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出差大河村


    女子年轻貌美, 穿着靓丽,身段柔美。


    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惊讶。


    柳眉很惊讶, 她没想到还未敲门,这门后面就猝不及防地出来了一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姑娘, 和她身后眉清目秀的毛驴。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画像上的那位姑娘。


    也是那位有些独特的年轻小媒婆。


    “请问是小叶媒婆吗?”


    柳眉率先展露笑颜。


    “是,你是来说媒的吗?”


    叶惜儿暗喜, 这还是头一次来个年轻的女子主动上门要说媒。


    古代一般都是长辈把小辈说亲的事全权代理了。


    柳眉点点头,随后又迟疑道:“您这是要出门?”


    “没事, 可以先把你的事情说了再出门。”


    叶惜儿邀请她进门, 又把驴牵回了棚子。


    她已经把倒座房的第一间改成了专门接待客户的地方。


    桌椅板凳, 泥炉茶具,山水字画,高几花瓶。


    收拾地清新雅致,风格简明。


    “坐吧。”叶惜儿请她坐下,自己则用小泥炉煮茶。


    柳眉打量着这屋子, 笑着开口道:“这待客之地布置得真不错, 还能闻到芬芳的花香。”


    “是啊, 专门用来接待你们的。”


    “小叶媒婆,我姓柳,偶有听闻您的本事。”虽不知真假,但她想来试试。


    “我想请您帮我去府城的赵家说说媒。”


    “府城?赵家?哪个赵家?”叶惜儿一头雾水。


    “府城三元酒楼的东家,我想嫁给赵家的二公子。”


    叶惜儿点点头,原来是有看好的人家。


    她觉得很新鲜, 第一次遇到这种指名点姓的, 带着目标来的。


    “那位赵二公子叫什么你知道吗?”


    “赵周回。”


    叶惜儿随即就搜索赵周回。


    失败。


    她再次尝试。


    还是失败。


    叶惜儿拧眉,这是咋回事?


    “是周围的周, 回来的回?”


    “嗯。”


    那就没错啊,咋搜不到他的资料?


    叶惜儿看向这位柳姑娘,目光很是不解。


    搜索不到的唯一可能性是


    这位赵二公子已经成亲了。


    “柳姑娘,你想嫁的人,已经成亲了?”叶惜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柳眉嘴巴微张,表情看起来很是惊讶。


    这


    小叶媒婆怎的知道,她可不认识赵二公子吧。


    方才明明就一副从未听过这名号的模样。


    “你怎的”


    看来这个小媒婆的确是有些本事。


    柳眉虽不明白她是从何得知,但既然她知道了,也实诚的点点头。


    “是,他的确是娶妻了。”


    “那你是想嫁过去,给他做”


    “妾。”


    柳眉丝毫不避讳,接下了小叶媒婆的未尽之语。


    “柳姑娘,何必呢,人家都有妻子了。”


    “他是有妻子,不仅有正妻,还有几房妾室,我都知道。”


    “你与赵二公子认识?”


    “算不得相识,有过一面之缘。”


    “那你为何非嫁他不可?”


    “他是我能高攀的公子里最富贵的人家了。”


    “”


    叶惜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拒绝了这单上门生意。


    “抱歉柳姑娘,这单活我接不了,你另找人帮你走这一趟吧。”


    “为何?”柳眉没想到她会直接拒绝。


    “我做媒的特色就是只为你找姻缘里的正缘,正缘只能是基于夫妻关系之上的。”


    “妾室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其他任何有别于正式配偶关系的,我都没法接。”


    柳眉的脸色有些许变化。


    原本她是没觉得上赶着为人做妾有什么不对。


    时下的那些达官显贵们哪家的老爷公子不是三妻四妾?


    嫁入富贵人家做妾,比做贫民之家的正头娘子过得舒坦。


    但从这位小叶媒婆的话语里,好似做妾是一件什么不受待见的事。


    哪有媒婆还挑生意做的?


    “柳姑娘,你的意愿很坚决吗?一定要去府城做妾?”


    柳眉咬咬唇,想着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坚定地点点了头。


    “那我就送送柳姑娘吧。”


    叶惜儿起身,她也不强求,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与活法。


    只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


    有些野心无可厚非,可何至于拿自己一生的自由去交换。


    那后宅里的妾室是那么好做的?


    叶惜儿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扣着门板,张了张唇,到底还是叫住了她。


    “柳姑娘”


    柳眉回头看过去。


    叶惜儿问她。


    “你愿意让我给你找一个相伴一生的伴侣吗?”


    “你们做正经夫妻,柴米油盐,三餐四季,自己的孩儿可以管你叫娘。”


    不知为何,这两句话让柳眉的眼泪顷刻间流了下来。


    她意识到自己眼角湿润,立马转过头去掩饰般的拭去。


    “叶姑娘”


    她不再叫她小叶媒婆,而是喊了她的姓。


    “我我想去过富贵日子。”


    “我说的媒,即便不能立马让你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也能平稳中上升,过着小康小安的日子。”


    “一生祥和喜乐,踏实顺心。”


    “你还可以有个疼你一辈子的相公,不必与其他女子去争抢那一份施舍般的感情。”


    “这样的日子,你愿意吗?”


    “请你相信我。”


    叶惜儿最后一次劝说,就当给她一次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知道,古代女子的婚姻尤其重要。


    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即将行差踏错,她又怎么能不多问一次。


    明明有不一样的人生可以选择。


    好半晌,柳眉再次转过身来,眼里已经没有了泪眼。


    她像刚见面时的那般展颜一笑,杏眼里是明亮的色彩,墩身行礼:“那就劳烦叶姑娘费心了。”


    叶惜儿见她答应了,不再执着去府城做妾,心里也挺高兴。


    “你放心,你的事我定会放在心上。”


    送走了柳姑娘,叶惜儿又回去牵上她的坐骑。


    一人一驴。


    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


    叶惜儿骑着毛驴,走在官道上,手里拿着一个柳树枝,摇摇晃晃十分悠闲。


    毛驴嘚嘚嘚匀速往前走。


    叶惜儿就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和毛驴说话。


    “皮蛋,还是咱们这片土地的风景好啊,你看这大好河山,你看这田间山林。”


    “青山绿水,风光无限啊!”


    叶惜儿拖长了音调,挥舞着柳树条,坐着毛驴豪情万丈。


    谁料这只驴突然加了速度,叶惜儿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去。


    她好不容易坐稳了,抚着乱跳的心脏,骂道:“死皮蛋,加速不知道通知一声?!”


    “有没有点职业道德?有没有职业素养?不是给你上了培训课了?”


