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谢谢
陈星彻从敦煌离开后, 回家过了个生日。
许若知道陈星彻赶时间,提前结束旅行回了京市,想在他回校之前再和他见一面。
落地之后, 她给他发了条消息, 他一直没有回复。
等消息的时候,许若有点心不在焉, 恰好吴佳蓉和外婆在厨房汆丸子,她就坐在一旁一会儿捏一个吃,而许萧在客厅撸猫,吴佳蓉上午去逛街, 顺便带亮晶晶去洗了个澡, 亮晶晶现在又香又干净,想把它揉进怀里吸。
看许若心不在焉,吴佳蓉问:“怎么了,连猫也不玩了,就在这傻坐着。”
许若笑笑说:“旅游太累人了。”
吴佳蓉边往油锅里挤丸子, 边观察着许若的神色, 默了一默, 对外喊:“许萧, 我不是让你照顾妹妹吗,你怎么照顾的。”
许萧愣了愣,看向许若,露出一个会意的笑, 说:“都是我的错。”
许若耸肩,不想听他们一唱一和的, 干脆起身回屋。
过了会儿许萧敲门进来,把一碗剥好的柚子放在许若面前。
许若正抱着手机发呆。
许萧问道:“怎么, 自从你那天见完‘女同学’之后就心不在焉,她怎么着你了。”
许若微怔。
原来许萧什么都知道?!!!
她的脸颊顿时变得有些发烫。
“没什么啊。”许若解释。
许萧轻哼:“真的吗。”
许若瞧见许萧那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干脆也不和他打太极了,忙把许萧往门外推,念念有词道:“哎呀,我要休息啦。”
许萧被许若推出门,一脸的哭笑不得。
“嘭”一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把门板后面一只凯蒂猫挂件震的摇摇晃晃。
许若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脯让自己镇定下来,刚想转身躺到床上去,就听许萧笑着,却能听得出讲话很认真:“若若,有事跟哥说啊。”
许若顿时鼻酸。
平复几秒,回道:“好,我知道。”
话落之后才听到门口脚步渐远的声音。
陈星彻在夜里十二点才给许若回了通电话。
许若不知道的是,陈星彻也比预先得知的时间提前回英国,她落地时,他起飞,她要睡觉了,他才刚到住处不久。
许若那会儿刚准备睡觉。
看到陈星彻三个字闪烁在屏幕上,她眼睛一亮,接起来。
“喂。”陈星彻先说。
许若紧跟着回:“喂。”
“我才看见。”陈星彻好像在边走边说话,许若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
许若问:“你提前回去了。”
他没等她回来,她有点失落,却不好表达。
陈星彻捕捉到许若的失落,主动说道:“有事情,不能耽误。”
许若“哦”了一声。
陈星彻笑:“我又不是挂个名,我是真的在念书。”
陈星彻的语气让许若感到舒服,有时候女生可能也没真的生气,要的就是男生的一个态度而已。
她也笑:“嗯,我知道。”
与她的声音同时响起了一道话音,一个中国女孩喊了声:“姓陈的。”又说,“你磨蹭什么呢,我们快迟到了”。
陈星彻回道:“来了。”
许若感觉这个称呼应该是很近的朋友,心里顿了一秒,才接话:“你去忙吧。”
陈星彻说“好”,匆匆挂了电话。
“和谁打电话呢。”
门外的棕榈树下,停着一辆大红色的跑车,靠在车门外的女人指间一根细烟,一件YSL的黑色的吊带裙,长发酒红色,呈波浪卷抖落在腰际,眼妆很淡,唇妆却浓,大红色的嘴唇妖冶迷人,喷云吐雾间简直勾魂摄魄。
陈星彻瞥她一眼,懒懒走向车身另一边:“My girlfriend。”
女生的视线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闻言嗤了一声:“你女朋友不是我吗。”
陈星彻开车门,大剌剌坐在副驾上,看她一眼说:“少来,你就一司机。”
“你朋友以前不成天嚷嚷咱俩是一对吗?”女生抽完最后一口烟,走上前几步,弯腰将烟蒂摁灭在垃圾桶上。
陈星彻懒得回她这句揶揄。
两个人的爷爷是战友,所以他俩从出生起就认识,翟礼俐没出国之前常常随她爷爷来陈星彻爷爷家里小住,陈星彻就带她到处玩。为此,朋友们没少开他俩玩笑,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解释,久而久之都懒得解释了,不过好在这几年她在国外,闲话渐渐少了。
陈星彻把话题扯到正事上:“Felix等着呢,别磨蹭。”
Felix是在主流电影节上拿过奖的著名纪录片导演,来见他,是陈星彻这次急飞英国的唯一理由。
而翟礼俐是给陈星彻牵线搭桥的那个人。
她这几年混迹时尚圈,认识不少名人,和Felix相识的过程有点绕——Felix是她朋友的朋友的叔叔。
翟礼俐走过来坐上车,伸手就抡了陈星彻一巴掌:“不是你和媳妇儿卿卿我我磨蹭的时候了,老娘就丢个烟头,把你急的。”
陈星彻胳膊上一个红手印,他揉了下,低骂一声:“嘶,你有毒吧。”
翟礼俐一瞧陈星彻这脸色就知道他有点上脾气了。
陈星彻不像赵杭,嬉笑怒骂怎么都行,有时候反倒真是有点少爷脾气,是个需要被供着的主。
她刚才打他一下已经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要不是手上有Felix这张王牌,这位爷铁定下车就走,她好歹算是赚了个大便宜,倒也满足了。
消停下来,驱车赶往目的地。
这日天朗气清,日暮将晚,风吹拂着长发,翟礼俐逐渐放松下来,随口找了个话题问:“你什么时候对纪录片感兴趣了?”
“一直。”
“那你想拍什么。”
陈星彻没说话。
翟礼俐想了想道:“鹰击长空?台风过境?还是非洲动物大迁徙?”
陈星彻先是面无表情,几秒后,脸上忽然浮上一抹闲散的笑。
他说:“都不是。”转头看向翟礼俐,金色的阳光照耀着他俊朗的脸庞,目光里好似有碎光沉浮。
饶是看了这张脸十几年,都有些倦了的翟礼俐,在这一刻都被他猝不及防帅到,心跳像被偷袭了,就这么空了一秒。
然后她一怔。
因为陈星彻接下来的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是锣鼓在耳边敲一下。
他说:“我想拍红烧肉,烤地瓜,老大爷怒炸爆米花。”
“……”
许若很快开学。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陈星彻之所以会回国找她,完全是被李岁这个小腹黑给算计了。
她表面埋怨,心里却甜丝丝的。
国庆假后才开始正式上课,大学的一切事宜才正式步入正轨,而开学一周后,她参加的电影社组织了一次全体大会。
电影社一共二十人,算是除舞蹈社等几个大型社团外人数最多的组织。
许若当天下课后一直在剪视频,她第一次剪辑,很生疏,一认真起来就忘记时间,直到李岁提醒一句,她才想起要开会的事情,换了双鞋就往开会的阶梯教室赶。
因为对学校不是很熟,七拐八绕的,最后才发现那间教室就在上午上课的隔壁楼。
她赶到时,门是虚合着的,能听到沈辞讲话的声音。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推开门,走进教室后,先向讲台上的沈辞颔了颔首,沈辞朝她一笑,示意她坐下,她才走到就近的空位上坐下。
坐好后,抬眸恰好又和正在讲话的沈辞对视上,他又朝她笑了笑,她愣了愣后再次颔了一首。
这次会议基本是在介绍电影社的情况,会议结束后,沈辞把许若留了下来,问:“你朋友没事了吧。”
许若想起上次关以宁的膝盖磕伤时恰好碰见了沈辞,礼貌说:“已经结痂了,没什么事,谢谢学长关心。”
许若的话让沈辞怔了怔,他旋即笑道:“已经很少见到像你这么有礼貌的女生了。”
许若微怔,而后垂首腼腆笑了笑。
沈辞看到她低头时,长发倾散,靠近耳朵的发丛中隐藏着一排小拇指大小的星星发夹,约莫十多个,带轻微细闪,但却是黑色的,又藏在黑发中,要用心看才看得到。
沈辞眼眸微动,细节上的一些亮点总是很容易给人带来好感,他不掩饰自己的赞许,说道:“你是个能让人在美好之余,还能发现小亮点的姑娘。”
“什么?”许若一怔。
沈辞指了指她的发夹,扬起笑,大方从容地说:“这是你的特质,你要收好。”
许若这才明白过来。
这算是意外得到的善意,她莞尔一笑,真诚地说:“谢谢你。”
那边还有人等着沈辞,他没再没完没了往下续话,很快做结语:“好啦,时间不早了,你先走吧。”
“好,学长再见。”许若微笑离开。
随后许若到食堂买了饭,排在她前面的是一对情侣,他们没有很亲密,只是手拉着手等餐,不间断地聊着天,偶尔抬头对视一笑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头荡漾。
她不由想到远在万里的陈星彻。
异地恋就是这点不好。
总会让人生出,自己明明也有,却还是会羡慕别人的失落。
回到宿舍之后,许若边吃饭边继续剪辑视频。
陈星彻的生日就要到了,她知道他喜欢拍东西,所以她准备了很久,一边极尽所能的记录下生活中看到的有趣瞬间,一边学习剪辑。
快到10月10号零点这天,许若悄悄离开宿舍,到楼梯间给陈星彻打了通电话。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然后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问:“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说我是应该在中国时间发给你呢,还是英国时间?”
陈星彻当时正给自己煮意面吃,闻言下意识弯眼笑了笑:“现在发呗。”
许若“嗯”了一声,然后把手机调免提,退出通话页面,点开微信给陈星彻发了一条视频。
看着缓慢传输的视频,许若说:“我用的流量,过去有点慢。”
陈星彻关火,把意面捞出来,不在意地说:“没事。”
大概过了三分钟的样子,视频传送成功,而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也恰好跳转到零点。
许若屏息,郑重而满怀雀跃地说:“生日快乐,陈星彻。”
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我给你过的第一个生日。
生日快乐,我的男孩。
她真挚的语气戳中了陈星彻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他的嘴角不自觉就上扬了:“谢谢宝贝。”
许若被他也搞得一暖,无声地笑了笑。
陈星彻当时还想着吃饭,加上没有点开看那条视频,并不知道许若给他的礼物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
最后只和她隔着听筒小意温存片刻,就挂断了。
许若心里并没多想什么,直觉他一定会看的。
挂断电话之后,陈星彻端着意面来到餐桌前,悠闲地把手机放在支架上,先迫不及待吃了口面,才边吃边点开了那条视频。
《献给你十个最美好的瞬间》。
时长10分10秒。
视频第一帧是高大建筑物背后大片翻涌的云,镜头一点点拉近,白色覆盖,第一句话弹跳出来——
第一瞬:爱人的眼睛。
镜头一切,画面里出现了许多双爱意温柔的眼眸。比如公交车上妈妈对婴儿慈爱的注视;路人喂养流浪猫时的善良和爱惜;街角女生偷看男生时眼角眉梢的小心翼翼……
视频的中间部分,穿插着她旅行时的见闻,比如成群结队的游客,碧蓝的湖水,大自然最本真的风光,树木,马匹,骆驼,鸟儿,路过的朝圣者,跳舞的阿姨……
咦,镜头一转,许若居然也入了镜,和大家一起跳舞,气氛是放松的,她的长发在阳光下飘动,发丝跳跃,牵引出丝丝缕缕的光,她洋溢着欢乐的笑,露出甚少显现的酒窝。
怪不得她不给他分享在西北旅游时的照片,原来最美的景色都留在这则视频里。
视频的最后是沙漠上的流星。
命名为:
第十瞬:接住星星。
静谧的夜晚,空旷的沙地,流星划过天际,然后消失不见。
直到所有的流星覆灭,遥远的天边还剩一颗最明亮的天狼星。
看完后,陈星彻立即给许若打了通电话。
那时许若已经上床准备睡了,听到手机在枕头下振动,她拿起一看,是他。
犹豫好久要不要下床出去接,最终还是太懒,干脆就这么接听,闷在被子里小声问:“喂?”
“……”那边静悄悄的,毫无声响。
许若等了几秒,疑惑地将手机从耳边挪开,看了眼还在通话中,又把听筒贴近,再次问:“喂?”
陈星彻依旧沉默。
但这次时间并没有太久,他忽然喊道:“许若。”
许若还是很小声,躲在被子里问:“嗯?”
陈星彻又默了默,忽地一笑。
“想亲一亲你。”他说。
许若微怔,脑子有点没明白,但心已经开始狂跳起来。
她握紧手机,蜷缩在被子里,眼睛湿湿的,亮亮的,声音却听起来傻傻的,问:“啊?”
陈星彻笑了:“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许若这才明白过来,半晌后莞尔:“谢谢。”
“谢我?”陈星彻失笑,“傻丫头,我还没谢你。”
许若糯糯的:“嗯,谢谢。谢谢你喜欢。”
陈星彻感觉心沉甸甸地坠下去,被温软的云朵接住。
她给的爱总是踏实又温柔。
第32章 想亲
许若准备的生日礼物, 让她和陈星彻的感情急剧升温,几乎每天都要煲电话粥,有时候可能也没什么需要聊的, 但就算是各做各的事情, 也要把通话打开,好像只是在听彼此的呼吸。
许若宿舍, 食堂,教学楼三点一线的生活,因为这份思念而变得有所不同。
当然,她的生活里不只有恋爱这一件事。
寒假之前的那段时间, 她一直在忙小说出版的相关事宜, 小说出版是一个琐碎的工作,光定封面她就和编辑沟通数次,总希望自己的第一本小说可以更漂亮一点,下书号之后,小说上市的各项工作都在推进, 那段时间她特别忙碌, 但也特别充实。
陈星彻在十二月时放寒假回国。
他回来那天恰好是周五, 许若全天都有课, 加上陈星彻的家人也会去接机,他总要先回家一趟,她就没去机场。
下了课后,许若收拾书往外走, 掏出手机才发现上面竟有三个未接来电。
全是陈星彻打来的,最早的那一通来自四十分钟之前。
她打算回过去的时候, 他恰好又打过来,她滑动屏幕接听:“喂。”
“再不接电话我要报警了。”陈星彻字里行间都是“我要气笑了”的语气。
许若边走边笑, 问:“怎么了,我刚下课。”
“那正好,出来吧。”陈星彻说。
许若懵了一秒,似乎意识到什么,屏住呼吸问:“什么?”
