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1
前几个月,甘棠做好准备等待着自己的孕期反应,结果怀了跟没怀一样,她基本没有吃不下东西的不良反应,没有孕吐过,反而吃嘛嘛香。
她由此推测,肚子里的娃肯定也是个小吃货。
甘棠脑子里全是关于宝宝的美好设想,把这件事跟秦屹淮说的时候,男人只笑,眼底透过一抹担心。
他请了几个人专门照顾她,那个厨师还是叫了过来,甘棠全权交由他处理,什么也没说。
甘棠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肚子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穿宽松裙子跟以前有很大差别。
家里的鞋一律换成平底鞋,小高跟基本被她扔去了衣帽间。
甘棠体重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她跟宝宝能吃能喝,孕期没有瘦过,孕前96斤,孕后105斤,算得上在一个合理范围内。
每天早上起来,她都要上称,并且自拍,在小本本上记录自己每天的变化。
秦屹淮把自己作息调得跟她差不多,每天晚起一小时,晨跑改为室内锻炼,晚上陪她散散步。
某天清晨,甘棠不施粉黛,光着脚站在体重计上,低头看双人体重时,嘟囔道:“你以前不是很忙吗?每天在公司带几个小时能行吗?”
秦屹淮洗漱完,顺便帮她挤好牙膏,清沉的声音从盥洗室里传来:“公司离了我还会转,要不然我请那么多人干嘛?”
甘棠眼睛眨两下,又开玩笑说:“那会不会有人扣你工资?”
秦屹淮穿好衣服,边系扣子边从盥洗室走出来,坚实胸膛从后面贴着她,抱住她的腰,在她耳侧亲了一下,酥麻低沉的嗓音弄得她耳边有些痒:“不会,我是老板,只有你会扣我工资。”
甘棠在他怀里笑。
秦屹淮轻柔抚摸她肚皮,又亲了她一下。
甘棠最近精神头越来越乏,到了时候就会犯困,月份越大,走路速度就越慢悠悠。
宝宝在她肚子里很乖,但她还是不受控制的腰酸,时不时小腿抽筋,半夜怎么睡都睡不舒服,垫个枕头才会好一点,但也没多大用处。
她眼皮子下面不可控制有了一层淡淡的青黑,画个淡妆,不仔细看,基本也看不出来。
总之没什么太大影响。
秦屹淮回家是越来越早,有时候一个礼拜,可能在公司都呆不了三天,能推的局也都推了,现在榆城谁不知道他是一个顾家好男人。
十月中旬,天刚黑,秦屹淮回家,看见甘棠在书房里面,女生扎着丸子头,面前放着台电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自己一个人摆弄些什么,时不时揉揉眼睛,一看就想睡觉。
秦屹淮没打扰她,到了点喊她吃饭。
厨房在楼下,甘棠不爱走楼梯,干脆直接坐电梯下来。
回了家,秦屹淮的一双眼睛基本都落在她身上,他给她盛了碗汤,看她兴致怏怏,出声问道:“今天没去和林瑜听音乐会?”
甘棠孕期情绪起伏变化很大,听见他话语声,精神头上来些,说道:“去了,明天还有一场,下午还要去。”
这是欧阳师姐的音乐会,上一次有事没能开成,这一次她可得好好支持一下。
秦屹淮想也没想,推掉所有事,出声道:“我跟着你一起。”
明天上午她得去产检,自己家医院,不拘什么排队。
甘棠眉眼弯起,小梨涡旋开:“好哦。”
晚上,甘棠躺睡在床上,腰身后面放了一个软枕,面前放了好几本书,是有关于宝宝取名的。
她秀气眉头皱起来,小脸拧成一团,为了取名这件事已经绞尽脑汁。
只要有事情做,她就会停止胡思乱想,心情总能好些。
甘棠听见声音,头也没抬,出声嘟囔道:“秦二哥,男宝你来取,女宝我来取好不好?”
秦屹淮由着她:“都好,腰酸不酸?”
不能提这个,一提就来劲,甘棠哭丧个脸:“好酸,感觉每天都来大姨妈一样。”
秦屹淮不理解这个奇妙的比喻,但他到底心疼她,抬手帮她按摩两下,敛眸问道:“感觉怎么样?”
男人的力度不轻不重,且方法很到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
甘棠确实很舒服,出声指使:“你再往下面按点。”
空旷主卧里,两个主人谁也没说话,秦屹淮任劳任怨帮她做运动。
过了半晌,甘棠半眯着眼,脑子里闪过七八个名字,忽然问道:“乐之好不好?”
秦屹淮正给她按摩来着,扬眉,出声问道:“什么好不好?”
甘棠微转过身,看着身后的男人:“宝宝的名字啊,秦乐之,乐知也行。平安快乐,乐天知命,只要她高高兴兴就好。”
秦屹淮听着她嘟嘟囔囔往外冒的话,出声戏谑:“甘小姐很有文化。”
甘棠察觉他在打趣自己,微抿唇,故作不满,抬手轻拍他一下。
秦屹淮锋利眉间扬着清淡笑意,只要她能平安生产就好。
他会给这个孩子最好的一切。
两个人许久没有夫妻生活,基本每晚都是抱着入睡。
有人指导过睡姿,甘棠侧着入睡,秦屹淮贴着她,将人虚虚抱着。
两个人许久没有过夫妻生活,甘棠刚怀孕时还沾沾自喜,到后面想要,秦屹淮又不给她,十分像个斯文正经的男人。
她没少为这个生过气,不过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秦屹淮亲她哄她两下,她也不好意思再恃宠而骄对他发难了。
今晚圆月高悬,微风吹过,树影浮动。
她面色红润,浑身有些热。
她从没有跟秦屹淮提起过,自己孕早期的时候做的梦是春梦,只旁敲侧击问过医生,听见医生说没事以后倒没放在心上。
但今天又来了。
秦屹淮睡觉很浅,方便晚上照顾她,此时最先醒过来,注意到她的异样。
男人轻轻揉下她的肚子,因为刚惺忪睁眼,声音还有些哑:“怎么了?”
甘棠不说话,只在他怀里蹭,快把人蹭出火来,她也不知道。
秦屹淮以为她又睡不安稳,开始像哄小孩儿一样,有一下没一下轻拍她背。
甘棠双颊泛红,下意识往他怀里靠,像是需要人保护一般,她眼皮子都没抬,咕哝道:“老公,你亲亲我。”
秦屹淮手微不可查顿住,漆黑眼眸借着外面的一缕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圈。
察觉她应该状态不太好,男人犹豫两下,没压着她肚子,扫过她细腻唇瓣,扣着她后脑勺开始浅吻。
熟悉的男性气息包裹住她,甘棠还以为是在梦里,顺从张开嘴让他往里亲,直到男人呼吸越来越重。
甘棠朦胧睁开眼,对上男人暗沉的眼睛,她的心惊了一下,没敢出声。
秦屹淮只是送开她嘴唇,抬手在她唇瓣摩挲两下,温柔看着她,声音喑哑:“醒了?”
甘棠脸烫得剧烈,身体往他怀里缩,不知道说什么,干脆细如蚊蝇“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为什么怀孕以后她这么想要,问了两次被他拒绝又不好一直再问,显得她跟欲求不满似的。
两个人的呼吸在黑夜中显得绵长,好一会儿,甘棠深呼口气,耳尖粉红,伸手往下面探去。
秦屹淮察觉到,不禁皱眉,有力的手臂不轻不重握住她手腕,意思很明显,不让她往下。
甘棠鼻子轻拧,但扔不放弃,抬起脸,亲亲他下巴,撒娇道:“秦二哥,我想要。”
秦屹淮薄唇在她唇角亲了一下,哄她:“睡觉,这么晚了,宝宝还要睡呢。”
一室静谧,听见他的话,甘棠有些委屈。
什么都以宝宝为先,她的需求怎么办?她就是想要,她有什么办法?
而且孕期也不是一定不能做,她都被养回来了。
一秒两秒,他的胸膛沾染上一抹湿润,布料贴在他皮肤上,温热,却滚烫。
秦屹淮开灯,看见她小脸上挂了两行泪,抽抽搭搭,又不发出声音,平白叫人心疼。
“怎么哭了?”秦屹淮帮她擦过脸上湿润。
她眼泪擦了又流,看上去可怜兮兮,一句话都不说,叫人心焦。
他低声问她:“明天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做?”
甘棠别扭劲儿起来,捧住肚子,抬腿轻轻蹬他:“不是这个。”
明明就是这个,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矫情,心里堵着气,只能撒他身上。
秦屹淮顺从揭过这茬:“那是不是腿酸了?”
甘棠扭捏劲儿上来,吸下鼻子,只想跟他作对:“也不是这个。”
情绪上头的人是不能哄的,越哄她越来劲,但有些人就是可以获得无限偏爱。
秦屹淮只是不厌其烦帮她擦掉眼泪,冷静看着她:“那是什么?你不跟我说,我会心疼。”
两厢对望,寂静良久,甘棠眼泪慢慢消下去,乱擦下鼻子,胡诌了一个借口:“我想吃栗子糕。”
秦屹淮峰眉微挑,问他:“现在?”
甘棠指了指自己肚子,杏眸盈着水,有点不好意思,点头补充道:“它想吃。”
本来只是一个借口,但“栗子糕”这三个字说出来,仿佛自带一股魔力,她真的吞咽下口水。
秦屹淮最后捧着她脸亲了一下:“等着,我去给你买。”
午夜十二点,外面寒凉寂静。
甘棠看着他真打算起身,理智回归,拉住他:“算了吧,它也不是很想吃。”
“它不想吃,但你想吃。”秦屹淮腕表已经褪下,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思忖道,“待会儿别馋得睡不着觉了,应该还有店没关门,我出去看看。”
孕期脾气反复,他能理解,毕竟她怀着孕就很辛苦了。
附近有一家蛋糕店,秦屹淮用了快一个小时,买到一份新鲜的栗子糕。
甘棠很想撑着别睡,但是瞌睡困意袭来,等秦屹淮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男人看着手里拎着的盒子,什么也没说,任劳任怨,将它放在桌子上。
他脱下衣服,从背后抱紧她,折腾一会儿,两个人终于都进入梦乡。
隔天,栗子糕的魔力对她已经消了一大半,甘棠看见桌上东西,还是留了肚子吃完。
两个人定期去产检,胎心,激素,指标都正常。
他们再一次见到了孩子在她肚子里的样子,健康,窝成小小一团,还会动。
秦屹淮看上屏幕上的影像,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甘棠的手,两个人都无比满足。
做完B超,甘棠坐在桌子前,听医生讲话。
医生是个约摸五十来岁的和蔼女人,知道这是他们医院的千金,说什么也不敢怠慢。
甘棠一直在她这里做的检查,紧了紧心神,轻扯旁边男人的衣摆,示意他快点讲话。
秦屹淮会意,十分坦然开口:“基于她现在的情况,我们适合有夫妻生活吗?”
他面容稳重,气质内敛,说这话时仿佛就忽然想起来随口一问,漫不经心的,没有任何不适感。
甘棠由衷庆幸是他来问这个问题。
中年医生显然也是见过大风大浪,应该也是听过许多次,和蔼笑道:“二位放心,甘小姐的身体素质已经很不错,适度的性生活,对生产时有益的。”
夫妻两个从医院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保镖。
甘棠孕期习惯性穿长裙,旁边有认识她的人,她也早就习惯。
秦屹淮牵着她往外走,两个人习惯性低调,有人拍了他们的照片,多半会发到社交平台讨论两下。
他们基本不会管。
只是这次不太一样,她怀孕的消息被证实。
甘棠小腹微凸,面目柔和,柔顺黑发轻披在身后。秦屹淮穿一件大衣,气质矜贵出尘,眉目轻敛。
夫妻两个家室颜值气质,单这些外人可见的东西,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出奇地登对。
【棠宝跟姐夫真是养好了我的眼】
【说商业联姻的,人都怀孕了,手牵那么紧,铁定真爱啊】
【我总是能从为数不多的物料里磕到夫妻两个的真感情】
【她竟然怀孕了,难怪最近半年没听见过她出演的消息】
【哇塞,棠宝真的怀孕了,生出来的宝宝我都不相信会有多好看】
外界小小地翻了阵波浪,有不少人猜测甘棠会来看欧阳的演出。
事实也正是如此,她正在和秦屹淮听欧阳的音乐会,两个人坐在偏僻角落里,安静地来,没有闹出太大动静。
欧阳参加过两人的婚礼,早知道她跟前男友旧情复合。只不过当时还惊讶,在北城还是前男友,到榆城就变老公了。
她十分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问甘棠要走秦屹淮的联系方式,并重新认识了他跟江雪的关系。
“祝贺欧阳师姐音乐会圆满成功。”甘棠将一束伯克利之星送给她。
当初说了要听她的演出,这次终于得以实现。
“谢谢宝贝。”欧阳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花,低眼看了下她的肚子,笑道,“也谢谢肚子里的小宝贝。”
秦屹淮在旁边当她们的陪衬,不时搭个话,找欧阳的人还有很多,两个人识趣离场。
他们最近都是在家里用餐,有营养师帮她搭配。
甘棠今天实在没忍住,想尝尝外面的味道,秦屹淮当然由着她。
回家路上,甘棠又看见一家甜品店,拉着秦屹淮兴致冲冲过去,边挑甜点,还要边问:“都说酸儿辣女,可是我爱吃甜的,那肚子里到底会是儿子还是女儿?”
他们没有问过医生性别,这个孩子存在就是上天对他们的恩赐,无论如何,都会是他们的宝贝。
秦屹淮想也没想:“是个随你的小天使。”
甘棠牵着他手,眉目间舒展开。
甜品店收银员小姐姐多看了他们几眼,甘棠没在店里久待,跟着秦屹淮回到车里。
那辆库里南确实已经被扔进了车库,但是没关系,秦屹淮又买了一辆,总归是用习惯了,甘棠对这倒无所谓。
里面还是相似的布置,两个人习惯性升起挡板,甘棠喜欢跟他有肢体接触,这会让孕期的她有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外面灯光明灭,秦屹淮的面孔在暧昧光线里显得愈发深邃,且琢磨不透。
他看向甘棠时,眼底的冷漠逐渐褪去,面目显得柔和。
甘棠对他百般好奇,盯着他不放,秦屹淮嘴角后起一个淡弧:“怎么了?”
她没说话,眸子闪亮,凑过去亲他嘴唇。
肢体接触能让她满足,其中她最喜欢被他抱在腿上亲吻。
秦屹淮几乎瞬间能懂。男人稳稳拖住她腰,护着她肚子,两人唇舌交缠,她体会着他渐重的呼吸,胸膛的跳动,能感受到他克制而又喷薄的情欲。
正如现在这样。
这大概是爱最直接的表达。
第82章 082
榆城繁华如许,仿若一座不夜城,照亮漆黑的天边。
甘棠在琴房呆的时间减少很多,但至少会在琴房呆四十分钟。她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现在在钢琴面前也久坐不了,容易腰疼。
她外面盖件披肩,打开挂灯,坐在阳台上吹风,顺便跟甘佳璇通话。
自从她怀孕,甘佳璇对她的容忍度肉眼可见高了许多,只不过是刚开始宽容,到后面就回归原样了。
甘佳璇在手机屏幕里打量下她的脸色,问道:“最近睡得怎么样?睡不好的话找本书看,让自己催眠,这招有奇效,我以前就这样的,很容易睡着。”
“我待会儿试试。”
“实在不行,让秦屹淮念书给你听,你姐夫这个老古板就爱这样干,他一念书就跟催眠一样,立马打盹。”甘佳璇是个古板的人,但不妨碍她觉得自己老公是个更古板的人。
甘棠还没听秦屹淮讲过故事,反正以后都要给孩子讲,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锻炼一下秦屹淮的能力:“我等下找本书让他给我念。”
甘佳璇还在一旁唠唠叨叨:“你要是想跟他同房,记得注意点儿,别过火。”
甘棠羞恼:“怎么你突然跟我提这个?”
不会是甘佳璇问了医院医生,医生又真说了什么吧?
她得尴尬死。
甘佳璇瞧了眼不争气的甘棠,嫌弃道:“你害羞什么?这种事情你没做过?不然你肚子里的娃怎么来的?”
她无言反驳。
“姐你也真是的。”甘棠没话说,只能这么跟她嘟囔一句。
两姐妹年纪差得有点大,甘佳璇又比较忙,十分私密的事,她一般只会跟温思茗讲。
甘佳璇十分坦然,挑起眼看她,反问道:“我怎么了?我说得哪里不对吗?”
晚风吹过,甘棠坐在阳台上,穿过排排绿松,能看见有人在牵着狗漫步。她不想提这个,坐在阳台上跟甘佳璇胡乱掰扯,聊至中途,甘佳璇又把小闵喊过来跟小姨打招呼。
小闵很喜欢小姨,毕竟小时候她最爱带他出去玩儿。
聊了快二十多分钟,甘棠悄然进了书房,秦屹淮正在办公,她放轻脚步没打扰他。
男人气质内敛,眉眼冷峭,换上了家居服,看起来十分休闲。他掀起眼皮子看人时,隐隐约约,有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不过甘棠不怕他。
两个人对视一眼,甘棠无声指指书架,两个人便各干各的事。
他书房里的书对她而言都很无聊,甘棠随意找了一本,想要离开时,眼角余光扫过,看见一本书《挪威的森林》。
她初中时看过这本书,里面的某些描写,算作是对她的启蒙。
甘棠心思起来,干脆把这本书也抽走。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甘棠挑选一下,最终还是把《挪威的森林》递给他,翻到某一页,让他仔仔细细读给她听。
秦屹淮垂眸扫了一眼那些让人想入非非的文字,轻挑眉峰,问她:“你来认真的?”
“比我对你的爱还真,快读。”甘棠催促他。
秦屹淮在她清纯面容上扫过,她脸上的薄肉少了很多,因为在孕期,激素原因,某处也大了不少,无论哪方面,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女人。
秦屹淮眼底暗沉,但也没打算做什么。甘棠现在可是他祖宗,她要他读这个,他还能不从?
男人磁沉的嗓音在女生耳边响起:“他的手穿过茂密的森林……”
这书本来读得蛮正经,越到后面越不对劲,因为甘棠听他读完以后,像他口中读出来的那样亲他,清淡柑橘香和一股极淡的奶香充斥在他周围,有一下没一下的,勾得人想作孽。
秦屹淮搂上了她的腰,手掌在她皮肤上温柔摩挲,低沉的嗓音在静谧室内显得悠长。
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医生的话。
甘棠杏眸低垂,他的睡裤布料柔软,看得她面红耳热。
甘棠是既要又怂的典型代表,声音轻细,不忘提醒他:“怀着孕呢,你轻点儿。”
秦屹淮声音低沉沙哑,说了声好,将人带坐在自己身上。男人手掌扣着她脑勺,另一只手虚虚护着她肚子,两个人开始亲吻。
甘棠现在整个人都很敏感,不一会儿,呼吸就悄然收紧,倒在他身上,细弱肩膀一起一伏,正在慵懒咕哝些什么。
两个人姿势暧昧,严丝合缝。
秦屹淮抬手覆在她后脑勺上,亲亲她的侧脸,照顾她的情绪,低声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甘棠抱紧他,有些羞于开口,“很舒服。”
两个人温存一会儿,谁也没说话,秦屹淮轻抚她,甘棠很喜欢他的温柔。
她知道他没到,但她有点累,不想再做些什么,抬头亲亲他,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一直蹭他,嘴里一直喊着:“秦二哥,秦二哥……”
她像只猫似的在他怀里乱蹭。
秦屹淮有再多的冲动也在她的撒娇声中慢慢消散,他声音有些哑:“帮你洗一下?”