    “把我摔了,你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


    叶惜儿第一次自己骑着毛驴出差,就出了一个路程很远的差。


    一人一驴走走停停,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今日目的地。


    此时已近正午。


    叶惜儿站在大河村的村口,没有急着进去。


    她取下挂在驮鞍上的花布包,拿出自己准备的干粮。


    出差人的必带物品,水和干粮。


    叶惜儿在出城前买了两个大包子,一张芝麻饼。


    她掏出包子,一摸,已经凉了。


    叶惜儿苦巴着脸,惨兮兮地把冷掉的包子放在嘴里啃。


    她挑了村外的一颗大树下坐着,一边艰难吞咽自己的冷包子,一边给毛驴扔土豆。


    “皮蛋,你看你,吃得比我还好。”


    “这土豆多新鲜,又脆又甜,我这包子又冷又腥。”


    叶惜儿说得都想抹眼泪了,荒山野岭,风餐露宿。


    谁也没告诉她,做媒婆还要吃这么多苦啊!


    她啥时候像个流浪儿一般独自坐在土路边啃过冷包子了?


    真是时移世易啊,今不如昔啊!


    如今的境遇大不如从前啊!


    叶惜儿啃完了包子,又啃了半张饼。


    还好芝麻饼冷了也是香的。


    她下次再也不买包子了!


    冷掉的包子还不如馒头呢。


    她下次要对自己好点,买些暄软香甜的糕点带在身上。


    还要买肉干,果脯,糖块。


    她喝了一口水壶里的热水,眺望着眼前的村子。


    大河村是一个小小的村落,散散落落的零星低矮茅草房。


    就连村边的那条小河流都是那般瘦弱无力,流动的水流细的像小儿撒尿。


    田地荒凉贫瘠,种着稀稀拉拉的粮食。


    整个村子都透着一种垂垂老矣,凄凉破败之感。


    还未进去,叶惜儿就能想象这个村子有多么贫穷荒芜了。


    大河村是锦宁县石寒镇下辖的一个村子。


    一个很偏远的村子。


    再往前走就快到隔壁县了。


    叶惜儿也不想走这么远的地方来,奈何她客户的姻缘也许就在这个村子里。


    她也是没办法啊!


    她那个带着天煞孤星命的客户,为了他,从千千万万个人里捞出这么一个能配得上他的姑娘。


    简直就是从大海里打捞起了一颗闪闪发亮的星。


    这个姑娘的八字出现时,亮得险些闪瞎了叶惜儿的眼。


    别说是走几个小时了,就是走一天一夜,她也得走这一趟。


    没想到小小又落后的大河村,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其命不凡的姑娘。


    叶惜儿吃完了午饭,又坐着休息了一会儿。


    牵着毛驴往村里面走去。


    现在是午饭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吃饭午休。


    村子里很安静,连狗都不叫。


    叶惜儿一路上都没碰到人,她自己数着房屋来到了一户人家前面。


    这家的茅草屋与村子里其他房屋并无区别,篱笆院子低矮,可以直接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茅草屋顶,黄泥糊的墙,一共就三间,前面有个大院子,种着青菜。


    叶惜儿张望了一下,隐约能看见堂屋里有人影。


    她站在屋门前一边敲门,一边出声喊道:“请问这里是朱家吗?”


    一个老妇人从堂屋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碗,一边往嘴里倒,一边走过来开门。


    “找谁啊。”


    门外的姑娘白净又惹眼,立在灰扑扑的村道上,仿若那淤泥里猛然长出来的荷花。


    老妇人眯着眼睛打量来人。


    “请问这是朱家吗?我找朱红桃。”


    “你找桃子做甚?”


    “婶子,我姓叶,是媒婆,从锦宁县来的,想给您家女儿朱红桃说门亲事。”


    “你从县城来的?县城来的媒婆咋会来大河村给我们这些泥腿子说媒?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你这么年轻的媒婆,莫不是来骗人的?”


    老妇人碗里是黄色的糊糊,还剩一个碗底,她仰起脖子一口就倒了个干净。


    嘴里还没吞咽下去,就对着叶惜儿说话。


    黄色糊糊以肉眼可见的弧度从妇人嘴里飞溅出来。


    叶惜儿连连退了三步之远。


    腿上的利索劲儿,让她逃过了一劫。


    她皱着眉抿了抿唇,没有勇气再说话。


    “咋的?不说话了?这年头真稀奇,长恁好看的一个姑娘干着行骗的勾当,还跑到穷山沟沟来骗,我们这些泥腿子有啥好骗的你说?”


    老妇人瞄着叶惜儿身后毛色顺滑的毛驴,指着它道:“就你这畜生,我们村就找不出来一家能买得起的。”


    “你到底是来干啥的?没事就赶紧走吧,吃了还下地呢。”


    “婶子,我真的是来说媒的,给朱红桃说媒。”


    “您可以去县里打听打听小叶媒婆,基本都知道这个名头。”


    “那你是咋知道我家桃子的?怎会跑这老远来找桃子,她就是一个村姑,又不是什么天仙。”


    “再说了,我们附近几个村有媒人,用不着你们城里来的媒人。”


    “婶子,您先让我进去,我好好给你们说道说道。”


    朱大婶百般不情愿,这家里突然来个娇艳的姑娘,她儿子还在家呢,万一看对眼了,她家可给不起聘礼。


    她拉着脸,打开了篱笆门,不情不愿的让人进来了。


    “桃子,别收拾了,找你的。”


    一个姑娘正抱着碗筷往厨屋里去,她头上包方巾,利索干净,长相带些英气。


    朱红桃也正奇怪娘在院子里和谁说了老半天的话。


    出来一看,院子里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美艳姑娘。


    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找她的?


    她把碗筷抱进厨屋,擦了擦手便出来了。


    “姑娘,你找我?”


    “嗯,你叫朱红桃吧?”


    “是,我就是朱红桃,你进来坐吧。”


    “不了,在院子里谈也一样。”


    “行,我去帮你把驴拴一下。”


    朱红桃把毛驴拴在了院子里的树下,又赶紧进屋端了凳子出来。


    “咱家里没茶叶,怠慢了。”


    “没事,我带水了。”


    叶惜儿刚想进入主题,堂屋里走出来一个男子。


    男子在初春的这种天气,已经穿上了短褐,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下身灰布裤子,贴着鼓鼓的大腿肌肉,裤腿挽到了小腿处。


    肌肤麦色,身高腿长,长相和朱红桃有三分像,硬朗又有一股子英气。


    第082章 灰头土脸


    男子的目光看了过来, 在院里陌生的女子身上停了停。


    “桃子,这位姑娘是?”


    朱红桃也没搞清楚状况,她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


    一时间没人回答。


    “我姓叶, 是媒婆,这次专程从锦宁县过来找朱姑娘, 想给你说门亲事。”


    叶惜儿反应过来她还没向人家介绍过自己,赶紧出声表明来意。


    媒婆?


    朱红桃有些怔愣, 不知道是该先害羞,还是该先惊讶。


    这么年轻的媒婆, 专程过来给她说亲?


