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21


    这个吻如此温柔又珍重, 让原本还在认真看着荧幕的宁柯心尖一颤,连带着纤长的睫毛也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周围光线昏暗,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荧幕上, 没人发现人群中有这么一对亲昵的恋人。


    隐秘的刺激感,让宁柯无端感到了一种没有来由的满足。


    但是这个轻柔的吻很快便离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时间之短,仿佛是场朦胧的幻觉。


    而下一瞬, 影院的灯光便骤然亮了起来, 伴随着曲调逐渐舒缓悠长起来的片尾曲,周围的人群便陆陆续续地站起身准备离场。


    人声熙攘, 让宁柯下意识没反应过来似的眨了下眼。


    别过头的时候, 却发现谢行已经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里, 黑曜石般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 好像是只想向主人讨一个奖励的撒娇小狗。


    见状,宁柯不禁笑了一下, 抬手摸了摸谢行的脸侧。


    他便顺势依恋般地在宁柯细白的手指下蹭了蹭。


    两人都是容貌十分显眼又出众的年轻男人,这样不同寻常的亲密举动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宁柯的面子向来薄,便还是挣开了谢行一直仅仅握着自己的手,径自站起身向出口走去。


    谢行对此混不在意,只是晃着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自家哥哥的身后,像是只忠心耿耿的护卫犬。


    “……”


    而一旁的段原却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失去了希望,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和萨拉说过的话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自家老妈的电影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旁边两人的狗粮却已经吃得够够的了。


    他们单**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段原几乎是有些愤怒地出了影院,这才发现在刚才的时间里, 西京居然又开始飘起了雪花,甚至地面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临近新年, 来西京市中心商圈广场看电影或者逛街的人不少,已然有了股春节的氛围。


    周围人声嘈杂,欢笑声不断,还有广场大屏幕播放的近来的流行歌曲,十分热闹。


    但是每到这时,就总容易让人无端感到孤独。


    自己那个自小冷冰冰又不解风情的发小都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而且以谢行那个小孩儿对他哥的着迷程度,还有他今天对于宁柯反应的观察来看。


    他们俩应该会是彼此相伴着走得很远,极为幸福的一对儿。


    而自己呢,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等以后说不定都不能经常去找阿宁了,免得打扰他们那对小情侣。


    他有些垂头丧气地走到购物中心广场自己的停车位边上,却看见除了宁柯他们几人之外,萨拉也正站在那里等着他。


    年轻的女孩儿把羽绒外套的帽子扣到了头顶,雪白的毛领托着那张极有异国特色的殊丽面孔。


    她看着段原走近,抱着胳膊轻声说道:“今天谢谢你送我的电影票。”


    “电影很好看,以后要是还有这种事别忘了我哦。”


    “……?”


    原本还沉浸在惆怅之中的段原听见萨拉的话一下就愣在了当场。


    几秒钟之后才如梦初醒一般有些慌乱地答道:“没,没关系,你喜欢就好。”


    看见因为自己的搭话而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萨拉略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抱着胳膊接着说道:


    “瑶瑶这姑娘可爱得很,和你这个哥哥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


    这句话同样也有点没头没尾,让段原困惑地眨了下眼,下意识就求助一般地向萨拉身后的段瑶看过去。


    虽然自家妹妹看起来也不像靠谱的样子,但是此时全场却又确确实实只有她一个另外的女生了。


    段瑶却只是对着他的哥哥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转而便别过了头,去看一旁的谢行,他正沉默地低着头,一根一根温柔地摩挲着宁柯细白的手指。


    最后用宽大的手掌托起那截皓白的手腕,在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引得宁柯又瞥了他一眼,却只看见了小狗透着笑意的黑眼睛。


    他心里想得却是,哥哥的手这么漂亮,要是戴上一枚戒指应该也很好看。


    就是手腕有些太瘦了,摸着都能摸到骨头,以后自己要多做点好吃的盯着哥哥吃饭才行。


    段瑶:……嘿嘿,真好嗑,她感觉自己现在就能写一万字同人文。


    在此之前,她还真的觉得自己无法想象出宁哥这样的清冷大美人谈恋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


    毕竟宁哥平常虽然温柔和蔼,但却总是若即若离的,即便自家哥哥是宁哥最好的朋友,自己对于他的了解也是相当有限,是典型的高岭之花。


    但是如今看来——他们和那些寻常的恋人也没什么区别。


    萨拉也瞥了那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一眼,蓝色的眸子里微不可查地露出了点羡慕,这才接着看向还困惑着的段原说道:


    “以后我要是约瑶瑶出来玩儿你可不许拦着。”


    “……”


    段原的心里又涌上来一股心酸,好啊,连瑶瑶这丫头都比自己受欢迎……


    “但是你要是对我们腾云的人不放心。”


    萨拉抱着胳膊接着说道:“那你就也跟着好了。”


    ……Σ(⊙▽⊙”a


    段原骤然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好的好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萨拉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是不管怎么样——


    这都是万里长征胜利的第一步!


    段原脸上不觉泛起了一点傻兮兮的笑,看起来和从前面对宁柯时候的谢行也没什么两样。


    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落下,经过他们的人群依旧三三两两一起笑得开怀,只不过现在,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


    在市中心广场的街道对面,一辆路虎揽胜极光正安静地停在人行道边的车位上。


    在驾驶座的单面玻璃后面,正有一对让人看不清什么神色的浅灰色眸子默不作声地看着街道对面的那几人。


    因为亚洲和北美的时差问题,秦煜刚刚才在公司开完一场董事会,容廷因为城西的事在前不久接受了华国警方的审讯,虽然因为没有确切证据指向他,他现在还是自由身——


    但是一举一动都要受到警方的监视,实在是让他的心情糟糕透顶。


    所以他是在董事会的最后十五分钟才从线上会议里连线了过来,唯一的目的便是把秦煜臭骂了一顿。


    容廷素日里对外的身份是名精明成功的政客,也是腾云幕后的董事长,说是在北美名利双收,呼风唤雨也不为过。


    因为公众和政界的关注,他总是需要时时刻刻保证自己儒雅有风度,言语滴水不漏。


    不过说到底,黑。道出身的家族背景让他即便外面装得再怎么像,也压不住那骨子里的那股凶匪气。


    尤其还是在他的心情颇为不好的时候,就比如最近。


    秦煜带着黑色小羊皮手套的手指间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限量定制款瑞士军。刀。


    那是两年前在城西的废弃工厂里,他从宁柯的口袋里顺出来的。


    两年的时间里,他一直把它保留得很好。


    不过即便手上动作不停,他的思绪也还停留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容廷是如何把他贬低到尘埃里面的。


    在他离场的时候,秦煜便看见了那个一直沉默立在容廷身后的,他的另一位兄弟。


    安东尼奥,标准的西方人长相,有一对略有些诡谲的绿眼睛。


    在切断会议连接之间,他对着电脑屏幕另一端的自己挑衅一般地笑了一下。


    ……是了,腾云这个地方,尤其是北美总部,从不会缺少可以替代他的人。


    他的那些所谓的兄弟,多的是比他更没有软肋,更加狠得下心来,也就自然更得容廷喜欢的人。


    而自己呢……


    秦煜那对灰色的冷淡眸子闪烁了一下,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窗外。


    在街道的另一边,萨拉刚刚和宁柯他们告了别,正慢悠悠地走远了,低头看着手机,估计是想打一辆车。


    而谢行正低头替宁柯整理着脖颈上的围巾,即便隔着一条街道,秦煜也能看出那男孩儿眼里的神色显然不应该是看自己兄长的眼神。


    果然下一瞬,那那男孩儿便低下头,在宁柯的额前吻了一下。


    秦煜的深灰色瞳孔骤然一缩,与此同时,便是心里漫上来一股不可忽视的酸涩感,以及一种没有来由的愤怒。


    恨不得现在就推开门下车,然后把那两人扯开。


    他原本以为,按照宁柯的性子,可能当场就会抽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巴掌。


    或者即便没有那么严重,也至少是不会有好脸色的。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却好像重重抽了秦煜一个耳光。


    那个在他记忆里向来冷漠平淡的美人,面对男孩儿但是举动却只是温柔地笑了笑,转而抬手摸了摸男孩儿的发顶。


    行为之亲昵,反应之自然,显然不是靠装出来的。


    这个在秦煜印象里还停留在两年前那个青涩稚嫩,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男孩儿,已然长成了一个二十岁的成年男人,


    终于把他年少时的梦想拥入了自己怀里。


    ……他们在一起了。


    一个令人不可置信,却似乎又并不出乎意料的结论。


    秦煜不想再接着看下去,只是闭上眼,仰靠到了驾驶座的靠背上。


    广场上的路灯十分明亮,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荡,即便隔着车门,也依旧能听见鼓点热烈的歌曲旋律。


    看起来不过是西京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冬日。


    而就在这一瞬间,秦煜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偷偷地在窥探别人的幸福。


    第122章 122


    其实秦煜向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自轻自贱的人。


    即便他人生的前十几年都是在北美最为混乱危险的贫民窟度过, 即便后来母亲和妹妹相继离世,即便他身上也有着最为被欧美人厌恶的血液在流淌。


    纵使如此,他也一直在为自己奋力撕出一条生路。


    后来他被容廷看中, 成为了他那十几个养子养女中的一员。


    尚且年少的秦煜视这件事为自己那并不幸运的人生的救赎和转机。


    所以他自然拼尽一切想要令养父满意。


    他聪明有天赋,冷漠狠厉, 孑然一身,是最让容廷满意的一个儿子, 所以自然而然地会被提携。


    自此以后, 这头凶狠的狼便被裹上了西装,衣冠楚楚地出现在了北美的上流社会。


    即便那双从前在贫民窟时被无数次嘲讽唾弃的眼睛, 也会得到这样一句夸奖——「你有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


    时间飞逝, 好像就连秦煜自己都忘了, 他的内里其实是多么见不得人。


    狼即便披上了人。皮, 他也依旧是一头狼。


    所以后来第一次见到宁柯的时候,秦煜便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衣冠楚楚, 优雅矜贵,但却依旧难掩那烙入灵魂里的冰冷刺骨。


    那次见面之后对这位昳丽温雅的华国美人的调查似乎也印证了他的这个印象——


    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在孤儿院长到十岁,才被谢明珏收养。


    那时年纪相仿的秦煜自然明白,他与谢明珏这位养父的关系并不会太亲厚。


    他们两个人是多么的像啊?


    一样是孤儿,一样没有幸福的家庭,被收养的前提是足够聪明乖顺,能挑得起公司的担子。


    一样孤独,一样不幸。


    他们本来就应该是一类人才对,以后走的路也应该同样无依无靠, 孤寂漫长。


    但是为什么……宁柯现在比他要幸福得多呢?


    秦煜看过谢氏的两次年会直播,谢明珏对他这两位儿子都几乎是一样的关照, 而且从这位父亲的眼睛里,那股骄傲和自豪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住的。


    明明都是收养的儿子,为什么就能这么不一样呢?


    况且……秦煜原本还以为,那个小男孩儿被认回谢家之后,会像自己或者自己那些兄弟们一样,想要把公司的掌管权抓到自己手里。


    他甚至还很认真地考虑过和那男孩儿合作,一起把宁柯逼到绝路上,迫使那素日里高傲矜贵的美人向自己低头。


    那一定是件极有成就感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这只那时在他眼里毛都还没长齐的小狼崽子胃口倒挺大,对公司没什么兴趣,对公司CEO倒是挺有兴趣的。


    而且,他们还真的最后成为了一对恋人。


    就像秦煜从前最嗤之以鼻,但却又依旧难掩渴望的那群普通人一样。


    秦煜有些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戴着羊皮手套的修长手指把掌心里握着的军。刀展开。


    就着些微的路灯灯光,银亮色的刀身上登时便倒映出了那对暗沉沉的灰色瞳孔,那里面有些可能连秦煜自己都看不懂的嫉恨。


    凭什么呢?