甘棠望着他,无声点头。
还能克制几个月?到时候都要还回来的。
秦屹淮当然没把心底想法说出来,将她抱去清洗一番。
孕期生活有些煎熬,注意的事情超级多,但好在甘棠周围有许多人照顾,她自己不必担心外界事。
她的预产期是在四月二十一左右,两个人商量提前一个礼拜入院。
孕晚期的时候,甘棠感觉身体里像装了一个大货一样,整个人都沉甸甸的,她这辈子除了那两次意外,还真没吃过什么苦。
好在她忍耐力足,虽然偶有几次忍不住会对秦屹淮发小脾气,但事后总第一时间委屈巴巴跟他道歉,秦屹淮哪里会跟她生气?
甘棠孕期基本没遇见什么糟心事,但孕妇爱多想。她每天看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她就担心自己生产完以后会怎么办?身材会不会走样?□□会不会下垂?肚子上会不会有皱纹。
谁会不爱漂亮?更何况是从小到大漂亮一辈子的她?
她每天清晨,照例走到体重计上,步伐笨重,肚子已经遮住她的视线,她有时候会觉得沮丧:“秦二哥,我身材要是变差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秦屹淮不厌其烦给出答案,给她拥抱,给她亲吻:“无论你身材变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你。”
宝宝没有等到预产期那天降临,四月初的时候,甘棠早上起床,等秦屹淮给她穿好袜子,刚刷完牙,下面就一股热流涌出来。
她第一感觉是懵,是害怕,随即赶紧让自己镇定下来,张开嘴,放大声音喊道:“秦屹淮……”
甘棠的声音很冷静,里面藏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秦屹淮就站在外面,听见声音很快进来:“怎么了?”
甘棠看见他,心里才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定感,可是离预产期还有十几天,她心里不可抑制的有些慌:“我羊水好像破了。”
秦屹淮往下瞧,他刚给她穿好的袜子已经湿了。
她发动的时间不好也不坏,是早晨上班高峰期,但幸好是周末,又没那么挤。
以防万一,秦屹淮还是叫了交警开道,方姨急急忙忙帮着收拾东西,家里大厨连忙想着做些什么饭菜,顺便通知了早已预订好的母婴师。
很慌张,但一切又井然有序。
甘棠站在原地,心里止不住下沉,秦屹淮给她披上衣服,将她横打抱起,带着她坐进车里面。
车速开得很快,她抑制住情绪,学着医生说的话,破水平躺,臀部垫高,还不停要秦屹淮跟她讲话。
她现在感觉还行,但她看着车顶,思绪半浮,秦屹淮说什么,她仿佛没了心思细想,能凭着本能回应。
秦屹淮握紧她手,见她模样,平常的八风不动逐渐消散,锋利眉头仿佛要打个死结。
两个人到了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医生经验多,说她现在没到时候,还不能生,早产十几天也属于正常现象。
甘棠在生产流程中逐渐变得麻木,心思仿佛也从云端拉回人间。
她转头看着旁边男人,其实不是很痛,但还是有一点害怕,不过她还能发挥苦中作乐的优秀本领:“还好我早上开始有反应,宝宝还等我,让我美美睡了一觉,保存些力气再出来。”
秦屹淮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配合她,面目柔和下来:“那要不要吃东西?力气更多一点?”
“藕粉,果汁,馄饨还有粥。”甘棠其实一点儿也不爱吃这些,她只是在背着孕前指引手册里适合她吃的东西。
秦屹淮安慰她:“护士说想吃什么都可以。”
甘棠已读乱回,声音里带了些哭腔:“我就是想吃这些。”
秦屹淮敛了眸子,掩饰心焦,低头亲了亲她。
生产没有那么快,前一个小时,秦屹淮叫人把她说的藕粉,果汁,馄饨和粥全买了过来,除此之外,他又自作主张叫人买了栗子巴斯克和巧克力,油炸食品现在不能碰,他没给她买。
结果显而易见,甘棠喝完粥,还是吃蛋糕和巧克力最多。
甘佳璇先到医院,一进门就看见她在吃东西,甘佳璇这次破天荒没管她,只纵容她道:“好好吃,多吃点儿。”
甘棠觉得这话很不对味儿,和蔼得太过了,放下手里蛋糕认真道:“姐,你说得好像我在吃最后一餐一样。”
甘佳璇没好气瞪她一眼:“说什么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宫缩开始加剧,甘棠忍住没喊疼,开到6指的时候,她被推着送进了产房。
她的眸子实在太亮了,亮得人心疼。
秦屹淮拨开她额头间的黑发,低头亲亲她眼睛,嗓音沙哑:“别害怕,我一直在。”
甘棠那滴泪还是流了下来。
甘棠刚进去没多久,两边家人齐齐到场,甘秉文和甄淑华碰着面,面上挂笑,心不在焉打了声招呼,说了几句话,皆保持沉默在外等消息。
梁泽西跟甘家琛来得晚,一个静坐在一旁不动,一个不停走来走去,还时不时啧啧两声,仿佛天底下他最担心甘棠。梁泽西没忍住,毫不客气踢了他一脚,皱眉不耐:“我说你能不能消停点儿。”
甘家琛这次没跟他犟。
秦屹淮坐在一旁没说话,衬衫凌乱微皱,他也没顾着管,里面陌生产妇的叫喊声传来,他眉心狠狠跳了两下,仰头用力揉搓下面庞。
下午五点十分,秦家小公主受的第一顿打,是来自护士。但好在呼吸道敞开后,她的哭声健康响亮,听得甘棠心安。
外面人的心松了半截,护士将孩子抱出去,首先说道:“甘小姐生了个千金,母女平安。”
甘佳璇风风火火,首先问道:“我妹呢?”
“在里面,马上出来。”护士将孩子抱过去。
秦屹淮算是彻底松了口气,看着甘棠给他生的孩子,初为人父,心底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甘棠出来时脸上乱糟糟的,头发被汗糊在一起,不过她这时候已经不在意自己美丑的问题了,她恢复过后还能变漂亮,但是自己的娃是真丑。
皱巴巴,红通通,黑乎乎,像个猴子。
她生产完早没了什么力气,第一眼看见自己的孩子,差点儿没又哭出来。
秦屹淮握紧她的手,低头看着被推出来的姑娘,第一次有无言表达自己心情的时刻,只能亲了亲她的脸,低声说了句:“辛苦。”
甘棠现在身体很虚弱,隐隐伴有哭音:“你看见我们的孩子了吗?”
男人面上满是宽慰,默默她额头,低声道:“看见了。”
甘棠吸下鼻子:“她长得有点出乎预料,会不会继承我们俩的缺点?”
秦屹淮还没回答,小公主先在一旁愤怒哭出声。
甘秉文哄着自己唯一一个外孙女,心里高兴得不行,语气爽朗,在一旁帮腔:“放心,你小时候也长这样的。”
甘棠并没有放心,她没力气跟自己爹争辩,翻了个白眼,直接昏睡过去。
她这几天在医院休息,除了至亲,谢绝了所有来拜访的人,到时候了才回家。
秦家小公主的名字早就被定好,就是甘棠取的秦乐之,小名还没想好,这个艰巨任务留给秦屹淮。秦屹淮早就想好,秦乐之小名叫“栗子”。
甘棠看着面前的栗子糕,犹疑问道:“这就是你给女儿起的名字?”
“栗子味招全道子,芋头滋味引回头,名人吃了并无忧。无忧同乐之,相得益彰,多好?”秦屹淮说得十分坦然。
仿佛真是如此,绝对不是因为她喜欢吃栗子蛋糕。
甘棠眼眸轻扫他,小梨涡抿开,看破不说破,会意哼哼两声。
秦屹淮看着面前一脸打趣的妻子,深邃眉眼轻扬,低头亲她脸,哄她:“先休息。”
第83章 083
秦乐之一生下来就受到所有人的宠爱,钟鸣鼎食之家,真真是含着金玉汤勺出生。
家里长辈赠送给她的财产,足够她锦衣玉食几辈子。当然,这一切离不开她的父母。
她从小是奶粉喂养,甘棠想试着用母乳,但是母婴师说可能会让小孩儿产生依赖,以后小孩儿不喜欢喝奶粉,她干脆歇了心思。
甘棠生产期恢复得不错,盆底肌紧致,主要是孕期就有听专人指导,在做凯格尔运动,生产完也一直有在坚持。
她坐月子期间基本不出去,每天重点就是注意休息,再抱着自己的崽亲来亲去。
秦乐之小朋友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奶香,比原先长开许多,越来越好看,小脸肉嘟嘟,皮肤变白了,还会睁着葡萄大的眼睛转来转去,然后看着甘棠吐泡泡。
甘棠心都要化了,觉得自己吃什么苦都是值得的。
她每天母爱泛滥,抱着秦乐之就是一顿猛亲。没办法,这么大点的人类幼崽太好亲了,软绵绵的,比初一还好亲。
秦屹淮每天晚上回家看着她们娘俩,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他脱了外套,边解袖扣边上前,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先低头亲她:“今天她吵你了没?”
甘棠回亲下他下巴,仰头时不自觉弯起唇,杏眸盛满星光,日常的三言两语洋溢着温柔:“没有,她好乖,跟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一样乖。”
小朋友基本很少哭,哭了一会儿也很容易被人哄好,有月嫂和母婴师在旁边,基本用不着她费什么力。
秦乐之见谁都喜欢笑,不过很可惜,她没有遗传甘棠的小梨涡。
也有可能是她小脸肉嘟嘟,现在还没有变瘦,显现不出来的关系。
小朋友眉目里的英气有几分像秦屹淮,只有嘴巴比较像甘棠,很有可能会真的像甘棠一样爱吃。
秦屹淮眼神落在秦乐之身上,深邃眸子逐渐柔和,这是他的女儿。
她给他生的女儿。
他眼神不禁又柔和几分。
秦屹淮放轻动作,将女儿从她怀里抱出来,姿态十分熟稔,有特地学过怎么抱婴儿。
身姿颀长的一个男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小人儿,竟也半点不违和。
甘棠给他们两个拍了张照,发了条朋友圈,文案:他把娃从我怀里偷走了,这怎么不能算神偷奶爸呢?
下面陆陆续续一堆点赞评论,看热闹拱火不嫌事大。
梁泽西:【偷回来!】
温思茗:【抢回来!】
吴维:【打起来!】
甘棠:【……】
秦乐之的小手没地方抓,抬起来不停扑腾,抓住秦屹淮的袖子,松松紧紧,一直撕扯。
甘棠想摸摸她的脸,秦乐之又抓着她的衣服不放,嘴里嘤嘤呀呀叫唤着什么。
叫得人心柔成了一滩水。
秦屹淮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会载她们俩身上。
晚上秦乐之不跟父母一起睡,她由月嫂专门带着,秦屹淮听见她为数不多的哭声会过去看两眼,基本不用甘棠费心。
秦屹淮今年35岁,有了自己第一个孩子,不出意外,也会是唯一一个。
他看上去基本跟之前没有太大变化,身形高大,五官深邃,眉眼冷峭,多了一丝人情味儿。
甘棠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算是捡到宝了,外面同龄男人都没他带劲。
“秦屹淮,你真的挺帅。”甘棠躺在床上看他,破天荒犯起了花痴。
秦屹淮在吹头发,闻言侧过脸看着她,眉目间扬起极淡的弧度:“你最近看上男色了?”
甘棠闷笑,由衷承认自己的花痴本色:“我一直都爱男色,但最爱你的男色。”
柔软床边塌了一块,秦屹淮洗完澡,把头发吹干再来抱她。
他搂住她的腰,下巴搁她肩膀上,严丝合缝:“最爱?你还有其他爱的男色吗?”
有比较才会有最高级。
甘棠蹭了蹭他脸,弯唇,坦然承认:“网上好多帅哥,但他们都不是我的,你才是我的。”
他永远是她心底最合心意,也是最完美的那一个。
秦屹淮开始亲她,嗓音晕在她耳边,肯定她的话:“嗯,我是你的。”
甘棠生产完之后,周遭都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大概跟秦乐之如出一辙。
她整个人香香软软,白白嫩嫩,秦屹淮嘴上从没有说过,但他行动很实诚,总觉得自己对她有瘾。
秦屹淮将她翻过来,手掐在她腰上面,两个人面对面,静望着彼此,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密过。他含住她唇,辗转厮磨,声音低沉:“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甘棠仰着头,害羞时耳朵还是一如既往会泛红,一下一下回应他,从唇瓣缝隙间挤出一个音回答:“乐之的味道。”
秦屹淮薄唇贴在她脖子上,她颤了一下,听见他低声:“是你的味道。”
甘棠抬手,捧住他的头,指尖穿过他短发。
他一寸一寸往下,甘棠的脸越来越红。
她没恢复完全,两个人最终什么也没做,抱着亲了一会儿。
秦屹淮知道生产完后,她的身体变化会是如何,蹭下她脸问道:“涨不涨?”
甘棠红着脸回答:“有时候会很涨,但还好,我没有太难受。”
她那处大了许多,他刚才应该明显感觉到。衣服有时候会被濡湿,正常现象,但是她怪尴尬的,还好最近不用出门。
秦屹淮没说荤话,太多的安慰都苍白无力,安安静静抱着她。
外面圆月移动,在天边抹上一层银亮,像铺了满地的银霜。
在静谧宁和中,夫妻两个相拥而眠。
甘棠生完孩子以后,在榆城呆了一阵子,她时不时会和导师交涉,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走完线下流程,其余都是在线上进行。
她身体恢复得不错,休养快三个月,虽然不舍乐之,但也不好再申请推迟去北城的时间,毕竟由着她的履历,导师真的给了她许多宽容,她不能得寸进尺。
准备完百日宴后,甘棠就得离开。
秦乐之百日宴这天,鸿江宴车水马龙,同甘秉文六十大寿不同,这次来的权贵通政商两届,除了甘家那边,还有秦家那边。
甘棠忙忙碌碌,精神头很足,给自己女儿办了个风风光光的百日宴。
秦家只见过一两次的亲戚也悉数到场,甘棠早把他那边亲戚忘光,只听秦屹淮提点。
甘棠今天穿着十分正式,一件香槟色抹胸裙,衬得她身姿窈窕,稚嫩风韵少了许多,平添几分妩媚。
秦屹淮庆幸自己以后能陪着她变化,旁边有侍应生将餐车推过,他虚揽住她腰护了一下,人逢喜事精神爽,男人往日沉稳气质消散几分,眉间余一丝慵懒。
榆城那些猜测两人婚后不合的谣言不攻自破,很少有人愿意将旁人的幸福与自己家里那本难念的经作对比,那些人换了话题,从秀聊到新款的包,总之日子都是要过的。
秦老爷子两年之后,为了秦乐之从北城回了趟榆城。
秦家孙辈的独苗苗,他怎么样都得捧在手心里,名下资产自不必说,当即将一架私人飞机赠予她。
甘棠都震惊了,她妈有私人飞机,她女儿有私人飞机。
就她没有。
甘棠一歪头望向秦屹淮,一个眼神,男人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偏头凑在她耳边低声道:“给你买。”
虽然但是,用不着那么多,秦老爷子那架飞机说是送给乐之,其实也是送给她的。飞机维修换代,等乐之到了年纪,估计得换新的。
甘棠听了他的话后,心中便已是熨帖,本就无意,哪里还要花钱再买一架?
她煞有介事,握紧拳头:“别买了,我直接把小栗子飞机开烂。”
秦屹淮睨她一眼,打趣:“小心她长大以后找你兴师问罪。”
她故作刁蛮:“那你得帮我。”
他无奈:“嗯,帮你。”
秦乐之并不知道自己亲爱的爸爸妈妈在想怎么对付她,剥夺她刚到手的财产。
她被人抱在怀里,葡萄般水灵的眼珠子却还在望着自己不远处的父母,如此依赖。
抓周宴上,秦乐之坐在地毯上,周围摆着一堆小物件,诸如毛笔、钢琴、算盘、书籍这些,众人皆围着她。
甘棠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宝贝,眼神里满是温柔。
秦乐之接触到她的眼神,嘴里发出细软声音,“啊啊”喊着什么,小胖腿蠕动两下,下意识朝着她慢慢爬过去。
她什么物件也没碰,懵懵懂懂,只抓住了妈妈的手,不停掰扯甘棠手指当玩具。
众人都在开玩笑,秦屹淮曲腿蹲在一旁,眉目舒展,帮自己女儿擦口水。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这一刻,秦乐之就拥有了所有。
切蛋糕环节,甘棠亲自上场,给乐之弹了首生日快乐歌。
她很少弹这么简单的曲子,感情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真挚。
甄淑华抱紧乐之,脸上满是疼爱,秦屹淮站在一旁,眼神落在甘棠身上。
觥筹交错中,隔着人群,两人视线暧昧,交缠。
一如既往,叫人怦然心动。
晚夜凉风起,秦乐之早早入睡,先一步被母婴师抱回家喂养。
甘棠和秦屹淮回去得晚。坐月子期间,她喝补药补汤,嘴巴里实在太淡,没吃过什么有味道的东西,是以宴席上她来者不拒,还喝了些酒。
今天高兴,秦屹淮没拦她,只低声提醒她少喝点儿,她没大听。
临到家,甘棠整个人双颊泛红,倒在他身上哼哼唧唧。
秦屹淮敛眉,轻拍拍她脸,见她闭眼懒睡,干脆将人横打抱起。
两人乘了满身月色,往别墅内走去。
第84章 084
月明星稀,凉风沁得人鼻尖舒爽。
别墅里十分空旷安静,甘棠在他怀里小声说着什么,秦屹淮凑近了,才发现她只是在喊乐之。
她要不了多久就要去北城,最近的心思都放在乐之身上,秦屹淮心里稍有不虞,但也无可奈何。
秦屹淮手臂强劲有力,像平时许多次那般,将人稳稳抱去二楼主卧。
甘棠意识介于昏迷与清醒之间,具体说来,她应该是神态清醒,但是身体不受控制。大多数时候,她喝醉是这样的状态。
还好她不用给乐之喂奶,不然她要注意忌口,连酒都喝不了。
主卧内的灯光照在她眼睛上,她朦胧看着天花板,心中如此作想。
秦屹淮将她放在床上,再转身往门边走去,挺拔的身影将主卧的空荡一扫而近。
不多时,他端来一碗早叫人准备好的醒酒茶,过来拍拍她脸,让她喝下。
甘棠小孩儿心性起来,将脸转过去,皱着眉,明摆着不想喝。
秦屹淮粗粝指腹捏了捏她的脸,眼底的被风沾上的寒凉尽数散去,低声道:“非得要我喂你喝是不是?”