    咋好像在做梦。


    他们村子都穷, 所以成婚都比别的村子晚。


    她哥今年已经二十了, 还没成亲。


    她今年也快十八了,她娘还没去拖媒人找人相看。


    大家都穷的叮当响,吃饱饭都成问题,成家生娃的事,家家都愁。


    所以这附近的媒人都了解大河村的情况, 一年到头也不爱上他们村子里来。


    这今日咋还有媒人说专程为了她而来?


    朱红桃的脑子晕乎乎的。


    男子听了这话, 没说什么, 转身进了左边的屋子。


    “朱姑娘,你要不叫你娘过来一起听听?”


    省得到时候父母不同意也是白搭。


    “嗳,嗳”


    朱婶子在屋檐下剁猪草,她不想理会这事,这姑娘说什么是媒婆,她看就是过家家。


    “娘, 听听嘛, 看媒婆说什么。”


    “你们说呗,我在一边能听到。”


    叶惜儿咳嗽两声, 主动开启话题。


    “是这样,我为何会找到大河村的朱姑娘,是因为我会些命理推算。”


    “有个托我找媳妇的男子,姓郭,他是青石镇人,年二十三,是个猎户。”


    “我既没有在青石镇为他找,也没在周边找,而是跑到大河村来,正是因为我推算了他的姻缘,就出现在大河村。”


    “更准确的说,他的姻缘就在朱姑娘身上。”


    叶惜儿先解释了一下自己突兀的行为,更有利于后面事情的推进。


    “啥?你说你会算命?会算命的媒人?”


    朱婶子丢了砍刀,站了起来,看稀奇似的看着叶惜儿。


    会算命的媒人,听都没听过。


    她把屁股下的凳子挪到了两人旁边,猪草也不剁了,兴致高昂地问。


    “你说那男子是个猎户?还是镇上的人?”


    能把女儿嫁去镇里,那还等个啥?一方红盖头送走就是。


    “是的,婶子,您没听错。”


    “郭猎户的父母都不在了,家里就他一个,嫁过去就是小两口关门过自己的日子。”


    “没有婆婆,没有小姑子,没有妯娌,自己当家做主。”


    “郭猎户本人也勤快能干,是个打猎的好手,赚的银子足够养家。”


    叶惜儿先把优势摆出来,她肯定不会一来就揭开郭盐的老底。


    “就剩他一人了?”


    “这人条件这般好,二十三了却还没说亲,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婶子,你放心,他本人没有毛病,身体健全,脑子正常。”


    “就是他家里人都走得早,周围人难免有些闲话,说他命硬,克亲人。”


    “所以他的名声不太好,导致说亲有些困难,才拖到了二十三。”


    “但我可以跟你们保证,这郭猎户没有克人的本事,更加不会克到朱姑娘。”


    “因为我给你们算过了,你们的命格是天作之合,天造地设。两人的结合只会让日子蒸蒸日上,红红火火。”


    “你这般说,这亲事尽是好事了?我家桃子真有这般好的命?”


    马婶子还是有些怀疑,咋这好事就这般凑巧的落到桃子身上了?


    “婶子,朱姑娘若是嫁给郭猎户,那这辈子就是很好过。”


    “但她嫁到其他家去就不一定了。”


    毕竟这朱红桃的八字,也不是谁都能压得住的。


    “你没骗人?”


    叶惜儿笑道:“婶子,朱姑娘,我有没有骗人,你们去县城一打听就知道了。”


    “我又何必跑这么远来专程骗你们。”


    “朱姑娘的命格有些特殊,相信你们也能感受到,每次遇到什么事别人躲不过去的,她都能躲过去。”


    朱婶子皱眉一细想,还真是。


    平时没注意,现下认真一想来,好几次桃子都是躲过了凶险。


    “你这么一说,我记得好几个事。”


    “尤其前年,桃子和几个姑娘一同上山采菌子。下过雨,山路滑,回来的路上遇到蛇,那几个姑娘逃跑时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英子还摔下了山坡,把脚都摔断了。”


    “几个人跑回来,就我家桃子没事。”


    “小杏那姑娘,现在脸上都留了一道疤,就是那时割破的。”


    朱婶子说着一拍大腿,嘿了一声,笑声格外大。


    “你别说,这么说来,我家桃子就是命好。”


    “还有一次,有城里来的婆子上村里来,说要给大户人家挑丫鬟,看中了我家桃子,一个月有五百文的工钱。”


    “原本包袱都收拾好了,结果桃子当天就发起了水痘,当时可给我急死了,婆子当场就不要桃子了。”


    “最后那婆子带走了村里的两个姑娘,结果没多久,那两个姑娘下场可惨了,一个没了命,一个被送到了窑子里。”


    朱婶子说着就连连摇头:“那黑心的婆子,还好桃子没跟着去。”


    “是的,婶子。所以朱姑娘这命,可不能随意说给谁。”


    “我给她找的这门亲,准没错。她和郭猎户就是天注定的良缘佳偶。”


    叶惜儿一锤定音,想把事敲定下来。


    朱婶子心情好,就冲这小媒婆说她闺女命好,她就高兴。


    再者说,这男方的条件确实好,除了年龄大些,简直没得挑。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能把闺女嫁去镇上,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行,哪天相看,你安排安排。”


    叶惜儿见朱婶子这边答应了,转头去看朱红桃。


    “朱姑娘的意愿呢?”


    朱红桃有些脸红,微微低头:“我听娘的。”


    叶惜儿心下大定。


    既然都不反对,这就好办了。


    这一趟,真没白走啊。


    事情说完,叶惜儿正准备牵着驴子离开时。


    朱婶子却叫住了她。


    “小媒婆,你看,你既然会算姻缘,不如给我家青山也算一个?”


    “青山?”


    “对对,我儿子,桃子的大哥,朱青山。”


    “就是方才在院子里见到的男子?”


    “对,就是他,长得又高又壮,有一把子力气,种地也是好手。”


    “就是我家穷,拖累了他没娶上媳妇。我想着这次若是桃子嫁出去了,有了一笔聘礼银子,刚好可以拿来给青山说个媳妇。”


    叶惜儿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才道:“婶子,你儿子的婚事别着急。”


    “他的姻缘不在这里。”


    朱婶子听得一头雾水。


    “不在这里?那在哪里?这是啥意思?”


    叶惜儿不能把话说得太明,尽量委婉道:“他以后还有别的造化,不会一直种地。”


    朱婶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什么叫不会一直种地?


    难不成


    他还能出了这穷山沟?


    她一拍手掌,喜得合不拢嘴。


    “行,不急,不急,青山的婚事不着急。”


    “小媒婆,你慢走,下次再来家坐坐。”


    朱婶子喜笑颜开地送走了叶惜儿,转身就去找老头子商量去了。


    ——


    叶惜儿回城的路上,慢慢腾腾骑着驴走在官道上。


    此时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光束明晰,霞光铺道。


    金灿灿的光落在道路两旁的树木间,一帧一帧跳跃,风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的差,她爱出!