“我在你学校门口呢。”陈星彻说。
许若心空了一秒,恰好走到楼梯间,在拐角的最后一块玻璃前,她停下照了照仪容。
陈星彻那边打开了车窗,外面热闹的声音顿时传到耳畔,他嗤一声:“他妈的,陆燏和我一块来的,那哥们儿估计都到酒店了。”
许若顿时耳尖一烫,下意识看了眼周围的同学,说:“你等我五分钟,我这就出来。”
陈星彻点了点头,说:“快点。”
许若失笑,他果然是这样,才不会说什么“没关系你慢点来我等着就是”,就是要催她。
许若说:“我都跑起来了。”
她跑着下楼梯,每一步都故意踩出声音,为了让他听到。
陈星彻听见声儿笑了:“看来等不及的不止我一个,你也想要了。”
许若脚一崴,扶住栏杆,忍不住埋怨道:“你这人真是……”
没等他回复,发现手机竟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还没问他在哪个门呢……
这下许若更是着急,出教学楼后,就往宿舍狂奔。
恰好沈辞刚从隔壁教学楼下课出来,远远就看她正火急火燎往前跑,他有电动车,就加电来到她身边,问:“你这是要去哪啊,跑得满头大汗。”
许若边跑边转头,看清是沈辞,解释说:“我回宿舍,有点急事。”
沈辞见她挺着急,就说:“看你挺着急的,要不我带你去吧。”
许若看了眼沈辞的电动车后座,有点心动,慢慢停了下来,拍了拍胸口说:“那麻烦你了学长。”
“害,多大点事。”沈辞笑得温和。
后来沈辞把许若送到宿舍门口。
许若下车,转头刚想给沈辞道谢,就见旁边的一辆黑色大G驾驶室下来个人。
单手扶着车门,长腿一跨,下了车,然后将车门不轻不重地关上。
他穿混搭风,黑色风衣配连帽卫衣,休闲的黑裤配AJ,又酷又拽,潮而低调,身形颀长高瘦。
他的眼神锁住她。
就像一阵带着濡湿气息的寒风。
许若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定在那儿有点无措。
沈辞顺着许若的目光,转头看到了陈星彻,分明是第一次见,他的眼皮却很奇怪的狂跳起来。
陈星彻始终没扫沈辞一眼,许若不说话,他就站在车门外就这么看着她。
周围过来过去的女生们,看到他时都两眼放光。
许若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先是对沈辞微微鞠躬,说:“学长,谢谢你呀。”
沈辞这才回神,对许若笑了下说“没事”,就骑车离开了。
然后许若才走到陈星彻面前,说:“我手机没电了,怕你等急了,就让学长送我过来充电。”
陈星彻敛眸扫视着许若的脸,他脸上并没有寒气,目光也不冷漠,但还是让人觉得很低气压。
他本来是进不来学校的,她那边断线时,他恰好遇到一位叔叔,是这学校的副校长,于是就进来了,没想到却见到这样一幕。
他蛮想发火,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许若见状,也没再和他僵持,回宿舍换了件衣服,拿上充电器,然后乖乖随他离校。
车往市区开,陈星彻一路狂踩油门,却又突然转弯,在路边某家酒店停下。
关上门之后的前几分钟,他吻得特别凶狠。
直到看到许若的白色蕾丝内衣,他眼眸一黯,问:“刚换的?”
许若咬着唇艰涩地点头。
他又问:“为了让我不吃醋,还是让我不生气?”
她摇头说:“都不是。”
他问:“那不然呢。”
她目光纯纯的,说:“美人计不可以吗。”
“靠……”陈星彻发出沉吟,咬牙说,“你他妈勾死我了。”
后来这一夜,许若几乎没阖眼。
陈星彻买了好多水果味的那东西,兴致昂扬的用了个遍。
于是第二天日上三竿,许若都醒了,陈星彻还睡着。
他被子只盖到腰,裸着背趴着睡,脑袋埋在枕头里,许若都怕他闷死,想帮他把身子挪正,刚碰到他,他就半眯着眼像说梦话似的嘟囔道:“别,宝贝,没粮了。”
许若怔了怔,真的很想打他一下,最后却只扶额苦笑。
后来他们一直睡到下午四点多。
晚上的时候,陈星彻带许若去几个朋友办的聚会。
聚会地点在福宁街八号的庆春楼,这家中餐厅是在当地数一数二的高档餐厅,有人称之为“首相府的中式家宴”,装修和菜品都十分讲究。
到了之后,才知道这顿饭由宋叙西做东,主要是为了给陈星彻和陆燏接风洗尘,陆燏也带了李岁来。
这也是许若时隔半年,久违地见到宋叙西这群人。
其中变化最大的要数赵杭,他的头发剪得极短,皮肤黑了三个度,穿着毛衣仍抵挡不住喷薄而出的肌肉感,而军校生活磨砺身体也磨砺意志,赵杭的变化不止在外表,许若发现他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果敢和无畏,虽然仍是大家的开心果,嘻嘻哈哈个没完,但谈吐中明显更成熟。
许若从他们的闲聊中得知,这次是赵杭考上军校之后第一次回京市,周五坐一夜车回来的,还是陈星彻面子大。
赵杭的哥哥赵柏比之前成熟很多,可能是新配了副眼镜的原因,看着竟有股子乡绅气质。
至于宋叙西,他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帅,讲话很少,但每句话都语出惊人,自带别人模仿不来的毒舌和冷幽默。
席间陆燏问起他的近况,才知道他上个月刚从一个仙侠剧组杀青,演人设很带感的男一号,目前项目正在紧锣密鼓做后期,预计暑假播出,下个月要进组一部电影,演变态杀人狂,反一号。
于是大家一同举杯,开车的就以饮料代酒,祝他新戏顺利。
大家闲聊时,许若和李岁就在旁边安静吃东西。
过了会儿一道烤羊腰上桌,陈星彻招招手,示意服务员直接端到自己旁边,陆燏也招手,让服务员端他面前。
俩人莫名争执了一下。
陈星彻说:“我点的。”
陆燏说:“我也点了。”
“我先吃。”
“我先!”
宋叙西看得笑了笑,故意盯着许若问:“腰子补哪儿啊。”
许若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十分清楚,宋叙西就是在暗戳戳的寻她开心,毕竟当初他可是抓包了她,知道她暗恋陈星彻这回事的。
可她只能硬着头皮佯装不懂宋叙西的揶揄,在桌布下握拳说:“我不知道。”
赵柏干咳一声,憋笑憋得脸通红,转眸问:“那李岁你说,你说补哪儿。”
许若抬眸和李岁对视,发现连素来淡定的李岁都有点不自在。
李岁这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露肩毛衣,头发在脑后绾了个松散的发髻,几绺碎发落在鬓边,鼻尖痣如画龙点睛,她就是寡淡风的女生,这样素净,更显得清冷感十足。
而那裸露的锁骨处,点点红痕却暧昧显眼,可见创造它们的男人丝毫没嘴下留情。
再看桌子底下,陆燏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索着李岁的大腿。
许若赶忙移开目光。
那边,男生们显然还没揭过话题。
宋叙西忽然笑了,拖长音“哦”了一声,说:“不知道呀,那要不再来两道葱爆羊腰和水煮羊腰片吧,我感觉一道菜补不过来。”
宋叙西的声音特别清洌好听,配上那种蔫儿坏的小表情,讲这种话时更让人羞红了脸。
陆燏也有点受不了,低低笑骂了声“操”,笑道:“他妈的,你们几个单身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大家七嘴八舌的胡侃起来。
唯有一向最爱凑热闹的赵杭,今天却格外安静。
许若朝他看过去,他似乎有感应,抬眸与她对视上。
自从许若和陈星彻在一起后,他们就没再说过话,这个眼神交流,也是第一次。
很默契的,刚对视上,二人不约而同地很快又移开眼。
陈星彻瞥到这一幕,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不是滋味。
他借口出去,又给她发消息让她出来。
她出来之后,他拉她到消防通道接吻。
她小声挣扎说不要了,他小声反抗说就要。
他喜欢把她亲透。
喜欢把她揉出各种形状。
……
这顿饭吃得尽兴,从各个方面都是。
最后回包厢,发现赵杭有点喝多了,陈星彻给他盛了碗汤,还抽纸巾把他面前洒出来的酒水清理了一下,许若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聚会结束后,陈星彻开车送许若回家。
她这周答应吴佳蓉要回家住。
两个人在小区门口停下,解开安全带后,陈星彻又倾身开始吻许若。
亲着亲着,陈星彻握住她的手不紧不慢地摩挲,让她别走了。
就……有丝撒娇的意思。
但没办法,谁让许若提前答应了吴佳蓉,换个人还有可能反悔,但是答应妈妈的事情,许若不想食言。
最后她还是拒绝了他。
陈星彻就有点不开心,他下了车,扒着门望她一眼说:“你也下。”
然后他关上车门,走到后座又打开后车门,却见她还没有动,跨上一条腿,手肘撑在腿上,歪了歪头瞪她。
竟有点拽甜。
许若虽然没弄懂他究竟要干吗,但大致方向却是知道的。
她本想糊弄过去,但他的表情太让她心动了,犹豫一会后她还是下了车,刚进后座,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被一股力量捞过去抱在腿上。
陈星彻边亲她的耳朵,边心不在焉去关车门,许若只想投降,她快没力气了。
他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笑说:“不干别的,让我抱着亲会儿。”
后来陈星彻真的只是和许若接吻。
但他接吻,哪次是只接吻……
一小时后,许若回到家洗澡,发现身上新添不少痕迹。
陈星彻刚回来这阵子,许若被他折磨得很惨。
要不是半路出现个圣诞节,他送她999朵玫瑰花,她都有点怀疑自己当初和他恋爱的决定正不正确了。
999朵玫瑰花,听起来好像很俗气,俗气也没俗气到让人羡慕的地步,毕竟和爱马仕的包包,卡地亚的镯子相比并没什么了不起。
但是当这么大一束花摆在面前,里面每一朵花都被精挑细选过,每一朵花都是它盛开最鲜艳最馨香的样子,相信没有一个女孩会不被打动。
因为这天陈星彻去外公家过节,走不开,所以安排这束花空降宿舍。
关以宁看到花后直接尖叫,连李岁也难免浮上羡慕的神色。
陆燏给李岁的圣诞礼物是转账,五个九,每次都是如此。
李岁收到时,挺开心的,虽然充满铜臭味,但五个九不是谁都舍得给的,这也代表一种心意。
只是不够浪漫。
许若在面对这束玫瑰时,也很激动。
其实这礼物是她主动要的。
陈星彻第一次给女孩送礼物,怕送不到她心里去,干脆直接打电话问她想要什么。
许若想了想说:“以后除了生日和纪念日都别送礼物了吧,如果送也就一束花就好。”
许若不太喜欢过那么多节日,情人节,520,七夕……留给情侣的难题太多了,礼物送到最后,可能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真的就只剩转账。
可她不喜欢这样。
转账永远比不得礼物。
所以陈星彻就真的送花给她。
只是许若没想到会是这么大一束,品种还是曾在他家后花园里见过的雪白色“骄傲”。
许若拿到花之后拍了好多照片。
本想秀个恩爱。
但她反复进退朋友圈好几次,也没有把这些照片发出去。
她从来不奢求陈星彻秀恩爱,也从不要求他秀,总感觉主动要求他秀,即便他同意了,事情也变味了。
她很想让所有人知道她和全天下最好的男孩子恋爱了,可她也从不秀恩爱,因为他不秀,她就不想太主动。
但许若还是会试探一下。
比如这晚,她把鲜花的照片发给了陈星彻,本想给他暗暗提个醒。
他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回复,问:【怎么只有花,没有你。】
许若顿了顿,连忙下床,换裙子,涂口红,让李岁和关以宁给她拍照。李岁和关以宁那叫一个手忙脚乱,又是开闪光灯打光,又是趴在地上拍。
还好李岁有两把刷子,架势看着不靠谱,但出片很美。
许若发了三张和花束的合影给陈星彻。
他似乎是守在手机那端等着接收,很快回:【漂亮,想亲。】
唉,这人……
许若拿他没办法,想了想问:【那你呢。】
他问:【我什么。】
她回:【我也想看看你。】
他好一会儿没回复,半晌后发来一条语音。
她插上耳机,到阳台把音量调高,才点开听。
他低笑着,声音像电流刮过耳膜,问:【想看哪儿,脸还是身体,上面还是下面。】
许若无语凝噎……不知道怎么回。
还好他几分钟后又发来消息。
是一张自拍。
路灯下,他黑色帽衫遮住头发,大半张脸也隐匿在光影下,眼睛wink望着镜头,随性又帅酷,可以当头像的程度。
紧跟其后还有一句话:
【行了吧,祖宗。】
许若捂住胸口,感觉被他击中。
最后像往常一样,把她觉得很甜的聊天记录截图保存,已经完全忘记想引导他发朋友圈的初衷,早就被他撩得晕头转向了。
第33章 送书
许若的第一本小说, 定在元旦上市。
编辑提前给她寄来十本样书,她把地址填到家里,吴佳蓉和许君山兴冲冲地给她打电话, 说他俩已经迫不及待了, 如果她再不回家,他们就要忍不住把快递拆了。
许若假期之前的最后一节课上的心不在焉, 下课后她打车回家,进门之后才发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居然全都到齐,一家子人看到她时两眼都放着光,感觉拆快递这事儿就像什么盛大仪式剪彩带一样。
许若有一群很捧场的家人。
她在所有人的期待里拆开快递, 一层层划开书籍外面的保护泡沫, 书籍的封面露出来,是淡绿色的,就像初夏刚抽出嫩芽的树的颜色,很清新很惹眼。
许若看到她的笔名出现在封皮上的时候,眼泪毫无预兆的夺眶而出, 她激动地扑进吴佳蓉的怀抱里:“妈妈, 我做到了。”
吴佳蓉也哭了, 哽咽说:“嗯, 我从没怀疑过你会做到。”
“若若是最优秀的!”
“咱们若若真厉害啊!”
“若若别光抱你妈,老爸也为你高兴!”
“……”
家人七嘴八舌的鼓励,本是想让许若别哭,但她听后反而更收不住, 眼泪断了线。
许若在一个有爱的环境长大。
但无论收获多少爱,她都不会觉得理所当然, 她永远会被爱打动,为爱热泪盈眶, 她永远充满感恩,将爱深藏心底。
这天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分别带了两本书回家,剩下的书,许若要送关以宁和李岁各一本,给许萧留一本,还要送给陈星彻一本。
吴佳蓉和许君山各自也有要送书的密友,许君山抱怨出版社抠搜,说这么点书不够送的,立刻打开购物软件又下单了二十本。
等大家都平静一点之后,许若回屋给许萧打了通电话,想把好消息告诉他。
许萧接电话时,旁边明显有人,尽管他在尽力掩盖,但许若还是听出不对劲,问:“和谁在一起呢。”
许萧“啪嗒”就把电话挂了。
许若两眼一黑正纳闷,不到两分钟,他又回过来。
许若问:“刚才怎么了。”
许萧声音要笑不笑,隐隐有丝害羞的意味,支吾一阵才说:“那个,刚才你嫂子挂的。”
许若震惊:“……”
许萧干咳一声:“前段时间,就咱们去西北旅游那阵儿,她说可以试试,现在我转正了。”
许若还是震惊:“……”
过了好一会儿,许若才笑:“哦,你俩干坏事呢吧。”
“许若!”许萧警告一声,有点不好意思。
许若恢复正经,忙说:“那我不打扰了。”
许萧问:“别,你有什么事,说。”
许若说:“不重要,我给你发微信。”
“……”
挂了电话之后,许若恰好看到微信列表的置顶,关以宁给她发了个红包,恭喜她的小说出版。
许若心一紧,点开对话框,输入:【宁宁,我哥恋爱了。】
又觉得这样太伤人了。
又伤人,还又下人面子。
这时段又逢期末周,许若思索一番,决定还是期末考试之后再告诉她。
于是许若从关以宁的聊天页面退出,转而发了条消息给陈星彻:【今晚一起跨年吗。】
他没回复。
她又发一条:【我有礼物送你。】
大概两个小时后,他才打电话过来,说:“和陆燏他们打麻将呢,去哪。”
陈星彻的第一句话是解释自己为什么没回信息,而不是让她主动问,或者乱猜,这一点让许若等了两个小时的闷气消失大半。
但偏偏他的理由是“打麻将”,许若顿时又有点失落,明天就到元旦了,他们的第一个新年,但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许若想了想说:“一起吃顿饭吧。”
陈星彻问:“吃啥,唉,你会不会打!”
