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凤鸣寺， 传说是古时候凤凰居住的地方，现在寺庙里都长着一棵需要好几人才能环抱的大树，就是那凤凰的梧桐木
其实就是棵大青树
前些年除四/旧的时候， 这边也被小红卫砸吧砸吧的，但是没砸彻底， 只是简单封了封， 比起其他寺庙可轻多了
据说是因为当时砸得最凶的时候， 天边突然出现了火凤凰，哐哐一下，那翅膀一扇， 寺庙的倒了半截，砸伤了不少人
这名头传出去后， 也少有人过去了
不过据知情人士说道， 正经原因是当时正值春夏之交， 傍晚时候晚霞辉映， 云彩看起来红了一些， 那些小红卫性子又嚣张， 拿着斧头砍柱门，偏房哐当一下就塌了，砸伤了不少人
他们哄哄闹闹下山， 又碰上突然的暴雨， 一群人摔的摔滑得滑，还碰上山上塌房摔下来的大蟒蛇， 砸断了其中一人的腿
什么凤凰不凤凰的根本不存在，纯属夸张了
“当时我们一群人都吓傻了， 好些人回去就不当这小红卫了。那被砸断腿那小子就是砍柱子的，现在一把年纪了腿还瘸着， 孩子死了老婆跑了……”
上山的路上，俞兰香很是唏嘘地摇着脑袋
虽然距离那最疯狂的几年也快十年了，但是俞兰香还是记忆犹新的，她就是当初的亲历者。现在脱离了那种环境再看当时，也说不出个好坏，不过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应该会安安静静过日子了
“这么邪门吗？”乔酥酥以前只听说过这个传言，现在知道事情真相了，她觉得更可怕了好叭
她睁着大眼睛，默默地，朝着旁边挪了挪
菩萨在上啊，她和这人也不是特别熟，她们各算各的咧
“……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俞兰香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以后，又道
“不过也活该那小子倒霉，他本来就是个瘸子的，有人嫁给他就该烧高香了，他倒好，又是喝酒又是打媳妇儿，还闷死了他小闺女，活该老婆跑了”
“跑得好，不过他都闷死了孩子，他竟然没事吗？”乔酥酥瞪大眼睛，就这种人，死了都是活该的，菩萨还是很讲理的
“怎么没事？但是没证据啊，他们一家子都坚持孩子是自己闷死的，就他媳妇儿说的不算。公安都去过很多次了，还是没法”俞兰香叹着气，然后语重心长
“所以说找对象还是得慎重，他媳妇儿当初就是眼瞎了，被他救过一次就觉得人好得不得了。这哪能一起论啊，这多的是男人在外面好得很，在家里就不是人的，等她清醒也晚了”
“唯一好点的，她脑袋到底没被水泥糊死，女儿没了之后总算跑了，这都不跑指不定下一个就是她了，知识可怜那孩子了……”
俞兰香比乔酥酥大了十岁，生活环境又艰难一些，见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多了去了，说个一天一夜都说不完的
那惊奇又刺激还不讲理的，成功让乔酥酥的注意力集中在八卦之中，差点忘记了她们一行人的目的
他们是来给家里孩子高考祈福的
这是前段时间乔酥酥和俞兰香就说好的事，也是她差点忘记的事，还是要出门前方卓青提醒她的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又相约一起，最后一大群人都一起了
乔酥酥兄弟妹加平平安安五人，方卓青姐弟两人，还有俞兰香和俞然姑侄俩
刚开始的时候乔酥酥还鬼鬼祟祟地观察乔旷野和俞然两个，但是左看右看，乔旷野双手插兜桀骜不羁目不斜视，就像是不认识俞然似的。
而俞兰香还是还是那个老样子，低着脑袋，黑框眼镜，穿着深蓝色的工人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方卓青那个土气鬼是姐妹了
两人看着是一点不熟的，倒是方卓越这个被方卓青强行拉过来的死变态时不时冷笑两下，那目光阴沉沉的，感觉更变态了
所以果然，梦里的两个人的悲剧完全就是源自于强哥他们那群流氓混子，虽然不知道梦里的他们最后如何，但是好在现实里，那些个狗东西吃枪子的吃枪子，该劳改的去劳改了，也算是勉强解恨了
不用担心自己喜当姑姑了，乔酥酥的注意力就更多放在了乔旷野的高考上，还有乔无恙和冉迎荷的事上，真是脑袋疼
她不知道平平发烧具体是哪一天，但是无论是哪一天，总归是家里的问题。这一次过了，那下一次呢？
总归还是当爹妈的没注意到
她总不能无缘无故跑去说让他们小心孩子发烧吧？至于怀孕的事，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还能说什么啊
想想真是脑袋疼了
她家倒霉大哥和大嫂之间的事，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解决得了的，反正还有这么久的时间，乔酥酥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只能祈求于菩萨再出点主意给她
光是做梦还是不够的啊
**
这年头讲究打倒封建迷信，不过不影响大家寻求心理安慰，凤鸣寺来来往往的人可真不少
乔酥酥认认真真点着香火跪坐在蒲团上，冲着前面的石像祈愿
“文曲星大神，你可一定要保佑我家老三考上清大啊，虽然他嘴巴坏脾气也不好，没事就知道气我，认人的眼光也差了些……”
“但是好歹是我亲弟，我后半辈子吃香喝辣还是衣食无忧可就靠他了，你也肯定不想我过苦日子吧？你们这些老神仙都给我提示了，肯定是想我快快乐乐的啊，那就拜托拜托大家再加把劲……”
乔酥酥双手捏着香，闭着眼睛，睫毛微颤，嫣红的小嘴紧闭着，神情虔诚得不能再虔诚了，但是那内心深处话语已经跟子弹一样噼里啪啦扔了出去，那是相当的发自肺腑，没一句假话的
就是吧
“文曲星应该是这边这个”方卓青晚了一步，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就看到乔酥酥，毫不迟疑地拜在了旁边的石像下
竟也毫不意外了
“……”乔酥酥睁开眼睛，对上石像严肃的眼睛，又闭上眼，摆摆小手，左右晃了一圈，小声嘀咕
“心诚自然灵，心诚自然灵，大家千万别见怪，别见怪”
“神佛一家亲，都是一样的”
……
后面，乔无恙伸手拍了拍自家亲弟，面含同情地看着他
“加油，你只有靠实力了”
摊上这么个姐姐，真是苦了他小弟了
还好他当初是保送的
乔旷野看得也是嘴角一抽，眉头紧拧，向来不信这些的他，难得地纠结了一下下，就去一边买了香也跟着去拜一拜了
这种时候，他和他姐可以被当做两拨人
神仙啊，你们一定是有火眼金睛的！
他叩拜的姿势有些不伦不类的，这种跪坐的感觉可太奇怪了，但是这里面都是这样的，乔旷野也只有顺着
他长得高大，肩膀宽手臂粗，弯着手的时候，胳膊上的肌肉直接弓起，看起来就知道很有劲。他装模作样地在心里说了些话，再睁开眼，发现旁边的人还在说，他又闭上眼，再睁开，左右的人换了一些了
他松了口气，正要把手上的香插到前面香炉里面，就听到一声轻呼，正好看到旁边的人手中的香断了一根，先是打在手上，又落到了地上
乔旷野瞥着这人，是和他们一起过来的俞然，他知道这人，隔壁班的，成绩一般，但她是属于非常偏科的那种，文科每一科常年保持年纪第一，据说好些文章诗歌都登了报，老师经常拿她的作文在年级上当范文
他们偶尔在学校会见几次面，这人也买过几次他从回收站买回来倒卖的二手书，勉强算是个小顾客，但是两人并不熟悉
也不知道他姐怎么和人认识的，还熟到拉着一起来上香了
奇奇怪怪的
乔旷野撇了撇嘴，看着自己手中的一把香，再看看旁边低着头看着断掉的香发呆的俞然，想了想，勉勉强强从自己这里边抽了几根递过去
“给”
递完，他也没看俞然的反应，把香插进香炉，看着面前的文曲星，再次幼稚地重申一遍
他和她姐是各挂各的，不是一波人
弄完，他明显地松了口气，大大咧咧地离开了蒲团，没一会儿，下一个人就补上，继续祈福
俞然则跪坐在原地，看着手头多出来的三炷香，隔着黑框眼镜都藏不住的呆滞，直到旁边又传来清亮的声音，她慢吞吞转头，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带着疤痕的大手，顺着看去，是乔旷野略微有些漫不经心的脸
“对了，这个也给你”
……
乔旷野上次自行车事故的伤还没好，那些小伤口贴着这个叫创可贴的玩意儿，防止伤口进灰尘进水还是挺有用的，他这些天随身带着可以换，不缺送一个出去
有一个喜欢折腾人又娇气的姐姐，乔旷野看着糙里糙气的，但是比起一般人可细心多了
送完了创可贴，他一出来就看到在那边往树下扔心愿条的乔酥酥
“你看着路，后面有石头小心绊着”他大步走了过去，把那地上的石块踢一边去，拉着乔酥酥往里边一点，顺便一手肘拐向乔无恙，怒瞪他
“你别欺负乔酥酥”
“我也是你亲哥啊”乔无恙捂着手吸气，对上他的怒目，还是讪讪后退，拉着平平安安往前面一挡，略微有些心虚地嘀咕
“我看着呢”
乔旷野冷笑
是看着呢，看着人一会儿摔了看笑话呢
乔酥酥也反应过来了，气呼呼冲上来对着乔无恙拳打脚踢，恨不得咬他几口
这破玩意儿，活该以后老婆跑了
**
高考前的时间总是格外的漫长，但是又转瞬即逝，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高考定在七月七号，连考三天
这个些天也正是太阳最热的时候，一个个高考生就坐在连风扇都没有到教室里面，一个字一个字填写着自己的未来
相比较刚恢复高考那会儿，现在的考试已经更为规范了，能读到高三的人，不管平日是什么状态，这到高考的时候，还是少有胡编乱造凑热闹的
不像刚恢复高考那会儿，校里校外闹活动的人还有不少，大家等着接班或者下乡，好些年轻人吊儿郎当把高考当游戏，眉眼间就写着‘我是来玩’的四个字
那些知青、有志青年、因高考取消而蹉跎了年华的人怀揣着忐忑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书写着答案，考完后，兴奋、痛哭、绝望、释怀等弥漫在校园里面
那是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环境
乔酥酥就是那个跨越时代兴奋一刻的见证者，她还记得，高考恢复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她们还在上着数学课
那是在国庆后没几天
数学老师一遍又一遍地说这天书一般的知识，乔酥酥在下面拿着霍文博的手臂当靠枕，睡得香喷喷的，那脑袋上顶着的书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还有嫣红的小嘴，那零散的头发贴在两侧，搭在嘴边的小窝窝上
霍文博是个认真的人，他会认真地听讲不认识的知识，也会，认真地在课上学习新的内容，看点其他的书籍
反正也没有了高考，他也没有上工农兵大学的希望，老师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一直到学校那基本没什么用处的大喇叭突然发出阵阵声响，教室内教室外传来震耳朵惊呼声，乔酥酥被吓得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眼睛瞪得圆圆的，警惕又迷茫地看着疯喊的教室
原来不是地震啊
吓死她了
乔酥酥恍惚的神情慢慢地收回，她习惯性地拉着霍文博的胳膊，随便一靠，好一会儿才在鬼哭狼嚎中清醒下来，也大致弄清楚了是个什么事
原来是恢复高考了啊
哦，跟她没什么关系
乔酥酥只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发现今天拉过来的手臂格外僵硬，她侧过头一看
霍文博微微垂着头，像块雕塑一样僵直地坐着，那双漆黑的眼怎么说呢，空洞而雾蒙蒙的，呆滞又僵硬，紧接着胳膊脖子甚至额头上都冒起了青筋，脸上悲喜交加，带着乔酥酥从未见过的大起大伏
平日的他向来都是冷静又疏离的，情绪起伏最大的时候，也是他和乔酥酥在一起的那天，他惊愕得眼睛都大了几分，一张脸像是被桃花浸染，那种错愕、不知所措和惊恐，乔酥酥觉得自己可以笑他一辈子
现在见到他更大的起伏不定了，她瞬间不开心了，鼓着嘴，伸手扒着霍文博的脸就把他扒了过来，邦邦硬的，就跟拉木头一样
乔酥酥正想无理取闹一番，却看到了霍文博颤动的睫毛上沾着的水珠，还有他微红的眼
他明显想说什么，但是嘴唇颤动了好几次，都没说出一个字，只是最后重重地，他把乔酥酥抱紧了怀里，手臂紧紧箍着她，下巴抵在她的颈窝上，整个人带着激动的颤抖
那种郑重又深沉的情绪，即便乔酥酥很难以理解，却也闭上了嘴，伸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安抚着他
那时候的乔酥酥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一个大院子弟会因为高考而激动成这样，再后面真相曝光以后她有了一点点明悟，直到现在，已经更好地明白生活的乔酥酥的知道
那是那个时候，被困在死路晕头转向无数年的少年人，第一次看到希望的激动
读书，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那年的乔酥酥不知道自己的小对象为什么会在高考后放弃了，此刻的她由衷希望自己的弟弟抓住这个机会，走上一条由他自己亲手选择、创造出来的光明大道
毕竟他们家也就他还有这个希望啦
不争气的哥哥和姐姐只有吃吃软饭，意思意思差不多了
教学楼下面
等待乔旷野结束高考的乔酥酥手上端着一碗酸梅汤，没什么形象地坐在地上，两条腿岔开搭到一边，穿着凉鞋的脚丫子蜷了起来，脚心红红，脚趾透着粉，像是小猫爪子一样，嫩生生的
直到冰凉的酸梅汁入了喉，酸酸甜甜的从嗓子眼一路到胃里，总算是消掉一些炎热，让人有了喘息的机会
“今天怎么能这么晒啊”乔酥酥一口喝完酸梅汤，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有些软绵绵的抱怨
这个天，实在是让人中气不起来
“今天温度38度，地表温度就更高了，确实有些晒。教室里面没有风扇，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小野”霍文博站在酸梅桶的旁边，把盖子拧紧，免得一会儿里面冰块化了就不凉了
一只小手连带着碗递了过来
他顿了一下，看了那红红的脸蛋，认命地重新打开盖子又打了一碗一出来
“凉的喝太多不好，还伤胃”
“喝两口就舍不得了，小气吧啦”乔酥酥等到酸梅汤到手了就开始小声嘀咕
“……”
可真行
霍文博都没有和她生气的劲，把盖子盖上放到一边，看向旁边即便是大热天也平静等待，不喊一句热一句累的方卓青，眼中带着些欣赏
“喝完了再打，分量很多”
“……谢谢”感受着另一边看过来的冷刀子，方卓青那到嘴的酸梅汤都不知该不该喝了，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默默喝了下去
这天真热啊，不喝也浪费了
“听他们说你读的是物理的研究生？”
霍文博这段时间挺忙的，仅剩下的空余时间也都搭在乔家那边了，还真没怎么和方卓青这个老同学说话。
他们虽然不是同一个班的，但是后面恢复高考后，学校为了抓成绩，还特意在各个班上找了好成绩的人出来组了小组，他和方卓青就是一个组的，当初经常讨论学习，也算是熟的
在霍文博的印象中，方卓青是一个非常沉稳有想法的人，他们俩在很多方面还是很相似的，所以他很疑惑她的选择
像她这种有目标有想法的人，如果想走政，大学应该会选更适合的专业，而不是物理这种科研型要求高的，还读到了研究生
“怎么会想到进宣传办？”他觉得，依照这人的性格，会走科研这一条路
方卓青顿了一下，她选择回来这边，就做好了面对质疑的准备，但是可惜，身边基本没一个人对大学对专业很了解的，还从来没有人这么问她
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组织语言正想要回答
“哟，怎么的，我们宣传办这座小庙是配不上你们这些大学生研究生了”乔酥酥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那咬牙切齿的
“我们这些个高中生初中生是给你们拉后退了，不然我给你们让个道，免得打搅你们这些高材生了”
“……”
方卓青和霍文博同时沉默了
这感觉，还真有些熟悉呢
方卓青有些头疼，又在心里斟酌着组织话语，刚想解释一下
“算不上什么高材生，我也只是高中生”霍文博略微低沉的声音又打断她的斟酌
方卓青有些震惊地看了过去，看到他靠坐在走廊边，微微低着头，垂着眸，看起来有些低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要知道这人成绩可比她好多了，竟然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另一边，那阴阳怪气咬牙切齿的乔酥酥也有些震惊，紧接着就有些无措了，扯起了声音
“你怎么会是高中生？你在国外没读书？你又想偏谁啊，你不读书怎么学的电脑，怎么当的大老板？”
“我最开始是在港城，在那里上了一年学，后面就转去了A国，中间耽搁一些，自然没时间上学的……”霍文博平淡地说着，脸上无波无澜的
“那你怎么，还，还这么，有钱？”乔酥酥鼓着嘴看他，有些控诉还有些担心，还有小小的嫉妒
霍文博差点没控制住情绪笑出来，但是他忍住了，垂着眸继续平平淡淡地说着
“打工，那边物价高，工资也高，刷盘子、搬东西、修东西，合理规划时间，一天打五份工，一个月能赚不少钱。后面有了点钱，找人开了个店，慢慢的就好了一些”
“……真，真的？”乔酥酥脸都要皱成一团了，手中的酸梅汤撒了一些也没注意
“当然是真的”霍文博道
去掉一些小细节，比如说身世问题、遗产争夺、主动休学等以外，他确实也干过这些事，只不过对于店的理解可以稍微深一点点
乔酥酥不说话，低着脑袋，捏着那撒了大半的酸梅汤，手里黏黏糊糊的，好一会儿，她抬起脑袋，脸蛋上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的
“活该，让你当初清大不上跑国外去，现在知道还是国内好了”
霍文博：……
竟也不是很意外呢
第22章
高考结束
乔旷野也没什么过度的兴奋， 也没啥怅然若失，平平静静的，推着自己的课本， 还有一车子别人的课本笔记从学校出来，在一群欢声笑语、勾肩搭背的年轻人中格外的显眼
乔酥酥放下喝酸梅汤的碗， 非常想装作自己不认识他， 奈何他眼睛尖， 一出来就看到这边熟悉的一群人，加快了步子就过来了，脸上还扬着高兴的笑
“姐， 温杨哥，你们是在等我啊”
到底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少年， 高考完看到亲人还是很开心的
“……就等你了， 这太阳差点晒死我”乔酥酥压下跑人的想法， 有些不忍直视地看着破破烂烂的乔旷野， 很是郁闷
“你拖这么多书干什么？非要今天弄吗？”
“这不是今天最后一天嘛， 考完了就好收书了。这些书我收一分钱一斤， 等后面收拾收拾卖给新生，可以卖八分钱一本”
别小看这八分钱了，一本八分钱， 他这里可是好几百本呢， 还不包括之前收的。他整理整理，全套便宜卖都能卖个六毛钱， 一百套就是六十了
他这段时间收的可不止这一点了
这还不包括那些废旧的杂七杂八的书，虽然拿去卖也就两分钱一斤， 但是奈何数量多啊。这生意乔旷野已经干了好几年了，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是赚得盆满钵满， 大大充实自己的小金库
饶是平日再桀骜的一人，这会儿也眉飞色舞，一脸少年兴奋劲
“不错，有想法”
比起乔酥酥的嫌弃，霍文博脸上带着欣赏，走上前拍了拍乔旷野的肩膀，赞赏道
“年轻人就是要这样有干劲，你是只收葫芦高吗？”
“没有，还有周边好些个学校，以初高中为主，不只是课本这些，还有好些连环画课外书，那些卖的时候都会贵一些。”
家里人对他搞二手的行为是不反对也不赞成，乔旷野难得被人这般赞同，脸上笑容更灿烂了
“就只卖吗？其实也可以租出去，你卖一本几分钱一毛钱，很多人舍不得，但是租一次一两分钱，我觉得很多人会更舍得”
霍文博出着主意，看向乔旷野的目光带着感叹，还有些羡慕
他那时候，可是没这个条件的，不然他也不至于一年穷两年穷年年穷了，穷到最后小对象都跑了
“这个我还没想过”乔旷野惊讶过后，又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
一本旧书，顶多卖一毛钱，钱是一次性的。但是租书的话，一次就能回本，再后面是净赚，讲究的就是一个细水长流
越想，乔旷野的眼睛就越亮，仿若都能看到自己后面源源不断的钱了，而且都还是现成的
不管是场地还是书他那边可都多了去了，自从有钱以后，他就租了个小院子放东西，这些年也还是有模有样了
“不过比起这个，我觉得你今年可以弄个其他的”霍文博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乔旷野的肩膀，在他的追问下只是说道
“先不急，等会儿回去再说，你先喝杯冰酸梅汤，这大热天的，没影响考试状态吧？”
“还行，都习惯了，我感觉还好”乔旷野乐呵呵接过了酸梅汤，站在那里和霍文博两个人聊着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霍文博才是他亲哥呢
乔酥酥在心里愤愤不平，幽幽怨怨地看着他们俩，那目光委实过于明显了，乔旷野正要一口狂喝的动作都顿住，默默接过她的碗又给她打了一碗，才开始享受这来自夏日的清凉
“嘶，还是冰的爽”他长长叹气
“一会儿出去买冰棍吃”霍文博道
“温杨哥你可真是我亲哥啊，不对，就我哥哪里能跟你比啊”乔旷野在周围瞅了瞅，没看到乔无恙的身影，冷笑起来
这话霍文博可不好接，只是笑了笑，替乔无恙解释了一下
“他在家里收拾饭菜，晚上准备庆功宴呢”
家里最后一个孩子结束了高考，走上自己的道路，还是值得庆祝一番的
“算他还有点良心，平平安安呢？”乔旷野又问
“沉迷游戏呢”霍文博有些歉意
至于游戏是哪里来的，那只有他那边的电脑了。
“……算了，他们还小，好不容易有机会玩就多玩会儿吧”乔旷野对小侄子小侄女还是很好的
“行了，还回不回去了，热都热死了”乔酥酥有些不耐烦地瞪了瞪他们，看着这俩关系好的样子就觉得烦，一想到回到家了还得看到霍文博就更烦了
对于自家不讲道理的姐姐，乔旷野耸了耸肩，拍了拍霍文博的肩膀，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霍文博有些好笑，微微摇了摇头，拎着大保温桶，跟着他们一起往回走了
乔旷野出来得有些晚了，他收了好一会儿东西才出来。跟他们一起的方卓青也早就接到方卓越，姐弟俩提前走了，现在就他们三个人走在一起
走到外面了，霍文博没忘记之前说的话，给姐弟俩一人买了根雪糕，慢悠悠走在旁边
“温杨哥，把桶放车上吧”乔旷野推着三轮车说道
乔酥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车子骑到学校的，撇着嘴，好歹没说他不务正业了
赚钱的事怎么能是不务正业呢？
“最好别影响你考试，不然妈知道准抽你”她只是小心提醒
“学了这么久了，要真因为这一天就考差了，那我可白学了。放心吧，我觉得没有问题，这次的题还行，没有不会的”乔旷野说的时候，眉间多了些倨傲
作为常年年级前三的人，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那还行，不过方卓越那小子应该考得一般”乔酥酥撇着嘴，虽然嫌弃那个小变态，但是好歹也是一个院子长大的，又有上次救命的情谊，她还是有些关注人的
“希望最差也是本科吧，不然指不定得闹成什么样”
方金玉的性子，他们一个院的人都心知肚明。作为守寡几十年的人，她最是要面子了，从不会占别人一分一毫。就算是她们家日子最不好过的那几年，她也是宁愿一家人饿肚子喝冷水也不会张嘴求人一句的
她那是咬着牙一步步把日子过起来的，所以对待三个孩子的要求简直也变态