    叶惜儿正沉醉在晚霞的浪漫中,忽闻身后阵阵马蹄声传来。


    强势的嘚嘚声,震的地面都在颤动。


    叶惜儿十分识趣,控着毛驴往旁边避了避。


    不一会儿,一行七八个人骑着马在官道上飞驰而过。


    速度快到眨眼间就只看到了马屁股。


    马蹄扬起的尘土仿若浓烟滚滚。


    扑了叶惜儿满头满脸。


    毛驴似受了惊吓般,四脚乱动,躁动不安,差点把她颠下去。


    叶惜儿:“”


    忽然气到说不出话。


    这样的差,谁爱出谁出!


    她顶着一脸的灰尘,睁不开眼睛。


    想骂两句,在尘土飞扬中却根本张不开嘴。


    天杀的,有马了不起啊?!


    有马就可以没有公德心吗!


    后半程路,叶惜儿一路自闭地回到家。


    光鲜亮丽的出门,灰头土脸的回家。


    回家饭都没吃,第一时间赶紧洗头洗澡。


    把自己打理的清爽后,叶惜儿坐在饭桌前,一边吃饭一边跟婆婆小姑子吐槽路上的不易。


    “嫂子,今日还有人上门找你呢,是位大嫂,说是想来给她小姑子说门亲事。”


    “你不在家,我就让她把姓名住址留下了。”


    叶惜儿顿时觉得累到喘不过气。


    这就是黑红的魅力吗?


    单子这么多,她怎么才能说得完?


    前面还压着三单没有说完呢!


    关键是这些来找她说媒的,没有一个是轻松容易的。


    他们的命格或多或少都有些独特之处。


    叶惜儿无力地嚼着米饭,目光虚浮地点头应道:“知道了,我会去看看的。”


    晚上,叶惜儿很晚了还点着灯给客户挑对象。


    可谓是把兢兢业业画在了脸上。


    魏子骞都已经回到家吃完了饭,洗完了衣服,洗好了床单被褥。


    最后洗完了澡进屋,看见女子还坐在书桌前,连姿势都未变过。


    手上的笔在宣纸上的动作挺大,像是在划拉着什么线条。


    笔风呼呼啦啦的,看着还挺专注。


    魏子骞不懂,说媒还用得着这样吗?跟念书科举似的。


    经常看她在书桌上琢磨什么。


    与其他媒婆的画风好似有些不大一样。


    远处隐约传来打更声。


    “二更了,还不歇息吗?”


    “等会儿,我这忙着呢。”叶惜儿埋着头回他。


    “你知道生意好了也是挺累的,尤其是他们的亲事,太难找了,挺头疼的。”


    “今日来了一个女子,她说她要去府城的富贵人家做妾,被我说服下来了。”


    “可我现下一看,才知道我给自己揽了多大的一个活儿!”


    “这姑娘还真是嫁进富贵人家做少奶奶的命。”


    “就这命,还去做什么妾啊,简直是暴殄天物。”


    “但与她相配的人是大户人家,我这个小小媒婆也够不上啊!”


    叶惜儿说得起劲了,停下笔,干脆转头与他聊了起来。


    “而且,虽说他们的八字相配,可两人本身的现实身份太过悬殊,这怎么可能把两人凑成对呢?”


    “人家大户人家的少爷也不傻吧,肯定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吧。”


    “我怎么才能说服他和他家人娶一个小户之女进门?”


    “还是一个没有母亲,父亲欠着外债,家里有弟弟妹妹要养活的小户之女?”


    “这不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吗?”


    叶惜儿头疼地直哀嚎。


    怪不得这姑娘铁了心要去做妾。


    这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家里都快断粮了。


    “她的姻缘就这一个?”魏子骞不解地问道。


    “其他的可以倒是可以,但没有这个少爷契合的这般完美。”


    “我想试试,若实在是不行,再试试其他的。”


    “当两个人的姻缘很契合的时候,两人的结合对双方都有益处。”


    “这样的气运是隐藏的,持续的,伴随一生的。”


    “像这位公子,和命定之人成婚,看起来可能没有直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娘子的好处来的直观。”


    “可若是他娶到了自己命定之人,不仅婚姻幸福,还会有看不见的影响。”


    “比如事业,比如以后的儿女运势,比如身体健康,乃至寿命,都会有一定的牵连。”


    “且那位柳姑娘并非嫁给他才是富贵命,她嫁给任何一个人,夫君白手起家的可能性都会大幅度提升。”


    “只是嫁给命格契合度最高的人当然是最好的。”


    魏子骞点点头,仿佛是被上了一课,对她的媒人这项活计又有了一定的了解。


    原来姻缘这个东西,里头还有这么多说头。


    叶惜儿想起了什么,哎呀一声,又兴致高昂地与他说道。


    “今日我去了大河村,你知道我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吗?”


    “那家人可真是神奇,一个穷得要命的地方,竟然有两个命格很不一般的人。”


    “我以为我要找的朱姑娘已经很不一样了,可她的哥哥朱青山,他的命更是特别。”


    “我看到他有征战沙场的命数,搞不好以后还是一个武将呢。”


    “你说他在那样一个山沟里,消息闭塞,会有怎样的契机改变命运呢,又怎么会机缘巧合的到战场上去挣军功的?”


    “而且他的姻缘也不简单,虽然是个晚婚命,但岳家对他可有不小的助力。”


    叶惜儿啧啧称奇,这朱家人太会生孩子了。


    一儿一女都不是待在穷山沟沟的命。


    要知道,在古代想走出大山可比现代要难得多。


    魏子骞闻言,眼底的眸光一闪,掠过一抹深思。


    第083章 蠢驴


    春日柔山秀水, 早开的迎春花漂亮的深入人心。


    一簇簇黄花点缀在山间,空气中浮动着各种花束木香。


    然而,悲催的叶惜儿在踏进凤阳镇养鸡场的时候。


    独属于春日浪漫的花香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她再次站在李守财的养鸡庄子里。


    一边闻着鸡屎味, 一边受着李老伯的冷眼。


    李守财见她竟然又来了,扛着铲鸡屎的铲子, 黑着脸,门神似的站在门口不让她进。


    叶惜儿每一秒呼吸都觉得是在受罪。


    “李伯, 这次咱们不谈亲事。咱们说说您重孙子铁蛋的事。”


    她极力争取自己进屋说话的机会。


    “我铁蛋儿咋啦?”


    “铁蛋咋了待我进去与您慢慢细说。”


    “”


    少顷,叶惜儿如愿再次坐在了上次的堂屋里。


    “说吧, 又关我铁蛋啥事?”