那边还夹杂着麻将桌新一局的切磋声。
陈星彻兴致正高,像是顺带着在回许若的话。
许若闷声说:“我没想好。”
他那边似乎在捋牌,空了几秒才说:“行,那我订餐厅。”
许若说:“好。”
他笑了一声,却不是对许若笑,而是在对牌友笑,顺口说:“好,那挂了。”
许若“嗯”了声挂断。
挂上电话之后,许若朝手机屏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
完了又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幼稚,就笑了笑。
她打开一本《夏悸》,用粉色带细闪的中性笔在扉页写上一句留言,然后细心将笔墨吹干,合上书页。她从抽屉里又找出提前买好的包装纸和丝带,包装纸是淡粉色带爱心的,丝带是更深一点的粉红纱带,她很用心地把书包好,最后将丝带系好。
次日夜暮降临,许若打扮一番,淡妆出尘,长发轻绾,又在脑后别了一支长长地檀木簪,一身米白色的针织裙,即使在冬天也显得人很轻盈纤细。
离开家之前,许若借口说要和关以宁李岁在外面跨年,吴佳蓉在看跨年演唱会,丝毫没起疑心。
走进电梯时,许若长舒一口气。
她也不想骗人,但是没办法,这天对她来说意义重大,宁愿骗妈妈也要见他一面。
许若和陈星彻约9点见。
陈星彻提前十分钟就在小区门口等她。
许若上车后,陈星彻吹了个口哨,说:“想起一句诗。”
许若边系安全带边不经意问:“什么。”
他说:“未若惊鸿轻挽鬓,素语落笺书云鬟。”
就像清风拂面,吹走朦在月光周围的流云般,许若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有时候她会忘记,陈星彻是个文科生,还是那种惊才绝艳的文科生。
文科中的佼佼者,在许若心里,不比理科尖子生的含金量低,甚至于,这是对她来说,他身上最加分的一点。
那几年还不流行“情绪价值”,但陈星彻真的给足了许若情绪价值,至少她每次用心打扮,他都会主动夸她漂亮。
哪有女生会不喜欢被男朋友夸漂亮。
她会永远为赞美而喜悦。
上车后,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大多是陈星彻兴致昂扬的说他昨天赢了几万块钱,陆燏输的把茶杯都摔碎了,许若刚开始有点气,心想“麻将麻将又是麻将”,可他太会描述了,把打麻将这件事讲成了战斗事迹,讲得眉飞色舞,她听着听着竟不自觉被感染,就像听故事似的津津有味。
路上塞了会儿车,陈星彻带许若来到“JOMO”餐厅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快半。
“JOMO”在陆燏家的春风楼路对面的大楼,这栋楼不是很高,三十层封顶,电梯直达最顶层,出电梯后有一道拱门,踏进去之后要走好长一段黑色大理石的走廊才到达包间。
包间的餐桌是长桌,二人的位子分别落座于两端。
陈星彻让人把他的椅子搬到许若旁边,又让小提琴演奏者离开,转手放了张黑胶唱片。
房间顿时只剩他们两个人。
许若落座后,服务员敲铃上菜,最后推上来的竟是一束粉白色搭配的鲜花。
上面的卡片,是陈星彻的字迹,写着最简单的祝福:
许若:
新年快乐太俗了,祝我们好在新的一岁。
——陈星彻。
许若还是意外极了,几秒后,又很鼻酸。
这不是什么昂贵的礼物。
但是这束花代表陈星彻牢牢记住她说过的话。
许若总是很容易感动,看向陈星彻的眼睛就变得亮晶晶:“谢谢。”
陈星彻伸手轻抚她鬓边的头发和耳朵,痒痒地摩挲着,问:“我的礼物呢。”
许若想起帆布包里的书,摇摇头说:“我想到零点给你。”
陈星彻顿时眼含春光地笑了:“这么有仪式感。”
“对啊。”许若笑。
陈星彻也是笑意未退,在摸她的头发,顺着鬓边摸到耳朵,描绘耳朵轮廓,然后指尖下滑到腮边,最后勾起她的下巴,说:“先亲一会再吃吧。”
许若怔了怔,有些无奈地问:“你不是对吃饭最讲究吗,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嗯。”陈星彻摇着头发出拒绝的嗯声,“宝贝的地位比吃饭重要。”
许若心里一阵甜,却又想笑。
他突然靠近,把她从椅子上捞起来又摁到腿上,说:“好几天没见了。”
说着就抬头去够她的嘴唇,直视着她害羞的眼眸,一下一下不急不慢地碰,大概四五下之后,他把许若怀里的花拿到一边,扣住她的后脑勺往自己唇齿压过来,呼吸瞬间纠缠为一体。
半小时过后,花了口红的许若,拿起刀叉咬下第一口牛排。
跟着陈星彻吃东西永远不会踩雷,法式吐司焦糖层香香脆脆,内里像棉花绵软,肋条配蛋的调味是酸甜的,黑松露土豆泥佐牛排,黑松露味很浓,生牛肉切片很薄,调味很特别,一点不腥。
许若吃得开心,甚至破天荒地喝光一杯红酒。
而吃饭的时候他们几乎不讲话。
唯有用餐途中,陈星彻换了张黑胶,把古典音乐换成了泰勒斯威夫特的流行曲,感叹一句:“这下对味了。”
吃完饭已经快到零点。
他们这个包间与天台相邻,左边一扇透明的门能看到外面有人正扎烟花,陈星彻想拉许若到天台,许若怕响声,说什么也不肯去。
于是他又环着她的腰到落地窗的沙发上坐下,他刚才只接吻没做别的,这会儿又开始亲近她,情欲总是不经撩拨。
他们的侧面正好可以看到天台放烟花的过程,而身后就是熙熙攘攘的步行街,人们拥挤如蚂蚁,拿着鲜花和气球来来回回地走,对面大楼在倒计时,幻彩琉璃的市中心,数字在一点点变小。
一百、九十九、九十八……
许若像是惊醒,就当他想更进一步的时候,她推开他起了身,到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赠书。
陈星彻一脸的不满足,头发和衣襟都微乱,陷在沙发里,头靠在沙发上,抬眸瞥一眼许若手上的东西,问:“什么。”
许若说:“一本书。”
他姿势没变,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却笑了,问:“什么书?”
“《夏悸》,嗯……一本不出名的书,我就是觉得作者名字里和你一样有个‘星’字才送给你,回头你自己拆开看就知道了。”
许若不好意思讲这本书是她写的,一是他本身文学素养就高,对书的文笔情节都有要求,而她第一部小说,笔触难免稚嫩;二是这本书是半自传式,告诉他是她所写,无异于告诉他这个故事是写给他的,那么他的任何反应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
她不想要忽视,不想要无动于衷,但也不想要感动,她不希望有一丝一毫绑架他的意思。
陈星彻接过书,坐正了,端详两眼,说:“包装挺漂亮。”
这时倒计时已经来到五十。
陈星彻心里还想着那事儿,把书随手放到手边的台子上,握住许若的手腕,把她往他怀里一扯,圈进怀里,低头亲吻。
许若因微醺而脸微红,笑问:“这时候怎么还要亲。”
“亲你就亲你还要挑时候。”他低笑。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整齐读秒的声音,随着数字变小,而声音变大。
十,九,八,七……
秒数归零,钟声响起,人群中爆发出响彻夜空的“新年快乐”,无数气球腾空,而天台的烟花也在这时点亮,“嘭”的一声,他拔下她的发簪,她的长发倾数洒落,与此同时,他也进入想去的丰饶之地。
心形的气球密密麻麻飞过他们身后的落地窗外。
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璀璨绽放,带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热闹,灿烂夺目,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他说,祝我们好在新的一岁。
那就先过好新的一岁。
新年快乐,陈星彻。
第34章 失约
外面的烟花谢了, 气球也飞远了,步行街在经历短暂而盛大的热闹后归于平静。
许若躺在陈星彻怀里,长发从身后滑落, 覆盖陈星彻搂着她的一截小臂, 又散落在地板上,她背上还盖着他的外套, 露出一截瘦削的肩膀。
每次这个时候,陈星彻都喜欢眯着眼一圈一圈地绕着她的头发玩,她偶尔会像只猫趴在他臂弯里不动弹,但有时也喜欢抬眸看他那张在眼前放大的无可挑剔的脸。
每当情事过后, 许若都会感到迷茫, 因为她经常分不清陈星彻是喜欢她,还是更喜欢她的身体。
但一定要一个选择吗,似乎也并不,感情好的时候,什么问题都可以先抛之脑后。
“你31号有空吗?”安安静静躺了一会, 许若问道。
陈星彻的寒假放到1月10号, 但许若记得他之前提过, 年间他家里有重要客人来访, 他会请假回家过年,而这年的春节在2月初。
陈星彻懒懒的,声音像从鼻腔里哼出来,说:“有吧。”
许若转了个身, 半撑着看他:“别‘有吧’,有就有, 没有就没有嘛。”
陈星彻这才半睁开眼,睨她一下:“怎么。”
许若很正经说:“那天我生日。”
陈星彻微愣, 捧起她的脸说:“那有。”
他回答的倒是快,许若忍不住感到开心,于是又躺好,心满意足说:“好。”
许若的期末考试定在1月9号,考试期的时候,恰好是陈星彻回英国读书的日子,她没有送他,只在电话中道了声别。
1月31号很快在期待中来临。
陈星彻原定除夕之前回国,为了给许若庆生,他把时间提前了三天。
他们约好直接在餐厅见面。
餐厅也是陈星彻订的,每次约会许若都是张嘴等吃的那个,他总会把事情都安排妥当。
许若做梦都在期待这一天,她提前半个月就预约了美发美甲,甚至还花大价钱预约了明星的化妆师。
许若先起了个大早去做美甲,贴甲片的款式,淡粉色猫眼搭配波点,清新又耐看。某次她握着他那里时,他夸了一句宝贝指甲好漂亮,莫名戳中她的点,心头小小荡漾了一下,从此就记住了。
他为她痴迷的样子,也能加重她对他的痴迷。
随后她又到美发厅卷发,尝试了好几种卷发,最后定了更显慵懒的木马卷,最后一站,是到化妆师那边化妆,三千块一次,肉疼得很,但效果很赞,她头一次尝试轻熟女的妆容,眼线微微上挑,竟有几分天真的性感。
许若就这样忙活了一天,也没吃东西,化完妆之后已是暮色四合,她忍着饥饿赶去餐厅。
她出发前给陈星彻发了条微信,说:【我马上出发,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到~】
陈星彻应该在忙,没有回复。
她来到餐厅,找好位子坐下,没有先点餐,托腮看向窗外。
暮色降临,真是温柔。
无所事事地等一个人,感觉是幸福的。
她期待地笑起来。
等了大概半小时,陈星彻打来电话,问:“你到了吗。”
许若说:“到啦,我刚到。”
“……”陈星彻那边没动静。
许若似乎察觉了什么,问:“你是不是还没来?”
陈星彻“嗯”了声,说:“还没。”
许若打心眼里就没想过陈星彻来不了这件事,很快一笑:“没事,我等你,反正我现在也不饿。”
陈星彻似乎是点点头,考虑两秒,才说:“我家里来客人了,可能要十点左右才能赶到。”
许若怔然。
现在才六点多。
她情绪上还来不及反应,但喉头忽然一哽,从心底涌上浓浓的委屈。
恰好陈星彻那边有人喊了一声:“姓陈的,这是什么,我能拆开吗。”
许若下意识握紧听筒。
她认识这个声音。
去年从敦煌回家,她发现他提前回英国了,联系他时,他那边有个女生喊他一声“姓陈的”,这三个字显得关系很亲近,所以她牢牢记得。
但她当时以为那是他同学而已,没有继续往下想,连问都没问他,但现在她感到自己被一道雷劈中了。
“许若。”陈星彻叫了她一声。
许若回神,把手机拿远,仰头忍住眼泪也憋回啜泣声,平复几秒才把手机靠近耳朵,说:“你不用来了。”
许若向来好脾气,对谁都是平和的,也很好说话,但这话怎么听都冷淡。
陈星彻问:“你生气了。”
许若竟笑了一下:“没有。”但她的眼神是很冷淡的,紧跟着一句,“只是不想等。”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听到听筒里一阵空白,陈星彻反应了片刻才把手机从耳畔拿下来,一看,通话已经结束。
他胳膊搭在栏杆上,重重垂首,有点烦躁。
楼下的客厅里,两位老人正在攀谈,见到老朋友,爷爷笑声洪亮,很久没这么高兴,旁边陪客的陈吉赢,虽在自己家倒有种在单位的感觉,笑容里透着处理公事时的客套。
这天来家里做客的客人是翟礼俐的亲爷爷,老爷子和爷爷年轻时是战友,亦是彼此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翟老爷子退休之后搬回南方老家住,前几年每年都要来两次,这三年腿疼的老毛病犯了,不乐意出远门,而陈星彻的爷爷近几年心脏也检查出毛病,不宜远行,也没有到南方去看望老朋友。
他们相隔南北,一晃三年没见,早就约好这个新年一起度过,于是翟礼俐也直接飞来京市。老朋友乍一会面,必定要好好在一起吃顿饭。
他刚才要走,话没开口,直接被爷爷打了回来。
而这会儿餐厅已经开始摆饭。
“喂,大哥,您魂儿丢了?”
陈星彻转头,只见翟礼俐左手拿着一根棒棒糖,右手则拿了一本包装精美的书,淡粉色爱心的包装纸,满满的少女心,不用想也知道送礼物的人是多么用心。
这是许若送他的跨年礼物,那晚过后他带回家,放到小书房的桌子上,还没拆开。
陈星彻朝翟礼俐走近,竟给人戾气满满的感觉,翟礼俐还没反应,他猛地抽出她手里的书,看她一眼,眉宇间顷刻掀起风雨:“谁允许你进我书房。”
翟礼俐有点愣住,半晌没眨眼,就这么定在那儿。
她从没见过这么凶的陈星彻,同样也从没有被任何人这样凶过,反应过后也有点懊恼,呛声道:“你凶个屁啊,书房又不是卧室,你门上也没写‘不许进’吧!”