就说方卓青，虽然乔酥酥自小不喜欢这人，也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很厉害能干的。但是在方金玉眼中，她就是哪哪都还差了，除了对外炫耀的时候，在家里真没夸过人两句，哪方面都能挑些刺出来
即便是到现在，方青卓一个二十来岁的人，衣食住行出去玩都还得听她的，由此可见一斑
“不至于吧？那小子成绩还可以，这次的题也不是很难啊”乔旷野皱眉
“不知道了，不过看他脸色很不好看”乔酥酥也不太理解，不过昨天晚上确实听到方家吵架，方卓青今天还请假出来和她一起等人，应该是有点什么问题的
哦对了，方卓青是请假，她自己是翘班的～
她才不干请假的事，要扣钱的，也就方卓青还一板一眼的
“那他可惨了”乔旷野皱着眉头，不过到底没多说什么，这别人家的事，到底轮不到他们来说什么
更别说，他和那小子关系可不好，上次才打了一架
因此，姐弟俩也就是当聊家常一样聊了几句，就天南海北聊着其他的
什么说要不要去例行淘淘宝，什么突然想喝羊肉汤了，什么葡萄熟了做点葡萄酒……
霍文博走在一边，听着姐弟俩的话，目光一直落在碎碎念念没有停嘴的乔酥酥脸上，白嫩红润，明媚娇俏，时光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落下什么痕迹
包容疼宠的家人为她遮风挡雨，让她明媚生长，不用操心生活和学业，不用担心人际和工作，让她有底气一直做自己
一个短短的不甚重要的对象，并不能在她的生命力留下多少痕迹
霍文博自己都不太明白，明明就是那么短短一年，明明已经远隔重洋、已经接触到不一样的世界了，他却还是总是会想起她，会想起那一年风雨交加、晦暗阴沉的日子里，像是彩虹一般飞舞的她
明明她，娇气做作、喜新厌旧、贪慕虚荣、任性娇蛮……
她身上的缺点真是说都说不完的，但是，每当阴郁乏闷的时候，她又会是如此的鲜亮，亮到那些就差放成大字的贴在脸上的缺点都融入黑发中，让人忽视掉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她了，他走的时候已经想得好好的了
他在这里无牵无挂，唯一在意的小对象只当他是解乏的小游戏，他留在这里的意义又何在呢？是为了那上限几百的工资，还是为了紧张又严肃的环境？
所以在最后，他放弃了在所有人看来大好的清大，跟着那从未见过的亲妈去到了港城，后来又到了a国，中间自然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但是更多的，他就像是鱼儿进了水
他汲取着一切养分，从一开始看人脸色的落叶，长成一棵坚韧的大树，在异国他乡生根发芽，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有了这时国内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未来
但是落叶，似乎总是要归根的
当他还在往上爬的时候，他前面只有那座高山，等到爬上了以后，那后面的一切高山，似乎都变得那般飘忽寡淡，激不起他半点兴趣
漫长的思考过后，他决定回来，在这个重新焕发出光彩，不再自我限制的祖国重新开始
一回来，他就发现国内比他预想的好多了，虽然看似没什么大的变化，但是一切欣欣向荣散发着勃勃生机，那各种扶持政策也表明了上面的态度
霍文博顺着东风开启了新一波发展
和乔酥酥碰面属于意外，他回来之前，其实并没有想过什么再续情缘，毕竟当年那份情，也只是他单方面误以为的
只是，终究是夏日的风过于热烈，吹融了冰霜，淹没了过往的难堪，只余下那斑斓的彩色
他认输
既然她贪图富贵、爱慕虚荣，他便来当这个富贵与虚荣
她喜欢的一切，他拱手奉上便是
**
乔无恙从小是个病秧子，脾气坏，性格恶劣，小时候总是把乔酥酥气得嚎啕大哭，让爷爷奶奶过来评理
但是，这边是个小娇娇，那边是个病秧子，这边不是个好性格的，那边也是坏脾气，简单来说，就是这俩人谁都不无辜，又哪个都不好惹
乔爷爷乔奶奶每次那个左右为难，后面干脆视而不见
惹不起，都惹不起呢
这种情况等到乔无恙再大一些时候好了一点，毕竟十来岁的人了，和一个几岁的妹妹计较也太掉分了点，青春期的叛逆和死要面子还是有点好处的
后面爷爷奶奶奶奶年纪也大了，父母工作越来越忙，弟弟妹妹一个小一个靠不住，他渐渐的学会了煮饭，并且手艺逐渐出挑，是家里手艺最好的人
虽然他面上嫌弃自己的弟弟妹妹，嘴上说着高考这种小事情，还是早早就去买了一大堆的饭菜，打算给自家正式毕业的弟弟做个大餐
“考得好就当庆功宴，考不好就当提前祝你工作快乐～”乔无恙嘴上没个好话，“家里的第二个没出息的高中生”
“乔无恙！”乔酥酥怒瞪他，“你说谁没出息呢？”
“谁应说谁呢”乔无恙手上削着土豆，脸上嘲讽，“小高中生，机会闯脸上都守不住的小垃圾”
“啊啊啊混蛋”乔酥酥气冲冲跑过去揪他的头发
“你个不讲理的小垃圾”乔无恙也把手头东西一扔，用脏兮兮的手抓着乔酥酥的头发
“啊啊啊你快松手”乔酥酥奔溃
……
“习惯就好”
这边，乔旷野看着自家哥哥姐姐就着就打了起来，有些尴尬地看向霍文博
“辛苦你了”
霍文博深深沉默，只能说，不愧是亲兄妹了。他拍拍乔旷野的肩膀，眼带怜悯
乔旷野简直泪目，拉着霍文博的胳膊，当场就想认哥的
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哥哥啊
最后他们看着那边打得头发凌乱、气得满脸通红的乔无恙和乔酥酥，眼皮跳动，还是没忍住过去拉开了两人，然后接手了一大堆还没处理好的饭菜和肉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啊
霍文博瞥了瞥他们客厅，没看到人影，他又老老实实接手了土豆过来削，看着旁边的一小箩菜，还有一些肉
“这是要做卤菜？”他道
“我大哥弄的卤菜一绝，温杨哥你一会儿一定要好好尝尝……”乔旷野道
两个人老老实实坐在院子里，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尤其是霍文博，那衬衣领带皮鞋的，非常的格格不入的。但是就他削皮的速度，清洗的仔细，看得出来他是经常干这些事的人
而在他们身后的屋子里面，刚才还撕得满脸通红的兄妹俩站在窗子边上，透过帘子看向外面，脸上都带着些沉思
“这几天下来，我可算是发现了，这小子啊”乔无恙手扶着下巴，狭长的眸子炯炯地看着外面，拉长了声音，在乔酥酥的眼神示意下，补充
“就是想狠狠地报复你”
“……为什么啊？”乔酥酥鼓起了嘴
“你想想，他一个出了国在国外发展都非常好的人，身家得百万的人，对了，你知道百万是多少吗？”乔无恙不忘嘴欠一番
乔酥酥一脚重重踩他脚上
“嘶，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乔无恙跳脚后退，倒吸着凉气，在乔酥酥圆滚滚气红的眼眸中，举起手投降
“行了行了，我好好说，他身家百万还只是保底，那是什么概念？咱们这万元户可都是不得了了，他，百万起步。不说他买那房子还有车子，我从小多那打听到，他们还打算买地，那是咱家想都想不到的发达了”
“这条件不说在咱这里，就是在国外绝对也不差，你说，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虽然你哥我也不得不承认你这臭丫头是有点姿色，但是就那些白洋人，那好看的少了？
一个个又白又高，那大眼睛金头发，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还不像你这破丫头一样又娇气、又嘴硬、又不讲理……”
“得得得，别打我，喂喂，我说实话呢”
兄妹俩又是一番打跳，乔无恙捂着脑袋和自家这眼睛红红的破妹妹保持距离，心到自己说的已经够委婉了，这死丫头下手可真够重的
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收了收那略带刻薄的话，后退了几步，带着些警惕，小心翼翼地说道
“所以，就这么一个人，能是面上看着这么好相处的一个人？他现在这么做，就是明晃晃直接告诉我们，他在念旧情想要旧情复燃，你觉得正常吗？这不是摆明了陷阱吗？”
“我猜测，他就是想要营造他喜欢你想要追求你和你复合的假象，然后等你踩进去了，再狠狠甩了你。就像你当初一样，哦行吧，你当初不是这样想的，但是在他看来就是啊”
“换位思考，你就说，如果说你穷困潦倒的时候被这么对待了，现在你发达了，你会眼巴巴凑上来？”
乔酥酥脸上的表情消失，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乔无恙，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慌，不由看向门口的位置提前看好退路，免得她发狂误伤自己
“呵”
但是让乔无恙没想到的，这最是坏脾气的妹妹竟然只是冷笑连连，笑得让他都有些毛骨悚然了，她又轻飘飘瞥乔无恙一眼，不急不慢地朝着外面走去
和乔无恙一开始想象的气势汹汹跑出去打起来完全不一样
“哎”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乔无恙担心被误伤，就着在屋子里往外瞅着，却发现乔酥酥只是非常正常地走了出去，在两个干活的人旁边嗑起了瓜子，笑得还有模有样的
他狠狠打了个哆嗦，双手不由摸上了自己的胳膊，上面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他怎么感觉，他这次好像玩大了呢？
第23章
“乔旷野， 你又干什么呢？”
大清早的，乔酥酥又被外面噼里啪啦的声响吵醒，懵着脑袋看了看手表， 这才七点钟呢，隔壁噼里啪啦的， 又不知道在弄什么了
她迷糊着眼睛， 弓着肩颈， 拖着步子慢吞吞走出房间，旁边乔旷野的房门开着，她打着哈欠走了进去， 就看到他弯着腰在那里翻着之前带回来的书，白色背心都染上了污渍， 手上胳膊上也都是黑灰， 看起来脏兮兮的
课本、作业本练习册、课外书
他已经分了无数回了， 都不用细看， 一本书扔到正确分类， 下一本书又跟着分开， 就像是个挑选机器一样，熟练而快速
“分书呢，我得赶紧把这些给分下来， 好在开学前卖出去”
每年暑假的时候都是他的大生意时期， 他赚的钱也都是这种一分一分赚出来的，书籍纸壳是一部分， 还有就是一些零件废铁，总能赚一些钱的
有这么个能花钱的亲姐， 他自小就知道钱的重要性了，不说别的， 起码能在在她生气的时候把人哄好
可真是不容易
“等到这批东西卖出去了，我给你买新衣服”乔旷野瞅着乔酥酥，也知道自己把人吵到了，手上熟练分类的同时，嘴上也很熟练地哄人
“我要香瑞家的旗袍”乔酥酥立马就被哄好了，并且得寸进尺
这家旗袍是老式旗袍店了，手艺好料子好款式好，衣服都是手工定制的，一套衣服下来怎么也得小五十
“……你怎么不去抢呢？”乔旷野嘴角一抽，无语道，“我这忙活一个暑假还不一定能赚这么多呢”
“你当我傻啊”乔酥酥撇嘴，她虽然讨厌数学课不代表她不识数啊
这废书一两分钱一斤，她小弟少说也得收上万斤，光着都是最基础的，像那种单本卖的就更赚钱了
“你可真行，我上大学，我还得给你买开学礼物”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乔旷野忍不住吐槽
这辈子摊上这么个姐姐，是他的报应
不过嘛，想到已经到手的游戏机，乔旷野又眉飞色舞了起来，看着乔酥酥理直气壮不讲理的模样也顺眼了不少
“行行行，给你买，对了，那你也过来帮我哎哎哎”乔旷野话还没说完呢，人就跑没了，看得他又气又无语
“乔酥酥，懒死你吧”
不听不听，乔酥酥就当没听到，她哒哒哒跑了出去，享受着清新的早晨，打了水在一边刷起了牙
“砰”一颗花生砸到了她的脑袋上
乔酥酥刷着牙，嘴边还沾着些白沫，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乔无恙那讨人厌的嘴脸，他坐在煤炉边上煮着稀饭，懒洋洋地看着这个出来眼神都不给他一个的亲妹
“喂，当看不到我呢？”
乔酥酥没说话，咕了一口水在嘴里涮了涮，然后冲着他鼓起嘴
“……别激动，别冲动，你快刷你的”乔无恙脸色一变，跳脚跑开，远离她这个危险人物
乔酥酥翻了个白眼，又重新蹲了回去，继续刷着洁白的牙齿，薄荷味的牙粉清凉又刺激，一下子就把她那仅剩一点的睡意给消得一干二净，等到洗完了脸之后，她双眸便一如既往的明亮
水打湿了额边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上面挂着小小的水珠，吊在红润的耳垂上，啪一下落在地上
白色的毛巾铺在脸上，把脸蛋连同打湿的头发擦得干干净净的，到最后脸都有些泛红了，毛巾这才被收起，挂在铁丝杆子上
这会儿家里都没有多大的空闲，大家都会在院子里面拉一条长长的铁丝或者绳子，又或者用竹竿搭起架子，用来挂毛巾和衣服
他们院子的条件还算是好的，每家人都拉了铁丝，上面挂着一张张红色、灰色或者蓝色的的毛巾，这种颜色耐脏禁用
整个院子里，也只有刚挂上去的荡漾着的湿润毛巾是白色的，上面毛茸茸的，料子厚实，一看就是没用多久。那旁边挂着的有些单薄，也有些褪色，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完整的，大大小小按着家里人数总共挂着六条毛巾
隔壁方家的，那最差的那条深灰色毛巾已经有些透光了，被方卓越拿在手上，随意地打湿擦着脸，方卓青坐在院子里和方金玉折着纸盒，闲暇时候，方金玉就也会接些手工活来挣点零钱
对比他们两家，朱家的铁丝绳有些生锈，一大家子人里，上面也就稀稀疏疏挂着四条毛巾，最好的就是上个月才换的那条新毛巾，去年那条红色毛巾已经被透着光，边角掉落，像是破布一样缀着
根据经验来看，这条毛巾还能再用两月，到时候就扔去厨房里面当抹布
他们家人多，老的小的也没个讲究的，进进出出的随手一拿，哪条顺手便用哪条，洗脸擦手擦嘴，将就着用。用了也不怎么拧干，随手一晾，淅淅沥沥的水滴掉在地上，过一会儿又会蒸发掉
就在水滴旁边，朱浩婷和她妈孙爱芳连带着朱家爷爷奶奶在那里折纸盒，下学期刚上高一的老三朱浩雪在那边准备早饭，老四朱浩军和老五朱浩飞在一边乱窜，两个小崽子明明昭昭蹲在水盆边上玩水
闹闹腾腾的一大家子人的
院子里很少会有安静的时候，乔酥酥也已经习惯了
“妈又出门了？”她打了个哈欠，问着乔无恙
“早就走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乔无恙在那里加着煤，嫌弃道，“一天天吃了睡睡了吃，饭不会煮，火不会烧，你看看人家小青，再看看人婷婷小雪，你瞅瞅你，可真好意思”
这种话乔酥酥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不仅左耳进右耳出，还直接召着帮手
“听到没有，婷婷小雪，乔无恙偷懒想让你们帮他做饭呢”
“好啊好啊”
“我们帮恙哥煮饭，酥酥姐你来帮我们叠盒子”
朱浩婷和朱浩雪忍不住笑了出来，纷纷应道
“这感情好啊，这种交易可以再来一百个”乔无恙也笑眯眯接话
“那我不如和方卓青换，她手艺可比你们俩好多了”被针对的乔酥酥鼓着嘴，哒哒哒跑到另一边去，远离这些个没安好心的人，撇嘴
“好啊，酥酥你下次别想吃我做的桂花糕了”朱浩婷故作生气
“酥酥姐你也别想我帮你跑腿买东西了”朱浩雪皱皱鼻子
“……谢谢？”方卓青迟疑回答
就在左右邻居打闹的时候，外面传来自行车叮铃铃的声音，在乔酥酥惊喜的目光下，朱浩然骑着自行车，载着大包小包的粮食回来
“……是你啊，浩然哥昨晚上又赶夜路呢？以后还是白天来，我家乔旷野上次晚上骑自行车就被撞了呢”乔酥酥叹了叹气
她还以为是她那久未归家的老爸回来了呢
“乔酥酥，非得提这事吗？”乔旷野一出门就听到这事，脸都快绿了，咬牙道，“都说了是意外”
“对对对，是意外，浩然哥你也得小心这种意外”乔酥酥道
“乔酥酥！”乔旷野瞪眼
“哎哎”乔酥酥敷衍
……
朱浩然看得脸上都是笑，摇了摇头，推着自行车回去把车上的东西给卸了下来
他是出去领家里这个月的口粮，他们家里人多，每个月粮食也多，他爸妈年纪大了搬着累，弟弟妹妹也还小，因此每个月都是他去带回来的
除了口粮，还有每个月的煤炭这些，他一回来就是忙忙碌碌的，等到把车上几百斤东西都卸下来完了，他看着挂在一边的包子顿了一顿，不自觉地看向了对面的屋檐
那里，乔酥酥正坐在一边，喜滋滋吃着白面，并且一点不客气地从乔无恙碗里抢了一坨肉出去，又把自己吃不完的青菜分给了平平安安两个小崽子，白白嫩嫩的脸上扬着笑，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
朱浩然微微蹙了蹙眉，但是很快又松开了
酥酥一直都是家里娇宠长大的，自然没有尊老爱幼这一念头，到底还是单身小姑娘，不用承担生活的压力，想怎样就怎样。等到结了婚了，她自然也就长大了
他们两家人一起长大，弟弟妹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不用担心他们处不好
想着，朱浩然眉眼放松，带着温和的笑，把包子分给了爸妈爷奶弟弟妹妹和侄子侄女
小侄子小侄女胃口小分一个，其他人一人一个
“怎么买这么多？多费钱啊，咱们自家弄得省一半钱”孙爱芳很是心疼
“下次别买了，要买也少买点，两个人分一个尝尝味道就差不多了”朱永旺脸颊没二两肉，脸色发黄，说两句话就得咳两下的，脸上有些严肃，他在以前就是个标准的严父大家长
就这会儿，他说了话，看向了自己的二女儿朱浩婷
“我和昭昭明明吃一个就好，这个给小军小飞，你们俩分着吃”朱浩婷脸色一僵，很快恢复自然，笑着把手里的包子分给了朱浩军和朱浩飞两个
两个小子也不管那么多，有吃的不拿白不拿，喜滋滋接过包子就去一边分去了
朱浩然自然也看到这一幕，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又去把药拿了过来，问起了朱永旺身体的身体，和他说着这段时间的工作
“你现在正是上升的时候，别让人找到话柄，等回去的时候，把家里的茶给你们主任带过去，多和人打打关系，这次升上副主任的话，以后就不一样了”
朱永旺忍不住又咳了几声，看着自家大儿子，眼中带着自豪和得意。
“到时候，也该考虑考虑你的婚事了”
朱浩然不自觉地看向了乔家方向，脸上带上了笑，还有几分势在必得
“确实也该考虑了”
他们爷们说话声音不大，外面听不到，但是旁边孙爱芳等人是能听到
“你大哥也是，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孙爱芳囫囵了名字，脸上带着抱怨和忧虑
“这什么都不会做的，以后不知道谁伺候谁，只有到时候人过来了重新教一教。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希望这一家子别闹腾”
“你大哥这么厉害，真不知道图什么，我看就是脑子长大了，把眼睛给蒙了”
朱浩婷坐在旁边，笑得有些勉强，但是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低声劝慰着她妈
不说别的，光是乔家的房子，酥酥嫁过来都不用住这边，这事他们家就绝对不会亏。不过吧，她觉得这事可能没什么希望
人可是等着攀高枝的，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家？
……
乔酥酥可不知道朱家人的心思，不对，应该说她是知道的但是不在意，她觉得她已经很明显表明自己的态度了，他们家要是识趣，大家就当没这事继续过日子
这真想不通的话，那也只有面上尴尬一点了
她反正是对朱浩然一点意思都没有，也对照顾那一溜串的弟弟妹妹没半点兴趣的。要知道，他们家都是她弟她侄子侄女照顾她咧
“姑姑姑姑，洗完碗”
饭后，六岁的平平撩撩袖子，咧着小白牙就当起了勤劳的小蜜蜂，从她手里接过了碗，像模像样地洗了起来
五岁的安安拿着抹布乖巧擦着桌子，还能用扫把扫一扫灰呢
“乔无恙，实在不行你家里找个保姆算了，至于这么亏待孩子吗？”乔酥酥目瞪口呆
“滚，就洗个碗怎么了？非要像你一样一把年纪锅都不会擦一下才好 ？”乔无恙嫌弃
有这么个前车之鉴在这里，乔无恙对待自家孩子可上心了，就怕他们跟这糟心玩意儿一样发展
偶尔洗个碗扫个地的，即便后面他还得重新做一遍，也会让小两只做一做
“那也不至于啊”乔酥酥看着两个小家伙萌萌哒干活，那是一把辛酸泪的，又去把屋子里把自己的杯子拿出来递了过去
“平平帮姑姑洗一洗哈”
“……”
乔无恙和乔旷野一致表示了自己的嫌弃，但是也无一人过去帮忙的
小孩子偶尔干点活还是无伤大雅的，反正总惨不过他们兄弟俩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平平安安放假，你这也跟着放假？”乔酥酥看相乔无恙
这人回家已经小半个月了，也没见什么动静
“怎么，我还不能回来了？”乔无恙挑了挑眉
“还真吵架了啊”乔酥酥嘀咕，看着样子，还不是普通吵架了
“嫂子都这么忙了，你就别惹她了，收拾收拾，该回去就回去了，娶个媳妇儿不容易，你作为男人得珍惜啊”她语重心长地劝道
梦里她大哥那老鳏夫的模样她可是记忆犹新呢，他现在这样是欠了些，但是好歹活蹦乱跳的，头发乌黑的。不像梦里面，他整天垂着脑袋闷着脸，头发也渐渐花白，看着都没眼看
“呵呵呵呵”乔无恙冷笑，“你知道个p”
“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比你们这好，反正就两个结果，要么继续过日子，要么一拍两散各过各的，也不知道你们这一天天的闹个什么”乔酥酥嘀咕
这话给乔无恙都听无语了，懒得和这破妹妹说话，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目光，自己回屋子里去了
“小气鬼”乔酥酥撇嘴，她冲着两个孩子说道，“平平安安好好洗，洗完了姑姑带你们出去玩”
“好哒”
“马上马上”
平平安安乖乖的，就算是有些心急出去玩，还是没有直接甩了手中的活，乖乖巧巧的，被教得极好，怎么也不是梦里的那个样子
乔酥酥在心里叹了叹气，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想要解决梦里的事故，得把两小只接过来
冉家那边，就算是家大业大，但是养孩子方面还是靠不住的。不过他们家这边，最关键的也是没有能带孩子
她爸妈就别说了，家里的大忙人，出个差随便一两个月的，照顾孩子是不可能照顾的。乔旷野也不行，他后面还要上学，不可能有时间接送，至于其他的人，比如说她的话
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乔酥酥想着，眉头都皱在一起松不开了
“你想什么呢？乔酥酥，你今天奇奇怪怪的”乔旷野纳闷地看着她
“你才奇奇怪怪呢，我这是为了咱家家庭和谐快乐而忧愁”乔酥酥道
“你少说点话，多干点活，我觉得咱家就挺快乐的”乔旷野嘀咕着，面对乔酥酥的怒目，讪讪闭嘴，并且举起了手
“对了，我有正事找你”
“呵呵”乔酥酥冷笑
“事关你的旗袍”乔旷野又道
“说”乔酥酥脸色缓了一点
“上次不是温杨哥说”乔旷野道
“温杨温杨，这么亲密这么喜欢他，你干脆去和他拜把子算了”乔酥酥打算乔旷野的话，怒瞪着他
“就是我暑假，除了收买那些书以外，想再弄个辅导班赚点钱，你帮我出出主意，老师我能自己找，学生该怎么招才合适”乔旷野有求于人，没去触她的霉头
“哦，我就说今天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呢，一件衣服就想让我干活啊”乔酥酥阴阳怪气，“你怎么不去让你亲亲的温杨哥给你出主意呢”
“你可别恶心我了，人那么大的公司整天给我出主意的，赚那三瓜两枣他不如直接给我钱了。”乔旷野嘴角一抽
“呵呵”
“再加一双鞋子”乔酥酥伸出一只手指，悠悠道
“……感情我赚点钱全赚给你了？”乔旷野深吸一口气，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亲的，是亲姐，是自家的
“你就说干不干吧？”乔酥酥晃着手，露出白白的牙齿，表情悠闲，语气张狂，“我就收一双鞋子，让你赚上百双鞋，你还犹豫了？”
“认真的？”乔旷野狐疑
