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


    不过这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 股东们似乎并不想任由宁柯沉默着降低存在感,又或者逃避他们的问题,开始七嘴八舌地试图逼迫他做决定。


    “小宁, 你别不说话啊,早点做个决定我们也好早点散会。”


    “就是出一点钱的问题嘛, 小宁你犹豫什么?到时候耽误了工期,政府那边我们可没办法交代。”


    “就是啊, 当年谢董在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过这种事。”


    还有人并不算低声说的一句:“他是养子啊, 又不是谢董亲生的不是吗?”


    在这一片嘈杂声中,宋洋依旧听见了这句话, 他下意识扭过头去看身旁的宁柯。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 宁总面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纤长的睫毛垂着, 鸦羽般浓黑的颜色在那张略有些苍白的美人面上显得格外浓墨重彩。


    他依旧垂眼看着面前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细白的手指间转着钢笔,好像面前的这一场热闹和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是即便宁柯不甚在意, 宋洋都感觉自己一点都忍不了。


    更别说宁总今天身上还萦绕着点大病初愈的脆弱感,就像一盏刚被粘起来的美人灯,几乎是个人看一眼都会心生怜惜,这帮人怎么好意思欺负他?


    这群股东平时并不会管公司的任何事务,十几个人都靠宁总一个人养着,每天就是躺家里等分红。


    不体谅人也就罢了,明明对项目的事都一知半解,还要故作姿态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按理来讲,宋洋自己身为一个和董事会无关的打工人,是不应该也不合适掺和进来的。


    但是他和宁柯共事这么久, 已经不像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了。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宋洋刚想发作, 来一个十分帅气地拍案而起,但是他刚想起身,会议室的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门板咣当一下撞到了会议室的墙壁上又弹开,两声巨响就像惊雷一般,让房间里原本吵吵嚷嚷的人群一下就静默了下来。


    好像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鸡。


    几人回头去看房门口,站在那里的赫然就是他们差不多一年没见的谢行。


    宁柯垂着的睫毛颤了颤,也掀起眼帘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四季湾里谢行的卧室里有他的衣柜,但是宁柯今天早上的时候太过心烦意乱,也不怎么想看谢行,所以压根没注意到他穿的什么衣服。


    将近一米九的青年长身玉立,头顶都快要抵到门框了,穿着深灰色的高领羊绒毛衣,黑色的长款呢子大衣衬出了宽阔又肌肉结实的肩背。


    但那肌肉并不夸张,呢子大衣的腰带束出了一把极为漂亮的腰线,和他少年时一样劲瘦挺拔。


    而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的眉眼相比于一年前更加凌厉深沉,原本脸上的那些属于少年人的青涩已经完全褪去,只剩下了攻击力十足的成年男人的轮廓。


    宁柯突然发觉,这好像还是谢行回国之后,自己第一次以一个完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谢行的模样。


    毕竟他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好像和一年前给他的感觉也没什么两样。


    原来一年的时间倏然逝去,北欧的冬风已然吹灭了少年的稚嫩,磨砺出一把锋锐的傲骨。


    就像自己从前无数次希望谢行成为的那样。


    会议室里一时静默地落针可闻,包括宁柯和宋洋在内也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一位股东终于讷讷开口:“谢行少爷?你什么时候回西京的,怎么也没和我们说一声。”


    “和你说做什么?”,谢行淡声回答道,用的是宁柯从来没听过的冷漠语气。


    他抬步迈进了会议室,皮质的高帮马丁靴踩在光洁的纯木地板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但在此时居然显出了几分刺耳。


    谢行走到刚刚说话的那个股东身边,锐利的眸子垂着又掂量了他一会儿,这才接着说道:


    “连坐在这里开会的耐心都没有,我难道要指着你来接我吗?”


    闻言,原本还不动声色的坐着的宁柯下意识挑了下眉梢。


    在他的印象里,谢行还是个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的害羞小孩儿,第一次跟着他去参加商业场合的时候只会跟在自己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样刻薄的话居然会是从谢行口中说出来的。


    那名股东也有些讶异,其实他们和谢行这位谢家真正的少爷接触的真的不算多,所以在他们的印象里,谢行就是个刚刚成年的小孩儿,对公司的事情一知半解,多奉承几句就能巴结到。


    所以他被这一下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嘴张了几秒钟之后才接着开口说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小少爷。”


    “我们好歹和你父亲认识了那么多年,按辈分来说你能叫我们一声叔叔的。”


    但是攀关系这种老套又传统的官场手段显然对谢行没有什么作用。


    闻言,冷厉的青年不禁嗤笑了一声:“叔叔?可是我现在对我父亲也是叫叔叔,所以你们又算是谁,陌生人吗?”


    听见谢行这句话,宋洋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直到看见宁柯瞥过来的眼神才赶忙咳嗽了一声遮掩自己的幸灾乐祸。


    没想到小少爷去瑞典晃悠了一年,这汉语水平不降反升。


    你说他们惹谁不好,非要去惹现在把宁总当作命根子看的谢行,而且就算是谢董,也是肯定会站在自己儿子这边的。


    还没等那名股东从谢行的讥讽中回过神来,谢行便抬起头,那对和谢明珏很相似,但却又更加精致凌厉的黑眼睛淡漠地看了一圈坐在这张长桌边上的西装革履的一群人,终于开口说道:


    “现在宁总才是谢氏一切事务的负责人,你们对公司这几年又没什么贡献,宁总有什么决定你们听着就行了,哪儿来的那么多话。”


    听见谢行这句话,那名股东似乎突然急了,开口说道:


    “小少爷,你是不是昏了头了,我们从前跟着你父亲干了那么多年,肯定是为了公司好。你才是谢董亲生的,有血缘的儿子,这公司原本应该是你的才对。”


    其实对于股东们来说,这公司是谁的并不算特别重要,只要有股份捏在手里,有分红拿,就什么都无所谓。


    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宁柯偏偏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也许之前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自从谢行被认回谢家之后,宁柯就对公司里的所有员工都进行了背调。


    那些通过他们这群股东的背景进入公司的员工要么被发派去了分公司,要么就是被分到没什么话语权的小项目组,他们在公司里的关系一下就被砍掉了大半。


    落到这群股东眼里,便是宁柯半点不念及旧情,在谢行少爷回家之后急于把公司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的白眼狼行为。


    “宁柯他只是个养子,他在公司说一不二这么多年,小少爷你就一点都不……”


    “砰”的一声响,谢行的马丁靴一脚踹上了那名股东的椅子腿,连人带椅都差点被一起踹翻,他拼命扒住了会议桌的边缘才稳住了平衡。


    “小少爷你……”


    谢行淡漠地垂下眼,看着男人的脸却如同看着什么死物: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亲生儿子和养子的区别,我只知道宁总是我的哥哥,是我们家的人,而你才是个真正的外人。”


    “你……”


    “行了。”


    气氛正焦灼之时,宁柯终于难得的出了声,他从主位上站起身,那张昳丽温雅的美人面依旧如冰似雪般淡漠。


    在别人眼中是不近人情,但却是他在公事上最常见的表情,有些让人辨不清他的情绪。


    “今天就到这里吧,至于诸位股东们的顾虑,我想最后我会交出一个令大家满意的结果。”


    “……”


    “随便你。”几名股东似乎也并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自取其辱,纷纷开始推开椅子向屋外走去。


    一人走至门口时,才蓦然站定,回头对宁柯并不算太客气地说道:


    “宁柯,你最好真的能在明年城西动工之前解决好这件事,不然谢氏的损失已经足够我们召开股东大会来罢免你了。”


    但即便听到这样的威胁,宁柯面上也依旧没什么神色,只是淡淡地眨了下眼:“明白。”


    那名股东“哼”了一声,终于抬步走出会议室,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房门一被关上,宋洋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在了椅背上:“真是群难缠的人。”


    “宁总,我们难道就这么一直等下去,等到容廷比我们先等不及吗?”


    宁柯一时没说话,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然而他刚想开口回答,旁边的谢行却又十分自然地缠了过来。


    他抬手揽住宁柯的腰,把下颌压在青年的肩头:“哥哥——”


    宋洋:……Σ(⊙▽⊙”a


    他现在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谢行别过头看着宁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精致侧脸,接着说道:“我也听说了城西那边的事,哥哥有办法吗?”


    宁柯“啪”的一声拍了下谢行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放开。”


    但是谢行只当做没听见,手掌越发揽紧了,感受着掌下柔韧清瘦的触感:“哥哥,我们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


    宋洋:……可怕,小少爷简直太可怕了,感觉下一秒这间会议室就会被宁总夷为平地。


    他要不还是先跑吧。


    等到宋洋灰溜溜地抱着电脑出了会议室,宁柯才别过头,但是看见谢行那对看着他时永远炽热期待的眼睛,他却又心软了。


    算了,其实像刚才那样,平生第一次被人出头的感觉……


    真的还不错。


    第102章 102


    上辈子的时候, 宁柯在就任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时受到的质疑与冷眼会比现在在这个世界的更多。


    宁氏集团体量巨大,各个股东之间的关系网极为错综复杂,不乏有不少人想要把宁家的人从高位上拉下来, 好自己坐享其成。


    更不用说自己那时因为连跳几级,拿到博士学位的时候将将是别人大学毕业的年纪。


    太年轻了, 太难以服众。


    他孤身在猜忌与恶意中厮杀出一条血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因为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这样的人生, 宁柯倒觉得早点结束也并非就算得上是一种遗憾。


    所以他自然也没有过被人维护的经历,谢行是头一个。


    所以即便今天早上他刚刚暗下决心不能再在谢行的撒娇面前心软, 在这一刻他依旧难以控制地有些动摇。


    能被人坚定地选择, 炽热地爱着, 真的是一件很有诱惑力的事情。


    但是……自己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给予他同样的爱呢?


    这对谢行来说,本来就不是一件足够公平的事。


    想到这里, 宁柯微微叹了一口气,却是没再试图挣脱开谢行的怀抱:


    “其实我何尝不是在赌呢?赌容廷会比我们先沉不住气,他可向来不是什么有耐心的猎人。”


    谢行的手指微微摩挲着宁柯细瘦的侧腰,沉吟良久才接着说道:


    “就没有办法激他们一把吗?这件事肯定是越快解决对我们越有利。”


    闻言,宁柯别过头,漂亮的琥珀色瞳孔睨了身后的谢行一眼,眼神淡漠到没什么情绪,但还是把人看爽了:“我当然知道。”


    “不过你有什么办法吗?直接雇一个施工队把我们的负责区域铲平吗?”


    谢行自然听出了宁柯语气中的反讽,但是依旧不是很在意地说道:“说不准呢。”


    听见这话,宁柯“啪”的一声就打了谢行的手背一巴掌, 这一下力气不小,把谢行打的倒抽了一口气。


    但是他依旧没有撒手。


    段瑶随口和他说过, 打是亲骂是爱,自己被哥哥打过又骂过,他肯定是哥哥最喜欢的小狗,嘿嘿^ ^。


    “别瞎说。”宁柯冷声道,用的是即便刚刚谢行不要脸抱他的时候都没用过的冷厉嗓音。


    显然是真觉得这小兔崽子可能会突然发疯雇一辆铲车。


    听见宁柯的话,谢行下意识愣了一下,转瞬心里便涌上来一阵狂喜,身后无形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哥哥在关心我吗?!”