“那我现在说,以后不许进。”陈星彻没听完,打断她。
他径直走进书房,把门“嘭”一声关掉。
翟礼俐被震得肩膀一抖,还没来得及反应,书房门又被打开,陈星彻走了出来,往楼下去。
她察觉到不对劲,在身后喊:“你去哪。”
他没回答。
下了楼,正在摆饭的赵争妍和正给爷爷倒茶的陈吉赢,几乎同时问:“快开饭了,你去哪。”
他也没有回。
噜噜飞过来,被他一把拂开,惊得满屋子乱飞。
出了屋门,外面的冷空气流动着扑到脸上,陈星彻仰头,呵出一口白气。
他的确在生气。
但他知道,他不是针对翟礼俐,更多是对自己。
想到许若满怀期待地在餐厅等着他,他却不能准时赴约,心里就空了一块。
他目光越来越沉,整个人散发出薄薄的寒气,在这隆冬时节,北风呼啸的夜晚,愈发显得深沉。
……
挂了电话之后,许若离开了餐厅。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似乎只有她形单影只,无所适从。
许若刚才忍住的泪水突然就决堤了。
她到广场边的石凳上坐下,冷风扑在脸上,凉凉的,她把脸埋在衣襟里。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段恋情里流泪。
哭了一会,她忽然接到一通电话,是关以宁打来的。
许若点击接听,那边传来一阵极力忍耐的抽噎声:“若若……”
许若蹙眉,问:“怎么了宁宁。”
关以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想见你。”
“你现在在哪。”许若吸吸鼻子问。
关以宁呜咽说:“我在小区附近的人工湖。”
“我去找你。”
“不。”关以宁说,“我想喝酒,若若,你能不能陪我喝一杯。”
“……”许若犹豫了,她很少喝酒,更别提踏足酒吧这种场合。
“求你了,我很想喝点。”关以宁哀求道。
那边正说着话,许若发现手机又有新的电话进来。
是陈星彻。
她眼眸黯了黯,挂断了,没有接。
再开口,态度坚定许多:“好,那我搜一下附近的酒吧,等下店里碰面。”
许若在手机软件上找了许久,最终选择了一家叫“囍”的酒吧,她怕两个女生喝醉了不安全,特意选择一家贵的。
需要酒精的不止关以宁一个人。
许若比关以宁先到,提前开了瓶啤酒,倒在透明玻璃杯里,一口气喝了半杯。
陈星彻又打来电话,这已经是第十二个,她通通没接,半杯酒下肚,人也变得更决绝了一些,这一次她更是直接关了机。
许若喝完一瓶啤酒之后,关以宁才赶到。
因为时间还不算晚,店里人不是很多,她一眼就看到窗边的许若。
她到许若旁边落座,斜挎包也不摘,拿起酒起子把桌上其他酒打开,也没拿杯子,仰头对瓶吹。
许若本是需要被安慰的人,却要反过来安慰别人,她伸出手慢慢地拍关以宁的背,说:“好啦,你别一副要把自己灌醉的架势好不好,我看着有点想哭喔。”
关以宁把酒瓶拍在桌上,闻言就开始哭,呜呜咽咽的掉眼泪。
许若本来下一句话就要问发生什么了,最终也没问出口,怕给关以宁压力。
然后她也开始掉眼泪,看似是陪关以宁哭,其实自己心里也难过。
哭了一会儿,酒也喝光一半,关以宁才平静下来。
她抽了两张纸,先递给许若:“对不起啊,今天是你生日,我还喊你出来,还惹得你也难过。”
许若接过纸巾,笑着说:“没啊。”
她擦擦眼泪,又问:“现在可以说是怎么了吧。”
关以宁把头低下去,深深呼了口气。
许若温柔注视着她。
她好像在做很艰难的抉择,犹豫很久才说:“没事,就是坏情绪发神经,没具体原因。”
许若都不用观察关以宁的表情,也知道这话是骗人的。
但她很快决定不追问。
别看关以宁总是很温暖很明媚,其实心思也很细腻敏感,不然她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所以许若知道,有些事情不必问。
许若又打开一瓶酒,碰上关以宁那一瓶,发出清脆的“嘭”声,说:“那我陪你继续喝。”
关以宁眼眶红红看着她,很快也察觉出她的异样,问:“你是不是也有心事。”
许若目光闪躲了一下,没回答,只是笑着说:“来,喝。”
关以宁自顾自问:“和陈星彻吵架了?”
许若睫毛轻垂。
这是一个稍显落寞的表情。
关以宁懂了。
她不再多问,而是和许若碰杯。
两个小时之后,许若和关以宁互相搀扶着从“囍”走出来。
这是姑娘们的第一次喝醉。
以前常听大人说,步入社会之后人再喝醉,要么是为了应酬,要么是因为生计,和温饱相比,已经很少会有人再傻乎乎的为爱情醉倒。
可是她们尚青春,心未死。
因为伤心,选择伤胃,用痛楚掩盖痛楚。
关以宁吐了一会儿,许若从后面帮她拍背,身旁的垃圾桶散发恶臭,她没忍住,也吐了个天翻地覆。
吐完之后两个人都好受多了,竟误判对方可以找得到地铁站的方向,然后朝着一条并不熟悉的马路越走越远。
一群男人看到了她们。
走过来,动手动脚,又是揽肩膀又是抱腰,问:“妹妹,喝醉了呀,要不要哥哥照顾照顾你。”
夜幕下,偏僻的马路灯光昏暗。
许若和关以宁躲避、推搡,和他们周旋、反抗。反而激起他们的兴致,更加肆无忌惮地调戏,像是狐狸在捉弄到手的兔子。
就当许若和关以宁要被带走的时候。
一辆疾驰而过的车,突然狂按喇叭急急调转了方向,在她们面前停下。
第35章 拯救
车灯亮得刺眼, 灯柱之中,连空气中飘浮的细小尘埃都数得清。
许若下意识伸手挡住眼睛,躲避这道强光, 与此同时, 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21世纪了,还有人在这强抢民女呢?”
许若耳朵动了动。
如果没听错, 这是宋楚的声音。
她在刺眼的灯光前勉强睁开眼,只见车上下来的两个人,都是熟人。
驾驶室旁的是宋楚,靠在副驾驶车门上的是宋叙西, 手里还拿着手机, 屏幕都未熄。
这真是一个令人意外的场景。
宋楚在美国念书,日子过得悠哉游哉,已经很久没回国,这次还是因为老爸身体不好,动了个小手术, 又赶上春节, 她才飞了回来。
宋叙西好不容易剧组放了天假, 晚上去参加了某奢牌的快闪店活动, 宋楚是那个奢牌的VIP客户,也收到了邀请函,结束后二人一起回家。
谁知半道上,路过酒吧一条街的时候, 远远就看到一群流氓调戏小女生。
宋叙西向来淡漠,碍于身份也不喜欢管别人闲事, 倒是宋楚,骂了句“fuck”, 把方向盘一打,直挺挺朝他们冲过来。
一副撞人的架势。
直到靠近,他们兄妹才看清,其中一个女生怎么那么眼熟?好像是许若?
宋叙西连忙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这会儿下了车,两拨人面对面。
宋叙西眼眸一紧,接着笑了出声,朝其中一人抬抬下巴,说:“可真是冤家路窄。”
许若双目迷离,但她隐约知道现在状况不太好,只好猛掐自己大腿,让自己勉强清醒一点。
闻言偏头看了眼宋叙西正注视的那个人。
这一眼就像有人拿着小锤子将她敲了一下似的,她突然发现,这帮流氓她之前在哪见过的!
她揉揉眼,再一看——
为首的那个人,不正是张兴扬吗。
之前在篮球赛上恶意攻击陈星彻,却输给陈星彻的人。
一阵恶寒从心底涌出。
许若的手腕还被张兴扬攥着,她远比刚才更激动,目光里染上浓浓的鄙夷,仿佛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拼命挣开张兴扬的触碰。
张兴扬察觉到许若的反抗,转头警告她一眼,却是将她抓得更牢,又看了眼宋叙西,眼神冷淡,笑起来时显得特别阴暗:“呦,大明星不好好拍戏,出来做好人好事啊?要不要我给你找个记者,摆拍一下,啊?”
“哈哈哈……”这话带刺,引起一阵哄笑。
宋叙西却不生气,竟也笑了一下。
多年的演艺生涯早已使他学会情绪管理,只是对于张兴扬这帮人的时候,他不愿意给好脸色,因此即便唇畔含着一抹平静地笑,却莫名给人压迫感。
“也不用等记者了,姑奶奶我这就把你的嘴脸拍下来,看看有多猥琐!”
宋楚天生脾气暴躁,没耐心跟他们打太极,不等宋叙西开口,长腿一迈就向张兴扬走了过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叉着腰,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是对着手机说,还是对张兴扬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碰的是陈星彻女票?他妈的还觍着脸笑,笑个屁,等陈星彻来了掰断你手指头!”
手机录制中的张兴扬,很明显脸色变了变。
许若感觉到他的手松了松,却没放开她的手腕。
然后双方又僵持了好一会儿。
宋叙西不耐烦了,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张兴扬,还有顾盟,你俩识趣点就把人放了,我懒得说话,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抓住关以宁那人叫顾盟,是张兴扬的跟班,俗称狗腿子,闻言先看了张兴扬一眼。
张兴扬舌尖顶了顶腮,流里流气一笑:“一个女人而已啦,半夜喝得大醉能是什么良家妇女,之前是他陈星彻的妞,待会儿我上过了,就是我妞喽。”
“嘭”地一声。
车门被大力摔下的声音。
众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陈星彻从出租车上下来,直直向张兴扬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一拳直挺挺朝他的鼻梁猛抡。
张兴扬见陈星彻走过来,也隐隐有所准备,刚挨了一下,紧接着一抬脚,朝他下三路踢过去,这一下真是阴狠,还好宋叙西在后面拉了一下,陈星彻趔趄半步,却好在躲了过去。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仿佛被定时了一般,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喘息。
只有张兴扬捂住鼻血狂飙的鼻子,和眼眸漆黑阴冷的陈星彻对视着。
然后很突然的,陈星彻咬着牙发疯一样扑过去,跨在张兴扬身上,抓起他的头发,迫使他仰头,绷直的手臂用力挥动,一拳又一拳,直打的血珠在空气中飞溅。
这一刻的陈星彻,浑身戾气,周身一片天寒地冻,仿佛冒着阴森的黑气。
他是沉重的。
即便他占上风,却丝毫没有胜利者的昂扬和轻狂。
而是挫败,死寂,低迷。
许若好像在他的痛苦里,看到了他爱着自己的模样。
心脏一疼,眼泪落下来。
这边,顾盟等人见状,纷纷上前帮助张兴扬。
宋楚见状,二话不说就把高跟鞋脱下加入战斗,关以宁反手拉住顾盟的小臂,对准他的胳膊二话不说咬下去,许若也燃起斗志,撸起袖子就冲上去,手里唯一的武器是她的包,她就用包砸某个男生的脑袋……
女人们战斗力惊奇,宋叙西见状,骂了句脏话,把衣领拉高捂住他还要接戏的脸,也冲过去。
现场一片混乱。
宋叙西当时看清受害者是许若时,因为比较急,恰好兄弟群是置顶的,就没专门去找陈星彻的微信,而是发在了置顶的群里。
这个举动帮了他大忙。
不一会儿赵杭等人纷纷驱车赶到现场,比警察更快。
事情处理完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从警局里出来时,天气变得有点阴,低低的夜幕中满是浊云。
一群人走到门口,等宋楚开车过来。
本是要走到路沿石旁边,陈星彻刚出门就没再往前,坐在台阶上,问传达室的大爷:“有烟吗。”
大爷从窗户里给他一根烟。
他接过来,有些生涩的夹在指间,大爷又给他火机,他点上,送到嘴边抽了一口。
却呛出一串咳嗽。
这是陈星彻第一次抽烟。
在场所有人,也是第一次看他抽烟,老朋友们都知道,从前多少次劝他尝尝烟味他都不肯。
于是大家男生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转投向许若身上。
许若只是在注视陈星彻。
赵杭想了想,走过去拍了拍宋叙西的肩膀,说:“谢了兄弟。”
今晚这件事多亏了宋叙西家里摆平,张兴扬鼻梁都被陈星彻打断了,这会儿还在医院,但目前事情没闹大,也没惊动更多的家长。
宋叙西说:“不谢,哥们儿是公众人物,我爸主要是为了我。”
宋叙西向来如此,讲话直接干脆,从不收敛性情。
其实许若觉得宋叙西这一点和宋楚很像,尽管他俩关系一般,但毕竟是兄妹,到底还是有相像的地方。
许若也重新认识了宋楚这个人。
宋楚骄纵,自我,没礼貌,但也很果断,很自由,从不内耗。
而许若温柔,亲和,顾全大局。
诚实说,她们性格差别太大了,以至于彼此身上都有让对方讨厌的部分,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但即便如此,在原则问题上,依旧要向彼此伸出援手。
因为我们都是女性,我们都有可能遭受荡.妇羞辱,言行骚扰,恶意凝视,所以我们要站出来,捍卫和保护彼此。
所以等宋楚开车过来的时候,她弯腰,从车窗里看向宋楚,很真诚地说:“今天谢谢你。”
宋楚当然是傲娇的,甩甩头发,说:“早知道是你,我就不帮了。”
许若知道她在故意毒舌,还是笑着看她,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善意。
最后倒是宋楚不大好意思了,赶忙踩油门离开。
宋叙西和宋楚离开后,气氛立即变得低迷许多。
陈星彻在那边又抽了根烟。
烟雾在更深露重间缭绕,莫名给人孤寂的感觉。
许若暗暗叹了口气。
这时关以宁拽了拽她的袖子:“若若,我先回去了,你是不是要留下来和陈星彻好好沟通沟通?”
经过这件事,关以宁吓坏了,刚才被顾盟抓着时一个劲儿喊救命,声音还是哑的。
许若给她一个安抚的目光:“嗯,我们之间还有话说。”
她这样讲,赵杭说:“这样吧,你朋友自己回去你也不放心,我送过去吧。”
许若眼前一亮,问:“可以吗。”
赵杭说:“害,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关以宁其实也想有个熟人陪着,闻言忙对赵杭说:“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赵杭向她一笑。
赵杭之前是被家里的司机送过来的,这会儿车子就停在路边。
关以宁弯腰上车,先坐了进去。
赵杭刚想进去,却又想到什么,转身,深深看了许若一眼,一改往日没心没肺的开心果形象,而是很认真,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麒哥,张兴扬家世不比我们任何一个人差,以前就算有再大的矛盾,彼此家里交代过,大家谁也没有真的动过手,但他今天失控了。”
许若感觉喉咙发紧。
只听赵杭又说:“还有,麒哥也没抽过烟,这是第一次,为了你。”
许若就这么看着赵杭。
赵杭最后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说实话,你俩在一起我别扭过,但是此时此刻,我释怀了。我放弃了,许若,希望你们好好的。”
赵杭弯腰上车。
这辆车很快启动,驶入茫茫深夜。
许若很久才转身。
她看了陈星彻一眼,或许是因为他穿一身黑,夜色中,显得十分单薄孤独。
这已经是他抽的第三根烟,他把抽完的烟头放到他旁边的窗台夹缝中,站着的,像个兵。
她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他没看她。
而她一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先绷不住了,把抽了一半的烟狠狠一弹,烟星撞地倏然一亮,又滚出好远,在地上拉出长长一条橙色的线。
他突然站起来,负气般往前走。
她追上去,也不说话,就是跟着他。
他步子得的好大,她需要小跑才追得上,就这样跌跌撞撞追随着他,很笨拙也很可怜。
他又绷不住了。
停下来。
她没刹住脚,脑门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肩胛骨。
正捂着脑袋想往后退。
他转身拉住她的手腕,猛然把她往怀里一带,紧紧抱住。
这个动作强势又霸道,但也热切又汹涌。
许若立刻就哭了。
陈星彻当时并没察觉到她的眼泪,还硬邦邦凶她:“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玩得多大?你知道那帮人渣多坏吗?你知不知道如果你遇不到宋叙西你就死定了?!”
然后他顿住了。
听到了许若的啜泣声。
他怔怔地反应了三秒,才慢慢把她放开,低头一瞧,她满脸的眼泪,为了不被他听到,咬着唇不想发出声音。
陈星彻顿时觉得他可真该死。
心也软了,气也消了。
弯着腰给她擦眼泪,接着上句话赌气般说:“你死定了,我也不活了。”
许若怔了怔,平静了两秒后,更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
下雨是天空漏了个大窟窿,流泪是她的心豁了道口子。
她的情绪好浓,却又像被清洗过一般,自由而干净。
第36章 宠爱
许若和陈星彻没有在街头逗留太久。
他们去酒店, 开了间套房。
进门之后许若被陈星彻塞进浴室,许若在冲热水澡的时候,陈星彻接了通电话出去了。
等许若从浴室吹完头发出来时, 陈星彻还没回来, 她拿起手机,恰好看到关以宁给她报平安的微信。
她直接从通知栏点进去回复, 随后退出,这时却看到置顶还有消息未读。
在她挂了陈星彻的电话之后,他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等着,我去找你。】
好像有个人拿着熨斗把心上的褶皱烫平了。
许若把这段聊天记录截图保存下来。
陈星彻恰好在这时候回来, 手里还拎着个蛋糕。
墙上的挂钟显示还差五分钟到零点。
许若愣了愣问:“这么晚了, 从哪儿买的?”