“废话，赶紧的，你赚了我才好享受，我蒙你干什么？”乔酥酥一巴掌拍在乔旷野的脑袋上，脑瓜子飞速转着，都不用多加思考的，这事大致也就出来了
“你们要弄个辅导班的话，那就选定好目标，直接找下学期高三的，把目标定出来。不能找成绩太差的，这种好些自己就不愿意学，时间段效果不会很大。你们就收那种成绩中等偏上的，到时候到了班上，再根据成绩分班，根据不同成绩上课”
“把课程定在四十天，上午四节下午两节，再留一节复习。前面三十天复习高一高二，后面十天预习高三……”
“免费送教材，前面十人送钢笔，前二十人送铅笔橡皮擦……”
“对了，你找老师的话，不要看总成绩总排名，要看单科的那种，比如说俞然那小姑娘，成绩看似平平无奇，但是语文作文，我看没两个有她厉害的。不过也得仔细看看上课状态，你要搞的话就好好搞”
“到时候弄完了还可以拿笔记资料这些卖一笔”
乔酥酥三言两句的，就把后面的各方面安排了个大概，有理有据，心黑人黑的，看得乔旷野有些目瞪口呆
他其实只是想乔酥酥帮着宣传找人的，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如此多的套路
“哼”看出了他的震惊，乔酥酥骄傲地昂起了脑袋，拍拍他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你还早着呢。好好回去写个策划书，把老师那些选好，等着赚钱吧”
“对了，记得好好弄，别砸了我招牌，到时候被吐口水要求退钱的话，你可别说是我弟”
乔旷野看着得意洋洋的乔酥酥，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在这一刻，他姐看起来真的聪明得不像话，一点都不像他姐了
不过也就一会儿工夫，她又喜滋滋了起来，和乔旷野商量起了后面赚钱了怎么花的事
乔旷野：……
刚才果然是他眼花了
第24章
“走， 平平安安，姑姑带你们出去玩”
和乔旷野粗略了商量了一下辅导班的事情，乔酥酥就放下心来， 喜滋滋地带着平平安安两个孩子去外面玩了
就她弟那成绩，还有那能力， 她是不担心他把这事情搞砸的
她出个方向， 到时候帮着拉人就好， 这个啊，她有经验。她这人别的不说，就是朋友多， 尤其是那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公园里随便遛一遛， 都全是熟人
他们就算是自家没有孩子的， 也有周围邻居的
这几年大家伙日子好起来了， 读书也有奔头了， 重视孩子读书的人可不少。
十块钱， 换一个清大生补课， 她觉得少有人会觉得不值得的
总的来说，这件事还是大有奔头的，虽然这意见是霍文博提出的这件事让她有些不爽， 但是一想到自家弟弟又要赚钱钱了， 乔酥酥又还是喜滋滋的，牵着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出去
一大两小三个人手牵手， 就连蹦蹦跳跳的节奏都是一样的
“今天又去哪玩呢？”
“哟，平平安安是不是又长高了？”
……
乍一出来， 那胡同巷道行走的左右邻居看到她们，纷纷和他们打着招呼
这年头搬家得少， 像他们一个胡同都是一起住了十来年甚至几十年的邻居，家家户户都是认得的，随便来个外人他们都能一眼逮到
“出去逛街呢，卖雪糕的今天有过来吗？”乔酥酥也一个个打着招呼搭着话过去
她自来熟得很，别说是一个胡同的，就是隔壁隔壁的隔壁胡同，也没两个她不认识的人
“刚刚走，就往前面长洞胡同过去了，现在过去应该能找到人”隔壁对面的婶子给乔酥酥指路，她们一群人围坐在外面缝着鞋底聊着天，基本都是没工作的人
像她们这一批年纪的女人家，好些在四五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把工作让给了孩子，提前退休了，也只有像江茹她们这种事业发展不错的人还在岗位上奋斗了
乔酥酥虽然也不想工作，但是也不会羡慕他们。因为他们只是在岗位上退休了，回到家，那也是干不完的活，忙不完的事
对比起来，她觉得工作还是挺好的
“知道啦”
乔酥酥打着招呼，带着两个小崽子朝着长洞胡同那边跑去
长洞胡同，顾名思义，有一个大大的洞，据说当初修这里的人想着弄点新花样出来，弄了个拱门，本以为是好看的，结果修出来就像是房子破了个大洞，怎么看怎么奇怪，后面拆了门，长洞胡同的名字也传出去了
一走进胡同里，卖雪糕的人没看到，就看到边上摆着的棉花糖铺子
“走，姑姑给你们买棉花糖”乔酥酥眼睛一亮，蹦蹦哒哒拉着两个孩子就到了摊子前，看着那比脑袋还要大的棉花糖，毫不客气道
“我要四个”
“爸爸说，不能吃太多糖，会长蛀牙的，姑姑”平平抬眼瞅了瞅他姑姑，声音清清脆脆的带着少年音
“长虫虫，牙牙坏”安安也眨巴眨巴大眼睛，带着点小奶音
“你们说的有道理”乔酥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拍拍两个小崽子的脑瓜子，声音雀跃，“那你们就两个人吃一个吧～”
平平安安：……
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没道理
乔酥酥也就是说着玩，等到棉花糖好了，两个小崽子一人得到了一个，她手上拿着两个，喜滋滋的又去找卖雪糕的，后面又找到了弄爆米花的，还有做驴打滚、粘豆包的……
一路下来，平平和安安手里都挂满了吃的了
其实他们不饿，他们刚刚才吃了两大碗牛肉面咧，肚子都是鼓鼓的
平平和安安苦哈哈地对视了一眼，提议
“姑姑姑姑，我们去歇一下吧”
“咦？你们就累了啊？小小年纪，身体还不行了，还是得多出来走走，天天关在家里可不行”乔酥酥有模有样的摇了摇头，在四周看了一看，转移阵地到了那边的茶楼里坐着
这茶楼早上是早餐铺，中午晚上才是茶楼，从早到晚都是热热闹闹的
乔酥酥：“来两碗咸豆花”
服务员：“好嘞，二两两票，两毛钱”
乔酥酥：“给”
端着豆花，她们就来到了二楼的位置，走到了边上坐着，这里透风，一眼能看到楼下的风景，很是舒坦
这家茶楼的豆花味道非常好，浓烈的豆香拌着特色的酱料，咸香的味道溢在口中，就连已经吃饱不饿的平平安安也吃得开开心心的
兄妹俩被教得极好，面对再好吃的东西也是不急不慢的，你一勺我一勺，吃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看起来餍足极了
乔酥酥一边吃着，一边看着两个孩子
五六岁的孩子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整天不是上房揭瓦就是胡同乱窜，但是平平安安不是。他们一直在机关幼儿园上学，每天车接车送，大部分时间都在大院里面
冉家对孩子看得极严，少有让他们出门玩的时候，也很少让他们吃外面的东西。也就是回来这边的时候，他们可以放肆放肆
乔酥酥以前没想过这些，出于对于冉家的信任，她觉得没觉得这种教育有什么，毕竟他们家就是平民老百姓，和这些个领导家庭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这么厉害了，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两个孩子教给他们来肯定没问题的
毕竟他们教育下的冉迎荷就非常出色了，事业女强人，非常厉害的外交官一枚，诗词歌赋什么都会一些，四五种外国话流利得跟收音机里一样的
结果谁能想到呢？
在乔酥酥的梦里面，平平这个因为意外烧成傻子的就不说了，生病意外，谁也不能说确保整天看好孩子，和家庭教育没关系
虽然她觉得，应该是夫妻俩那段时间吵架闹得凶，导致两个孩子有事也不敢提，意识到不对了也已经晚了
但是安安，那么乖乖巧巧的一个孩子，交给冉家带着，是完全从一个小乖妞变成了嚣张叛逆惹人厌的人。
梦里面，乔酥酥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早早和乱七八糟的人搅和到一起脱不了身的安安怨恨地看着他们一家人，怨恨地看着她哥哥，一字一字的，走得再没有回过头
“当初要你们不要我，现在也别想管我”
这话说的，如果她在冉家过得好，是不可能会说这种话的。但是就冉家那条件，吃好喝好车接车送，走哪都是警务员的，日子能不好？
乔酥酥是想不明白的
梦里的事杂乱无序的，不可能哪哪都有，但是都是一家人，乔酥酥能猜到他哥离婚为什么要留平平
平平都变成小傻子了，钱不钱的是一回事，更多的是需要人照顾，他自己带最好。而安安作为小女娃，跟着条件好的冉家再好不过，不管是生活还是读书还是以后找对象，都比跟着他们家好多了
但是谁想到最后，唉，不管梦里面是怎么样的，现实里，乔酥酥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不管是平平还是安安，都要好好的
乔酥酥看得有些太入神了，看得甜滋滋吃着豆花的平平和安安都注意到了，兄妹俩看看自己姑姑干干净净的碗，再看看自己还剩下大半的碗，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带着些不舍地把碗推了过去
“姑姑吃”
“……谢谢，你们自己吃吧”乔酥酥嘴角一抽，把碗推回去，说道
“不过要是吃不完就别吃了，小心撑坏肚子。我上次出去听到他们说，东边那里就有一孩子，因为太饿了，偷偷跑到别人晒豆子地吃豆子，吃得肚子鼓鼓的，喝了两口水就把肚子给撑破了”
平平和安安下意识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脸上透着几分惊恐
“西边那里还有一群孩子，大夏天跑去河里游泳，一个脚抽筋，一孩子淹下去了，又有两孩子去救他，然后一群人都淹死了，捞上来的时候肚子鼓成青蛙样，可吓人了”
“北边有个小娃娃，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她人又懂事，脑袋疼发烧了不敢和家里人说，憋了一晚上，结果烧成了小傻子，话都不会说了”乔酥酥意有所指，觉得靠人不如靠己，还是得提高两个孩子防范意识
“南边有个孩子，出去玩的时候从墙上摔下来了，他没注意也没去检查，结果第二天人就没了，听说是内脏震碎了”
“还有小孩子在外面玩，被野狗咬了，回来别当回事，后面就疯了，也死了”
……
乔酥酥倒是也没有瞎编，这些事都是这些年真实发生的，她的消息格外的灵通，东南西北区区都有认识的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也知道不少，尤其是这种死人的
说着说着，她突然顿了一下，脑海中有了个想法
这些事光说，有点用，但是可能管不了多久，小孩子转头就会忘，但是如果宣传出去呢？
她是担心家里孩子才想起说这事，但是，这家里有孩子的人家可多了去了，这年头少有大人说这些，都是把孩子放出去，事情发生了周围知道了提两句，多的也就没有了
乔酥酥恍然醒悟，然后把放着的东西一收，拉着那摸着圆圆肚子、害怕自己变成圆青蛙的平平安安离开茶楼，一路来到了工作的地方
现在是周末，除了几个排了班的人，其他人都休息了
不过赵明娟一般都会在，不只是她，乔酥酥一进来就又看到了方卓青，这会儿人正在那里看着资料文件，真是每天都不见得闲的
建党的活动结束，乔酥酥好歹还休息了几天，这人是一天没有的，真就跟铁打的似的，准是相当铁娘子，评劳模了
乔酥酥啧啧两下，把手里多余的吃的往桌子上一放，转移话题
“娟姐呢？”
看到她，方卓青的脸上的惊讶是压都压不住的，看得乔酥酥有些不爽
乔酥酥：“你什么眼神？”
方卓青：“……没，就是有点惊讶，平平安安也来了啊”
平平安安乖乖叫人：“青婶婶”
“娟姐呢？”乔酥酥轻哼了一下，揉了安安的脑袋一把，又问了一遍
“她刚回去了，怎么，有什么事吗？”方卓青把惊讶压了下去，但是还是不由多了些好奇地看着乔酥酥
要知道她是能不准时就早退的人，现在休假时间过来，可不是让人奇怪嘛
“算了，跟你说也是一样的。现在不是到夏天了嘛，水里少不了大人孩子钻泳，每年都得死些人，我想着咱们重新弄个宣传”乔酥酥严肃了下来
“这个每年都有在弄，但是效果不大。咱们倒是可以多弄弄宣传语，多发发宣传单”方卓青皱起了眉头，看着乔酥酥委婉道
“其他的话，咱们才结束一个活动”
没有多余的资金了，老实说，就他们这一次建党活动，那都是掏空了老底，还在其他部门抠了一些钱出来。好在这次效果很好，上次开会还被上面点名夸奖，他们今年的评优是稳了
但是，也不影响他们还是没钱了，起码短期内，是搞不了什么大型活动了
“不是这个，我想的是不只是溺水，我们可以弄一点常见的还有不常见的死亡案例出来，宣传出去，不说能不能做到，但是让更多的大人孩子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乔酥酥指明道
“比如说去年咱们胡同的刘大爷，就是因为手上被铁丝划了大道口子不注意，最后感染了破伤风没救回来”
“又比如南区那边，有个三个月小孩放家里，最后被子盖着鼻子闷死了”
“就这些，哪一个都是日常常见的，但是不说起来，大家根本不会注意到点。就说那被野狗咬了得了狂犬病的，好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咱们可以把这些整理出来，然后宣传出去，不管是一张一张发，还是印成册子放着供人看，有一点用也是好的”
听着听着，方青卓脸上震惊之色更明显了，震惊之后便是欣喜，眉眼放松，也跟着出主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能上报纸大家看得更多？或者收音机里做个小专栏？”
“报纸啊”乔酥酥脑瓜子灵光一闪，眼睛大亮，跟着道，“这种光写出来很多人也不会看，不如我们编成一个个小故事，大家接受度会更高？”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能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并且提出意见，本来只是简单说着的，到了后面，两个人拿着纸笔，就在那里一边说一边写了起来
平平安安两个则是被她们完全忘在脑后
好在就是在办公室里，兄妹俩也没乱跑，坐在那脑袋凑到一起，就小声嘀咕了起来
平平：“姑姑和青婶竟然不吵架了！”
安安：“好难得”
平平：“咱们姑姑好好看，咱妈也好看”
安安：“想妈妈啦”
平平叹气：“我也想妈妈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唉”
安安撑着下巴，也跟着一起叹气
……
等到乔酥酥和方卓青把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这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了。乔酥酥有些意外，打了个哈欠，朝着平平安安招了招手
“平平安安过来，饿了没？”
“不饿”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脑袋凑在一起津津有味地看着连环画，如果乔酥酥不喊他们，他们还能看一下午
“不饿也该走了，把书拿着吧，我们回去吃饭了。再不回去，你们爸得怀疑我把你们给带出来卖了”乔酥酥伸了个懒腰，看向方卓青，抬了抬下巴
“你呢？回不回去？”
“要回去”方卓青说着，把桌子上的资料这些给收了起来，又看向一脸不在意的乔酥酥，认认真真道
“这次的主意是你的，我会和赵主任说清楚的”
乔酥酥无语：“随便”
方卓青摇头：“你别不当一回事，主意是很重要的，有时候升职调职就是因为一个小点子。你好好争取一下，就这次两个主意，你肯定能升职”
乔酥酥：“……谢谢，别诅咒我”
方卓青：？
“你想啊，我现在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请假随便请，多自由啊。真要是升职了，哼，你看看你看看娟姐，这段时间有几天是按时下班的？好不容易放个假还有一堆事，过两天又得去开会”
乔酥酥啧啧两下，脸上的抗拒完全藏不住的，看向方卓青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真诚
“你们好好干，天塌下来，我就等着你们这些高个子扛了”
方卓青：……
她好像明白这人是怎么做到的在这里一待七年了
好一个不思进取，好一个乐在其中
“你，开心就好”方卓青憋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其实是想要劝一劝乔酥酥的，做人嘛，还是得上进，只有到自己手上的才是自己的，但是看着她白嫩嫩喜滋滋小得意的脸蛋，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算了，人和人本来也不一样的
没从她嘴里听到一堆说教，乔酥酥心情还算可以，勉勉强强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目光，把之前带过来的糕点和她分了分，几个人就往家里回去了
两边的距离说不上远，正常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就到了
刚走进到胡同的范围，乔酥酥就看到了那边上停着的黑色红旗车子，都不用看那车牌号，她便知道是霍文博的车子
他们胡同里，除了霍文博也没人有车了，别说是有车，就算是打的人都少之又少，那可不便宜
想着，乔酥酥撇了撇嘴，心里也多了几分烦躁阴郁，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就当做没看到那车子一样，淡定地回到家里
没想到刚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坐在她们家门口的霍文博，还有他对面，许久未见的冉迎荷
她明显是才弄完工作回来，穿着银灰色的西装裙子，头发烫染卷在胸前，化了口红眉毛，时髦大方，随便坐在哪里都挺直着肩膀，一举一动带着从骨子里散发的自信和从容
腹有诗书气自华在她身上得到了具象化
第25章
冉迎荷今年三十岁， 比乔无恙还要大上一岁
他们夫妻俩都是正好赶上高考取消的那十年，不过他们又都是运气好，又有实力， 高中过后，顺利拿到了工/农兵大学的录取， 进入了同一所大学
当然， 他们并不是一个年级的。说起来， 冉迎荷是乔无恙正儿八经的学姐，不过两人专业不同。
冉迎荷是语言类的，她从小就跟着老专家学习， 从初中开始就跟着各种翻译，可以说， 她翻译的、参与翻译的书和资料可以放一个书架了
而乔无恙学的是电力工程
两个人本来是不搭边的， 就连学院也是一个南边一个北边， 但是两人那边突然参加了同一个活动， 两个人一见面就宛如天雷勾地火，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再然后书信寄情，你侬我侬，等到毕业就结婚
顺顺利利的
不过这是乔无恙嘴里的版本， 另一个比较可靠的版本来自于冉迎荷
相比较第一版甜甜蜜蜜无波无折的， 这一版就是明显的女追男并且霸王强上弓，富家大小姐勇敢追爱并且狠狠拿捏人的故事
据说， 那年乍一开学，冉迎荷在一堆张牙舞爪的怪柳树中一眼就看中了她们家白俊挺拔的小白脸， 然后对其发起猛烈进攻，但是屡屡受挫， 不过她再接再厉，最后直接霸王强上弓、先婚后爱，狠狠拿捏人
乔酥酥比较相信后面这一版，毕竟根据她多年了解，她大哥还是很明显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而她大嫂就是面上看着文秀恬她，但是实则非常爽利行动力十足的那种
男人，就是要捏在手心里的
当然，捏死最好
“平平安安，过来妈妈抱抱”冉迎荷也看到自家小姑子还有两个崽了，她高高兴兴站起来张开了手
然后，本来之前还念着妈妈的小两只不动了，两个人一人拉着一边乔酥酥的衣角，探出半个脑袋看了过去 ，黑溜溜的眼睛又大又亮，高兴中又有些瑟缩不安
“看什么呢？之前不是还天天妈妈妈妈念着吗？”乔酥酥伸手拍了拍两个孩子脑袋，鼓励着他们
两孩子都五六岁了，倒也不是不记得人了，而是太久了，冉迎荷这一走快三个月，对于只有五六岁的平平安安来说，已经足够生出隔阂了
尤其是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
两个崽子和冉迎荷的相处时间甚至还比不上她这个姑姑的
在她的鼓励下，平平安安带着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看着冉迎荷的目光带着些陌生和欣喜，但是等抱到人了，就只剩下了欣喜
“妈妈妈妈”
“你回来啦”
“回来了，妈妈这次回来要很久才出门，可以多陪陪你们了”冉迎荷心里有些酸涩，蹲下身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摸摸他们的脸蛋，捏捏他们的肩膀，打量着两个孩子
高了
也胖了
尤其是小安安，脸蛋上的肉非常明显，白白嫩嫩仿若能掐出来一样，可见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很好
也是，他们家一贯是乔无恙在照看的，可能是有照看弟弟妹妹的经验在，两个孩子被他照顾得很好，自信活泼，又乖巧懂事，不像大院里其他家那些个小霸王一样皮天皮地
不过她的感叹心软明显不是很受用，两个孩子都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年纪了
安安鼓嘴：“妈妈上次也是这么说”
平平补充：“你上次说出去两天，就去了两个月”
安安：妈妈骗子
平平：不过算了，原谅你啦
安安：好叭
……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跟捧哏似的，就不给冉迎荷插嘴的机会，听得周围的大人哭笑不得
“得了得了，你俩快去翻翻你们妈妈给你们带了什么东西，别在这说相声了”乔酥酥走上来捏了捏两人的脸
平平安安眼睛一亮，立马往屋里蹦跶去了
冉迎荷都是往国外跑的，经常带些国内没有的新鲜玩意回来
“我这心是凉飕飕的，我这么个活生生的人还比不上玩具”冉迎荷说笑
“大嫂你这说的，做人啊心里得有数”乔酥酥晃晃脑袋，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你这常年在外的，还真不能比”
冉迎荷没好气：“你这丫头，今天吃枪子了啊”
乔酥酥撇嘴：“我这是来自过来人的经验”
冉迎荷：“……这话你可真得跟妈说说”
乔酥酥理直气壮：“那我可经常说的”
再说了，她指的是梦里的过来人咧，虽然知道那是梦是还没发生的事，但是乔酥酥对这哥嫂两人还是有气的
多不靠谱的父母啊
“反正你这不在家的时候就算了，在家了，还是得多看看孩子，一天天忙忙忙的，孩子都得忙坏”乔酥酥撇了撇嘴，到底也是没说太多
“有你哥在，我放心着呢”
冉迎荷也不介意乔酥酥的话，谁让这也是大实话呢，她笑了笑，还有些稀奇，忍不住调笑了起来
“怎么着，这两孩子最近干什么坏事了？瞧把你操心的”
她当初决定和乔无恙在一起的时候，就做好了面对麻烦的准备，但是等真结婚了才发现，她是真想多了。这一家子，公公婆婆工作忙，平日尊重人，很少掺合他们小家的事。小叔子聪明能干懂礼貌，大有前途，不需要他们操心什么
就连最让人担忧的在外人看来又懒又馋的小姑子乔酥酥，懒和馋是真的，但是懒得操心其他的事也是真的，想让她帮忙干活帮着照顾孩子，那是想都别想。同理的，她也懒得管他们夫妻的事
就像她常年在外，少有照顾孩子也少有干活的，很不符合这时候的贤妻标准，也没见乔酥酥说一两句
对冉迎荷来说，乔酥酥是非常非常省心的小姑子了，比那种三五不时没事找事，乱掺合的好多了。因此，姑嫂俩关系一直很好
“孩子乖着呢，干坏事的是你们这不靠谱的爸妈才对。不说了，我去看看嫂子你这次带了些什么回来”
乔酥酥轻哼了一句，就转移了话题，哒哒哒也朝着屋里跑了
像冉迎荷，虽然正经工资说不上多，但是在外随便接点翻译私活，还真就不缺钱的，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大堆的东西，也是非常周到的每个人都有份