    宁柯:“……”


    受不了了,真是受不了了。


    宁柯抬手狠狠按了一下谢行手腕上的一个穴位,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登时蔓延开来,让谢行触电一般撒开了原本牢牢扣在宁柯腰间的手。


    “你能不能正常点?”,宁柯那对漂亮的桃花眼瞪着谢行,但里面除了费解还有一些掩藏很深的羞怯之外,却并没有任何厌恶或者不耐烦。


    而且谢行知道,哥哥的教养相当好,很少会吐槽别人,自己已经是难得的例外了。


    嘿嘿,开心 ^ ^。


    所以即便手腕依旧泛着难以忽视的酸疼,谢行面上仍然笑着,甚至又凑上前去亲昵地去拱宁柯的颈窝,但是又忽视了自己的体型,把清瘦的人拱得又向后踉跄了几步。


    宁柯差一点就没站稳,不过幸好后腰及时地缠上来了一只有力的胳膊,把人稳稳地捞住了。


    会议室的单向玻璃上映射出了一对紧紧相拥的倒影,就好像一对亲密的恋人。


    谢行瞥了一眼才心满意足地回过头,没被宁柯发觉地在青年的鬓角轻吻了一下:


    “哥哥就别担心了,肯定会有办法的。”


    他现在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了,现在哥哥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完全可以由他来做。


    而且……也没必要让哥哥知道。


    宁柯的唇角不觉抽动了一下,趁着谢行还没怎么注意,便十分敏捷地挣脱开了他的手,“啪”的一声把会议桌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合上,揣进了怀里,直接就向着大门走去。


    “哥哥——”


    谢行好像生怕自己被丢下,亦步亦趋地就跟了上去,明明是很大一只,但却莫名显得有几分委屈。


    “快回去工作。”


    宁柯头都没回地对着谢行说道,要是谢行和他走得再近一点,说不定就能看见他莹白的耳廓上漫起的绯红。


    在向来冷淡的青年身上算得上是相当罕见的。


    似乎是想急于甩掉谢行,宁柯又故作冷漠地别过头补了一句:“别天天黏着我。”


    谢行也知道自己不能把人逼得太急,最后便站定在了原地,看着宁柯头也没回地进了电梯间。


    他看着数字停在十八楼之后,才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来了手机,从微信联系人列表里翻出来了一个已经有点久远的好友:


    “宋窈小姐,不知道最近有没有空,能有幸和令尊吃一顿晚饭呢?”


    ……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谢行靠着自己的厚脸皮成功地被收留在了四季湾,过上了能给宁柯亲手做早晚饭的幸福日子。


    至于午饭,两人则是会在公司食堂一起吃。


    即便是向来独来独往的宁柯,也不得不说,这样有人陪着的日子更有烟火气。


    他也快习惯了身后总跟着一个喜欢撒娇卖惨的尾巴。


    其实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对于谢行是不是太过纵容了,以致于他现在面对自己的冷言冷语都毫无反应,还是一如既往地黏人。


    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是头一个。


    宁柯的心理年龄将近三十岁,自然不是什么喜欢幼稚地欺骗自己的人。


    他对谢行很特别,总是会对他心软,容许他一步一步地融入自己的日常生活。


    自己是不是也是有点喜欢他的呢?


    ……他不知道,毕竟他还从来没有喜欢过人,遇见过的人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付出超过利益关系之外感情的人。


    但是谢行除外。


    毕竟这个小孩儿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只是在真挚地,全心全意地对自己好。


    而自己甚至只需要对他有个好脸色,或者在他想要抱自己的时候没有躲,就已经足够他开开心心地过一整天。


    宁柯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迷茫。


    也许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日子就这么缓慢地进入了年末,西京的温度变得越来越冷,这天晚上又下起了一场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天穹落下,落到街道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踩起来咯吱咯吱响。


    宁柯下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一路下到地下停车场,本来想等谢行一起回家,但是却看见了十分钟之前他给自己发的微信消息。


    说今天他的晚饭在外面吃,不过他下午就回了四季湾做好了给宁柯的晚饭,就温在锅里,让他不用等自己了。


    “……”


    这种事自从谢行从瑞典回国之后就没有发生过,毕竟对于谢行来说,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把自己揣进宁柯的西装口袋里的。


    能让他拒接跟着自己一起回家吃饭的机会,只有可能是工作上让人推拒不得的饭局。


    但是最近又好像没听说过投资部有什么重要的项目需要谈。


    ……算了,自己又不是非要和他一起回家不可,哼( ̄~ ̄)。


    宁柯自己开车回了家,在厨房里发现了还是温热着的饭菜,是一道番茄牛腩和清炒笋片。


    分明自己活了快三十年,那么多顿饭都是自己独自吃的,但是今天晚上,看着落地窗外鹅毛般的大雪,还有小区里随着主人归家逐渐亮起的灯光。


    视线又落到原本应该还坐着一个人的餐桌边,宁柯居然第一次有点不适应。


    也不知道那只小狗什么时候回来。


    要是饭局的话,会不会被灌酒,他那个酒量,也不知道能不能清醒着回来。


    ……真是让人操心。


    他今天还是晚点睡吧。


    宁柯独自一人吃完了晚饭,饭后在书房处理完邮箱里残余的邮件和需要看的合同,才去浴室里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等到他裹着浴袍出来也才不到九点,难得安静的晚间时光,宁柯便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选了一部时间很长的英文影片打发时间。


    将近两个小时之后,宁柯已经有些昏昏欲睡,房间里暖气开得太足,自己又很久没有这么晚睡觉了,眼皮已经有些打架。


    就在宁柯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房门突然咔哒一声响了,让宁柯猛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以四季湾的安保水平和指纹锁来看,不可能是陌生人,那就只可能是某只小狗终于从外面鬼混回来了。


    宁柯瞥了一眼挂钟,发现居然已经十一点多了。


    也不知是什么饭局,能把人扣到这个时间。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在外面玩儿开心了不想回家,毕竟做他宁柯的弟弟,大概也确实有点无聊了吧。


    宁柯抬手拢了拢刚才因为打盹而被弄散开的浴袍领子,这才站起身,踱到了房门口,准备人一进来就开始兴师问罪。


    竟然敢让他等到这么晚。


    只是没想到,门刚刚被推开,他就猛地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抱了满怀。


    第103章 103


    也许是因为刚刚参加了比较正式的场合, 谢行身上还穿着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脖颈上围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


    进门时还裹挟着西京雪夜中的寒意, 以及很浓烈的酒香味,种类太多太杂, 让宁柯一时也没闻出他到底喝了什么,又喝了多少。


    这么一下拦腰抱住他, 身上泛着凉意的雪花接触到宁柯裸露在单薄浴袍外的皮肤, 一下就把人冻得打了个哆嗦。


    许是发觉到了宁柯的反应,谢行登时就放开了他, 好像生怕自己又把人给弄感冒了。


    被放开之后, 宁柯终于得以缓口气, 他一边抬步关上了房间门, 一边才去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谢行。


    将近一米九的青年好像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晚回来,正用宁柯最熟悉的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


    而且几乎能很明显地看出他喝了不少酒, 西京的冬天让谢行的肤色白了点回来,所以如今眼尾和颧骨上的绯红便显得十分明显。


    就算是推拒不得的饭局,西京又有哪家公司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灌谢家小少爷的酒?


    所以只有可能是他自己想喝的,估计还在外面玩得挺开心吧?


    亏自己刚才还在担心他。


    宁柯也不知道向来淡漠,什么都无所谓的自己为什么突然开始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但是心里依旧窜起一股无名火,他淡淡地睨了谢行一眼,冷声说道:“快去洗澡。”


    谢行显然也意识到宁柯在生气,现在乖乖听话才有活路,便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地把外套挂在了衣帽架上, 进了自己的卧室去洗热水澡。


    将近三十分钟后,谢行终于换好了一件宽松的圆领卫衣和一条家居裤, 刚吹好的头发在额前乖顺地垂着,看起来又是一只乖乖的顺毛小狗。


    宁柯此时的情绪已经冷静了一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谢行从卧室出来,便对着茶几扬了扬精致细白的下颌。


    顺着宁柯的目光看过去,茶几上赫然是一碗还温热着的醒酒汤,显然是刚刚被从锅里被做出来的。


    哥哥明明是那么不喜欢进厨房的人,却还是会给自己煮醒酒汤,嘿嘿,开心 ^ ^。


    谢行也坐到了沙发上,试探着坐到了宁柯身边,发觉他没有躲自己才高高兴兴地和他亲密地挤坐在了一起。


    两人的腿温热地贴在一起,宁柯天生体温偏低,如今隔着布料单薄的浴袍和居家裤,就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从谢行肌肉结实的大腿上传过来的灼热温度。


    宁柯下意识还是有点无所适从,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坐在原位没有动。


    他别过头,看着正小口小口地抿着热汤的谢行。


    明明就只是用固定汤料包煮出来的东西,他喝着却活像是在喝什么珍馐美味,好像还不太舍得喝完。


    ……这么傻的小孩儿,谁会信他喜欢夜不归宿呢?


    说不定自己还真的错怪他了。


    宁柯不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看了谢行一会儿,直到他十分珍惜地把那碗热汤喝完,才接着问道:


    “晚上去哪了?”


    谢行捧着碗,掀起眼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却是没有说话,好像是有点难以理解宁柯的话。


    “……”


    这小孩儿现在看起来太能唬人,自己都差点忘了这是个酒量奇差的,如今还能正常行动已是奇迹,怎么能指望他清醒地回答自己的话呢?


    “算了,一会儿抓紧洗漱快去睡……你干什么?”