陈星彻轻轻哼一声,怪里怪气地说:“晚一会儿来给你庆生你就喝醉,还闹失踪,我敢不给你过这个生日吗?”
许若温吞的努努嘴,心里高兴, 但嘴上也没饶他:“谁让你不讲信用。”
陈星彻把蛋糕放到桌子上, 到厨房里找了把刀, 划开包装丝带, 说:“是是是,这还是第一次看你哭,以后你说什么都是,我可不敢惹你了小祖宗。”
许若被他说得不好意思, 伸手就拧了他一把:“你别说。”
他闷哼一声,也没躲开, 只说:“想摸待会儿摸。”
许若吃惊:“谁摸你了……”
“好了,还差一两分钟到零点, 赶紧许愿。”许若一看,他嘴上厉害,手上也没闲着,很快把蛋糕拆开了,又拆刀具和蜡烛。
许若也就没再继续那个话题,看着蜡烛,问:“没有打火机。”
陈星彻一挑眉,瞥她:“等着。”
他把蜡烛拿到厨房,打开灶台上的火,把蜡烛点燃,又插到蛋糕上。
这是心形的类似仙女棒的蜡烛,刚点燃就急速燃烧,于是他催促:“快,许愿。”
许若被他催的也有些着急。
他这边还端着蛋糕,她就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这是一个有些诙谐,但也很舒服的场景。
她披着浴巾,穿着酒店拖鞋,七成干的长发明显带着湿气,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沐浴露的香味。
是多么有松弛感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许下新一岁的愿望。
但她又是虔诚的。
她以往都是为她自己一个人许愿,而这一次是为两个人,她的愿望很简单,不过是:“请让爱一直围绕在我们身边。”
再睁开眼,吹灭蜡烛。
许若这才注意到蛋糕的款式,是一颗红心形状的蛋糕,款式虽然简单,却不是寻常的圆形蛋糕,并不像是蛋糕店批量做出来摆在柜台里售卖的那种。
许若问:“这蛋糕是专门给我订的吗?”
陈星彻把蜡烛拔出来,淡淡说:“本来送到餐厅了,你离开之后服务员给收起来,还好没给我私吞了。”
许若忍不住笑,又问:“然后呢。”
陈星彻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拿出刀具切开,说:“我和那老板有点私交,让他开车送来的。”
许若静静听着,看着陈星彻切蛋糕的动作。
细数一个蛋糕运输的过程看似很无聊,但是却让她感受到他对她的用心,许若原本还想问关于那个女生的事,顿时又觉得好没必要。
问了又怎么样呢,如果得到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她会分手吗?
她不会的。
想到以后再也不会和他有交集,那么亲密的两个人永远陌路,她就很难受。
何况,感受到了,才最重要不是吗。
他干吗提前三天回国?是为了她啊。
陈星彻把切好的蛋糕递给许若。
许若接过来,吃了一口,又见他靠着桌子站着,只看着她吃,也没给自己切一块,就问:“你不吃吗。”
他摇摇头。
看得出,经过这一晚的混乱,他还陷在情绪里。
许若想了想,用叉子切了块蛋糕,伸手喂给他。
陈星彻看了眼那块蛋糕,又瞥她,一挑眉,问:“哄我的?”
许若的心正处于平生最软时刻,点头说:“嗯。”
陈星彻笑了,却没吃。
就这么看着她。
他真的沉默了好久好久,许若都不确定是不是该收回手,就当她真的要收手时,他忽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却没把她往怀里压,就只是维持着这个动作,注视着她,眼睛冷而亮。
许若忍不住问:“怎么了。”
陈星彻却偏了偏头,看向他拿蛋糕进门时拎着的刀具袋子,说:“去拿你的礼物。”
许若眼前一亮。
她还以为这个蛋糕就是她能得到的全部。
她赶忙放下手里的蛋糕盘,走两步拿起袋子,然后她心尖一麻。
袋子里装着一张植树证书。
许若没想到,陈星彻竟然在甘肃四方墩生态林基地,腾格里沙漠边缘,以她的名义种植了十九万棵梭梭树。
因为树木数量巨大,甚至现在还没有完全栽种完成,等十九万棵树种植完毕,在那遥远的大西北,贫瘠之地上会有一片专属于许若的森林,每一棵树上都会挂上有许若名字的认养牌。
许若感动得快哭出来,她问:“为什么会送这个呢。”
陈星彻语气闲散,根本不知道自己给了她多么厉害的礼物:“你不是说你喜欢绿水青山?”
许若后知后觉想起,上次在敦煌她说比起沙漠,她更喜欢绿水青山,因为更环保,更治愈。
他当时只是很随意地点点头,说知道了。
她以为他没在意,其实连她也没在意,以为那不过是随口闲聊。
但他记住了。
许若踮起脚尖,亲了亲陈星彻的脸。
陈星彻看了她一眼,然后用掌心托着她的脸,回吻过来,他很轻很轻地亲她的嘴巴,又碰碰她的鼻梁,碰碰眉心,把她当成了一个易碎的娃娃,一下一下的吻,无比珍视。
许若的眼睛泛起雾气,她眼睛红红的,声音哑哑的喊他:“阿麒。”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小名。
只有他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他。
现在她也叫了。
说明她又向他迈出一步,两个人离得更近。
陈星彻的吻突然变得凶巴巴,他开始咬她,一口口吃她。
……
第二天早晨,电话铃声惊扰了清梦。
陆燏昨晚没在场,今天一早看到消息,就打电话问怎么回事。
陈星彻打着哈欠,简单和他说了几句。
陆燏直接在电话那端炸了毛:“他妈的,他还敢还手?宋叙西赵杭几个人废物啊,老子在场直接开车创死他!”
“早知道昨晚你来啊。”陈星彻低笑。
陆燏骂了句脏话:“操,我没跟你开玩笑。”
陈星彻撇撇嘴,说:“行,知道你不开玩笑。”
许若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笑。
陆燏是那种平时蔫儿了吧唧,提不起精神,感觉很厌世的人,但熟起来之后,你会发现这个人其实有种低迷的疯感,一经刺激,就易燃易爆。
挂断电话后,许若问:“你俩为什么这么好。”
陈星彻边用一条腿挑起散落在地上的裤子,边说:“从小就认识,爸妈熟。”
他腿一蹬就将裤子穿好,又面对许若提拉链,扣扣子,人鱼线向下延伸,被四角裤上一节字母边堪堪遮掩,若隐若现的性感。
许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问:“可他怎么没和赵杭那么铁。”
“他小时候和人打架从来都打不过别人,气性又大,打不过就要拿刀拿剪子去捅人,反社会人格一个,我看见之后就揍他啊,揍完他再帮他把欺负他的人揍一遍,别看他现在好像总听我的,小时候我可是他的打手来着。”
陈星彻边说边笑,回忆到小时候,想必也觉得美好。
许若听得津津有味。
陈星彻突然跪在床上,俯下身,亲了她一下。
她回神。
听他说:“快起床,我先送你回家。”
许若听这话就知道他等会儿有事,点点头说好。
陈星彻昨天贸然离家,一夜未归,还不知道爷爷那边什么想法,所以他把许若送回家之后,先去了趟爷爷家。
到爷爷家之后,在院子里就听到屋里一片欢声笑语。
翟礼俐正陪爷爷下棋。
下棋需静心,她哪里坐得住,不过是个臭棋篓子,特意陪爷爷打发时间才玩两局,却又连连悔棋,惹爷爷又气又笑,奶奶和翟老爷子在旁边看两人斗嘴,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陈星彻走进客厅,爷爷瞥见了他,正举棋的手便收了回来,问:“回来了。”
陈星彻“嗯”了声,又向翟老颔首,道了声歉:“爷爷不好意思,昨晚我……”
“诶,该我抱歉的。”翟老却笑着摆手,“随意动你的东西是礼俐不对,都怪礼俐在国外待久了,没人管着她,你别介意。”
陈星彻看了眼翟礼俐,翟礼俐端起桌上的一盘圣女果,边吃边凝睇着他,示意:姐把这件事揽下来了。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摔门就走!”爷爷接过话,音量高了几分,“客人还在,哪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都怪平时把你惯坏了,你这性格早晚吃亏!”
陈星彻板板正正站着,噙着淡笑,不反驳,却俨然左耳进右耳出。
奶奶见状,帮他说了几句话,给他打掩护,让他离开。
陈星彻就抓了把碧根果到阳台的摇椅上躺着晒太阳,吃完之后,懒洋洋地沐浴着阳光,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就见爷爷拄着拐杖,坐在对面一动不动看着他,把他吓得一激灵,浑身哆嗦了一下从摇椅上弹起来。
“爷爷,你不吭声看着我干吗,吓死人。”陈星彻问。
爷爷沉着脸,不带半分笑意,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看了他数十秒,才问:“那姑娘是谁。”
陈星彻怔了怔。
爷爷始终这样看着他,不怒自威。
陈星彻揉了揉眼睛,嗓子带着刚睡醒的嘶哑:“爷爷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爷爷不语。
陈星彻从摇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她啊,你见过的,来过我生日会。”
做完这个动作,他又看向爷爷。
爷爷却依旧坐在那一声不吭。
陈星彻这才发觉爷爷好像动了大怒。
气氛顿时变得格外凝重。
他扭头看了眼屋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
爷爷出声说道:“别看了,礼俐陪他爷爷去你陆叔家,你奶奶在楼上。”
陈星彻又转回头,看向爷爷。
有些事不用问也知道了,爷爷这是特意等人都走光了,才过来找他说话。
这么想着,爷爷突然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板:“你现在长大了,出息了,都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陈星彻眼皮突突地跳,恍然明白过来,张兴扬的事还是没能瞒住爷爷。
“你以为宋家能摆平这件事?你把人打的住进ICU,人家爷爷半夜打电话让我给个交代,你嫌我活得太久是不是?”爷爷指着自己的心脏,怒到眉头都蹙在一起。
陈星彻对此却没有半分认错的意思,想起昨晚的事情,眼神也变得锐利几分:“他该死。”
爷爷用力敲了下地板:“你!”
陈星彻直视着爷爷,漆黑的眸子里盛满执拗:“既然您没有在我一进门的时候就大发雷霆,就一定知道那孙子都干了什么,是我的错,我认,不是我的错,我坚决不认。”
爷爷听他这样说,反倒不再动怒,而是沉默下来。
过了很久,久到陈星彻都要绷不住,爷爷才起身,点点头说道:“这个家庭给你带来的太多了,你身居高位,无论做什么都有人给你兜底,当然可以只认自己的理。但是孩子,你太认死理,性格太孤傲,人生很多时刻不分对错,要学会权衡,学会低头。”
“爷爷……”陈星彻显然并不懂。
“我已经和张家赔完罪了,往后关系淡了,也没什么要紧。”爷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紧盯他那清澈而莽撞的眼睛,“没关系,家人没教会你的东西,总有人要教给你。”
说到这,爷爷竟笑了一下:“没准就是那姑娘呢。”
陈星彻敛睫,久久未语。
爷爷进了客厅,阳台一时只剩下他一个人。
抬眸看向天空,抓了把头发,心里只觉得爷爷思想老套,很快就甩甩头不去想了。
……
许若回家之前,本以为家里人会打听昨晚的生日她是怎么过的,毕竟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没和家人一起庆生,结果到家之后,她才发现全家人的注意力都被许萧吸引了过去——
许萧昨天在朋友圈官宣了。
许若大吃一惊,迫不及待点进微信里看。
许萧官宣的文案很简短,是这样写的:很爱很爱你。
配图是两个人比剪刀手的甜蜜合影。
许若脑子一蒙,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关以宁是为这件事哭的。
她当时得知许萧脱单,正逢期末周,本想考完试再找个时机告诉关以宁,但是后来满脑子都是自己过生日的事儿,就忘记了。
然后关以宁就以这样的方式知道了这件事。
许若心里难受到呼吸不畅。
客厅里父母和许萧在聊天,话里话外都在打听那女孩,许萧甜蜜地回应,说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什么时候追到手的。
许若从没有见过分享欲那么强的许萧。
本该高兴的,但是许若却感到她的心轻轻地碎了,为关以宁。
她从朋友圈退出,想找关以宁的微信,边打字,眼泪边掉落在屏幕上。
她打了很多很多字,最后全部都删除,只留下一句:【宁宁,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的肩膀都借给你靠。】
关以宁过了很久才回复,只有三个字:【我知道。】
第37章 梦想
这年冬天没有下雪, 是个暖冬。
陈星彻很快又飞回学校念书,临走之前似乎还对张兴扬的事情心有余悸,故作凶巴巴的警告道:“别让那些男的离你太近, 男的没个好东西。”
许若就故意问他, 那你呢。
他一哂,说:“我也坏。”
他的声音有一部分是从鼻腔里懒懒发出来, 低沉又嘶哑:“你不经常在床上骂我坏么。”
许若语噎,忙挂断。
这个人总是漫不经心就把坏劲儿使出来了。
她正失笑,谁知他居然还又发消息过来:【暑假继续坏给你看。】
许若给他发了个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包。
话虽如此,却还是隐隐期待着暑假到来, 即便这才刚刚开学。
……
从春天过渡到夏天的日子很是难挨, 刚开学宿舍的空调就坏了,屋子里到处钻凉风,害得整个宿舍的人都感冒发烧。
许若好久没生病,这次病好了之后,没出半个月又感染了流感, 那会儿恰好赶上清明节放假, 关以宁和李岁相约去爬山放风筝, 她没去, 而是到医院挂吊瓶。
没想到,这天打完针,护士来给她起针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声:“许若?”
她张望了一眼, 竟看到门口的张赭。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高中毕业的时候。
两个人在教室里背上书包,各自离去, 临走前互相说了一句“高考加油”,然后就再也没见过。
细想下来, 多少同学,都在高考中走散,包括董巧巧,毕业之后也是再没见过。
许若摁着手背起身,来到张赭面前,她还是习惯性喊张赭为班长,笑着问:“好巧呀班长,你也生病了吗?”
说着却是扫了眼张赭手上拎着的包包,蓝色的云朵包,上面还挂着一只帕恰狗挂件,明显是女孩子的。
张赭笑笑,举起手里的包,说:“我陪女朋友来打针,她去厕所了,诶,蓝卿,这里。”
恰好张赭的女朋友走过来。
许若看过去——
女生个子很高,有一米七,却长着一张清纯可爱的娃娃脸,长发及肩,一身简单的长袖长裤,都是浅色,是长相气质都让人感到很舒服的一个女孩,名字也好听。
蓝卿走近,看向许若,问:“这是?”