    明明他们两人是如此的相似,就应该是一类人才对。


    凭什么就单单自己一无所有。


    ……


    时间飞快地进入了初春,西京的气温终于开始逐渐回暖,冬日里干枯的树枝开始抽出新芽,在暖融融的春光下泛着清浅的绿意。


    与此同时,便是城西区的科技园一期项目终于准备开始动工了。


    原本老旧居民区的住户们都在西京市政府的协调下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方磊的妻子替她的女儿申请了谢氏的助学金,生活也逐渐走上了正轨。


    但这也意味着宁柯的工作量变得前所未有的大了起来。


    因为几个州的罢工游行活动,近来北美的政局十分动荡,腾云国内的分公司情况又是一地鸡毛,甚至包括宁柯在内也没有人拿得准什么时候容廷这个疯子就会把火气烧到国内来。


    更别说城西科技园的项目算是政府文件里的重点工程,没有人愿意拿它冒险。


    所以近来的日子里宁柯都是直接在城西区的酒店里办公,方便工地上要是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自己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起初谢行对这件事并不知晓,因为西京大学的大二新学期开始了,随着专业课和月考的逐步增加,因为要顾及学业,他最近在学校的时间要更长。


    但是他对于哥哥的任何事情都向来敏锐,最后还是在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打工人宋洋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这天午后的时候,宁柯刚刚和公司里的几个部门负责人一起同工地上的工人们吃了午饭,和他平时的餐食相比并不算什么珍馐美味,但也是谢氏免费提供的营养齐全,还包括牛奶和水果的工作餐。


    在上一辈子的时候,宁柯掌管的集团承接过更多的工程项目,工地的管理情况比现在这个世界要错综复杂得多。


    他在和谢行现在差不多的年纪接手这些项目,可也是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


    而且并没有人愿意教他。


    他的生父向来没有耐心只看结果,董事会也正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宁柯没有办法,便只能采用最笨的办法,亲自去工地的现场去学习去了解,直至最后彻底娴熟。


    所以即便这些事不像是宁柯一个公司总裁应该做的,于他而言也算得上是家常便饭。


    所以等到宁柯回到酒店的时候,深色的风衣上已经沾染了不少尘土。


    他把衣服挂到门口的衣帽架上,准备去浴室里尽快冲一个热水澡。


    二十分钟之后,宁柯裹着浴袍光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还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味道。


    他走到床边,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正连着充电线的手机,打开之后才发现了满屏的微信消息和未接电话。


    宁柯先是愣了一下,但是等看完了消息,那对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便骤然一缩。


    他把手机随手丢到床头,快步走到了房间门口,一拉开门,就看见了正直愣愣站在自己面前的俊朗青年。


    最近谢行一直都在学校,便没有穿款式太过正式的衣服,简单的卫衣外套和牛仔裤运动鞋,看起来和普通的男大学生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今天他看起来便是直接从学校的课堂里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的,因为外套拉链敞着,肩上甚至还甩着一个双肩背包。


    房间门突然被打开,原本还在尝试打通第十几通电话的谢行被吓了一跳,但是抬眼一看见宁柯的脸便骤然回过了神。


    谢行立刻紧张地把哥哥上下扫了一眼,发现人没受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等视线落在那光。裸玉白的纤细脚踝上的时候,原本放下去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阿行,你来干什么……哎!”


    谢行甚至没来得及回答这句话,就闷声弯下了腰,径自捞过宁柯的腿弯,一把将这身形纤瘦,还浑身香喷喷的美人打横抱到了自己怀里。


    如今西京虽然已至初春,但春寒尚在,料峭的春风让谢行的外套上沾染了寒意,和宁柯那因为刚洗过热水澡还热乎着的身躯骤然相贴,把人凉得“嘶”了一声。


    谢行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便步履飞快地走到了床边,把人抱到了床上。


    宁柯还愣着,刚刚撑着床褥坐稳,谢行便把肩上的书包随手甩到了床边的扶手椅里。


    然后坐到床尾,在宁柯略有些错愕的目光下径自单手撩开了圆领卫衣的下摆,然后用另一只手捞过宁柯那两条线条优美纤细的小腿——


    把还泛着点凉意的脚底不容置喙般地按在了自己温热的腹部。


    宁柯虽然也摸过谢行的腹肌,但是如今这样还是第一次,脚掌下便是紧实柔韧的肌肉轮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诱惑,轻轻顺着向上蹭了蹭。


    但即便是这么细微的动作,对于火气正旺的青年来说也是很要命的。


    谢行漆黑的瞳孔骤然一缩,眸子深处翻出来了一点惊涛骇浪般的墨色。


    他伸出温暖宽大的手掌,略有些强势地握住了那纤细的脚踝,但是浓密的睫毛却垂了下去,硬生生敛住了那有些危险的眸色。


    连带着嗓音虽然乍一听和平常一样是撒娇的语气,但却也抑制不住地哑了下去:


    “哥哥——”


    在感情方面钝感力很强的宁柯没听出来,只觉得面对自己带着点撩拨意味的动作阿行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虽然他也没觉得自己的长相或者身材有多么吸引人,但至少阿行好像还挺喜欢的。


    但是直到现在为止,他们好像都还没有发展更亲密一步的关系。


    宁柯生性寡淡,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怎么想过那些事,但是有了恋人之后就不一样了,彼此都是成年男人,难免会容易想东想西。


    也许是自己想错了,阿行对于和自己做更亲密一些的事情确实没什么兴趣?


    也确实,自己马上都要二十六岁了,奔三的人,可能着实是没有什么吸引力。


    想到这里,宁柯不觉叹了一口气,这才换了一个刚才谢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阿行,你怎么过来了,我记得你下午还有课呢。”


    第123章 123


    不同于刚刚, 谢行这次其实听清了宁柯的问话,但是他也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全身都要憋得爆炸了。


    要是现在让他知道宁柯的想法,估计小狗都能委屈地哭出来。


    哥哥压根什么都不用做, 就单单坐在这里,都能把自己勾得五迷三道。


    更别说因为刚进门的时候自己的注意力是放在哥哥的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这件事上, 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


    哥哥刚洗完热水澡,裹着件略显单薄的浴袍, 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泛着点绯红色, 领口散着,优美的颈线和锁骨都清晰可见。


    还有自己手里正握着的清瘦脚踝, 皮肤细腻光滑, 但又是那么纤细脆弱, 让人想好好护着, 但却也勾起一股无名的燥火。


    ……不能把哥哥吓着了。


    能让谢行还保持着冷静和清醒的几乎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了。


    他深知自己对于哥哥的念想有多么强烈,但是野兽一朝出笼是很可怕的, 还极其不受控制。


    尤其哥哥的身体也不算好,他生怕会把这琉璃似的人弄伤着了。


    他现在已经在学着做药膳了,至少也得等自己把哥哥养得再健康精细一点。


    谢行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等到自己的喉咙不那么干涩了,他才终于抬起那深处还暗沉沉的眸子,接着答道:


    “我听宋洋哥说,哥哥这几天一直住在这儿。”


    “……”


    宁柯听出了谢行语调里藏着的委屈,像是在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是说道:“宋洋这临阵倒戈倒是真够快的。”


    “……这不怪宋洋哥,也是我逼他说的, 他没办法。”


    谢行低声继续说道:“哥哥怎么不肯告诉我?”


    “城西的工地这么危险,暗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哥哥就情愿自己一个人冒险吗?”


    “……不是我亲自盯着我不放心,公司有宋洋在总是没事的。”


    听见宁柯的话,谢行却好像并没有得到安慰,那双乌亮的小狗眼更委屈了:


    “哥哥也不放心我吗?”


    说到这里,他便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睫,浓密如鸦羽的睫毛颤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却还在努力故作坚强:


    “我知道的,我还不够优秀,哥哥不放心我也是应该的……”


    “……”


    虽然明明知道这小孩儿是在卖惨装可怜,但是如今宁柯却也看不得他难过,不管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抽回了被谢行的手掌松松握着的脚踝,拢着单薄的浴袍半跪到了谢行的面前,抬手托起了那张深邃秾丽的俊脸。


    谢行顺势仰起头,看向那对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哥哥?”


    宁柯低下头,安抚似的在谢行的唇瓣上吻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不是不放心你。”


    “但是你最近课程和考试很多,我不想你因为公司的工作耽误你最喜欢的数学。”


    两人在一起之后,可能因为面子薄,或者感情经验太过稀少,宁柯主动亲吻的次数极少,一般也都是谢行厚着脸皮讨来的。


    所以这次谢行下意识便愣了一下,但是转瞬,那对原本还委屈着的漂亮眼睛便噌的一下亮了起来。


    因为宁柯半跪着的姿势,高度要比坐着的谢行高出一些,那形状优美的锁骨和锁骨下长年不见光的,白到晃眼的皮肤便和谢行贴得极近。


    谢行的喉结几乎是下意识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高挺的鼻梁慢慢凑上前,拱了拱那有点碍事的浴袍领子。


    沐浴露的香味立刻氤氲进了鼻腔,让人不觉有点晕乎乎的。


    宁柯没注意到谢行细微的动作,他只是接着说道:“其实以后再给公司找一个代理人帮我也没什么不好……嘶!”


    是谢行突然张嘴咬了那细白。精致的锁骨一口,把人吓了一跳。


    宁柯不觉伸手惩罚似的掐了一下谢行的脸:“小狗吗?还咬人。”


    谢行撇了撇嘴,不服输似的“汪”了一声,才重新直起身,细密地去啄吻宁柯的颈侧,那吻太轻太柔,感觉有些麻酥酥的。


    “哥哥别找别人嘛。”他黏黏糊糊地说道。


    “那些事我也都能做的。”


    “……”


    明明两人在说的是工作上的正事,但却莫名其妙被宁柯听出来了一种包。养小情人似的不正经的意味来。


    他又掐了一下谢行的脸:“好好说话。”


    听见宁柯的话,谢行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和面前的美人退开了一点距离,说起来了正事:


    “哥哥,我最近没在忙专业课的事情,是在忙一场全国竞赛,现在做得差不多了,我可以来帮哥哥了。”


    闻言,宁柯略微蹙了下眉:“我记得你给我发过你的课表,最近课很多啊,你还有空去打比赛?”


    谢行低头又牵起了宁柯的手,一边慢吞吞地把两人的手指牢牢扣住,一边才答道:“那些课我也不是必须要去上,都会了就可以不用上课了。”


    “……”


    哦,他都差点忘了,自家小孩儿在学业上向来是不会让人担心的。


    宁柯模模糊糊记得谢行好像和他提起过,他现在不仅在修双学位,还在努力想要提前一年毕业。


    “可是就算你有时间,你也应该没太接触过工地上的事吧?要我带着教你几天还不如我……”


    “怎么会呢?”


    谢行抬手扣住了宁柯那被浴袍绑带系住的清瘦腰肢,几乎一手就能完全覆住。


    他微微歪着头说道:“我初中的时候,我母亲在工地上坐过半年的杂活,我那时也想替她分担一些压力,所以……”


    “也瞒着她学过不少东西,也干过不少活,工钱记进我妈的工资里,哥哥不用担心的。”


    听了这话,宁柯没关心谢行到底学过什么,倒是蹙了起眉,素日里温和的语气里难得有了些不悦:


    “哪家公司,怎么还用童工?不知道是违法的吗?”


