房间。”


    顾屹为安抚好顾南,关上房门的同时低声说:“现在已经不是了。”


    第38章 第 38 章


    主楼书房。


    两具宽大的真皮沙发上, 顾屹为、顾西洲对立而坐。


    阿姨将茶放到顾西洲面前,将白水和药放到顾屹为面前,然后迅速关门离开。


    换了心脏就算恢复得很好也要终身吃抗排药, 不能喝会引起心跳加速的茶、咖啡、酒等饮料。


    没有半点噪音的新风系统吹着适宜的风,整个房间寂静不已。


    等顾屹为吃过药, 顾西洲冷冷道:“有话快说, 别浪费时间。”


    顾屹为垂着眸子:“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你在加州做的一切我不会计较,关于小南——”


    “你想一笔勾销?”顾西洲躬身前倾, 叩响桌面, “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


    “小南应该知道真相了吧?”顾屹为反问道, “或者你要我怎么弥补,尽管提。”


    “行啊。”顾西洲干脆说, “明天搬出檀山,别在顾南面前晃悠。”


    “不可能。”顾屹为一口拒绝,“事到如今我不可能让你继续逼迫他, 刚刚小南说了什么你不明白?”


    “他胆子小, 因为小时侯的遭遇很内向, 但他在我们面前是怎样的状态你不清楚?”


    “他什么时候说过活不下去?哪怕当年躺在医院都没这么说过!”


    顾西洲低低警告:“别拿这个说事, 别用这个刺激他。”


    “你也知道刺激他?”顾屹为倏地笑了,“那我问你,他脖子伤口是怎么回事?”


    “你对他做了什么?”


    顾西洲靠进沙发椅背,漫不经心地调调:“原来你也没听到多少。”


    不然你就会明白那是为你留下的伤口, 当然顾西洲永远不会解释,不然顾屹为会认为自己对顾南很重要, 顾南曾经豁出性命只为了他的自由。


    顾屹为不清楚实情,厉声质问道:“小南是不是在自残?”


    顾西洲表情冷漠, 并不回答。


    “我要带他走。”顾屹为凝视着他,“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你带不走他。”顾西洲自信十足,“他不会跟你走。”


    “不是你以为的远走高飞,是带他出去散散心。”


    “顾屹为,你觉得你能带他能走出檀山吗?”


    “顾西洲,有些事情适可而止。”顾屹为不在乎,“不要逼大家撕破脸皮。”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顾西洲语气骤冷,“一个要求,别碰顾南。”


    顾屹为懊恼地捏了捏眉心:“到现在还是这个说辞,你认为顾南是什么,小猫小狗?”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顾西洲:“是什么轮不到你来评判。”


    “他让你把他当人看,你什么时候才能理解这句话?”顾屹为掷地有声地说,“他不是一个动物,他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想法。”


    “不是逼他在我们之间选一个,你能不能明白?”


    “而是无论他跟谁在一起,他都是他自己,你能懂吗?”


    顾西洲眼神阴鸷,但沉默了。


    顾屹为叹口气:“听说葬礼后你把他关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收手机不让他与外界通讯,也不让他离开家门。”


    “后来逃跑到了北京,回来又被关起来。”


    “你把他弄得没脾气,磋磨他的心性。”


    “他有多难受。”顾屹为眼眶似乎泛起了薄红,“我都不敢想象。”


    顾西洲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把他关起来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你让他进集团工作的时候想过他从小就很少跟外人接触吗?”顾屹为难以言喻地字字诘问,“你考虑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吗?”


    “我也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答应你瞒他,我理解你的想法。”


    “只要小南说真心喜欢你那我毫无怨言。”


    “只是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到底把他逼到了什么地步他才能做出自残的举动?”


    “纱布位置是颈动脉,顾西洲,你想他死?”


    面对直击内心深处的道道拷问,顾西洲面上始终无动于衷,还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你真正的意图,不用拐弯抹角。”


    顾屹为怒极反笑:“到现在你还不反省?”


    顾西洲将茶杯搁回原位:“你能不能去死?”


    顾屹为:“怎么,要对我动手吗?”


    顾西洲:“正在考虑。”


    “可以,你可以试试。”顾屹为说,“不管得手与否到时候你看看小南怎么想,请你尽快这样做。”


    一母同胞,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少顷,顾屹为诚恳地建议:“西洲,你应该看看心理医生,不解决根本问题就算我再死一次小南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你怎么不反省自己?”顾西洲忽地怒问,“怎么你一回来他就大吵大闹?”


    “因为他的承受承力有限!”顾屹为忍无可忍,猛地拍响桌面,“你把他逼成这样反而把借口推到我身上?”


    “那你顾屹为又有多干净?不是照样留了后手,不然安排胡凯干什么?”


    “你以为我希望胡凯派上用场吗。”


    顾西洲冷嗤一声:“加州安保到底有多严,你能不能出来,想必你是体验者比我清楚。”


    加州那栋房子在每天深夜安保都会刻意松懈,特意留了众多出入口。


    尽管顾屹为和楚珂走出大门最终还是会被请回去,但顾西洲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顾屹为有没有在外面安排什么人。


    没想到顾屹为这么沉得住气,不仅没有反抗也从未向外界传递过消息。


    原来不是不反抗,而是埋了个定时炸弹胡凯。


    顾屹为大方承认:“确实是这样——”


    说着,他猝然停住话音,瞳底闪烁着微光,语速飞快地反问:“所以小南不是自残,他威胁你所以你才——”


    顾西洲立刻否认:“别给自己增光,你以为你有多重要?”