    宁柯话还没有说完,谢行就把手里捧着的空碗重新搁回到了茶几上,上半身向右探过去,把下颌压在了宁柯温热的颈窝上。


    同时伸出两只有力的胳膊,牢牢圈住了宁柯穿着单薄浴袍的细瘦腰肢,把人紧紧地按在了自己怀里。


    他还是没说话,在昏暗夜灯下依旧漆黑明亮地惊人的眼睛依旧认真地看着宁柯,好像他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一秒也不想移开眼。


    “……”


    宁柯感觉自己都快要习惯了,这小孩儿每次喝完酒都是这样,恨不得像只八爪鱼一样黏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抱的。


    但是之前的那几次,谢行在他眼里还仅仅只是个喜欢撒娇,喜欢依赖他的弟弟而已,然而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似乎很多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而对于在感情上向来经验十分淡薄的宁柯来说,他显然还没意识到深夜被一个满心满眼都在喜欢自己的男人抱着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谢行微微探过身,用自己洗过热水澡之后已经重新温热起来的额头抵着宁柯的。


    两人的距离一下便拉近了,谢行灼热的,还带着酒香的气息就喷洒在宁柯的鼻间,让很久都没喝过的酒的宁柯都不觉有些晕眩。


    下一刻,宁柯便听到了谢行轻声念叨的一句:“我好爱你啊,哥哥。”


    “……”


    宁柯一时愣住了,这不是谢行第一次对他说这句话,但是每次听见,他都不禁会心尖发颤,就好像他的心和这句话一起被放到了暖融融的温水里浸泡过一样。


    这不是从前那些并无多少真心的追求者随口的玩闹,而是蕴含着少年滚烫的心意,是即便他无所适从,也不忍心糟践的。


    如果放到平常,也许宁柯又会沉默着试图避开讨论这个话题,但是今晚,谢行是不太清醒的,想来到明天酒醒之后他就不大会记得了。


    宁柯心下微动,半晌终于试探着开口,轻声问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比耳语大不了多少,甚至还盖不过电视机里还放着的英文电影的台词声。


    但是这对于向来内敛封闭的宁柯来说,却已经算是用尽了勇气了。


    不过谢行依旧没有回答,又或许是没有听清,他还是保持着这般近在咫尺的距离十分认真的看着宁柯,好像要把这一刻永远印在心里。


    宁柯却再鼓不起勇气问第二遍了,于是不自在地别开眼神,就好像小动物好不容易袒露出的柔软腹部又重新蜷缩了回去。


    然而下一秒,谢行却是轻轻蹭了蹭宁柯的额头,轻声说道:“因为是哥哥。”


    “……”


    “你……”


    这么简单却又执着的一句话,让宁柯一时都没想出什么话来应对。


    但是谢行显然也没想听他的什么回答,青年高挺的鼻梁轻轻蹭了蹭宁柯白皙光洁的侧脸,就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正渴求着主人给予的一点怜惜。


    紧接着,宁柯耳边便响起来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能亲你吗,哥哥?”


    ……这小孩儿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还问他行不行?


    不过听见这句话,宁柯却没有来由地回想起来了一年多前,在谢行的御江苑时那意乱情迷到不似真实的半个月。


    鬼使神差般的,宁柯下意识紧张地闭了下眼,纤长的睫毛剧烈地震颤着,但是他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我不让你就听我话吗?”


    宁柯听见谢行挤出了一声轻笑,下一瞬,他就感觉自己的下颌被手指轻柔地捏住,抬起。


    然后,谢行便吻了上来。


    青年唇瓣的触感温暖又干燥,可能是一年前不知多少次的实践给了他经验,又或者是这次宁柯并没有刻意的抗拒。


    总之,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撬开了宁柯的唇齿,侵入了他的口腔。


    但是与从前带点侵略性的感觉不同,这次谢行吻得相当温柔,一点点掠过齿列,直至最后开始勾着宁柯的舌尖交缠。


    谢行的手指也从宁柯的下颌逐渐移到他的耳后,把那张昳丽温文的美人面托在了自己掌心。


    青年人灼烫的气息和酒香氤氲在口腔里,让人不禁想要深陷其中。


    前所未有的温柔缠绵和被珍视的感觉令宁柯的大脑没清醒一会儿就变得空白,彻底开始跟随着谢行的节奏。


    他其实并不喜欢被人掌控,因为向来都是他去掌控别人。


    但是莫名的,现在他却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谢行吻得越来越深,津液搅动的声音变得明显,宁柯又有了那种被亲得喘不上来气的熟悉感觉,眼睫也开始变得湿润。


    但是同时,他的身体深处似乎又涌上来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空虚,又像是一种渴求。


    如此陌生的生理感觉让宁柯全身开始发颤,体温也开始一点点攀升,喉咙深处抑制不住地挤出了几声脆弱的嘤咛。


    无所适从的迷茫感让宁柯像溺水的人一样下意识就抓住了眼前唯一的浮木,他细白的手指颤着,揪住了谢行的卫衣下摆。


    也许在宁柯眼里,那是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是他哪里知道,这分明是踏入了狼嘴里。


    谢行的手指十分灵巧地挑开了宁柯的浴袍系带,带着点薄茧的指尖探进衣袍,掐上了美人清瘦细腻的腰肢,但是这次他并没有停留太久,而是渐渐向下——


    直到因为自己碰到了什么,让怀里的宁柯剧烈地抖了一下,谢行才终于结束了这个有点漫长的吻。


    他又在哥哥泛起了绯色的眼角轻轻啄吻了一下,才凑到了宁柯的耳边,诱哄般轻声说到:


    “你看,哥哥,你也不是对我毫无感觉的是不是?至少现在你的身体很需要我。”


    第104章 104


    宁柯还没从刚才的深吻中回过神来, 即便是听见了谢行的问话也还是迷糊着。


    他的眼神被亲得迷蒙,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滑落到光洁的侧脸上, 眼尾拖出一抹绯红,在昏暗的夜灯下显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诱惑。


    宁柯的容貌本就是艳丽型的美人, 只是平时因为身居高位太久,气势有些淡漠凌人, 而遮掩住了几分那惑人的美貌。


    而如今, 他整个人衣衫散乱地靠在谢行怀里,失去了平时那高岭之花般的朦胧感和令人无法攀折的神秘感。


    可惜这只会让旁人对他有更加过分的非分之想, 想把人欺负得更可怜一些。


    谢行抬起手, 因为在北欧练了许久的射击而磨出薄茧的指尖微微摩挲了一下宁柯还泛着点水色的唇瓣, 便松开了手指, 转而也探进了宁柯身上单薄的丝绸浴袍里。


    但在这一片暧昧到极致的混乱里,宁柯终于勉强找回了一丝清明。


    “……你没醉是不是, 你到底要做什么?”,宁柯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么一句听起来几乎有些虚弱的话。


    闻言,谢行却是轻笑了一声,也没回答宁柯的第一句话,而是凑到宁柯耳后轻声说道:“做——哥哥啊。”


    他今天似乎很执着地想要挑起宁柯从未被谁挑起过的欲。望,指尖摩挲着宁柯白皙细腻的后颈,再继续顺着流畅漂亮的脊线向下。


    同时又开始温柔又灼烫地吻着怀里人的鼻梁,嘴唇,下颌还有细白优美的侧颈。


    宁柯根本没经受过这样激烈的刺激,几乎没坚持几分钟腰身就彻底软了下去。


    他后背紧紧贴着沙发靠垫, 身前则是谢行灼热的怀抱,根本无路可退。


    而唯一能依靠的, 好像就是自己身上这个在默许之下正对自己为所欲为的青年。


    ……好像后悔也来不及了。


    宁柯的脖颈已经后仰到弯成了一道极为优美的弧线,受不住似的想要逃离谢行的攻势。


    但是今晚,这只向来乖巧的小狗好像终于露出了自己攻击性十足的真面目。


    谢行好像是守株待兔太久,终于叼住了猎物后颈的狼犬,根本不想给宁柯任何逃离的可能。


    “哥哥,有欲。望从来都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也不是在轻浮于你。”


    谢行爱惜地啄吻着宁柯有些汗湿的鬓角,一边嗅着那清新的洗发水味道,一边轻哄道:


    “爱和欲向来是分不开的,哥哥不如试一试。”


    谢行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有些痴迷地感受着宁柯的反应。


    “放轻松,不要害怕,阿行不会让哥哥难受的。”


    虽然明知道自己和谢行毫无血缘关系,平时谢行向来也是这么叫自己的,但是今晚,这个称呼却让人莫名的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但是……宁柯本身就是个喜欢刺激的人。


    他骨子里是个疯的,会为了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而着迷。


    宁柯原本还牢牢抓着谢行结实有力的小臂在抗拒着,但是如今指间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泄气般松开,轻轻地搭在了谢行的手腕上。


    ……算了,反正自己心软也不是这么一次两次了。


    ——


    将近半个小时之后,宁柯纤薄的脊背终于从原本紧绷的状态骤然放松了下来,被谢行稳稳地托住了。


    “……”


    他原本想说什么,但是终究因为嗓子不舒服没说出来,只是怨愤地瞪着罪魁祸首。


    谢行轻笑了一声,终于撑起身,从宁柯身上退开,把宁柯身上的浴袍拢好,才重新又黏黏糊糊地凑上去,去亲宁柯微微张着的唇瓣。


    “哥哥感觉还好吗?”


    ……宁柯感觉并不好,因为两辈子全加起来他也没有乏力到现在这种地步,他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刚刚抓着沙发的细白手指终于无力地松开了皱巴巴的沙发垫,脆弱地颤着,甚至原本盖在身上的毛毯都在这场缠绵的交缠中滑到了地毯上。


    此时电视机里漫长的英文电影已经结束,正在滚动播放片尾字幕,片尾曲悠扬缓慢地响着,令人浑身的骨头都有些酥软。


    宁柯终于掀开了因为流泪太多而红肿的眼皮,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出了神。


    其实——这感觉虽然陌生,但是确实不坏。


    也不知道这小崽子从哪里学来的。


    宁柯哪里会知道,这都是过去一年谢行在自己身上实践出来的经验,那么多个孤身一人辗转反侧的深夜,只有手机里仅存的那几张哥哥的照片能带给他一点慰藉。


    即便他没有立刻回答,谢行也没有着急,现在他怀里的哥哥眼神虽然还有点迷茫,但是显然不是不舒服的样子。


    而且浑身没有力气,只能完完全全依靠在自己怀里依赖着自己。


    从前高不可攀的清冷美人红着眼,脆弱地流着泪,而整个华国只有自己见过他这幅模样。


    让谢行觉得就算第二天哥哥清醒过来之后就想赶走自己也无所谓。


    好爽,嘿嘿 ^ ^。


    今晚他是整个华国最幸福的小狗^_^。


    即便小谢同学从自己进门抱着哥哥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在极度兴奋,这感觉也并不好受,但是他依旧心满意足。


    哥哥向来是一个边界感极强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对自己也有那么点意思,是肯定不会容忍自己这么放肆的。


    哥哥应该也喜欢他,嘿嘿 ^ ^。


    满心欢喜的青年亲昵地啄吻着宁柯颤动的薄白眼皮,根本不舍得把怀里漂亮的宝贝儿放开,只想这么一辈子黏在一起。


    可是宁柯显然不想给他这么个机会,他晃了晃自己发昏的头,终于抬手推了推谢行的肩头,不过意料之中的没有推动。


    宁柯好像更生气了,哑声说道:“我要去洗澡。”


    他身上出了一身汗,更别说身上那不可无视的触感,都让宁柯有些忍无可忍。


    谢行好像又恢复了从前乖乖小狗的模样,听见宁柯不客气的语气撒娇似的哼唧了一声。


    最后不舍地在宁柯白皙光洁的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才强迫自己从哥哥身上撑起身。


    哥哥从来都是爱干净的,自己要是不把收尾工作弄利索了,以后能不能让他做到最后先不说,估计明天就真的要被打死了。


    谢行起身之后,宁柯才感觉自己终于能喘上来一口气了,但还没等他坐起身,谢行就一把揽过他的腰背,把人横抱着捞到了自己怀里。


    宁柯被吓了一跳,原本浑浑噩噩的思绪一下就清醒了:“你……”


    谢行好像猜到了宁柯要说什么,轻轻把怀里的人掂了一下,成功地把人惊到,抬手牢牢地攀上了自己的脖颈。


    他眉眼间萦绕着点温柔的笑意:“哥哥还有力气吗?”