    谢行没想到宁柯第一反应是这个,愣了一下便笑了起来,只觉得哥哥好可爱,他凑上去轻吻了一下那双透着点不赞同的桃花眼,把睫毛都亲得剧烈震颤了一下。


    “不怪他们,我初中的时候就快一米八了,说是成年人也没人会不信的。”


    “……”


    但是即便如此,宁柯还是不觉有些心疼,还没上高中的小孩儿,肯定比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时还要瘦,怎么能干重活呢?


    段原在那个年纪,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宁柯抬手怜爱地摸了摸谢行的发顶,却也知道他现在不需要什么安慰或者怜悯,便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你真要替我去?”


    谢行点点头,抽出了自己握着宁柯的手,环抱住了面前的美人:“这种外勤本来就应该我这个男朋友来做的,怎么能让哥哥来呢?”


    虽然他没说,但其实谢行还是有点奇怪,他记得哥哥自小就是接受的精英教育,自己见他的第一印象也是轮不染尘埃的天上月。


    但是细细接触起来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是一点名门公子的架子都没有的。


    宁柯不知道谢行在想什么,只是心里突然有股酸涩。


    他从前孤身一人走了那么那么久,其实还是会累的。


    但是现在,有人会对他说让他歇一歇,自己会替他接着走下去。


    “好,那就麻烦我们阿行了。”


    ……


    不得不说,自从谢行接替了这份工作以来,宁柯就要轻松不少。


    其实他大可以直接回到公司处理工作,把城西全权丢给谢行处理。


    但是他还是想多陪陪自家小狗,平常便在酒店处理工作,倒是在这个时局动荡的阶段难得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不过这一天,谢行他们团队的竞赛项目刚刚被通知进了华国的决赛,他需要回学校和队友们讨论一下下一步的策划案改进问题。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宁柯一个人待在城西,便把一直驻守公司的宋洋叫了过来。


    不过他到底不经常来城西,对这边的路也不熟,所以这天下午宁柯刚刚处理完工作,就接到了宋洋的电话,说自己开车去加油站开迷路了。


    这倒也并不能怪他,先不说宋洋在陌生的地方有点路痴,很依赖导航。


    城西区本来也是西京刚刚开始开发的城郊,甚至还有许多公路没有修好,车绕着绕着就可能开进野地里。


    网络也不算好,导航不管用,甚至宋洋打过来的电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宁柯虽然对这边的地形要更加熟悉一些,但是没有准确的定位,也只能根据宋洋的描述大概估摸一个方位。


    他从酒店借了一辆丰田,开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兜了好几个圈子找到了宋洋开的辉腾。


    这里其实就是谢氏工地后方一两公里的荒地,但从前在这个世纪初的时候还是农田,所以现在还保留了些农作物,不过已经杂草丛生,还有不少低矮的灌木。


    红砖垒成的断墙在草丛中十分突兀,但却又更显荒凉。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初春时天又黑得很早,此时光线已经昏暗了下来,周围寂静得几乎有些诡异。


    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不知名的野鸟的鸣叫。


    辉腾的前车灯没有亮,所以看不见车厢里面的情况,宁柯开到距离十几米远的时候便下意识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踩了刹车,推开车门锁了车之后便向静默无声的辉腾走了过去。


    马丁靴踩在不知积了多久的枯枝落叶上面,发出来了咯吱咯吱的轻响。


    “噼啪”一声响,是宁柯的鞋跟碾断了一根树枝。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走到了驾驶座的位置。


    第124章 124


    驾驶座的车窗是摇上去的, 把车内的情况挡得严严实实。


    但是即便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么近的地方,辉腾里也依旧没有动静。


    以宋洋平日里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安静的。


    所以要么是车里没有人, 要么——便是出了什么事。


    毕竟宋洋总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睡着。


    宁柯第一次觉得这单面玻璃也并没有那么好,因为他现在对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无所知。


    周遭还是那么寂静无声, 天色也好像又暗了一点下去,落日的余晖稀薄微弱, 白日里野鸟清脆的鸣叫也变得诡谲刺耳起来。


    宁柯上辈子时向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不会信什么鬼神之说。


    但是自从重生穿越到这个小说里的世界了之后,他对这些事也就逐渐有了敬畏之心。


    今年大年初一清晨的时候, 他甚至还跟着谢明珏和严姝一起爬山去了西京最大的慈安寺上了一柱头香, 还捐了点香火钱。


    而此时, 宁柯就感觉自己那常年平静如水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着。


    但宁柯还是努力保持着自己头脑的冷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探进风衣口袋里摸着手机的电源键, 打算万一情况不对就拨紧急呼叫。


    他伸出细白的手指,用指骨叩了叩驾驶座的车窗:“宋洋?”


    没有动静。


    只有旁边灌木丛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鬼使神差般的,宁柯蓦地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一片杂草丛生的低矮灌木。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里漆黑一片,不时枝叶摇曳,但是看起来一切如常。


    宁柯的眉毛不觉蹙了起来。


    奇怪……他刚刚明明觉得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因为神经太紧张而导致的幻觉吗?


    宁柯的眉毛蹙得更紧了,他重新回过头,破釜沉舟般地微微俯身握住了车门把手。


    他本来没指望能够打开,但是没想到轻轻一用力, 辉腾的车门便骤然被拉开了。


    车里有人——


    宋洋还坐在驾驶座上,不过看起来倒像是睡着了, 头歪到车内副驾驶的方向,面色在傍晚的光线里显得有点苍白。


    宁柯琥珀色的瞳孔骤然一缩,心跳好像变得更快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出手,想去探一下宋洋颈部的脉搏,但是手指刚伸出一半,宁柯就感觉自己的后脑撞上了一块冰冷坚硬的金属。


    “别担心honey,他没死。”


    是秦煜的声音。


    宁柯呼吸一滞,甚至感觉原本还狂跳着的心都停了一瞬。


    揣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指第一时间就要去按手机侧面的电源键,但是秦煜的速度却同样快——


    宁柯的腕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是身后的秦煜隔着冰凉的皮质手套死死握住了他清瘦的手腕,力度之大,宁柯感觉自己的腕骨都好像要脱臼了。


    秦煜的指尖微微摩挲了一下那薄白细腻的皮肉,把人激得全身都颤了一下。


    宁柯忍住了那想把人甩开的冲动,缓慢地闭了一下眼睛,这才淡声说道:“他怎么了?”


    秦煜和他的距离似乎比宁柯预想之中还要近,他能感觉到秦煜鼻间呼出的热气扑到了自己的耳后,让人不觉想起了正打算把猎物一击毙命的野兽。


    闻言,身后的男人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似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把右手完全搭在了宁柯的脊背上。


    因为这样的姿势,宁柯便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那支冷硬qiang管的存在感,顺着后脖颈抵着自己的后脑,让人脊背冰凉。


    上一辈子的时候,宁柯在国外也玩过qiang,按照现在体会到的触感和重量来看,那不是模型,而是一把货真价实的手qiang。


    即便这里并没有监控,但是只要自己活着出去,秦煜他在国内非法持qiang的罪名便是成立的。


    ……他是疯了吗?


    “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这么关心你的特助吗?”


    秦煜左手还掐着宁柯的手腕,把人扯了一下牢牢扣到自己身前,面对宁柯的问题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轻嗤了一声才接着答道:


    “他没事,只是晕了而已。”


    宁柯虽然厌恶极了秦煜,但是也了解他不至于在这些事情上说谎,便终于不合时宜地松了一口气。


    知道自己没有牵连到无辜的人之后,让头脑冷静下来似乎就变得容易多了。


    宁柯微微侧过头,瞥见了身后秦煜黑色大衣的一角。


    “等了我很久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刻意挑了谢行不在的日子,可能网络信号不好也是他下手干扰的,如此精心的一场谋划,不可能毫无目的。


    闻言,秦煜轻笑了一声,微微垂下头,越发凑近了那张总是莫名让他痴迷的昳丽温雅却又如霜似雪的面孔。


    “只要乖乖跟我走,你的助理就不会有事的。”


    说到这里,秦煜又不禁“啧”了一声:“不过当然了,你也大可以像上次时一样赌一下我到底有没有装子弹,又或者……”


    “这次我敢不敢开枪。”


    他说话时的语调颇为慢条斯理,就像一条颜色艳丽的毒蛇一样优雅却又阴测测的。


    被缠上便躲不开了。


    但是不得不说,秦煜真的拿捏住了宁柯现在唯一的弱点——


    从前的时候,若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自然敢赌。


    就算明知道秦煜对自己是有点兴趣的,舍不得真的杀了自己,他也会觉得这烂命一条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也是个疯子啊。


    可是如今不一样——


    因为宋洋在这里。


    他和自己截然不同,他在秦煜眼里是随时可以牺牲掉的无用的人,而宁柯从来都不会让别人替自己冒险。


    以及……他现在还有阿行了呀。


    那么可爱黏人的小狗,跌跌撞撞走了那么久才得到自己的一句应允,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想着怎么对自己好。


    宁柯怎么可能忍心丢下他。


    但是……他又确确实实不想这么轻易地向秦煜低头。


    “跟你走?”宁柯终于轻声问道。


    “你也是打算赌我会不会答应吗?”


    宁柯一边嗓音平淡地说着,脚下却又同时不动声色地向后试探着,直到和秦煜的皮鞋鞋尖微不可查地相碰。


    他在估摸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和方位,其实只要自己的速度足够快,把这把枪夺下来应该也不成问题……


    “我赌你会答应的,honey。”


    “是吗?”


    宁柯漫不经心地答道,但是与此同时,他脚下却也已经移到了秦煜的两腿中间。


    然而,甚至还没等他采取任何行动,秦煜就蓦然松开了原本牢牢握着他手腕的手指。


    他用力握了太久,以致于腕部都有些麻木没有知觉了。


    宁柯被他的动作弄得下意识一愣,一时之间竟然连自己要干什么都忘了。


    然而就在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宁柯就骤然感觉自己颈侧一痛,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进去。


    他甚至还没看见这东西是什么,就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瞥见了身后的秦煜那双冰冷却又带着点调笑的灰眼睛。


    好似已经彻底看透了刚才自己的那点心思。


    秦煜手里还握着qiang,但还是一把揽住了此时已经毫无知觉的宁柯。


    他单手搂着那截清瘦的腰,低头看着那张像睡着了一样安静的漂亮面孔,半晌终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


    “砰”的一声巨响,谢行一把关上了牧马人的车门,这是今年他二十岁生日宁柯送他的另一件礼物。


    他爱不释手,甚至开去了学校。


    谢行大步走向距离他前方几米远的熟悉的辉腾,敞开的车门边站着几乎是有些惊慌失措的宋洋。


    夜晚寒风呼啸,把谢行脖颈上的羊绒围巾都吹得飘了起来。


    “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谢行终于在宋洋面前站定,几乎是颤着声音问道。


    他情绪太过于激动,以致于连平时对宋洋的敬语都忘记了说。


    “你说哥哥来找你,但是哥哥不见了?”


    宋洋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想称呼的问题,他垂着头,强迫自己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我在加油站的时候定位都还是好好的,但是开出去绕了一两公里就突然失灵了,然后我就在原地等宁总。”


    “本来我就是坐在驾驶座上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晕过去了。”


    “绝对不是睡着,小少爷,那种情况下我不可能睡着的!”