    “就是这样。”顾屹为斩钉截地说了这句,又很快沉默下来,“西洲,别逼他了,公平竞争吧。”


    “把选择权交给小南,不要再逼他了。”


    顾西洲不想再谈,起身说:“他本来是我的,没有什么所谓的选择权。”


    顾屹为也站起来,两人隔着四四方方的茶几对峙。


    “你可以保持己见,看看最后小南会不会理你。”顾屹为锐评:“毕竟你学不会尊重。”


    顾西洲忽地攥住他的衣领,“别在我面前摆自以为很了解他的姿态,你去问问他,他对你什么感觉,顾屹为,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这么自信。”


    这场对话理所当然不欢而散。


    顾西洲摔门下楼,顾屹为拦住去路:“你还要去逼他?”


    顾西洲冰冷一笑:“顾屹为,你是不是加州时间过惯了?现在是国内的夜间休息时间。”


    “不是逼他,是到点我们该休息了,你能明白?”顾西洲毫不客气地错开肩头,“想不想知道今年生日他送了我什么?”


    顾屹为掉头就走。


    望着走廊渐渐远去的背影,顾西洲慢声说:“枕头,送的是他床上的枕头。”


    顾屹为嘭地一声关上房门。


    之后顾西洲去了副楼,在三楼卧室门口站了很久,从前是拧动把手径直进去,现在连门都不敢敲,最终掉头去了一楼客房。


    主卧里,顾南刚洗完澡出来。


    这段时间他日夜颠倒,现在到了应该睡觉的时间点根本睡不着。


    前几天是恐惧夜晚的来临,现在是恐惧白日的来临。


    那样又会见到顾西洲和顾屹为,他们又会因为自己起争执。


    顾南脑子乱糟糟的,尝试想了很多解决办法,最后还是打算按照原计划进行,先跟顾屹为说清楚,顾西洲应该会好起来吧?


    胡思乱想到天际泛白才沉沉睡去,睡得也不安稳,梦里顾西洲又把他关了起来,这次不是度假屋也不是檀山,而是一个极窄的笼子。


    在笼子里顾南伸不开腿也张不开手,只能缩成一个球状。


    顾西洲冷眉冷眼地站在笼子外面:“为什么跟顾屹为说话?为什么要看顾屹为?”


    极度压缩的空间里,顾南反复求了很多次哥哥不要关我,而顾西洲不准他哭也不准他闹,不然就再涂药。


    极度恐惧中,顾南大叫着惊醒。


    睁眼发现顾西洲并不在房间,这才喘着粗气重新缩回被子里。


    躺得久了又觉得头疼,冲了个澡稍微好些。


    肚子饿得呱呱叫,昨晚并没吃晚饭。


    所以只好心惊胆战地下楼,不敢坐电梯怕顾西洲在客厅等他选择走楼梯。


    客厅确实有人在等,是顾屹为。


    顾屹为孤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影轮廓比假死前清减了很多,不过端坐得端正笔直,只是双眼微微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顾南故意弄出动静,这时顾屹为动了动,回过头来看着他微笑说:“小南醒了。”


    “哥,找我有事吗。”顾南慢吞吞走过去,“抱歉我睡到现在。”


    “为什么道歉小南,这是你的家睡多久都可以。”顾屹为眼神温柔,“阿姨做了你喜欢吃的菜,现在要去吃一点吗。”


    从前顾南都是陪顾西洲吃饭,现在换成顾屹为陪他吃饭。


    餐桌上,顾南一直抱着碗不怎么抬头,顾屹为有序地给他夹菜,也陪着吃了点。


    吃得差不多,顾南放下筷子:“哥,昨天你跟哥哥聊了什么。”


    顾屹为笑了下:“很想知道吗。”


    “不是很想。”顾南望着他,定定心神后,说,“我跟哥哥在一起了。”


    “我知道。”


    “哥,我有话对你说。”


    “好啊。”顾屹为站起身,“咱们去后花园散散步?上午过去了趟发现好久都没打理了。”


    顾南擦擦嘴巴也站起来。


    顾屹为上前两步,他立刻避嫌般地往后退。


    不过就算低着头也能感觉到顾屹为温和的目光,而且腮边骤然被轻抚了下。


    面前,顾屹为轻声说:“今天脸色更差了,请医生来看一下吧。”


    “没事,我不难受。”顾南摇摇头。


    “还是那么抗拒医生啊?”顾屹为轻松地绕开话题,“那上去加件外套吧,后花园可不恒温哦。”


    再下楼时顾南加了件毛衣外套,一个晃神,顾屹为已经熟稔地给他扣好了领口的扣子。


    接着两人肩并肩出了门,闻着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湿意,踏上青绿草坪。


    一路无言到了楠木林,顾屹为开口说:“抱歉,从前骗了你。”


    知道指得是冒认顾西洲的事,顾南双手揣在兜里,“没事的。”


    “西洲很在意。”顾屹为看向远方:“很生气。”


    “我会劝他的。”顾南点点头,而后不确定地说,“哥哥其实脾气很好的”


    顾屹为嘴角勾出苦涩地笑:“是吗?”


    “无论曾经是谁,你们都是我哥哥。”顾南表情认真,“都是我最爱的亲人。”


    “这样啊。”顾屹为笑着逗他,“不能当爱人吗?”