甘棠这才转过脸,眸子里像装了星子一般,尾音悠扬:“你说的是哪种喂?嘴对嘴啊?”
她这个小脑袋瓜真是能想很多。
秦屹淮还没说话,她又自顾自拒绝,小脸故意皱成一团:“咦——好恶心。”
亲过吻过多少次,下面也不是没试过,那个时候没见她说恶心。
秦屹淮将她嘴巴捏成一个金鱼嘴:“恶心就自己喝。”
说是这样说,甘棠还是乖乖把醒酒汤喝完,嘴巴里满是涩味,再是甜味。
她偷偷砸吧下嘴,发现这茶味道很不一样。她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秦屹淮给她忙活半天,现在才想着脱衣服。
他衬衫扣子向来不喜欢系到顶,此时此刻也只是将外套脱下,挂在一旁。白衬衫底下,是隐隐可见的肌肉线条。
他西裤笔挺熨帖,衬得他身形高大,腿型笔直修长。
甘棠理智渐渐被美色勾回来一些,随即又陷入另一种昏迷。
她起身,摇摇晃晃走上前,抱住他精壮的腰。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亲密过,说不想也是假的。
更何况她不久就要离开,两个人能共度良夜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还想着抱我?”秦屹淮任由她抱住自己,手上动作没停,将腕表,戒指一一摘掉。
“最近是忽略你一些,对不起。”她将发烫的脸蛋在他背上蹭一蹭,并不真心实意地道歉。
秦屹淮轻嗤一声,转过身,问她:“去了北城要干什么?”
甘棠举起右手,双眸晕闪:“给你打电话,两天至少一次,我保证。”
秦屹淮垂眸睨着她,一脸不信:“要是食言的话怎么办?”
“你带着娃跑,我满世界去追你。”她说得煞有介事,小说里都这么写的,性别对换一下应该也可以。
他不太懂她的脑回路,夫妻两个属于谁异次元交流,一来二去,竟也能说两句。
秦屹淮打量过她脸色,女生杏眸亮晶晶,双颊透着粉,仰脸看着他笑。
他低声问:“清醒了?”
“差不多。”语毕,甘棠勾着他脖子,一下亲在他唇瓣上。
她意思很明显,现在要到少儿不宜环节。
秦屹淮一下会意,毫不费力拖起她臀,将人放在桌子上。男人站在她□□,低头衔住她的唇。
两个人的呼吸在瞬间急促。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撑在她旁边桌上,露出的一小截手臂劲瘦有力,强势却难以察觉的禁锢姿态。
他们许久都没有交合过。
甘棠请人专门指导做恢复训练,身体有了一些变化,但跟之前别无二致。
秦屹淮额头出了些汗,锋利喉结滚落,手掌一直在她腰间摩挲,声音微哑,低哄:“你放松点。”
甘棠有些欲哭无泪,秀美的天鹅颈往后仰,露出一个完美曲线,她指尖掐进他肉里,声音里伴着细微哭颤:“很放松了。”
他没办法,只能在她唇间辗转,给她不停做疏导。
两人都没想到大半年后的第一次会如此难耐,她对他真是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好半晌,窗边的帘影才开始摇晃。
干茶烈火,食髓知味,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躺在床上,头发还有些湿,被他吹干,忽然想起了专家说的话,慢慢的,她自顾自笑出声。
“在想什么?”秦屹淮将吹风机放在一旁,拍拍她臀。
甘棠回头含羞带怯瞪他一眼,下巴卡在枕头上,衬得她声音鼓囊:“我在想专家说的话。”
专家说的不一定对。
35岁的男人,性功能未必会后退,至少他真的很能满足她。
秦屹淮可不知道她心里想的话,压着她,又香了一口。
时间哗啦如流水,半点不由人。
甘棠在北城的第一年,两个人算是聚少离多。导师手底下人少,多是事业有成,有需求来拿学位的。甘棠有时候坐在人群中,偶尔会怀疑自己来这里的不单纯目的,说白一点,跟他们也差不多。
但她已经快28岁,确实是干什么事情都需要有一个目的,本本分分将自己的事情干好。
甘棠每天都遵循约定,给秦屹淮打电话,聊了没几句,她就转过去,就看自己的宝贝。
“她是不是变胖了?肉嘟嘟的好可爱。”
“她嘴巴左下方好像真的凹下去一点,是有小梨涡了吗?”
“我们栗子会叫妈妈了吗?”
秦屹淮在一旁冷眼旁观,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想起自己。
结果就是,还没想起来呢,手机里先出现另外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棠棠,北街新开了一家粤菜馆,味道挺正宗,要不要去试一下?”
甘棠转过头,忽然被人打招呼,话音里是礼貌笑意:“啊,我不去了吧,我待会儿要去趟乐馆。”
甘棠拒绝后,那男的还没走,看见手机里的乐之,笑道:“这就是你的宝宝吗?好可爱。”
“对,她快六个月了,还是好小一只。”
两个人在那边有说有笑,还真是应了甘棠的好人缘体质。
秦屹淮坐在一旁默默听着,脸越来越黑。乐之或许是察觉到爸爸的低气压,“哇”的一下哭出声,秦屹淮伸出手,耐心逗了她两下。乐之蛮依赖他,哭了两下也好了。
手机屏幕里出现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气质超出一般的好。
甘棠这才想起来介绍,一拍脑袋出声:“这我老公。”
秦屹淮不咸不淡打了声招呼,年轻男人立马识趣离开。
刚才那副场景真的很诡异,甘棠不由得笑出声。
那边正直热季,树荫下,她穿一件方领短款上衣,下身一件短裤,长得漂亮,身姿窈窕,性格又好,出手大方,招人喜欢真的是一件太过正常的事了。
秦屹淮眼神有些凉,瞧着压迫感十足:“你还笑得出来?小心乐之不认识你了。”
甘棠本来还打算开玩笑,这下是真的有些伤心:“她还不会喊妈妈吗?”
秦乐之在快五个月的时候,就已经会张开小嘴,拼凑出几个音,软绵绵喊“爸爸”。秦屹淮将女儿抱在怀里,看见她艰难张嘴又乖乖喊爸爸的时候,心都要化了。脑中唯一一个想法是,如果甘棠在多好,他至少能立刻跟她分享。
秦屹淮敞坐在沙发上,平静陈述这个事实:“你不在,她喊谁妈妈?”
这一句话,大抵是真戳中了她心底的痛。
甘棠眼眶立马就红了,委屈看着他不说话。
她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是错的,可是她依旧会难过。
她也不是不会回榆城,半个月回一次是她的极限。
“你是在怪我吗?”甘棠出声问道。
她忽然很想知道赵瑾当时的做法,赵瑾当时又是怎么平衡好的呢?
可是没人回答她,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命题,只有她自己能解。
秦屹淮微不可查叹了口气:“不怪你,怎么还哭了?”
甘棠话音里带了些可怜和蛮横:“我也不想哭,那你多教教她啊。”
“……”
秦屹淮没办法,说好话哄了她许久。
其实两个人都很辛苦,甘棠知道自己情绪一时有些上头,自己也怪不好意思,对他撒撒娇,这事也算过去了。
过日子就是要这样,光凭爱是不够的,还需要包容和理解。
有谁生下来就能和另一个天生契合?女娲捏人都没那么精准。人群兜兜装转,自己确定好那个人,将锋利包裹住,互相拥抱时才能不伤害彼此,走完一辈子。
晚上,甘棠回了秦屹淮在北城的小别墅,她最近几个月都在这里住,周围设施方便,离学校也不远。
除此之外,她还去了四平居看过秦老爷子,算是尽孝道。隔了好两代,秦老爷子频繁念叨乐之,话里话外都是想念,她也蛮想念,但她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把乐之带来北城。
甘棠的吃食都会有人照顾,家里会有阿姨定点上门。
她要是想在外面吃,直接跟阿姨说一声就好。
外面的月亮很圆,周围是灰白的云影,在月亮旁边发一层淡光。
这栋房子是一幢小别墅,周围都是学校。甘棠中途回了榆城看望父女两个后,还故作不爽,撑着脑袋在床上问他:“你是不是在音乐学院里包养了一个女大学生?”
秦屹淮搂着她腰,不明白她这种想法从何而来,他甚至还认真想了一会儿,以为她在开玩笑:“你说我包养你?”
甘棠顺势而为,鼓起嘴巴问他:“是那个最漂亮的吗?”
依旧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两个人你来我往,说得有滋有味。
但现在北城只有她一个人。
甘棠叹口气,在他房子里乱逛,找寻着他以前的痕迹。可是他不常在这里住过,小别墅里关于他的痕迹太少了。
只能说家政阿姨太厉害。
但还有一个地方,家政阿姨不会去,她抽出那个保险箱,撩过耳边坠落的黑发,输入密码。
秦屹淮几乎不来这里,她下意识认为这是他几年前设的密码。
甘棠回忆他们的过去,他们曾经不太熟的过去。她输入一个他曾经用过的密码,身份证后四位——1215。
毫无反应。
或许他也曾来过吗?
秦屹淮其他密码早已换成了她的生日,或许这个也一样?
她输入四个数字,“嗒”,开了。
甘棠小梨涡下意识旋开一个窝,将里面东西拿出来,里面没有什么金条股份合同之类,只有一封信,上面写了几个字:
只有你也期待的时候,相逢才有意义。
甘小姐,或许可以试着呼叫一下?
不必是两天一次,可以是一天两次,一天n次。
甘棠觉得自己当妈妈以后真是多愁善感,看着那封信,眼眶竟然有些泛酸。
现在是晚上凌晨一点多,可甘棠知道秦屹淮会接。
无比笃定。
秦屹淮大概是刚被她吵醒,声音有些颗粒般的沙哑,却极尽耐心温柔:“怎么了?”
甘棠按着信里的话回答:“呼叫第二次。”
“给你一个来找我的机会。”
两秒后,秦屹淮回了一句:“等着。”
在远隔几千里的另一个城市,他们相望同一个月亮。
他风尘仆仆。
她好想他。
甘棠跑去了机场,一夜没睡,在晨光熹微的时候,他们给了彼此一个拥抱。
除去那些太煽情的话,甘棠跳他怀里,肆无忌惮感受着他的纵容,眼圈下挂着一层青紫,眯着眼说道:“求你了,快带我去睡觉。”
实在是太困了。
机场里人来人往,旁人都向他们投注目礼,秦屹淮将她护在怀里,胸膛里发出一声低低闷笑。
第85章 085
在北城这一天,两人真是不知白天黑夜。
幸好甘棠得了空,直接把手机静音,不必管外面的纷纷扰扰。
甘棠搂着他踏踏实实睡了一觉,她的失眠好了很多,可最棒的解药依旧是他。
两个人醒过来,睡过去,颠鸾倒凤,在床上享受一会儿夫妻的二人世界,一直到了第二天白天中午。
甘棠眯起眼,往旁边一拍枕头,发现一个人没有,她眼睛缝儿睁得大了一些,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不会做这么长时间的春梦吧?
不应该啊。
她撑着柔软的床起身,下身的感觉不是假的,可秦屹淮不知道在哪里。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界的强光刺眼,她抬手挡住。
小别墅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
“醒了?”秦屹淮推门进来,男人已经收拾齐整,深灰色的衬衫棉质轻薄透气,长裤熨帖,衬得他腿型修长,气质闲散。
甘棠转过身,嗓音有些顿哑:“你在干嘛?”
“点外卖。”秦屹淮走上前,揉了揉她脑袋,顺手收拾下桌子,示意她去洗漱。
甘棠打了个哈欠往盥洗室走去,牙膏已经被挤好。
她盯着镜子里略显杂乱的自己,纠正呆毛,直到现在脑子才清醒,想起自己的宝贝女儿,问一句:“栗子呢?”
“在家里。”秦屹淮抱臂倚在门边上看她,面色不变,忍了好半晌,出声道,“你能不能多问问我,别老栗子栗子。”
她可真是招人稀罕,还有外面那些蓝颜祸水……
甘棠才不应他,自顾自洗完脸,还要怼他面前叫唤:“栗子栗子栗子。”
秦屹淮双眸微眯,盯着她,视线下移,眼神逐渐危险。
甘棠想起他的胡作非为,提前红脸预警,化身怂包,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弯唇撒娇道:“喜欢栗子,也喜欢你。”
秦屹淮没办法,将人捞过来,狠狠亲了一口。
吃完饭,两个人进学校里面溜达一会儿,体验一下年纪不太匹配的校园时光,晚上去了一趟四平居。
在那里,甘棠终于见到了乐之,一个小娃娃,正被母婴师抱着哄,秦老爷子慈眉善目,在逗她笑。
甘棠几乎立马走过去,喊了一声爷爷以后,把乐之抱自己怀里,姿势一如既往很准确。
她抬手轻揉着乐之脑袋,在乐之面前,眼神柔和,声音轻细好几个度:“乖宝,记得我是谁吗?”
真真是放在手心怕化了。
甘棠经常跟乐之打视频电话,可是这么大点儿小孩儿的记忆力谁也不能保证。
秦屹淮看着她们娘俩,眼神柔成一汪春水。男人走上前,乐之习惯性朝爸爸伸手,他把自己手指递给乐之把玩,低声哄她:“叫妈妈。”
乐之捏着秦屹淮的手,小嘴巴张开几下,试了好几次,才在甘棠怀里小声喊出“妈妈”这两个字。
软绵绵的乐之,抓着她袖子,眼睛滴溜溜地转。
甘棠难掩激动,对着她亲了又亲,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
晚上两个人歇在了四平居,一家三口住在一起,母婴师住在另一间。
温思茗晚上还在给她发消息:【你心可真大,扔下自己女儿和丈夫,家里还有另外一个长相漂亮的女人跟着他们同吃同住,是我我得一天查八百次岗】
甘棠陪乐之玩了几个小时,秦屹淮正在哄乐之睡觉,冲奶粉换尿布简直是手到擒来,甘棠:【不是我心大,是因为他能给我足够的安全感】
温思茗:【是什么样的安全感】
甘棠故弄玄虚:【你个孤家寡人是不会懂的】
温思茗:【……】
外面的梧桐树被风吹得窸窣作响,秦屹淮将乐之哄睡着,端起玻璃水杯喝了口水。
甘棠坐在床上看着他,小梨涡旋开得刚刚好:“秦二哥,你现在真的很有人夫感。”
秦屹淮将水杯放下,掀开被子,轻而易举揽住她的腰,打算交公粮。男人声音在她皮肤显得有些含糊:“我不就是你丈夫?”
还人夫感?
甘棠仰起脖子,笑着将人推开:“下面还有点酸,乐之在旁边,今天先算了,明天再来。”
圆月高悬,梧桐枝叶摇晃,在底下投下落影浮动。
两个人身体紧紧贴着,乐之在一旁张着小嘴呼呼大睡,还会流口水。
秦屹淮没再动她,听她在怀里给自己讲东讲西:“就你之前给人感觉不太真实,忽远忽近,有点悬浮,现在看着你给我孩子换尿布,一下脚踏实地的感觉。”
“怎么会忽远忽近?”秦屹淮眼睑半垂,瞧着怀里的她,圈紧,低声喟叹,“还是离开得太远了。”
她摸着自己腰间的手臂,转过身面对面瞧他:“你手臂好硬。”
锻炼于他而言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秦屹淮捏捏她富有弹性的脸:“这不是为了配得上你吗?”
她比他小八岁,长相本就是显年轻的一挂,脸上现在都像有一层胶原蛋白似的,看不出来生了孩子,也看不出来已经27岁,跟刚出学校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他可不想跟她们娘俩出去的时候,差距太大。
甘棠懂他的意思,认真打量过他的眉眼,跟之前几乎没什么变化,一样的峰眉薄唇,远山棱鼻。
她抬手摸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再到喉结,杏眸微闪,轻声道:“验过了,还是很帅。”
话毕两秒,两个人轻望彼此,她又弯唇继续补充:“看起来挺年轻,完全不像是35岁的男人。”
秦屹淮低笑,应和她:“嗯,我知道。”
“好自恋,白安慰了。”她哭笑不得,伸腿踹了他一脚,被他禁锢住。
男人薄唇在她额头间贴上,对她说了今夜的最后一句话:“快睡觉,晚安,棠棠。”
旁人都觉得她小名很腻,但他仿佛喊不够。
甘棠抱着他手臂,闭眼:“晚安。”
甘棠在北城的第一年学习生涯终于结束,她不像其他人一样需要做科研,第二年不会太过忙碌,时间基本可以自主安排,偶尔还能客场演出。
在跟秦屹淮商量过后,她将乐之带来了北城,后面的母婴师依旧一如既往照顾乐之。
乐之刚开始会和母婴师更亲近一些,下意识寻求自己熟悉的人。但是她从小就被教导要爱妈妈,妈妈在她潜意识里的地位,几乎无人能撼动。
现在,妈妈变成了一个具象化的人,母婴师在她心底的地位要一再退让。
甘棠将她接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学习走路,一开始只是在爬,甘棠耐心慢慢教她。
秦屹淮时常会来北城,毕竟自己老婆孩子在这里,家就在这里。
地上铺着软毯,他风尘仆仆,推开门,看着甘棠跪坐在地上。女人黑发披在身后,留给他一个清丽背影,拍着手臂,不停喊栗子过来。
乐之慢慢爬起来,直愣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见他以后,肉嘟嘟的小脸上露出一个不明显的梨涡,像企鹅一般,往前挪了半步,再半步。
甘棠停在那里不动,立刻拿起手机来拍,嘴边说着鼓励的话。
秦屹淮西装外敞,里面白色衬衫松了颗扣子,正式中带了些闲散,大概是办完正事,有时间便立刻来了北城。
男人倚在门边,外面光影投射在他身上,他五官被衬得愈发深刻,眼底的风霜散尽,站在那里看着甘棠拍视频。
等乐之挪到了她身边,她终于抱紧了乐之。
不要几秒,他手机震动一下,大概是甘棠将视频发给了他。
甘棠不知道是不是一孕傻三年,竟自始至终都没发现他。
只有乐之,继承了甘棠水灵的大眼睛,一直瞧着秦屹淮,奶音可爱,小声喊他爸爸。
甘棠亲了乐之一口,哄她:“好棒,栗子想爸爸了对不对?妈妈也很想他,我们给爸爸打视频好不好?”