    他说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指着牧马人旁边的丰田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那辆应该是宁总开过来的车,不过我还没碰过。”


    “小少爷……”,宋洋说了一连串话,终于试探着问道:“您给宁总打电话打通了吗?”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但凡谢行要是打通了的话,现在他也不会在这里了,


    谢行自然没有回答,他随便瞥了一眼辉腾降下一半的车窗,便转过身,大步走向丰田,一把拉开了紧闭的车门。


    几乎是一瞬间,谢行就知道了宋洋确实没有猜错,原本还抱着点希望的心是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对哥哥身上的气息很熟悉,每一瓶常用的香水或者沐浴露他都熟悉。


    这确实是哥哥开过的车。


    谢行有些艰难地眨了下眼睛,几秒钟之后才哑声说道:“……这是绑架。”


    “……”


    “小少爷,我们要报警吗?”


    谢行一时没有回答,他扶着车门有些无力地蹲下身,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追悔莫及。


    偏偏就是今天,偏偏就是自己回学校的这一天


    他为什么要打这个破比赛,明明知道最近西京不安稳,怎么能放心哥哥一个人在这边?


    “啪”的一声响,他猛得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第125章 125


    “小少爷?!”


    宋洋被谢行的动作吓了一跳, 一时也不站着了,直接小跑到谢行身边也蹲了下去,顺便握住了谢行刚刚抽过自己一巴掌的小臂。


    “小少爷, 您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


    谢行偏过头嘶声吼道,一下就把宋洋吼愣住了, 因为谢行那对平常向来古井般无波无澜的黑眼睛,此时却有些发红, 充满了悔恨和无助。


    就好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


    “对不起小少爷, 都是我的错。”


    宋洋松开了握着谢行小臂的手,垂眸盯着被车灯照亮了的土路低声说道。


    其实跟着宁总这两年, 宋洋也知道自己不是全方面都符合宁总要求的一名助理。


    有时候犯了错也要靠宁总担待。


    要是自己早早被炒了鱿鱼, 说不定今天宁总就不会出事了吧?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静默, 只能听到风声簌簌。


    谢行看了这名年轻的特助好几秒钟, 才终于移开眼,抬手抹了一把脸, 垂眸低声说道:


    “抱歉宋洋哥,我不是在怪你,我是在怪我自己。”


    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执好像莫名让谢行冷静了下来。


    他抬手扶着丰田的车门挣扎着站起身,“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回过头去仔细看这条被两辆车的车灯照得恍如白昼的泥土路。


    路面平整,有不少的碎石块和枯枝落叶,但是并没有打斗过或者被人为破坏过的痕迹。


    “你刚才说……报警。”他低声说道。


    “对。”


    听见谢行转移了话题,宋洋也连忙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眼前的事情上。


    他站起身站到谢行旁边,接着说道:


    “尽快报警立案就能快一步进入调查程序,宁总的危险也能少一分。”


    说着, 他便要摸自己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


    “可是你有证据吗?”谢行突然出声问道。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辉腾轮胎下的路面上,嗓音沉沉。


    “啊?”


    宋洋刚刚打开手机, 听见谢行的话便又愣住了。


    “成年人失踪24小时以内是不能立案的,除非失踪人员确信存在人身安全。”


    谢行像背法条一样说道,紧接着便别过头看向宋洋:


    “可是宋洋哥,你今天连哥哥的面都没有见到,先不说你怎么证明你今天下午不是自己睡着,连哥哥今天到底有没有来这里我们都没有证据。”


    “……”


    “可是小少爷……”


    宋洋半晌才终于艰涩地开口说道:“你刚才,不是已经确定这是宁总开过的车了吗?”


    “那是因为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我。”


    谢行眉眼沉郁地说道:“虚无缥缈的香味并不能让人信服,况且这味道和酒店供应的香氛和沐浴露气味是一样的。”


    ……小少爷,你是非要在这种时候也要秀一下恩爱吗?


    别人闻不出不一样,只有你能闻出宁总的气味是吧。


    “那……我可以去做血检!”宋洋接着说道。


    “血检?可是现在国外市场多的是各种无色无味的吸入式麻醉剂,很快就能被身体代谢……”


    说到这里,谢行却突然停下了,黑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宋洋的脸,好几秒钟都没有说话。


    宋洋被这眼神看得打了一个激灵,他踌躇了一会儿才终于哆哆嗦嗦地开口问道:“小少爷?”


    “国外……”


    谢行喃喃低语道。


    此时脑子已经短路了好久的宋洋终于反应了过来:“小少爷是在说……腾云吗?”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呢?”


    谢行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才重新掀起眼睫问道:“我记得最近容廷的麻烦事挺多的。”


    话题转移得有点快,但宋洋怔了一下便点头应道:“是的,最近因为罢工游行活动,北美政局不稳,也有不少人想要弹劾他。”


    “……所以他顾不上国内的事,那就只能是秦煜了。”


    提到秦煜的名字,谢行脸部的一块肌肉便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好像是在拼命忍耐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秦煜是喜欢哥哥的,所以至少现在哥哥的基本人身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即便这是唯一一件在如今这种糟糕透了的情况下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是谢行还是控制不住地感觉憋屈。


    就好像小狗好不容易叼回家的老婆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谢行定了定神,又转过身看了一眼丰田的车标,直到这时头脑才终于清醒起来:


    “这么普通的车型不是哥哥的品味,应该是从酒店借的……”


    “……我知道怎么和警察说了,报警吧宋洋哥。”


    ——


    “现场确实提取到了三种不同的属于成年男性的脚印,有两种是属于你们两位的。”


    “但是第三种……我们现在只能确实属于一位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的男性,至于具体身份,还要等现场指纹提取完成之后送回技术部分进行鉴定和比对。”


    此时是四十分钟之后,谢行和宋洋被拦在城西区警方拉起的警戒线之外,昏暗的夜色被红蓝相间的警灯照亮,一旁的民警翻着手里的笔记本说道。


    “我们联系了酒店的工作人员,宁先生是在下午四点二十分登记借用了这辆丰田,这之后便失去了行踪。”


    谢行原本一直沉默着,直到这时才终于开口说道:


    “可是我大概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确定这件事的主使是谁。”


    闻言,民警不觉叹了一口气:“我很理解您的心情,谢先生。”


    “不过程序是必须要走的,在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们也不能随便出警。”


    “……那要是找不到证据,就算我哥哥倒霉吗?”


    谢行抬起眼,直勾勾地看着警察说道。


    “……”


    “就算没有证据,我们也会对秦先生进行传唤的,但是问题在于……没有证据,我们就不能对他进行扣留。”


    “不仅意义不大,甚至还可能打草惊蛇。”


    “……我知道了。”


    谢行没再说什么,径自转过身向自己开过来的牧马人走去。


    “小少爷?”


    宋洋愣了一下便赶紧追了上去:“小少爷,你去哪?”


    谢行一时没有回答,他一路走到车前,最后扶着车门把手站定:“秦煜那种人,有千百种办法从警局脱困。”


    “我们得先找到点线索才行。”


    闻言,宋洋不禁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面前高大俊朗的青年。


    他还记得,一年之前宁总出车祸的时候,小少爷还是一个一时之间方寸大乱,大脑一片空白的青涩少年。


    甚至还需要段瑶小姐拉着才不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短短一年的时间,居然就能让人成长得这么快吗?


    现在大脑一片空白的人变成了自己,毕竟当时入职的时候,前辈也没告诉他特助还需要做侦探的啊?


    “……可是小少爷,他不会承认的。”宋洋不禁皱着眉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们得从别处入手。”


    谢行猛地拽开车门,在坐进驾驶座之前对着宋洋说道:“我需要萨拉·帕特里克的联系方式。”


    ……


    宁柯的意识逐渐回笼的时候,他其实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全身酸软无力,活像刚刚跑了一个五公里回来。


    颈侧还残留着不容忽视的刺痛感。


    这种感觉通常只有他在前一天晚上吃了安眠药的时候才会有。


    ……天杀的秦煜,居然还用麻醉针搞偷袭。


    宁柯挣扎了好久才勉强掀开眼帘。


    现在他整个人都陷在了柔软的被褥里,干燥又温暖。


    房间的光线十分昏暗,好像是生怕刺痛了久睡初醒的人的眼睛。


    但是他还是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视线才逐渐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他刚试探着动了一下手指,却突然从一旁的黑暗里传来一道沉郁的男声:


    “醒了?”


    “你这身体是不够好的,我算的麻醉剂剂量是只打算让你睡几个小时的。”


    “没想到你生生睡了半天,我的医生还给你挂了一袋葡萄糖。”


    “……”


    宁柯别过头,在他床头边贴着墙壁的位置摆着一把天鹅绒扶手椅。


    秦煜一身深灰色的笔挺西装,正双腿。交叠着坐在上面,十指交握搁在膝头。


    面上的神情分明是用来探视病人的温和神色。


    ……两面三刀。


    宁柯反手撑着床垫坐起身,注意到自己右手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布,显然是刚刚拔了注射针头没有多久。


    他琥珀色的瞳孔盯着秦煜的灰眼睛,静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闻言,秦煜却是耸了耸肩膀:“我并不想要什么。”


    他倾身向前,伸出修长的手指想要碰一下这面色苍白的美人的脸,却被宁柯厌恶地偏头避开了。


    不过秦煜似乎并不在意,他微微歪了下头,收回手接着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


    要是谢行对他说这句话,可能宁柯会觉得可爱而心生怜惜,说不定小狗还会得到一个主动的亲吻。


    但是这句话是秦煜说的,他就只会觉得虚伪恶心。


    “滚。”宁柯淡声说道,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排斥。


    秦煜却不禁轻笑了一身:“我们宁总骂人的话总是就这么几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活了二十多年,他听过的更难听更刻薄的话要多的多。


    ——肮脏的杂种,连狗都不如,和他那个母亲一样。


    就宁柯这点水平,在秦煜看来一丁点攻击性都没有。


    他又越发凑近了宁柯,仔细看着那双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清透漂亮的眼睛,好像是要把它们深深烙刻进心里。


    半晌,他才终于轻声开口说道:“其实我也感觉我疯了,honey。”


    第126章 126


    欧美人的性格相比于华国人总是要更外放一些, 不管是对熟人还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以致于“honey”这样亲昵的称呼也不算罕见。


    从前宁柯在北美读书的时候也有不少人会这么叫他,男生女生都有。


    但是秦煜这么叫显然并不会让宁柯高兴,他终于还是没顶住教养的约束,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疯不疯和我有什么关系?有病就去治病,我记得我应该和你说过西京最大的精神病院怎么走。”


    宁柯并不怎么会骂人, 硬要说的话也只是有点毒舌。


    所以这些话对于秦煜来说趣味性要远远多于攻击性,他听起来只会觉得有意思。


    于是秦煜不觉轻笑了一声, 重新直起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接着说起来了另一个话题:


    “宁柯啊,自从两年前开始, 不论是我还是……我父亲, 都在你手底下吃了不少亏。”


    “其实我现在一点都不在乎这些事, 但是我父亲不一样, 他现在对我很失望。”


    秦煜端坐在那华贵的天鹅绒扶手椅上,嗓音平淡, 灰眼睛里却莫名地带着几分笑意。


    好像他说的是别人身上发生的,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宁柯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他心中突然觉得有几分古怪——


    秦煜现在给他的感觉和从前不太一样。


    就好像对任何事都有一种疏离的漠然。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就和他上辈子时一样。


    秦煜似乎并不关心宁柯的回应,他接着说道:“现在北美政局不稳,再加上华国警方的监视,我想不论是他还是我,都没有太久安生日子了。”


    “……”


    宁柯垂下眼帘,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也敛住了那对极为迷人的桃花眼。


    半晌他才接着开口说道:“所以你说这些, 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你过得安不安生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秦煜唇角不觉勾起了一个寡淡的笑:“其实很简单。”


    “我想现在做一些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宁柯。”


    “比如把你留在我身边,然后……”


    “讲一个我想讲了很久很久的故事。”