    游乐园已经远远抛诸脑后,一切纠葛都从那里而起。


    现在既然错过了,那就错过了。


    顾南小声答:“爱人只能有一个。”


    顾屹为没再追问。


    两人继续朝前走来到后花园,一到春天,这里的花草简直像疯了一样。


    望着满目纠缠的嫩绿,顾屹为叹了口气:“多花繁缕怎么这么能长,年前施了多少肥啊小南。”


    这么多年来顾屹为一直投其所好,闲暇时自学了很多花理知识,这园子里甚至还有很多他跟顾南一起种下的果树和花。


    施了多少肥?顾南仔细回忆:“好像很多次,那时候——”


    那时候成天被关着没地方可去,只能待在这里打理花草。


    顾屹为愁容满面地故意转移话题:“现在该怎么打理?”


    顾南更愁:“毁灭吧。”


    话音落,顾屹为扑哧笑出声,顾南看他两秒,嘴角也带着浅浅的笑。


    “算了先不管了,我们过去坐吧。”顾南指指凉架下的休息区,顾屹为开玩笑:“还好这里没被占领”


    凉架上挂着枯萎的葡萄藤和猕猴桃藤,烂叶子挤得到处都是。


    顾屹为微微纵身:“待会儿要不要帮你减掉。”


    “让它们自己发挥吧。”顾南揉了揉脑袋,“反正每年都这样。”


    “好吧。”顾屹为重新坐好,主动问,“小南你想说什么?”


    “我猜你有很多话想说,刚刚过来一直欲言又止的。”


    顾屹为对他的秉性也一清二楚,顾南不禁好笑,又觉得轻松,仿佛回到之前大家都相安无事的日子。


    那时候顾西洲对于顾南来说还像个陌生人,就算在檀山见到也只是陌生人的哥哥。


    顾南也知道症结,顾西洲跟顾屹为的关系、自己跟顾屹为的关系、自己跟顾西洲的关系。


    三方纠缠,都是因为自己。


    现在他没开口,顾屹为永远不会催,他不说,顾屹为永远不会问。


    凭心而论,顾南更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


    所以这下说什么也不觉得负担,可以勇敢地表达自己。


    “哥,对不起。”这是第一句。


    顾屹为手肘抵上桌面,皱眉问:“怎么了,怎么还道歉了。”


    “你还记得我18岁生日那天吗。”顾南试探。


    顾屹为:“当然记得,那天我很高兴。”


    顾南赶紧打断后话:“那时我不懂事没有向你表明,也不能说不懂事,这都是为自己找的借口。”


    “哥,很抱歉,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在那时向你说清楚。”


    “没关系。”顾屹为握住他手,“你没有谈过恋爱,懵懂是正常的。”


    “要是什么都了解,反而我该担心得睡不着了。”


    握来的手掌宽厚温暖,顾南一点点挣脱,将两只手重新揣回外套兜里,更加直白地说:“我只把你当哥哥。”


    顾屹为笑容暗淡:“好遗憾。”


    顾南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感觉一切都很苍白,心里五味陈杂再次说:“对不起。”


    “不要一直道歉,你没有做错。”顾屹为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就连瞳孔都闪着温柔的光,“如果要论对错,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喜欢弟弟,在成人那天迫不及待吻了他,是我的问题。”


    “可是小南,你真的喜欢西洲吗。”


    “虽然昨晚我听到得并不多,但我感觉到你很痛苦。”


    顾南避无可避地低下头,如果在半个月前他可以肯定答复顾屹为,现在的他给不出准确答案。


    隔了一会儿,顾屹为直接将椅子拖到他身边,并排坐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喜欢他,但是不能对我说,不然听起来像是在向我寻求帮助或者向我表明心意。”


    “不过小南,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考虑这些,我不会多想。”


    “之前没有给你讲过我很爱你这件事,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怕耽误了你,如果不是我,我希望陪在你身边的人是西洲。”顾屹为声线浅浅,“我一直保持这个想法到现在,未来也不会改变。”


    “在加州那段时间我常想,假如你已经跟西洲在一起,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


    “你脖子的伤——”他难言地停顿,“我不想看你难受。”


    “如果不喜欢西洲,不要委屈自己,你很好,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脾气更好。”


    “世界很大,优秀的人很多。”


    “不是非得在我跟西洲之间选择不可,你明白吗?”


    “喜欢谁都是你的自由,只要你过得好就好。”


    最后这句最动人心,顾南潸然泪下,放心也放下戒备。


    “哥哥总是把我关起来,一共关了三次,我知道他在乎我,可是我并不想过这样的生活,跟他待在一起我很害怕,害怕说错话惹他生气。”


    “害怕没有做好,害怕在他面前提起你,我跟他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他。”


    说到这里,他汹涌地哽咽起来。


    “之前我是很喜欢他,现在不喜欢了,我怕他。”


    更多的,顾南就说不出口了。


    在巴哈马小岛时,顾西洲用膏体逼他就犯,逼他说了很多在清醒时一辈子也不可能讲出来的话。


    顾屹为眼睛也红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了不说了,有我在小南,没人可以再关你。”


    顾南并没有哭多久,檀山到处巡逻的保镖,他们全是顾西洲的眼线。


    只是擦干眼泪,头更痛了。


    顾屹为低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想回去睡一觉。”顾南跌跌撞撞地站起,“哥,我想回去睡一觉。”


    顾屹为担忧地望着他,“真的没事?”


    “嗯,可能没睡好。”


    顾屹为长长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之后两人折返回副楼。


    顾南在玄关换鞋时打了个喷嚏,顾屹为更担忧地说:“你先上去我给你泡冲剂喝,喝了再睡,如果还是不舒服记得给我打电话。”


    顾南点点头,回到卧室先去浴室洗手。


    刚洗完,顾屹为端着冲剂进来,扫了眼双人盥洗台面——两个同款不同色的牙刷正插在玻璃杯中充电。


    就在这时,卧房门突然响了。


    顾南和顾屹为同时回头,顾西洲脸色阴沉地出现在浴室门口,“你们在干什么?!”