    叶惜儿刚坐稳, 原本准备来个开场白暖暖场。


    岂料人家不想与她废话。


    她咳咳两声, 虽然主动权在人家那。


    但她还是不想被对方掌握了节奏,乱了自己的阵地。


    “铁蛋今年三岁。”


    她慢悠悠的,说话并不急躁。


    “大名叫李兴业,是您大孙子的儿子,也就是您第一位重孙子。”


    “李兴业生下来就比旁人聪慧, 是您的儿孙辈中最机敏的一个。”


    “但有一点不好, 三年, 每年都要花很多银子请大夫。”


    “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月里状况不太好,乃至孩子吃饭吃不下,夜里终是惊醒,长得瘦弱。”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都爱生病。”


    “可相信你们也为此担忧着急过,病也不是什么大病, 可为什么身体就是不如其他孩子壮实。”


    “李伯, 您知道,我是会些命理之术的, 我给李兴业算了一卦。”


    “这孩子的脑袋聪明,毋庸置疑,你们也打算送他去念书,送他去夫子那儿开蒙。”


    “我也可以告诉你,李兴业是有些读书天赋在身上的,他日不是没有考科举的可能性。”


    “但他才三岁,体质就这么差,怎么吃得了读书的苦?”


    “十年寒窗不是说着玩的,不说别的,就说考试那几日,封闭式的考试,他这个体力撑得过那几天高强度的考试吗?”


    “就这一关他都过不去。”


    “但他的身体本身又没什么病,找不到对症的治疗方式。”


    “他这样的情况就是身子弱,光吃补品补药的作用不大。”


    “现在我说我有方法让他好起来,不管是精神气,气血,还是阳气回体,就连气运都有所增加。”


    “这百利而无一害,您为何不愿意试一试?”


    “您就忍心看着您家这颗读书苗埋没在地里吗?”


    “您得让他长起来,还要好好的长,好好的读书,有足够的体能和脑子去读书。”


    “再有点运气,那这条道路不是走得更宽更远吗?”


    “您说,您家若是出了一个童生,一个秀才,那是多么的光宗耀祖啊。”


    “您这个做曾祖父的功劳得多大啊,李家的老祖宗得多感谢你的远见啊!”


    “培养出了一个读书人,从此李家就不再是一个别人口中臭养鸡的了。”


    “您家的门楣不就抬高了吗?不管是娶媳妇嫁闺女的,选择的机会都多了。”


    “这不就是一代更比一代好吗?”


    叶惜儿激情演讲,把李守财当台下观众,说得抑扬顿挫,掏心陶肺,像关心自己的后辈那样,不断地往上加砝码。


    末了歇一口气,停顿几息,继续按照自己规划的路线走。


    开始以退为进。


    “当然了,您也可以不答应这门亲事。”


    “李兴业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大问题,顶多就是不如其他孩子健壮。”


    “每年捡几副药来吃也并无大碍。”


    “脑袋还是聪明,还是有读书的天赋。”


    “顶多体力跟不上脑子,学着费劲的时候有些难受罢了。”


    “本来可以竞争过别人的,奈何身体拖了后腿,只能把机会让给别人。”


    “这个时候清醒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原本学业不如自己的同窗都能比自己飞的更高更远,心里的打击和创伤,顶多让他怀疑自己不适合走科举这条路罢了。”


    “还是可以读读书,考不上秀才,出来当个启蒙夫子也是好的。”


    “这也没什么大事,李家本就是全家养鸡的,有一个当夫子的后辈也不错。”


    叶惜儿点点头,仿佛很赞成的模样。


    最后做个总结,结束长篇演讲。


    “李伯,我说了这么多,没有别的坏心思。看您自己的选择吧,您自己怎么选,都行。”


    “您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何为了您的重孙子的学业,就牺牲您的婚姻。”


    “其实你要想明白,这不是牺牲,这是天大的好事。”


    “在这里边,你这个重孙子都能受益,都能沾点好处,您这个当事人只会是最大的受益人。”


    “包括您的儿女,您养的鸡,在无形之中也会沾些好处。”


    叶惜儿说完,李守财久久沉默。


    他一直没有说话,叶惜儿也没再出声,厅堂里静了下来。


    李守财一口一口喝茶,叶惜儿一口一口喝自己的水。


    她言尽于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这李老伯若是还不同意,那她只能去试试那更夫吴老伯了。


    谁知,叶惜儿的念头刚起,那边李守财就说话了。


    “那老婆子愿意离开县城,到凤阳镇来?”


    “愿意,当然愿意。”就是不愿意她也必须得愿意。


    “行,见见吧。”


    李守财说出这句话像是刚去上了坟。


    心情十分沉重。


    他答应了这门亲,相当于老脸都要在这十里八乡的丢尽了。


    躺进棺材的年纪还要娶妻。


    关键娶的人比他还老。


    李守财已经能想到四周的闲话满天飞了。


    “好,那我安排一下,让您与郝婆婆见一见,也可以两家人都见见。”


    叶惜儿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至少迈出去了这一步,就成功了一半。


    事情谈好,她起身准备告辞。


    走到拴毛驴的地方,赫然看见有一只鸡飞到了毛驴的头上拉屎。


    那鸡羽毛鲜亮,站在毛驴头上,仰着脑袋高高在上。


    鸡屁股拉出的鸡屎就正正落在毛驴头顶。


    那该死的毛驴,就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任由鸡踩在它头上拉屎。


    叶惜儿:“!!!”


    她捂着脸,嘴巴张成了圆形,险些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老天爷!


    她的坐骑不干净了!


    叶惜儿刷的一下回头,拿眼睛瞪着鸡的主人。


    李守财讪笑两声,冲过去挥赶那只嚣张的鸡。


    一边赶还一边骂:“你怎的出来了,滚进去,不知道这是客人的驴吗?”


    “姑娘,你别怕,我这就帮你的驴洗洗。”


    “就拉了一坨,也不大,很好洗。”


    说着李守财就去水缸舀了一桶水,提着就往驴的头上冲。


    还拿了一把刷子,几下就把毛驴给刷了一遍。


    来时干干爽爽清清秀秀的毛驴,现下成了湿淋淋丑不拉几的驴。


    叶惜儿:“”


    她真的很想哭。


    她牵着湿哒哒的毛驴走出了李家庄子。


    对着毛驴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是温顺,不是傻子。”


    “一只鸡都能骑在你头上拉屎,你就不知道躲吗?”


    “你知道你比它大多少不?你怕它做什么?”


    “真的很蠢啊!”


    叶惜儿不想骑蠢驴,简直想把它扔在路边。


    太丢脸了。


    叶惜儿很心塞,一路气冲冲地回了家。


    原本她还想去青石镇走一趟的,现在看着这蠢驴就来气。


    这魏子骞买回来的是啥驴啊!


    闷不吭声,脑子又蠢,胆子又小。


    哪里配当她的坐骑!