尤其是乔酥酥的，那各种漂亮衣服的杂志，还有国外的流行爱情小说，那是绝对少不了的
以至于乔酥酥这个高中时候英语从来不合格的人，现在都能直接阅读英语原文，甚至懂个大概了
看着她这火急火燎的样子，冉迎荷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感慨中又有些担忧
这都二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想想都不由为她操心以后了
“让霍先生见笑了”冉迎荷冲着霍文博道
她知道这人，作为驻外外交官，冉迎荷除了需要了解那政治上的人物，还有经济上的，各种官方的、正规的杂志都少不了看
在某一期的经济杂志上，她见过这人
作为一名华裔，还是长相非常出众、身家丰厚的青年才俊，冉迎荷对其印象很深。今天回到这边乍一看到这人，她有一瞬还以为在做梦，什么坐飞机回国的，都是梦里的事
不然，她怎么会见到这样一个千万身家的人，出现在这个稍微有些灰扑扑陈旧的小院里
她对人还是非常尊重的
国内现在可正就需要这种有钱人过来投资呢
“嫂子客气了，我和酥酥是老同学，叫我小霍就好，也可以直接叫我温杨，我以前就是这个名”霍文博笑道
说起来，在这边呆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出他现在的名字
霍文博
那是他以一种非常荒谬的形式离开这边后，获得的荒唐的名字，却也是他扔不掉的名字
温杨这个名字是彻彻底底的过去式，但是他一直没有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温杨？”冉迎荷差点没控制住脸上表情
这个名字她可太熟了，一度成为她那小姑子的口头禅，往死里骂的那种
霍文博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这个名字很让人胃疼，但是比起小霍来说又要好一些，冉迎荷控制好心情，又和他说了会儿话，这才朝着家里面走
霍文博拒绝了去里面看东西的邀请，目光还是往里面瞥了瞥，很轻易的就能看到抱着一堆五颜六色书籍眼睛发亮的乔酥酥，不由想到了高中时候，她也是很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
那时候她一个月零花钱也不多，但是什么都喜欢
不管是弄手工的彩色纸还是彩绳，还是新出的不一样的发卡手链耳环，最喜欢的还是店里面好看的新衣服
那时候的确良没才刚出来，轻薄凉快又好看，颜色还很新颖，非常的受欢迎。但是价格也昂贵，基本是其他面料的两倍到三倍，对于霍文博来说非常昂贵
毕竟，他是衣服坏到全是补丁了，都不舍得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的人
他总想着，钱要存下来，那一分一分的，或许在未来就是他的一分希望，如果他能买到工作的话
但是想着乔酥酥每天都要去供销社转一圈，看着最新款颜色料子挪不开眼，回来又会数着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委屈巴巴的模样
霍文博狠了狠心，砸碎了自己那攒了十来年的小罐子，那皱巴巴灰扑扑的一分一分一毛一毛的钱铺成一地
五十二块三毛九分
霍文博还清楚得记得那钱，那是他十来年到处帮忙、是他刮风下雨在巷道奔跑收货，一天又一天，一厘又一厘攒下来的钱
买了料子之后就剩下了四十一块一毛二，再后面变成了崭新的钢笔、鲜艳的五彩笔、漂亮的发绳……
钱不多，但是是他的全部，他甘之如饴，在最后的最后，就着后面偶然赚到的钱，他在商场外里徘徊了很久，一分一分的数着，买下了那双他看了很久的小红鞋
他想说，他现在还穷，他什么都没有，但是他看到希望了
高考恢复了，他能考上大学，以后分配工作，他能，努力给她未来了
那是他准备了很久的，也是他那木讷的嘴里能说出的最好听的话
但是那双鞋子最后还是没有送出去
他揣着一颗沉甸甸的真心，看到那娇滴滴的小对象又和对头们凑在了一起，看着她仰着脑袋，明媚张扬，声音是那般的清脆
“我知道，我怎么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他穷，他是孤儿，怎么了？”
那声音像是林间的百灵鸟，又像是悬挂枝头的暖阳，却在后面变成悬挂屋檐的冰凌，狠狠刺穿了他
“反正我就是玩一玩，他长得好学习好人好，我又不吃亏？等他高考毕业了，我再找条件好的。哼，我才不会像你们这些蠢货一样，吃苦受累还觉得自己赚了，蠢蠢蠢……”
乔酥酥的嘴很是厉害，有时候像是灵丹妙药驱散疲惫，有时候又像刀像剑，驱散那些不怀好意的酸话。她毫不意外的又再次赢了，说退了那些个专程回学校想嘲笑她的老对头
同时，也说退了自己十七八岁时候的爱恋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乔酥酥自己也不确定她会不会依旧说出这番话，那被家里娇宠着长大的小少女，在得知自己精挑细选非常确定的好对象只是在胡同里跌跌撞撞长大，靠捡垃圾维持生计的穷困少年
愤怒、窘迫、气恼、心疼、懊悔
各种心情夹到一起，让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迷茫和浓浓的气恼
恼这人‘欺骗’自己，也恼自己自以为是，又恼那些烦人的对头们，到最后，还不是只有过去了就过去了，好在现在，过得最好的还是她
偶尔她也回去那些个老对头家里转一圈，看着她们抱着孩子操持着家务，看着她们衣服凌乱、汗水流淌的样子，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看着周边一大堆已婚人士的生活，乔酥酥从一开始的嫁条件好的人，到现在都有些转变为，不结婚也挺好的，不然那么多的相亲对象，她总能找到满足她条件的
但是条件好日子就能好吗？也不一定
她大嫂家里条件那么好的一人，工作那么厉害的一人，面对着两个小崽子也总是手忙脚乱的。即便是如她，嫁人了也要操心各种事情
要操心婆家每次的礼物，要操心外人的影响，要操心冉家一大堆的事
再说她的那些个门当户对的朋友门，婚后也是该怎么烦恼怎么烦恼，烦男人烦孩子烦孩子烦孩子
看得乔酥酥觉得自己，不着急
带孩子什么的，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了
**
乔酥酥出来的时候，隔壁的朱浩婷还在那里洗着衣服
他们家人太多了，每次洗衣服都得洗一上午或者一下午，洗完晒干之后，又还要缝缝补补，每次都是不少事
乔酥酥他们家里有洗衣机，像是冬天晒衣服不方便大家甩一甩倒是无所谓，但是平日的话肯定不能说随便用的
水费电费可都是钱咧，这家用那家用没完没了的，不能开头
“朱浩军和朱浩飞呢？这衣服就他俩最脏，就没见他们自己洗过”乔酥酥手上端着一盘长方形的薯条来到这边，直接抓了一把散给院子里打转的昭昭明明
“昭昭明明，给”
“谢谢，婶婶～”
这对龙凤胎才三岁，声音奶声奶气的，乖得不行，就是那小脸蛋没二两肉，下巴尖尖跟锥子似的，和前两年白白嫩嫩的差别可大了
两孩子礼貌道谢，就跑回去给朱浩婷分，你一条我一条的，整个院子都是他们奶声奶气的声音
朱浩婷洗着衣服，看着自己的孩子，带着浓浓的欣慰，又还有一些复杂
要是孩子爸孩子的话，他们也不会如此
“婶，这是我嫂子从国外带回来的薯条，你们尝尝”乔酥酥没管她的复杂心情了，端着剩下的薯条过去递给干着手工活的孙爱芳，笑眯眯的
“这多不好意思啊”
孙爱芳收回落在昭昭明明身上的目光，故作不好意思，又和乔酥酥客套了几句，这才收了东西，看着少了尖尖的薯条，可是心疼了，但是当着乔酥酥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说道
“这东西多金贵的，拿这么多呢？”
“可不是金贵嘛，嫂子说这可是放在油里炸出来的，热量超级高，国外好些人吃这些吃得那肉都是一坨一坨，腰都搂不住的”乔酥酥就当没听出她的话外之意，继续说道
孙爱芳震惊：“真的？那么胖呢？这日子也太好了吧？”
乔酥酥：“也看人，我嫂子说这是不健康的胖，饮食还是得健康些，咱们这样刚刚好”
孙爱芳：“那我还是想胖一点”
乔酥酥笑嘻嘻：“等小雪他们都读出来工作了，保准你成为大胖婶子”
孙爱芳：“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
送完这家，乔酥酥又笑嘻嘻去了隔壁方家，把东西递过去就走，她可不想又客套来客套去，给方家送东西最难了
以往时候，这送东西也就这两家了，但是现在多了一个霍文博，乔酥酥鼓着嘴，看着客厅里放着的薯条，不是很想去送
冉迎荷看着自己小姑子白嫩红润的脸，再想想霍文博，瞬间就了然了
她就说那么大个企业家往他们这里跑什么
冉迎荷笑：“那不然我去送？免得你们尴尬？”
乔酥酥：“尴尬？我有什么好尴尬的，我就是怕人家看不上这点东西”
冉迎荷：“礼节嘛，不然别人家都有，就他们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排挤人呢”
“有什么不能排挤的”
乔酥酥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两句，过去端上盘子朝着霍文博家里走去
这些天来，她还是第一次正经到霍文博家里面，就算是之前玩电脑，那都是他们把电脑放到院子里大家一起玩的
他们四合院各家私密性还挺好，是那种客厅一道门，然后到各个卧室都要从客厅进去，不用像正开门的那种房子，一眼就能把家看完
霍文博家中的客厅是开着的，中间的紫檀桌子非常显眼，走进了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旁边的柜子凳子椅子都是成套的，上面摆着着木质摆件，看起来就不便宜
乔酥酥鼓了鼓嘴，非常想把东西直接放到桌子上就走人，但是还是憋住了，这样显得她多没面子啊
“喂，在家吗？不在啊，那我东西就放这了”
乔酥酥眼睛溜溜转着，声音不带停顿的，说完放下东西就想走，不过还是慢了一点，她话音刚落下，霍文博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天气有点热，他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半截黑色短裤到膝盖上，清爽又年轻，脸上没有表情，像极了高中时候，但是又比那会儿富裕多了
那衣服料子一看就不便宜咧
这个搭配，看似普普通通，但是，还怪好看的咧
乔酥酥忍不住多瞅了两眼，他们这边还没这个穿法，白色短袖是有，但是也多是修身的那种，穿出来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这衣服”她忍不住开口
霍文博有些意外，低头看了一下，又想到此刻国内的行情，有些了然
“国外带回来的，那边这么穿的很多，你看球服，其实也差不多”
不过一个露胳膊一个不露，还有料子的差别
“哦”乔酥酥好奇完了收回目光，指着桌子上的薯条，声音硬板板的，“我嫂子带回来的薯条，要是嫌弃就给那些个小崽子吃”
霍文博笑：“有段时间没吃了，还怪想的，谢谢”
乔酥酥鼓嘴：“……不谢”
说完她就要离开，又被霍文博给叫住了
乔酥酥：“干嘛？”
霍文博则是到那边，打开了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粉色小玩意儿，半圆形的，里面藏着半块小桃子，看起来弹弹的嫩嫩的
霍文博笑着把东西递了过来：“谢礼”
乔酥酥嘴硬，没有伸手，但是眼睛落在上面不动了：“这是什么？”
霍文博：“那边叫果冻，有点像龟苓膏，但是又有些不同，你吃了就知道了”
乔酥酥心动：“就一个？”
这让她怎么分啊
霍文博笑：“就只带了一个回来，这些东西不太好带”
他还是在机场便利店里面看到的，当时就那么心意一动，就结了账带了回来，一直到现在才拿出来
这种甜甜软软的，她肯定会喜欢的
“放冰箱里冻一冻，味道会更好”霍文博伸着手，那足有他大半张手都果冻就放在手心
他的手心很是粗粝，那些长年累月长满的厚茧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逝，而是一点一点结实布在掌心，像一层黄色幕布，指尖轻轻划过，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厚实坚硬
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稍纵即逝
乔酥酥拿过了果冻，看着霍文博漆黑充满柔情的眸子，看着他那嘴角的轻笑，不由有些恍惚，不过也就一瞬间，她就想起了乔无恙上次的话
她觉得很有道理
她印象中的温杨，总是疏离又冷静，没有多余的神采，也很不喜欢笑，但是就这样都把高中时候的她迷得五迷三道，整天黏着人的
现在的他，宛如变了个人一样，温和、体贴而有耐心，那脸上的笑就跟专门做出来勾人似的
时间真的有这么大的效果？
乔酥酥不信，所以，这人就是想要报复她，想要拿捏她，然后狠狠甩了她，并且三不出去，让所有人都看她的笑话
所以
乔酥酥看着笑着的霍文博，再看看比她巴掌还要大的果冻，掌心合拢，将将把它收拢。她抬起了头，弯起了眉眼，笑得甜美又娇俏
“温杨，帮帮忙好不好？你这么善良、能干又厉害的人，肯定愿意发挥你的一点点，一点点作用，让无数孩子拥有更美好的未来，是不是？”
那笑容实在是太甜美了，眼尾弯了下去，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仿若藏着星星，星光点点的，浓密的睫毛颤啊颤，仿若小扇子一样挠着人的心。
她并着双手放在嘴边，嫣红饱满的唇瓣轻启，里面皓齿微微露出，偶尔还能看到其中粉嫩的舌，本就甜腻的声音特意压了下去，像是蜂蜜一般甜得人晕头转向的
霍文博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两步
乔酥酥笑容僵住：“你什么意思？”
霍文博：“……没，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乔酥酥冷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瞪着他，那白嫩嫩的脸逐渐的红润了起来，带着浓浓的恼羞，咬牙切齿
“我们最近想了个新的主意……”
乔酥酥快速把之前和方卓青商量的事说了出来，虽然报纸也挺快的，但是相比起这个，小孩子肯定更喜欢故事，还有漫画
没这个机会算了，现在有这个机会，乔酥酥决定牺牲自我，为那些个认识的不认识的小崽子谋谋福利
“弄一本出来也就一毛钱不到的成本，所以只要一百块钱，你就能帮助一千个孩子！”乔酥酥严肃地看着霍文博
既然这人想要先拿捏她再甩她，那就先，出点钱吧
当然，他要是连这点钱都不想出的话，乔酥酥保证，她肯定、一定、绝对会用这劳子什么果冻，直接砸他脸上
她才没这么廉价
听完，霍文博深深地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什么事呢
“这是好事，没问题，我支持你们凑个一万本”说着，霍文博心思一转，又道，“不过我作为赞助商，过程总得了解一下吧？”
说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但是乔酥酥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她昂着脑袋，轻哼
“放心，不会贪了你的钱，你到时候可以直接来我们宣传办，每一分钱我都给你写得明明白白”
霍文博笑：“那我就放心了，到时候你写了给我看吧”
乔酥酥：？？？
虽然目的达成了，但是乔酥酥心里却又莫名的憋着一口气，怎么都散不出去的，她狠狠地瞪了瞪霍文博，咬牙切齿应了他的话，然后一步一步重重离开
她得去想想后续
“酥酥，你怎么从他们家出来？”
而这边，朱浩然才从外面出来，站在朱浩婷旁边，把手中的衣服递给她洗，谁知道一转头，就看到乔酥酥从霍文博家中走出来，他脸色微微变了变，皱着眉头，声音带上几分质问
巧了，正好撞枪口上了
“关你p事，那么大个人了没手吗？衣服都要自己妹妹洗，你们这些个做哥哥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乔酥酥发完火，气冲冲朝着家里走去
“哎？我怎么听着你这话不对呢？”乔无恙自然也听到了这话
这出来的可正是时候了，乔酥酥注意力瞬间移到他的身上，想也不想的气冲冲走到乔无恙面前，狠狠就是一脚，在乔无恙捂脚跳的时候，恶狠狠道
“没一个好东西”
都怪他
第26章
冉迎荷乔无恙暂时就在乔家住下了
乔酥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 反正也没听到两人吵架，等到两人上班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一人骑着辆自行车， 每天骑两个小时来回跑
乔酥酥也懒得管，这样最好， 她可要给平平安安两个做好安全宣传， 靠人不如靠己， 他们自己知道好坏了，到时候大人再是意外忽视，他们也能想到去找人了
因此她这几天简直是忙得团团转
这计划提的时候是开心了， 等到做的时候事情可就多了，又要搜集一堆日常安全的例子， 又要从里面挑选出来适合宣传的， 还要想办法将其润色得大家爱听， 又还要去找专业人士把一个个救急办法写出来
乔酥酥很想打醒之前没事干乱提议的自己， 真是吃饱了撑着
工作累了就算了， 回家来得不到闲
“来， 你们几个过来，要是脑袋疼头晕发烧的话，你们要怎么做？”
乔酥酥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 腿上放着一沓白纸， 前面坐着平平安安还有昭昭明明四个孩子，四个人一人拿着几颗花生， 还有一些彩色的小千纸鹤
四个小崽子并着双脚，小手放在膝盖上， 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乔酥酥，等到她话一落下， 一个个小奶音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平平安安：“找爸爸”
昭昭明明：“找妈妈”
“睡一觉”
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了小奶音中的大粗嗓子，一双双眼中充满了谴责
“怎，怎么了？”被他们注视着点朱浩飞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挠着脑袋，不太在意地说道
“头晕发个烧，多大点事啊”
乔酥酥眼睛一瞪，正要教训这个打乱她教学的臭小子，没想到几个小崽子比她还快
平平：“变傻子怎么不是大事？活该你是傻大个”
安安：“哥哥，飞飞个不是傻子，他只是不聪明，你别乱说”
平平：“哦，好叭，不聪明的飞飞哥”
安安：“不聪明”
昭昭：“傻傻”
明明：“傻大个”
……
小崽子们眼睛明明亮亮清澈纯真，声音奶呼呼的，却又是如此扎心了
朱浩飞气得脸都绿了，双手插在腰上，瞪着这几个小崽子，怒道
“你们才傻呢，一群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崽子，再胡说小心我揍你们”
“揍，我揍你姥姥的腿的腿，蠢货玩意儿一个”乔酥酥忍他很久了，站起来拿着手头的厚纸张就往他脑袋上砸
“你个蠢东西想揍谁呢？怎么的，是吃了雄心还是秤砣，找揍呢？”
乔酥酥早就看朱家底下这两个小子不顺眼了，一天天除了吃吃喝喝吵架抢东西什么都不干，看着就心烦，现在还主动凑上来的
呵
“疼疼疼”朱浩飞被打得猝不及防，捂着脑袋躲了一会儿，脑袋突然灵光了，赶紧撒腿就往家里跑
乔酥酥冷笑一下，懒得去追人的，只是就着这个典型和四个小崽子说道
“看到了没？他就是不注意发烧烧傻了的，听说他期末考试才考了个位数，初中都考不上的，你们可不能和他学”
四个小崽子齐齐点头，乖得不得了
乔酥酥满意了，又拿着东西继续坐了回来，给四个孩子一人散了一颗花生，继续问起安全小问题，比如说
“爸爸妈妈不在家呢？”
“用干帕子还是湿帕子？”
……
等到几个孩子大致能分辨这些简单小问题，起码非常明确不舒服要找家里人，那也是好几天之后了
乔酥酥他们的工作也才刚刚起头，他们联系了一个街区里不太出名的小报社，商量出了一个小小的位置，用来连载后续的安全文章
万事俱备，只欠文章了
“乔旷野，你快一点”这天一大早，乔酥酥就收拾好了自己，催起了乔旷野
“来了来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乔旷野有些懒散
他这段时间可是忙得晕头转向，又要把之前收回来的书理出来，又要走街串巷收东西，晚上还要筹备补习班的事情，一天恨不得当两天用，头发都有些偏长了，遮住小半个额头，落满了半个脖子，莫名多了点文艺气
当然，这只是外表，这人实质上就是个糙汉子，因为天气热就穿着件泛黄白色背心，那外衣往肩膀上一甩，从头到尾全都是干活穿的脏衣服，要不是那张脸还有点看头，真就跟流浪汉差不多了
“脏死了”乔酥酥嫌弃
“花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嫌弃？”乔旷野翻了个白眼，单手抱起一边早就准备好的小安安，把人往那拉货的三轮车上一放
平平已经摩拳擦掌，自己往车上面蹦了
乔酥酥捏着鼻子，有点点小嫌弃地踩着小板凳上去，拿着一本书垫在屁股底下，勉勉强强地挥了挥手
“快走吧”
乔旷野还能怎么着呢，还不是只有推着车子，拉着这一车的人出门了
虽然乔酥酥是嫌弃着拖破烂的三轮车，但是在这会儿，这种三轮车还是非常不错了，骑出去大家都得多看两眼了，眼中少不了羡慕
有个三轮车，搬东西这些可方便了
可惜，这玩意儿比自行车还贵，平日用的地方也少，买的人家还是不多。
大人还好，看两眼能收回目光，那小孩子嘛，从乔酥酥他们坐着车子出门再到走出胡同，后面就跟长了尾巴一样跟了一串小孩子的，可有意思了
乔酥酥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他们追着玩，还要看着车上的平平安安两个
“小心点，别乱跳，摔下去给你们摔成大西瓜”
平平挠头傻笑，乖乖坐了一会儿，又挪着屁股，在那里动来动去，坚持不了两下的。小安安露出白白小嫩牙，过来坐在乔酥酥旁边，脑袋放在她的大腿边上，抓着她裙子上的白色流苏
“再抓给我抓秃噜了”
乔酥酥懒洋洋地说着，双手撑在后面，晒着刚出来的昏红日光，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子，听着杂闹的声音，那是她听了二十年的声音，日复一日，又越发繁荣昌盛的声音
“嘻”安安换了边靠，然后继续揪着乔酥酥衣服上的流苏
乔酥酥想揪揪她的小揪揪，但是看着她那料子上好但是款式普通的衣服，又把话咽了下去
算了，回去给她做一套，这小崽子就不会老想着揪她的了
三轮车在公路边上缓慢地行驶着，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就是乔旷野放东西的小地盘，也就是俞兰香他们那一边
那边偏僻破旧，同样的院子，这边能租十块钱的，那边只租得上五块钱，乔旷野租的那里更是只有四块钱
虽然便宜，但是房子也很破旧，就是简简单单的小院子，房门破破烂烂，窗子这些就更别说了。乔旷野刚租的时候这边就是个框架，就连围墙都塌了半边，除了看得出是个房子，其他的什么也不是了
现在的话，围墙围得好好的，院子里面搭了小棚子遮盖，窗户用碎玻璃简单拼凑，门虽然只是简单的木板凑合，但是好歹有个遮挡的了
整个小院房子不多，大大小小总共也就八间房，说是四合院，都高看了它，这唯一的好处就是这边院子了
院子里堆满了各种金属塑料类的东西，这些东西不怕雨水受潮，像是书本纸壳这些就放在屋子里面。
里面几个房间弄得满满当当的，其中两个房间整整齐齐，都是乔旷野已经收拾好的书本，什么课本课外书连环画甚至还有各种以前的老书字画