    ——


    不同于华国,北美没有很完善的社会救助机制,所以贫民窟与富人区相比,简直是有着云泥之别。


    那一年纽约的秋天似乎格外冷,天色暗沉,阴雨连绵,在贫民窟崎岖不平的路面上积起了不少水洼。


    衣衫褴褛的男孩儿身形瘦削,但单薄的上衣下面却鼓鼓囊囊地塞着一团东西,被几乎能看见骨头轮廓的双手牢牢护着。


    他踩着水坑一路狂奔,边跑边回头看,直到被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来的一只野猫绊倒——


    整个人向前扑去,重重地摔到了坑坑洼洼的巷道上,溅起了星星点点的水花。


    但是他一声都没有吭,只是挣扎着半撑起身子想要爬起来。


    然而下一瞬,却骤然被一只脚踩在了后背上,又被重重地按了回去。


    肋骨与冷硬的地面相撞,痛得钻心。


    他没忍住闷哼了一声,但那对尚还青涩的灰眼睛里却并没有任何惊慌或者恐惧,只有几近于漠然一般的平静,就好像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干系。


    那只脚在男孩儿瘦骨嶙峋的脊背上又碾了碾,抑制不住地透露出了一股得意。


    「狗杂种,你跑得还挺快。」


    「说,去白人区干什么去了,偷东西?」


    身后的少年嗤笑一声,终于挪开了脚,抬手一把揪住了男孩儿的后脖领,挨近了说道:


    「果然和你那个吉卜赛亲妈一样,是个天生的小偷。」


    「不过……」


    他话锋一转,尖刻的绿眼睛里透着点狡诈的光:


    「小贱种,你要是把东西分我们一点,我们今天说不定就放过……啊!」


    毫无防备的,男孩儿猛地别过头,张开嘴死死咬住了少年的小臂,锋利的犬齿蓦的嵌进了皮肉里,让人发出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他终于松了手,趁着这个空当,男孩儿一骨碌从少年身下爬了起来,抱着怀里的东西直直窜了出去,很快便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徒留身后的少年龇牙咧嘴地扶着渗着血丝的手臂,对着地面上啐了一口。


    「该死。」


    男孩儿沿着贫民窟崎岖的巷道一路七弯八绕,终于跑到了一幢摇摇欲坠的破烂木房前。


    身上单薄的衣服刚刚被水坑里的雨水打湿了,秋风一吹便冷得刺骨,但是男孩儿好像并不在意。


    他推开几乎已经有些腐朽的木门,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


    屋内跪坐在床边的女孩儿闻声回过了头,那对灰眼睛登时便亮了起来:“哥哥!”


    男孩儿的脸上一改方才的冰冷淡漠,唇角勾起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他关上房门,走到女孩儿身边,抬手温柔地揉了揉那乌黑色的长发:“嫣嫣。”


    “哥哥今天去哪里了?”


    男孩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转头望向床榻的方向:“妈妈今天怎么样了?”


    如果不是他说,可能都不会有人发现此时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极为瘦削的女人,身形几乎完全隐没在一条单薄的毛毯下,细看过去才能看出那一头同样是乌黑色的长发。


    不过色泽黯淡无光,显然主人的身体情况并不乐观。


    “今天还没醒过。”


    说到这个话题,秦嫣似乎就失落了下去。


    她抿了抿唇,似乎踌躇了一会儿,才终于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翻出来了几枚硬币,还有一小卷毛边的小面额美钞。


    她把钱捧到男孩儿面前,嗫嚅着说道:“药店还是不肯卖药给我们。”


    “……”


    “没事。”


    男孩儿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面色依旧平静如常,只是把钱塞进了裤子口袋里,然后顺着上衣下摆掏出了自己护了一路的东西。


    是他从白人区的垃圾站里翻出来的一些临期或者已经过期了的吃食。


    袋装三明治,几盒罐头和麦片。


    他把那对吃的全部推到了妹妹面前:“吃吧。”


    “我明天再去药店试一试。”


    听到这里,原本没什么情绪的宁柯却是眸色微滞。


    ……他在北美的读书的时候,似乎接触到的都是上层社会,还未曾想过,原来有一些对所谓血统的歧视是已经深深刻入这个民族骨子里的。


    “不过第二天我到底没这机会了。”


    秦煜平淡地说道:“因为那天晚上——我的母亲便去世了。”


    “又过了几年,我的妹妹也走了。是在学校的时候被几个白人小孩儿推下了五楼。”


    “校方甚至还想隐瞒这件事,没有叫救护车,直接把她丢到了隔壁的消防通道里,那天也下了雨。”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她,但是那时我没有能力也没钱去打官司,就只好把她抱走,埋在了一片河边的荒地里。”


    那对已经褪去了青涩的灰色瞳孔此时平静如水,就好像这是一段属于局外人的故事。


    也许,在十余年前,他埋葬的不仅仅是他的妹妹秦嫣,还是那个单纯的,对这个世界有过向往的少年的灵魂。


    “后来我被容廷收养,也找到了那几个小孩儿,把他们都杀了。”


    “他们甚至死前还哀求过我饶他们一命。”


    说到这里,他不禁嗤笑一声:“真是可笑,从前也没见他们饶过我妹妹。”


    昏暗的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寂静,宁柯半靠在床头,因为浑身没有力气,所以还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他的眉毛还蹙着,琥珀色的眼睛里神色不明。


    他也许已经早早过了会被故事打动的年纪,但是……


    他的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秦煜微微侧过头,对着宁柯微笑着:“我从没和谁说起过这段故事,但是今天,我很想讲给你听,honey。”


    他倾身上前,细细看着宁柯的脸,半晌才终于说道:“说这么多,我只是很想问你……”


    “我们明明是这么相像,都是被命运抛弃过的孤儿,为什么你比我要幸运得多?”


    “总是有人会爱你。”


    “……”


    宁柯缓慢地闭了一下眼睛,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别过头,垂着眼睫,一时说不出来一句话。


    然而下一瞬,他的下颌却蓦然被秦煜牢牢掐住掰了回去,直直地对上了那张冷淡的深邃面孔。


    宁柯猝然一惊,猛地抬手反握住秦煜的手腕,但即便他用力到指尖发颤,也没把秦煜推开。


    “干什么?”他咬着牙问道。


    “我知道你讨厌我,也许这段故事也不能让你动容,宁柯。”


    “但是,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亲爱的。”


    秦煜慢条斯理地说道。


    “什么?”


    听见这句话,即便是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宁柯还是怔了一下。


    秦煜不禁轻笑了一声:“还记得方磊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奇怪过,这样一个没有担当的懦弱男人,是怎么顶住我父亲的压迫没有销毁他亲手杀死他父亲的证据的?”


    “……”


    关于这件事,阿行之前也和他说过,其实他也奇怪过,但是总而言之这个结果是有利于他们的,他便也没太纠结。


    如今再次被秦煜提起这件事,宁柯微微蹙起了眉:“你……”


    “因为是我让他保留证据的,只为了有朝一日有机会能把我父亲供出去。”


    “我这几年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只想盼着他早点完蛋,当然了……”


    “也许我也会跟着完蛋,但是没关系,活着反正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吗?”


    “现在我唯一感兴趣的东西——是你啊,亲爱的。”


    宁柯挣扎的动作弱了下去,他眸色复杂地看着秦煜几乎是带着点笑意的灰色眸子,一时好像感觉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人性好像真的是种很复杂的东西,他好像从来都没看懂过。


    “……你疯了。”宁柯终于轻声说道。


    “是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秦煜笑着说道:“但是逃避不太有用呢亲爱的,我还是很想听一个你的答案。”


    在这一瞬间,宁柯的脑子里好像划过了很多东西。


    从前被父母辱骂贬损过的自己,被以为可以信任的朋友下药的自己,还有最后那个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的自己。


    最后,却是想起来了一对看着他时总是充满眷恋和爱意的黑亮眼睛。


    “……”


    “因为我还会爱人。”他终于轻声说道。


    第127章 127


    西京市国际机场。


    萨拉刚刚拖着行李箱出了机场的玻璃闸门, 行色匆匆,即便脚上还蹬着一双五厘米的高跟鞋也是一路小跑着的。


    她不同寻常的,银白色的头发在身后飘摆, 裙裾飞扬,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她几乎是一眼便看见了街边停着的一辆底盘颇高的牧马人, 越野的车型在一众家用轿车中十分显眼。


    她几乎是刚刚走到车边,后座的门便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第一眼看见的是一束火一般热烈的红玫瑰, 然后下一秒, 便在花束后面冒出来了段原的脸:“欢迎回西京,萨拉小姐。”


    “……”


    萨拉不觉翻了一个白眼, 绕开后门把行李箱甩上已经打开的后备箱, 又“砰”的一声关好, 便上了牧马人的后排。


    她顺手接过段原手里那捧玫瑰花, 看见驾驶座的谢行时终于急急开口说道:


    “我最近一直在西南出差,不过秘书部这边说秦煜这两天没有什么异常, 在公司的工作和日常生活都很正常。”


    谢行微微闭了下眼,抬手摩挲了一下自己脖颈上挂着的项链,这才说道:“和我预想的情况差不多。”


    “如此一来,他便不可能把哥哥带到很远的地方,要么是腾云的附近,要么……”


    他抿了下这一两天来几乎是滴水未进的干涩的唇角,这才哑声接着说道:“腾云有地下室之类的地方吗?”


    “有是有,但是……”


    “谢行,你就这么确定是他做的?他向来谨慎,做这种事就是相当于不给自己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一旦败露……那是要坐牢的。”


    “……我不懂疯子的想法, 我也不想懂,我只是想把我哥哥带回来。”谢行说道。


    “……”


    “萨拉小姐, 现在该是你做决定的时候了。”


    闻言,萨拉不觉攥紧了手里的花束,她沉默着,透过前排的后视镜看见了谢行的脸——


    那对漂亮的黑眼睛下面是明显的乌青色,下颌上也冒出来了一点胡茬。


    虽然如此的不修边幅并不会影响这张脸的俊美,但是还是不同于往常的狼狈和憔悴。


    ……拥有情感是人类最伟大之处。


    萨拉闭了下眼,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是在下定某种决心。


    几秒钟之后,她终于说道:“我知道了。”


    她抬手系好安全带:“走吧各位,现在最好别浪费时间了。”


    ——


    宁柯感觉他还是低估了自己肠胃的脆弱程度。


    上辈子身体还算得上是健康的时候,他是真的能做到千杯不醉。


    但是如今,他刚灌了几口威士忌就感觉胃里好像有烈火在烧,痛得钻心。


    秦煜关着他的这间房间明显是地下室,因为没有开窗户,前身可能是一间酒窖,因为现在也有一整面墙都是酒柜。


    里面都是一瓶瓶陈年的洋酒,不少看起来还很可能是从拍卖会上拍下来的,价值不菲。


    宁柯并没有被秦煜限制人身自由,至少还能在这个房间里随意走动。


    不过因为没有窗户和时钟的缘故,他对时间的概念便十分模糊。


    但是无论如何,宁柯都不是会轻易低头妥协的人,更不可能把自己的自由拱手让人——


    他需要尽快和外界取得联系。


    没有手机电脑,更没有网络,那这唯一的媒介,便只有秦煜上次和他说话时随口提过一句的他的私人医生。


    宁柯现在半跪在欧式的深色长绒地毯上,细白的手指用力撑着地面,拼命挨过腹部一浪高过一浪的剧痛。


    疼出的冷汗顺着优美脆弱的颈线滑了下去,甚至滴到了他的手背上。


    其实宁柯原本不是想故意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他只不过是想喝一点烈酒晕乎一会儿。


    但是显然,他被中药还有谢行做的饭菜精心调养了许久的肠胃受不得这么突然又剧烈的刺激。


    全身都痛到发颤,眼前一阵一阵得发黑,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宁柯知道这个房间里一定有微型监控,方便秦煜在工作的时候观察自己的动向。


    这还是宁柯头一次希望他能快点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但是……即便到了如此地步,宁柯也觉得自己不会后悔。


    上一世时,他是会为了灵魂的解脱而毅然决然跳江的人。


    到了如今这个世界,他也不会是轻易束手就擒,等着别人来拯救自己的人。


    况且,现在外面肯定还有一只小狗急到发疯。


    就在他眼前一片漆黑,快要彻底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毯上的时候。


    不远处骤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板被“砰”的一声撞开:


    “宁柯!”