    ——


    春意渐浓,河边的柳树都抽出了嫩芽。


    处处繁花似锦,花红柳绿。


    万物复苏之际,燕语莺啼的美妙氛围里,叶惜儿的工作也渐渐步入正轨。


    这段时间她日日忙得脚不沾地。


    那只被她嫌弃蠢笨又不干净的驴也跟着她十里八乡的出差。


    那日毛驴沾过鸡屎后,回去她就让魏子骞给它全身上下洗刷了个干净。


    她才肯再次牵着毛驴出门。


    叶惜儿几经辗转,几个地方来回走,有些工作总算是能告一段落了。


    马石与熊姑娘的婚事定下来了。


    郭盐与朱红桃也安排相看了。


    两人对彼此都很满意。


    尤其是郭盐,定下来的那一刻,一个雄壮威武的男子在她面前竟然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神情激动地感谢她。


    让他摆脱了孤独终身的命。


    以后他也是有媳妇有家人的人了。


    再也不会看着别人家的炊烟袅袅羡慕了。


    也不会再背负天煞孤星的骂名了。


    直言小叶媒婆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以后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她开口,他就在所不辞。


    叶惜儿当时犹如一桩石狮子,直愣愣的一动也不敢动,看着客户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她也是毫无办法。


    郝婆婆与李守财的事情也在很顺利的进展中。


    虽然李守财一个高龄老头,要娶一个比她更高龄的婆子进门。


    这件事很快就在凤阳镇周边传开了。


    看笑话的人不少,引起的轰动不小。


    她这个牵媒拉线的媒婆也跟着在凤阳镇小火了一把。


    当然,李守财挨骂,她也挨骂。


    大家都骂李守财老不要脸,脑子抽风,眼睛瞎了。


    骂她没有道德,没有心肝,为了银钱,什么破媒都牵,什么人都敢介绍。


    也有人骂郝婆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嫁人,不害臊,不知羞,丢祖宗的脸,丢儿女的脸。


    这年纪,妥妥办完喜事,就要办丧事的。


    嫁过去就刚好可以合葬。


    有些人骂得十分歹毒。


    李家一家人都被全镇人看了笑话,这段时间的话题中心都是养鸡的李家老头子要娶一个老寡妇进门的事。


    走哪儿都能听见八卦这两个老东西踏进棺材板前还要成亲的。


    简直笑掉了路人们的大牙。


    叶惜儿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火速把两人的吉日定了下来。


    她怕再发酵下去,李守财被大家骂得反悔了。


    不要这门亲事了。


    那她的客户岂不是鸡飞蛋打?


    挨了骂又没办成事。


    那她到时找谁说理去?


    这个时代,这么大的年纪还要成亲的,确实是头一回,称得上是奇事一桩。


    不仅当事人李守财和郝婆子出名了。


    她这个大胆的,啥活都敢拉的年轻媒婆,也在众人眼里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象。


    ——


    叶惜儿不管别人如何议论,她自己的工作忙得要死。


    反正她都被骂习惯了。


    她脸皮也被骂厚了,也是真的没时间顾及此事。


    她的驴这段时间跑得腿都变粗壮了。


    这日,她给朱红桃送聘礼过来。


    郭盐好不容易相看了一个媳妇,还是这般无可挑剔的媳妇。


    恨不得立时就把人娶回家。


    早早地催着叶惜儿去朱家下聘礼。


    叶惜儿又骑着驴往大河村走了一趟。


    带着郭盐准备的,驴都险些驮不动的聘礼来到了大河村。


    再次踏进朱家。


    朱婶子脸上的笑就差没拉到太阳穴上。


    这个小媒婆是真有本事啊!


    说她把闺女嫁到镇上去就真的嫁过去了。


    给她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姑爷,她这段时日做梦都在笑。


    走在村里都带风。


    瞧瞧,这一大堆聘礼,堆都堆不下了,这个村哪个有她闺女这般有福气!


    叶惜儿把聘金和聘礼都送到后,也没多坐就告辞了。


    婉拒了朱婶子非要留下她吃饭的热情劲儿。


    走在出大河村的小路上,叶惜儿也不禁感慨。


    这郭盐给的聘金是真多啊,诚意是真足啊。


    不过,他给她的谢媒银也很丰厚,是叶惜儿说媒以来赚得最多的一次银子。


    这人单身的时候到底存了多少银子啊!


    还没到村口,遇到了刚从地里回来的朱红桃的哥哥,朱青山。


    这是她第二次见这个男子。


    个子高大,面容英气,眼神坚毅。


    自带一股侠者风。


    叶惜儿同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朱青山也只是点点头,并未说话。


    擦身而过时。


    叶惜儿忍不住回头叫住他,说了一句。


    “朱公子,注意保护你的手臂。”


    “还有,别轻易信任别人,小心有人背后对你放冷箭。”


    叶惜儿提醒完他,也没多说,就牵着驴走了。


    这好歹是她客户的亲人,将来也有可能是上阵杀敌的将士。


    她不想看到他犯小人。


    叶惜儿不知道的是,就她这两句话,让朱青山站在原地看了她许久。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才转身离开。


    叶惜儿更不知道的是,魏子骞后来竟然也去了大河村。


    给朱青山递去了一根橄榄枝。


    没多久,朱青山还没等到妹妹朱红桃的成亲吉日,就背着包袱踏往了北疆的路。


    脱下粗布衫,换上了大梁朝士兵的服饰。


    从一个乡下种地的穷小子,变成了镇北将军麾下的一名兵卒。


    第084章 隔壁县说媒


    四月桃花朵朵开, 桃红色的花瓣簇簇绽放在枝头。


    迎着清风摇曳生姿。


    叶惜儿闻着这一阵阵吹来的桃花香,走在去白云县的路上。


    一路上春花开遍山野,看得人眼花缭乱。


    空气中的味道沁人心脾, 偶有微风吹来,都是淡淡的清香。


    叶惜儿太喜欢在这样的环境下出来工作了。


    养眼的风景, 宜人的温度。


    大自然带来的舒适感,是无可比拟的。


    她今日要去拜访的人家, 是隔壁县的一户富商家。


    是为了她的客户柳姑娘而去。


    叶惜儿十分有信心,她都能为了郝婆婆拿下倔强的李老伯。


    就能为了柳姑娘拿下富家公子。


    她兴致昂扬的到了白云县。


    找到了富商马家。


    敲响了马家宅院的大门。


    在此之前, 叶惜儿想过很多谈话的场景和要点。


    还在家里自我模拟了几次。


    提前设想过马家会在意的点, 和拒绝的理由。


    也想好了能打动马家的几个地方。


    然而, 令叶惜儿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准备地极其充分,却连马家的大门都敲不开。


    叶惜儿挂在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落了下来。


    她想过让马家答应婚事的各种阻碍和困难。


    千算万算,没算到。


    这马家的门, 可真难进!


    比林镇长家的门还难进。


    卡在了这一步, 出师不利啊!