    那探究、审度、怀疑、愠怒的目光宛若利剑,顾南赶紧解释:“哥只是给我送药,他刚来他马上就要走。”


    “阿姨呢?”顾西洲冷冷反问:“为什么不找阿姨?”


    顾屹为回身重重将杯子磕在盥洗台上:“顾西洲,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顾南朝顾屹为示意没事,作势就要进一步解释,但顾西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强行拽到自己身边。


    冰冷的眼神在身上来回扫视,就像在察明有没有沾染什么。


    顾南不知道该作何应对,小幅度发着抖。


    顾屹为见到他这样,怒声吼道:“你先把小南放开。”


    顾西洲犀利抬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出去。”


    顾南又痛苦起来:“你别骂哥,是我的问题。”他哆哆嗦嗦地想要挣脱,但顾西洲就是不会松手。


    顾屹为疾步靠近:“松开,你抓得是他左手!”


    顾西洲一字一句:“滚出去。”


    激荡的情绪层层递进,顾南感觉自己什么都想不了了,头痛欲裂。


    “是我的问题!不管哥的事!”其实吼了什么自己都听不太清。


    面前,顾西洲削薄的嘴唇一张一合。


    顾南努力辨认,好像问的是“你为什么这么维护他?”


    这是维护吗?这不是事实吗?


    顾南不知道该说什么,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想面对,脑子嗡嗡作响,痛得仿佛加了一百个压强。


    不想管还在争执的顾屹为和顾西洲,麻痹地走向浴室,一步步走向卧室尽头的露台。


    但内心马上有个声音叫嚣着将他惊醒。


    不是逃避,也不是害怕。


    顾南只是本能不想看到这一幕,心理和生理双重抗拒。


    身后的浴室里倏然响起玻璃杯碎裂的动静——顾西洲和顾屹为怎样他都不想管了,现在他只想闭上眼睛一了百了。


    三楼看起来不太摔得死人的样子。


    那六楼的阁楼呢?


    能行吗?


    第39章 第 39 章


    “顾南!”背后骤然响起一道叫喊。


    顾南惊醒, 惶惶回头。


    然而顾西洲来到面前并没有问你为什么这么靠近露台,站在这里干什么。


    “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你没有告诉顾屹为?为什么不说?”


    顾南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顾屹为几步过来, 将顾南挡在身后:“说什么?那番话是你教他的?逼他的?”


    阿姨本来上来叫大家吃饭,看到三人在露台对峙这一幕, 赶紧关门退出去。


    顾西洲:“滚开。”


    “下午那番话是不是你教小南说的?原本我已经打算放弃。”顾屹为立刻反唇相讥,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你逼他的?”


    他们从浴室吵到露台, 无休止地争执。


    脑子继续嗡鸣,世界仿佛开启了静音, 所有动作仿佛都被放慢, 顾南茫然地看着面前顾屹为和顾屹为一张一合的嘴, 还有争锋相对的脸庞。


    蓦地,顾西洲抓住他的衣袖, 急于求证的话音冲进耳膜。


    “现在告诉他。”顾西洲指着顾屹为,“你选谁?”


    顾屹为也侧脸看来。


    晚风起,露台一片凉意。


    顺着顾西洲手指的视线, 顾南麻木地看看顾屹为, 又看看顾西洲。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同时摆在眼前。


    最残忍的地方就在于他们表象各不同, 目的却一致。


    都迫不及待,都欲望强烈,都将人收割。


    凉风吹了好一会儿,顾南捂住脑袋, 颤抖着嗓子:“哥哥,我们之前是在谈恋爱吗?”


    他已无法确定。


    “大家谈恋爱都这么痛苦吗?”


    抓在肩膀上的手指遽然松了, 顾西洲:“你什么意思?”


    顾屹为迅速反客为主,再次挡在顾南面前, “这么明显你听不懂吗?”


    肉眼可见,顾西洲胸膛起伏一瞬。


    在顾屹为背后,顾南小声说:“我喜欢哥,是弟弟对亲人的喜欢,爱人的没有。”


    话音落,顾西洲表情明显松懈。


    同时,顾屹为背脊僵之一瞬。


    然而顾南又说:“哥哥,可我不喜欢你了,连亲人的也没有。”


    顾西洲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如果我们之前是在谈恋爱,那现在我要分手。”顾南说,“我没办法喜欢你了,我的头很痛。”


    “我想好好睡一觉,你们可以出去吗?”


    顾西洲当然不可能罢休:“我才去集团一天!回来你说要分手?”


    “顾屹为是怎么蛊惑你的?”


    “他没有蛊惑我,他说我喜欢谁都可以,也可以不用喜欢谁。”心如一潭死水,感受不到难过也感受不到痛苦,顾南平静地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可以不用在你们之间做选择,我不想喜欢你了,对不起。”


    这时,顾屹为转过身来,“你先好好休息,这件事——”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顾西洲动手了。


    顾屹为擦拭着嘴角血沫,反手将顾南推进房间拉上玻璃门才还以颜色。


    玻璃门隔音效果很好,所有动静都听不见。


    顾南麻木不仁地掏出手机,给保镖打电话:“哥哥们打起来了。”


    说完这句脱掉鞋子躺上床,躲进被子里什么都不想地陷入昏睡。


    保镖很快上来,简直被这荒诞的一幕弄得目瞪口呆。


    卧室里的安静与露台外的暴力形成鲜明对比。


    保镖迅速将两人拉开,顾西洲和顾屹为彼此都挂了彩。


    “没必要再维持和平假象。”顾屹为从地上爬起来,“现在开始各凭本事吧。”