“这个好像有点眼熟，他们现在的课本里是不是有来着？”乔酥酥站在一张标记着唐朝的字画面前停留，若有所思，然后恍然大悟
“这不会就是古董吧？贼值钱那种”
“……我看你像个古董，你瞅瞅这自己，谁家古代用阿拉伯啊”乔旷野翻了个白眼，又指着字画道，“不过这仿品挺好看的，我按斤收的，卖出去应该能买个一两毛，赚了”
乔酥酥好奇：“说起来，那你有收到真古董吗？”
前些年的时候什么四旧、古董的那就是坏东西，见到了就要砸掉，这两年放开了，古董风又盛行了起来，据说那边古董街前几个月有人买了个什么字画的，卖出去就赚了好几万呢
乔酥酥震惊
她个没啥文化底蕴的人，难以理解这玩意儿能卖这么贵
乔旷野警惕了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乔酥酥了然：“还真有啊，你这个表情做什么，我还会和你抢吗？”
乔旷野不搭话了，那可真说不好了，他对于乔酥酥那是一点信任都没有的
对此，乔酥酥撇了撇嘴，从一边翻了两本连环画出来递给平平安安，然后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不看你的，反正你发达就是我发达，我还能坑你呢？走吧，咱们去找小然去，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找人都还要你姐帮忙，啧”
乔旷野嘴硬：“她一个女人家的，我跟她又不熟，怎么好找上门去？再说了，你自己找她还不是有事？”
乔酥酥：“哦，你要这么说也行吧”
乔旷野：“你什么意思？”
乔酥酥：“说你是弟弟的意思”
乔旷野眯眼：“你的新衣服还要不要了？”
乔酥酥撇嘴：“走了走了”
……
姐弟俩打着岔，走了小半小时的样子，来到了这边俞兰香家的旅馆，也就是俞然家里。
两边的距离说不上远，乔旷野也经常在这边转悠，也是如此，在上次乔酥酥出事的时候，他们才会这么偶然的全都凑到一起。也是因此，梦里面的乔旷野作为俞然出事的知情人也是合情合理了
反正早恋什么的，乔酥酥瞅着自家弟弟是一点倾向都没有的
所以梦里只有那一个可能了，就是乔旷野见义勇为失败，两个没有生活阅历的小年轻没有报警，选择当这事不发生，但是最后还是躲不过去
“唉”乔酥酥深深叹了叹气，“还是小姑娘胆子大”
是她的话，她现在出门都不往偏僻处走了，能走大路就绕路走的，能找人一起搭伙走就不一个人乱窜。哪像俞然那小姑娘，整天还是往这边走，在旅馆里面帮忙
乔旷野冷笑：“你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啊？”
乔酥酥微笑：“我还知道我这会儿能捏死你”
乔旷野闭嘴了，老老实实走在一边，牵着第一次过来这边的平平安安，来到了俞兰香家里的旅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放暑假的原因，他们家今天生意还挺好的，刚走到外面就看到里面有客人，俞然在一边守着
俞然：“单间八毛，两人间一人四毛五，四人间一人三毛”
客人：“我们住四人间吧，两个人六毛？”
俞然：“对，洗漱在后面院子，一楼在厕所，要毛巾香皂的话得加五分钱，单独洗衣服的话一分钱，也可以跟饭，比外面便宜一点，我们不要票”
客人：“有面吗？我们一会儿来两碗面”
俞然：“没问题”
……
别看俞然平日不说话的，这说起话来还是流利的，招待客人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用担心她上课说不出话
乔旷野现在就是在找人，其他科的人都找好了，就差语文。本来之前已经联系好人了，后面那人家里不同意就走了。
他一开始没想过俞然，一是不熟，二是她平日话太少了，乔旷野有些怀疑她开不了口，还有后面乔酥酥给他推荐的
她觉得，俞然这小姑娘文字功底过硬，写的文章文采斐然，一手好字是能拿奖的那种，又是俞兰香这帮忙，这要是说不了话的，可干不了这些活
可以试一试
“小然”等到客人们上去了以后，乔酥酥带着乔旷野他们走了进来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边好像又多了些变化，放了好些盆栽还有摆件，甚至还立了个小书架，上面放着好些书还有报纸，可供免费使用
“哇，变了好多，谁的主意？”乔酥酥好奇
“我，我从酥酥姐你们那学的”俞然很是意外两人的到来，眼神下意识飘向了乔旷野身上，又红着脸飘了回来，小声地说着
“上次学校弄活动，你们就弄了这些”
什么免费的读书角、什么漂亮特殊的装饰，都是提升大家吸引力的，俞然回来就觉得她小姑的旅馆也可以
这边的客人好些都是过来出差的，回来的晚上没事干，可以看看书喝喝茶这些，他们也多一份收益，效果也确实很好
“哎呀，这你都能想到啊，好聪明”乔酥酥翻出一本比较新的书籍，名字很简单就叫黑夜，她还没听过，再一看，惊讶
“哎，这是你写的？”
“……应该是姑姑放进去的”俞然红着脸，很是不好意思
“哇”乔酥酥之前只知道她写的文章这些上过报纸，没想到竟然还出了书，这也太厉害了吧
现在恢复了稿费，千字六块到三十，这本书十来万字，那最少也是好几百了
学渣乔酥酥对其表示佩服，认识非常庄重地把书放回书架
她看不了一点正经的书
不过她看不了，乔旷野倒是可以的，他有些好奇地过来，又把书拿了出来，站在那里轻轻翻动了起来。
俞然脸红得跟番茄一样，脸都要低到柜台上了，声音跟蚊子一样
“写，写得不太好”
“酥酥姐是不是找我小姑？她出门去了”她有些手忙脚乱的，很像移开他们的注意
她都不知道她小姑什么时候把她的书放进去的，那时候年少不知是，投稿用了真名，现在就是后悔
乔酥酥眨眨眼：“没呢，我们来找你的”
俞然：“哎？”
乔酥酥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手肘撑着柜子，和俞然说起了他们这次的策划
“就是想问问你，可不可以帮我们写十来个小故事，要那种给小孩子看的，生动有趣一点，一个故事几百字，稿费的话，咱们经费有限，可能只能给最低的千字六块钱，你看可不可以？”
俞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事，惊讶之余，很快有些受宠若惊了起来
俞然不太自信：“我，我可以吗？”
乔酥酥：“怎么不可以？你这么厉害的，我们又不搞文学，就把主要的要点写进去，让小孩子大人知道什么事该怎么做就好，就是钱也不多，你别嫌弃就好”
这也是有霍文博投钱，不然他们一开始都打算自己瞎编，有个模样就好了
俞然抿嘴，小心翼翼道：“就是那种小故事就好了吗？”
乔酥酥点头：“对，字数不用很多，给小孩子看的”
俞然道：“那或许，可以直接把所有故事编成一个大故事，这样故事性会强一些，给人印象也会深一点”
乔酥酥眨巴眨巴眼睛：“哇，完全没问题，我就知道你可以的，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俞然又弱弱道：“不用给我钱”
这话，乔酥酥可爱听了：“真的？你是自愿的吧？我们不强求哦”
俞然：“……对，不要钱，到时候把钱多印几本，可以给我分几本吗？”
乔酥酥拍拍胸口：“完全没问题，我们到时候再给你颁个奖，拿出去杠杠好看”
俞然被她给逗笑了，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就着乔酥酥拿出来的各种资料，和乔酥酥在那里商量了起来，到最后变成两个人在那边桌子边上说话，乔旷野坐到柜台这边帮着招待客人了
“……”
好在没什么难的，各种价钱这些都写在板子上的，看两眼就会了
她们这一商量就是一上午，等到暂时告一段落了，也到了吃饭的时间
俞兰香：“行了行了你们俩，有什么吃了饭再商量”
俞兰香已经回家了，还有她的丈夫陆卫国，他那些年是厂里的临时工，前几年被辞了，就自己琢磨着卖点早餐这些，上午推出去卖，中午再回来
夫妻俩还经营着小旅馆，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的
“都中午了啊？”乔酥酥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我这拖家带口大老远跑你这蹭午饭都，多不好意思啊”
俞兰香翻白眼：“得了，刚才点菜单时候没见你客气的？”
乔酥酥笑嘻嘻的：“那不是我脸皮厚嘛”
又是拖了人家里孩子干白工，又蹭一顿的，这种工作，可以多给她来几次的嘿嘿
一群人就去了后院
后院也是简简单单的，没什么大物件，但是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早上才扫了地那种
桌子是就地的石桌子石头墩子，差了几个，就给小崽子们加了高板凳，一群人坐在一起简简单单的
饭菜也很清淡，糖醋茄子、西红柿炒蛋、芹菜炒肉、炒豇豆和四蔬汤，看着简简单单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对于大部分人家来说都是好菜了
这会儿一个人一个月肉票基本就是两三两，一家人凑一个，基本上一个月吃一到两次肉就是很不错了。条件好些的人家，也不至于顿顿吃肉，像乔家，基本也是隔天吃
“香姐你手艺可真好，这菜的颜色多清新啊，还有着摆盘，哎，这些盘子可真好看……”
乔酥酥眼睛亮晶晶的，非常真诚地赞着俞兰香的手艺，情绪价值给得满满的，让俞兰香都忍不住怀疑了一瞬
她手艺真有这么好？
那真不至于，肉老了一点点，茄子酸了一些，西红柿炒蛋里有两块蛋壳，豇豆没有抽丝有些卡牙，真就是普普通通的，全靠吹了
但是吹得好听啊，肉虽然老了一点，但是咸淡正好合适，芹菜脆脆的水水的。那番茄炒蛋酸酸甜甜的，就着汤能多吃两碗米饭
一顿饭下来，也是宾客尽欢了
饭后，乔酥酥就，困了
这聊天也是费精力的，她打着哈欠，搂着两个同样打着哈欠的崽子，郑重地说着
“不行了，唔，就先这样吧，你先写个大概，我过两天再来吧，这玩意儿说起来就是那点内容，就靠你聪明的脑瓜子润色一下吧，我相信你！”
俞然有些哭笑不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好”
“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见”乔酥酥打着哈欠站起身，拉着两个孩子就要离开，就对上了乔旷野幽幽的目光
哦，她想起来了，她又坐了回来
“怎么了？酥酥姐”俞然小心地看着乔酥酥
她这人性子内敛，虽然很有强项，甚至写文方面学校少有人比，但是却总是低着头很少和人沟通，自卑又没有安全感，看着就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也是葫芦高校风比较好，小吵小闹不少，但是真大规模欺负人的少有，不然这种真是逮着被欺负的
乔酥酥前段时间才听到一个小姑娘在学校被欺负退学的，还有那小子被一群人揍揍断了手的，可真是世风日下
“没事，我的事说完了，是这小子的事”乔酥酥把乔旷野拉了过来，给她介绍着
“我弟，乔旷野，你们一个学校的，应该是认识的”
乔旷野礼貌道：“你好，久仰大名”
俞然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虽然之前见过几次面，也简单说说过两次话，但是这种郑重的交流，还是第一次
这就意味着，他们现在算是，认识了？
“你好，我叫俞然”俞然红着脸，非常郑重地说着
“呃”她的态度太郑重，让乔旷野都有些不自然了起来，那本来有些斜着的身子都正了起来，略微迟疑的
“我叫乔旷野？”
俞然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
乔旷野下意识看向乔酥酥，这怎么搞啊，他都不知道咋说了
“就是这小子打算在后面办一个辅导班，为期一个月，现在找老师，他觉得你挺不错的。现在有两个方案，一个就是固定工资七十块钱，只负责教学，但是备课得过关。”
“再一个就是分成的方式，除了教学以外还要参与招生，还要参与出钱投资，后面分成，具体分成数还没说好，但是目前来看”
“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只参与教学，所以你要分成的话，书本纸笔桌子场地粉笔老师的笔记本这些零零散散，可能需要先出个五六十……”
“分成”
还不等乔酥酥说完，俞然就急匆匆地说道，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双手按在腿上揪着衣服，有些紧张，又有些害羞，但是还是又强调了一下
“我，我分成，我可以参与招生”
“……呃，招生的话事情有些多哦，后续能招到多少学生也不确定，你还要写书的话，你要考虑好哦”
乔酥酥和乔旷野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带着藏不住的惊讶
他们提出分成，主要还是担心后面赚钱了大家扯不清，毕竟都是上课，你赚这么多，我就赚几十块，后面闹起来也麻烦
所以他一开始就说好了分成，相比起到手的七十块，那后面说不好的分成，还有必须提前出的钱，大家自然是选择分成了
其他人都是这么选的，没想到，让他们最确定死工资的俞然会选择分成
有些意外，也有点点小遗憾，毕竟分成，肯定比工资分的钱多咧
但是两人也没反悔，能者多劳嘛，有人分担也是好事
“分成，我，我不怕”俞然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上了浅浅的笑容，还有难以掩饰的雀跃
她喜欢乔旷野，喜欢了好多好多年了
他成绩好、人长得好、性子好、家境好，走到哪都是一群朋友，喜欢他的人可太多太多了。
相比起来，她除了语文，在其他方面一无是处，坐在教室里都容易被忽视，从小到大说得上话都朋友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她只有默默地看着他
除了偶尔的，在校园时候会和他擦肩而过，她找不到任何两人能同框的机会。再后面，她发现他在这边有一个基地，经常会骑着车子路过附近收卖东西
她鼓着勇气上前买过两次，但是也就买过了
他们没有任何的机会认识相处
她知道他有一个感情非常好的姐姐，长得漂亮、热情开朗、招人喜欢，就和他一样，姐弟俩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中心
不像她，集体出门玩耍，落后了都会被遗忘的人，永远在角落里，永远说不上话，永远只有在纸上倾诉她的心思
那些少女心事化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故事，在纸香味的书本世界中抒发心中的情爱和烦闷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和人有接触机会，直到那天，那漂亮得像是白天鹅的姐姐走到他们招待所，再后面，那突如其来的意外，那被救下的惊惧庆幸……
一同前往寺庙的叩拜，她想，她或许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可能？她许下能和他上同一个大学的愿望，那是填报志愿前所有人都劝她不要的选择
香断落的瞬间，她知道她是痴心妄想了
依照她的成绩，怎么可能上得了第一志愿的清大？
但是下一秒，三根燃得旺盛的香递了过来，那白烟升扬，仿若她一年又一年的少女心事，得到了回应
她已经满足了
没想到现在还能有这个机会，什么分成不分成的，听到她的耳边就是，他和她可以共同拥有一个东西，长达三十天，朝夕相处，一起商议，共同决策
想也想不想的，俞然呆愣后就是同意
她会选的，即便亏钱也会选的。
她不喜欢买东西，从小到大的零花钱过年红包还有各种奖金稿费加在一起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没问题的
她雀跃起来，那双眼眸闪着的光，是隔着厚厚眼镜都挡不住的，金灿灿的，让她那一向木纳的脸都生动了起来
“我愿意的，我想分成，我也想”俞然微微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挑战一下自己”
即便是失败也无妨
那会是她沉闷灰暗的生活中，最鲜活的色彩
第27章
人不可貌相
这句话乔酥酥早有感受， 有些人斯斯文文但是心里变态不干人事，有些人长得凶神恶煞，却也会体贴帮助他人， 但是她从来没有这么正经地感受到这个差别
在她眼中的俞然就是个内向、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她除了写作方面一骑绝尘， 其他地方普普通通到让人觉得不会注意到
但是没想到她做起事来， 还真有些雷厉风行
这前两天才说好的故事集， 她没两天就做好了送了过来，这也就算了，问题是， 明明这几天她都在和乔旷野弄着辅导班的事情的
这是个什么速度啊，乔酥酥甚至怀疑这小姑娘这几天就没怎么睡觉， 因为她把东西叫过来的时候， 眼睛下的黑眼圈， 那是黑框眼镜都遮不住的
乔酥酥虽然也帮着招人， 但是她没有和他们一起， 她也就是上下班的时候去那些个熟悉的地方溜达溜达， 找那些个熟悉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们宣传了宣传，现在这边报名的人已经有三十来个了，基本上是保了底了
至于多的， 那就看乔旷野有没有这个出息了
不过只要他不发挥失常到落榜， 她这边招五六十个人还是轻轻松松的。
乔酥酥本来预想的是，她这边招六七十个人， 乔旷野他们那边招三四十个，算下来一百人的样子， 一个月就能赚个六七百，都抵得上好多人一年的了
但是没想到， 俞然的那这个分成还真不是坐着赚钱啊，这小姑娘看着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那是真有点东西在身啊
俞然以前有过出版的经历，甚至在出版社还有熟人，干脆就做好了宣传报拿出去打印了，平日安安静静不说话一人，拿着宣传单发起来倒是有模有样，就这么两三天时间已经招了二十多人了，加上那些在招生范围以外的小崽子
现在已经招了四十来人了，直接超过了乔酥酥和乔旷野姐弟俩
虽然有他们还在等待的原因，但是
“她真的是有点子东西的”
乔旷野忙了一天回家，手上抱着几本厚厚笔记本，用干净的外套包着，将其往桌子上一放，看着那几本书没有弄脏弄坏，他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啧啧，真有人这么做笔记啊？”
他翻开书给乔酥酥看了看，一本本笔记本是从初中到高中的各科笔记本，里面没一个知识点都梳理得整整齐齐的
那字迹飘逸，颜色分明，还有整齐的漂亮的图片
甚至，还有专门的错题本
她真的
“好有东西啊”
乔酥酥看着也是瞪大了眼睛，就连平平安安这啥也不会的小崽子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些笔记本
他们看不懂，但是能欣赏好坏咧
这种整整齐齐规规整整的笔记本，是比他们小叔左一笔右一笔的鬼画符好看多了
“啧啧，真有耐心的”
乔旷野摇着头，也是震惊加赞叹的，他就不行，虽然成绩好，但是平日真的很少做笔记，多一些的也就写在课本上了，其他的可没那么仔细。
不过仔细好啊
乔旷野惊叹：“后面梳理一下内容，方向就更明确了”
像他们做这个辅导班，对于内容的把握肯定是没法和学校老教师比的，但是胜就胜在年轻啊，和学生没什么距离感，教学起来大家接受度会更高。
再一个就是，收钱的玩意儿，乔旷野找的小老师那有一个算一个，不说总体成绩有多好，单科成绩平日都是接近满分的，比现下有些老师都会，不担心不会瞎教的
就是教学上面，到时候还要再培训一下，乔旷野还专门找了学校的老师，比如说他们班主任过来友情帮忙培训一下，顺便小小兼职一下
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万事具备，就只差，成绩的东风了
他们今年高考是在七月六日，根据往年来看，成绩会在七月底的时候下来，也就是一星期的样子，足够他们把各方面都整理好了
他们的动静不小，胡同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开辅导班的事，有表示惊叹佩服，甚至还送了人过来的，自然也有酸言酸语看他们笑话的人
“你们这辅导班都说了多久也没见弄起来，不会是弄着玩的吧？”
这天，眼看着乔旷野他们一家子又在院子里说着后面课程的事，隔壁的方金玉拿着个水瓢出来，把脏水倒在水沟上，带着些幸灾乐祸
“这小半个月都过去了，与其弄这个，不如像我家小越一样，去厂里办公室学习学习，等以后大学毕业了就什么都会了，还能赚点钱”
“你们几个孩子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竟在这乱花钱，我家小越过两天都发第一波工资了，二十块呢”
乔酥酥和乔旷野纷纷翻了个白眼
“婶啊，年轻人嘛，不能总看着眼前是吧？这要是大学毕业只图个进厂，那不如现在就进了，像我一样多好啊，还能早四年赚钱，对吧？”乔酥酥脑袋从手中的资料上挪开，悠哉悠哉地说道
“那能一样吗？读大学可是有补贴的，不比你工资少多少”方金玉这点预见还是有的，她轻哼一声
“而且你看看，你高中毕业工作这么多年啥也不是，我家小青一毕业可就是你领导的，那可不一样。这工作一辈子，多少人想当领导都升不了的，这台阶不一样。”
乔酥酥抬起下巴：“那可不就对了吗？我家小野啊，这弄辅导班也是台阶，这多学点东西，多积累点经验，以后干什么都找得到出路。”
方金玉呵呵：“那哪能一样啊？出路，什么出路？要我说你们姐弟俩就是不务正业，这以前整天到处乱窜就算了，高考也在乱跑，真要是考差了可悔死你们吧。”
乔酥酥撇嘴：“整天乱窜也不影响他年年班上第一，你家方卓越倒是天天读书呢”
方金玉气急：“那你看看我家小青？那是不是年年第一？”
乔酥酥撇了撇嘴，伸手指了指对面的霍文博，点点脑袋，带着些幸灾乐祸
“那可真不是，后面的第一是他呢”
“你这丫头，怎么就说不明白呢？”方金玉憋屈，她是发自内心觉得乔家兄弟妹三个不靠谱，整天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一日领先不代表日日领先，你们现在放松了，等以后就被别人赶上了”
“赶上了就赶上了呗，谁还能当一辈子第一啊？这年年比天天比，日子也别过了哟。”乔酥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
“谁头上还没十个八个领导呢？婶啊，你锅里菜糊了” ！！
方金玉没有说话的心情了，急急忙忙跑回去，看着锅里糊了的菜，心疼得没有办法，在那里嘀嘀咕咕埋怨着乔酥酥，笃定她就是故意等糊了才说的
她还真没猜错，乔酥酥就是故意的呢
谁让方金玉有事没事总找茬呢，她虽然理解方金玉重视教育、理解她的艰难，但是不代表她得老老实实听着酸话呢。把人打发走了，乔酥酥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着院子对面打了过去
“喂，大概故事插画这些都弄出来了，你过来看看，还有些什么意见”她抬着下巴，冲着那边的霍文博点了点
霍文博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她的速度，他还以为这人就是弄着玩呢，没想到这些天还真是认认真真的，比那会儿高考时候还要认真了
要知道那年高考那会儿，他都是手把手一题一题和她讲着，也不见她多睁两个眼的，现在都没有催她，她倒是弄得快了
时间还真是可怕的东西
“我看看”
霍文博三两步走了过来，自己抬着板凳坐在乔酥酥的旁边，看着她整理出来的东西
零零散散的，全都是办公室里的最基本用纸，一条条红线整齐排列，一张张纸上写着不同的字迹，每份字风格不同，但是没一个丑的，看着就是他们办公室里面誊抄出来的
能进宣传办的人，别的不说，一手好字那是必须的
纸张一份一份的，分成了十六个小故事，但是又是以一条主线一群人为一个大故事开始的。故事以大家非常熟悉的胡同里的一群小伙伴为主角，讲述了他们遇到的各种小毛病