张赭顿了一下,介绍:“我高中同学。”
蓝卿看着许若的双眸,笑说:“你好。”
许若也笑着回应:“你好。”
随后又看向张赭,说:“班长很体贴呀。”
张赭笑得甜蜜:“害……得宠着呀。”
说着就把蓝卿揽进怀里,蓝卿羞涩一笑,不轻不重捶了他一下。
许若由衷感到开心,见状便说:“我先走了,你们快去护士那排队吧。”
张赭松开蓝卿,点头:“好。”
许若微微颔首,而后离去。
走出几步,想了想,又回头,喊了声张赭的名字。
蓝卿看了眼许若,先进里面等护士排号,张赭转身,问:“怎么了。”
许若不会忘记,张赭是在她最“不好看”的时候,还能喜欢上她的男生。
看到当初那个满眼是她的男孩已经找到新的幸福,她对此深深祝福。
她满怀真心,对他说:“要幸福呀。”
张赭愣了愣,又扬起一抹纯粹赤诚的笑:“你也是!”
离开医院,许若仰头感受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
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今年的春天很短,夏天也比往年来得晚一些,也有可能是生了场病气虚的原因,直到四月下旬,许若感觉身上还是凉浸浸的,睡觉时还会暖不热脚丫。
五月一过,天气才彻底变暖,穿短袖的季节终于来临。
在这个蔷薇花开的季节,许若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她的《夏悸》当初出版时卖的中规中矩,可过了大半年,竟莫名其妙开始爆火,各大书店开始把这本书摆在最显眼的畅销摆台,网购平台日销量比以往一个月都要多。
这样难得的幸运,使许若的社交平台粉丝暴涨,也让她的收入激增。
后来出版社特邀她做了一个语音采访,其中有一个问题是:对正在经历暗恋的读者们说一句话吧。
她思索一番,说道:“不要纠结,无论告不告白,最终大家都会幸福的。”
录音频的时候,她在宿舍。
关以宁和李岁就在旁边听着,结束后,李岁问了许若一个问题:“所以你写书这件事,真不打算让陈星彻知道?”
当时出书,许若曾拜托李岁不要说漏嘴,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写书这件事。
一来她写得是身边的事,让身边的人关注,总会让她考虑是否要美化一些情感,从而影响她落笔;二来人始终在进步,她回看之前的文字总觉得不满意,想写出更厉害的作品再告诉陈星彻。
但最大的原因,是她的失望。
当初送书给陈星彻之后,她并没收到什么反馈,说明他应该没有打开看吧。
她什么都有预感。
只是在摇摆之间,选择了忽略。
因为她知道,她现在最想要的,是和他在一起。
让她怎么办呢,他是有爱的,但他那份爱是输给她的。
她不是恋爱脑,不是在麻痹自己。
而是知道自己的选择,所以不想为难自己,反而清醒的接受这一切。
许若想了想,回答道:“会告诉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也是从那天开始,许若着手创作新的小说,新文涉及悬疑推理,她常常抱着各种刑侦方向的资料书泡咖啡馆和图书馆,也读了许多同类型的前作,从东野圭吾的作品看到阿加莎。
陈星彻也没闲着,自从翟礼俐牵线之后,他和Felix便熟络起来,这天翟礼俐突发奇想举办什么派对,约他和陆燏来玩,原本没打算去的,听说Felix也去,他俩就一起过去了。
翟礼俐在英国有一所房子,草坪占地面积堪比一个足球场,他们到时派对已经开始了,音乐声很大,男男女女在草地上和泳池边跳舞。
陆燏要了杯白兰地,摇摇晃晃加入他们,几个美国女孩绕着陆燏贴身热舞,陆燏吹了个口哨,却看不出多兴奋,反倒是他平日里那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既不靠近,却也不拒绝,在万花丛中扭得像个鸭。
陈星彻则去找Felix聊天,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人。
翟礼俐一袭紫红色的礼服,高跟鞋上的碎钻在夜光下细闪,手握潋滟的香槟,站在一群女生里言笑晏晏推杯换盏,披肩的卷发,上挑的眼线以及秾艳的红唇,将她骨子里那份性感妩媚放大数倍,一肌一里都妖娆婀娜,光彩照人。
她朝陈星彻比了个手势,说Felix在屋里呢。
陈星彻朝她举举杯,示意知道了。
他走进玻璃房,扑面而来的香味差点让他懵了几秒,翟礼俐不知什么时候在屋里安装了旋转小火锅,一群老外坐在两三米长的桌子边,人人左手一只酱料碗,右手一副长筷子,对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小火锅两眼放光。
陈星彻走过去,手搭在Felix肩膀上,用英文说:“你好。”
Felix转身,嘴巴又红又肿,脸也红成一片,再看他面前的小火锅,全是红油。
他笑:“Sirius你来得正好,ivy以前经常说火锅好吃,我这次终于尝到了,你们中国的火锅太好吃了!”
ivy是翟礼俐的英文名。
陈星彻说:“喜欢你就多吃一点。”
后来,Felix吃饭,陈星彻就在旁边同他聊天,介绍中国美食,期间陈星彻见Felix筷子用得乱七八糟,还教他怎么正确使用筷子。
Felix吃完之后,要了杯白葡萄酒,和陈星彻到草坪上边走边闲聊,他一笑:“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拍美食纪录片了。”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中国的食物太美味了!”
陈星彻笑着摇头:“我想拍的不仅仅是食物,还有人文和传承,一道食物具有地域性,中国每个省甚至每个市每个县都有它不可替代的当地美食,这是一种文化,也是一种乡愁。”
“我们中国的历史上下五千年,刚才你吃的火锅也已经有近两千年的历史了,其实这就是传承的结果,我们的文明遭受过炮火却从未中断,几千年前古人们吃的美味,到今天仍然被我们品尝着,这难道不值得拍出来吗?”
“当然,比起一道名吃,我更想拍的是专属于某个人的某样拿手菜,小时候我和父母到山上摘樱桃,午饭在山民家吃,老奶奶用最传统的土泥灶台和大铁锅为我们做饭,没有肉,只有地瓜藤,土豆丝和蒲公英,但这样的素菜也很美味,我妈妈边吃饭边和老奶奶聊天,听她讲述一生的故事,听她说一年四季都种些什么菜,吃什么粮食,我很想拍这样的故事,平淡,贫穷,安静的一个人,一日三餐,是一天的生活,也是一辈子的生活。”
“……”
陈星彻和Felix漫步在草坪上,却游离在热闹的人群之外,陈星彻讲述他的热情和梦想,而Felix则专心致志地聆听着,从未打断。
直到陈星彻说完,Felix才开口,却是讲出一句让陈星彻很意外的话。
他说:“我以为你是那种嚣张放浪的人,却没想到你这么温柔深沉。”
陈星彻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这句话。
他身上确实有肆意张扬的一面,他喜欢酣畅淋漓的打一场篮球,喜欢骑马驰骋在草原,喜欢在山路上飞驰电掣的玩滑板,喜欢把车飙到最快速把音乐放到最大声,也喜欢弄红最爱的女孩的脸,和她随时随地接一场让人面红耳赤的吻。
但每个人都不止一面。
梦想是放在心中,不能轻易宣之于口的东西。
它本来就是深沉的。
他始终认为,太拘谨胆怯的人拍不出好东西,但不够细腻丰富也不行,恰好他足够胆大也足够恣肆,也还没缺乏感知力和共情心。
陈星彻吹了下额前碎发,颇具少年意气,张扬一笑:“多谢夸奖。”
Felix说:“既然你已经有想法,不如试着拍摄,我可以介绍几位朋友给你。”
“哦,我等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陈星彻和Felix碰了下杯。
二人边喝酒,边聊专业上的事情,走着走着就来到泳池边。
陆燏正和一韩国人面对面飙舞,旁边男男女女起哄吹口哨大笑鼓掌,跳了一会儿,陆燏开始“划水”,眼看处于下风,翟礼俐趁他闭着眼梦游似的晃悠时,一脚把他踹进泳池里,大骂:“你他妈居然敢输给思密达?!”
陆燏呛了几口水,边咳嗽边从水面上浮上来,对翟礼俐比中指,骂了几句国粹。
翟礼俐看他那狼狈样子不免哈哈大笑,陆燏从池子边缘爬起来,龇牙咧嘴的去掐翟礼俐的脖子,大家都在旁边看热闹起哄。
陈星彻忍不住喊了句:“你俩给老外展示一下中国功夫呗。”
Felix在旁边笑,又说:“第一次见你,你和ivy一起出现,我以为你们是一对,但现在我感觉ivy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这句话让陈星彻忍不住挑了挑眉。
因为翟礼俐是从骨子里就张扬,闪亮,万种风情。如果她是一朵花,也注定要在最高的枝头上摇曳生姿。
比起这样的热情如火,陈星彻更喜欢开在角落的花朵,虽然开在角落,却散发着吸引人去观赏的芬芳,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朵花美丽不输枝头上的那朵,还带着刺,娇而不弱。
陈星彻说:“改天带我喜欢的女孩给你看看。”
Felix说:“我很期待。”
第38章 红发
时间就是这样流淌的。
在派对的欢笑中, 也在升温的天气里。
学校在六月进入期末考倒计时。
那段时间许若忙得脚不沾地,一方面在梳理小说大纲,一方面还要时时刻刻备考, 没课的时候都泡在图书馆里。
日子忙碌, 也充实。
考完试后,恰逢关以宁二十岁的生日, 她当晚和家人一起庆生,第二天又叫上许若和李岁一起去唱K吃火锅。
她列了个二十岁的心愿清单:一、亲手给自己做一个蛋糕;二、给贫困地区的女孩捐卫生巾;三、剪头发。
其中前两个生日愿望都在她生日当天完成,只剩下最后一个染发的心愿还没实现。许若和李岁陪她去理发店,当她对理发师说出“我要剪到耳朵上面”的时候, 她们才明白为什么剪发这种小事也要写进心愿清单。
剪发意味着从头开始。
许若想了想, 对Tony老师说:“我也想弄弄头发。”
李岁本就惋惜关以宁长发落地,闻言,音量提高八度,问:“你别说你也要剪个假小子头哦!”
许若笑说:“没有啦,我想染发而已。”
李岁狐疑地望着她, 问:“染什么颜色。”
许若想了想说:“还不知道, 等会我要好好选一下。”
李岁不自觉用手指卷了卷自己垂于胸前的头发。
关以宁在镜子里看她, 笑问:“要不你也染一个?”
李岁把头发一甩, 说:“差点就心动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发型,你俩没发现我连长度都没变过么。”
许若眼眸一亮,这才注意到, 不仅是头发的颜色和长度,甚至连刘海也是一模一样, 是扎起头发后,微微有弧度的八字刘海。
关以宁问:“你不腻呀?”
“有时候也有点儿, 高一的时候剪过一次刘海,剪完之后就后悔了,所以我还是愿意保持原样。”
李岁解释着,又很快掀篇,问:“我想去隔壁买杯咖啡,你们都喝什么。”
许若说:“冰美式。”
“我要拿铁,半糖。”关以宁说。
李岁很快离开理发店,然后许若去挑选发色。
她最终选了个橘红色,头发也要漂过才上色,这个过程让许若差点打退堂鼓,因为实在太伤头发了,不过为了陪关以宁,她还是不后悔这个选择。
最后头发还没做完天却已经黑了,李岁先离开,陆燏今天回国,她要卡着时间去接机。
陈星彻和陆燏坐同一班飞机回来,但陈星彻的家庭观念很强,通常都会被家里人接走,先回家给爷爷报平安,许若看了眼手机,默默计算着陈星彻飞机落地的时间。
旁边的关以宁正在左左右右地照镜子,她将一头及腰长发剪成了很短的学生头,新添一层薄薄的齐刘海,很像民国时期的女学生,不丑,反而很灵动,只是第一眼会有点认不出,感觉很不像她。
而许若的橘红色长发,好似天边的流霞丝丝散落,自由热烈,而又浪漫温柔,很衬她盈盈白皙的肤色,放大了她气质里原本很淡的娇媚,哪哪儿都透着柔情似水。
二人走出理发店,浑身还散发着理发店的气味。
陈星彻给许若打了个视频电话,许若想了想没有接,发短信问他:【怎么了?】
他告诉她:【我落地了,在往外走。】
从机舱到大厅这么短的距离都要先打给她,许若心里甜的紧,却回:【好啦,走路别看手机。】
摁灭屏幕,再抬头,只见关以宁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开玩笑说:“是不是想等他亲眼看到你的改变,然后把他迷死。”
许若笑着拧关以宁的脸,说:“就你聪明……”
后来打打闹闹走到地铁站,关以宁打算去许若家蹭饭,许若对此见怪不怪,就一起回家了。
等到她们说说笑笑回到家,才发现玄关处原本为关以宁准备的拖鞋没有了,而鞋架上,多了一双女式帆布鞋。
许萧带女朋友回家了。
这是许若第一次见到这个叫王超男的女孩。
她早在之前许萧的讲述中得知,这个女孩,是从贵州大山走出来的学生,是那个村子里二十几年来唯一走出来的寒门贵女。
她家里有六个兄弟姐妹,她排行老五,母亲在生下最后一个弟弟的时候难产去世。
许萧说,她本来的名字叫王招娣,上大学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名字改了。
许若曾经对许萧会一见钟情难以置信,怎么都觉得他是个日久生情的人。
许萧说,他第一眼看到王超男的眼睛,就再也忘不掉了。
直到此刻,听到动静之后,许萧拉着王超男的手来到门口。
许若看到她的眼睛,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许萧会对这个女孩一见钟情。
王超男是一个长相身高都普通的女孩,打扮也不够时髦,但是那双眼睛大大的亮亮的,让人想到希望工程宣传图上小女孩的眼睛。看人时,她会像只初生的小牛犊,真诚直接,还带着几分警惕,会让人觉得倔强,能从她身上看到任凭大风过境,却扎根地底,不屈不挠的气质。
许若不得不承认,她有点被这个女生打动了。
于是她下意识看了眼关以宁。
关以宁站在那,像被定住了,呼吸很轻,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王超男。
王超男一会儿看看许若,一会儿又看看关以宁,最后把目光落在关以宁身上。
许萧一脸震撼,问:“我天,你俩这是戴的假发,还是?”
吴佳蓉从厨房走过来,笑说:“宁宁也来了呀,太好了,正好你叔叔钓了你最爱吃的小龙虾,你留下一起吃啊。”说话间走到门口,一看关以宁和许若的头发,吓得后退一步,问,“我天,这还是我认识的人吗?!”
关以宁久久没回神,许若碰了碰她的后腰,她才动了一下。
她垂眸,却看到许萧和王超男紧握的双手,以及手指上的情侣对戒。
她对吴佳蓉笑:“姨姨我不吃了,我妈妈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说着,头也不回往外走。
许若说:“我去送送她。”
她追上去,走到电梯口,关以宁突然转身,猛地抓住她的手,笑着说:“你快回去陪你嫂子吧。”
嫂子这个词,就像一把刀,插进心窝又猛然抽出。
许若痛苦极了,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淡淡看着关以宁。
关以宁却为了不让许若发现什么,嘴唇越扬越弯,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笑得格外阳光灿烂:“回去吧,拜拜。”
许若眼睁睁看着关以宁进了电梯,又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合上。
这才敢流露出担忧和心疼的表情。
许若发了会愣,再进家时,只见吴佳蓉和许君山一起在厨房做饭,而许萧和王超男在客厅开着电视,逗猫玩。
许若暗自观察着王超男,这是个和关以宁从里到外完全不同的女孩。
一个如杂草般有生命力,一个却像温室花朵。
一个把坚韧果决写在眼神里,敢于抗争命运,一个却内敛细腻,对谁都是礼貌而温柔的。
许若很理解许萧为什么会被王超男这样的女孩吸引。也很理解为什么关以宁会爱上许萧。
三个人的电影,有一个人注定不会有姓名。
她只是有点可惜,可惜许萧大概永远也不知道,有个女孩曾为他将满头长发悉数剪落,曾为他喝得酩酊大醉,还为他隐藏起一个盛大的秘密。
许若想了想,没去客厅,而是先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可是刚到厨房门口,吴佳蓉就把一盘水果往许若怀里一怼,说:“来来来,我欧美血统的女儿,把水果拿给超男吃。”
许君山当时正往烤鱼上撒香菜,察觉到人影,回头瞥了一眼,没当回事又转过去,却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又猛地转回来,问:“我的天,许若,你这是假发还是真发。”
说着就要上手去拽许若的头发,被吴佳蓉一巴掌打掉:“别碰她,你手上还有香菜呢。”
“我忘了不行啊!”