    顾西洲嘴角也染血,摆正歪掉的领带,眼神暗含机锋扫视而过,拉开玻璃门先进房间。


    保镖见他们不会再继续,所以退了出去。


    来到床边,顾西洲当着顾屹为的面掀开被子一角,被子下顾南双眼紧紧闭着,看起来睡着了。


    顾屹为来到大床另一边,摸了摸顾南的额头,正常还好。


    就这一个动作,顾西洲阴冷地抬起眼。


    顾屹为不遑多让地平视着他。


    穿衣服睡觉并不好,所以顾西洲轻手轻脚把顾南裹着被子半抱起来脱毛衣外套,碰到裤子不好脱时,顾屹为手伸进被子里,帮忙抬起顾南一条腿。


    哪怕这对孪生兄弟现在都想弄死对方,但在熟睡的顾南面前又无比默契分工合作完成了这件事。


    换睡衣时,顾西洲冷漠地睥睨了他一眼,顾屹为主动出去了。


    大约半小时后,车辆发动机轰鸣的动静从前花园的停车场咆哮而来。


    顾西洲出门了。


    顾屹为从窗户处收回视线,拨通楚珂的电话,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通话结束后又去到副楼。


    那杯药顾南没有喝,他不放心。


    结果刚好碰到着急忙慌从电梯出来的阿姨。


    顾屹为预感不妙:“怎么了。”


    阿姨支支吾吾的,顾西洲早就交代过关于顾南任何事情都不必通知顾屹为,更何况傍晚两人才打了一架。


    但现在是紧急情况,所以马上说了。


    “我刚去问小南要不要吃宵夜,结果敲了半天里面都没动静。”阿姨焦急道,“不放心进去一看,人都烧糊涂了!”


    顾屹为迅速上楼:“叫医生了没有?”


    阿姨说已经打过电话了。


    电梯门再次开启,顾屹为进去频繁摁关门键,语速飞快地问:“通知顾西洲了吗?”


    “还、没。”阿姨磕磕巴巴地答。


    “那就不用通知他了。”说完这句电梯门就关了迅速上到三楼。


    客厅里,阿姨转身给打去顾西洲电话,马上也跟着上去。


    进到卧室顾屹为将灯光全部点亮,快步走到床边发现顾南烧得满脸通红,眉头紧紧蹙着,嘴唇也干涸地起皮。


    他迅速将盖在顾南身上的被子全部掀开,解睡衣纽扣敞开降温,然而越解越震惊。


    暧昧的吻痕从锁骨下方开始蔓延,到肋骨和腰侧逐渐增多,密密麻麻遍布整个胸膛。


    有些新鲜艳红、有些即将消退。


    就连两个乳.头都还微微肿着。


    顾屹为深呼吸闭了下眼睛,继续脱顾南睡裤,只是大.腿内侧的斑斑痕迹更多了


    刚上来的两个阿姨迅速别开脸。


    顾屹为冷静地说:“去拿退烧贴,再端盆温度高一点的热水来。”


    在医生来之前必须先物理降温。


    “是是是。”阿姨们忙不迭去倒水拿退烧贴。


    房间灯火通明,顾南小声痛苦地哼,浑身酸疼得厉害。


    顾屹为把他半抱而起,“小南哪里疼?我给你揉揉。”


    在生病和感同身受这块,顾屹为可谓是得心应手。


    怀抱里,顾南断断续续地哼:“头疼”


    从下午开始就有表现了,想休息想睡觉,还有那杯本来应该早早喝下的冲剂。


    “好,先给你擦一下再按。”


    阿姨们端来热水和湿毛巾,顾屹为拧干毛巾先在自己身上感受了下温度,等不烫了才给顾南仔细擦拭起来。


    发高烧时,先用热水擦一遍身体,好让每个毛孔打开方便出汗。


    中途换了两次水,等做好这一切顾屹为已经大汗淋漓。


    搬动一个醒着的成年人很容易,搬动一个昏睡的成年人并不容易。


    擦拭完毕,顾屹为又将顾南用被子裹好,自己半坐在床头,将顾南放到自己腿上枕着,贴好退烧贴然后就开始轻轻揉上顾南太阳穴的位置。


    维持这个姿势一直等到医生来,怀里的顾南已经开始发汗,意识也稍微清醒了瞬。


    顾屹为看到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弱气地喊了声哥哥。


    一旁等着的阿姨们大气不敢出,顾西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顾南已经烧得很糊涂了,全身酸疼到了极点不安地扭动,非常烦躁的状态。


    顾屹为了然,顾南从小生病就是这个样子,脾气会变得比平常差。


    当医生把针头插.进手背那一刻,顾南踢了两下被子。


    顾屹为赶紧低声安抚,顾西洲就是在这时候赶回来。


    傍晚回来是为陪顾南吃晚饭,没曾撞见他跟顾屹为单独待在浴室,出门也是为了趁顾南休息继续去处理集团事务。


    不断挤压自己正常休息时间来创造与顾南相处的机会,按理说,每一天的他都应该忙到没有时间回家。


    卧室里乌泱泱的,两个阿姨、一个专业医生和两个专业护士。


    大床上,顾屹为斜眼觑来,嘴上和手上的拍哄动作并未停歇。


    灯光很足,被子只是盖到顾南肩膀,露出一截光洁的脖颈,他在顾屹为低低的安抚下逐渐安静,胸膛平稳地起伏着,大概是额头有汗发痒,依恋地往顾屹为小臂内侧蹭了蹭。


    阿姨赶紧递过去毛巾,顾屹为伸手轻柔地给顾南擦掉。


    吊瓶挂上输液架,医生交代说了几句,阿姨们就带着他和护士们去客房休息,以防病情反复。


    房门被阖上,卧室现在只剩三个人。


    顾西洲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尾,顾屹为保持原有姿势继续给顾南揉太阳穴,只是搁十分钟就要测一□□温。


    房间静得仿佛听得到点滴声音。


    只是没揉多久,顾南不安地翕动着眼皮,不停呓语:“灯灯”


    顾屹为埋头小声问:“灯怎么了?”