    叶惜儿坐在马家气派的大门前, 不想离开。


    她来这一趟不容易,毕竟在临县,距离着实不算近。


    她又不想在外面过夜。


    叶惜儿唉声叹气,这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去找马三公子?


    她有些疑惑,按理说这大户人家都有门房。


    即使是不认识的人来拜访, 门房好歹也会开个门确认一下吧。


    可为什么有人敲门, 这门房连门都不打开一下?


    叶惜儿打算等到中午,再见不到人, 她就只能空手而归了。


    她也不嫌地面脏,直接坐在石狮子旁边,掏出花布袋子里的话本子。


    这话本子还是她在书铺买的,两百文一本,很是不便宜了。


    这本是最近最火爆的一本,书铺里的掌柜极力推荐的,说是要卖断货了。


    书名就取得很通俗易懂,勾人心弦。


    《俊俏书生与妖娆寡妇》。


    这本书的作者叫白猫。


    白猫这个名字在话本圈子里很出名。


    已经有了很多忠实的书粉。


    只要他写的话本子一出来,基本就是一抢而空的状态。


    叶惜儿合理怀疑,这个叫白猫的作者的精神状态有些癫狂。


    他写的话本子,路子都很野。


    尤其是最出名的那几本作品。


    《纯情继子与风韵后娘》,《富家小姐豢养的小哥儿》,《女将军的马奴》。


    还有什么《大嫂与残疾小叔子的秘密》。


    叶惜儿简直叹为观止。


    古代人这方面的娱乐也真够超前的,一点都不含蓄。


    甚至还喜欢一些道德禁忌感的东西。


    那些粉他书的人,估计也是有点子闷骚在身上的。


    越刺激的,越让人疯狂。


    叶惜儿翻开书页,开篇就雷地她瞪大了眼睛。


    这个白猫可真行。


    二话不说,一上来就是干柴烈火。


    满篇的东西,让人口干舌燥。


    雨夜,书生,寡妇,破庙,湿衣,丰.满


    叶惜儿不得不抬头往四周偷瞄一圈,见没人才松一口气。


    青天白日的,在外面看这种东西,总感觉在偷人。


    她只是想简单读个话本子打发时间,可不是想看这种让人面红耳赤的东西。


    这种东西,只适合在被窝里躲着看。


    叶惜儿一边偷偷摸摸看话本,一边紧张兮兮望风。


    话本没看几页,倒是把人累的不轻。


    快到正午时,叶惜儿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


    她啥时候等过这么久的人啊?


    叶惜儿把书装起来,打算下次再来。


    她刚把拴着毛驴的绳子解下来。


    就听见巷子口那边有嘚嘚的马蹄声传来。


    听声音似乎是往这边来的。


    叶惜儿循声望去,一个年轻的公子骑着马,速度不快地向着这边越来越近。


    那公子面容周正,头戴冠玉,衣着名贵。


    叶惜儿在他的马即将走到跟前时,眼睛喜悦的亮了亮。


    这好像是她要找的人!


    面板一扫,确认了这就是马家的三少爷。


    叶惜儿赶紧又把毛驴给拴上。


    她见马三公子下了马,笑着迎了上去。


    “马公子,可否聊一聊?”


    “你是?”


    “我是锦宁县来的媒婆,我姓叶,别人都叫我小叶媒婆。”


    尽管叶惜儿笑得礼貌又标准。


    但不妨碍马恒皱起了眉头。


    这般年轻漂亮的姑娘,是媒婆?


    还是锦宁县的?


    为何每个字他都听懂了,却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你认识我?找我何事?”


    总不可能是跑来给他说媒的吧?


    “马公子,我们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吗?”


    “我请客,茶楼?酒楼?你选一个。”


    “不必,既然都在家门口了,就进来喝杯茶吧。”


    对方毫不犹豫拒绝了她的邀请。


    然后,叶惜儿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位马家三少爷,上了石阶,有节奏的敲了几下门。


    那门,就那么听话的,快速的,开了。


    门房从里面出来,殷勤地叫着少爷,还把缰绳给接了过去。


    叶惜儿:“”


    她敲不开的门,就这样打开了?


    原来里面是有门房小厮的。


    那她等了这么久算什么?


    这门还认生吗?


    叶惜儿心里一边吐槽,一边跟着马恒往马府里面走。


    越走,她对马家的富贵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庭院,假山堆叠,小桥流水。


    马家不是仅仅做皮货生意的吗?怎么会这么有钱?


    皮货还讲究季节性呢,都这么赚钱的吗?


    那做玉石生意的,岂不是富得家里的水都能冒金光?


    叶惜儿想象着魏家以前有多荣华富贵,一边欣赏着马府花园子里的花。


    春日来了,这些花全都开得茂盛,争奇斗艳,惹来了不少的蝴蝶。


    马恒领着她来到待客的厅堂。


    让下人们上茶水点心。


    入座后,他直接就问道:“敢问媒婆所来是为何事?”


    叶惜儿看了他一眼,头很铁的直言:“不瞒马公子,我来就是为了给你说亲的。”


    空气一阵的安静,安静的让叶惜儿无法继续聊下去。


    她知道她现在的行为在对方眼里很滑稽,很冒昧。


    但她真的是没办法啊,谁让你是柳姑娘的天选之夫呢。


    马恒不愧是有教养的富家公子,虽觉得荒谬,但脸上也未带出来。


    语气上也还算客气。


    “姑娘说笑了。”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们马家的婚事不缺媒人做媒。”


    叶惜儿点头:“知道,我知道。”


    “那你为何跨县过来,做媒做到我家来了?”


    “这不是,我知道您的姻缘在哪儿嘛。”


    叶惜儿硬着头皮解释道:“你看我大老远的过来,不去给李公子说媒,不去给张公子说媒,也不去给你二哥说媒,为何偏偏要给你马三公子说媒?”


    “这就是你的缘分,你的幸运啊。”


    马恒似乎是没时间与她在这里多说,干脆利落的拒绝她道。


    “不瞒姑娘,家父对于马家三儿媳的人选,已有属意的人了。”


    “还请姑娘见谅,让你白走这一遭。”


    叶惜儿惊奇,已经有看好的人了?


    她多嘴问了一句:“能不能问问是哪家的姑娘啊?”


    这没定下来的事本不应说与旁人听。


    但马恒为了让她死心,也想着媒婆应该都有行里的规矩,不会轻易泄露出去,道人是非。


    且这媒婆是临县的人,应当关系不大。


    遂,他便隐晦的说了几个字。


    “佟家的四姑娘。”


    佟家,佟家,肯定是白云县的佟家。


    也必定是门当户对的佟家。


    叶惜儿缩小范围,当即就搜到了白云县的一户富商佟家的未婚姑娘。


    未出嫁的一共有两个,一个三姑娘,一个四姑娘。


    为了确认,她试探道:“佟家四姑娘的闺名里是否带一个霜字?”


    马恒点点头。


    叶惜儿的脸色却是一变,反应很是夸张。


    “万万不可啊,马公子!”