“你还理直气壮?”
“……”
厨房里父母拌起嘴来。
许若摇头失笑,去送水果。
她把水果放到茶几上,对王超男礼貌但客套地说:“应该还要等会儿才能吃饭,你先吃点水果垫垫。”
王超男看许若一眼,也不笑,眼睛亮亮地说:“谢谢。”
许若感觉这是个对陌生环境会警惕的女生。
她没回应这句感谢,而是问许萧:“哥,你怎么突然就带来了。”讲到这,她才发现她不知道要怎么称呼王超男,就问,“我该怎么称呼呀……”
许萧抓了一颗荔枝给王超男,说:“你叫姐就行。”又说,“她回家的票卖光了,我就心血来潮带她回家了,反正早晚是要来的。”
这样的话,放在别的男生口中讲出来,会有几分肉麻,但许萧说得认真,像在答题。
王超男接话说:“不好意思,我来得很突然,没有给叔叔阿姨,还有你带礼物。”
许若这才注意到,王超男讲话时还有微微的口音,讲话时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语气认真到略微严肃。
许若第一次朝她笑了一下:“没关系的,我们都很欢迎你。”
她没理由不友好对待哥哥爱的人,相信这也不是关以宁乐意看到的。
这天晚上,许若和王超男聊了几句,不算热络但足够礼貌,她发现王超男的个性很有魅力,她学习刻苦,是个数学大神,爱好却是摇滚,还喜欢打乒乓球和看人家修马蹄。
待人接物上,王超男也真诚到朴实,吃完饭后她会抢着刷碗,晚上甚至说什么也不肯和许萧同住,即便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却还是会在意家长的看法,于是许若只好收留她。
王超男睡觉很快,一沾枕头就睡死了。
许若这才抽出时间,想和陈星彻道句晚安,她的手机还放在包里,而包挂在门口,她去拿手机,却看到上面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陈星彻打来的。
许若眼皮狂跳。
这会儿家里人已经全都睡了。她躲到阳台上,拨打回去。
陈星彻秒接通,许若还没来得及张口,那边就传来一道冷到冰点的声音:“下楼。”
许若被这两个字钉在原地。
王超男还睡在她的床上,如果现在离开,很容易被发现,但那一刻许若什么都没有考虑,就想去见他。
于是她披个外套就出去了,连拖鞋都没有换。
离开单元楼后她一路狂奔,越靠近小区门口,她的心跳就越大声。
出了小区大门,她一眼就看到靠在大G车门旁边的他,字母印花黑T,戴着手表的那只手夹着根烟懒懒垂下,尽管在低气压中,也给人一种散漫不羁的感觉。
他们已经四五个月没见。
许若顿住脚,看着他。
他没察觉。
她的胸口因为奔跑而剧烈起伏,她感觉好激动好激动,没见到的时候思念是可以压抑的,但是再见,反而思之如狂,怎样平息都不行。
或许这是异地恋最特别的体验。
总在一次次的分离中更渴望彼此,每次再见时感情总会更加热烈。
许若扬起一抹热烈的笑,大声喊:“陈星彻!”
陈星彻浑身僵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几秒后他偏头,向她看过来。
许若看到他的眼神明显亮了亮。
就像他指间的烟星骤然亮了一下似的,浓重漆黑的夜也被灼烧。
风没来由变得狂野。
树梢在动,弯成一片。
许若笑着,张开双臂,朝陈星彻飞奔而去。
陈星彻原本冷冷的,看着她跑过来,半点反应也没有。
直到她还差三步就要扑到他怀里,他突然散漫一笑,眼角眉梢那叫一个浪荡,将手里的烟往地上狠狠一砸,张开双臂接住了她,深深抱紧。
许若把脑袋往陈星彻怀里蹭了蹭,很乖觉的先道歉:“不好意思,我哥哥的女朋友来了,我忙起来就忘记你今天回国。”
陈星彻嗅到她头发上还没散去的染发膏香味,将她推开一点,问:“怎么染头发了。”
许若仰着脸看他,却没说为什么,只是问:“好看吗。”
陈星彻眼眸渐深,单手钳住她的下巴,上下扫视一圈,答非所问:“我等了你四个小时。”
陈星彻敛去了笑意。
许若也不笑了。
陈星彻睨着她,臭着一张脸:“你是我祖宗,如果不是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儿上,我早就对你发火了知道吗。”
所以,是好看的。
许若又扬起唇。
陈星彻却拧了拧她的脸蛋,眉头一扬:“笑什么笑。”
许若更想笑了,她好喜欢他孩子气的样子,忍不住踮脚亲亲他。
刚要收回。
却被他揽着腰扣紧,撬开齿关,时轻时重地亲吻。
……
这一晚的陈星彻无疑是意乱情迷的。
许若橘红色的长发在酒店白色的床单上铺开,他在上面撑着手臂看她,他会看着她的眼睛说她漂亮,会让她的头发缠绕着他的手臂。
他也会让她在上面,看她跃动时长发晃荡的样子,他会发狠直到她的眼睛和她的头发一样红,他会把手指插进她的发丛中,从头顶到发梢慢慢地捋,他会带她到浴室,在镜子前拢起她的头发,让她看清自己那深陷其中的表情。
第39章 醋王
凌晨四点钟, 酒店浴室里响起冲水声。
玻璃墙上氤氲一片雾气,她的手伏在墙上,不一会被他的手掌覆盖。
从浴室出来之后, 许若把睡裙重新套上。
陈星彻胡乱擦着头发, 见她换衣服,问:“你要走?”
“嗯。”许若没打算睡, 心里惦记着卧室里还有个人,要是被发现就尴尬了,正想悄悄溜回去。
陈星彻将手里的毛巾往椅子上一砸,揽住她的肩, 先在床沿坐下, 顺势把她拉到腿上,紧箍着她,偏头问:“睡完就跑?”
许若被她箍得快喘不过气,笑着推他:“我哥女朋友和我一起睡,我偷跑出来, 被她发现就麻烦了。”
“那怎么了?”陈星彻哼哼唧唧地耍烂脾气。
许若:什么叫那怎么了?
她大半夜偷跑出去, 和男人在自己家小区外开房, 再开明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恐怕都得吓一大跳吧。
许若起身要躲开他的钳制, 说:“陈星彻你不要诱拐良家妇女。”
陈星彻漆黑的眼眸立即就变得有些锐利,他一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手往里扳她的肩膀,把她往床上带, 她刚沾上床他的腿立刻就压在她身上,又开始很凶很凶地亲她。
她只觉得他在耍赖, 却根本不知道这是依赖的表现。
后来每当许若想走,陈星彻都要拉她过来狠狠亲, 最后收走她的内裤当纪念品,才放她离开。
那时已经快要六点,许若害怕回家被撞个正着,还买了早点回去。
没想到一进门就见王超男揉着眼睛从她卧室出来,一见到她,忙问:“我说怎么一醒来你人没了呢。”
许若害怕的鸡皮疙瘩都在胳膊上爆开,心虚的别开眼,扬扬手里的早点说:“我去买包子了。”
卫生间传来冲水声,吴佳蓉走出来,笑说:“平时懒得起,今天家里来人了知道表现了,还算你有眼色。”
许若吐吐舌头,说:“我要体现出咱们家的温馨,不然超男姐怎么肯嫁过来呢。”
吴佳蓉含笑看向王超男,这下倒是轮到王超男害羞了,低头说:“那个,我去上个厕所。”
“……”
这一关好歹是被许若糊弄过去了。
吃完早饭之后,许萧带王超男去动物园玩,叫上许若一起,但许若拒绝了。
许君山钓了好多小龙虾,昨晚没吃完,桶里还剩好几斤,她到厨房把这些小龙虾装袋,给关以宁打电话,准备给她送过去。
关以宁提议把小龙虾拿李岁家饭店去,让李岁家厨子给加工一下,一起吃顿饭。
那个时间,陈星彻还在酒店睡着。
他回笼觉睡到下午一点,在空旷的大床房醒来,太阳穴胀胀的,他闻到熟悉的酒店味儿,有几分老化的空调在嘶嘶冒着冷气,窗帘遮挡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
他伸手下意识摸了摸旁边的枕头,空的,掌心却沾上一根长发。
他赤脚下床,拉开窗帘,才发现对面的大楼折射出明黄色的,独属于午后的热烈暖光。
他捻了捻手上的橘红色长发,伸了个懒腰,捞起手机给许若打电话。
许若这次接得倒快,问:“你醒了。”
陈星彻“嗯”了声,边往卫生间走边说:“饿了。”
路过电视机前,把长发轻轻放在桌子上。
许若说:“我和朋友在吃饭。”
陈星彻问:“谁。”
“关以宁和李岁。”
与此同时听到旁边有人讲:“你叫他来啊,一起吃嘛,热闹。”
“就是,让他喊几个帅哥来呗。”
“……”
陈星彻拧开水龙头,把手机开免提放一边,只听许若好一会儿没说话,全是旁边两个女生在争执。他洗了几把脸,声音懒散:“谁让喊帅哥啊?”
许若深呼一口气,看了眼关以宁,哭笑不得说:“要不你叫几个过来?”
陈星彻关掉水龙头,对着镜子一笑:“等着。”
半小时后,陈星彻,陆燏,赵杭,宋叙西四个人先后出现在李岁家的饭店。
许若三人在大堂吃四人桌,空出来的那个位置用来放包包,麻辣小龙虾配啤酒,外点干煸辣子鸡、回锅肉等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川湘菜,正吃到兴起。
察觉门口有人来,面朝外的李岁先站起来,撑着桌子笑:“你们来这么快。”
许若和关以宁转身,看了他们一眼。
为首的陆燏刚换了新发色,一头招摇邪佞的白毛,黑衬衫,领口的纽扣没系,露出一个剔透的翡翠弥勒佛,咬着烟,眼皮半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走路都像是在飘。
走近了,他把烟弹到地上踩灭,伸手揽过李岁的肩膀,李岁意会顺势靠近他的胸膛,他亲亲她的鼻尖痣,就这么揽着她上了楼。
陆燏后面跟着赵杭,一身运动装,精神又随意。
他一进门,果不其然就开始讨论许若的发色,他因为之前送过关以宁回家,对关以宁熟悉一点,又问关以宁为什么要把头发剪短,两个人边闲聊,边往楼上包间去。
陈星彻宋叙西和陆燏赵杭拉出了段距离,大概两分钟后才并肩走进店里,两个人都打扮低调却好看,宋叙西还戴渔夫帽和口罩,整张脸都藏起来,毕竟是个公众人物,不想多引目光。
他俩进门之后,先到饮料柜里拿东西喝。
宋叙西拿完就先上楼去了,陈星彻挑了半天,最终拿了罐可乐。
他边往许若这边走边单手打开易拉罐环,人还没到就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撩了撩许若如霞的长发,说:“咱们也上去吧。”
许若笑着说:“嗯,我专门等你一起呢。”
陈星彻登时笑了,低头要亲她。
许若躲着往楼上去,他在后面拉拉扯扯的,不让她逃。
楼梯上了一半,突然有人喊了声:“许若。”
陈星彻和许若一起回头,只见一身西装,手里还拿着公文包的沈辞从门口走了进来。
“还真是你呀,我差点没敢叫人。”沈辞看着许若橘红色如瀑的长发,满眼是掩不住的赞许,“以为你的气质只适合深色系,没想到什么风格你都能驾驭。”
许若朝沈辞走近几步,低头将一绺头发掖到耳后,笑说:“谢谢学长。”又问,“学长你这个暑假没回家吗。”
“我在这边实习呢。”沈辞笑着,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露出不常见的羞赧神色,“我穿这样很奇怪吧,有点显老。”
许若微愣,很快说:“没有啊。”
沈辞说:“我穿不惯这种衣服,还是T恤舒服。”
许若安慰道:“学长你是少见的不会把西装穿成卖保险感觉的男生,好看的。”
沈辞闻言,明显放松很多,笑说:“好吧,那我以后多穿。”
“若若。”
楼上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陈星彻居高临下站在那,淡淡的目光睨着许若,眼神说不出是什么内容,有点倨傲,也有点懒散。
他第一次这样亲昵的叫她的名字,话落之后,伸出手,示意她来牵。
许若被这句“若若”叫的六神无主,傻子才会察觉不到某人在宣示主权。
她失笑,对沈辞说:“学长,我先上去了,你慢慢吃。”
沈辞看了眼陈星彻,敛眸掩盖一闪而过的落寞,很快坦荡大方地笑起来:“去吧。”
许若疾步走向楼梯,还差三个台阶走近他时,她就伸出手,他往前低低身子,一把抓住她的小臂,又转动一下自己的手腕,将她的手掌和他的掌心紧贴住,而后手指穿过手指,十指紧扣,就这样牵住她,密不可分。
做完这一切,陈星彻往下扫了沈辞一眼,淡淡的,只短暂停留一秒钟,不语,转身上楼。
沈辞目送许若和陈星彻上了楼。
服务员走过来问他要吃什么,他想了想说先不用了,很快离开饭店-
许若上楼之后才发现,二楼原本是李岁一家的生活区,但因为陆燏常来,他吃饭又不像陈星彻那样喜欢热热闹闹在大堂吃,李岁的妈妈就单独收拾出一间房来当包间,属于陆燏特供。
那是在二楼的一间临街的房间,逼仄却干净,梧桐树的枝叶枝枝蔓蔓摇曳在窗前,空调因为老化而泛黄,开到十六度才勉强凉快。
进门之后,陆燏和赵杭在点餐,宋叙西对李岁妈妈说:“给我弄一份蔬菜沙拉就好。”
李岁妈妈连连点头:“好的,我知道你要身材管理的嘛。”
陈星彻落座,问:“有什么现成的吃的吗,饿死了。”
李岁妈妈说:“要不先上一份汤,你先垫垫。”
陈星彻说:“行。”
“鸡蛋汤还是酸辣汤?”
“酸辣汤吧。”陈星彻说,又敲敲桌子,不耐烦地对陆燏说:“烟。”
陆燏怔了怔,嘴上的烟,掉了截烟灰下去。
他半天才笑出来,一哂:“陈大少爷你怎么回事。”
宋叙西一瞧,神色变了变,靠着椅子,懒洋洋看戏。
陈星彻眉头淡淡地蹙,又敲敲桌子,对陆燏说:“让你给你就给。”
许若看着他。
陆燏朝陈星彻扔来一支烟,又把怀里的打火机放转盘转过去。
陈星彻拿起烟,刚放到嘴巴上,突然感到腿上一热——许若用她那只柔若无骨的温软手掌,碰了碰他的腿,又晃了晃,哄人的样子。
陈星彻斜睨许若一眼,眉眼有几分冷淡,锋利感十足。
许若却春风和煦的笑,就很宠很哄。
于是他这块坚冰也就融化了。
停顿几秒,他把嘴上的香烟拿下来,丢到一边,说:“算了。”
宋叙西眯起眼,感觉这样的一幕以前很难想象。
陆燏瞥许若一眼,有几分嫉色,冷淡哼道:“也是有人能治住你了。”
这时李岁妈妈端来一砂锅酸辣汤,陈星彻懒得跟他们扯皮,打开餐具准备垫垫肚子。
李岁妈妈说:“还是老样子,香菜,醋之类的都没放。”
陈星彻边涮碗筷,边道了声谢。
他伸手盛了碗汤,原本要端到自己面前,突然想到什么,又突然一拐弯,把碗放在许若面前。
许若本想说我不喝。
谁知话还没说出来,就见陈星彻拿起旁边的醋,往碗里一倒就是半碗。
许若忙说:“太多了。”
陈星彻歪歪头看着许若,冷着脸,哂笑:“多吗?”