    “……”


    那还真没有。


    宁柯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体质又不算好,在谢行的攻势之下简直毫无还手的余地。


    他无言以对,只好逃避般地把脸埋在了谢行宽厚的肩头,显然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谢行:嘿嘿,哥哥真可爱,自己好幸福,嘿嘿 ^ ^。


    他一路把宁柯抱到了他浴室的浴缸里,但是刚抬手想帮人把那件散乱的浴袍脱下来,宁柯便先行拢住了自己的领口,把锁骨和脖颈上刚被亲出来的痕迹一并遮了个干净:


    “泡个澡的力气还是有的。”


    宁柯的语调又有一点熟悉的平淡,显然是从刚刚的意乱情迷中逐渐回过了神。


    “……好的哥哥,那我先去客厅收拾一下,你早点休息。需要帮忙就叫我。”


    其实谢行原本也没指望哥哥真能让自己帮忙,况且直到现在为止,小谢同学还是精神得很,再和哥哥待在一起早晚会被发现。


    正好避一避哥哥自己解决一下。


    等到谢行把宁柯常用的沐浴露和浴球放到浴缸边上,最后带上浴室的磨砂玻璃门离开,宁柯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今晚是着实有些刺激了。


    他平生第一次容许了别人踏入自己的领地为所欲为,甚至还有点沉溺其中。


    其实上辈子的时候他是真的有点唾弃这种事的,但是……


    和阿行这个小崽子一起的话,这感觉还真没那么差。


    ……


    第二天早上,宁柯本来还在睡着,但是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正在被一只温暖的大型犬又拱又亲。


    他在一片恍惚中被吓了一跳,登时就睁了眼。


    然后——他便看见谢行正撑在自己身上,眼底萦着笑意,在他的注视之下又十分放肆地低头亲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


    宁柯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说道:“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听见宁柯的问话,谢行似乎是立刻就委屈了起来,原本支棱着的发丝也失落地垂了下去。


    他低下头,把脸埋到宁柯的颈窝里,紧接着,宁柯便听到了他闷闷的声音:


    “哥哥是不想负责吗?”


    “……?”


    “你……”,宁柯强迫自己有点艰难地理解这句话:“你说什么?”


    这句话怎么总感觉是应该出现在谢明珏最喜欢的晚间八点档狗血肥皂剧里,而不是自己身边。


    “我昨晚是第一次做那种事,是让哥哥不舒服了吗?所以哥哥才不想要我……”


    “可是哥哥要是不要我,我就没人要了。”


    说到这里,感觉谢行都被自己说伤心了,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作为流浪小狗的悲惨未来,似乎下一秒就要抱着宁柯的脖子嚎啕大哭。


    “……”


    虽然他宁柯不太喜欢网上冲浪,但也不是完全的山顶洞人,他还是知道绿茶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的好不好啊喂!


    第105章 105


    宁柯终于有点忍无可忍, 抬手一巴掌拍上了谢行的侧脸,把他的头从自己的颈侧扒拉开。


    “对,我就是不想负责。”


    闻言, 谢行的表情更可怜了,但是也知道哥哥是在开玩笑, 所以又垂首在宁柯侧脸上蹭了蹭,这才终于正色道:


    “不开玩笑了哥哥, 其实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宁柯有些疑惑的“嗯?”了一声, 随着谢行翻身坐回到床沿上,他才终于得以有些艰难地坐起身。


    他的腰身昨晚在谢行的掌下绷紧了太久, 现在还是酸疼酸疼的。


    宁柯扯过枕头垫在自己腰后, 接过谢行殷勤递过来的热水, 喝了一口水之后才哑声问道:


    “什么事?”


    他的眼尾还红着, 看起来脆弱得格外惹人怜惜,让清晨的小谢同学又开始蠢蠢欲动。


    谢行压下那些不合时宜的绮念, 沉吟了半晌,这才终于抬手十分怜惜地摩挲了一下宁柯精致的下颌,开口说道:


    “昨晚……其实不是商业饭局。”


    “我约了建筑局的宋主任,和他吃了一顿饭。”


    其实原本谢行的打算,是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哥哥的,但是昨晚结束之后,想到哥哥可能也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他就一点都不想当那个背后默默付出的可怜小狗了。


    因为在追求心上人这场战争里,所有不被知晓的付出都是白费。


    “他们已经打算参与进城西区开发的民众安抚问题了。”


    “只要政府插手,就不怕容廷会不着急。所以哥哥不用担心了, 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了。”


    “……你,是为了这事?”


    宁柯一下便愣住了, 他还蒙着点泪水的桃花眼看着谢行,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其实他之前也不是完全没想过和政府接触,但是他现在一点都喝不来酒,也不想在烟草味缭绕的包厢里左右逢源,所以也就作罢了。


    只是他唯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个他亲自引着进入上流圈子的小孩儿也会开始代替他独当一面。


    他好像真的长大了。


    不过其实在昨晚的时候,宁柯在那一片混乱中也依旧恍然意识到了这件事。


    那个从前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摇尾巴的乖乖小狗长大了,除了工作之外,甚至包括体力都能牢牢压制住自己。


    他变成了自己从前希望他成为的那个模样。


    自己再把他当成那个需要照顾的弟弟看待,好像是真的很不公平。


    而只要一旦摒弃掉这个想法,几乎显而易见就能发现,谢行从来都是他会欣赏和另眼相待的那种人。


    他努力又有天赋,聪明却又同样勤奋刻苦。


    即便十八岁之前跟着母亲过着勉强温饱的日子,他的情感依旧永远炽热充沛,张扬而热烈。


    纵使宁柯总会对他冷脸,也从不会吝于表达自己对他的爱意。


    虽然宁柯总会觉得他像只小狗,但是他对谢行却也从来没有半分的轻视或辱没,小狗从来都不是贬义词,因为小狗的感情永远拿得出手,永远张扬又热烈——


    是宁柯无法成为,但却又永远羡慕渴望的那种人。


    而这么好的一个男孩儿,喜欢的人是自己。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宁柯就忍不住心尖发颤,好像是冷硬了许久的心终于被这只执着的小狗剥出了其中柔软的内里。


    他貌似第一次发现,自己远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冷心冷情的人,他也很普通,会像其他人一样渴望真情,也会为了真情而动容。


    也许他认为的,自己对谢行的那点喜欢,会比原来预想中的更多一点吧。


    不然——他也肯定不会容忍昨晚谢行对自己做那样的事,更不会为了他的晚归而辗转反侧。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宁柯脑子里划过了千丝万缕的想法,但是表面上,他依旧是那副平淡的,但是略有些困惑的表情。


    所以谢行完全没有注意到宁柯的异样,还在接着说道:


    “其实他们原本也是要介入的,不过几个方案最后也没有定下,我们昨天聊了聊,最后敲定了一套比较强硬的方法。”


    “虽然不排除会让那群钉子户反应更加过激,但是这样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所以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哥哥?”


    许是宁柯太久也没有反应,谢行终于回过了神,他垂下头,看着哥哥那对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困惑之后便又有些担忧:


    “哥哥是身体不舒服吗?”


    一想到哥哥可能因为自己昨晚的胡闹而不舒服,谢行原本还想讨一点夸奖的小心思一下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他刚想抬手去探一下宁柯的额头,宁柯却倏然动了。


    他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在柔软的床垫上半跪起身,这个姿势让他比谢行高出了一截,从刚刚的仰视变成了现在居高临下的俯视。


    漂亮的桃花眼垂着看向谢行,让青年一下便愣住了:“……哥哥?”


    哥哥怎么突然这么看自己?


    但还没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宁柯便伸出了细白的手指,轻轻托起了谢行的下颌,俯身在他的前额上印下了一个清浅的吻:


    “阿行好厉害啊。”


    宁柯从前从未吻过别人,所以这与其说是一个吻,充其量倒仅仅算是唇瓣与皮肤的简单触碰。


    但即便是如此轻如鸿毛的一个吻,也是让谢行的大脑登时宕机了。


    那个从前能理得清成千上万组数据之间的逻辑关系并推演模型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好像只能感觉到自己额前那浅淡如羽毛般的感觉。


    就好像骤然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一样。


    宁柯细长的手指还托着谢行的下颌,青年愣愣地抬起头,明亮的黑眼睛傻乎乎地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美人。


    面容昳丽的清冷美人刚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身上还穿着丝绸制的柔软居家服,带着股缱绻的慵懒意味。


    细瘦白腻的脚踝和手腕都露在外面,脆弱又惹人怜爱。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人认为他是居于人下的那一个。


    反倒是正仰着头的谢行,颇像是个终于被神明眷顾的虔诚信徒。


    可惜这幅画面只保留了几秒钟,谢行就猛然从一片恍惚中回过了神。


    他轻轻呢喃了一句“哥哥”,便猛地倾身,双臂牢牢地扣住了宁柯清瘦的腰肢,像一只兴奋的狼犬一般把主人扑倒在了松软的床垫上。


    宁柯喜欢盖蓬松厚实一点的被子,因为现在床铺还没有收拾,所以深色的被褥便十分凌乱地被丢在床上。


    被谢行这么一扑,宁柯本就清瘦的身子就整个陷进了柔软的被褥里,被子胡乱堆叠在他腰下,睡衣也被蹭着掀开了一角,露出了谢行最喜欢握着的那一把细腰。


    被深色的布料一衬,便白得晃眼。


    小谢同学几乎是立刻就精神了起来,但是此时谢行第一次丢掉了脑子里那些带颜色的废料。


    因为现在他已经满脑子都是哥哥那个平生第一次的主动亲吻了。


    他扑在宁柯身上,把怀里的美人搂得严严实实,不让人有任何逃离的可能,身后无形的尾巴甩得飞起:


    “哥哥,你也有点喜欢我的是不是?!”


    其实一直以来,谢行都知道哥哥是个生性平淡的人,情绪很少会有强烈的起伏,所以他也从来都没有寄希望于哥哥会同样热烈地回应自己的感情。


    而且哥哥是个那么完美的人,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自己的爱对于他来说也许是锦上添花,但从来都不是雪中送炭。


    只要哥哥能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就已经足够支撑谢行自己的爱了。


    但是宁柯对谢行这些妄自菲薄的想法毫不知晓,估计知道了就会把人臭骂一顿,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在这小孩儿身上,又不是让他自怨自艾的。


    不过现在,顶着谢行那灼烫的眼神,宁柯一时竟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让自己做了那样的事。


    他两辈子向来性子内敛,行为从不会如此外放。


    宁柯别过头,下颌和脖颈拉出了一道极为优美的线条,他的睫毛依旧剧烈地震颤着,好像被蛛网抓住的蝴蝶:


    “不知道。”,他终于冷声说道。


    几秒钟之后,宁柯才想起来接着补充道:“快放开我,我还要上班。”


    但是谢行这次并没有听话,听见宁柯欲盖弥彰的回答,他反而更兴奋了。


    哥哥这么明显地转移话题,那就是承认。


    其实他本来觉得,经过昨晚那一场痴缠之后,哥哥今早能不像一年前对自己那么冷淡或者当作忘记这么回事一样逃避已是谢天谢地。


    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场惊喜。


    他决定今天都不洗脸了!