语言诙谐生动又简单，而且用了非常强烈的对比，把那些遇到了问题告诉家长的孩子分为聪明孩子，那种藏着掖着最后出现各种大问题的孩子当做傻孩子，让人一眼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甚至后面还有单独的提示小条例
除了简单的文字，还有各种q版小插画，非常惹人眼球，光是看着，霍文博就知道这书肯定会吸引人的小孩子的
霍文博的指尖落在简单的小人上，一眼便认出了这人乔酥酥动手画的，她画的画格外的好，当初恢复高考之后，他还建议过她可以去系统学一下美术，通过这个考大学
不过因为她不太重视，最终考试的时候去晚了错过了
他问：“没有问题，就按照这样来吧，等弄好了你们打算怎么发？”
乔酥酥甩着手：“本来想着分到街道办去，让每个街道自己发，省事。”
霍文博笑道：“这样的话，书肯定分不均，宣传效果达不到”
乔酥酥抑郁：“所以我们打算自己分下去，其中一半的书弄个小活动，吸引周围的家长孩子过来，然后用糖果加大宣传力度。等差不多了，剩下的去外面街道散。我想着直接联系其他分部的宣传办一起，能省点事”
霍文博：“但是这样的话，分了功劳不说，后面还有可能被其他宣传板摘桃子”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不管是什么部门什么厂，能想出并且完成一个有新意有效果的活动都是很难得的，一旦出了效果，对于个人整个部门，甚至整个局都是好的
这种事，第一个是功是荣誉，第二个第三个就是效仿，重量差了不少了
“所以娟姐驳回了我的建议，并且让我一个人，把这些整理出来”乔酥酥面无表情地看着霍文博，并且逐渐悲愤暴躁
“就我一个人，我什么都要操心，我是牛还是马，乡下大队里的驴看着我都得叫我一声前辈，都怪你”
“……”
怪他给得太多吗？
但是看着乔酥酥暴躁的模样，霍文博保持了沉默，免得又刺激到人
这段时间乔酥酥确实很忙，每天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干活的路上，有时候霍文博回来得晚，半夜十一点多都能看到她亮着灯，坐在床边写写画画，要不是平日还有些接触，他都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那个娇滴滴不懂世事的小姑娘，在看似没有变化的外表下，还是学会了担起责任，变得越发的坚韧
只不过，一般人看不出来
他们只会沉浸在日复一日的相处，听着她胡天侃地的闲话，便轻易下了决定，觉得她一如既往还是以前的她
霍文博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打断了乔酥酥的暴躁，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警惕了起来
霍文博五官生得深邃，是这个年代最喜欢的那种浓眉大眼，高鼻梁大双眼皮，五官大气，一头头发浓密又柔顺乌黑，给人的感觉只会是英俊，而不是乔旷野他们那种偏柔和精致的清俊
他眼睛很大，能是很标准的桃花眼，能明显看到眼珠的圆弧。他左眼下面一点有一颗浅色的黑痣，是乔酥酥高中那会儿铅笔不小心戳上去的，浅浅的灰灰的，在白皙的脸上日复一日积累着，凝聚成难以忽视的小点
这会儿他笑着，漆黑的眼眸好像都明亮了起来，里面就只倒映着乔酥酥一个人的身影，看得她有些不自在了起来，抻着脖子，仰着下巴，先发制人地指责
“你还幸灾乐祸了？”
那虚张声势的模样，像极了仗着身后有大猫，在那边跟狼狗比比划划的小猫崽，一戳就破了
“没有，我笑，你现在真厉害”霍文博凝视着她，声音中带着些说不清的感叹和复杂，“你说得对，并不是所有人都要读大学，在这个时代，不读书也有自己的出路”
这是一个百花齐放，允许所有人做自己的时代
“你就算是不在宣传办，去其他任何一个公司，他们都会扫榻欢迎”
新颖的点子、丰富的人脉、一手好的字画、说得人晕头转向的嘴、漂亮的脸蛋
只要她愿意，她有无数试错的可能
是以前的他过于狭隘了一点
他要是幸灾乐祸的话，乔酥酥还能理直气壮的一脚踹过去，但是这如此诚恳的夸赞，让她不自在了一瞬，立马就跟扬起尾巴的猫儿一样，得意洋洋了起来
“那必须的，我这么厉害的人，在哪里都是人才，才不需要大学来镀个金，算你还有点眼光，出个国就是不一样，比起以前的木头脑袋转多了，我就说你以前傻乎乎的他们还不信”
现在那么多小学生初中生的，她都是高中生了哎，不说多好，但是绝对不差了哎
这还是她嘴里第一次说到了以前，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不太对了，果不其然，对面霍文博脸上的笑容淡去，沉默了下来，眸子黑漆漆的，刚才的光亮也黯淡了下来，乌压压的像是压着什么似的
乔酥酥有些心虚了起来：“也，也不是很傻啦”
她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眼珠子左右转着，本来随意放着的手也捏起了头发，声音又低又虚，看着又有些委屈巴巴了起来
明明说错话的也是她
霍文博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脑瓜子都快往地上闯了，又笑了起来，宽容又大度地说着
“没关系，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不好说的，你不用这样。毕竟，那时候大家也还小，年少不知事总要犯些错的。做不了……”他藏着对象两个字，露出笑容
“也还可以做朋友的，不是吗？”
乔酥酥耷拉的眉眼抬了起来，白白嫩嫩的脸蛋瞬间红了起来，气红的
什么叫年少不知事，什么叫犯错？
好家伙，她是错了是不是？
还不是吗？不是吗？
不是不是不是，谁想和前对象做朋友了？
她、不、想
“是啊”
不过乔酥酥内心是怎么的狂风席卷，也不影响她面上绝不认输，前男友都看开了，她个前女友看不开多没久面啊。不就是风轻云淡，不就是坦然自若，不就是处之泰然吗？
乔酥酥笑得大气：“处不了对象还能处朋友，都是一个大院的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和和睦睦的比什么都好”
霍文博跟着笑，就是笑不尽眼底：“确实，你好我好大家好，以后相处的机会多着呢，自然一些最好”
乔酥酥微笑：“放心吧，我还等着你个发达了的老‘朋友’拉拉我们呢”
霍文博：“说不上拉不拉，大家互帮互助，有什么事说一声就是了。我离开这么多年才回来，对国内情况不是那么熟，还得仰仗你们帮帮忙”
乔酥酥：“仰仗这次可真说不上，我们也就是小老百姓，你不是和尚阳关系好吗？”
霍文博：“那也这么多年了，不像你们，就一个大院的，我还等着小野以后出来帮我呢”
乔酥酥：“呵呵，那得看他的意思了”
……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语气平平淡淡的不见一个起伏的，但是那看不见的刀光剑影直接往旁边的乔旷野身上扎，扎到后面，他默默的、轻轻的往后挪了挪，不敢引起他们半点主意的
身边除了自家娇气包姐姐外就没个小姑娘的乔旷野不懂，他以为的两人发展，要么霍文博手到擒来，用钱和脸迅速拿下他姐，两个人旧情复燃过自己的日子去
要么就是她姐拿捏，两个人唇枪舌战，吵吵闹闹，后面发展看他们个人
但是这种平静之下涌着暗流的氛围是什么啊，老情人再相处都这么复杂的吗？就不能简单一点说清楚，该分手分手，该在一起在一起，该释然就释然吗？
乔旷野真的不懂，好在他有脑子，不懂也不装懂，该怂就怂到一边去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眼睛的，在乔旷野静悄悄的就差缩到屋子里去的时候，有人凑了上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说得这么开心”
朱浩然今天的心情很好，他期盼了好些年的升职如愿来临
他工作整整九年了，和乔酥酥不同，他读书年纪早一岁，在恢复高考的前一年就面临着下乡，不出意外的话他肯定是要下乡当知青的，他们家底下那么多弟弟妹妹，工作给了他，他们怎么办？
但也是在那一年，他爸的身体出了问题，没办法再继续干下去了，又因为是工伤，组织给他换了个岗位，给他调到了另一边新开的零件厂，从头开始
他们家没有人脉没有关系，只有靠他一步步的，从小员工到了小组长，再到了现在的副主任，看似只是工资多了十块，但是其中的含义远不一样了
他进入领导层了
为此，他今天回来还特意买了一斤猪肉，还有两斤酥糖，打了两瓶啤酒想要庆祝一下，哪想到一回来就看到坐在屋檐下的乔酥酥和霍文博两人
站在他的角度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胳膊，微微侧着头，日光铺在四方的院子里，像是给他们加了一层薄薄的薄纱，随着他们的说笑而缓缓流动，让朱浩然心瞬间梗住
他这段时间回来的频率高了很多，他很多次想要乔酥酥倾诉自己的心意，想和她一起成为革命同志，想像他们之前的二十来年一样朝夕相处，想一同建设自己的小家
照顾父母、关心弟妹、抚育孩子
他知道她不喜欢工作，没关系，他养她啊。他们会如同上一辈的父母一般，男主外女主内，互通扶持、共同进步
他甚至连他们的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但是他一直没找到机会，他甚至有些怀疑乔酥酥是不是故意躲着他，不然怎么非要这个时候忙着工作，每次他刚一开口就被她打断
工作、工作、工作，她明明不喜欢工作的
朱浩然不理解，但是他尊重他，他其实也觉得自己升职的事情确定以后再说最好，就是这个时候，就是他当上主任的时候
25岁的车间副主任，朱浩然觉得，他也算得上青年才俊了，有资格站在乔酥酥的身边了
“酥酥，我当上副主任了”朱浩然迫不及待地上前，他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穿着全新的工人服，牙齿白白，温和又耐心，满怀期待和激动地看着乔酥酥
“过两月就能分房子了”
“恭喜”
乔酥酥本来该心情复杂一下的，但是这会儿正对着她的枪口，那气憋在心头，属实复杂不起来，就连敷衍的笑容都扯不出来，淡淡地说着
“加油，过两年你肯定能当主任”
这也不是瞎说的，梦里就是这样的
为了充分衬托出乔酥酥的虚荣，朱浩然这个被放弃的深情男配自然是得够厉害的，他挣扎在家里之间，这种艰难的环境下，也在25这一年当上了副主任，又在28岁当上主任，后面一路飞升
但是那又如何？
在这个经济快速飞涨的时候，即便是厂长，那几百一两千的工资也算不上什么，他一路当上了副厂长，困在厂里面，一直到那一天突然醒悟，人生第一次为了自己，辞职下海经商
然后过上了富裕的人生
他的成功来得有些晚，但是前半生有名，后半生有利，她乔酥酥就是，虚荣又没眼光错失潜力股的炮灰
嗯，炮灰得好
乔酥酥一开始还会因为梦里的事情辗转反侧，等到久了，现在就有些平淡如水，就跟看电视剧一样了
梦里说的也没错，但是她的人生也没错
大家各过各的就好了
乔酥酥平平淡淡的话，对朱浩然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什么激动兴奋被凝固起来，他不死心地看着乔酥酥，除了祝福，他看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多余情绪
就像，他就是个外人一样
非常外的那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是从他工作第一年回来后发现她处对象和她大吵了一架之后，还是从他工作后十天半个月回来一次开始，他们就渐行渐远了呢？
朱浩然不知道，他没有察觉，只是在这一刻，那种浓浓的隔阂像是一堵透明的墙竖在他们之间，把他隔在了外面
“酥酥”朱浩然声音低得不可察觉，眼中带着不可察觉的慌张和后怕
他觉得，他好像要失去她了，不是因为别的任何人，只是因为他自己
“嗯？这么个好消息，浩然哥快回去给叔婶他们分享，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到底还是一起长大的，乔酥酥把烦躁压下，勉勉强强笑了出来
“他们最盼着的就是你出息了，可是盼出头了”
朱浩然笑不出来了，他手上还提着给家里买的猪肉和酥糖，看着乔酥酥，再看看霍文博，后知后觉的，他把酥糖递了过来，有些迫不及待的
“我买了些酥糖，酥酥给你”
“谢谢浩然哥，不过不用了，我最近吃太多了糖牙疼，快拿回去给小雪昭昭明明他们吃吧”乔酥酥笑着拒绝
不说梦里，就说朱家这个情况，大家平日也很少收他们家东西的
朱浩然怔怔：“酥酥，你是不是和我生分了？”
乔酥酥叹气：“你说什么瞎话呢，咱俩可是一起长大的，我看你是兴奋傻了，赶紧回去吧”
朱浩然继续怔怔：“酥酥”
“浩然哥你当上副主任了？好啊，这么大好事之前藏着掖着的，现在才说……”一直缩在那边的乔旷野突然跑了过来，伸手勾住朱浩然的肩膀，哈哈笑了起来
他面上笑着，心里则是叹气，不合适不合适啊，不说朱家的条件，就说朱家这么多人，他姐这种娇气包哪里应付得过来的啊
乔酥酥和霍文博坐在那里，看着乔旷野搂着人往朱家走，那桀骜不驯的少年，在某些方面又是格外的体贴
“挺好的”霍文博转头看向乔酥酥，脸上带着谜之微笑，说不出是真诚还是讽刺，“魅力一如当年”
“那比你是要受欢迎一些”乔酥酥也扬起了笑，皮笑肉不笑的，“看完了吗？赞助人老板”
霍文博微笑着把东西递了回去：“好了，以后要是被宣传办辞退的话，欢迎来我们公司”
乔酥酥也微笑：“梦里会有这天的”
两个人之间这段时间以来营造的平静表象被瞬间撕破，平静下面的暗潮涌了出来，将两人带回了那一天
第28章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
葫芦高高三的班级氛围严肃了许多， 虽然依旧少不了嘻嘻哈哈无所事事混日子的学生，但是瑕不掩瑜，大部分人还是认认真真地准备着自己的高考
他们组成了好几个小组， 大家一起复习一起猜题，想要抓住这个机会， 在高考中取得成绩， 进入梦想的大学， 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十七岁的乔酥酥自然不是这些人里面的，她能坐在旁边，全是因为自己的小男友押着过来的， 虽然押过来了，但是就看她面前鬼画符一样的本子， 就知道她的状态了
“温杨呢？”乔酥酥趴在桌子上，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看向其他人
“你问我们？”
方卓青也是其中一员， 她家里条件不好， 衣服是灰扑扑的工人装， 上面打满了各种颜色的补丁，发绳，更是没有的
短发不用废发绳捆， 也更省洗发水这些
她手上的黑色钢笔已经掉了漆， 东一块西一块的，那笔尖有些变形， 黑色的墨水湿漉漉的，有些漏墨
乔酥酥看着撇了撇嘴， 又换了个姿势趴在那里，眼看着温杨还是没有过来， 她眼珠子转了转，一个激灵起身，不等其他人开口，就兴奋开溜了
“我先走了，温杨来了就说我去小花园玩了”
学习是不可能学习的，她都想好了，等到毕业了他们就结婚，到时候她就可以躺着过日子啦
上大学有什么意思呢？出来了还不是一样的工作，那些个大学生出来了，工资还比不上工龄高的小学生高呢
没意思
乔酥酥在教室里的时候那是蔫头蔫脑的，等到离开了教室那是瞬间就精神了起来，在学校里面跑跑跳跳的
他们学校也没有校服，大家都是各穿各的，最普遍的就是蓝色的工人服装，再然后是白色衬衣，最时髦的就是绿色军装了
不过乔酥酥都不喜欢，她还是喜欢小学生们可以穿的什么水军服、小短裤小短裙小吊带，但是小朋友可以穿，她们大了不能穿
唉
她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在校园里面蹦蹦跳跳地乱窜着，觉得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生活嘛，整天看书看书，看完书工作工作，升职工作升职工作……
这种日子，简直想想都可怕啊
“乔酥酥”
走到那边小花园处，乔酥酥就被人叫住，她转过头一看，竟然是自己以前那群老对头们，她们大部分初中就没读了，最晚的也就到了高一，该下乡的已经下乡了，留下来的大部分家里条件都不错的
一个个，脾气也不是很好的，乔酥酥和她们从小斗到大，就不是一处的人
“哟嚯，你们怎么来学校了？怎么，想感受一下学校的快乐生活？”乔酥酥双手抱胸，仰着下巴，小表情倨傲
“这不是来看看我们的老朋友吗？”乔酥酥的前一号死对头施霞，超过方卓青的那种，带着小姐妹走了过来
她们现在都已经工作了，工作或好或坏，但是都半斤八两，这个年头各个工种的差别都不是很大
她们一个个穿着蓝色工人装，领头人施霞家里条件最好，个把也最是高挑的，盘亮条顺，鹅蛋脸，是长辈很喜欢那种脸型
相比起来，乔酥酥和她身高差不多，但是骨架子要小一点点，腿长腰细胸脯鼓鼓，更为精致娇媚
用乔酥酥的话来说，施霞就是屁股大好生儿子
在施霞看来，乔酥酥就是矫情狐狸精
“呵”乔酥酥和施霞纷纷冷笑一声，然后又非常默契地走到小花园那边的走廊处坐着，你来我往的‘问候’起了对方
乔酥酥：“哟，毕业两年了，这不会是要结婚了让我送份子钱吧？”
施霞：“结婚份子钱不着急，我这刚刚升职了，你不表示表示？”
乔酥酥：“升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穷疯了”
施霞：“钱嘛，谁会嫌多？倒是你，没看出来的，竟然是如此的视金钱如粪土。听说你处了个对象？那叫一个如胶似漆的，啧啧，你脸皮可真厚，一点不怕别人说”
乔酥酥理直气壮：“我凭什么怕？那些十六七岁就订亲结婚的人都不怕，我光明正大处对象，我怕什么？这么忌讳处对象，有本事他们别结婚啊”
“呵呵”施霞有些无语，但是心里又还有些羡慕，羡慕乔酥酥的自由坚定，也羡慕她的家里人尊重纵容，不像她，就连对象也不是自己选的
但是
“那你可真能处，唉，不像我，对象是家里介绍的，高中生，技术工，一个月工资四十多，家里就他一个儿子，以后什么都留给他。唉，就是可惜了，房子就只有半个院子，比不上一个院子的舒坦”
施霞悠悠地说着，看着乔酥酥的目光带着嘲笑
“不像你啊，还是得你清纯不做作啊，这选的对象没爹没娘没房子，家里穷得叮当响，那叔叔婶婶跟什么妖魔鬼怪似的，以后穷得只有租筒子楼宿舍。啧啧，佩服，佩服啊”
乔酥酥愣住，第一反应是愤怒，愤怒施霞污蔑人，第二反应就是，心疼
她信了
施霞虽然和她不对付，但是不至于拿这种事情胡编乱造，更别说，那往日被她一点点压了下去的怀疑，也都得到了证实
那常年穿在身上不换的衣服、短到小拇指的铅笔、磨到破洞的鞋底、永远只有素菜的碗……
再想到他给自己买的各种价值不菲的小东西
乔酥酥眼中闪过两分水意，心里沉甸甸的，即便是温室里的小花朵，也能分清楚真心和假意，一种难言的无助和压抑笼罩着她
迷茫、心疼、无措
她认错人了啊
她要怎么办？
“咦？怎么？你不知道？”施霞和几个小姐妹对视，带着些嬉笑嘲弄，“哟哟哟，我们最聪明最厉害的乔娇娇也被骗了呀”
“怎么会？”乔酥酥下意识地抬起了下巴，把所有的复杂心情埋到了心中，像是那埋进烟灰中的燃炭，在气闷之下，一点点翻涌着重新猩红，带着滚烫涌动，烫得她不留一点情面
“我还能被骗？我知道，我怎么就不知道了？我知道他穷，他是孤儿，怎么了？”
“他长得好学习好人好，我又不吃亏？谁说的处对象了就一定会在一起？我这么年轻，我还不能玩玩咯？我，乔酥酥，以后要么不结婚，要结婚，那就必须有单独的大院子小别墅小汽车
“我才不会像你们这些蠢货一样，一个小领导就觉得不得了了。一个个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定了下来，十七八岁按着家里想法相亲，十九二十结了婚，二十一二生了孩子，条件好又怎么了？你们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们知道处对象的快乐吗？你们知道一封一封的情书的快乐吗？”
“他现在是穷是不起眼，但是他学习好、认真、坚定、能吃苦，他能考清北你们可以吗？他从小就开始自己想办法挣钱学手艺，马上就能高考成为大学生了，他比你们任何人都厉害。
你们是该佩服他，毕竟你们开着小汽车都追不上他，走过他旁边过路他都不会看你们这些肤浅、没眼光……”
那天，乔酥酥和这些个老对头吵的昏天黑地，一个个极尽嘲讽的贬低对方的选择，最后乔酥酥赢了
因为她的对象虽然现在穷，但是他有无尽的可能，他还有现在的，聪明、体贴和英俊
他会在乔酥酥不舒服的时候给她倒温水，会在她累的时候背着她走路、会给她一遍又一遍梳理着书中的知识点、会用自己紧巴巴一分一分捡破烂赚回来的钱给她买发绳发卡围巾……
少女时期谁不慕艾？谁不想有一个体贴英俊的对象？谁不想收到精心准备的小礼物，谁不想在聚光灯下受到万众瞩目
到了最后，施霞等人带着嘲讽的心过来，憋着发绿的脸离开学校
可恶，又被她给装到了啊
那疏离淡漠一看就不好接触的人，怎么私底下这么，体贴得让她们眼红呢
她们就是肤浅，就是现实，就是想要条件好的对象，但是也不影响，要是条件好的同时俊一点就更好了啊
可恶
这边，乔酥酥等到她们走了以后，那股子憋着的气也散了大半，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话给说服了
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温杨是个穷小子不假，但是他可是清北的好苗子啊，以后毕业就能分配好工作的，厉害一点分房子完全不是事哎
文化人的事，乔酥酥不太懂，但是也是听过的
还是，比较有前途的吧？
可能是心里早就有了预料，乔酥酥对这个结果接受得有些出乎意料得快，甚至在短短时间就做好了未来的设想
先，先等他考完，要是是清北就继续处着，反正，这么盘正体贴的对象也不好找啊，等他毕业她们也才二十一二，到时候再看看工作
实在不行，再分手也来得及呀
而且他没有父母的话，以后还没有家庭矛盾，多好哇
乔酥酥很快就自我安慰好了，红红的眼睛褪去颜色，喜滋滋朝着外面走去，哪知道刚出去没多远，就看到那站在树边上的温杨
他还是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衣服，头发发尾有些粗糙，身上染着淡淡的肥皂香，没有任何熟悉的发油、脸膏的味道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是大少爷装普通人呢？
肯定是她大嫂之前给她带的国外的小说害了她
乔酥酥想到刚才的话，莫名的还有些心虚，再想到她干干净净的作业本，就更心虚了，扭扭捏捏地走了过去，然后双眼发光地看着他怀里包好的漂亮包裹
“哇，给我的？”
霍文博，应该说那个还叫温杨的少年没有说话，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艰难的生活磨砺了他的棱角，让他学会了冷静地接受生活带来的不幸
但是不包括这唯一的色彩
他知道乔酥酥性子娇，知道她没有上进心，知道她好吃懒做欺软怕硬，知道她贪慕虚荣嫌贫爱富……
但是，他以为她是喜欢他的
她总是会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是满满的信赖和欣喜，她会娇滴滴地指挥他干各种活，她毫不在乎地给他介绍她的哥哥弟弟……
他以为她是真心喜欢他的，在那段她主动的日子，他辗转反侧，困于自己给不了她更好的未来。恢复高考后，他彻夜辗转，遥想这、计划着他们的以来
不是这种她嘴里的玩一玩
他不喜欢玩
那一直以来被他反复提起又压下的困惑在这一刻有了答案，是他自欺欺人，是他自作多情了
“你看到我坐上了小汽车是吗？你以为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准确点说，你以为我是尚阳，是市长家孩子，才凑过来的是吧？”温杨扔掉了手里精致的包装盒子，以一种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看着乔酥酥
看着她惊愕慌张，看着她恼羞成怒