    顾西洲没言语,起身点亮触控板将所有灯关掉,只留着床头那盏橙黄的壁灯。


    房间光线顿时暗淡好几度,顾南顿时安静,继续沉沉昏睡。


    这样隐秘细小的习惯,只有枕边人才有机会了解。


    顾屹为神色变幻,不甘心,将顾南往自己怀里再拉了点。


    顾西洲看在眼里,并未发作。


    待到深夜点滴挂完,他才哑声开口,没有往日尽在掌握的高高在上,而是颓丧又冷静地吩咐:“你可以走了,这里我来看顾他。”


    顾屹为恍若未闻,轻轻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下顾南侧睡的脸颊,微不可闻地说:“他不想见到你。”


    顾西洲眼神沉黑深邃,罕见地没有出言讽刺。


    顾屹为继续说,“你不知道现在我有多满足。”


    “生怕大腿硌到他的背,生怕他躺得不舒服。”


    “躺在我身上静静呼吸,温度传递到我身上。”顾屹为低着头,垂眸看着顾南酡红的脸颊,“伸手就可以把他抱住。”


    他轻轻笑了下:“都23的人了,还是这么轻,脸还是这么小。”


    顾西洲倏地别开眼看向别处。


    顾屹为眼神沉溺,慢慢抚摸着顾南的额发:“真希望可以把他揉成一团抱在怀里,不过也没有关系,就这样躺在身上睡觉也很好。”


    “西洲,你才应该离开。”顾屹为低声强调,“强行挽留只会适得其反。”


    顾西洲缓缓扭脸,言辞冷静但暴戾:“不用在这时候彰显主权,你花了十几年都没办到的事,到死你也办不到。”


    “得不得到不重要,只要他待在我身边就好。”腿上顾南动了动,顾屹为赶紧拍哄,等顾南安静下来继而才说,“贪婪如你,最后会失去一切。”


    亲人之间最了解,刀往哪里刺会剜心掏肺地痛。


    顾西洲不再辩解。


    沉默很久后,顾屹为小心翼翼将被子裹到顾南身上,打横抱起,朝外走冷冷解释说:“这张床汗水打湿了不能睡,你要不要来帮我开下门?”


    顾西洲面无表情打开卧室门,又打开对面客房门。


    双臂抱着不方便,顾屹为却没开口让顾西洲再帮忙关客房门,因为他一直挡在门口并未打算让顾西洲进来,站在门内主动用脚轻轻踢关房门。


    渐渐闭合的缝隙将顾西洲的轮廓一点点压缩,直到微弱地喀哒一声,将顾西洲彻底隔绝。


    这场分出胜负的占有欲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到了天快亮的时候,顾南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因为鼻子不通逼醒,难受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情况愈发不妙。


    第40章 第 40 章


    顾屹为一直守在旁边没睡, 立刻起身问顾南感觉怎么样。


    光线昏暗的枕头上,顾南张嘴大口呼吸,根本没能说出话, 喉咙不停发出犬吠样的空空声。


    这是呼吸道感染的症状。


    顾屹为动作飞快给他测完体温又测血氧,体温在短短半小时不降反升到39°, 血氧竟然掉到了85。


    砰地一声——门从外被打开, 顾西洲进来瞧见这番情形, 反应更快地给楼下医生打电话。


    这时候谁都不再计较胜负,顾屹为抬高顾南的头:“估计是急性喉炎。”


    挂掉电话的顾西洲赶紧抱顾南下楼, 中途碰到医生和护士, 简单检查了下也是这样判定。


    现在才早上六点, 司机还没自己快。


    顾屹为告诉阿姨带衣服和洗漱用品来医院,然后迅速跟了上去。


    前花园, 顾西洲已经抱着裹着被子的顾南走到了停车场,拉开后排车门将顾南放进去,转身跨进驾驶位:“你在后面照顾他, 我开车。”


    顾屹为嗯了声, 坐进后排将顾南放到腿上, 观察顾南状态的同时继续测体温测血氧。


    特意开得长轴版的劳斯莱斯, 因为车内空间大,稳定性好不颠簸。


    曜影如同黑色巨兽,轮胎紧抓地猛地滑出。


    在高速行驶中,昏睡的顾南并不知道这是从4岁到檀山生活这么多年, 这是他第一次跟顾西洲同乘一辆车。


    红艳艳的金轮刚从地平线探头,整个檀山还在沉睡。


    曜影极限压过下山的每一道弯, 劲风煽起沿途每一片树叶的银白叶背。


    三道管卡早就抬杆放行,黑色大门也提前敞开。


    时间尚早, 路上私家车还没公交车多,曜影不停在超。


    前排,顾西洲分神瞟了眼后视镜,“他怎么样?”