    ——


    “腾云的地下一层我去的次数不多,那里是尖端科技研发中心,主攻的方向是生物医药,都是些腾云还没有面世也不成熟的新技术。”


    “不过……”


    萨拉说到这里便蹙了蹙眉,从自己的斜挎包里翻出了个没拆封的口罩递到了谢行手里。


    此时谢行已经把车开到了腾云集团大门对面的停车场里,萨拉坐到了副驾驶上和他说话。


    “我在公司里的权限比秦煜和其他董事要低一级,所以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带你们进去。”


    “……没关系。”


    谢行接过萨拉递过来的口罩,拆开包装袋,把口罩戴到脸上,遮去了那张十分显眼的俊美面孔,只露出了一对冲击力很强的漂亮黑眼睛。


    “先进去再说。”他在口罩的遮挡下闷声说道。


    谢行说到这里,又转过身去和正坐在后排的段原说道:


    “段原哥,我和萨拉小姐进去就好,麻烦段原哥在这里等一会,如果……”


    他吸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如果我们太久没出来,段原哥就帮我们报警吧。”


    五分钟之后,萨拉带着谢行踏进了腾云的大门。


    谢行在媒体上出现的次数不算多,再加上现在脸上还戴上了个口罩,所以没有人认出他。


    只是有些员工在和萨拉打过招呼之后会好奇地瞥他一眼,不过也没有多问,似乎只当他是萨拉的一位客人。


    谢行沉默着跟在萨拉身后,一路走到了私人电梯口。


    萨拉用自己的指纹开了电梯门,两人一起下到了地下一层。


    饶是谢行一向对于腾云都没有什么好印象,此时也不觉猝然一惊。


    和他预想中昏暗神秘的模样不同,这里赫然是一座宽敞明亮的研发中心。


    走廊两侧都是装有单面磨砂玻璃的实验室,不时能看见人影晃动。


    但是萨拉并没有在任何一间实验室门前驻留,而是带着人径直向里走。


    “前面还有一道门,也是指纹识别,那里是腾云隐密性最好的地方,连我也没去过。”


    “我们的父亲信一些华国的风水,所以在国外的时候,他在拍卖会上拍下过不少华国的宝贝,我们来西京的时候坐私人飞机一起带了过来。”


    “现在应该都放在那里,如果秦煜想在腾云藏人,那就只能在那里了。”


    闻言,谢行没忍住撇了撇嘴,容廷做过那么多丧心病狂的龌龊事,没想到居然还是个信风水的。


    真是可笑。


    “但是问题也同样出在这里。”萨拉不觉有些忧心地说道。


    “因为我没来过,所以我不知道我的权限可不可以……”


    萨拉边说边带着谢行转过走廊转角,然而下一瞬,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哦,萨拉小姐,很高兴见到你,迷人的姑娘。」


    面前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白人男性,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但是头发却已经秃了一半,鼻梁上架着眼睛,说着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看见萨拉的时候便友好地笑了。


    萨拉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连忙颔首:「上午好,亚当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啊,今早容先生想要托我在这里看一下,我就顺便多逛了逛。萨拉小姐怎么也来了?还有,这位是……」


    他询问地望向了萨拉身后的谢行,隔着口罩,他便只能看见那一对黑亮的眼睛。


    不过显然也不是熟悉的面孔。


    「这位是……一位想要和我们合作的朋友,也是主攻医药方面,我便带他随便走走。」


    萨拉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别人,绞尽脑汁才想出来了一个理由。


    但是这个叫亚当的男人好像也没起什么疑心,和萨拉随意寒暄了几句就打算离开了。


    毕竟萨拉好歹也算容廷的养女,在公司里这点自由还是有的。


    在此期间,谢行一直沉默着站在萨拉身后,但是大脑却在无声地高速运转。


    这男人和容廷认识,还能被托付来这种地方……


    他地位不低。


    此时,男人终于和萨拉道了别,抬步打算离开。


    萨拉终于为摆脱掉他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下一瞬,她突然眼前一黑——


    “啪”的一身,是谢行敏捷地从后面一手刀劈到了男人的后颈上,没有丝毫防备的,他一头就栽到了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面上。


    萨拉:……Σ(⊙▽⊙”a


    “你,你你你……你在干什么?!”


    她还没从英语完全地转变到汉语,如今又被谢行这一下吓了一跳,语调都变得有些古怪。


    谢行垂眸看着晕在地上的男人,无声地甩了甩手——


    这才几乎是有些无辜地说道:“萨拉小姐不是怕自己的权限不够吗?这样不就可以了。”


    萨拉:……果然,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第128章 128


    宁柯再醒过来的时候, 又重新回到了床上躺着。


    整个人被塞在严严实实的被褥里,腹部原本火烧一般的灼痛也消退了,转而还暖融融的, 好像是被谁放了一个热水袋。


    他眨了眨眼,便看见自己的右手露在被子外面, 正输着液。


    蓦的,从旁边又探过来一个脑袋:「你好, 先生。」


    宁柯被吓了一跳, 这才看清这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戴着医用口罩, 穿着白大褂, 手上还有医用手套。


    ……是秦煜的那个医生。


    「你好。」宁柯应道, 也许是因为睡的时间有点久, 说话时的声音有些沙哑。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


    「好的, 我先听一下您的心跳,您躺着就好。」


    他从脖颈里扯出听诊器戴到耳朵上,倾身向前掀开了一点宁柯身上的被子,开始解他衬衫的纽扣。


    宁柯没有反抗,但是视线却是落到了这名外国医生的白大褂口袋里。


    因为两人的姿势,宁柯能十分清楚地看见口袋里正装着一部手机。


    不是智能机,而是一部卫星电话。


    ……正如他之前所料,跟着秦煜身边的人,用无论在哪里都能进行通讯的卫星电话的概率比智能机要多得多。


    同样的,这也是他的机会。


    宁柯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做过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连呼吸的力度都放轻了, 左手慢慢挪出被子里,悄无声息地探进了男人敞开的口袋里。


    此时那名医生刚刚解开宁柯身上衬衫的头两粒扣子,正要把听诊器放到他的心口。


    他大概知道秦总对这位先生的心思,所以动作间一直十分小心,让自己不直接接触到他的皮肤。


    也许是因为太过专注,他并没有发现宁柯的动作。


    冰凉的金属乍一接触到皮肤,便冻得宁柯打了一个激灵。


    但是也就是趁着这个动作,宁柯十分灵活地顺势把刚刚摸到一个边角的手机抖落进了衬衫袖口里,带着它一起缩回了被子下面。


    医生听了一会儿便收了听诊器:「没什么问题,不过最近先生还是不要再喝酒了。」


    他把听诊器重新收好放进了医药箱里,又拿出来了一盒药:「这个药饭后吃一片,每天三次。」


    宁柯微微侧过头,对着他笑了一下:「好。」


    医生拿着药盒的手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他知道自家秦总这位客人相貌出众,但是这几天和他接触的时候他都处于神智不太清醒的状态。


    闭着眼睛的时候,在医生眼里和其他病人便没什么两样。


    但是清醒了之后,他终于算是明白了秦总为什么会对这位先生上心。


    不同于他在北美时遇见过的各种眉眼深邃的帅哥美女。


    这位青年的长相似乎并不能单纯用英俊或者柔美来形容。


    汉语词汇匮乏的他最后也就憋出来了一句漂亮。


    因为几个小时前刚刚犯了急性肠胃炎,所以这位青年面色还有些许苍白,但是却衬得那精致漂亮的眉眼显出一股脆弱的昳丽美感来。


    清瘦的身形半靠在床头,被被子掩着,唯有敞开的衬衫领口暴。露出了下面玉一般的薄白肌肤。


    浅淡地笑起来的时候,便更显明媚温和。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华国美人吗?


    在精致的五官面孔下还隐藏着另外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记得好像叫……气质?


    他好像确实应该跟着秦总多学几句华国话。


    几秒钟之后,这名医生好像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床上的美人发了太久的呆。


    但是即便是这样失礼的举动,面前的青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


    桃花眼弯着,温柔脆弱却又潋滟生光。


    医生赶忙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别过了头,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起自己散落在桌面上的温度计、酒精棉球和医用胶布。


    把这些东西都胡乱塞进医药箱里之后,他便匆匆忙忙和宁柯道了个别,拎起箱子冲出了隔间,然后便伴随着“砰”的一下重重的关门声。


    直到这时,宁柯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把刚刚堆到腰际的被子重新扯了上来,也一起盖住了自己正握着手机的左手。


    他不知道监控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秦煜知不知道自己偷了部手机的事,但是多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


    在被子的遮掩下,宁柯开始尽可能快地熟悉起这部手机的按键和界面设置。


    卫星电话在国内并不算常见,宁柯也是上辈子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才了解过,如今骤然拿到,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摸索。


    然而他刚刚点开短信界面,隔间外便又传来了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的声音。


    宁柯的心脏倏然一滞。


    就在他把手机重新在被子下藏好的几秒钟之后,秦煜单手揣着西装裤口袋,不紧不慢地踱到了宁柯的床边。


    他还穿着工作场合的制式西装,外套敞着,露出来了里面雪白的衬衫,像是刚才办公室里赶过来。


    灰色的瞳孔里神色不明,只是垂眼看着他。


    即便在如此沉默凝重的氛围下,宁柯面上也依旧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起伏。


    只是刚刚面对医生时脸上装出来的温柔笑意已经落了下去,重新变得平淡而冷漠。


    但是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宁柯的指尖还在手机按键上跳动,正在飞快编辑一条报警短信。


    所幸被子足够厚,细微的按键声音并不明显。


    作为一个能够在斯坦福连跳几级的学生而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足够强大的想象能力并不算罕见,所以宁柯就算是凭刚刚的记忆盲打也不成问题。


    而这段时间以来,通过秦煜身上的细枝末节,他也大致猜出了自己应该是正处于腾云或者腾云附近的位置。


    但是后者概率不大,毕竟宁柯还在酒柜里看见了瓶极为昂贵的鸣鹰葡萄酒。


    秦煜不太可能费心在腾云之外的另一个地方挖一个地下室来装这些矜贵的洋酒。


    秦煜微微俯下身,看着宁柯那对平淡的琥珀色眼睛,半晌才终于开口说道:


    “宁柯,你就算想从这里离开,也没必要糟践自己的身体。”


    “……”


    宁柯掀起眼帘,嗓音如常地说道:“我没想糟践。”


    “是吗?”秦煜轻声说道。


    宁柯努力维持着自己脸上的平静,但是手下却依旧不停,这部手机的默认输入法是英语,这倒还方便了他,只需要打拼音就好了。


    然而下一瞬,秦煜却突然倾身向前,单膝压上了床垫,整个人一下就和宁柯拉近了。


    宁柯的手指一下便僵住了。


    如此近的距离,他并不能保证秦煜就一定听不见自己敲按键的声音。


    秦煜微微歪了下头,灰色的瞳孔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温雅美人,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那不如宁总先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


    他知道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宁柯并没有多么慌,既然秦煜已经知道了,那他还藏藏掖掖的做什么呢?