这才是真实的她，这才是她真实的目的
她喜欢的从来不是他，只是那个她以为的他，那个拥有丰厚身家、光明未来的他
霍文博从来不是蠢人，揭开了那层自己给自己封上的窗户，那真相便扑面而来了。他早该知道了，这世上不会掉馅饼，掉下来的，也是带了毒的苹果
“那你眼光可太差了，我早说了让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书，你看，你现在看差了吧？”温杨冰冷的嘲讽了起来
“你看中的这个人，你处了一年对象的人，平平无奇，没爹没娘，从小靠着捡垃圾好歹没饿死，以后也会捡着垃圾过日子。没有小汽车、没有小别墅，还玩吗？很好玩吗？”
“在惊讶什么？惊讶我没有跪着求你，还是惊讶我竟然没有和你保证会发达会出息求你别离开我？也挺好的，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少了你，我也不用每天白费功夫花大量时间给你出题讲课了。祝你以后，找个有小汽车小别墅的人嫁了吧”
乔酥酥从没想过有一天，温杨会对她说出这般不客气的话
在她野蛮的最坏的梦里面，最坏的温杨也只是不理她不和她说话罢了。
她想哭
她知道他肯定没听全
但是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可以淡定听着任何人说她不上进不努力不聪明没追求，但是这话不能是从温杨嘴里出来
那冰冷的话打碎了冰冻在他们之间最深处的现实与隔阂，然后裂开一条条越不过的深沟，里面藏着那些甜蜜的过往，就这样破碎在沟壑里，捡不回凝不起
少年人的自尊格外强烈又古怪
“那可太好了，你自己识趣就好，不然我还得想办法编谎言，还要担心影响你高考”乔酥酥撑着气，高高抬着下巴，死死睁大眼睛，冷笑
“万一你你考不好了，以后更扒着我不放了”
“像你这样的穷小子，要不是我认错了，你真觉得我看得上你？你看看你，从头到脚，最新的，就是胸口处我送的徽章吧？你该感谢感谢你那张好脸，等你以后上了大学，再买点新东西，又能骗一个对象了”
她绝不承认是自己认错了人，肯定是他故意骗她的
不然，他都这么穷的人了，为什么要送她那么多东西？还不是故意充面子，骗她的
“看在你没钱的份上，你之前送我的东西说个价，我把钱还给你，免得以后没钱吃饭了，还赖着我不放”乔酥酥被他的态度刺激到了，也故意刺着人，笑得张扬又肆意，像是娇艳的牡丹花，也是长满了刺的玫瑰
肆意扎人
温杨冰冷地看着她：“放心，不至于，就当我，花钱买教训了”
乔酥酥嚣张：“那你这钱可真值，那点点钱就占尽便宜”
温杨扯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心像是碎掉了一样，他想，只要她像以往那样撒撒娇，只要她承认，只要她，像最开始那样主动
他们还是能好好的
但是那是以前了
他深深地看了乔酥酥一眼，捡起了地上的包裹，转身离开，然后再没有回过头
他想，她说得对
他就是这么穷，这么没出息的人，送不出去的礼物，也要捡回去
换成钱，又够他吃两个月了
可笑，又可悲
……
那是那个还叫温杨的可悲时候，自那以后，霍文博便知道钱的重要性。因此，在那个早早抛弃他离开的所谓母亲回来，打算带走他的时候，他毅然决然地跟着离开了
他要更广阔的未来，他要更多的钱，他要，更多更多的底气
从那一分钱都要掰两瓣的温杨，再到现在一千块钱都眼睛不眨一下的霍文博，他走得格外的艰难
一个生下他就能把他扔下的亲妈，对他能有多好？
只不过在幡然醒悟之后，她发现了，他是她当年厮混的结果，不姓温，不姓杨，而是那早早跑到国外的，姓霍的华裔商人
他膝下很多孩子，并不缺霍文博这一个，而那些个所谓兄弟姐妹，也不多他一个竞争对手
争斗、陷害、合作、欺诈
他遇到过数不清的困难，但是他都胜利了，他走到了最后，以霍家为垫脚石，构建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国度
全靠那口气撑着，他想，他一定要狠狠努力，然后重新站在她的面前，狠狠用钱羞辱她
现在羞辱是没羞辱到，他自己还要赔进去了
真可悲
霍文博坐在驾驶位上，指尖是猩红的香烟，白雾顺着车窗飘向了外面，遮不住他凝望的视线
隔着一条马路，就在对面街道上，乔酥酥站在边缘的位置，左右围着不少的人，她穿着张扬的红色长裙，脑袋上带着个夸张的大帽子，像极了杂志上的封面女郎，即便是在开放的国外，也能吸引不少注意，更别说在颜色刚冒头的国内
她们乍一出来就吸引了非常多的目光，安全宣传非常顺利，从早上七点钟到现在快下午三点了，就没有少过人，更因为人传人，一波又一波的，以比他们想象中更快的速度就快结束，五千本书，看着就只有零星几十本了
霍文博之前和乔酥酥说的话并不是哄她的，像她这样的人，不管在哪个公司，都一定能过得风生水起
她就是，太懒了点
高中的时候霍文博就知道了，她很聪明，但是她很懒，书看个差不多就得了，考试差不多也得了，能不动就不动。
人生百十年的，浪费那么多时间在干活上，多苦啊
这话也没毛病，只不过，这世上也没多少人能做到随心快活
他以前不赞成
现在，他想让她随心
烟雾缭绕下，他掐断手中的香烟，打开车门，拎着旁边的烤鸭卤肉卤菜包子下了车，再抱住一箱洋汽水，看似淡定自若地走了过去
“辛苦大家了，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视线落在了霍文博，手中的吃的上面
肉
好多肉啊
赵明娟打断了大家的口水：“这多不好意思啊，霍同志，这些是我们应该做的”
霍文博把东西放下，招呼其他人来吃：“也是宣传我的公司了，赵姐不用客气，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
那大家可就不客气了，这年头谁能拒绝肉啊？
尤其是还有乔酥酥带头，瞧瞧她那谢都不说一声就拿着冰汽水喝的模样，大家想谦让都谦让不起来了
平日说笑归说话，这出了门干活，大家还是跟着乔酥酥走咧
“霍同志可太客气了”
“哎呀，这是全聚德的烤鸭啊”
“霍同志大气”
……
那一个二个没出息的模样，看得赵明娟脸都黑了，狠狠瞪了瞪他们，尤其是乔酥酥，没出息的死丫头
乔酥酥才不管那么多呢，她今天忙了一天了，真是从早忙到现在，谁都能歇息，就她这个招牌不能歇，可是类似她了
好消息，还有几十本就结束了，坏消息，办公室还有五千本要忙活
累死她算了
累到霍文博过来，她都懒得和人说话斗气了
准确点说，从上次他俩挑破明面上的平静之后，两个人就处在冷战阶段，虽然也说不上在冷个什么，那七八年前的破事了，再念着念着的显得他们多记仇似的
但是不念，怎么可能不念的
那当初两人不欢而散，再回头，霍文博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去处
不知道生，也不知道死
乔酥酥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害怕是她那天说得太过分了，她害怕他一时想不开，也害怕他意气之下放弃了上学
她带着乔旷野一次又一次寻找，但是什么也找不到
她甚至找上了温家，但是他们也不知道
那个本该踏上美好未来的少年就像是蒸发了一样
乔酥酥怨死他了，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吗？非要这般任性，还说她小气任性，他才是好吗
她喝完洋汽水，继续面无表情地拿上一边的鸭腿在那里啃了起来，吃好喝好，但是不认情的
霍文博有些头疼，他心里也有怨，但是更多的还是说不上的堵
如果说回来之前他还想着以后他们各走各的的阳光道，要是能再不相遇就更好了，但是真见到人了，他就知道他逃不开躲不过，那纠缠着他的恨在一年又一年中发酵成了解不开的念，让他恨不起来，又爱不甘心
他也没有和她说话
两个人就当对方不存在似的，眼神飘过，就落到其他人身边，和别人说游刃有余，和对方
暂时不认识了
赵明娟方青卓等人看出不对，但是好在都是识趣人，就算要问，也不会当着面问了
不过他们是识趣的人，但是总有人不识趣
“……乔酥酥？温杨？”
施霞牵着个四五岁的孩子，看到两人的时候还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她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两人
确定不是自己认错了
主要是确定温杨，毕竟那年他消失之后，她们这些个勉强算是的知情人没少被乔酥酥给骚扰，再后来，这臭丫头最喜欢穿得漂漂亮亮雄赳赳走过来看他们这些已婚带孩子的笑话
她个黄毛丫头懂个皮，带孩子的快乐她懂什么啊？
不过即便是这样想着，施霞每次也被她气得个半死，现在看到乔酥酥和温杨站一起了，她迟疑之余，也忍不住看热闹了起来
“你们，这是旧情复燃了？”施霞幸灾乐祸，上下打量着温杨，看着他比起以前高了壮了冷厉了的身材，又有些羡慕嫉妒乔酥酥了
这死丫头命真好啊
“关你屁事”一直没个动静的乔酥酥气急，拿起一边的卤肉往她嘴里塞，“闭上你的狗嘴吧，不懂就别说话，一天天瞎咧咧的，回去找你家死胖子咧去”
“唔唔乔唔死丫头”施霞差点被她给噎死，好不容易咽了下去，赶紧拿了瓶水冲一冲，瞪着乔酥酥
“噎死我你也跑不了，死丫头，多少钱，我付钱”
“呸，我还稀罕你这点钱了？”乔酥酥嫌弃着，又开了瓶水递给施霞的孩子邬长，小崽子今年已经五岁了，还真应了乔酥酥当初说的，十八九岁领证，二十一二生孩子
但是其实她日子过得不错，夫妻俩都是双职工，男方父母都是小领导，就这么一个儿子，对他们很是补贴，对孙子也上心
就是有些过分溺爱了点，导致邬长有些调皮了，不过那是在别人面前，在乔酥酥跟前他乖得很，对着吃的不敢动手一下的，汽水到手边了才拿，还乖乖地说道
“谢谢酥酥姨”
乔酥酥瞥了瞥他有些脏兮兮的样子，嫌弃着的，把鸭子脑袋拿给他啃去了，并且让他远点别蹭到她
乖吧？那都是揍出来的
要知道最开始刚见面时候，这小子仗着爷爷奶奶宠，就敢扯她头发对她动拳头的，乔酥酥管他三七二十一的，直接给人一顿揍，后面次次见她都乖了
“喏，这个时候给你们拿着，回去多看看，小崽子安全手册，免得真碰上事了手忙脚乱”对着老熟人了，乔酥酥就没那么好的服务了，把东西往施霞手中一塞，对着邬长眯着眼睛威胁
“给我好好记，等我下次去找你要是没记住，你的屁股就等着开花吧”
邬长胡吃海塞的动作一顿，小小年纪生出一股悲戚感
天上果然没有白掉馅饼的事
他得多吃点，不然太亏了
“你可真是够了”施霞见她威胁自家崽子，又是无语又是心疼，还有一两分的痛快
臭小子，平日皮得房顶都要掀了，还不是有人能治呢？
“东西吃了，书我回去看看给他念，这臭小子可不识字的。”施霞摇摇脑袋，啧啧两下
“你这模样，真像大明星，你说你当初要是去文工团多好，我上次还看到咱隔壁班那讨厌鬼在电视里，要是你去了肯定轮不到她”
“呵，我才不去吃那个苦呢，累死个人”乔酥酥一点都不可惜的
“啧啧”施霞也只是感叹一下，她和乔酥酥的关系吧，也说不上好，要是乔酥酥真去了，今天这感叹就是她和另一人说了。
她看着乔酥酥得意的样子，又忍不住看了看旁边的温杨，喉咙里还有刚才堵塞的噎感，她眼珠子一转
“所以你们真旧情复燃了？真没愧对你当初翻天覆地地找人啊，那眼珠子都红得跟兔子似了，不知道以为死了老公呢，我就知道你个臭丫头是骗我的，什么玩一玩的，明明是爱在心口难开啊”
“施霞！！！”
施霞早有准备的，一边说一边跑得远远的，还不忘大声添堵
“你和温杨以后结婚我一定给你们填份子钱”
乔酥酥气得脸都绿了，白白的牙齿都快被她咬碎了，再对上旁边其他人好奇的目光，恼羞成怒，跺了跺脚，走人不干了
这还干个屁的干啊，老底都被掀完了
爱爱爱个屁，她就是怕他死了变成鬼找她麻烦
第29章
淅沥沥的大雨倾盆落下
那天气预报中久违的暴雨如期落下， 打在红墙黑瓦上，像是那山间不落的瀑布一样，从屋檐上撒了下来， 砸在青石板上，落在小水洼中， 在地面蹦跳
雨太大了， 那滴滴答答的雨声笼罩住整座屋子， 将一切藏在外面
乔酥酥站在屋檐边上，看上前面那棵长满了花的栀子树，前两天还是碧绿染白、修剪得好端端的， 不过短短几日便在狂风暴雨下变得乱七八糟，枝丫乱窜、白花掉落
那大雨落下， 从屋檐飘下来溅在她的身上， 伴随着身后教室里隐隐传来的上课声， 让乔酥酥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年夏日
也是在这个时候， 也是这种天气
炎热了两月的老天自己也受不了了， 收了余热， 招来乌云，挥着暴雨倾盆落下，将整个北京城变得湿哒哒的
那雨水落在屋檐、枝头、石板上， 又汇聚在路上， 形成水洼，是湿漉漉的， 各种泥水、脏水混在一起的，带着潮湿的闷臭
没有那些书中的踩水的快乐， 也没有听雨声滴答的悠闲
乔酥酥讨厌雨天，不管是大雨小雨， 总是淅淅沥沥的，会打湿她的衣服裤腿，也会沾上地上的泥泞脏水，运气不好的时候还会踩到狗屎
那些个不讲究的大男人还会在路边撒尿，平日就算了，一到雨天……
即便是穿上到膝盖的筒靴，乔酥酥也特别特别讨厌雨天，尤其是这种试图铺满天地的暴雨，阴沉沉的看不到阳光，真是讨厌死了
但是那年，她还是在这个天出门了
那是高考出成绩的时候，虽然所谓成绩和她是不沾边的，看不看都没什么区别，但是她还是顶着暴风雨撑着明黄色画着小狗的伞出门了
那天风很大，即便打着伞，雨水也飘湿了她大半的衣服，甚至运气很不好的踩空了一个大水坑，湿了裤腿，还扭了脚
乔酥酥红着眼睛，气得踹了踹一边的墙，拐着不太舒服的左脚一步一步走到学校
现在已经放假了，但是学校里外的人不少，因为今天是出高考成绩的时候
乔酥酥一瘸一拐走进学校的时候，正好和撑着黑色雨伞的方卓青对了个正着，她还是老样子，灰扑扑的旧衣服，脚上的黑色筒靴大了一号，上面还有两个补丁
她脸上无悲无喜，冷静得像是回来交作业一样，看到了一瘸一拐的乔酥酥，她停了下来
方卓青：“摔到了？”
乔酥酥：“跟你没关系”
方卓青：“哦”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们虽然是一个大院的，但是从小学开始就渐行渐远，关系甚至不如普通同学。毕竟，普通同学平日看到还会互相问候两句关心关心，她们的话，一个沉默话少，一个针锋相对
乔酥酥吸了吸鼻子，有些后悔穿得太少了，她应该再加一件外衣的。但是想着今天回学校，可能会见到人，她特意穿上她妈给她做的新款布拉吉，好看是好看，就是风吹着冷
这种时候，她就会无比怀念温杨，如果他在的话，如果他看到的话，他一定会脱下衣服给她穿的，要不然就是背着她，就算捂着她的手挡着风也比这会儿好
“怎么，没考上啊，天天板着一张脸，跟谁欠你似的”
站在校门口太傻了，乔酥酥想直接进去，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了问，好奇方卓青的成绩
不会真的考差了吧？不然不是应该高兴高兴吗？
方卓青眼神有些晦暗，但是也就是一瞬，很快就恢复正常，冷冷静静的，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还行，复大，就是有点远，以后回家没这么方便”
“装模作样”
乔酥酥撇了撇嘴，看不惯方卓青‘装样子’，有些羡慕嫉妒还有烦闷，嘀咕了几句，低着脑袋往学校里面走去了
她才懒得看这人炫耀呢
还‘还行’呢，呸，就她会装了，又不是第一名
哼哼
想到这，乔酥酥忍不住加快了步子，忍着扭伤，来到了教室里面，他们班主任正坐在讲台上，周围围着好些个同学，一个个开开心心的
有真的考起的，也有考不起就是过来凑热闹的
乔酥酥一进来就在教室里面搜索了起来，那双明亮的黑眸扫过教室每一片角落，然后便很快黯淡了下来，不过一瞬，她就雄赳赳走进了教室
“老肖，我考了多少分啊”
老肖痛心疾首：“……你考多少你心里没数吗？专科都上不了，白瞎了温杨天天给你补课”
乔酥酥嘴硬：“都怪他浪费我时间”
老肖：“你还好意思？你看看人家，你看看，清大，那招生办都要主动找上门的那种。你个小丫头，长点心吧，别老是欺负人”
乔酥酥生气：“您以成绩取人，什么叫我欺负人了？算了，我走了，免得碍了你的眼”
老肖：“哎，你这臭丫头……”
乔酥酥气呼呼地走了出去，看着外面如瀑的雨，感受着脚上的疼，还有那凉飕飕的风，红着一双眼，憋着嘴，可是委屈惨了，但是她不说。她就是，忍不住抽抽噎噎了起来
借着那模糊了一切的暴雨，没人能看出她的抽咽，她一路从教学楼下走到门口，一张脸湿漉漉的，雨水遮盖了泪水，但是遮不住红红的眼睛
好在，没人看到
除了方卓青
她本来是看乔酥酥脚不舒服，想着等等她陪她回去，没想到会看到她摸着眼泪的模样。本来想要上前打招呼的她迟疑了起来，撑着伞站在一边，看着那耀眼的小黄伞转过校门，一点点走远，在模糊的暴雨中，依旧鲜亮而显眼
方卓青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在倾盆的暴雨下，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被切断，思绪被不断放大，方卓青就这样前面鲜亮的黄伞，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成绩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家庭不太好，她姐身体不好，每个月都需要不少的药费，后面她出生了，照顾姐姐，忙活家务，再后面她妈怀上了小弟，都说是女孩，他爸也就这样跑了
她不懂为什么女孩子就不好，但是她更懂事了，照顾姐姐照顾弟弟，煮饭洗衣服，大家都说她懂事，但是好像也没什么用，她还是要干活干活和干活
在学校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她努力学习，努力考出好成绩，差一分、差两分、为什么总是差一点、为什么这次成绩降低了……
但是每次回家好像还是这些话
她最羡慕的就是对面的乔酥酥了，她但凡哪天考到六十分，家里都是欢天喜地的。她扫个地都得狠狠夸一夸，哪里磕磕碰碰了一家人关心心疼
不像她，不能喊疼，不能停下来，她就像是雨后爬过的小蜗牛，背着重重的壳，缓慢，但是又停不下来
方卓青这辈子做的唯一的叛逆，就是改了志愿，会在一个从来没去过、现在不去以后也去不了的地方度过四年大学
这是她唯一的勇敢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是现在，她是开心着、自由着的
方卓青紧紧地窝着伞把，跟着前面的小黄伞一路前行，然后站在藤蔓攀爬的围墙边上，看着那雨幕中迎面过来的蓝伞，黄蓝迎面停住
方青卓有些怅然地看着，然后撑着伞转了弯，从另一条回家
……
从头至尾，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乔酥酥都没有注意到后面跟着的人，她就站在那里，红红的眼睛消不下去，那憋住的眼泪却又继续流淌，委屈又倔强着，看着许久没见到温杨
自从上次之后，两个人便一句话再没说过
泪水和雨水交加，乔酥酥甚至看不清对面温杨的模样，两个人就这样站着，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挪步的
他哄哄她
他只要哄一哄
乔酥酥这样想着，她知道她脾气不好，她也知道她任性自私，但是她真的很好哄的
但是温杨没有动，乔酥酥心里凉了半截，在吹拂的冷风下，她狠狠打了个哆嗦，一股怒气从心里涌了出来
狗男人，真当她稀罕啊
她踢脚就走
“我送你回去”
那像个木头一样一直没动的温杨总算是动了，他伸出了手握住乔酥酥的手腕，细腻柔软，不似他掌心的粗粝，让他都不敢用力，生怕会挂伤她的皮肤
他垂着头，漆黑的眸子从她脸上一路，落到了她的左脚上
“怎么扭到脚了？没摔到吧？”
他语气平淡，就像是之前发生的事不存在一样，好像他们没有闹分手，没有之前的争吵
“……踩水坑了”乔酥酥还是有些不开心的，但是心里又忍不住升起小雀跃，她抬头看着他
在这雨天，他的脸色格外的苍白，衬得眸子越发漆黑，那头顶的雨滴落下，打在他伸出来的衣袖上，很快便氲起了深色，湿了大片料子
“走吧”
温杨像是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把乔酥酥背在身后，那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肩颈，柔软和细腻贴在后背，白皙胳膊绕着他的脖子，纤长手指在前面绕来绕去，穿着裙子的小腿轻轻晃着，白玉似的有些晃眼
温杨此刻却没有半分遐想，只是沉默地背着人，听着那落在伞面上滴滴答答的雨声，一步又一步，踩在地面的雨水上
“上次的事情，对不起”直到走进了乔酥酥他们那边胡同，温杨总算是开口了，“我不该那么说你”
小姑娘贪慕虚荣，想找条件好的对象，没什么错
她虽然在学习上没有追求，但是在婚姻上还是有的，挺好的
他道：“你眼光，挺好的”
乔酥酥愣了一下，搂着他脖子的手收紧了几分，脑袋也凑了过去，贴得紧紧的，那之前紧紧抿着的嘴也不由弯了起来，声音闷闷的，又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你夸你自己呢？”
温杨没说话了，他垂着眸子，看着这一条不太宽敞的小路，看着前面那仅有几百米的路，再看着自己脚下的布鞋，已经浸在水里，抽不出来了
小姑娘的话甜滋滋的，像是酿好的上等甜蜜，没有足够的酿造，总有用完的那一天
这会儿他看书学习还能拘着她一起，一天能有大半天在一起，但是脱离了学校呢？
她去上班了，她有自己的工资了，她见识到更多更好更优秀的人，他去读大学，一个月领着十来块的可怜巴巴的补贴，又要学习又要想办法挣钱，没有时间陪她，也没有金钱予她
这就是他觉得的能给她的未来？
温杨一步一步走在路上，一直到了家门口把人放下，他拿出了背在侧边的包裹
沾了些水，有些皱巴巴的了
“上次是我不好，你别介意那些话，你，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娇纵但是又体贴
她会默默关照人的同桌，会在别人难受时候安慰人哄人，会给所有朋友准备小礼物的……
她真的很好很好
他的话让乔酥酥欢喜雀跃，觉得他很有眼光，但是看着他递过来的包装好的纸盒，乔酥酥又犹豫了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随便拿用
以前是觉得他装穷，花钱也无所谓，现在他是真穷，一个小小的礼物，对他来说可能就是几天的生活费了
乔酥酥咬着唇迟疑着，也就是这么一下，温杨的眸子黯了黯，心里有些刺痛，他想得没错，就他这种条件，能给她什么未来？
是几日匆匆一见的别离，还是省吃俭用的食堂，亦或者是廉价而泛滥的礼物？
他把东西塞她手里，伸出手摸了摸乔酥酥的脑袋，轻轻的，又带着眷恋的
“雨大，快回去吧”
“雨好大啊，你要不要来家里坐一坐？”乔酥酥抬起头，抱着那精心包好的礼盒，眼睛一闪一闪的
“我要和他们所有人说，你考上清大了，你超级超级厉害，谁都比不上”
温杨低着头看着她，笑了起来：“快回去吧，一会儿凉感冒了”
乔酥酥撇了撇嘴：“好吧，你回去也小心哦”
说着，她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在温杨毫无防备下抱住了他，然后踮起脚亲在了他的侧脸上，下一秒就吧嗒吧嗒跑走了
唇瓣柔软又带着冰凉
果断又迅速
温杨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转进院子再也看不到了，也站在那里，直直的像是那屹立着的墙砖，他肩膀的肌肉紧缩，双手一点点收紧，收紧，青紫血管蜿蜒，沿着紧绷的肌肉一路向上
再松开
他打着伞，消失在如瀑的雨中，一直到再也看不到
……
那年，乔酥酥以为那场雨是复合是征兆，没想过少年人最后决绝的告别
她想不到温杨复杂的心思，也不能理解他突然的消失，那种猝不及防就像是路边断裂的崖壁，是如此的突兀，如这般的格格不入
如果他们就终止在高考前那场争吵，乔酥酥纵然心有不甘，但是也难以低下头，这场感情开始的轰烈，结束的也如此剧烈
如果他们就在那天各退一步的时候说清楚，不管是分手还是复合，乔酥酥痛哭过后也能接受