秦屹淮在身后喊她:“棠棠。”
甘棠听见声音,愣了一下,这才转过身看他:“你会闪现啊。”
她面容几乎没怎么变,月牙眼,小梨涡,樱桃唇,皮肤白皙,只从窈窕身材能感觉出,她是一个真正成熟的女人。
“知道你想我,闪现来北城了。”秦屹淮低笑,走上前,蹲下来先亲了她一口,再伸手将乐之抱起来。
甘棠抿唇笑,眸子里像涌了星子,浑身气质沉淀温柔。
近两年,乐之在她身边长大,算得上两全。
在甘棠临近三十岁这年,她的人生又多了另外一种可能。
学校广播里在播《One by One》,空灵又弘大。
“One by one my leaves fall”
“One by one my tales are told”
“She is yearning to fly”
……
甘棠在北城穿上了那身红色学士服,在学校的标志性肖邦雕塑下拍照,明媚,张扬,热烈,有着蓬勃焕发的生命力。
秦屹淮站在不远处树荫下,光影浮动,他微眯眼看着不远处的女人。
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很少有这种感觉。
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没变。
她看动画片大电影还是会哭,睡觉的时候还是喜欢在他怀里蹭他,眼珠子爱溜溜转,爱憋坏,爱面子,有点小傲娇。
可她不会是那个伤心过后在潦河边走一圈又一圈的姑娘,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潦河边排忧解烦。
他对她,最初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眼,在满城氤氲的阴雨天。
最后是许多一眼即通的会意。
她抬手挡着阳光,眼眸灵动,像平常许多次那样,在不远处喊他:“秦二哥。”
他眉眼温和:“来了。”
第86章 086(新增3.6k)
2014年的春天,秦屹淮答应梁泽西帮他接人,第一次见到成年后的甘棠。
他开着梁泽西的某辆大G,车窗下拉一半,五官深刻,眉眼冷肃,露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
车帅,人也帅。
秦屹淮开车陪着甘棠在湖边转圈,周围人频频向他及他开的豪车投来目光。
当然,他懒得管,目光落在前面女生的背影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在极致无语的时候是会想笑的。
那天雾雨蒙蒙,杨柳拂岸,他看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无语兼无聊过后,接受了自己要陪她在湖边转到晚上的可能。
但好在,她没让他多等。
他在心底良好接受了她奇葩、麻烦和亮眼的一系列转变后,按下了喇叭,甘棠如愿转过身来。
介于梁泽西千万次吐槽自己妹妹难搞,秦屹淮装出一副温和样子,做好被这个千金大小姐刁难的准备。
但与原先梁泽西口中娇纵的甘棠不同,她只是弯下腰,看了他两秒,眸子亮晶晶,抿起小梨涡问他:“请问你是……?”
女生声音轻细,表情充满善意,叫人什么不满情绪都没了。
秦屹淮对她多了第四个印象——漂亮。
应该不止,是尤其漂亮。
很肤浅,又很合理。
漂亮的女人不少,但如此合眼缘的几乎没有,这是最初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眼。他随之而来是第五印象——她性格竟然还可以。
跟梁泽西说得天壤之别,得多亏梁泽西的恶劣铺垫,这个优点在他心底更深一些。
脾气好的人总是叫人多包容几分。
秦屹淮面上不动声色,锋利眉目轻扬,一如既往保持他的温和:“你哥喊我过来接你,这是他的车,你认不认识?”
梁泽西的车实在太多,但这辆比较骚包,她记得蛮清楚,确认他的身份安全后,点头上了车。
他们在车上其实没有说两句话。
甘棠那时候才刚满十九,正值花期,刚刚分手,触景生情,伤春悲秋十分正常。
她一个人在后面无声流泪,梨花带雨,委委屈屈。
秦屹淮没说话,只递给她一包纸巾,她接过,细声说了一声:“谢谢。”
他低声说了句“没事”,之前有听说小姑娘正跟男朋友闹分手。
他跟她不熟,没有贸然开口劝解,主要他也不是个会劝解的人。
秦屹淮那时候心底虚虚想:如果是他,他绝对不会让她哭这么伤心。
两条线在这天有了一个交点,随即又按照各自的轨迹行进。
只不过秦屹淮偶尔会听见梁泽西提起甘棠,说她傻,说她气人,说她只会花钱,还说她打游戏菜,大多数时候没什么好词。但别人附和说甘棠不好的时候,他又不干了,一脸散漫道:“这我亲妹,有妹妹的感觉,你懂什么?”
秦屹淮觉得梁泽西有病。
每当这时候,在听见梁泽西说甘棠时,他总会下意识多上一分心。
但也只是多上一分心而已。
十月入秋后,秦屹淮第二次和甘棠有交集。
他们在鸿江宴给一个要参军的朋友送行,甘棠也来了,依旧穿着一件亮眼的橘色裙子,身边是她男朋友。
秦屹淮轻易瞧见她,并且发觉这小姑娘还直勾勾盯着他看。
但很可惜,下雨那天甘棠没戴隐形眼镜,她并没有认出他。
而秦屹淮那时看见了陆一舟,心里觉得惋惜:小姑娘不太长记性,爱在回收桶里找男朋友。
除此之外,他不想探究惋惜的缘由。
也不会知晓,自己将来也是会被她从回收桶里找的那一个。
2015年的初夏,甘棠跟陆一舟分手。
她挽回过,但没能挽回成功,索性放手。
或许是迫切想走出来,甘棠那阵子特别爱出去玩,身边朋友谁聚会,她都得去窜一下,像只橘色的小蝴蝶。
有梁泽西,还有吴维的妹妹温思茗这两个纽带,自然而然,秦屹淮碰见她的次数会直线上升。
每次,甘棠都会乖乖巧巧,一脸含笑,大方跟人打招呼,一般不耍小性子。
她很招人喜欢,旁人也推翻了对她娇纵的印象。
甘棠后来才知道自己哥哥在外面怎么说她。
当然,梁泽西不免会挨她一番毒打。
秦屹淮那时候跟她算得上一般熟,属于见了面能说两句的关系,或许是他比她大八岁,阅历比她丰富得多,在公司处理事情通常不留情面,性子渐渐沉下来后,她应该有一点怕他。
如果不是身边没人,她一般不会找他说话。
甘棠凑在他身边时,会恭恭敬敬喊他:“秦二哥。”
后面通常类似于,“秦二哥你也在这里啊?”
“秦二哥你也喜欢玩这个吗?”
“秦二哥,这儿好吃吗?”
“秦二哥,这个好喝吗?”
秦屹淮对她另外一个比较深的印象大概就是爱吃。
主要是真没见过这么爱吃的。
其实他们中间有过一次亲密接触,在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上。
那天她并不是主角,但秦屹淮依旧能清楚记起她穿了一件淡橘色镂空吊带裙,化了个淡妆,周遭喷着水果香。
寿星玩恶作剧,知道朋友里有几个互相有意思但没挑破的人。
他当月老,玩了个游戏,叫“暧昧时分”,游戏规则如下:关了灯之后,让单身男女互相拥抱,在拥抱的一分钟里,如果对那个人有意思,两个人可以选择亲吻,当然,开了灯以后,一切风过无痕。参赛者可以自行处理要不要继续暧昧,亦或是直接捅破窗户纸。
这个游戏对于想搞暧昧的人简直是心惊肉跳。
有人参加了,当然也有人不参加。
温思茗坐在不远处,她是个大嗓门,往周围扫了一圈以后,喊道:“棠棠呢?她手机还在这儿呢?”
旁边人答道:“她上厕所去了。”
有许多男人都对甘棠有心思,秦屹淮很清楚,无论是外貌身材,脾气秉性,甚至身家权势,她都是数一数二的。
他们都想跟甘棠扯上关系。
随着寿星的“三、二、一,熄灯”,那些男人渐渐移至了门口,而甘棠毫不知晓。
包厢门不出意外被打开,甘棠陷入黑暗,她还有一点懵,出声道:“怎么关……”
话音落地,倏忽间,她被人揽进了一个温热拥抱,心怦怦在跳,被男人抵在墙角,想推却推不开他,无法反抗,心中涌起一阵一阵的恐惧。
她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寿星嫌气氛不够热烈,在一边喊:“拥抱过后就可以亲吻啊,你们选择玩了游戏,可别扭扭捏捏,大好机会在前,快亲快亲。”
她手上动作不减,甚至想抬腿踢他,男人抵住她腿,适时低声传来一句:“先别动。”
甘棠的心忽然镇定下来,感受到面前人的清冷气息,抓紧他手臂,仰头看他,眼角带泪,细声问道:“你是……秦二哥吗?”
雨天白天不记得他,晚上夜里凭声听人,真是奇人。
秦屹淮顿了两秒,低声应她:“我是。”
他察觉她慢慢放松下来,抓紧他手臂的力度都松了不少,声音轻细:“我听过这个游戏的,谢谢你。”
甘棠从小见识得多,见他们玩过的奇怪游戏也不少。秦屹淮在她心底是个十分与众不同的正经人,她没见他有过什么出格行为,在梁泽西那里的风评也很好。现在这样,或许是为了帮她,免得她误打误撞被迫参加游戏?
毕竟他没有对自己做什么。
秦屹淮很聪明,听她话语大抵轻易摸透她的想法。男人低应一声,装得大方坦然,没有反驳,手虚虚揽着她镂空布料下的腰,能感受到她身边清淡的柑橘香,甚至她的呼吸。
他手掌贴上她腰间只一瞬,轻而易举察觉她的纤细。
包厢里并不是全黑,他能捕捉她的模糊面容,甚至唇的部位。
他盯着那处,眸色漆黑。
旁边有男女在亲吻,声音动静还不小,甘棠又抓紧了他手臂,显然是害羞了。
黑暗中,他压抑住情绪,音沉如水,提醒:“你指甲掐进我肉里了。”
“啊,对不起。”她话语里极尽抱歉之意,赶忙松手,脑袋一下往后靠,他能看见她的模糊影子,在她脑袋要撞到墙的那一刻,先一步抬手护住她后脑勺。
甘棠似是愣住,一下不敢动,眨着眼睛,有些懵还有些委屈,又咕哝道:“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秦屹淮垂眸,嗓音低沉:“没有。”
黑暗中,两个人的姿势太过暧昧,他们靠得极近,眼神于黑暗中对视,呼吸融合,相距不过几厘米,仿佛下一秒就能亲吻在一起。
秦屹淮眼底翻涌,忍住俯身贴上她唇的冲动,指腹在她后脑勺轻擦,而后松手,抬起了头。
甘棠立马站直,脸红耳热,一动不敢动。
游戏时间截止,寿星在一旁高喊:“三、二、一,好了好了,该结束了,不至于一点都看不清吧?大家各归各位啊。”
这十分钟恍若一场梦境,其中滋生的暧昧无从得知。
甘棠坐回温思茗身边,下意识朝秦屹淮看过去。
秦屹淮察觉,回望,她却像只被惊吓到的兔子,后知后觉,对他抿唇。
他们对此心照不宣,默契不谈。
夜间,秦屹淮却开始反复回味手中柔软的腰线,还有那一触可及的樱唇。
让他真正察觉异样的,是他晨间的生理性冲动。
他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但是他第一次在梦里梦见她,以这种方式,对一个比他小八岁的女孩子。
他们靠得那样近时,甘棠还很相信他。
秦屹淮轻呼口气,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点恶心。他去了浴室,握紧,草草处理对她的非分之想。
他还是会时不时偶遇甘棠,在任何一个不需要工作的场所。
这让他头一次对工作失去兴趣。
某天,甘棠想学台球,梁泽西提议让他教。
秦屹淮望着女生的清丽面容,知道她对自己而言与众不同后,头一次在外表达出了对她的异常。
只要他内心笃定,他就不会掩饰自己。
秦屹淮同意教她,并且对她越来越特殊,直到她终于看出来。
“你是不是想追我?”秦屹淮坐在车上,听见她这样问,看着女生捏紧裙摆,弯腰和他平视,眼眸是一如既往的清澈。
他手心松了方向盘,心底明朗。
“现在才发现?”秦屹淮反问,洞察她的呆愣与哑口无言。
但好在,她没有抗拒他,还邀请他去爬山看日出。
那时车里在放什么歌来着?
曾看着同星空闲聊吹风看日出多感动
……
大概是歌词里描绘得场景美好。
他没有拒绝。
他们一起穿过重重阻碍,登顶。
她靠在他怀里睡觉,脑袋缩在他肩上。
她主动亲吻他。
她的唇如同他预想的一样香软湿润。他的手真正落在她腰上,腰线也如同他预想的那般纤细。
自然而然,秦屹淮和甘棠走到了一起,没有说正式用言语说明。
他们没有声张,周围没几个人知道。
日子一天天的过,他们仿佛很近,有时候又很远。
甘棠提起温思茗尝试开咖啡馆,地点在明春街。甘棠说她喜欢弹琴,温思茗在店里给她放了一架,这架不贵,与后来在百致附近的琴几乎是天壤之别。
甘棠经常会去明春街弹琴,高超低调的琴技能吸引不少人。
在一起不久后,他在那里偶然碰见过她一次。
秦屹淮不常亲自买咖啡,跟人商量完事情,走在明春街街头,透过明亮干净的玻璃窗,看见她在那里弹琴,整个人分外柔和。
旁人频频向她投去目光,她恍若未觉。
他还第一次见她这么安静的样子。
秦屹淮拒绝了刘钦的跑腿,走进了那家咖啡馆。他穿着一件灰色西装,白衬衫下可见肌肉线条,气质优越,姿态沉稳闲散,不理会旁人的目光,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在那里坐了一小会儿。
或许,来个意料之外的邂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曲弹毕,温思茗给她递上一杯咖啡。
他听见她朋友的话音里满是打趣,其中尚有一丝惋惜:“你老弹这么忧伤的曲子,不会还没走出来吧?是不是得给你找几个男大玩玩儿了。”
旁边大概有兼职的男大学生,他听见有人不满反驳:“我们男大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天天想着玩我们男大。”
那边气氛很好,笑声骂着什么。半晌,秦屹淮才听见甘棠说道:“不用了,我暂时不想找别人。”
温思茗拱了拱她手:“暂时不想找?那是以后找?”
还没等甘棠说话,她遂抬头开玩笑:“你们几个单身狗还不过来排队?爱的号码牌说不定哪天就轮到你们了。”
那几个小伙子不怕生,还起哄。
秦屹淮抬眸看着不远处袅娜娉婷的姑娘。
甘棠只是涨红了脸,把蛋糕塞温思茗嘴里,小脸皱成一团,尴尬又羞怒道:“吃蛋糕还堵不上你的嘴?”
她没有陈述她已经有男朋友的事实。
他心底寂了两秒,又觉得自己无所谓。
甘棠那时候刚从柯蒂斯毕业,二十岁的小姑娘,碰一下,浑身嫩的要命,确实,跟他太不搭。
年纪太不搭了。
他平静喝完了那一杯咖啡,没有来一场经意或者是不经意的邂逅,风过无痕,默不作声,从咖啡馆离开。
他们那个时候已经发生了关系,甘棠有时会在林港住。那天回了林港,她恍若无事发生,朝他眉眼弯弯,说:“晚上好啊,你今天好像又变帅了一点。”
秦屹淮在她面前算得上温和,“嗯”了一声,开始别的话题。
他们的关系有点不尴不尬,可以谈论电影,新闻,但和普通情侣相比起来,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准确说来,大概少了点儿过分的甜蜜,像晒干的葡萄干,只能算微甜,还有点皱,干巴巴的。
甘棠手上比划,故作自然跟他聊天。
秦屹淮知道她在他面前有一点局促,而他有时竟然会喜欢她这种局促,观察她手指抠紧,眼神不自觉飘忽,耳尖轻动。
这种感觉奇妙,食髓知味一般。
他觉得自己有些变态。
晚上,两个人在床上逐渐熟悉,秦屹淮探索她每一个敏感点,慢慢地,尤其契合。
困扰他许久的梦境都变成了现实。
他喜欢看她脸颊潮热,因为自己呼吸急促的时刻,细白指尖掐进他肉里,眼睫挂泪,叫他轻一点,或者慢一点。
那种抱着他、依赖他、不撒手的温热触觉,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发疯。
但甘棠喜欢关灯,或许是她年龄小,次数不多,总觉得羞耻。秦屹淮在她面前多稳重,得包容她,当然会满足她的请求。
因而他有时候会拉着她在沙发上,或者书房里,她关不了灯,只能往后扶住桌子,咬着唇,被迫绽放在他身下。
相比她的心,她的身体将他记得更加清楚。
这样也很好。
他们从未对彼此说过喜欢。
秦屹淮对此不是很在乎。
他当然喜欢她,但很喜欢吗?
扪心自问,未必。
至少他从没认为自己会一头栽死在她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甘棠没有坦白他的存在,他却格外平静的原因。
她不那么喜欢他。想来,他大概也是,至少那时的秦屹淮这样认为。
那天在咖啡屋见过她弹琴以后,秦屹淮便在林港里放了一架钢琴,依照她家里最常用的那架,几乎一模一样的复刻,贝希斯坦私人订制。
琴被人送过来的时候,他们碰巧都在家。
甘棠坐在地上拼乐高,披着头发,穿着小吊带,专心致志,只在需要他时使唤他,递这个递那个。
“哎呀,秦二哥,你拿错了,不是这个。”她时不时嘟囔,尾音温软,听上去像是撒娇一般。
秦屹淮正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杂志,听见她话音,俯身,认命帮她换小积木。除了小时候跟父母在一起,他很久没有被人使唤过,心中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这么顺手?还有,她为什么也这么自然?
方姨的声音打断了他一瞬且未深思的想法,那架钢琴被人送了过来。
秦屹淮看着她睁大眼睛,眼中满是惊奇,听见她问:“是送给我的吗?”
他只是轻捏了捏她脸,低吟:“不是,当摆设用的。”
甘棠也不反抗,任由他捏,还看着他笑,小梨涡抿出一个陷,明显不相信,瞧着挺傻又挺灵的姑娘。
他脸上也带上一点笑意。
三楼独开了一个琴房,甘棠时常会在那里练琴,他晚上下班,回了家,会倚在门边看看她。
本该是无比温馨的时刻,但是那里多了一架小提琴。
她弹完钢琴,会看着那一架小提琴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屹淮不戳穿,心里仿佛被刺痛一下,但好在,痛感转瞬即逝。
他觉得自己并不在意。
他也并不是会轻易表露自己内心的人,情绪不外露,面色稳重温和,平静湖面下积攒的暗涌,自然也无人得知。
他们过着无比平静的生活,保持合理的分寸,可以开玩笑,却不会亲吻,拥抱,看上去像朋友一般。
除了爬山那次确定关系的亲吻,他们没有在除性以外的地方亲吻过。
可到了晚上,他们却会在床上耳鬓厮磨,她不习惯主导,因而都是他占据上位,他也确实享受掌握主动、占据上位的感觉。
有那么几天,秦屹淮看见甘棠练完琴后的心不在焉后,在最无防备时,在寂静的夜里,他心里烦躁的情绪会被漆黑的夜勾涌出来。
他大概不是真的平静,这种不平静以另一种形式表现出来。
明明她已经受不了,在他身下哀戚地哭,他看着她的抽噎面容,会不自觉心疼。可心疼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快感。
用这种方式,把一个女生欺负哭,他竟然会感到畅快。这种心情让秦屹淮觉得可耻,但更加可耻的是,他纵容并加剧了自己这种行为。
秦屹淮没有立即表现出来,他先是停止了对她的征伐,甘棠以为他听见了自己的话,小口急促呼吸,眼眸闪着水,说了声“谢谢”。
谢谢?