“……”许若先是怔了怔,很快就明白他什么意思。
她还就真的用汤匙舀了勺那碗“酸酸酸酸酸酸酸酸酸酸辣汤”,小抿一口试探,嗯,果然是很酸很酸的,她只是沾了一小口就没控制住表情。
陈星忙把她手里的汤匙夺过来,问:“你怎么这么傻,让你喝你就喝,毒药你也喝。”
许若漾起酒窝笑:“我尝尝你有多在意啊。”
陈星彻懒懒一嗤,颇有搬起石头打自己脚的感觉。
他定定看她两秒,端起那碗全是醋的汤,仰头喝了一口,咽下去,面无表情说:“还不够酸。”
这碗汤已经很酸,可还没我心里酸。
他的意思是,他远比她以为的要在意。
许若不自觉弯起唇,是什么心情呢,用幸福来形容似乎也不对,因为这种感觉要更轻盈一些,应该是甜蜜吧。
这一刻是很甜很甜的。
李岁妈妈出餐很快,七嘴八舌聊了几句天的功夫,桌上的菜就摆满了。
大家久违地聚在一起,只可惜没吃几口,宋叙西就被经纪人的电话叫走,陆燏好久没见李岁,桌下没少揩李岁的油,搞来搞去自己先受不了了,正巧他的车就停在下边,搂着李岁也离开了。
饭才刚开始吃,人就走了一半,赵杭有点坐不下去,问关以宁要不要去打保龄球,关以宁从没打过,就说好。
明明是赵杭和关以宁先走的,结果赵杭临走前,还在骂骂咧咧说你们有对象的人没一个好东西,陈星彻把筷子当飞镖往他身上插,笑骂他还不快滚,最后赵杭溜得比谁都快。
大家都走了,陈星彻和许若也没再继续吃。
他们开车去兜风。
驶出喧嚣的闹市,驶入阳光炙烤的高架桥,冷气调低,而音乐声调大,伴随着《Love You Like a Love Song》的律动一路疾驰,往郊区的山路上开,蜿蜒狭窄的山路一圈一圈环绕在大山周围,路边的树枝偶尔会刮到玻璃,麻雀不时掠过,山野中到处蔓延着盛夏的希望之绿。
车子最后停在可以俯瞰城市的瞭望台。
许若感受着风,眺望座座楼宇,而陈星彻则偏头看她。
许若察觉到他的注视,转头看着他,总感觉他有话要说,就问:“怎么了。”
陈星彻也没隐瞒,直白告诉许若:“我这个夏天不能陪你了,要去拍纪录片。”
许若有点惊讶,旋即又想到毕业那天,他提及的梦想。
他说,他要拍出最好看的纪录片。
这事看似很具体,可仔细想想,又似乎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说要做自己。
于是就真的做自己了。
生而为人,注定会被各种各样的人情或世故裹挟,所以,没有任何一种英雄主义比坚持做自己更值得敬佩。
许若的心里顿时澎湃起来,她只说了一句话:“我支持你啊。”
陈星彻听完,从背后拥住许若,将下巴轻轻放在她的颈窝处,闭上了眼睛,说:“那让我多抱会吧。”
第40章 奔赴
那天陈星彻和许若在山上聊了许多, 他会很用力很用力的拥抱她,也会很轻很密的亲吻她。
下山之后,陈星彻离开京市, 去重庆拍摄纪录片, 而许若继续整理小说大纲,查资料, 又去外婆家小住几天,和许君山一起去钓了一次鱼。
王超男在家里住了小半月,和吴佳蓉相处得特别融洽,七月底的时候, 全家人一起给她过了次生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萧心疼得什么似的。
不过最让许若印象深刻的是生日当晚,她半夜出来上厕所,只见王超男跪在阳台上,嘴里像念咒语一般说着什么, 她差点没被吓得魂飞魄散。待听清王超男说的话时, 又忍不住泪眼婆娑——王超男告诉已故的母亲她过得很好, 遇到了很好的爱人和新的家人。
真是笨拙而又包含真心。
至于其他人……陆燏和李岁小吵了两次, 但不出三天又和好,感情依旧稳定。
关以宁和赵杭渐渐熟悉起来,竟成为很亲近的死党,经常约出去玩, 许若旁敲侧击,问关以宁是不是对赵杭有意思, 关以宁笑说“谁说玩得好的异性就一定要在一起”,许若也就不再问了, 只要她能开心就好。
而最令许若意外的是,宋叙西暑假播出的仙侠剧竟然爆火,作为暑期档最火的电视剧,男主角的人气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他的社交平台仅在剧播期间就涨粉七百万,条条微博都点赞过百万,商场上开始挂起他的广告牌,出去吃饭时都能听到路人在讨论他的名字。
某天晚上,许若洗完澡出来,正巧看到吴佳蓉和王超男在看宋叙西演的电视剧,她扫一眼,说这个人我认识,她们回一句,我们也认识,这么火谁不认识,许若就会有片刻的割裂,恍惚间会觉得认识宋叙西是一种错觉。
陈星彻一走就是两个月。
七夕那天,他回到京市,约许若到餐厅吃饭。
吃完饭过后,陈星彻和许若坐在车里,他把还没有完全剪辑好的片子找出来,给许若检阅这两个月的工作成果。
陈星彻拍摄的纪录片名叫《幸福面馆》,这是一部关于面条类的美食纪录片,他和剧组从重庆到武汉到山西,找了三家名叫“幸福面馆”的店,拍了三个地区不同的面食。
当然,他的镜头又不仅仅对准食物,而是通过食物,引出关于人的故事。
比如重庆部分,就是讲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和她五十岁的残疾人女儿相依为命,以面馆维生的故事。
而陈星彻给她看的片段,也正是这部分内容,粗剪之后一共四十分钟。
许若在看片子的时候,陈星彻就在一旁不声不吭地喝奶茶,可他看似随意,其实一直都在观察着许若的反应。
她是他的第一个观众。
他太看重她的评价了。
许若看了没一会儿就笑了起来,把视频拿给他看,说:“你这里拍得很有意思。”
结果笑着笑着,看到一半的时候,她又突然落泪,陈星彻侧了侧身凑近她,想看她是在看到哪里哭的,往屏幕上扫了一眼,没想到正是他在拍摄时最动容的部分。
他忽然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看懂了他。
他的情感,和她的情感,在这则视频的第二十分钟达到了融合与共鸣。
许若在车上看完了长达一节课的视频,最后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好看。”
陈星彻什么也没说,只是捧起她的脸,许若还以为他会像往日一样吻她,谁知他只是用手掌大力揉她的脸颊,像是揉捏一个胖嘟嘟孩子的脸,只是眼神又沉却又温柔,她被他揉得都快变形了,他低低笑着,终于松开她,却猛地把她揽进怀里,二人之间挤压的没有一丝缝隙那般拥抱她。
晚上回到家,许若临睡前看到陈星彻从来没发表过动态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内容。
一张纪录片的空镜截图。
配文:【她说好看。】
发完朋友圈后,陈星彻到厨房里晃晃悠悠找喝的。
那会儿父母都休息了,楼下一片漆黑,他把壁灯开一半,让屋里稍微亮着昏光,来到厨房之后他也没开灯,打开冰箱,冰箱里的荧蓝光线照亮了他的脸庞,手指在一排饮料中划过,最后选了瓶味全的橙汁。
“咳咳。”身后有声音。
陈星彻转头,就看到赵争妍拿着手机,抱臂靠在厨房门口,一只脚往前伸,还晃悠着,笑盈盈看着他。
他关掉冰箱门,边开橙汁盖子边说:“女鬼吗,怎么没动静。”
赵争妍的笑僵在脸上变得有点凶,撇撇嘴嗔怪道:“少拿你妈开玩笑。”
陈星彻往门口走,仰头喝了口橙汁,察觉到赵争妍还堵在门口,丝毫没有放他过去的意思,他睨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赵争妍挑了下眉头,摇摇手机问:“她说好看?”
陈星彻差点呛了一口,顿时明白赵争妍是看了他的朋友圈才冲出来的,他摞上橙汁盖子,语气如常说:“嗯,她说好看。”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赵争妍倒抽一口气:“不是,这个她是谁啊?”
陈星彻慢悠悠的瞭起眼皮,看着赵争妍,在想该怎么说。
赵争妍扶额,来回踱了几步,蓦然想起什么,问:“上次翟老过来,你在吃饭之前跑出去,不会是去见那女孩吧?”
陈星彻看着赵争妍激动的神色,却是气定神闲的,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微微勾唇,点了点头。
赵争妍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再睁眼,神色变得严肃许多,问:“你快说她是谁,你们谈多久了。”
陈星彻把橙汁瓶子在两只手之间来回倒换,交代说:“许若,你见过。”
他语气别提多随意,赵争妍却怔了两秒,脑海里搜寻了片刻,才找到关于许若这个人的记忆。
陈星彻看赵争妍有一会儿不说话,就要上楼去。
赵争妍这才反应过来,跟上去,问:“喂,你认真的啊。”
陈星彻说:“不然呢。”
“有多认真?”
“……”陈星彻步子顿了一顿,声音才懒懒响起,“我结婚您坐主桌。”
赵争妍怔了怔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由笑嗔:“臭小子你……”-
陈星彻没在京市待几天就开学了。
九月的校园多了许多穿迷彩服的学弟学妹,好似暑假的蝉鸣还未走远,然而秋虫唧唧,却总在提醒,新的阶段已经开始了。
开学以后,陈星彻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剪片子,很多人都说一个纪录片而已,完全没必要拿出奥斯卡最佳影片的精力去应对,又劝第一部片子不要想着做出成绩,就当是经验积累好了。
但陈星彻是那种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自身极致的人。
他真正做到了高中时那篇作文里写得那样:坚定,坚持,以及相信自己。
许若则开始动笔创作她的第二本小说,她这本书有关女性主义,涉及悬疑和刑侦,以及法律、心理以及精神方面的知识,与第一本小说相比,这一次她选择抽走自己的意识,完全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去创作,而这一切都没那么容易。
许若推翻了十几个开头,终于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写完这本书的第一个一万字,而这一万字,则决定了故事整体的基调。越过开头的难关,后面写得倒是顺利,放寒假的时候已经写到十万字。
然后,她卡文了。
用了很多办法也写不下去。
恰好这个圣诞假期陈星彻到山西继续拍摄,加起来也没和她待够24小时,她有点想他,便琢磨着他没空回国找她,她就去英国找他好了。
这一年的春节在许若生日之前,春节一过,她就买了张飞往大不列颠的机票,告诉家人要去找同学玩。
航班当日,吴佳蓉开车送她去机场,路上到处张灯结彩,却没有人气,冬日独有的冷冷清清蔓延在每一条街道。
那时许若因为第一本小说的版权费而变得富裕,不仅学杂费自己全包,过年时还给吴佳蓉买了一条金项链,这次去英国的机票也是自己出钱买的,经济独立似乎是人长大的第一步,吴佳蓉虽然欣慰,但同时又会产生“孩子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怅惘。
一路上母女二人像往常一样聊着天。
直到抵达目的地,吴佳蓉到后备箱帮许若拿行李,许若道别时,吴佳蓉才问:“你去找的这个同学,是男朋友吧?”
许若微怔,想了两秒才点头说是。
本以为吴佳蓉会抓狂的质问她为什么要瞒着家人,或追问那个男孩叫什么家里是做什么的,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或是叮嘱她保护好自己。
但吴佳蓉只是耸耸肩,叹气说:“年轻真好。”
许若愣了愣后忍不住笑弯了腰。
年轻是好啊,可以不顾一切地去爱去试错去痛去领悟,可以奔赴,也可以等待,可以把爱灌入任何容器,捏成任何形状,如果爱一个人没有理由,年轻就是理由,你还年轻,所以去爱吧。
许若一下飞机,就被陈星彻接走了,驶出停车场的时候,她看到停车计费的时间是两小时。
她的心微微颤了下。
偏过头,她注视着陈星彻的侧颜,他还是留着一样的头发,眉毛锋利,睫毛浓长,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飞行夹克,松松垮垮的工装长裤,黑色的AJ,酷而洒脱的打扮,帅的漫不经心。
察觉到许若的目光,陈星彻转头也看了她一眼。
女孩的大眼睛像初见时一样清澈,里面没有一丝浊气,透过漆黑的瞳孔可以看得见他的倒影,她那头橘红色的长发又染成了黑色,蝴蝶发夹将头发松松挽着,风清月皎的婉约柔情。
陈星彻的眼神渐渐变浓,方向盘一转,周围顿时发出一声尖锐的轮胎磨地声,后面的车接二连三的急刹车摁喇叭,他恍若未闻,将车子驶入最近的汽车旅馆。
进门,关门,压她在门板上,亲下去。
一气呵成。
再走出旅馆天色已经黑透。
陈星彻驱动车子,问:“晚上吃什么。”
许若说:“我不知道。”
陈星彻伸手捏捏她的小脸,说:“带你去逛超市,想吃什么自己拿。”
他心情很好的样子,泄欲过后的神清气爽。
许若却累得不行,只说了句好,就睡着了。
许若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露天停车场,陈星彻的外套就搭在她身上,而驾驶室里空无一人,她转头看看后座,也没有人,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八点过半,她在车上睡了两个小时。
许若伸伸胳膊,感觉浑身酸痛,解开安全带下车。
正想给陈星彻打电话,只见不远处的路灯下,有个身影颀长的男人站在垃圾桶旁,边看手机边抽烟,他的指尖一点橙红因为冷风呼啸而忽明忽暗,头发被吹得凌乱狂野,屏幕蓝白色的荧光照射在他帅气的面庞,骨相之美因为光影而展现的淋漓尽致。
许若走过去,远远问:“不冷吗。”
陈星彻看到她,先是摁灭了烟,才说:“怕吵着你。”
许若一听心就软了,笑着拉过他还残存烟草气息的手,双手捧着,呵气揉搓,说:“那你也不叫醒我。”
陈星彻反手将她的小手紧握,动作自然的塞进风衣口袋里,边牵着她走,边留给她一个笑容懒洋洋的侧脸,眼睛却瞟着她:“您是因为我受累的,我怎么好意思啊。”
许若微愣,反应过来之后嗔了他一眼。
陈星彻带许若逛沃尔玛。
两个人推着小推车,慢慢走过一排排货架,他给她介绍不同的意大利面的口味,和她一起试吃牛排,她想喝酸奶,两个人冲锋陷阵似的飞奔到牛奶货架栏,对比着日期和口味,选择心仪的商品。
这种感觉倒不像情侣,反而有点像夫妻了。
许若避不可免想到曾经在便利店遇到陈星彻,那会儿他还记不得清她的名字和长相,她会在货架另一边追随他的脚步慢慢走,透过货架缝隙偷看他,每当快要被他发现又会佯装若无其事地转身。
那时候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但又好像过了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