    谢行紧紧扣着宁柯纤薄的腰肢,虎口刚好卡住侧腰,拇指指尖压着莹白平坦的小腹,鼻梁也在不停地拱着美人的颈窝,唇瓣胡乱地蹭着光洁的侧脸,简直活脱脱就像是只对主人撒娇的狼犬。


    “我不管。”,谢行颇为任性地说道:“哥哥就是喜欢我!”


    “……”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嘛,非要说出来干嘛?


    宁柯不觉有些羞愤地想到,莹白到几乎能看见血管的耳廓已经漫上了红,不过被碎发遮掩着,所以没被兴奋的小狗发现。


    他好不容易才推开了谢行的脸:“快起来去上班。”


    谢行虽然兴奋,但是也知道不能把人逼急了,所以最后是握住了宁柯打在自己脸上的手腕,在美人白皙的掌心吧唧亲了一口,才晃着尾巴说道:“好的哥哥!”


    嘿嘿,他今天又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狗 ^ ^。


    宁柯:……流氓啊你。


    第106章 106


    时间就这么一路飞逝, 转眼就过了元旦。


    自从上次宁柯在谢行面前松了一次口之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开始变得极为微妙。


    要是换成段瑶这个博览群书的小姑娘来说,这应该就叫作——暧昧期。


    谢行终于获得了常住四季湾的资格, 有时宁柯心情好,还会放他进自己卧室充当一下人形暖炉。


    不过当然, 现在谢行还没有胆子在床上对宁柯随便动手动脚,只是老老实实地抱着人, 乖乖起到一个抱枕的作用。


    除此之外, 宁柯也开始不再刻意抗拒谢行的接近,包括他暗戳戳的牵手, 拥抱亦或者更过分的——黏黏糊糊的向宁柯讨要一个亲吻。


    甚至偶尔宁柯有了兴致, 还会有一些细微的回应。


    让谢行这段时间都觉得自己踩在软绵绵的云层上, 每天都恍恍惚惚的。


    这天是周末, 因为西京大学已经放了今年的寒假,所以谢行跟着宁柯一起回了御景山庄。


    严姝这一整年进行的靶向药治疗效果很好, 已经不需要成日都在医院待着,所以也一起住到了御景山庄,算是一家人难得团聚的日子。


    下午的时候,谢明珏陪着严姝出去逛公园,宁柯正裹着毛毯,懒散地倚靠在客厅的沙发上。


    电视机里正放着一部国外拍的纯英文纪录片,宁柯手里端着谢行煮给他的蜂蜜柚子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他今天把元旦收假之后的工作都丢给了谢行,终于难得的享受到了无事一身轻的悠闲感觉。


    哦,这才是生活 =)


    想到这里, 宁柯不觉又举起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热茶。


    不得不说, 也不知道阿行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手厨艺,自从他从瑞典回来之后,宁柯就基本没吃过任何外卖了。


    包括这杯简单的果茶,也和普通的茶包味道不一样。


    宁柯嘴里正叼着一片被蜂蜜浸过的柚子皮嚼嚼嚼,通往楼上的螺旋楼梯却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他掀起眼帘一看,就发现是谢行正拿着一个文件夹,正着急地从楼上跑下来,到做后几级楼梯的时候,甚至等不及直接握着扶手跳了下来。


    谢行一路小跑到宁柯面前,献宝似的把文件夹递过去,身后的尾巴还在晃:“哥哥,我把文件审完了,需要哥哥签字。”


    ……不就是签个字吗?怎么这么高兴?


    宁柯打量了他一眼之后,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他递过来的钢笔,叼着柚子皮低下头,翻开文件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他最后一笔刚刚写完,手里的文件夹就被谢行突然抽走了。


    青年俯下身,径直叼走了宁柯嘴边的那半截柚子皮,津津有味地吃完了,才又在宁柯的唇瓣上亲了一口,笑着说道:“好甜。”


    “……”


    宁柯显然是又被谢行的不要脸惊呆了,他瞪着那对琥珀色的桃花眼看着谢行,良久才有些磕绊地说道:“你……”


    但是谢行显然猜到了宁柯要说什么,毕竟这一个月以来哥哥骂自己流氓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这个词估计也是向来教养很好的哥哥骂人的极限了。


    不过谢行一点都不在意,因为他只会觉得很爽。


    他那对漂亮的漆黑眼睛里萦绕着明显的笑意:“可是我就是喜欢哥哥啊。”


    “……”


    宁柯不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每次谢行动手动脚,自己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就会被这么热烈的一句话顶回去。


    此前他从没见过,自然也不会擅长应付这样从不吝啬于把喜欢和爱挂在嘴边的小孩儿。


    每次他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的时候,宁柯都会抑制不住地脑补出一只因为太热情而把主人扑倒,所以遭到了责备的委屈大狗。


    可是小狗能有什么错呢?小狗不知道自己有多大一只,只是太喜欢主人了而已。


    想到这里,宁柯的心就不觉又软了下去,而这一瞬间他眼神的变化便被某只小狗十分敏锐地捕捉了去。


    嘿嘿,他就知道哥哥对自己最心软了 ^ ^。


    谢行向来是个喜欢顺杆爬的,看见宁柯的态度软下去就立刻黏黏糊糊地凑了上去,厚着脸皮说道:“我想亲哥哥。”


    “你……”


    宁柯本来想说这大白天的你总想这些干什么,但是这次根本没等他说出一个完整的词,谢行就反手把怀里的文件夹丢到了客厅上。


    然后单膝跪上了沙发,把宁柯整个人拢在了自己身下,抬手扣住了宁柯的后脑,十分坚定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带有什么情。欲的味道,温柔又缠绵,伴随着谢行摩挲着他耳垂的动作,宁柯不久便被亲软了身子,原本裹着的毛毯也被蹭掉了,被谢行压在沙发靠垫上无路可退。


    在这一片混乱的恍惚之中,宁柯也不知自己脑子里哪根筋突然抽了,居然试探着伸出舌尖细微地回应了一下。


    身上的青年似乎因为宁柯的动作而愣了一下,但是转瞬便激动起来,这个吻登时变得凶狠又急不可耐,活像是饿了好几天,突然看见肉骨头的恶狼,宁柯感觉自己的舌尖都要被嘬麻了。


    不到一分钟之后,他便有些承受不住,眼尾开始泛红,喉咙里挣扎着挤出了几声求饶般的呜咽。


    但是这一点都没有让谢行收敛,他身上的气势开始变得越来越沉,宁柯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马上要被生吞活剥的危机感。


    他下意识想逃,但却又无路可退,只得越发攥紧了沙发垫,无力却又纵容般地忍受着。


    宁柯也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直到大门那边突然传来了“滴”的一声响,那是御景山庄虹膜识别系统识别成功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转瞬心中便涌上来一阵惊慌。


    要是谢明珏回来了,进门就看见他们两个都应该叫他父亲的人亲在一起……


    虽然有一个是收养的,但也会被吓到厥过去的吧。


    本来自己就不是一个会亲近人的,亲生儿子又在搞这些。


    还有严阿姨,阿行可算是她唯一的命根子,要是被气得又进了医院……


    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几乎是下意识的,宁柯撑着谢行的肩头就一把将人掀到了自己旁边。


    谢行整个人突然被推得陷进了松软的沙发靠垫里,脸上一脸茫然,显然还没从刚才那令人沉溺痴迷的缠绵中回过神来。


    原本还精神着的小谢同学都差点被吓得萎掉了。


    宁柯几乎是只来得及把掉到地毯上的毛毯捡起来丢到谢行身上,盖住他反应有点明显的小腹,大门就“咔哒”一声被推开了。


    谢明珏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严姝进门,嘴上还在喋喋不休:


    “姝姝,下次我带你去另一个公园好不好?感觉今天人还是有点多。”


    但是严姝显然还是不太乐意和他搭话,进了客厅之后便从轮椅上站起身,把腿上盖着的毛毯丢回到轮椅座位上,自顾自地就要往二楼的卧室走。


    路过客厅的时候,她本来想要和宁柯他们打个招呼,但是瞥见宁柯的时候却是愣了一下,在原地站定了:“小宁,你……”


    一旁跟过来的谢明珏显然也看出来了一些不对劲,接着严姝的话问道:“小宁,你又发烧了?”


    实在也容不得他们多想,宁柯现在的脸还是红的,眼尾氤氲着水光,还略有些气喘,看起来反正也不是正常的样子。


    再看坐在一边的谢行,脸也红着,看起来还有点委屈。


    要不说谢明珏觉得那样太离谱,他都要觉得这俩人已经暗通款曲了。


    听见两人的问话,宁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不着痕迹地踹了一脚谢行,试图把这个问题抛给谢行去解决。


    这一下正好踹到了谢行的小腿骨,青年闷哼了一声,疼得差点流下眼泪,不过他还是泪眼汪汪地对着谢明珏说道:


    “没事,哥哥刚才被水呛到了。”


    “……”


    听起来依旧很值得怀疑。


    不过谢明珏还是没多说什么,毕竟两个二十多岁大小伙子,也没必要什么事都管。


    所以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倒是突然想起来了另一件事:“奥对了。”


    他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翻出来一卷报纸,递到了宁柯手里:“在公园报摊里看见的新闻,拿回来给你们看一眼。”


    宁柯有些狐疑地打开报纸,就看见了十分明显的头版头条:


    是关于西京市政府介入城西新区民众安置问题的新闻,今天是终于对民众出示了具体政策。


    政府会提供一笔补偿款,并给予两个月的搬迁时间,若是超过时限,并在政府多次提醒下依旧拒不配合,就会视情况由警方介入,或者纳入失信名单。


    “这次算是前所未有的强制手段了。”


    谢明珏说道:“对于我们来说一定意义上是好事,但是……”


    “也有可能会出现过激情况,就是怕……”


    宁柯面上已经恢复了正常,听见了谢明珏的话便把报纸合了起来,仰起头对着谢明珏笑道:


    “没关系,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也总都会有办法的。”


    第107章 107


    在新闻报道刊登出来之后的第二天, 各项措施就开始在城西新区逐步推行。


    因为有了政府的介入,再加上拒不配合的后果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所以大部分人家还是很快开始按照规定着手进行搬迁。


    毕竟行政拘留也就罢了, 但是如果名字被纳入失信人员名单,还会严重影响子女的教育和工作。


    尤其华国人不少还格外喜欢体制内的工作, 政审是会更加严格的。


    但是正如宁柯之前预想的那样,这群钉子户此前的不配合肯定也不完全是因为只有谢氏进行洽谈的缘故。


    还必然少不了容廷的暗中斡旋, 不管是花钱贿赂, 用子女前途诱惑亦或者用家人要挟,他总不过也就那么几种手段。


    不过由于人员复杂, 数量也确实不算少, 所以宁柯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户人家, 或者不只一户人家被容廷收买了。


    也不知道他们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所以西京政府的措施也是为了帮助他们引蛇出洞。


    毕竟对于比较传统的华国人来说, 失去在政界的工作机会,那是无论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巨大损失。


    因此宁柯也就并不会怕他们不着急。


    于是在一月下旬的这天, 宁柯已经等了许久的一场矛盾终于爆发了。


    早上八点多,宁柯原本正在看新年第一个月的财务报表,手里还端着谢行亲自在茶水间做的手磨咖啡。


    上面还十分有他个人特色地拉了一个心形的拉花。


    宁柯抿了一口热咖啡,刚把报表翻到新的一页,他办公室的门就又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他感觉自己办公室这扇门已经很快就要报废了。


    宁柯掀起眼帘,就看见了急匆匆冲进来的宋洋,西装外套敞着,领带也没系好,一副格外狼狈的样子。


    他身后还跟着正举着手机的谢行,他还在对着电话那边说着什么:“好的我明白了, 我们马上过去。”


    谢行最近一直在投资部做事,不是经常会和宋洋一起共事, 所以这个组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宁柯面前出现过了。


    宁柯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仰靠到椅背上,盯着天花板问道:“出了什么事?”