见过床上不熟的,没见过这么不熟的。
秦屹淮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可笑。
这两个字像是导火索一般,还没等她休息过来,他便开始了新一轮的鞭挞。
他看着甘棠双眸微睁,似是未想到他会不放过她,还未干涸的眼角重新填充满水渍。
但秦屹淮只是捏紧她的下颌,嗓音磨砂般,有一种别样的颗粒感,嘶哑低沉:“过来,张嘴。”
寒夜寂静,她眼角带泪,听话吻了上去。
隔天,秦屹淮没有很早去公司,而是在家里多呆了几个小时,他想观察甘棠是什么反应。
他们在床上的接吻都是水到渠成,从未有过昨晚强迫她的这种情况。
但是让他失望,甘棠穿了件松垮的睡衣下来,眼神闪躲过后,像是没了其他反应,还是一如既往喊:“秦二哥,早安。”
秦屹淮看着她路过自己身边,倒了杯水,眼睛水灵,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去公司?”
“今天想休息半天。”他长身闲立在水吧旁,不染尘埃,神态跟往常无异。
“噢——” 她拉长调子,若有所思,往后便是小阵的沉默。
或许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
比如,以前如果没事干,他们不会让彼此陷入这样安静又怪异的氛围,总会找一些话题驱逐静默。
秦屹淮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甘棠慢慢从思绪中抽离,问他:“秦二哥,你要喝水吗?”
他在她面前,算得上是一个正经的男人,所以他垂眸看着她手里的水杯,一如既往保持正经,只是说出来的话暴露了他的不正经:“你是说你手里这杯吗?”
“啊?”一声惊讶暴露了甘棠的反应。
但是他的话简直挑不出错,他们是男女朋友,抵死交缠过,缠绵接吻过,喝同一杯水,又怎么了?
甘棠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把手里这杯水递给他,颤颤巍巍却强装镇定:“你喝吧……喝完。”
秦屹淮手里被强塞一个杯子,他抬眸,轻而易举注意到她升温的耳朵。
他喉结滚落,发现自己又想亲她。
但今天白天冒犯她的次数已经用尽,要慢慢来,他这样告诉自己,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往后时间如流水,氛围步步的升温仿佛一日千里。
有了一方主动,感情如果不后退,那么进步将会是必然的。
秦屹淮渐渐摸索其中趣味,谈恋爱这种事,太过正经也不好,太过文质彬彬,有时候会将感情深陷囹圄,无法前进。
他是个学什么都进步很快的人,他认识到了他们的尴尬境地,她不会主动打破,那只能他来。
那段时间,秦屹淮总能反复见识到甘棠的各种脸红。
光天化日,少女的脸红真是胜过世间任何情话,她偶尔还会结巴,眼眸含水,嘴边一瞧就知是被人凌虐过。
甘棠好像白天都大大方方,娇俏灵动,秦屹淮在外从没有见过她生涩害羞这幅样子,不禁好奇:难道她从来没有跟陆一舟接过吻?
他不太相信,也没有问过她,自认为无所谓,只是心里莫名其妙有一种酸胀的感觉。
都是过去,秦屹淮再一次强迫不让自己多想。
在他们的第一次之前,心中的潜意识想法就被他遏制住:就算她跟别人亲过吻过甚至做过都没有关系,他会重新冲刷掉属于别人的痕迹,占领上面,还有下面。
一遍不行,那就两遍,三遍……她未来只会是他一个人的。
秦屹淮将心底的潜意识掩埋,连他自己都无从得知。
但现在,这种想法巧合般,以另一种光明正大谈恋爱的名义得以实行。
第87章 087
他们的亲吻次数逐渐增多,不止在晚上,白天,秦屹淮也在坐实自己的男友身份。
他发觉,只要不踩上她的底线,一般情况下,甘棠是个不怎么会拒绝人的姑娘。
她并不排斥他,在慢慢习惯跟他亲密,这种认知让他心情愉悦。
秦屹淮跟甘家有生意上的往来,那个时候,甘佳璇三十多,刚被任命为甘氏的副总。
他们谈完项目,出来时,秦屹淮听见甘佳璇在打电话:“我管得就这么宽,你想养猫的话可记得把它藏好了,它在外面我管不着,一旦出现在我面前,我指定得把它扔出去。”
那边女生嘟囔抱怨什么,甘佳璇十分雷厉风行:“我这就凶了?别撒娇,这招对我没用。”
秦屹淮大抵能想象甘棠的委屈面容,他站在半明半昧处,深刻五官隐匿在灯光下,低头,竟然有些想发笑。
甘佳璇挂了电话,抬眼见秦屹淮站在一旁,跟他说了两句话。
秦屹淮之前跟梁泽西接触最多,与甘佳璇在工作上接触得也不算少,两姐弟做事情比较严肃,对家里都不亲,小女儿大概是唯一被偏爱的那个。甘棠被教养成这样的性格,他倒是半点也不奇怪。
“猫确实不太好养,容易掉毛。”秦屹淮在一旁搭话。
甘佳璇顺口接过:“谁说不是呢?我妹就想养只猫,但我沾上一点猫毛就容易出红印子。”
秦屹淮心底思忖,面上自如跟甘佳璇聊天。
没过几天,他抱了只猫回去。
抱只猫给她养,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费心力的事。
甘棠却很是欣喜,给猫猫取名叫大壮,英文名strong,钱财与她而言是身外之物,她最大也最朴素的愿望就是健康,大壮和strong很符合。
但秦屹淮觉得她取名的品味有待提高,强制加了个名字,叫初一,因为猫猫生在四月初一。
“你取的名字也没有比我高级多少嘛。”甘棠小声吐槽,秦屹淮但笑不语。
那时的他尚没有想过,自己未来女儿的名字是由甘棠取的。
两个人的感情逐渐升温,陆一舟的痕迹在他们之间逐渐消散,她很少会去看那架小提琴,大部分时间都专注于自己的钢琴。
秦屹淮那时在准备一个大项目,榆城铁路的招标案,馋这个项目的人太多了。
多方关系盘根错杂,说是榆城的铁路招标案,其实不止榆城。他出差的时间很长,甘棠偶尔无聊了,会发消息骚扰他,她朋友多,也只会在无聊的时候才会想起他。
但总之,她会想起他。
这样短的聊天时长与他而言正合适,秦屹淮那时候忙,并不会有太多精力放在她身上。
夜幕降临,城市灯火通明,无情吞没人一天的辛劳与喜怒哀乐。
秦屹淮回到空无一人的总统套房,脚下是陌生的城市灯火,他眼底捎上一丝冷漠。
世界纷纷扰扰与他无关。
秦屹淮将所有公务处理完,已经快凌晨一点,未来两天行程排满,他早早睡下。
刘钦于他同进同出,吴秘书是新来的助理,她正在实习期,日常表现异常优越,秦屹淮出差忙不过来时,会把她带在身边。
吴秘书得知了甘棠生日的消息,没有被吩咐或是听说要给甘棠准备礼物。她怕秦屹淮忙忘记,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了一嘴。现在让她去准备,还来得及。
风过水无痕。
秦屹淮根本就没问过甘棠的生日,这种事可大可小,小年轻谈恋爱或许会特地去问,但他不会。
他对她上心,又好像没有那么上心。
譬如之前没在一起时,要梁泽西主动提起,他才会去多关注甘棠;譬如她在家里需要一架钢琴、她喜欢猫、她过生日,都需要别人给一个触发点,他才会想着为她做些什么。
这些大都是不需要他花费多少心思的东西。
他被动的上心。
他喜欢她,但有多喜欢,没人知道。
因为没有具体事件的衬托,喜欢也不是一个可视化的数字,他测不出来。
吴秘书问他:“明天甘小姐生日,您要不要我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秦屹淮工作了一天,周遭有一种很轻的倦怠感,他揉了揉眉心,没有表现出自己才知道甘棠的生日的惊讶,低声道:“我挑一件,你加紧叫人送过去。”
这在吴秘书的预想范围之内,她恭敬说了声好。
酒店人员将晚餐送上来,秦屹淮没先动筷,拿起手机,开始给她挑生日礼物。
他思考她的爱好,她的需要,最终选择问甄淑华要了一条手链。
甄淑华有很多藏品,不止香水,年轻时爱漂亮,拍下过很多珍品,在外面估计都买不到。
他在甄淑华那里见过一条适合甘棠的手链。
甄淑华佯装恼怒:“你真行,不怕人说你抠搜,拿你妈的东西去讨好你女朋友。”
秦屹淮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不然也不会开这个口。
他如愿得到了那一条手链,虽说是母子,他还是两倍付钱给甄淑华,日后又送了她一只手镯,甄淑华通通收了。
剩下的事交给吴秘书。
本该就这样结束了。
秦屹淮却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他洗完澡,躺在床上,心里不安定。
明天还有事,他清楚知道自己该睡了,可他睡不着。
秦屹淮打开手机,才发现他们的聊天记录停止在三天前,甘棠这几天有点反常,没有骚扰他。
她会不会在等他主动做出表示?
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如果他不回去,只叫人送个东西,她会不会觉得他敷衍,会不会不开心?
晚上十一点多,秦屹淮起身,主动发消息给甘棠:【睡了没】
让他很意外,甘棠回他消息很快:【没睡】
她没有像以往一样发任何表情包,给他拍了张月亮的照片,发消息:【今天月亮好圆】
秦屹淮对着那张月亮照片研究不出什么来,像是没话找话一般:【在干嘛】
甘棠:【在想一个人】
秦屹淮看着屏幕上的那几个字,峰眉轻蹙,陷入沉思。
她在想谁?
她为什么给他发这样的消息?
她会想他吗?
她在等他吗?
秦屹淮走到落地窗前,广阔江景两岸绮丽,他抬头,看见天边一轮皎洁圆月。
跟照片里的如出一辙。
隔天,秦屹淮照常处理好所有事,将剩下的尾巴交给刘钦,确定不会有什么事情后,紧赶慢赶回了榆城。
人缘极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出意外,她的生日该被鲜花和祝福环绕。
她应该站在人群中,享受这一时刻。
秦屹淮下飞机的时候,抬手看了眼手表,刚过十一点,他没有打扰她。
他走了几家蛋糕店,买了她最喜欢的兔子蛋糕,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回了林港。
她可能不需要他,但是万一呢?
那夜月亮依旧很圆,风轻拂过树叶,在空中卷起小片浪潮。
秦屹淮停车,穿过草坪,开门。
别墅里很空旷,安静,屋内没有开灯,外面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室内,给静止的画面镀上一层银灰。
秦屹淮仿佛有感应一般,抬头,甘棠正倚在扶梯上垂头看他。
她穿了睡衣,姿态随意,几缕黑发落下来,杏眸清澈。
“下来。”秦屹淮听见自己这样说。
甘棠眼神有点惺忪,应声下楼。
他们两个有一个多礼拜没见,秦屹淮看着面前熟悉的人,揽过她腰,在她唇间亲了一下。
她有些愣,视线变直,眼睫颤了一下,随即变恢复如常。
秦屹淮察觉她的变化,将蛋糕放她面前,插好蜡烛。
已经是新的一天,但他衷心希望这个生日来得并不晚。
秦屹淮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烛光摇曳,明暗的灯光照在两人脸上,男人看着她,面目奇异柔和下来。
她眸子亮晶晶,弯下腰说:“这个亮光好漂亮。”
“以后每年都会见到。”
两秒后,她轻声说:“真好。”
甘棠认认真真将他的蛋糕吃完,没有像以前口嫌体正,抱怨说会变胖之类。
那天她格外安静。
情侣两个许久未见,接下来的事水到渠成。
在这一座别墅里,他们接吻,缠绵,做.爱,呼吸急促,细汗淋漓,连空气都在升温。
世界之外,他们不惊动任何人,只享受自己的欢愉。
他们那天分外默契,卧室内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秦屹淮薄唇贴过她耳畔时,甘棠总能察觉他的意图,仰着脖子,将唇凑过来,任他深入。
小别胜新婚,秦屹淮以为当是如此。
榆城的清晨仿佛总比别的城市要早一些,每个人都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怎么天就亮了?
秦屹淮抱着怀里的女生,食髓知味,难得贪了半晌闲暇时光。
他没有想起身的想法,在床上眯眼。
过了十几分钟,秦屹淮察觉手里搂着的腰动了一下,甘棠大约是才醒,她趴在他面前,清浅呼吸离他极近。
她抬手,在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一路描绘下来,不知道在摸什么。
如果他没醒,几乎察觉不到她的动作。
秦屹淮想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还没开始动作,就察觉了她动作的变化。
甘棠压着被子,偷偷蹭过来,低头,在他薄唇上贴了一下,两下。
很轻,小心翼翼,害怕他发现。
然后她又缩回了被子里,像只小乌龟缩进壳里。
秦屹淮猜她现在正在观察自己,他睁开了眼,不出意外,她果然装睡。
胆小鬼。
她第一个早安吻。
秦屹淮没有戳穿她。
他的吻比她用力许多,逼得她不得不醒过来,他压着她,在她腰间揪了一把,声音有些哑,明知故问:“怎么醒了?”
她装傻:“唔……被你亲醒了。”
秦屹淮在心里发笑,在她脸侧亲吻,不断往下。
清晨容易出事,他拉着她又来了一次。
两个人越离越近,终于变成了正常情侣的样子。这一小段时间内,小提琴基本再也没入过她的眼。
他们的关系被周围朋友知晓,是在一个偶然的傍晚。
秦屹淮得了空,带她出去吃饭,忘了具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她在外面陪一个小男孩儿玩了几十分钟的冰,饭菜快凉了,他怎么喊她她都不进来。
她怕冷却不顾及身体,让他自己先吃。结果就是两个人吃也没吃好,玩也没玩好,出来跟单人行一样。
秦屹淮没生气,但她察觉他有一些不开心。
她特别爱撒娇,还爱耍无赖,但她的度拿捏得非常好,天生如此,叫人发不出脾气来。
秦屹淮一八七,甘棠一六三,她小脑袋有一下没一下抵着他胸膛,像只驼鸟,嘴里嘀嘀咕咕,“你要是生我气的话,我今天晚上就不跟你睡一起,我让你独守空房!”
她还会给他台阶下,前面气势汹汹,后面扮可怜弱小,若无其事接一句,“秦二哥,对不起嘛,原谅我好么?”
命脉被拿捏住了,他还能怎么办?
秦屹淮会捏着她脖子,把人从面前提出来,看了她几秒。
甘棠是个小机灵,笑嘻嘻踮起脚亲了他一下。
梁泽西简直震惊,站在不远处跟见了鬼一样。
同样震惊的,还有他身后的吴维、温思茗,一大帮人。
“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了?”
梁泽西和温思茗睁大眼睛,同时发问。
一大堆人里多了两位成员,梁泽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们两个拉去了聚会。
梁泽西话语愤懑,饱含双重背叛的打击:“你太不够意思了吧?跟谁在一起不好,你选我妹?她比你小八岁你知不知道,你专挑年轻的下手?”
秦屹淮八风不动:“我不是专挑年轻的下手,我是专挑她下手。”
梁泽西被噎住,差点动手:“你还有理了?”
吴维在一旁劝架:“冷静冷静,都一家人,亲上加亲嘛。”
“温思茗跟他在一起你没反应?”
吴维嬉皮笑脸:“这不是没跟他在一起嘛。”
梁泽西气急。
秦屹淮没想过瞒着周围人,但是甘棠没想过公开,他就没主动提。
他将梁泽西处理好,出去找甘棠,不出意外,她同样在被温思茗盘问:“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啊?我总觉得……”
温思茗的话语声中止。
甘棠反问:“你觉得什么?觉得我会等陆一舟回来。”
秦屹淮驻足在原地,想听听她们接下来的话。
温思茗毫不避讳重“嗯”一声:“虽然我总觉得你会走出来,可你真走出来了,我还是很不相信。”
半晌,秦屹淮听见她低吟:“我也挺不相信的。”
不相信她除了陆一舟之外,还能喜欢别人。
不相信她真的会喜欢他。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多种含义。
她不相信她能走出来,可她已经走出来了。
或者,她对自己是否走出来存疑。
秦屹淮认为是前一种。
第88章 088
秦屹淮那阵子心情不错,冷漠眉眼逐渐融化,连带着对公司里的人都宽容几分。
但是好景不长,榆城招标案失败,一块的标底价差摆明了有内鬼。
公司高层人人自危,不断猜测,陷入一种紧张严肃的氛围中。
这么大的案子,百致损失惨重,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稳住股票价格,公司里的股东高喊不满。秦屹淮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他手段强硬,一一压过去。
可是内鬼,他处理得轻描淡写,好像要轻轻放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个会心慈手软的人。有秦父的背叛当前车之鉴,百致老股东安于现状,蠹虫侵蚀集团内部利益,他的心性和手段都在不断磨炼。
秦屹淮是个自谦的人,同时也是一个自负的人,就算秦父给他打击很大,秦酩在那时没有露出马脚,他也从未怀疑过他,一如既往信任他。
那时,秦酩是他的副手,权力甚至比刘钦更重,他经常在外出差,为了这个案子,他在外忙碌奔波不少。
就算没成,他付出的辛劳也不是假的。
为了犒劳他,秦屹淮特地给他接风洗尘。
秦酩自去世以后,性子便变得有些偏激。秦屹淮从未多想过,把他当自己亲弟弟一样看待,只以为他是因为秦父出轨死亡没走出来。
席间,甘棠给他发了条消息:【你今天还回来吗?】
她之前才懒得问他这种问题,基本都是一个人到点就呼呼大睡,才不会管他回不回来。
秦屹淮眉目冷静,周遭有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他低头时,心中仿佛塌了一块小角落。
对着自己亲兄弟,不拘那么多礼节。秦屹淮起身,将西装外套勾臂弯里,对他说道:“我先回去了,你跟刘钦再多待会儿。”
秦酩点头,刘钦招呼他一起。
秦屹淮抬脚往前走,偶尔低头看手机,气势神态也是一等一的拔尖。
他好像从来不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刻,任何事情在他面前仿佛都不算大事,就连秦父死亡,因为私会情妇死亡,他都不会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
他好像一直有种魄力,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他好像永远都那么得体,有绅士风度。
永远都那么高高在上。
天生就能拥有一切。
没有人注意到秦酩失神阴鸷的眼神。
刘钦用手在他面前挥了一下,在一旁爽朗笑出声:“想什么呢?”