如果他们在那一天默契复合，一人工作，一人读书，那家庭和环境带来的巨大差距就像裂缝一样将两人分在两边，那存在两人心中的隔阂无限放大
纠结、争吵、乏累、厌弃
那源自象牙塔的浅薄、单纯爱恋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和乏累中消磨，最终也会走向分手，也是最难以愈合的分手
但是时间是最好的治愈神器，乔酥酥不是会溺在过去的人，她的生命中有很多的人，她的生活也有很多的事，她会自己一点点走出去
走出这，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没有终点的路
所以温杨毅然决然选择了消失，做了他这漫长的十八年以来的第一场、也是最大的一场赌博
他赌，下次重逢，会是最好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重逢便是七年时间，他从温杨变成了霍文博，一切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了。有时候霍文博自己都说不好那是爱还是眷恋不舍，但是最后他回来了
回来赴这一场，差点迷失在嘈杂新世界、差点连他自己都骗过的约
……
就是真的很烦人，乔酥酥真的觉得霍文博很烦人
走就不能走得干脆些吗？回来也不能回来得正常些吗？
北京城这么大，难不成除了他们院子别的地方就容不下他了？
想到这人这段时间以来的举动，再想到乔无恙上次的话，乔酥酥心里乱糟糟的
这些年她相过不少亲，能介绍到她这里的，从人到家庭就没有一个人差的
年轻有为的领导、专心致志的研究员、保家卫国的军人、儒雅大气的教授、治病救人的医生……
除了少数几个奇葩以外，大部分人其实挺好的，虽然有冲着脸来的，也有冲着利益来的，但是乔酥酥也能理解，她自己也是冲着这些咧
相亲嘛，那就是打明牌，先把条件放一放，再来谈其他的
有好几个人条件乔酥酥都很满意的，人也很不错，挑不出毛病来，但是就是差一点，就差那一点点，那她自己都说不清的一点点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过来了
但其实她也才二十四岁
乔酥酥站在屋檐边上，任由细碎雨水溅到身上，沉浸在以前的事情里，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迷惘，黑色的皮衣裹在身上，踩着长长的靴子，站在那里，就像是最时尚的弄潮
“咔擦”一声
乔酥酥转头看了过去，正对上拿着相机的小多，他咧着嘴，整齐洁白的牙齿间一颗金牙格外显眼，比这更显眼的是那头金黄的头发，像是电视里出现的老虎一样，虎里虎气，又和猫是同一个种的
“哈啰酥酥姐，你太漂亮了，像画一样，我忍不住就拍了，你看看”小多就跟献宝似的走了过来，把相机拿给乔酥酥看，用着不是特别流畅的普通话
“等我后面把照片洗出来，连带着底片一起给你”
要是以往，乔酥酥肯定兴奋起来，拉着人胡天侃地，还能把相机借过来自己玩玩的。但是现在的她没什么精神，尤其是这人还是霍文博带回来的
她淡淡道：“你上课上完了？”
小多兴奋：“上了一半，他们听不懂，我也听不懂”
乔酥酥翻了个白眼，心想肯定听不懂啊，一群在学校只会读写的人，哪里能说得出口？别说用英语交流了，就是听着可能都反应不过来的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他们今天会在这里，就是因为乔旷野筹划已久的辅导班开班啦，甚至还是以为超出预期好几倍的那种
一开始乔酥酥想着一百人左右差不多了，一个人十块钱就是一千块，去掉成本还能有个四五百，在这个工作普遍还没过百的时候已经很不多了
后来俞然这个出人意料的小姑娘加入后，她想着一百五六小两百也差不多了，就算两个人平坦，也很不错了
哪知道前面还好，等到乔旷野考上清大，准确点应该是成了状元的消息传出去了，后面的发展就有些超出了乔酥酥他们的想象了
姐弟俩一个不爱读书的学渣，一个低调搞回收的学霸，还真没有正经意识到大家对于状元的追捧的
最后在他们的控制下，这次大大小小都招了三百来人，大部分是准高三和准高一的人，还有一些零星的小崽子上基础课
也是乔旷野他们认识的人多，不仅拉了那些个成绩特别好的同学，还拉了好几个学校老师，让辅导班的人感受到了学校一般的‘温馨’
现在机构开课小半个月了，不说所有人，但是对于大部分人都还是有效果的，尤其是那些个马上就要上学的小崽子，什么拼音、什么乘法口诀、什么诗歌的，给那些个家长一通好夸
夸得乔酥酥都不自在了
他们辅导班真没有那么神呢
不过既然大家这么支持，他们自然也就更为用心，也是更想搞搞口碑，就找了小多这个国外土生土长的人来给大家上上趣味英语，感受一下正经外国人说话
大家不明觉厉，但是大为震惊
都觉得这个钱花得值，那乔酥酥他们也就放心了，毕竟，她也是被安排了一成利的人，该干点活还是该干活
“别说是这些个学生了，你就是去找那些个英语老师，也没多少能和你说得多流利的。不过你要是找人说苏联语，懂得应该多些”乔酥酥还是了解的
“苏联话啊，我也会一些的，虽然认不来几个字哈哈哈”小多笑得跟小金毛似的，靠在墙上，看着屋外的雨，话十分多
“我前几年还去过那边，乌拉乌拉，霍哥和他们有合作，我们公司当初发家第一笔就是靠着那边，嘿嘿，然后一点点到现在。酥酥姐你都不知道，霍哥可厉害了，我们当时去到那边，那些个枪口都盯着脑袋里，霍哥愣是抢了笔生意回来……”
乔酥酥没去过国外谈生意，不知道其中有多危险，但是她知道这两年去南边倒卖的倒爷，一些人赚得盆满钵满，但是更多的人死得不知不觉
这钱哪里是这么容易赚的？
这哪里都有小流氓，人口流动越大的地方越乱，比起费心费神努力，一把刀一支木仓，一个胆大，省事又来钱快
乔酥酥听着小多嘴里他们那些年谈生意发家的事，心不由紧了起来，手插在兜里揪着里面隔层，脸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霍哥是谁？”她突然问道，那眸子像是开了灯一样，让一切无所遁形，“温杨怎么姓霍去了？他当时不是跟着她妈走的吗？他妈再婚了，还让他跟着改姓？”
还是改继父的姓？光是想想，乔酥酥心里都冒起浓浓的气愤
在温杨离开的那段时间，乔酥酥走遍了他以前生活过的破旧胡同，也探访遍了他曾待过的店面，比谁都更知道那么小小一个他是如何在爹死娘跑爷奶不爱的情况下跌跌撞撞长大的
甚至于，他其实连正经小学都没有读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学的，甚至他当初能转到他们学校，也不过是‘运气好’用半条命救了那遇到绑架的尚阳，得到了这么个读书的机会
都这样了，他妈妈凭什么？
凭什么啊
看着乔酥酥气得有些发抖的模样，小多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比这还糟糕，他只是苦笑了起来，挠了挠脑袋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认识霍哥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个名了”
乔酥酥抿嘴：“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得知霍文博这些年可能并不像她最开始想的那般纸醉金迷、潇洒肆意了，乔酥酥突然就多了几分好奇
好奇那个淡漠疏离全身都是补丁的少年是怎么一步步变成现在温和大气挥金如土的
小多等到就是这个，他看着外面不见小的暴雨，那噼里啪啦的雨声，仿若把他又带回了他和霍文博相遇的那年
小多道：“他救了我的命，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乔酥酥愣住
国外哪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啊，那浪里淘金、水里捞月，最后成功的才多少人？但是依旧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执着着闯进去
成功了，改变命运
不成功，那就想办法成功
不过这命运，也可能是鲜活到死亡。
小多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他们是上一批从港城移民过去的，刚开始日子还好，但是没两年，他爸就在外面设局下染上了毒品和赌博，学会了家暴，他妈在一年又一年的忍耐中拔刀，夫妻俩死在一起，就剩下了小多和他姐姐
他姐抛弃了他，把他丢到孤儿院就跟个白人跑了
而孤儿院听着好听，但是却是个大型的霸凌场，小孩子的恶意总比大人来得更直接，挨饿、受冻、挨打就是家常便饭，他们院长更不是个好东西，总会带着癖好的人过来
小多跑了
他流浪了好几年，跟着乱七八糟的人偷抢惹事，那年撞上了硬茬，他就被当做炮灰扔下，挨了一木仓子，拖着身子倒在那天桥下面。路过的人其实挺多的，但是要么没注意到蜷缩成一团的他，要么注意到没理会
只有那才二十岁的霍文博把他拉了起来，送去了医院，再后面把他带回家照顾着，又送他去学校学习，一点点把他拉回了正轨
听完，乔酥酥沉默了很久，有些许的不解，也有些许的迷茫
她总觉得，小多说的不只是他
乔酥酥问：“那你恨你姐吗？”
小多沉默了很久，整个人萦绕在难言的复杂情绪中，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不恨，她那会儿也才十多岁，能顾好自己就很难了，哪里管得了我？她是姐姐，不是爸妈，没有责任带着我这个拖油瓶”
乔酥酥：“真的？”
小多：“好吧，其实有一点点，尤其以前小的时候。但是这些年也想通了，她也是受害者，归根结底，还是我爸那家伙不做人，不过他死都死了，没什么好恨的”
乔酥酥看着他，那双眼睛明明亮亮的，让谎言难以掩藏
“真的？”
小多：“……假的，我恨死那狗东西了，从孤儿院出来第一年就是掘了他的坟，把他撒下水道去，狗日的#￥”
乔酥酥目瞪口呆，看着小多骂骂咧咧面目狰狞的样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想还好小多不是她弟，不然她总觉得现在被掘坟的就该是自己了
好有脾气的一小孩，她默默朝着旁边挪了一步
“那你怎么没继续读书了？”可能是因为弟弟才高考完，还靠着成绩发达了一笔，乔酥酥的关注点落在学习上
读书不是改变人生唯一的路，但是却是最便捷、最有效果的
也能稍微修身养性一下
“你才十九岁吧？也没必要这么早出来工作，多读点书还是好的”
乔酥酥不喜欢读书，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接触到的很多东西，和高中的知识总是有千丝万缕关系的
就像她虽然高中毕业就没读了，但是这些年看的书看的报纸，比读书时候多了去了。人好像活一辈子，就得学一辈子
真苦
“酥酥姐”刚才还阴沉暴怒的小多却是眨了眨眼睛，然后豪气万丈地拍了拍胸口，很是自傲地抬着头，“你知道什么是天才吗？”
“就是我，不需要上学也比谁都厉害”
“……”
乔酥酥良久无语，从兜里掏出纸笔递过去：“来，小天才，默写一下《蜀道难》”
只能看不能认汉字的小多偏过脑袋看着雨，哎呀，这雨多大啊，就像他和霍哥相遇的那天一样大
蜀道难不难的他不知道，为了他霍哥的爱情他是挺难的
第30章
这场雨连着下了好几天， 从早到晚就没有停过，那公园里的湖都蔓了出来，好些个地势不好的、排水没弄好的地方已经淹起来了
乔酥酥她们事情多了起来
不仅要冒着暴雨上班， 还得在街区挨家挨户地宣传防汛，登记一下各家的情况， 并且检查各家房子安全， 免得发生什么房子垮塌压到人的事
乔酥酥和方卓青两家挨得近， 就分到一组去了
要是平日，乔酥酥能逃也能就逃了，但是这种天， 让方卓青一个人跑上跑下，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所以任是嫌弃得牙都要咬碎了， 她还是一大早就起来了， 这时候也不爱美了， 穿上了长长的筒靴， 还给自己加上了蓝色的雨衣， 脑袋上也带上蓑帽， 给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不忘带上伞的
相比较之下，方卓青就简单多了， 就拿着把伞， 穿着双筒靴，看起来简简单单的
“等等， 这个给你”乔酥酥瞅着她脚上明显空了一些的筒靴，嗡声嗡气的， 说道，“外面路太滑了， 你到时候摔了还得我拉你，别给我找麻烦”
方卓青愣了一下，也看向了脚下的，是她弟的靴子
她们家就两双靴子，她和她妈脚号差不多穿一双，那双她妈上班穿走了，她脚上这双是她弟的，鞋码有点大。但是这个天不穿筒靴可不好走，大点也大点了
“快点”乔酥酥带着些不耐烦，“这是前两年的，还能穿”
哪里是还能穿哦，乔酥酥手上的雨靴看着就跟新的差不多的，也就是她见一个爱一个，有了新鲜颜色就不穿这黑色的了
“……谢谢”
犹豫了一会儿，方卓青还是没有拒绝
乔酥酥说的有道理，她们今天走得有点远，合适的雨靴比不合脚的方便些，尤其是，还有这么个人跟着
方卓青道：“要不然你在家里待着吧，外面雨太大了”
乔酥酥心动了一瞬间：“赶紧穿，我才不是那种人”
她是懒了点馋了点，但是可不是不顾人的，这大雨天的一个人出门可怎么出哦。尤其是这人回来没多久，可没有她熟悉
方卓青闭上嘴，站在屋檐边上换上了雨靴，合脚的和不合脚的，感觉都很不一样
“还有这个”
她刚换好，又是一件雨衣扔了过来，方卓青看过去就看到乔酥酥不耐的模样，没再推辞了
她想，等到下个月工资发下来，她也得留点钱买件雨衣，比伞还是方便点。这种暴雨天，雨伞很容易就被吹飞了
两个人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看着那外面的雨正要冲出去了
“等等”乔旷野匆匆忙忙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他也穿得严严实实的，雨衣雨靴雨这些都戴好了
“我跟你们一起”
乔酥酥疑惑：“你今天不上课了？”
乔旷野摇头：“上课可以换课，你们去我不放心”
他姐这么个娇滴滴的娇气包，风里来雨里去的，怎么也不是个样子，即便跟着方卓青他也不放心。要不是有方卓青在，他甚至都想让乔酥酥不去他替她去了，不过他知道他姐要面子，肯定不会干
“那行吧”乔酥酥松了口气，她弟跟着她确实放心很多呢
“这个你背着”她干脆的把一边的军用水壶递给乔旷野背，里面装的满满姜汤，这种大冷天喝两口总会舒服些
乔旷野没说什么，接过了水壶，还把乔酥酥背着的包一起拿了过来
姐弟俩十分默契，是外人难以融入的那种
方卓青在一边看得有些羡慕，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副冷静沉稳的模样，说难听点，就是古板无趣
她自己都这么觉得
“好了”
思考间，乔酥酥和乔旷野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用雨衣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
乔酥酥是鲜艳的蓝，乔旷野低低调调的黑色雨衣
“靠”乔旷野突然低咒了一声
方卓青有些迷惑，顺着转身，竟也看到那一贯不爱出家门的方卓越拿着雨伞出了门，阴沉着脸站在那里，在众人的目光下走了过来
“我去，你回家”他拿过雨靴穿了起来，头上沾着些雨水，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还以为是谁逼他一样的
“你”方卓青明显有些意外，迷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你回屋里歇着吧，好不容易休息一下”
方卓越这段时间都都在厂里当临时工，一直到昨天才开始休假。他也没有说话，就阴沉着脸，穿上了筒靴站在那里，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方卓青难得的，有些无措了起来
看着这对姐弟俩，乔酥酥双手抱胸，在一边撇着嘴没有说话。乔旷野倒是又低声咒骂了几句，自从上次的事之后，他对着方卓越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即便这人上次还去帮了他姐
“神经病”乔旷野骂了两句，看着外面这雨，还是转身回去开了门，找上一件雨衣，然后扔给方卓越
“走了，趁着现在雨小了点，早点弄完早点回来”
乔酥酥瞅了这姐弟俩两眼，没说什么，打着伞跟在乔旷野的后面，雨靴鞋跟砸在青石板上，哒哒哒哒，也消失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
还是干活更重要
好在他们复杂的就是他们这一片区，大大小小加起来，两千来户人家
而已
听起来可怕，实际上也可怕，有四百多座院子呢，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登记过去，那感觉，简直别说了
好在他们就是这片区的人，左右都还比较熟，从那些个条件好一些的四合院先看过去，快速解决掉大半，再来到条件差一些的四合院
这边情况就糟糕多了，不说街道上水漫到膝盖，就说那些个房子，肉眼都能看到掉落的黑瓦，还有倒下的墙和树
乔酥酥在本子上记了下来：“这些得找人来清理一下”
方卓青也很赞同：“先去那边围墙倒了的那家看看”
“走吧”
四人都没有意见，朝着那边院子走了过去
这院子不大，就是个普通的两进院子，里外都有些破落，更是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住了不少人
乔酥酥看了一下册子，上面登记的是
八家人？
嘶
这院子可比他们院子小多了，虽然房间也有十四五个，但是面积小了很不少，八家人就相当于一家只有两间屋子，就算是中间有出去住了宿舍活着重新分了房子的，这一个院子里的人也不少了
就像朱家那样，十一个人住四间屋子还能说勉勉强强，毕竟还有两个小崽子，只是等以后小的都长大了会难一些，但是总会有腾出来的房子
这边就是好几房人住，一个房间甚至能住五六个人的，平日吵吵闹闹的，想想都可怕了
不过这也不是最差的那种，乔酥酥还见过一个房间住十来个人的
虽然说这年头搞平均主义大家差距不是很大，但是真对比起来，也不是一点半点了
“婶，我们是宣传板的，过来登记各家情况，你们这个围墙是什么时候塌的？有伤到人没有？”
乔酥酥打着伞走了过来，问着那坐在屋檐下的婶子，她看着四十来岁，这会儿这么大雨，她还坐在那里就着雨水洗着衣服
“怎么这会儿洗衣服？”
“没法，这衣服穿出去也淋湿了，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现在就着雨水洗了，还省不少水呢”女人摇着脑袋，再看向那边的墙，有些愁
“倒了好几天了，我家那位看着有点歪了拿棍子去撑一撑，刚好倒了砸到人，好在没啥大事，就是破了点皮，流了点血，对了，能补贴吗？”
乔酥酥：“这个得看上头的，我们就是先过来看看情况。这几天雨大，大家看到这种一看就不安全要倒塌的墙和房子别靠近，免得真砸到人了”
女人更惆怅了：“你们来晚了”
乔酥酥：“……抱歉，好在叔叔没事。对了婶，叔叔在家吗？”
“在呢，我去喊他，这人老了就不行了，这前几天才被砸了，这两天又着了凉，退烧吃吃了也不见效”
女人碎碎念念着进去喊人
乔酥酥几人则是下意识互相看了看，心里都有些隐隐猜测，不过没人说话，只是等到那女人带着丈夫出来了，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还有额头上的伤口，皱起了眉头
“你腿受伤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开口的却是一直阴沉着脸全程当柱子的方卓越，他头发有些湿了，贴在脸上，配着那阴沉沉的脸色，还有三白眼，看着真不像是个正经人
出来的男人迟疑了一下
“什么？还伤到腿了？”女人大叫，想也没想的直接过去掀起了男人的裤腿，就看到上面随便包着条烂布，上面带着血渍
“就，就钉子挂到了，不碍事”男人磕磕巴巴，有些不自在的想缩腿
“伤口有些大，你这几天要是没精神又发烧的话，可能是感染了，你最好去医院把伤口缝一下，再打个破伤风疫苗，不然小心小命”方卓越沉着脸，说得很直接
“这，这么严重？不至于吧？”男人迟疑
去医院可得要钱的
“去，我们一会儿就去，这时候心疼什么钱？”女人气得一巴掌拍人脑袋，在还差一点点时候转走拍肩膀上了，脑门上还有伤呢
“对了，砸到脑袋还有可能有脑震荡，这段时间最好好好养养”方卓越又道
“好好好”女人点头
……
他们在这边呆了一会儿，又提醒他们注意安全，这才走向下一家去
这边受灾问题并不严重，基本上大同小异的，什么墙倒下来砸到人、什么瓦片飞到人脑袋上、什么路太滑摔地上、家里漏水湿了屋子……
虽然说受伤的都是些小伤，但是大部分人都不信邪，用纸擦了擦，随便捆一捆也就过去了。捆着捆着就出问题，她们劝了好些人去医院，但是也不知道最终会有几个人去的
“哎”忙活了一天下来，乔酥酥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蔫着脑袋走在雨中，有些闷闷的
“还是钱的事”
虽然普通伤口包扎要不了多少钱，但是对于大部分来说，一分两分也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想去花这个钱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乔旷野拍拍他姐的肩膀安慰她
“这么看不过去，不如再让你那有钱对象给你捐一个”方卓越嘲讽的声音传来
“闭嘴”
“方卓越”
乔旷野和方卓青同时开口
尤其是方卓青，沉下了脸，严肃中带着几分严厉：“道歉”
方卓越脸色越发阴沉了，但是在方卓青的视线下，不情不愿的，非常没诚意地开口：“对不起，我说错了，应该是让你那有钱老情人”
方卓青怒：“方卓越”
“算了算了，他也没说错，就是吧”乔酥酥上上下下打量着方卓越，在他阴沉的目光下，她微微一笑
“你这么关心我们的事情，不会是因为我上次靠着他捐钱的事抢了你姐的风头吧？”
方卓越一下变了脸色
乔酥酥拉长了声音：“没看出来啊方卓，原来你这么爱你姐呢，舍不得姐姐受一点委屈，哎呀，真是姐姐的好弟弟啊”
方卓越已经快吐出来了，扭曲着脸，狠狠瞪了瞪乔酥酥，转身就走
本来生气的方卓青也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乔酥酥
“你看着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就是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吗？”乔酥酥摆了摆手，又抚着下巴，非常笃定
她道：“我就说这死小子针对我干什么，原来是因为你啊”
方卓青：……
乔酥酥：“呵呵，姐弟一丘之貉”
方卓青：“你真想太多了”
方卓青对于自己还是很有数的，或许在大人眼中她勉强还能夸一夸，但是对于自己弟弟，没人会喜欢整天管着自己、催着自己学习的姐姐的，尤其是，还是上次揭穿了他的事情
方卓青自己换位思考，她要是她弟都得对她避之不及的
他今天能跟着她一起出来就已经让她非常意外了，但是也不至于想到乔酥酥说得那么多
什么爱不爱的，别说方卓越了，她听着都快起鸡皮疙瘩啦
不至于，真不至于
看她不信，乔酥酥撇了撇嘴，心里倒是越发坚信这点了
要不是因为方卓青，方卓越那个小变态为什么看她不顺眼？不客气的说，上至爷爷辈下至孙子辈，就没有哪个男的能讨厌她咧
所以
“嘿嘿”
乔酥酥抚着下巴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得诡异，诡异得方卓青都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和她保持距离
不能多想，想多了她也有些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