    谢行已经挂了电话,小跑到宁柯面前应道:“城西区那边出了点事。”


    “今早政府派了工作人员去和一户此前态度一直比较强硬的居民进行沟通,但是……”


    说到这里,谢行好像突然就踌躇了起来,说话开始有些支支吾吾,看着宁柯的眼神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宁柯不禁“啧”了一声:“有话快说,我没那么脆弱。”


    自从两人的关系重新变得亲密之后,宁柯就感觉谢行把自己当成了个玻璃人,平常工作的时候都要抽空来自己办公室看一眼。


    到家的时候就更不得了了,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后护着,生怕磕着绊着。


    就连泡澡泡久了也要可怜兮兮地扒着门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久而久之,宁柯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看上去是不是真的有些弱不禁风。


    闻言,谢行才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终于说道:“户主今早发现他的父亲把自己锁在了厨房里,把煤气阀打开然后……自杀了。”


    “现在他情绪很激动,执意要说是哥哥把他父亲逼死的。”


    “现在民警,法医还有医护人员也正在赶过去,是刚才宋小姐电话告诉我的,我和宋洋哥也正打算——哎哥哥?!”


    谢行一下住了嘴,因为办公桌后面的宁柯原本还正在十分沉默地听他说话,但是此时却拉开椅子站了起来,捞过椅背上挂着的冲锋衣外套披上,便从桌子后面转了出来。


    “哥哥?”


    谢行又叫了一声,向左边跨了一步,显然是想拦住他出去的动作:“我和宋洋哥一起去就够了。”


    “够了?”


    宁柯把冲锋衣外套穿好,把围巾裹好之后才掀起眼帘,平淡地看向谢行说道:“只要我不去,就永远都不会够。”


    他的这句话其实有些怪,但是谢行怔愣了一会儿就蓦然反应了过来:“哥哥,这就是容廷在等着你的那个……”


    说道这里,谢行便更慌了,他一把捏住了宁柯细瘦的手腕:“那哥哥为什么还要去?”


    谢行在公司待的时间越久,了解到的关于腾云的事情就越多,就在上个月他们还刚刚收购了两所外省的公司。


    为了利益,他们向来是不在乎手段和名声的。


    尤其是那个容廷,因为有北美的政。党撑腰便更加有恃无恐,如果他打定了哥哥的主意,那便绝不仅仅是丢了项目或者名誉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平时哥哥烧一壶热水自己都要怕把人烫了,现在更是绝不会让哥哥为了公司冒险的。


    “就因为这是等着我的,所以我才要去,不然这件事就永远都没有办法了结。”


    宁柯的语调很坚决,说着便挣开了谢行握着他的手,拿过放在办公桌上的车钥匙,大步走向了房间门。


    谢行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却是也没想出办法能说服哥哥,便只好撇下了宋洋跟着冲了出去,生怕把自己丢下。


    从西京市中心到城西新区还是很远,谢行开了半个多小时才拐进了居民区。


    现在城西区的大部分废弃工厂已经被拆掉了,部分项目也已经开始动工,只有还没有拆迁完全的居民区保持着从前的原样。


    而且因为近来有不少人在忙搬家,所以各种生活杂物堆得到处都是,几乎让人无处下脚。


    不过找到那户人家几乎是轻而易举,因为此时已经围了不少人,房屋被警戒线拉着,警车和救护车的车灯十分耀眼,警笛也在呜哩呜哩地响着。


    宁柯一行人穿过拥挤的人群的时候,还能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闹这么大,连警察都来了。”


    “哎,说来也是可怜,就是老方家他爸,煤气中毒走了,而且听说还是自杀,哎呦,你说说这事闹的……”


    “都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拆迁的事情呗,老人想要落叶归根,但是听说那个什么公司,叫做谢氏好像是,他们老板非要逼他们搬家,不仅补偿款少得要命,小方还说要是不搬的话,那老板还威胁要直接把他们家铲平,一时想不开呗。”


    “哎呦,不过听说拆迁不也是政府的要求吗?”


    “谁知道政府是不是站在资本家那边的呢?现在的有钱人啊,手眼通天着呢。”


    宁柯的气质一看就不像是来看热闹的普通人,所以一路上招到的眼光和议论同样不少,只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径直走到了人群最前边,扯高了警戒线就钻了进去。


    谢行和宋洋被他丝毫不见外的行为惊了一下,但也是立刻就跟了过去。


    有一位民警注意到了他们,一路小跑了过来:“哎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是警戒区,请您退后配合我们工作。”


    宁柯一时没有回答,他越过这位民警看向他的身后,此刻这所看起来就有些狭窄破败的平房门口,正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


    相貌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找不见的大众脸,身上披着条毛毯,旁边还有位民警正蹲着安抚他。


    他哭嚎的声音很大,但是若细看过去,就会发现是雷声大雨点小:“我爹啊,就是被谢氏那个老板逼死的啊,政府那群当官的也不是好人。”


    “昨天他去看完公告板还给我打了电话哭过。”


    “他们收了钱就一起来逼他,现在他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宁柯看了他一会儿便别过了头,看向正试图阻拦他们的民警,淡声说道:“抱歉,但是我就是他说的那个谢氏的老板。”


    “我想和当事人聊一聊,毕竟这事关我司和西京市政府的声誉。”


    “啊?”


    闻言,这名年轻的民警似乎是愣住了。


    他只是一名年轻的实习警察,对于商圈的了解并不算多,他刚才看见这三个男人进来,其实下意识以为他们是来找茬的。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今天那个叫做方磊的当事人翻来覆去说了得有一百遍的谢氏老板,会是这样一个怎么看都没有三十岁的男人。


    这么年轻,还这么的——漂亮?


    他深色冲锋衣的领子立着,掩住了一点那白皙削薄的下颌,但也依旧盖不住那张脸的昳丽。


    想到这里,年轻的警察下意识就晃了晃头,想把这些不合时宜的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他怎么会想到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呢?


    但是这名民警依旧没有让开:“您能出示一下证明材料吗?”


    宁柯回过头瞥了一眼宋洋,他便立刻会意,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抽出了宁柯的个人资料,还有公司法人证明。


    作为一名专业的总裁助理,这些材料都是他会随身携带的。


    民警低头翻着看了一会儿,又从手机习呆呆公安系统里面比对了照片,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


    “好的宁先生,你们可以进去了,另外就是……”


    他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当事人现在情绪有些不稳定,您注意安全。”


    宁柯微微颔首,言简意赅地答道:“多谢。”


    他越过警察,走向了房屋的大门口,最后终于在方磊面前站定。


    男人感觉到面前的阳光被挡住了,这才抬起头,看见宁柯那张耀眼的清冷淡漠的脸时似乎愣一下,但是猛的便反应了过来。


    他蹭的一下跳起来,作势就要冲过来:“宁柯,你还有胆子过来!”


    第108章 108


    男人的动作太过突然, 包括原本蹲在他身边的那名民警也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过,他会对宁柯这样一个平时与他相距如此遥远的人产生这样的深仇大恨。


    其实按照宁柯的反应速度,他也完全可以躲开, 但是这次,甚至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


    在方磊冲过来的那一刻, 谢行一把伸手环抱住了宁柯的腰,把他搂到了自己怀里, 然后猛地转身, 把人牢牢地护在了身前。


    动作快到方磊也没有反应过来,一拳直直地砸到了谢行的后背上。


    宁柯靠在谢行的怀里, 一时间只能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 听见青年在自己头顶“嘶”了一声, 心下顿时便有些慌。


    他转过身和谢行面对着面, 仰起头急促地开口道:“你……”


    “我没事儿,哥哥。”, 谢行抢先答道,嘴角还扯出一个笑。


    “哎方先生,您冷静一点。”


    一旁的民警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慌忙把两人分开:“我们可以先去警局沟通一下。”


    “沟通个屁!”


    方磊向灰扑扑的水泥地面上啐了一口,瞪着谢行的身后骂道:“就是他把我爹害死的,我和杀人犯没什么好说的。”


    谢行向来对别人骂自己没有什么反应,但要是有人骂宁柯,他的脾气会比谁都爆。


    他登时便转过身,眼神暗沉沉地盯着方磊问道:“你说什么?”


    想必要不是宁柯抓住了他的外套帽子,谢行就已经要冲过去了。


    谢行的身高有将近一米九, 比方磊生生高出来一个头,肩宽腿长, 在黑色长大衣的衬托下气势便更盛。


    尤其是他的眉眼,在宁柯面前是乖乖爱撒娇的浓颜系帅气男大,但是在外人面前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便总是冷漠阴沉的。


    如今挡在宁柯身前,便如同护主的狼犬,只要主人撒开牵引绳,就能把面前的人撕成碎片。


    方磊显然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但踌躇了几秒钟之后还是不甘示弱地吼道:“你又是谁?我是在和宁柯说话!”


    听见这句毫不客气的质问,宁柯心里原本的担忧便被一股无名火取代了。


    虽说自己从前也是对阿行冷言冷语过,更严重的时候还动过手,但也不是谁都能对自家小孩儿不客气的。


    宁柯一把就要将谢行从自己面前扒拉开,虽然因为他太大一只没有推动太多,但是好歹让自己的脸从他宽阔的肩膀后面露了出来。


    他琥珀色的桃花眼冷淡地看着男人,却是问道:“方先生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据我所知,我们此前应该没有见过面才对。”


    方磊显然没有想到他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但是还是翻着白眼说道:


    “你们公司的人之前和我打电话提过你的名字,还说就是你在威胁我们,要是不搬家就有我们好看。”


    “……”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谢氏的员工都经受过专业的训练,又不是不讲理的没脑子的土匪。


    就算是对方不配合在先,也是不会让自己落人口实的。


    但是和方磊讲理显然行不通,毕竟他一开始做的也不是和宁柯讲理的打算。


    “您有证据吗?”宁柯淡声问道。


    “证据?”


    方磊显然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他伸手指着自己身后,眼睛依旧瞪着宁柯:


    “我爹的尸体还不够吗?”


    “好啊,我就知道你们做生意的都是心狠手辣的,我爹这可是活生生一条性命啊,你居然不放在眼里!”