“没什么,太累了。”秦酩低声应道。
“唉,确实。”刘钦陪他应声,“过了这阵子就好了,把内鬼揪出来,这个案子过了,还会有下个案子,董事会那帮老股东闭嘴是迟早的事。”
秦屹淮并不知晓秦酩的所思所想,从北城到榆城,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从未怀疑秦酩。
他也远没有外人表现得那么平静,只不过他必须得平静。
世界上除了死亡,从没有真正大不了的事。
晚风寒凉萧瑟,秦屹淮自己开了车回林港。
月光下,周围的绿松排排挺立,阴影罩在他身上,他恍惚有种感觉,好像回家了。
人在成年后进入社会闯荡,对原生家庭的羁绊会慢慢减少,但就像有根线一样,自始至终分不开。
这种家的归属感极其珍贵,秦屹淮的感觉也只是一瞬。
他抬脚往里走,心底竟然隐隐含着一丝期待,期待能见到甘棠。
男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推开别墅门,穿过玄关,还是漆黑的一片,甚至连盏灯都没给他留。
啧,好家伙。
估计她又睡觉去了。
不知道他在期待个什么?自作多情,秦屹淮在心底自嘲笑一声。
说不清多失落,聊胜于无。
他开了盏灯,脱下外套挂衣架上,明灭光影打在他脸上,衬得他面容异常深邃,往下,隐隐可见白衬衫下的紧实肌肉。
他往水吧给自己接了杯温水,往回走时,就看见沙发上的一个瘦小身影。
秦屹淮眼神停住,落在沙发上没动。
甘棠只穿了件睡衣,睡姿不太优雅,一只腿还会曲起来倒沙发上,看得出身体柔韧度很好。
她睡相自由,这时候没了千金大小姐的教养,但胜在安静的时候特别乖,脸颊带着小团婴儿肥,皮肤白皙,眼睫细长,唇瓣红润,一呼一吸。
秦屹淮走上前,喝了口水,打量了眼她四仰八叉的睡姿,心中阴云散去,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将水杯放茶几上,俯下身,想将她抱到床上睡,手一勾着她腿弯,人就醒了。
甘棠迷蒙睁开眼,看见面前的男人,一张俊脸无限放大,看得人赏心悦目。
她大概以为是梦,嘤咛一声,亲了他一口,一脸满足,然后歪头继续睡。
秦屹淮:“……”
他说不清心底的感觉,踏实,温柔,一点一点点的饱胀感逐渐充满全身。
就这样,好像也挺不错的。
秦屹淮抬手将人抱起来,毫不费力抱着她往楼上走去。
甘棠打了个激灵,被他抱起来的那一秒,像是在梦中无限下坠一般。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泰然处之,她有些懵。
秦屹淮将她放床上,手握在她腰上,贴着她身体就开始吻她,一下一下,渐轻渐重,甘棠都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真实,她的反应理智又迷糊,没掐自己,反而掐了他一把。
秦屹淮停止了动作,直视着她,听见她弱弱问一句:“你痛吗?”
秦屹淮:“……”
男人的视线在昏暗室内侵略性极强,他无奈笑一声,没回答她,重新含上她的唇,哑声道:“等下你就知道痛不痛了。”
不用等下,甘棠被他抱坐在冰凉的洗漱台上时,意识就已经完全清醒。
身后是镜子,她手撑在台上,想下去又下不去。
甘棠不太敢看面前的男人,她呼吸难耐,不敢低头看,干脆仰着头,露出的身体曲线太过诱人。
这倒方便秦屹淮作乱,他侵身而上,在她最脆弱的部位留下密密麻麻的吻。
甘棠没反抗,抬手,反而攀上了他的肩。
狂风和细雨接踵而来,或轻或重。
甘棠能察觉他有一点反常,但她沉溺在云雨中,无力去深思。
一室旖旎过后,秦屹淮将人抱出去,甘棠迷迷糊糊和他又来了一次。
平息后,甘棠翻过身背对着他,想要睡觉。
秦屹淮将人捞过来,锋利眼神直视,捏紧她下巴问道:“今天怎么想着问我回不回来?”
甘棠闭眼含糊过去:“你这样,那我下次不问了。”
秦屹淮没将人逼紧,放过了她。
她给他的惊喜越来越多,他多少是有些满足的。
两个人休闲时,甘棠在他身边吵吵闹闹,像个叽叽喳喳的麻雀。
他的生活有时候也会鸡飞狗跳,总之十分鲜活,有滋有味。
干巴巴的平淡日子好像加了各色各样的调料。
秦屹淮接受了她侵入自己的生活,方方面面都接受,甚至期待,甚至欣喜。
从前好像几点回去都无所谓,可是现在他好像有了一个时间截止线一般,闹钟会有个闹铃提醒他回家。
因为那里时不时会有个她。
公司这边,揪内鬼的行动有条不紊,秦酩嫌疑越来越大,秦屹淮始终不置一语。
那阵子,他在公司不会有太大异常,回了林港也瞧不出他心情不虞,他被迫习惯将所有事情藏心底,他被迫习惯从容不迫、八风不动,有太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了。
直到他最终丧失了耐心。
秦酩发现秦屹淮在等自己主动坦白,干脆不掩饰,大大方方在他面前承认。
两个人对峙,身份一高一低,秦酩却仿佛丝毫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这都是秦家欠他的。
秦酩等着他质问自己,露出被背叛的痛苦,或是失望。
可在秦屹淮的脸上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情。
他只是冷冷瞧着自己曾经最相信的伙伴,那眼神与秦父带他回秦家之时如出一辙,像是在瞧一个陌生人。
秦屹淮跟秦父一样的冷血。
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底色甚至是有一丝相似的。
他们做事都同样不留情面,不留余地。
秦屹淮甚至都没有问一句为什么,秦酩竟然毫不意外。
因为他相信秦屹淮早已经调查清楚了他的动机。
他摸清楚了他的底细,却冷漠看着他在坦白与不坦白之间苦苦挣扎,像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秦酩站在一旁,忽地有些歇斯底里:“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该为你卖命,为你们秦家卖命?”
“我为我自己争取就是错吗?你不过比我多了一个好的出身,除此之外,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能做的我一样能做,凭什么一切都该是你的?”
他说着说着逐渐激动起来,“凭什么我要听你们不断污蔑我的母亲,凭什么我就该是个见不得光的养子,凭什么他说把我带走就带走,凭什么前半生我要听他的,后半生要听你的?”
“啊?你告诉我凭什么?”
“我是你的奴隶吗?秦屹淮?”
说到最后,秦酩已经有些面目狰狞,一声声的质问仿佛要把他所有内心的不甘都喊出来。
从前步步探查后的难以置信仿佛是空中浮云,秦屹淮在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了秦酩的陌生,什么都可以是假的。
所谓父子,所谓手足。
什么都可以是假的。
秦屹淮冷静站在他的对立面,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想要我回答什么?是我把你当奴隶,还是你自己把自己当奴隶?”
又是当谁的奴隶?他秦屹淮的?还是他秦酩自己的?
世界上大多人被外界影响,给自己的心上了一层又一层枷锁,他们给自己设定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人也被困在条条框框里出不去。
心为形役,并不由心。
一身自在风轻,世上并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秦屹淮把秦酩交给了警方,并没有留手。
秦酩不需要。
他也不需要。
那天秦屹淮很晚回去,他亲手把秦酩送了进去。
他是二十六岁接手百致就立足了威的人,不会没有手段。
旁人大多说他心狠,说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说他杀鸡儆猴。
仿佛只有冷情冷性才会是真正的秦屹淮。
说他怎么样都好,他并不是很在意。
那天秦屹淮没有回林港,自己一个人开车在外面转悠了会儿,路过潦河,想起某人的散步转圈散心疗法,将车停下路边,自己在潦河旁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
傍晚的榆城,车道上行人车辆逐渐变多,正是下班高峰或是放学高峰,西边日头将落未落,橙黄的暖光烧遍天边的云朵,在水下洒下弯弯金粉。
微风袭来,杨柳拂岸。
秦屹淮接到了甄淑华的电话,她真心将秦酩当做亲生孩子,事到如今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捂着脸,哀戚的情绪涌遍全身,顺着电话,恍若能传达给手机另一头的人。
母子两个沉默两秒,还是秦屹淮先开口。
“都处理好了,您别担心。”他听见自己这样说,应该还要有些其他的安慰,可他张了张嘴,说不出来了。
他有点累了。
可静默两秒,或许不止两秒,他还是按捺情绪,出声把话说完。
电话被挂断,秦屹淮下意识往裤兜里掏烟,才发现自己的烟早被甘棠拿走了。
习惯是可以潜移默化被改变的。
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甘棠右腿跪在沙发上,丝毫不避讳,在他大腿上摸来摸去,最后从他裤兜里把烟盒掏出来,摇了摇手里东西说:“为了我的健康,你还是不要吸烟啦。”
秦屹淮觉得好笑:“我吸烟,怎么跟你的健康有关系?我又没在你面前抽。”
“可是我会担心。”甘棠说得理所当然,“会担心你的身体,万一你真有个什么,我忧思过度,心焚郁结了怎么办?”
她嘴巴可真甜,从不藏着掖着自己的爱意。
她最后还说了句什么来着?
“如果实在心烦的话,说不定可以找我溜溜,我勉为其难抽出几分钟善解人意一下,烟就不抽喽,么么哒。”她比了个飞吻,长相可爱,甜美不油腻。
但秦屹淮还是狠狠被无语到了:“……”
秦屹淮当时没当一回事,可他现在坐在潦河边,还是选择拨通她的电话。
“喂?秦二哥。”甘棠打了声招呼就停止,等他接下来的对话。
“在哪儿?”秦屹淮的声音很淡,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说今天天气真好差不多。
“在看展。”甘棠盯着面前的艺术性作品看了半天,其实什么也没看出来,她歪头想了想,如果不带任何滤镜的话,这座石膏雕塑其实就很普通。她get不到,不必硬懂装欣赏,看够了准备离开。
两厢沉默,甘棠不知道他这通电话的目的,多问了一句:“秦二哥,你在哪儿?”
秦屹淮往后靠在长椅椅背上,一手搭在上面,将语气尽量放松:“在你经常散步的潦河。”
她经常散步,排忧解烦的潦河。
展厅离这里很近,甘棠是十几分钟以后才到。
幸而,太阳还没有下山。
她这个人有时候没心没肺,很钝感。有时候有很细腻,心思灵敏,很能探查人的情绪,比如现在。
甘棠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递给他一个小盒子:“路过专卖店,特地给你买了一盒薄荷糖,吃吧。”
秦屹淮看着腿上的东西,微挑眉。
甘棠竟然能从他如此细微的一个面部表情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你当我几岁?
“大人也可以有吃糖的权利。”她在一旁慢慢补充。
秦屹淮捡起裤腿上的盒子,听见她下一句话:“只要你不是老掉牙就好。”
秦屹淮:“……”
甘棠从他略显无奈的表情中得到一丝快感,欺负他真的很有成就感。
她将这股快感压下去,继续说道:“大人也可以有说不开心的权利,不是说你成熟,你就不可以失态。”
秦屹淮眼神虚虚飘向她,似笑非笑:“你说什么呢?”
甘棠很认真地看向他说:“我在善解人意,你不要打断我。”
女生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前,一种小学生端正坐姿既视感。
她很认真地开导他。
“……”秦屹淮不知道说什么,两秒过后,他低头笑了一下。
太阳悄悄落下西山,残留的晚霞照亮天际,微风轻轻吹,吹动裙摆,吹动头发,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长椅上。
两个人背后是绿柳轻拂,画面如此美好。
“你还记得我比你大几岁吗?”秦屹淮凝望着她,轻声提醒。
“咦——,平时不爱提这茬,现在想用年纪和阅历来压人,所以又开始提起这茬了吗?”甘棠眨着眼看他,面容装得单纯无辜。不得不说,小姑娘嘴巴厉害得要命。
“如果你不想听我讲话,你又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呢?”她一字一句问道。
秦屹淮看着她,没有说话。
甘棠真的很有灵性。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有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这种能力就像是情绪的晴雨表一般,能让她轻易察觉旁人的喜怒,而她也愿意去给予一定的反馈。
在这一刻,她懂他,且愿意陪着他。
他望着女生的白皙面孔,真切意识到自己的心开了条缝。
不是说不清道不明,而是轰然倒塌一般。
秦屹淮低头,终于换了个话题,将外面的塑料薄膜撕开,打开盒子看了一下:“这什么味儿的?五颜六色。”
“薄荷糖,当然是薄荷味的啊。”甘棠用一种回答白痴的语气说话,脸上大写几个字:你在说什么屁话?
秦屹淮懒得跟她计较,打量过一眼后皱眉问道:“色素会不会太多?”
甘棠买过很多次这种糖,十分笃定:“不会,这是用鲜花的颜色调的,不是色素。”
那就行。
“啪”的一声,秦屹淮将盖子合上,把盒子还给她:“你自己吃吧。”
他站起来,将脱下的西装外套穿上身,白色衬衫下的硬朗线条隐有起伏,最后被外套半遮住。秦屹淮低头整理袖子,对她似有若无勾唇,腔调有些散漫:“我们大人不吃这种东西。”
甘棠撇嘴:“……无趣。”
他拍拍她脑袋,指尖触感柔软,动作里满是纵容和宠溺:“走吧,无趣的大人送你回家。”
甘棠抬头,杏眸看着他:“回哪个家?”
秦屹淮不假思索:“林港。”
“……哦。”她没反驳。
两个人背对着落日,一前一后往前走,秦屹淮宽肩窄腰,高大身影停在原地,转身,等她走上来以后,十分自然牵上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削瘦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隐有青筋。而她的手白净细嫩,刚好被他包裹住。
甘棠任由他牵,十指紧扣,半点反应也没有,还在给他推荐薄荷糖:“真的不打算试试?我经常买的。”
秦屹淮捏了捏她手心,面目轻松:“不会蛀牙吗?”
“哈哈哈,以前会,照样吃,原本半年看一次牙医,现在三个月一次了。”
“……”秦屹淮低笑。
真是说不出的松弛感。
回了车上,甘棠刚系好安全带,旁边车窗就升了上去,她手指刚按住按钮想降下去,身旁男人就按住了她的手。
秦屹淮看着她,眸中暗涌,甘棠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接吻的次数并不算少,可是每次她心跳都会加快,男人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甘棠眼睫颤动,心跳如鼓,松开唇瓣,轻闭眼,任他深入。
外面行人来往,车窗薄膜将春光隐匿,两人呼吸交缠,秦屹淮覆身在她身前,压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倾向自己,低头辗转,侵略意味如此明显。
秋离冬至,冬去春来,两个的关系越来越自然,周围知晓他们关系的人越来越多。
甄淑华突袭林港,果然碰见了甘棠,欣喜之余,趁着她不在,当即问他:“要是真合适,把人带家里来,不结婚,订个婚也不错。”
甘家可没那么容易放人,任重道远。秦屹淮含糊过去。
温思茗的咖啡馆开张没多久,倒闭了一次,她不灰心,心心念念,总觉得这次自己一定会成功。
甘棠在此期间,保守治疗,手动过两次小手术,但基本没什么作用。她看起来心大,但其实也不大。秦屹淮在此期间一直陪着她,有找人问过治疗手臂的医生。
手术治疗休息完后,甘棠经常会去帮温思茗忙,没事出去旅旅游,见见世界,编曲子发网上,倒腾各种新东西,生活算是充实。
秦屹淮偶尔会去咖啡馆接甘棠,两个人给彼此留够了私人空间。
直到,他又一次见到了陆一舟。
第89章 089
自从甘棠跟陆一舟分手之后,陆一舟就消失在了榆城,人间蒸发一般。
秦屹淮和甘棠成了男女朋友,周围人也不会瞎了眼在他面前提起陆一舟。
这个人像是彻底退出了他们的世界。
可是他又回来了,秦屹淮倒是有点意想不到。
那天下了点小雨,整个榆城像是加上一层冷色调的灰白滤镜一般,天边雨丝飘扬,榆城被浸润在氤氲的水汽中。
秦屹淮那天去咖啡厅找甘棠,他推开门,店里顾客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的人不多。
屋顶的暖色光与外界阴沉的天气格格不入,甘棠坐在琴椅上弹琴,弹的曲子十分大众,爵士钢琴曲《秋夜》,旋律灵巧轻快,很能烘托室内气氛。
秦屹淮找个了偏僻的地方落座,点了单后,欣赏不远处安静漂亮的女生。
他没有等很久,甘棠弹了十几分钟才结束。
她刚起身,一曲完毕,脸上表情未松动多久,像是瞧见什么令她意外的人或物一般,眼睛定在那处。
秦屹淮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瞧见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可甘棠只看了两三秒,随即抿唇,泰然自如收回了眼,小梨涡的弧度比往常浅了许多。
有店员跟甘棠说什么话,她的视线落在秦屹淮身上,虚握拳,朝他走过来。
桌上放了她喜欢的布朗尼蛋糕,她自觉端过去,放在自己面前。
甘棠恍若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年轻男人,一手拿起叉子,抬眸望向秦屹淮:“今天怎么想着来这里了?”
秦屹淮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神清淡,漫不经心道:“路过,来看看你。”
他刚在外面谈完事情过来,想着接她一起回家。
“……哦。”甘棠低着头,眼睫颤动,闷头吃自己的甜点。
陆一舟的视线夹杂着太多情绪,不解,疑惑,亦或是难以置信。
可那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姿势没有很亲密,秦屹淮垂眸看着她,看不清眼底情绪,周遭凛冽气势散去一些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她算得上是他一个妹妹。
陆一舟觉得自己或许多想。
他起身,想过去打个招呼,顺便找个由头亲近甘棠。
秦屹淮早注意到来人,掀起眼皮看他。
男人眉眼冷峭,看上去疏离感很强,漫不经心的一眼,隐隐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觉。
陆一舟见状,将视线从甘棠身上收回,先对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秦二哥,真巧,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
秦屹淮没立刻说话,听见陆一舟放柔了语气,转过头对甘棠说道:“棠棠也是,我们几个月没见过了。”
甘棠低着头,手顿了一下,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准确无误落进两个男人的眼底。
呵呵。
秦屹淮忽然觉得陆一舟碍眼极了,食指在桌板上无规律地敲了两下,脸上淡笑,语气也温文尔雅:“不是很巧,我特地过来找她的。”
陆一舟脸上表情僵住,脑中千回百转,没说话,视线移向一旁垂头吃蛋糕的甘棠。
自始至终,她都在保持沉默。
秦屹淮的目光扫过女生垂下的脑袋,微扯唇,出声道:“头再低下去,小心蛋糕沾头发上了。”
一声犹如平地惊雷,效果很强,直接把人炸开。
“啊?”甘棠惊呼一声,赶忙把头抬起来,低头看看自己头发有没有黏上蛋糕。
陆一舟静静看着他们,原先只算得上认识的两个人,不知何时,语气姿态竟熟稔到这种地步。
气氛有些诡异,秦屹淮坦然坐在一旁,等着甘棠出声离开。
她向来无拘无束惯了,不会把自己拘在这种奇怪氛围里。
果不其然,甘棠草草把盘子放一边,抽张纸擦过嘴巴以后,才抬头对陆一舟说了第一句话:“是好久不见了,不过今天有事,我们先走了。”
她说完以后,立马对着秦屹淮露出求助的眼神。
甘棠今天没开车过来,外面在下雨,她也走不了,叫司机来接的话还得花时间等,现在只有秦屹淮能带她出去。
陆一舟在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的眉眼官司,心底的不祥预感愈发严重。
秦屹淮打量她的无辜面容,唇角括弧愈发深刻,嗓音清淡,跟对面姑娘说:“走吧。”
语毕,甘棠忙不迭拎包起身,仿若这里有洪水猛兽。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陆一舟看着她转身的背影,上前一步拉住她纤细手腕,喉间艰涩,顿了片刻才出声试探道:“棠棠,秦二哥比较忙,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甘棠拽开手,回答完以后才想起问旁边男人,“你忙吗?”