    “不太好。”顾屹为尽量把顾南抬高,“呼吸不顺畅。”


    顾西洲收回视线,打电话让医院提前把雾化药物准备好,又把手机往后一递,“先给院长说他的体征。”


    顾屹为先用一只手环过顾南脑袋将他耳朵捂住,再倾身用另一只手接过手机:“体温39.4°,血氧83,同时伴有气促、咳嗽,呼吸有犬吠样,家庭医生用听诊器听到肺部有湿啰音。”


    “应该是急性肺炎。”院长立马说,“请直接到一楼来拍胸片,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十几分钟后赶到医院,顾南马上被送进去拍X片。


    结果显示肺部呈片状阴影,确定是急性肺炎,紧接着又被送回病房输水加雾化。


    这层人少的高级病房今天格外引人注目。


    为了保持通风病房门大敞着,四名黑衣保镖守在门口,路过的护士偷偷往里瞧。


    只能从衣着分出,穿西装的是顾西洲,只是那西装有些皱了,抱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站在床尾,正微微侧头聆听院长阐述病情,身型高挑气质相当出众。


    偶尔应答两声,但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病床上的人。


    也就是传得满城风雨实际拥有GK51.25%的股份持有人——顾南。


    就算雾化呼吸器罩住口鼻也难掩清秀端正的五官,还有那烧得红红的脸颊。


    在他床侧,应该就是那位“死而复活”的顾屹为。


    孪生基因让他和顾西洲长得别无二致,不过目测来看,低头安抚顾南的顾屹为轮廓比顾西洲更清瘦,气质属于温润儒雅那一挂。


    侧脸问询院长几句,又转回去仔细擦拭顾南的手指。


    天爷,这是什么鬼热闹?


    两个双胞胎哥哥脸上都带着伤,一大早亲自把血缘不明的弟弟送来。


    头衔太多了:挂名老总和实名老总,又是哥哥弟弟的。


    更刺激的是,进去给顾南贴心电监护仪贴片的护士回来说,顾南胸膛全是吻痕。


    就是没看过小说电视剧,大家都能自行脑补一场大戏。


    不过不管外头如何激动,病房内始终安详静谧。


    “顾总你们先忙,我就不打扰了。”院长恭敬道,“治疗方案您放心,顾——”舌头打了个结,“小顾先生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顾西洲颌首,送院长出去。


    早在检查时顾南就醒了,一直虚睁着眼睛。


    耳畔,顾屹为问他早饭想吃什么,顾南没力气地摇摇头。


    折返回来的顾西洲没再靠近床尾,而是直接去到远远的沙发上坐着。


    只是顾南一直盯着他看,顾屹为也顺视线看。


    两道视线同时投注到身上,顾西洲不由得皱起眉头。


    思忖片刻,顾屹为音量不高不低地说:“不想看到他吗?”


    几秒没等到答案,顾西洲抓起扶手上的西装外套主动离开。


    顾南其实想说的是:“哥,我想跟哥哥说话。”


    结果顾西洲直接走了


    昨晚他认错了人,想解释清楚。


    闭上眼睛,顾南昏昏沉沉地说:“不吃饭,想睡觉。”


    遥控器将窗帘关严,顾屹为摸摸他的头,轻声道:“睡吧。”


    再醒来时到了黄昏,日夜从巴哈马就开始颠倒,到现在都调整不过来。


    雾化早上就结束了,水还没挂完。


    浑身没劲又酸疼得不行,顾南感觉两条腿没有一丝力气。


    算起来两天没吃饭,又高烧又是急性肺炎。


    铁人现在也动不了。


    靠坐在椅背假寐的顾屹为看起来也很累,听到被子摩擦的簌簌动静立马睁开眼。


    “哥,你去休息吧。”顾南声音小小的。


    “没事。”顾屹为慢慢抚着他的发心,“饿不饿?”


    根本没有半点胃口,顾南小幅度摇头:“不饿。”


    “估计你醒了也不想吃饭,所以我让阿姨做了你喜欢喝的糖水。”顾屹为笑容浅浅,“马上就送来了,要不要喝?”


    嘴里就是很苦,顾南眨眨眼睛表示愿意。


    “该不会还想吃巧克力吧?”顾屹为逗他。


    倒不是想吃巧克力,而是有其他更想做的事情。


    因为不好意思所以忍着,顾南艰难抬头看了眼输液管,虚弱地问:“哥哥什么时候来?”


    “不清楚。”顾屹为奇道,“早上不是不想见到他,怎么突然要他来。”


    “早上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南重重地咳了声,“我是有事跟他——”


    病房门吱呀一声,话音戛然而止。


    顾西洲来了,穿着矜贵又整齐的西装,只是手上提的东西与之不太匹配。


    一大袋只有固定超市售卖的酸奶。


    看起来有点出戏。


    顾屹为维持原有笑容,不动声色地说:“刚刚小南还在问你什么时候来。”


    顾南抿着嘴唇,声如蚊呐:“哥哥,你过来一下。”


    顿了片刻,顾西洲撑着病床扶手俯身靠近,“干什么。”


    彻底憋不住了,但是顾屹为就在旁边,顾南也没法说哥你暂时能不能离开,只好非常丢脸非常小声,出齿缝中飘出气音,对顾西洲说:“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我想尿尿。”


    哪怕输液架可以推,但头昏脑胀又浑身酸痛,没人帮忙根本爬都爬不起来,单独上卫生间怕是要摔死在里面。


    听闻这句顾西洲愣了下,不满地皱起眉头:“忍多久了?”