    一不做二不休,宁柯直接打下了最后一组拼音,发送了之后就按了home键。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宁柯面色不变,淡声问道。


    “你刚动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秦煜面上依旧笑着,手指却是已经探进了被子里,不容置喙地把那部正被宁柯松松握着的手机抽了出来。


    他把那部卫星电话举到自己面前,看见屏幕显示停留在主页面,便没多说什么,转而把它揣进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口袋里。


    做完这些,秦煜便准备翻身下床,然而他刚刚转过头,身后却突然起了一阵劲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宁柯的双臂便已经从后面死死勒住了秦煜的脖颈。


    他竟是直接扯开了输液用的针头,暗红色的静脉血几乎是立刻便呲了出来,溅到了两人的下颌上。


    手背生疼,薄白的皮肤因为回血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泛青,但是即便如此,宁柯也依旧没有撒手。


    其实就算是宁柯身体健康的时候,他的力气也比不上秦煜,只能借用一些技巧和出其不意的速度。


    趁着秦煜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宁柯又用力勒了一下,接着柔韧的腰身整个人旋身一扭,带着人一起摔到了松软的床垫上。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秦煜回神的速度要比他预料的快得多。


    借着力量的优势,秦煜抬手掐着宁柯的腰,把人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宁柯顺势滚下床,两人一同砸到了床下的地毯上。


    虽然有地毯的缓冲,但是宁柯清瘦的脊背还是被撞得生疼。


    宁柯倒抽了一口气,但是手上依旧没有松力,虽然相比于混血的秦煜,他的体型要更纤细一些,但是成年男性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勒得秦煜都开始有点喘不上气。


    他张开嘴有些剧烈地喘。息着,同时用力掐着宁柯的小臂,指甲都嵌进了那白皙的皮肉里,露出了极为显眼的深红印记。


    秦煜终于得以在宁柯的桎梏下艰难地转过身,也挣扎着抬手按住了宁柯脆弱的脖颈。


    在一片混乱之中,秦煜咬着牙说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点?”


    因为被勒着咽喉,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但依旧难掩凶戾,灰色的瞳孔深处却又带着点难言的伤痛。


    窒息感一瞬间涌了上来,让宁柯剧烈地呛咳了一下,泪水溢出了眼角,但是那对漂亮的桃花眼此时却是充满了决绝和冰冷的漠然。


    秦煜分明是见过这双眼睛像自己期待中一样温柔又和煦的,只不过……对象不是他而已。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宁柯终于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受益于体型的差距,他在秦煜的身下成功地曲起了腿,腿根一用力,膝盖便重重地撞上了秦煜脆弱的小腹。


    身上的男人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带着按在宁柯脖子上的手指都骤然卸了力。


    趁着这个空当,宁柯用小腿猛地别住了秦煜的腿,猝然发力便把人掀到了自己身下。


    两人的位置骤然翻转,宁柯抬手一把揪住了秦煜的衬衫领口,把男人的上半身都提了起来,重重撞向了身后的纯木质床头柜。


    “砰”的一声响,秦煜感觉自己后脑被撞得生疼,眼前也开始一阵阵的发花,视线模糊发黑,晕得人想吐。


    ……宁柯不是还在生病吗?到底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宁柯的胃确实还在一阵一阵的抽痛,但是两辈子刻在灵魂里的倔强让他从来都不肯轻易低头。


    他从来都不会等着被别人拯救,因为他会自己拯救自己。


    况且……现在外面肯定还有一只小狗在慌慌张张地找他。


    被人惦念,有所牵挂,从来都不是什么软肋。


    想到这里,宁柯忍着胃部和手上背上的灼痛,又咬着牙双手扯起了秦煜的衣领,想按着人再撞一次。


    然而下一秒,伴随着一阵呲呲的锯锁的声音,然后“哐当”一声巨响,门板却是又被重重地撞开了。


    “里面的人举起手!不要伤害人……”


    手里还握着手qiang的警察声音骤然弱了下去。


    宁柯几乎是有些错愕地别过头——


    只见房间门口此时至少挤了一打刑警,好几把手qiang乌黑的qiang口都对着地上还有点晕乎的秦煜。


    但即便是如此嘈杂混乱的情况之下,宁柯还是一眼便看见了被推到人群边缘的谢行。


    琥珀色的瞳孔对上了黑色的,明明可能只分开了两天的时间,此时想起来,却已经恍如隔世。


    ……阿行好像瘦了,看起来像只流浪小狗。


    这几乎是宁柯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因为下一秒,一阵剧烈的灼痛便又重新从胃里翻涌了上来——


    疼得他眼前发黑,身子一晃便一头从秦煜身上栽了下去。


    周围本来静默的氛围登时又喧闹起来,宁柯虽然意识不清,但是听觉尚在:


    “宁先生!”


    “医生呢?刚才不是跟在后面吗!”


    “快快快,让一下!”


    “担架在后面呢!”


    以及那极为焦躁清晰的一句:“哥哥!”


    ……真好啊,他的小狗,总是能找到他。


    第129章 129


    “段原哥没有等我们进腾云很久就报了警, 大概只有十几二十分钟吧。”


    “腾云集团街道对面就是西京中心区警局,出警速度很快。”


    “尤其后来哥哥还发了条短信,警方的技术部门现在很先进, 定位ip地址很快,就算在小范围区域也可能只有几米的误差。”


    “总而言之……哥哥没事就好。”


    谢行闷声说完, 越发握紧了宁柯的手腕,举到自己唇边细密虔诚地吻着那还有点苍白的指尖, 眼圈还带着没有完全褪下去的绯红。


    现在他们是在西京市第一人民医院, 昨天宁柯晕过去之后便直接被救护车拉到了急诊大楼。


    因为腾云集团的地理位置优越,全程可能都用不了十分钟。


    谢行一路都跟着宁柯的担架, 直到到了急诊室门口才被好几个护士硬生生拦了下来, 没让人接着向里冲。


    这么大的事自然不可能瞒着谢明珏, 二十多分钟之后他便也叫司机一路飙车飚到了医院。


    他急急地冲进急诊大厅, 看见谢行红着眼眶蹲在急诊室门口,就差扒着大门哭的时候差点一下子被吓得厥过去。


    不过后来, 即便是谢行没有心情说前因后果,段原和之后赶过来的段瑶也一左一右把谢明珏安抚好了。


    所幸宁柯伤得并不算重,身上只是轻度的软组织挫伤,有些胃出血,突然昏厥是因为神经紧张引起的。


    一个多小时之后便被挂着吊瓶推出了急诊室,转到了单人的普通病房。


    后来宁柯中途醒过一次,那时他的病床边挨挨挤挤站了不少人,段原,段瑶,宋洋还有萨拉。


    但是他第一眼看见的, 还是好像已经哭过了一场的谢行。


    苍白脆弱的美人脸上还扣着氧气面罩,说不了话, 只能挣扎着向可怜又狼狈的小狗笑了一下。


    之后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宁柯这两天一直神经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又被胃疼折腾了很久,这一觉便睡得格外长。


    所幸到了第二天中午,可能是因为还挂念着一只小狗,宁柯终于在谢行想要大闹主治医生办公室之前醒了过来。


    这便出现了刚才那一幕。


    宁柯睡了太久,需要及时补充营养,但是又不能吃太难以消化的食物。


    所以今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谢行便借了医院楼下早餐店的灶台熬加了南瓜的小米粥,守着锅熬了好几个小时。


    后来宁柯一直没醒,这粥便又端回了灶台热了几次,保证他醒的时候温度是最合适的。


    不过他的胃口并不算好,被谢行一勺一勺喂了一小碗便吃不下了。


    宁柯的右手还因为昨天太过剧烈地扯下了针头而青紫一片,现下还被纱布缠着。


    所以谢行握着的是他今早刚刚拔了输液针头的左手。


    薄白的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布,几乎能透过那略有些苍白的皮肤看见青色的血管。


    谢行像捧着个易碎的琉璃一样圈着那清瘦的手腕,连落在细白手指上的吻都是温柔灼烫的,生怕让人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宁柯不觉有些想笑,但是心里却又抑制不住的心疼。


    谢行看上去的模样好像是自从自己失踪之后就没有好好地收拾过自己,头发只是洗过之后草草梳了几下,好几缕发丝都还乱七八糟的在头顶翘着。


    刘海凌乱,眼下的乌青明显,下颌上还有细微的胡茬。


    但是放在谢行这张脸上却属实算不上难看,相反,还添了点随性的帅气。


    然而反观自己,即便睡了差不多一天,身上也是干净清爽的,显然是被照顾得格外精细。


    宁柯不觉笑了一下,但是落在谢行眼里还是有几分强撑的虚弱。


    他哑声问道:“其他人呢?”


    “段原哥和谢叔都在警局跟进案件的进展,刚才我和他们说了哥哥醒了的事,可能一会儿会和警察一起回来给哥哥做笔录。”


    “段瑶……在陪萨拉。”


    说到这里,两人之间原本温馨的氛围不约而同的凝滞了一瞬。


    宁柯是突然感到有些惆怅,虽然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秦煜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但是……


    可恨之人又必有可怜之处。


    也许在那姑娘心里,她对于秦煜的感情要比自己和其他人更加复杂。


    一起相伴走过十余年的岁月,那并不是一朝的爱恨就能抵消掉的。


    谢行却是又不觉回想起来了自己昨天在门锁被锯开之后,看见哥哥的第一眼。


    身形清瘦的青年跨坐在秦煜的腰上,双手死死地揪着男人的衬衫领口,也许是因为太过用力,纽扣都绷开了几颗,散落在脚边的地毯上。


    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有些错愕地回头,但是漂亮的桃花眼里还残留着没有完全褪去的狠厉。


    细白的下颌,紧绷着的手背和小臂,还有雪白的衬衫上,全都是淋漓的鲜血。


    那一瞬间,便让谢行的大脑“嗡”的一声响。


    这样的感受,他此生都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谢行的眼眶好像变得更红了,看的宁柯不觉一愣:“阿行?”


    闻声,谢行终于没忍住哼唧了一声,俯下身去蹭宁柯的侧脸,嗓音里还带着点沙哑:“哥哥以后能别这么吓我了吗?”


    “我真的不想……”


    不想你离开我。


    谢行没有说出后半句话,但是宁柯却莫名听懂了。


    他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拱在自己颈侧的大犬的头,温声安抚道:“不会了。”


    “真的吗?”


    谢行抬起头,那对黑曜石一般的漂亮眼睛闪着灼热的光,里面透着明显的期待与渴盼。


    其实宁柯从来都不是喜欢把自己说过的话重复第二遍的人,但是对待爱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他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捏起了谢行的下颌,倾身在那高挺的鼻梁上吻了一下:


    “当然,以后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听见宁柯的话,谢行先是愣了一下,转瞬心里便涌上来一阵狂喜,身后无形的尾巴开始疯狂摇摆。


    他重新低下头,黏黏糊糊地去吻宁柯那露在病号服外面的漂亮颈线:


    “哥哥,我……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听见谢行语气中明显的踌躇,宁柯微微挑了挑眉梢:“什么?”


    谢行退开了一点距离,专注地看了一会儿那双漂亮清透的琥珀色眼睛。


    转而便撑起身子,半跪到了宁柯的床头,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来了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的小盒子。


    宁柯的瞳孔不自觉地缩了一下,他好像突然有点模糊地意识到,谢行到底是要说什么。


    “我知道这个场合不太正式,以后一定补给哥哥一个更好的,但是,但是我现在就想……”


    谢行并不擅长说什么太过浪漫的话,话头停在这里便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转而低头把戒指盒打开,双手捧到了宁柯的面前,双眼一如平常一样炽热眷恋:


    “哥哥愿意要它吗?”