    但是宁柯那张霜雪般的面孔却依旧是毫无表情,他叹了一口气,好像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方磊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您怎么就确实令尊的死和我确实有关系呢?法医的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您却先替警方做了自杀还是被我们逼迫的结果……”


    宁柯没有把话说满,就这么意味深长地留下来了些想象空间,成功地让方磊身后的民警略有些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方磊一开始都没听懂“令尊”是什么意思,反应过来之后眼底便微不可查地慌了一瞬:“你——”


    他刚想反驳,几人身后那扇老旧的房门却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两名医护人员正抬着担架从低矮昏暗的房间里走出来,身后跟着还带着一次性橡胶手套的法医和几名拿着一沓塑封口袋的警察。


    担架上盖着白布,走到宁柯身边的时候,冬日里一阵寒风吹过,把单薄的布料吹得掀开了一角,让宁柯隐约看见了一只干枯苍老的手。


    就在那一瞬间,宁柯一早上从始至终都无波无澜的内心却突然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感。


    就像刚才方磊所说,这个老人也曾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如今——却在自己儿子的算计之下丢掉了性命。


    而容廷……在他想要达到自己目的的这条路上,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会牺牲多少人的性命。


    这种对生命的蔑视感,令人作呕。


    一旁的方磊看见这一幕,似乎立刻就忘掉了反驳宁柯刚才说过的话,又或者是他其实根本还没有想好怎么反驳。


    担架正在被往救护车上抬,准备送去进行法医鉴定,方磊趁着民警没反应过来就追着扑了过去,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开始哭嚎,还试图把人从车上拖下来。


    事发太过突然,周围的医生护士都开始手忙脚乱地拦着人:“先生,等到鉴定结果出来之后您就可以再见到您父亲了,您现在可以先去警局休息一下——”


    宁柯对眼前这一场虚假的闹剧并没有什么兴趣接着看下去,转过身去问身旁的警察:“我们也要去警局吗?”


    “啊——您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吧宁先生,如果需要您配合调查我们会电话联系您。”


    宁柯微微颔首,便留了自己的工作号码。


    “等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之后,我们会电话通知您。”


    趁着警察做记录的时候,宁柯又重新抬起头,恰好看见几步开外方磊已经被几名医护人民安抚住,正坐在水泥地面上神色不明地盯着他。


    宁柯并没有想接着浪费时间的想法,便很快错开眼神,随手扯了一把旁边还在虎视眈眈瞪着方磊的谢行:“走了,回公司。”


    两人刚刚转过身,身后方磊的眼神便骤然沉郁了下来。


    他原本以为,今天一早就能依那个男人所说把宁柯拉下水,虽说没有明确的证据,但至少能让他名声扫地,让他离开公司一段时间。


    可是……西京的警方对他一早上的控诉都充耳不闻,依旧是按部就班地在走调查程序,根本不像那个秘书一样的美国男人说的那样会听他的一面之词。


    甚至宁柯和他身边那条看着就很凶又很忠心的狗现在就能顺利离开现场了。


    不……他可是和那个男人夸下过海口的,不可能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方磊别过头,恰好就看见了正摆在窗下案板上的那把菜刀。


    他又不是杀人,只是想让人受点皮肉苦再顺便拖住人而已。


    反正那个美国男人看起来比宁柯手眼通天得多的样子……


    剧变几乎只发生在一瞬间。


    宁柯刚刚转身没走几步,就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人向他冲了过来。


    拜上辈子时自己被他生父训练出来的身手,他的反应速度是比常人快出许多的。


    宁柯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匆忙滑步向旁边闪,不管方磊想做什么,这样至少能躲开头部和后心的要害。


    但是谢行的动作依旧比宁柯更快,他猛地抬手勒住了宁柯的腰,把人扣到了自己怀里,因为自己比他大出一圈的体型而把宁柯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自己身前。


    一道仿佛是金属利器嵌进皮肉里的钝响。


    宁柯几乎没意识到身后发生了什么,就感觉抱着自己的人猛地颤了一下,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闷哼。


    “阿行?!”


    他一瞬间几乎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两辈子加在一起也从没有这么害怕过。


    就好像——是要失去什么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宁柯反手按住谢行的衣领,挣扎着让自己在他怀里转过身,仰起头就看见了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


    “阿行?”


    宁柯不知道他伤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伤势如何,便全身哪里都不敢动,只得抬手摸上了青年温热的颈侧,感受着他皮肤下脉搏均匀的跳动。


    周遭似乎一下就乱了起来,方磊被迅速赶过来的警察制住,那把粘了温热鲜血的刀“当啷”一声砸到了地上。


    不远处的医生拎着急救箱就匆匆赶过来,宋洋正在和警察交涉,周围人影不停晃动,声音嘈杂,但是宁柯对这一切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了。


    明明受伤的不是自己,但是他面色依旧煞白,嘴唇颤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谢行的名字。


    青年终于哼唧了一声,但是他搂着宁柯腰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他抱着人缓缓蹲下,肩胛骨上的剧痛几乎深入骨髓,他几乎能感觉到后背上鲜血慢慢流淌的感觉,失血让人浑身发冷,只有怀里的人毫发无损这件事能支撑着他保持清醒。


    就好像冰凉的身体里揣着一个热腾腾的念想。


    宁柯此时已经顺着谢行蹲下的动作半跪到了地上,泥土弄脏了他原本笔挺整洁的西装裤。


    谢行把头抵到宁柯冲锋衣外套的领口里,像只撒娇的小狗一样蹭了蹭,才终于勉强回应道:“哥哥。”


    第109章 109


    宁柯赶忙应着, 他不敢去碰谢行身上的其他地方,生怕让伤口变得更严重,便只好伸手托着他的脸颊, 让自己的额头抵着谢行的——


    既像是在安慰谢行,又像是在试图安抚自己。


    宁柯向来镇静沉着的头脑此时一片空白, 只有谢行颈侧皮肤下那还在有力跳动的脉搏让他的心脏终于不再像刚才一样狂跳。


    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傻,就算他不替自己挡着, 他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啊?


    直到医生跪坐到两人身边打开急救箱, 宋洋也蹲到了宁柯身边低声劝他:


    “宁总,小少爷不会有事的, 您先让医生看一下。”


    宋洋和宁柯共事两年有余, 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宁总这么失态的样子, 脸色苍白, 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那个从前高高在上的,神仙似的人, 也终于有了自己的牵挂。


    这时,宁柯才终于勉强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去做点他应该做的事,两人才终于得以从原本紧密相依的状态分开。


    宁柯撑着冰凉的水泥地面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低下头,眼睁睁地看着谢行身上的外套被脱掉,毛衣被剪开。


    即便是黑色的布料,也能十分清晰地看出右肩的位置被血液洇成了一大片深色。


    那道被刀砍出的伤口有将近十厘米,伤口很深,看起来几乎有些狰狞, 鲜红的血还在不要钱似的向外淌。


    但是即便是如此场景,宁柯还是不合时宜地注意到了谢行那肌肉线条极为流畅漂亮的右侧肩背上, 居然有一片纹身。


    黑色的,是树木枝条的形状,没有叶子,就只是枝干而已,蜿蜒交错着蔓延到肩胛骨以下的位置,给人平添了一股张扬肆意的野性。


    即便是猩红色的鲜血也没有压住。


    ……阿行什么时候居然有了纹身?是在北欧时候纹的吗?自己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虽然宁柯不是那种觉得纹身不太好的老古板,但是谢行也着实不像是喜欢这种东西的小孩儿啊。


    但是宁柯几乎只是愣了几秒钟就立刻想了起来现在的正事,他看着医生迅速给伤口消毒,止血,最后进行简单的包扎。


    雪白的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很快便彻底遮住了那片显眼的纹身。


    “要去医院拍一下片子,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和心肺,之后还要缝线,这个伤口估计要缝个十来针。”


    “好好好,麻烦医生了。”宁柯匆忙应着。


    因为没有麻药,他看着都感觉疼,只得又重新半跪下来,握着谢行的手,试图捂热那有些冰凉的掌心。


    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医生处理伤口的动作上,所以也就并没有发现谢行一直都在眼神灼热地看着他。


    即便身上剧痛难忍,谢行那对黑曜石般的瞳孔也一直亮晶晶的,就好像小狗在看着最喜欢的主人。


    哥哥在关心自己……


    虽然向来从容优雅的哥哥因为自己而变得惊慌失措,满身狼狈的样子着实让他心头发痛,但是——


    谢行却依旧抑制不住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欢喜。


    也许哥哥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在乎自己一点。


    好开心,好喜欢哥哥……


    谢行毕竟还是太年轻了,还没有过他的二十岁生日,所以只要一想到哥哥在乎自己这件事,嘴角就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一时之间,他好像连后背上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还反手握住了宁柯比他小了一圈的掌心。


    皮肤的触感柔软如绸缎,一如自己两年前第一次和他握手时一样。


    感受到他的回应,宁柯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去看谢行的脸。


    青年的面容因为失血而显得格外苍白,眉眼便被衬得更加深邃,睫羽浓黑,仿佛被水汽浸染过一样。


    漆黑的瞳孔亮晶晶的,看着自己的眼神欢欣雀跃,好像为了自己受伤这事一点都不知道在意——


    相反,似乎这对他来说还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真是只笨笨的小狗。


    宁柯心里涌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没被谢行抓着的另外一只手,轻轻弹了一下青年的额头:


    “快别傻笑了。”


    宁柯别过头,恰好看见在谢行的身后,方磊正被两名刑警压着,弯腰准备上警车的后排。


    看见这一幕,宁柯原本还萦着点笑意的眸子登时冷了下来,把方磊看得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明明是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是怎么能变得那么冰冷的呢?


    宁柯就这么一直凉嗖嗖地看着他,直到他终于上了车,面容彻底隐没在单面的车玻璃后面,青年才终于冷嗤了一声。


    站起身,准备跟着谢行一起去医院了。


    ……


    宁柯这次不让宋洋替自己在医院跑,而是亲自陪着谢行在好几个科室之间跑上跑下。


    这天下午的时候,他们终于是拿到了谢行所有的检测报告,所幸是方磊只是个普通人,当时也因为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没胆子太用力。


    因此也没有伤到骨头,脏器也没有因为冲击而受损。


    宁柯终于松了一口气,要是阿行因为自己受了什么不可逆的伤,他是真的会自责一辈子的。


    等到他拎着一袋从药房取回来的各种消炎药和外用药回来的时候,谢行已经被缝合好了伤口,转到了普通病房。


    因为怕伤口感染引起发烧或者其他并发症,所以谢行还要在医院留观几天。


    宁柯把装着药的塑料袋随手放到床头柜上,拉了一把椅子坐到病床边。


    因为谢氏的财力,谢行住的是单人病房,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百合花,馨香味儿让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不再那么明显了。


    谢行把外套和里面的毛衣都脱掉了,换成了宽松容易换药的病号服,从领子里能隐约看见刚换的雪白的纱布。


    换掉深色的衣服之后,平时他整个人那浑身冷厉的气质便褪了下去,盖着医院白色的被褥,看起来又变成了一只乖乖小狗。


    宁柯看着他苍白的脸,又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去看宋洋:“缝了几针?”