    “”


    一旁的顾屹为明白了个大概,怔忡了瞬,暗淡起身说:“我出去看看阿姨来没来。”


    憋到这般田地顾南也豁出去了,虽无地自容却没有任何办法。


    顾西洲扶他起来,一手提着吊瓶,一手揽着他肩膀,一点点往卫生间挪。


    再高级的病房卫生间也比不了檀山,可以说狭窄。


    顾西洲将吊瓶挂在墙壁特制的挂钩上,顾南背靠着他,动作慢但显然很急地褪裤腰。


    顾西洲直接伸手帮他下拉,还帮他扶住


    一开始等了半天才溢出几滴,接着才是接连不断的水声。


    见足足响了二十多秒还没停歇,顾西洲问:“为什么不叫顾屹为?”


    丢脸丢到一定程度也就没感觉了。


    顾南浑身脱力地靠在他的肩膀,羞耻得睫毛都在乱颤:“求你了别说话。”


    顾西洲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拍他的肚皮。


    又过了二十多秒,顾南终于尿完。


    顾西洲给他把裤子拉好,牵着他来到水池洗右手,低头用湿巾擦拭扎着留置针的的左手,微凉微湿的纸巾照顾到每条指缝,一边擦一边说:“这种事情你只找我,我很高兴。”


    顾南垂着薄薄的眼皮,不说话。


    顾西洲又说:“不要跟我分手,我不同意。”


    顾南这才想起昨天下午自己说过的话,别开脸不愿意面对。


    卫生间不是谈事的地方。


    顾西洲揽着他出来。


    不用憋尿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舒服到顾南躺上病床简直想喟叹一声。


    顾西洲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动作很讨好。


    先是从袋子里挑了瓶水蜜桃味儿的酸奶,插上吸管递过来:“院长说可以喝。”


    顾南接过,顾西洲就把床半摇了起来,靠坐在床沿:“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对惹你伤心,让你生病。”


    酸奶冰冰凉凉,喝起来很爽。


    顾南吸了一大口,咕咚咽下觉得嗓子没那么疼了,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西洲看着他:“房子打扫好了,或者你想住哪都可以。”


    “只是从搬出去的那天开始,你不能再见顾屹为一面。”


    顾南脸色不比枕头颜色好:“我想自己一个人住。”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顾西洲神色平静,“你照顾不好自己。”


    “生病只是例外,我有自理能力。”顾南弱气地辩驳,“我们在一起只会吵架,如果惹你不高兴是不是又要关我?”


    “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出去住,再发生今天的事怎么办?”


    “你要对哥动手是不是?”


    顾西洲冷漠睨来:“他告诉你的?”


    “昨天我听到了。”确认了真实性顾南连酸奶都不想喝了,“你们是亲兄弟,现在因为我要自相残杀,我还不离开吗?”


    “顾南,不行。”顾西洲声线冷了几分,“我不可能放任你一个人出去。”


    “那我该怎么做?”顾南问,“在檀山天天看你们打架吗?”


    “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我会重新给你一个家。”


    “不,我们应该冷静。”


    顾西洲倏地抬眼:“顾南,我说了不分手。”


    房门笃笃敲响两声,顾屹为带着阿姨进来,假装对病房内暗流涌动的气氛视而不见。


    “小南,该吃饭了。”


    这话意味不明也不知道在提醒谁。


    不过好歹三人终于相聚在一张桌上,以三角对立的位置坐着。


    阿姨们熬了清淡的粥,还有甜甜的枇杷秋梨水。


    其他丰富的菜式是顾屹为和顾西洲吃。


    因为挂水的是右手,所以顾南用左手拿着勺子吃。


    饭菜很香很香,饿了两天的胃部终于滋生出食欲。


    三人都有着良好的吃相,但总有那么两个人要挑事。


    比如顾屹为给顾南夹春笋,顾西洲说他爱吃冬笋。


    好吧,顾屹为夹回到自己碗中,又给顾南夹鸡汤里面的花胶。


    顾西洲凛眉:“他不吃这么油。”


    顾屹为给顾南盛汤,顾西洲说:“菜还没吃就喝汤?”


    顾屹为冷下脸:“你想干什么。”


    顾南本来精神就不佳,顿时搁下勺子看看两人。


    顾西洲住了口,顾屹为继续给他夹菜,顾南把碗挪到一边,“我自己来吧,谢谢哥。”


    这下顾西洲满意了,夹菜的位置终于空出来了,顾南依葫芦画瓢挪碗。


    一顿饭吃得紧张又难言。


    得赶紧想办法分开两人。


    饭后,顾南终于恢复了点精气神,负罪地对顾屹为说:“哥,你回家休息吧。”


    有了黄昏时分上洗手间的事,顾屹为没有强求,笑得春风和睦:“明天想吃什么,要不要给你带本书来看?”


    说完又打量了圈病房。


    “对了,那天我看后花园有朵金盏开了,明天一早我来的时候给你带来插花瓶里好不好?”


    肉眼可见,顾西洲脸色阴沉下来:“金盏?”


    那朵漏网之鱼,没想到在今天被引爆。


    “你还在种?”顾西洲追问道。


    头又疼了,顾南呼吸急促地闭上眼睛。


    顾西洲不依不饶:“顾南?”


    顾屹为扬声问:“怎么,他种什么花你也要管?”


    顾西洲直截了当:“顾屹为,你能不能去死。”


    “别当着小南的面发疯。”顾屹为说,“连我喜欢的花你也觉得碍眼?”


    顾西洲:“对。”


    顾屹为讽刺到底:“因为他没替你种吗?”


    顾西洲缓缓起身,眼神冰冷又肃杀。


    又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真的要把人逼疯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顾南蓦地坐起,胸膛剧烈起伏着,手边什么都没有,又亟待找到发泄的出口。


    一把扯下输水针头,鲜血刹那从手背溅蹦而出。


    他不停喘息,又无能为力地崩溃大哭。


    “出去出去!都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