    宁柯半倚在松软的枕头上垂下眼,只见戒指盒里的黑色天鹅绒内衬上,赫然是两枚闪闪发亮的戒指。


    戒环由两股相互交缠的树木枝叶组成,叶片都镶嵌着细小的钻石,其中一枚还嵌着颗纯净的矢车菊蓝宝石。


    “我找段瑶教我画了设计图,然后送到瑞典定制的,原本想再等一等,但是……”


    在出了前几天这么一档子事情之后,谢行突然就不想再等了。


    他想要这只自由的飞鸟为了自己而停留,想要自己能够成为和他相伴一生的那个唯一的爱人。


    一天也不想拖,一秒也不想等。


    “哥哥,我真的很爱你。”


    病房的电视原本是开着的,正在播放午间新闻,但是此时此刻,宁柯突然便好像听不清主持人的声音了。


    他垂眸看着那两枚戒指,良久都没有说话。


    一分一秒都好像被延伸得无比漫长,就在谢行都开始瑟缩的时候,宁柯却突然动了。


    他伸出自己手背上还贴着两条医用胶布,但是依旧匀停漂亮至极的左手,对着谢行晃了晃:


    “我是不是还从没和你说过,我也很爱你,阿行。”


    谢行的大脑一时一片空白,就好像被一个馅饼当头砸傻了一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他颤着手指把那枚嵌了蓝宝石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到了宁柯的左手无名指。


    璀璨的钻石在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跳动的光斑几乎晃花了谢行的眼睛。


    直到宁柯也半撑起身,一手握着谢行的手,另一只手则拿过盒子里的另一枚戒指戴到了相同的位置——


    傻兮兮的小狗好像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谢行唇边的笑容终于再也压不住,他重新直起身,没有任何犹豫地吻上了那还有点苍白的柔软唇瓣。


    这次的吻相当温柔,但又格外急切,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欣喜若狂,以致于最后又逐渐刹不住车,吻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宁柯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差不多一分钟之后就开始招架不住。


    但是他又不忍心拒绝,还戴着医院手环的手攀上了谢行宽厚的脊背,轻颤着安抚他,却又让人想更过分地欺负。


    也不知吻了多久,病房门口却突然响起来了一声巨响,像是一大摞文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宁柯被吓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他下意识别开脸,两人一起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只见谢明珏正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就好像被谁当头敲了一棒。


    而他的身后,段原正装模作样地看着头顶的门框,半晌才矫揉做作地咳嗽了一声:


    “今天天气真不错哈。”


    第130章 130


    谢明珏和段原是和警察一起回来做笔录的, 顺便还带了最近宋洋没处理完的公司文件,打算让谢行帮忙看看。


    谁能想到推开门会看见这一幕呢?!


    这对一个中老年人来说真的友好吗,啊?!


    他哆嗦着找护士要了一粒降血压的药, 才终于缓过气来。


    这天下午,谢行在陪着宁柯做笔录, 谢明珏就搬了一把凳子坐在一边神游天外。


    其实他并不是什么老古董,之前在国外的时候见过不少同性恋人, 甚至玩得更花, 在街上就能直接亲起来。


    而且他也算知道自己这两个儿子的性格,虽然外表看起来都是温和有礼, 但是内里都是拒人千里之外。


    他家又没有皇位需要继承, 公司就更不用担心了, 全国包括全世界的分公司里都有不少优秀的谢家旁支。


    与其为了完成所谓成家立业的义务, 倒还不如在年轻的时候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他和严姝不也是这样吗?


    这么想起来,好像这事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而且看着阿行黏他哥的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甚至连对戒都戴上了,应该也不是闹着玩。


    但是……小宁一看就是要被欺负的那个吧!


    而且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的!


    等到了傍晚,宁柯的笔录终于做完的时候,谢明珏好像终于勉强接受了自己两个儿子真的谈起来了的事实。


    这时早早就出去避风头的段原也带着晚饭回来了,是在百味轩订的五菜一汤,但是给宁柯的只有一份蔬菜粥。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阿宁。”


    段原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和谢明珏并排坐在病床另一边:


    “医生说了,你现在只能吃这些。”


    “想吃别的等你好了让你男朋友给你做。”


    谢明珏:“……”


    他扭头瞪着段原:“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


    段原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不小心说秃噜了嘴。


    他又造作地咳嗽了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去年吧。”


    谢明珏:……好啊好啊, 都瞒着他!


    顶着老父亲略带责备的眼神,宁柯歉意地笑了笑, 转而去问段原:


    “警局那边怎么样了?”


    闻言,段原刚刚为了应付谢明珏而装出来的一副清澈又愚蠢的模样便收了起来:


    “现在证据确凿,警方已经开始对腾云进行搜查,在秦煜的办公室搜到了手qiang和子弹,至于地下室那些容廷拍下来的文物,估计也要充公给西京市博物馆。”


    “虽然他国籍是美国人,但是在华国从商自然还是要遵守华国的法律。”


    “现在他还待在拘留所,要等和北美的警局协商之后移交过去。”


    “……”


    宁柯若有所思地给自己舀了一勺粥,接着抬眼问道:“萨拉呢?”


    段原的眼神凝滞了一瞬,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难为你还能惦记她,阿宁。”


    “她没事,况且她还算是个证人,检举有功。”


    “不过……”


    段原顿了顿,才终于又有些困惑地说道:“秦煜现在交代的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和萨拉没什么直接关系。”


    “可能连警察都有点奇怪,秦煜和萨拉之间明明已经算是最亲密的关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煜故意撇清的关系,但是他怎么会那么好心呢?”


    听见段原的话,宁柯不觉沉默了一瞬,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也许秦煜的那段少年时代的故事,现在除了秦煜之外,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些遗憾,那些痛苦,也许就这么彻底消散在岁月的风里,他也不会再对任何人说起了。


    而萨拉,在秦煜的眼里绝不仅仅是容廷的另一个养女,也是他在年少时的身不由己吧。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他最后说道。


    听见宁柯的话,段原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他又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却蓦的振了一下。


    他翻出手机看了一眼,便挑了挑眉梢站起身:“我先去瑶瑶那边了,萨拉有点事想问我。”


    和几人打了招呼,段原便出了病房,悄无声息地带上了房门。


    一时之间,病房里就只剩下了谢家的三个男人。


    宁柯叹了口气,安抚似地拍了拍谢行握着他的手,转头看向谢明珏说道:


    “爸,现在只有我们自家人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这也不是阿行一个人……”


    然而宁柯的话还没有说完,谢行直接接过了他的话头:“谢叔,你要怪就怪我,都是我逼哥哥的。”


    “但是让我们分开绝不可能……”


    宁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用力捏了下谢行的手腕。


    傻小狗,怎么还开始火上浇油了呢?


    “停停停!”


    谢明珏连忙摆手:“别把我想那么坏,我又不是什么喜欢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


    “你们俩反正也不是亲兄弟,阿行的名字还是跟着姝姝一起在另一个户口本上,你们俩想谈就谈,就是……”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看向还保持着全身紧绷,好像一旦谢明珏说出要拆散他们俩的话就要直接离家出走的谢行:


    “你妈妈那边,我会慢慢和她说的,不然我怕她身体受不了。”


    闻言,谢行终于松了口气,低头摩挲了下宁柯细白的手指:“好,谢谢您。”


    ……


    因为宁柯的伤算不上重,所以在医院挂了两天吊瓶,等胃功能稳定了之后就可以直接出院回家修养了。


    他和谢行一起回了四季湾,等到推开家门,看见熟悉的客厅时,宁柯才恍惚间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宁柯把外套挂到门口的衣帽架上,换了拖鞋就向浴室走去:“我去泡个澡。”


    在医院的这几天他因为做了几项皮试检查,淋浴也不能冲,就只能用热毛巾擦一擦,宁柯实在是很想念他的按摩浴缸,还有各种味道的浴球了。


    然而没等宁柯走出几步,谢行就从后面一把揽过了他的腰,把人直接面对面像抱小孩儿一样抱了起来:


    “哥哥手上绷带还没拆呢,我给哥哥洗。”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根本没注意到宁柯莹白的耳廓腾的一下便红了。


    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好像也没有超出接吻和牵手之外的更亲密的举动,更别说同处一间浴室了。


    他知道阿行经常忍得难受,但是阿行从没说过,自己也就没有主动提。


    但是今天,阿行要是真想做什么,他估计也不会拒绝。


    宁柯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捏了一下谢行的耳垂,低头凑到他耳边,耳语了一句:“只洗澡吗?”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面前的小狗好像体温都突然升高了一度。


    谢行抱着那住了几天院好像更清瘦了一点的美人站在原地,在宁柯看不见的地方,黑曜石般的漂亮眸子里神色沉郁了一分。


    宁柯只感觉自己的腰被勒得更紧了,而下一瞬,谢行就抱着人一脚踢开了卧室门,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将近一个小时之后,宁柯其实就有点后悔了,他被谢行用松软厚实的浴巾裹着横抱着出了香气氤氲的浴室。


    全身都没有力气,被水汽蒸成了淡淡的粉白色,从浴巾里探出来的一截纤细的小腿白得晃眼。


    谢行的脚步肉眼可见得急切,一路抱着人进了宁柯的主卧,直到把人抱到床上,整个人都覆在了宁柯身上,才终于呼出一口热气。


    他垂下头,温柔却又灼烫地吻了一下身下美人明显有些紧张的桃花眼,嗓音有些压抑了很久的喑哑:


    “哥哥真愿意吗?就算不想也没关系的。”


    宁柯感觉自己全身都有点烧得慌,但又不想让这只小狗白高兴一场。


    他抬手拢了下浴巾,稳了稳心神便抬起腿,轻轻地蹭了一下谢行的腰,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那腰间的肌肉霎时便绷紧了。


    被浴室里的热气晕出一抹绯红的桃花眼眨了眨,几乎是蛊惑般问道:“你不想吗?”


    “……”


    身上青年的体温好像更灼热了,似乎能把他烧化。


    谢行目光沉沉地看着身下明明难掩紧张,但依旧执着地不肯拒绝的昳丽美人,最后终于是没忍住。


    他垂下头,虔诚却又略带凶狠地吻了上去。


    ——


    两个小时之后,宁柯是彻底后悔了。


    他纤薄的腰下垫着枕头,但是全身依旧软得要命,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好越发攥紧了床单。


    宁柯的体力本来就不算好,更别说还是刚出院。


    所以其实没过多久的时候,他就已经昏沉沉地晕过去了一次,但是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处境还是没有变。


    ……这小孩儿一天天的,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些使不完的牛劲。


    他又发了一会儿呆,恍惚地抬眼盯着晃动的天花板,只觉得是实在要受不了了,不能再这么纵容事态发展下去,才想起来去求饶。


    但是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要命,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倒更像是不自觉的撩拨。


    青年动作停滞了一瞬,转而,那呼吸便更灼热了。


    没多久之后,宁柯就又变得不太清醒了。


    也不知迷迷糊糊地过了多久,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谢行已经抱着他去浴室洗过第二次澡,又重新把人塞到了温暖的被子里。


    床单也被换过,散发着洗衣液的清新味道。


    刚刚吃饱喝足过的青年在他身后牢牢环抱着他绵软的腰,还在时不时地啄吻他的耳后。


    宁柯终于还是没忍住,手肘向后怨愤般地撞了下谢行的胳膊。


    青年半点都没有在意,只是把怀里的美人搂得更紧了一点,然后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哥哥,我好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