    宋洋对着宁柯比了一个十二。


    “……疼吗?”,宁柯轻声问道。


    闻言,谢行赶忙摇了摇头:“不疼的,哥哥。”


    宁柯的嘴角不觉抽动了一下。


    怎么可能不疼,就算没伤到骨头,那伤口也有那么长,那么深,可能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受这么重的外伤。


    谢行说完这句话,两人便陷入了一阵沉默。


    一旁的宋洋看见这一幕,下意识就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着当电灯泡。


    于是赶紧站起来说道:“宁总,我先出去看看晚饭吃什么。”


    说完,还没等宁柯回答,便赶忙提着公文包窜出了病房,连带着“砰”的一声关上了病房门。


    病房里只剩下来了宁柯和谢行,几秒钟之后,谢行才试探着伸手去揪宁柯的毛衣下摆:“哥哥——”


    下一秒,宁柯便握着谢行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回了原处:“好好躺着。”


    谢行:……嘤,他其实倒也没有那么脆弱。


    宁柯看着面前的小孩儿明显委屈起来的表情,眼神便又软了下去:


    “不是怪你的意思,但是阿行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比现在伤得更重,我该怎么和父亲还有你母亲交代?”


    “还有我……”


    “你是想让我愧疚一辈子吗?”


    “不是!”


    听见宁柯的话,谢行下意识就想像平常一样去抱哥哥,但是又想起来哥哥不让自己动弹,便只好委屈巴巴地待在了原位。


    “不是想让哥哥愧疚,我那时没想那么多,就只是想保护哥哥而已,而且……”


    “受伤也是我自己的事,就算我死——唔!”


    谢行还没有说完,宁柯就猛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说什么呢?!”


    柔软的掌心和唇瓣相碰,让谢行的大脑一时一片空白。


    几秒钟之后,宁柯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触电一般撒开了手,遮掩一般地背到了背后,还咳嗽了一声。


    谢行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唇角,显然还在回味刚刚的触感。


    好软,好香,好爽。


    宁柯发现了他的动作,一时气血上涌,耳垂都红了,要是放在平常,估计他又要骂一句流氓。


    但是今天——


    他别扭地别过头,却是换了一个话题:“阿行,你右肩上纹的到底是什么?”


    闻言,谢行下意识就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今早自己的衣服因为要处理伤口被医生剪开,估计就是那时候被哥哥看见了。


    ……哥哥会不会不喜欢,觉得他不是乖小狗。


    但是他又不想对宁柯说谎,他纠结了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我想把哥哥的名字留在自己身上。”


    “……”


    宁柯愣了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柯”这个字在汉语中除了斧柄的意思之外,还意为——树木的枝干。


    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写道:“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①”


    但是当然了,他的父母自然不会是因为对他的出生有什么期待才会给他起这样的名字。


    上流社会的人信风水,而他在出生之后根据生辰八字被算出来五行缺木。


    仅此而已。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的名字如此珍视,甚至还想要留在自己身上。


    万一他以后不喜欢自己了呢?


    ……傻小狗。


    第110章 110


    真是只傻小狗, 浑身上下都傻乎乎的。


    把自己如此珍贵的一颗心剖出来捧到自己面前,也不怕自己就这么拿走了,然后永远都不还回来。


    宁柯心里这么说着, 但是鼻腔里却突然涌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感,眼前也突然开始变得模糊。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


    原来被全心全意, 毫无保留地爱着是这样的感觉,如此令人动容。


    他狼狈地起身转了过去, 试图用倒水的动作遮掩自己的异样。


    可惜今天这个世界好像是打定了注意要和宁柯作对, 他的情绪刚稳定一会儿,病房门就突然又被撞开了。


    段原的长款羽绒服敞开着, 羊绒围巾乱糟糟地围在他的脖颈上, 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阿宁!我听说——”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


    面前的宁柯站在病床前, 手里拿着热水壶, 正应声望向他,一切看起来平静如常, 如果抛开宁柯的眼睛是肉眼可见地红着的这件事不说的话。


    素日里清冷的美人红着眼,本来应该是件极为养眼的事,即便段原是个直男,但是他对着自家发小这张脸还是经常会感到赏心悦目。


    可是此时此刻,段原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


    他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在段原的角度看不见病床上的情况,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个朋友的心向来冷硬。


    至少自己从小到大还没见过他哭过,要哭不哭也是没有过的。


    现在这样……


    谢行不会伤得很重吧?


    一时间,他把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气质都收了起来,正想着措辞准备开口安慰一下,没成想病床上的谢行却突然对着他挥了挥没受伤的左手:“段先生好。”


    ……Σ(⊙▽⊙”a, 这不是没事吗?


    段原狐疑地看向宁柯,但是没成想下一秒, 宁柯突然把热水壶“砰”的一声重重放回了原位,大步向他的方向走来,然后挤开段原的肩膀,几乎是有点急切地冲出了病房。


    ……?


    段原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走廊,又转过身看了一眼还保持着打招呼动作的谢行:“你哥哥怎么了?”


    谢行摇了摇头:“不知道。”


    哥哥该不会是真的不喜欢自己的纹身吧,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所以要出去冷静冷静。


    补药啊( p′︵‵。),他真的不是叛逆小狗,他只是在瑞典的时候太孤单了,这样就好像哥哥还陪着自己一样。


    要是哥哥不喜欢的话……那就洗掉算了。


    “……”


    看着病床上神情明显落寞下来的谢行,段原心里的疑惑不禁更重了。


    怎么回事,感觉这兄弟俩今天都怪怪的。


    ——


    半个小时之后,段原终于和谢行简单了解清楚了今天的状况,确定他没什么大事之后便从病房里出来了。


    最后他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正站在窗前发呆的宁柯。


    此时已经是将近一月末,西京依旧是冬天的模样,气温没有回升,窗外也没有什么景色,只有干枯的树枝和枝杈上蹦蹦跳跳的肥嘟嘟的麻雀。


    不时一阵凛冽的冬风吹过,卷落几片干枯的树叶。


    宁柯看着看着,便又抑制不住地想起来了谢行右肩上的纹身。


    心里的酸胀感不降反增,最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人在极短时间内下意识的行为,往往就是他内心深处真实所想。


    阿行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又或者说——是很爱自己,爱到甘愿毫不犹豫地去冒失去生命的风险。


    他追逐了自己太久太久,而自己在这场追逐之中,终于不太想逃避了。


    而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把那只一路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小狗抱进怀里。


    从此——他们就都有家了。


    可是,爱情这种东西,宁柯是真的不太懂。


    科学来讲,大部分所谓爱情都是人体丘脑所分泌的多巴胺引起的激情,但是它并不能在人体中长久地留存,不久便会被自然代谢掉。


    宁柯活了两辈子,早已对感情并无多少奢求,但他若是要,要的便一定是长久的,毫无保留的,独一无二的。


    因为对宁柯来说,比失去更可怕的,便是曾经拥有过。


    “阿宁,你有心事。”


    段原在宁柯身旁伫立良久,看着宁柯那张温雅浓艳却难掩愁绪的侧脸,终于没忍住轻声开口说道。


    并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十分确定的陈述句。


    他与自己这位朋友自幼相识,自诩算得上是了解他最多的人,谢行回到谢家之后,阿宁的性子就变了不少,更加随和温柔,甚至愿意去配合自己的插科打诨。


    但是即便如此,宁柯的内里却依旧没怎么变——淡漠疏离,时远时近,美人如花隔云端,不大能有人有接近他的心。


    不过谢行除外。


    这小孩儿太过执着,太过热烈,就好像一簇无拘无束的野火,能把阿宁那霜雪似的外壳融化殆尽。


    就譬如今天,他虽然不知道宁柯到底是为何而神伤,但是多半也和那孩子有关系。


    听见段原的话,宁柯好像刚刚才发现他的存在,转过头似是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来的?”


    “……”


    好嘛,原来他站在这里这么久,这人根本没发现他。


    自己就真的这么没有存在感?


    段原不禁叹了口气:“刚来,我看你情绪好像不太好,愿意和我说说吗?”


    宁柯的情绪看起来已经平稳了不少,不过眼尾和鼻尖还红着。


    他目光平淡地看了段原良久,久到段原都有点心里发毛了,他才终于对着眼前的人伸出来了一只手。


    段原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去,就看见宁柯对他平摊开了掌心,那手掌肤色极白,几乎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手指匀称细长,如冰似玉,是任何人能会承认的好看。


    不过——阿宁这是要干什么?


    “能给我一根烟吗?”他终于轻声开口问道。


    ……?


    这次段原是彻底愣住了,他这位朋友确实会抽烟,但却并不喜欢,因为他嫌烟草味道呛人,而且因为身体不好,便更加克制。


    “烟?”,段原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宁柯淡淡“嗯”了一声,对着他挑了挑眉梢,显然是觉得他在明知故问。


    看着他的神情,段原的唇角不觉抽动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来一盒黄鹤楼。


    打开盒盖,从里面抽出一支烟递到宁柯手心里,便收了烟盒,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


    宁柯动作十分娴熟地把香烟含进唇齿间,看见段原手里的Zippo打火机燃起火苗之后,便微微俯下身,就着段原的手把香烟点燃了。


    看着他的动作,段原不觉又怔了一下。


    他这朋友不喜欢抽烟,以他的家世,就算平时出席商业活动也不会有人逼他抽烟触他的霉头。


    但是这个动作,明显就是极为习惯被人敬烟的,就像已经重复过千百次。


    宁柯没注意到段原的打量,自顾自地重新直起身,叼着燃起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呛人的烟草味道如意料之中一样霎时涌入了气管和肺部,宁柯被呛得弯下腰,扶着窗户前的护栏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窒息般的感觉席卷了全身,但却也同样清空了脑海里原本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让他难得的享受了一把大脑彻底放空的感觉。


    段原被宁柯吓了一跳,赶紧抬手从他唇边抽出了那支香烟,猛地丢到地上,用鞋尖碾着踩灭了。


    “阿宁,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明明知道你抽不了烟的。”


    宁柯又咳了一会儿,终于勉强缓了过来,撑着栏杆站起身,别过头瞥了一眼段原。


    他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眼眶上的红在白皙的脸上显得更加明显,睫毛被水汽染得墨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苍白脆弱。


    恍若美人梨花带雨,几乎没有人会不为之动容。


    但是段原的语气里却带着点隐约的责备:“阿宁,你有心事就说出来,有大把的人愿意听,你作践自己是干什么呢?”


    “我没作践自己。”宁柯哑声应道。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角,接着说道:“我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一点。”


    段原:……他倒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冷静的。


    宁柯从冲锋衣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纸巾,按到自己还泛着酸意的鼻尖上,看着身旁欲言又止的段原,却是问了一个明显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问题:


    “小原,你现在还喜欢萨拉小姐吗?”


    闻言,段原眨了眨眼,虽然不知道宁柯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答道:


    “喜欢啊,几天前萨拉小姐还刚刚通过了我的微信好友申请,就是她最近在出差,没办法约她吃饭。”


    “……”


    萨拉来西京都两年了,现在他们才加上私人微信,该说不说,这份毅力还是值得赞赏。


    “那……”,宁柯闷声接着开口说道:“若是你以后不喜欢她了呢?你现在如此张扬的追求,差不多整个西京都要知晓了。”


    “要是以后再遇见心上人,你要怎么和她解释呢?”


    ——这个问题其实有点怪,尤其是放在宁柯身上。因为他向来不会关心任何人甚至是包括自己的感情生活。


    段原微微侧过头看着宁柯那张昳丽又脆弱的脸,沉吟半晌,才终于轻声问道:


    “阿宁,其实你也不是在问我,而是在替你和谢行问,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