陆一舟随即盯紧他。
秦屹淮垂眸在两人触碰的地方看了一眼,眼底暗沉转瞬即逝,面色如常:“不忙,本来就打算送你回家的。”
这一句把陆一舟心底侥幸的希望杀死。
秦屹淮没管他,牵住女生出了门。
榆城落雨逐渐变大,从高处坠落,在空中连成密密麻麻的白线。秦屹淮撑着伞,搂过她的肩,将她整个人护住。
两个人姿势极其亲密,再怎么样也不会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他知道陆一舟在看他们,所以他将她搂得更紧。
两个人上了车,秦屹淮收了伞,外面的雨忽然一下剧烈,落在车窗上,噼里啪啦响起来。
男人在她白净小脸上打量过,蹙眉:“衣服湿了没?”
短短几步路而已,算不得太长。
甘棠摇头:“没有。”
车内的空气像是在慢慢凝滞,两个人不约而同保持沉默,小小的空间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开。
秦屹淮开车驶离时,甘棠没忍住,偏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浩荡的雨水遮住了她的视线,咖啡厅在她眼中倒映成一个闪着昏黄暖光的小点。
雨刮器划落前窗的水花,男人面朝前方,不紧不慢,低声提醒:“收收心。”
三个字,情绪淡得刚刚好。
甘棠以为自己听错,偏过头看了眼男人,眼珠子轻颤,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秦屹淮把陆一舟的到来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并不会改变任何既定事实。
甘棠基本藏不住什么事,小姑娘很机灵,但输在太年轻,不懂得掩饰,骗不了他这只千年的狐狸。
她的心神不宁不是假的,秦屹淮认为自己可以理解,但他不是很想理解。
秦屹淮那晚没有把甘棠送回滨豪,他开车回了林港,甘棠没有任何异议。
两个人用完餐,各自干各自的事,初一已经长大一些,小奶猫一个,嘤嘤叫,慵懒蜷缩在角落里。甘棠试了会儿琴,把它抱起来,不宁的心思早被扔至天边。
秦屹淮从书房回来,看着她逗初一玩乐,小梨涡抿开一个浅窝。他眯着眼,忽然觉得小姑娘怪没心没肺的。
见了前男友,就对前男友念念不忘几分钟;回了家,就把前男友忘得一干二净。
她对另一半的喜欢到底是个什么分量?
秦屹淮始终摸不清楚。
“棠棠。”他喊了她一声。
甘棠抱着猫转过身看他,小姑娘眼睛水灵,眸间干净得要命。
秦屹淮倏忽觉得,能不能摸清楚不重要了,没心没肺多好,反正她现在平静下来,他应该是高兴的。
他那时不会想到,她的没心没肺有天也能用在自己身上。
台风过境,夜间的风雨愈发剧烈,风吹雨打,树枝摇曳。
两个人在浴室里,温暖的水汽在瓷砖上漫起一层薄雾。秦屹淮扣紧她腰,把她放盥洗台上,倾身亲吻,他在她唇间攻城略地,享受这种主导的感觉。
他这次没有轻描淡写放过她,半强迫她低头,让她看看自己如何被他占有,忽轻忽重,盖上属于他的烙印。
这种出乎寻常的快感让他觉得痛快。
摇晃的影子不停。
秦屹淮看着她咬唇,栗色瞳仁紧缩,想看又不敢看。
他喉结滚落,重新吻上她的唇,眼底蕴含墨色,声音嘶哑温柔:“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女生的面孔娇戚哀怜,她杏眸盈着水,低声,似是在回答,似是在央求:“秦屹淮。”
那点不高兴逐渐烟消云淡。
两个人闹到很晚,隔天晨光破晓,绿叶上昨夜的雨水未干,空气满是湿稠。
甘棠侧身背对着他,露出半张白皙侧脸,呼吸清浅,睡得很熟。
秦屹淮没叫醒她,让她睡足。
台风驻足,外面风雨不断,这几天甘棠都在林港,闷在家里不想出去。
陆一舟找不到她,去滨豪去乐团去咖啡厅都不见她人,给她发消息也不见她回。
他几乎不用特别向别人打听,因为秦屹淮和甘棠在一起并不算是秘密。
那天周日,秦屹淮清晨用完早饭,待在家没出门。
他穿了件休闲衬衫,去了书房,将上次没和老爷子下完的棋复位,胳膊架在扶椅上,指尖捏着棋子,蹙眉沉思良久,忽而听方姨说外面有个人找他:“他叫陆一舟,说是有事找您。”
秦屹淮盯着面前的棋局,面上像染了一层薄薄的冷霜,扯唇:“让他进来。”
方圆星阵上,黑子棉柔,白子杀机正盛,可恍然之间,视线扭转,分明是黑子占上风。
秦屹淮扔了棋子,起身。
他离开书房时,转身去了主卧,轻推开门,床上鼓起一个小包,被子随着女生的呼吸起伏。
甘棠还没醒。
秦屹淮穿过长廊,拾阶而下。
陆一舟站在那里等他,目光透过他,不遮不避,看向后面。
秦屹淮淡笑,身后长廊顶端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不染尘埃:“她还没醒。”
轻飘飘四个字,说得坦然直白。
陆一舟看他的眼神仿佛像淬了冰渣子,他太过理想化,竟然还试图站在道德高地批判他,毫不掩饰失望:“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秦屹淮似是觉得有意思,双手插兜,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势,反问:“我是哪种人?”
他是哪种人?
人是不可以用几个词简单定义的。
就好像他在父母亲友间是个挑不出错的人,在公司里是个不留情面的上司,骂他的人当然会有,有时在外还能被统一冠上资本家的名头,不过宣传得好,可能就是个良心企业家。
谁说得准?
他是哪种人?
谁又能轻易下定义?
就像一个六面体,无论从哪个视角看,最多都只能看见三面。
方姨过来给客人上了杯茶,她察觉气氛不太对,将茶杯放下以后就转身离开。
秦屹淮施施然站在他的对立面,想看看他能翻出什么浪来。
陆一舟站得不远,能看得见他脖子上的暧昧抓痕,他气急攻心,嘴里愤怒不甘,冲上去给了他一拳。
这一下完全没收着力,秦屹淮也没躲。
他抬手轻摸过侧脸,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明明是自己提的分手,为什么总觉得甘棠会一直等他?
如果还喜欢,为什么要提分手?
他们都站在各自的立场里,只能看见单薄的平面,瞧不见旁人掩埋暗藏的痛苦心思。
诸如陆一舟无法诉诸的没担当。
诸如秦屹淮没想到自己的疲惫,有一天也会离开她。
“两清了。”秦屹淮淡声道。
关于道不道德这种事,根本无法评判。
他懒得跟陆一舟费口舌,抬眸睨他一眼,问道:“我把她叫下来?”
陆一舟当然没继续在这里呆,他有些害怕,害怕看见甘棠姿势暧昧跟旁人站在一起的场景。
他会疯掉。
“你以为你在她心里有多重要?你以为你能跟她在一起多久?你以为你们能有多圆满?”
陆一舟的质问语气一声比一声重。
秦屹淮听见他这几句话,心中满是不屑。
两个人没什么好说的,陆一舟很快离开,秦屹淮转身,看见甘棠不知何时站在楼上。
两人视线相对,秦屹淮十分淡然:“醒了?”
甘棠下楼,身上睡衣松松垮垮,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抬手抱紧他紧实的腰,脑袋贴他怀里。
估计才刚醒没多久。
秦屹淮感受着怀中的温热,揉揉她后脑勺:“起这么晚,洗漱吃饭了。”
甘棠细如蚊蝇“嗯”了一声,想踮起脚亲他,眼神扫过他的脸,动作忽然停滞,惊疑道:“你脸怎么红了一块?”
秦屹淮垂眸低笑:“被人打了。”
甘棠以为他在开玩笑,勾着他脖子,眉眼微弯,唇瓣在那处轻轻贴了一下,像只小猫一样,软声咕哝:“亲亲就不疼了。”
哄小孩儿一样,但神奇的是,他静看着她,眼底波澜微动,竟确实不觉得疼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秦屹淮并没有特别关注她与陆一舟。
世界上不是只有爱情,在看不见的地方,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干。
可是甘棠某天回家,却跟他分享了其他的消息。
她脸上漾着难以忽视的笑意,连脚步都轻盈许多,回了家就跟他说:“你知道吗?我今天去见了一个新医生,他说我的手还能治。”
秦屹淮之前叫人找过医生,但一直没什么后续,听见这话自然是高兴。
他合上书,准备仔细问问,下一秒,却见她的脸上有些犹疑,眼神闪烁望着他:“陆一舟帮我联系了这个医生,是他今天带着医生找我,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
陆一舟主动邀请,她没有办法拒绝。
空气有些寂静,四目相对,秦屹淮从她澄澈的眸子里看出了担心、不安。
担心什么?不安什么?
她在犹疑什么?
无非是害怕他会拒绝,会阻止。
秦屹淮在那一刻思虑了许多,他是个把结果看得比过程更重要的人。
他表达自己的不满后,她会拒绝这个千载难逢的治疗机会吗?
不会的,她不会。秦屹淮很清楚。
在结果既定的情况下,那他会表达不满,让两人这次聊天不欢而散吗?
也不会。
再退一万步说,单纯关于她,他知道钢琴对她多重要,他会让她失去康复的机会吗?
更不会。
秦屹淮掀起眼皮看着面前的姑娘,她知道陆一舟对她念念不忘吗?
他把人抱在腿上,手在她腰间摩挲,黑眸凝着她,开了个不轻不重的玩笑:“你跟他出去,我怎么想?”
甘棠知道自己理亏,垂眸思考片刻,眼中清亮,试探:“那你也去?”
“我去算什么?”秦屹淮知道她的态度,她坦然,不心虚。他并不需要怀疑什么。
这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他没什么好阻止的。
甘棠有时候脑子很直,不打算弯弯绕绕,想也没想:“那你明天来接我?”
秦屹淮掂量怀里的姑娘,思忖过后:“晚上七点多?”
甘棠爽快一口答应,秀气眉梢扬起来:“好,我到点了给你发消息。”
平稳的生活似是一如既往,众人按照各自的步伐往前走。
甘棠没有停留在过去,她大概永远不会为谁停留。
可是架不住有人硬把她拽在过去。
晚上七点多,秦屹淮准时到了饭店,一家古典乐为主题的餐馆。
店里音乐师或许是认识他们,都说他们般配,他只站在那里,听他们谈论不说话。
心里想的却是:哪儿般配?
都一个鼻子两只耳朵,除了都会点乐器,还有哪儿般配?
他心中冷嗤。
秦屹淮站在甘棠后面,跟陆一舟对上了眼神。
两个男人视线交集,充满火药味,可旋涡中心的女生丝毫不知,她正低着头。
下一秒,秦屹淮收到了她的消息:【胡教授很晚发打电话过来说有事来不了,我们还没吃,你要不干脆一起?】
胡教授是江尧爷爷介绍的,他在意大利帮江尧爷爷治疗过,陆一舟这才拜访到他。
秦屹淮原本只是打算接她回家,这下不得不停在这里。
他也无所谓,坦然入座。
前男友和现男友在场,几个人竟然能心平气和坐下来,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诡异,实在是太过诡异。
菜单被交给甘棠,她或许也是觉得有点奇怪,说不上那里不对劲,只想草草结束这顿饭,开始点餐。
先以客人为主,青梅竹马十余年,她知晓陆一舟爱吃什么,一路顺畅点下来,话语声却忽然顿住。
她不知道秦屹淮的喜好,抬起菜单遮住半张脸,弱弱朝他瞥了一眼。
秦屹淮没说话,眼神轻飘飘,却莫名很有压迫感。
陆一舟却忽然笑出声,一声笑突如其来,太扎耳,他松懈下来,倒叫旁人莫名紧张。
甘棠握紧菜单,只能硬着头皮点下去,点几道招牌菜总不会出错,最后才轮到自己。
秦屹淮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但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怪没面子的。
但他面上表情极淡,一如既往很有风度,谁知道他心底在乎面子工程?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甘棠将菜单放下后,悄悄捏了捏他手心。
两人私底下的动作没谁知晓。
秦屹淮坐在席间,能明显察觉甘棠对陆一舟的态度却不似前几天避而远之。
或许是人都帮她这么大一忙,再怎么样,都不好冷下脸。
或许还有其他,比如年少情谊。
如果两个人都走出来,说不定见了面,还可以大大方方打招呼,或许会有尴尬,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似是在隐匿着什么。
如果陆一舟跟她再也没交集,或许什么都能被时光冲淡,可他又回来了。
秦屹淮见过她伤心的样子,她当时肯定极其不甘心。
所以连释然都装得很艰难。
不关乎爱,但是心里有个结。
这顿饭说是陆一舟主动邀请,甘棠不好拒绝,最后结账的人还得是她,人情不是一顿饭能还的,可她不能不还。
但有秦屹淮在,结账的人怎么也轮不到她。
一顿饭钱,谁都没在意。
甘棠去了卫生间,秦屹淮结完账在饭店门口等她。
陆一舟看见他,朝他走过来,两个人没什么好说的,秦屹淮没开口。
陆一舟倒是装起相来,冷笑:“她有一时迷失,走错了路,这也不算什么,我会把她拉回正轨。”
秦屹淮慢条斯理掸掸外套上并不存在的灰,云淡风轻道:“世上哪儿那么多错路,正在走的这条路才是最正确的路。”
陆一舟笑得意味深长:“别太自信,秦二哥认识她多久,我和她认识多久,你不会真以为几个月的相处能比得上我们十几年的情谊吧?你以为自己在她心底能有多重要?”
秦屹淮掩下心底的酸胀,好整以暇:“比不上,那你们怎么分手了?”
陆一舟被噎住。
回林港的路上,两个人有些沉默,甘棠盯着窗外发呆,思绪发散到天边。
秦屹淮在一旁看着她出声:“不打算跟我说些什么?”
甘棠似是被惊醒:“说什么?”
秦屹淮还没先说话,甘棠的手机发出震动声音,他看着她低头回消息,白净小脸慢慢柔和下来。
挺刺眼的。
甘棠没有忘记身旁的男人,抿唇说道:“如果快一点的话,下个月可以动第一次手术,最近的地点是港城。”
胡教授那时在港城任职,甘棠家里的医院还没来得及购买胡教授所需器械。
秦屹淮点头,她身体能早点康复当然最好,修养完以后,也能离陆一舟远一点。
他心中思忖:“我最近可能要回北城看看。”
甘棠点头,脸上没有要跟他分开的黏糊劲儿。
秦屹淮这个月回北城的次数很多,大多是为了公司的事情,原先招标案牵扯的利益关系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趁这个时候修理残枝败叶最好。
他刚回北城时,甘棠还会时不时给他打电话,后面两人通讯的时间越来越少,秦屹淮忙于工作,没有太多精力管她。
秦父并不是完全偏袒秦屹淮,不知是不是因为亏欠,他生前打算留给秦酩许多东西,外面的散股被秦父拖旁人买过来,打算到时候交给秦酩,可惜没来得及事情办完,秦父就去世了。
办事的人只能去监狱找秦酩,这些股份威胁不算太大,但能狠狠恶心人一把。秦酩半点不客气,在他看来这都是秦家欠他的,清高什么完全不需要,直接狮子大开口,气得秦老爷子直骂这两人是混账,孽子孽孙。
秦屹淮对自己父亲仅剩的半点温情都耗尽了,但他没有将实情告知甄淑华和秦歌。
直到甘棠动手术前几天,秦屹淮跟她视频通话频繁,早早订好机票准备赶去港城,可惜飞机晚点。
她身边关心她的人太多,可她还是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没有人接。
她肯定是有点失望的。
秦屹淮去医院的时候,正值凌晨,甘棠还没醒。
她身边看望的人都早早离开,半夜只有一个护工,护工在视频里见过这个容貌出众的男人,让他进去了。
他们有一个月没有见过面,甘棠昏昏睡去,一张白净小脸安静。
秦屹淮看向她的右手,裹了厚厚一层纱布,左手的细白指尖上,却用黑色马克笔画了几个简笔笑脸。
还挺有意思。
他抬手在她指尖捏了几下,甘棠似是有了反应,在睡梦中嘟囔说着什么。
他凑近去听,听清了她似是撒娇般的轻细几个字:“痒,别画了。”
秦屹淮捏着她的手,唇角微勾。
他没打扰她,在医院外的酒店睡下。
早晨起来时,秦屹淮给她发了消息,站在病房门外,听见陆一舟含笑的声音:“我就说这笑脸有用,有点花了,要不我给你补补?”
甘棠说了声不用。
秦屹淮站在门外,敲门。
他进去时,屋内又回到那种诡异的气氛。
甘棠瞧见他,眸子晶莹,小梨涡抿起来,像只灵动的兔子。
陆一舟心中不是滋味。
秦屹淮心中也不是滋味,垂眸看见了她指尖的笑脸,眼底凉了几分。
陆一舟没在这里久呆,秦屹淮抬起她的手,低声道:“这有点儿脏,我帮你擦了?”
甘棠面上满是不舍:“别擦了吧,好不容易画的。”
秦屹淮眼神在她脸上逡巡,试探道:“我给你画?”
甘棠想也没想:“你画的肯定没这个可爱。”
秦屹淮现在一点儿也没觉得这玩意儿可爱,但他没表现出来,不好多说,索性由她去。
他陪了她一会儿,接个电话准备出去时,温思茗正好推开门进来,一开口就吵吵闹闹:“我的天呐,宝宝我睡过头了,你休息得还好吧?秦屹淮你也在啊?”
男人朝她点了个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聊会儿。”
秦屹淮推开门往楼梯口那边走,自然也没能听见两个女生后面的对话。
甘棠让她坐一旁,吐槽道:“我肯定休息得没你好。”
温思茗十分坦然,垂眸抬起她的手:“哈哈哈,这马克笔质量这么好,我画的笑脸痕迹竟然还没掉。”
“对啊,我洗手沾了水都没掉,他刚刚叫我擦我都没舍得。”
温思茗趁着人不在,肆无忌惮:“不许擦,别理他。”
甘棠摇头:“不理不理。”
秦屹淮站在空旷楼道里,电话那边是刘钦,说秦酩有问题,对股份价钱不满意,要求见他。
秦屹淮有些心烦意乱,耐着性子回复完,挂了电话。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一个男人看见他,递了支烟给他,用粤语问道:“来一根?”
秦屹淮见了他手心的烟,心里有些痒,但是摆手推辞,国语清正:“谢了,我不抽烟。”
这里是高级病房,长廊上人影稀少,秦屹淮往她的房间走去,冷白色灯光打在他身上,地板上的影子一下短一下长,重复交替。
病房里两个女生在说话,温思茗问:“怎么没看见陆一舟?他最近对你不是特别勤快吗?”
甘棠话语声听不出情绪:“他刚才来了,走了有一个小时了吧。”
温思茗感叹:“男人就是贱,分手了懂得珍惜,现在知道吃回头草了,早干嘛去了。”
甘棠轻轻踢她一脚,示意她别这么说:“他对我算可以了。”
前男女友,他还愿意帮她找医生,这不是小事,无论是为着过去还是现在,再怎么样也不好说他的不是。
温思茗没再说陆一舟,任劳任怨给她剥橙子,又问道:“那秦屹淮呢?他来得可真够晚的。”
反正温思茗看她哪个男朋友都不够格,比自己看男朋友还挑剔。
甘棠沉默两秒,挽笑说道:“他挺忙的。”
温思茗不好评价,“啧”了一声:“你们仨这关系真够乱的,一步错步步错。”
她没指明说哪儿错了。温思茗始终都认为,最正确最应该的关系,就是陆一舟和甘棠还没分手,后面不会徒生那么多瓜葛,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前男友忙前忙后,正牌男友不见踪影。
甘棠不置可否,声音轻细得快没有:“将错就错吧。”
晚间,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甘棠低头吃饭,吃相很乖。
秦屹淮不是一个犹豫的人,可他那天站在病房高楼往下看时,犹豫了好一阵,还是将话说出口:“我得回趟榆城。”
甘棠手顿了一下,咕哝:“你去呗。”
秦屹淮知道她是在强撑,可是那个时候,有些必要的东西排在她前面。
如果他为了甘棠什么都不管不顾,那么他不会是他,他必须得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就如同甘棠也有许多事情排他前面一样。
世界上不止有爱情。
“闹小脾气了?”秦屹淮抬手揉揉她毛绒绒的脑袋。
甘棠那个时候还会撒娇,嘟嘟囔囔,毫不掩饰说:“明知故问。”
他心底不是不担心,问过胡教授她的情况,低声道:“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别挂我电话,我会担心。”
甘棠身边不缺人照顾,小嘴一撇:“谁挂你电话了,我可从来没挂过你电话。”
秦屹淮掀起眼皮,摆明了不信:“真的?”
甘棠理亏,别扭改口:“偶尔。”
只是偶尔在外面玩得久了一点会挂他电话,有正事了还是不会乱挂的。
虽然她一般没什么正事。
两个人面上若无其事,都压抑着心底的情绪。
临别的时候,甘棠盘腿坐在病床上,看着他穿上外套,喊他低头,坐直腰,亲了亲他。
秦屹淮抬手扶住她腰,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的感情本就没有特别稳定,现在又是这样的聚少离多,分开一个月,没相聚几天,现在又要分离。
甘棠其实是个很黏人的姑娘,但那阵子秦屹淮没有接到她主动打过来的电话。
基本都是他抽时间一两天打一个过去,再怎么忙,不可能打电话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甘棠跟他诉苦,抱怨说自己打了吊针,脑袋半夜被胀醒,护士说是消炎药,应激状态,正常反应。
她跟他讲今天做了什么疗程;跟他讲她吃不下饭,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胃口都没有;跟他讲她好难受。
然后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甘棠身边不是一直有家人在,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孤单。
她哭声一阵一阵,听得人心都碎了。
可是后来她就不爱跟他分享了。
大概是觉得没用。
秦屹淮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中间他们不是没见过面,但总是聚少离多。
过两个月,甘棠终于从港城回来,下个疗程要看恢复效果再决定。
他们靠得很近,但好像又离得很远。
分别时再见,好像没了当初那种无所顾忌的放松感觉。
“你能抱抱我吗?”她站在离他两三米的地方,一张白净小脸散去些婴儿肥,水润杏眸如初,这样跟他撒娇。
秦屹淮将怀里的姑娘抱紧,亲了亲她柔软发顶。
他抬眸,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陆一舟。
“跟他一起过来的?”秦屹淮低声问道。
甘棠没有隐瞒:“路上碰见了,一起过来的。”
其实他们偶遇的次数太多了,但是甘棠不会像三年后那样敏感,又或许是下意识的钝感,让自己好过一些。
人潜意识里都是利己的,找个人找个乐子,不去深思熟虑想太多。
谁说得清呢?
秦屹淮摸了摸她头,眼神微眯,虚虚看着陆一舟,什么也没说。
他忙着处理公司的事,在北城和榆城之间奔波。
甘棠会无聊,时不时往外跑,他们晚上深入交流的时间比较多,白天却减不了几面。
甚至有时候晚上秦屹淮回来时,甘棠已经睡觉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一起吃顿饭,一起看部电影,一起坐一下午,就算只是各自干各自的事就好。
他们很久没有分享生活。
秦屹淮察觉了他们恋情的不健康,开口问她几句。她却想睡觉,精疲力竭之后,揽着他腰说,脸贴在他胸膛说:“我好困,秦二哥,明天再说好不好?”
分享欲的下降是感情变淡的第一步。
很可怕,但那时的他轻轻放过了。
甘棠还是会经常去温思茗的咖啡屋,在那里,秦屹淮路过那里,他透过玻璃窗,第一眼看见的人是陆一舟。
他看见他们有说有笑,甘棠的小梨涡浅抿开。
秦屹淮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她在自己面前无精打采,却在旁人面前笑颜灿烂。
旁边合作对象在说着什么,秦屹淮转身离开。
他回了林港,甘棠也回得比往常早。
她敷衍给了他一个吻,随即转身往小厨房走去,打算问问方姨今天要吃什么。
秦屹淮跟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的娇小背影上:“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甘棠转过身,脸上笑意还未散去:“有吗?”
秦屹淮尽量放轻语气,问她:“在温思茗那儿碰见陆一舟了?”
甘棠手里水杯滞住,犹豫两秒,毫不避讳点头,再反问:“嗯呐,你怎么知道?”
她真的很不会装,眼底里透着一个大大的问句:你是不是派人跟踪我?
秦屹淮轻扯唇,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他不想把在生意场上那套放她身上,开门见山道:“今天在咖啡屋偶然碰见了,别多想。”
可笑不可笑,他还要安慰她别多想。
幸而,甘棠也会直白说出口:“我今天也是偶然碰见他的,他后来很早就走了。”
她一直盯着他,握紧杯子,指尖泛白,在探查他到底有没有跟踪自己。
她真的很容易被看透,秦屹淮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她的试探,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不信任和互相埋怨是感情消散的第二步。
内部不稳定是感情失败的最主要因素,外因则是撕裂表象的一把钥匙。
某天晚上,甘棠正在玩手机,手机振动,陆一舟给她发了几张白天咖啡拉千层心的照片。
秦屹淮正躺在她身边,她收到这条消息也很意外,不知道要不要回,不知道要怎么回。
她还没做抉择,秦屹淮先看见了陆一舟的头像:“跟人聊天呢?”
甘棠把手机放床头柜上,不想面对就回避,缩进被子里打算睡觉:“嗯。”
秦屹淮没放过她,他们大概已经有一个礼拜没做。
他没做好扩张,她还有点干涩,双手推在他胸膛上,拍打好几下,细声喊疼。
秦屹淮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了,心底的不悦到极致,他头上冒着薄汗,忍耐住,退出去,重新开始。
他们做着时间最亲密的事,心却离得好远,像隔了一层薄雾一般。
“离他远点?”他嗓音低沉嘶哑,慢慢诱哄。
那时候的甘棠不会像三年后一样有经验,不是直接应下来,而是双颊粉嫩,咬着唇开口解释:“我离他很远了,他……嗯……你先轻一点。”
床上是谈不了事情的。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变化,他提醒了一次,她事后想开口又觉得没有必要。
她需要解释什么?
她不知道,秦屹淮有她与陆一舟不止一次两次碰面的记录,邮箱里有旁人发来的照片。
她以为的偶然,当然不是真的偶然。秦屹淮没有戳穿她的幻想。
他很明白陆一舟的把戏,他也从未怀疑过甘棠。
秦屹淮环紧她的腰,率先开口问道:“他算你什么人?”
甘棠闭紧眼,最终选择一如既往地坦白:“一个很重要的人。”
一室沉默,他紧了紧喉咙,说出来的话有些干哑:“有我重要吗?”
甘棠忍耐不住,转过身,水润的眸子紧盯他:“你为什么非得问这个?”
秦屹淮心直直跌落下去,眼底一片漆黑:“你不能装一下?”
甘棠深呼口气,耐心回答:“当然是你重要啊。”
他没说话。
为什么要在他要求她装一下以后才改口?
男人沉默的表情在她看来就是不相信的样子。
甘棠双腿在被子里直蹬,气急以后,什么都不管不顾,张嘴就骂他:“神经病。”
到底要她怎么样回答才行?
她从小到大没怎么骂过人,骂来骂去就那几个词。
夜晚太醉人,叫人理智不清醒。秦屹淮压着她,直接堵上了她的唇。
两个人算是不欢而散。
气氛又开始变得不尴不尬,像甘蔗渣,榨干了甜意,只余残渣的干巴巴。
甘棠下个疗程的时间逼近,去医院的次数不断增多,碰见陆一舟的次数也增多。
她刚开始会和秦屹淮提,后来就没提过。
因为她在他邮箱里看见了那些照片。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
她不得不信,秦屹淮真的叫人跟踪她,那她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越来越没话说,甘棠回林港的次数越来越少,跟他见了面,还要时不时刺他几句。
秦屹淮沉默看着她,不置一词。
她触及他眼底的疲惫,眼睫颤动,下意识闭紧嘴巴。
心疼吗?
谁心疼?
与此同时,秦酩那边终于肯松口,同意将股份卖出去。
两兄弟再一次在在监狱里见面,秦酩明明在坐牢,却头一次像是一个胜者一般。
秦父终于选择了他,他不是一直被抛弃的那个。
秦屹淮对父亲已经心灰意冷,早早地接受了他将散股给别人的事实,连家族利益都置之身后。
父慈子孝,挺有意思,他签完字,眉目冷峻,看着旧日熟悉到极致的人:“从小到大,我还没对你提过要求。”
秦酩双手被铐住,语带嘲讽:“你不会要跟我念什么旧情?几个亿都拿不出来吧?要不我给你降点儿价?”
秦屹淮把笔扔桌子上,面容冷肃,秦酩下意识噤声。
不是要求,准确来说,应该是通知。
“秦酩,不对,应该是吴酩。”秦屹淮笑意不达眼底,话语声不疾不徐,“你以后不用姓秦了,我会让人给你改名字,你母亲姓吴是吧?吴酩,这名字跟你挺合适。”
他唇间细细品味,仿佛情真意切。
秦酩悄然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你以为我想姓秦?”
秦屹淮没了要跟他掰扯的心思,起身,居高临下,头一次毫不掩饰展现睥睨的姿势:“那样最好。”
那天早晨还是个晴天,等他从监狱出来时,天空开始划落密密麻麻的雨丝,整个榆城被笼罩在一层雨雾中。
他开车在潦河边转了一圈,旁边有撑橘色卡通伞的小孩儿在踩水坑,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接到了甘棠的电话。
他们同时保持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甘棠才开口:“秦二哥。”
秦屹淮声音很轻:“嗯,怎么了?”
或许是她也觉得难开口,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下个疗程要去国外了。”
秦屹淮转头一看,那个撑伞的小孩儿已经走远了。大概是雨天空气闷稠,他喉咙有些痒,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深呼吸,沉闷出声:“好,上个月就决定好了?”
他打电话问过医生她的治疗进程。
“……对。”
上个月就决定好了,现在才告诉他。
秦屹淮轻嗤一声,握紧方向盘:“什么时候来林港,我们见见?”
甘棠可能是察觉到他心情不好,没有跟他呛声:“明天吧。”
“就明天,我们明天好好谈谈。” 她重复一遍,轻声道。
秦屹淮沉吟,说了声好。
医院里,陆一舟站在一旁,听见她的对话。
他知道他们感情有了裂缝,她临出国,他们会和好吗?
他垂下手,握紧了拳。
隔天,甘棠弹完琴,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年轻漂亮,皮肤白皙,杏眼樱唇。她将手机挂断时,抬头看见他。
她没有像以往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而是蹙起秀气眉毛。
她开始觉得不对劲,陆一舟心沉到了谷底,愈发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比如今天的决定。
她站在门口等司机时,陆一舟率先停在她面前:“去林港,我陪你一起?刚好有事情找他。”
甘棠笑笑,拒绝:“不用了,司机马上到了。”
连绵的秋雨下个没完,天地间都黯淡,天色灰蒙蒙,像是世界末日般的阴沉。
秦屹淮没去公司,坐在沙发上等她。
桌前摆了她的乐高,她平常不让人动,方姨干脆没收拾。
他捡起一块咖啡色积木,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不知道哪里才是它应该呆的地方。但不管它呆在哪里,最终,它都得回到林港。
直到这一刻,他都如此认为。
“滴——”门锁被打开,门边出现一个娇小身影。
秦屹淮抬眼望去,甘棠头发还有点湿,一双鹿眼水灵,四目相对,他目光有些沉:“没带伞?”
甘棠站在门边,握紧包带,装得若无其事,她低头换鞋:“没有,我先去拿毛巾擦一下,顺便换件衣服。”
“去吧。”秦屹淮看着她身影轻盈,一步一步上了楼梯。
外面的风变得剧烈,门外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门铃声响起,方姨去开门,秦屹淮与他直视,空气仿佛都变得锐利。
气氛太不正常,方姨早早离开现场。
“棠棠人呢?”陆一舟坦然问道。
秦屹淮险些要笑出声,他觉得荒谬,积压的情绪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他视线变得暗沉。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一舟一声一声说着不中听的话。
“她这个人你也知道,心善,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我来。”
“秦屹淮,你有太多事情放不下了,她亲口跟我说,跟你在一起很累。”
“更何况,在她心底,你真的不算太重要,你也知道的,对吧?”
……
年轻男人的话传入秦屹淮耳中。
秦屹淮十分冷静,他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陆一舟的脸,从下颌到眉眼。他甚至都没有思考,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像是有了一个出口。秦屹淮冷笑一声,手背上隐有青筋,动手的时候不遗余力。
他很少动手,应该说他活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真正动过手,这种一拳到肉的触感像是扯出了他心底深埋的暴虐因子,身体像是完全舒展开,他竟发自内心觉得痛快。
效果立竿见影,陆一舟的嘴角瞬间出现血迹。
在那一瞬间,或许是有那么一丝不对劲,秦屹淮从他溢出血迹的脸上看见了一丝笑意。
但他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电光火石之间,他看见陆一舟的手碰上了旁边的花瓶,“砰”的一声闷响,瓷器破裂的声音传来,陆一舟倒在了血泊之中。
下面动静太大,楼梯间的脚步声不由得愈发急促,伴着女生的凄厉呼喊:“一舟!”
秦屹淮抬头,看见甘棠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连台阶都看不仔细,腿软踏空,差点摔倒,还没扶稳就急匆匆下楼朝陆一舟奔过去。
他不知道甘棠的腿软是因为什么。
旁边碎裂的瓷片太多,她直接瘫软跪在陆一舟身边,膝盖差点就要碰上去。
事情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杂乱无章的地步,秦屹淮想伸手扶住她膝盖,下意识提醒:“小心。”
甘棠却没心思管他,一双杏眸盈满眼泪,气急,直接挥开他的手,朝他吼道:“你干嘛打他?你干嘛打他?”
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叫听得人窒息。
他的手被旁边的瓷器碎片划破,汩汩血流开始涌出。
秦屹淮在这一瞬间才真正愣住,他从未见过甘棠如此失控的样子。
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甘棠或许是气急攻心,眼神开始失焦,身体发软,直直往旁边倒。
秦屹淮眼疾手快,换了只干净的手将她抱住。
120鸣笛声很快赶往林港,他陪着甘棠去了医院,呆了几个小时。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鼻得很,女生躺在病床上,不知为何竟然一直没醒,她在病床上陷入昏迷状态,脸色苍白如纸,出了一头的汗,在梦里面惊慌失措:“快跑,会流血的。”
秦屹淮仰头闭紧眼,再也听不下去,打电话,把梁泽西喊了过来。
中途有几个护士走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包扎,他失了风度,一律没理。
幸好人体机能自动修复,他的伤渐渐不再流血。
秦屹淮冷静得可怕,他回了林港,草草冲了个澡。
客厅里的碎瓷片早就被人打扫干净,他坐在沙发上,从茶几抽屉里找到被她塞进去的烟,点了一根,猩红的火星在他指尖冒头,伤口因为刚才的冲澡再次流血。
面前的积木还没拼好,咖啡色积木被随手放在一个小角落,他抬手,把它放在手心把玩了很久。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悄悄变黑,他坐在屋内,没有开灯。
“滴——”的一声,别墅门被打开。
甘棠进门,黑发上湿了一点,只穿件比上午更加单薄的裙子。
她大概会觉得冷。秦屹淮眼神暗沉,没有出言关切。
她站在那里,见他沉默反应,没有提出想要换件衣服:“我哥说,你在这里等我。”
梁泽西让他们好好聊一聊,她也觉得他们应该好好聊一聊。
室内光线昏暗,秦屹淮指尖有一抹星子,烟灰掉落,在地上洇成一团。
他看见她屏住了呼吸,但是抿唇什么也没说。
秦屹淮终于开口,声音不是一般的哑:“什么时候出国?”
甘棠轻声道:“下个月。”
“行。”秦屹淮低声,下一秒,他说,“我们要不要分开?”
甘棠抓紧了衣摆。
他眼底漆黑,视线一直不轻不重落在她身上,很有压迫感。
良久良久,他握紧那块积木,一直在等,只要她说句关心,说句不要,问下他还好不好,他立马能给她找好拙劣的借口。
可是,好半晌,她只说了声好,然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秦屹淮盯着门外看了许久。
从那天开始,他们真正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完完全全的空白。
甘棠觉得一身清净,因为陆一舟再没有找她,她也没有主动问过。
那片瓷块划到了大动脉,他在ICU呆了很久。
没有人会在她面前提起。
秦屹淮听说她要离开那天,驱车去了机场。
晚上十点多的航班,她没让人送。
他看见她坐在那里,视线落在地面上,像是在发呆。
他慢慢走过去,坐在了她身后。
他不是一个会强求的人。
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胡教授坐在她身旁,对他们三个的事情一无所知,还笑说:“一舟过阵子也会来英国。”
甘棠艰难扯唇,礼貌笑笑,说了声:“好。”
好像,连最后那一根弦也崩了。
机场提示音响起,她起身离开,没有往后面看一眼。
天意如此。
挺好。
从今往后,她跟谁再有什么瓜葛,也不会是他应该在意的事。
秦屹淮望着她背影,女生的背影娇小清瘦,最终消失在了他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