    “你绝对不能和这位佟四姑娘结成夫妻!”


    “那是在害了你们啊!”


    马恒当即就皱了眉,不悦道:“姑娘这是何意?”


    虽父亲还未去和佟家正式通气,但两家彼此都心照不宣,定是要结个亲家的。


    这样说,未免太不吉利了些。


    叶惜儿不管他的不悦,摇头坚持道:“你和佟四姑娘的八字不合,姻缘不相配,这不是在结亲,是在结仇啊。”


    “你为何知道我们的八字?”


    马恒立即抓住了关键。


    这种隐秘而重要的个人信息,怎的会让一个外人知道?


    “我看面相看出来的。”


    “实不相瞒,我不仅是媒婆,还略微会看一些相,也会推算一些命格。”


    “你和佟四姑娘确实不是良配。”


    “即使你不让我给你说亲,我也建议让你父亲重新考虑你的妻子人选。”


    “你们的婚姻不会顺利的,甚至婚后都有可能无子。”


    “成亲不就是想要有一个契合的伴侣,有一个和谐幸福的家吗?”


    “谁也不想自己的另一半与自己不合吧。”


    “你的命格里是有子的,佟四姑娘命中也有子,但你们的结合,很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这对你来说是痛苦的,对佟四姑娘也是痛苦的。”


    “往大了说,对两家人都是不利的。”


    马恒彻底被说懵了。


    “为何?为何我们结亲就子嗣艰难?”


    “这个跟命理有关,我说了,你们的命格在姻缘里不相配。”


    “排斥的两个命格在一起,严重的甚至会影响寿数,导致一方早亡。”


    “你们或是变成寡妇,或者变成鳏夫。”


    叶惜儿也不想两个大好青年就这样因为不合适的婚姻,一生都陷在泥潭里。


    婚姻对古代的女子尤其重要。


    若是那佟四姑娘嫁过来,过得不顺遂,还一生无子,那不就是悲剧吗?


    人家原本是可以有自己的孩子的。


    “马公子,你就听我的,这种事可不能去实践。”


    “我并无害人之心,也不是危言耸听,说得都是实话,你可以派人去锦宁县打听。”


    “我就是想来给你说个媒,你不愿意也无妨,但你妻子的人选绝不能是佟四姑娘。”


    马恒一时间都没了言语。


    他哪里会知道这突然冒出来一个媒婆,说要给他介绍亲事,还说他的命格与佟姑娘相冲。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那小叶媒婆要给我介绍的姑娘是哪家的?”


    方才这位媒婆是说的她自己姓叶吧?应当没错。


    叶惜儿见他问起亲事,好像有了一点点戏。


    她如实道:“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姓柳,今年十七,锦宁县人士。”


    “家里有一个父亲,两个弟妹。”


    “她长相柔美,性子坚强,相比你的背景家世是有些比不上。”


    “但相对你来说,她有一个所有姑娘都不及的优势。”


    “那就是她的命格与你完全适配。”


    “你们就是天定的姻缘,这样的姻缘都是受月老庇护的。”


    “你们成亲后,日子必定越过越顺遂,不仅自己好,还带着家人,自己的后代都会顺利几分。”


    “姻缘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在命理学上,它不是一个单独的枝干。”


    “它就像是藤蔓,与整个人的命运都是有关联的。”


    “虽说姻缘在生命的长河里,不能完全起决定性的作用,但在一个人的运势走向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好的姻缘是助力,不好的姻缘是拖累。”


    “所以,一个人能找到属于自己好的姻缘,是很幸运的。”


    “马公子,如今你的姻缘来了,就看你接还是不接了。”


    叶惜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分析的头头是道。


    最后却留了一个话口给对方,显示她并非强迫人之意。


    然而,有钱人家的公子终究是没那么好说服的。


    尽管她说了这许多,还帮他避免了与佟姑娘婚事的悲剧,分析了各种利弊。


    对方也只是对她的态度松动了些,并没有对这桩亲事有任何表态。


    不管是同意,还是极力排斥。


    叶惜儿都无从得知。


    商人果然是商人,任何时候你都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到最后,马恒始终没有一点表示摆在明面上。


    没有含糊其辞的说试试看,也不像李守财那般恼怒拒绝。


    叶惜儿一个人的戏实在是唱不下去了,她唱了半天,观众无动于衷。


    她知道今日是不可能有结果了,只能适时提出告辞。


    告辞的时候,马恒态度和善地亲自送叶惜儿出门。


    叶惜儿牵着驴,叹着气,走在回锦宁县的路上。


    一路上都在复盘。


    这些有钱人,心思可真深。


    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可真难!


    第085章 白猫话本子


    虽然叶惜儿从白云县失败而归。


    但她可没想着放弃。


    她本来就没想过一次就能成功。


    这段时间她都没接其他单子了, 就准备专攻这个马家三公子。


    白云县跑了一趟又一趟,这个县都快让她跑熟悉了。


    现在,她进了白云县, 就跟回老家似的。


    熟门熟路,连哪家食铺的东西好吃都知晓。


    马家的门被她敲开了一遍又一遍。


    马恒都对她没有脾气了。


    后来有一次, 马恒还把他爹娘叫来了。


    叶惜儿终于有幸见到了马家当家做主的人。


    “马老爷,百闻不如一见, 您的精气神可真好。”


    “马夫人,您的皮肤紧致的好似在发光, 说是马公子的姐姐都不为过。”


    马家待客的厅堂里。


    马家二老坐在上首。


    马恒, 叶惜儿坐在下首。


    叶惜儿一上来就是一顿商务彩虹屁。


    而后迅速让话题进入主旋律。


    “我想马三公子应该向二位说过情况了。”


    “其实我也来过好几趟了。”


    “我的本意不是想来打扰你们, 或者非要说这个媒。”


    “为了不引起各位的误会,我先说说我之所以这般坚持的原因。”


    叶惜儿猜测,这么多天,马家一定是派人去锦宁县打探过她的。


    知道她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之处,才会一而再, 再而三的耐着性子接待她。


    否则早就不让她进门了。


    所以她也必须大方地亮出她的优势, 和她客户的优势。


    “我最成功的一次牵线, 不,也不能说是最成功的,只能说是效果最直观、最显而易见的一次牵线。”


    “就是给那位病得起不来床的男子说媒。”


    “当时他的情况很糟糕,没有任何一位媒婆肯接手为他说媒。”


    “因为都道他的性命堪忧,已经没有成亲的必要,让他成亲就是在害了人家姑娘。”


    “可我不一样, 我不仅敢接手, 让他成了亲,有了媳妇, 现在身体还好转了。”


    “我不是大夫,不会治病。它这个因果关系,就是先有了婚姻,才重新有了生机。”


    “是他的姻缘帮助了他,让他有了截然不同的结局。”


    “而这个姻缘是我帮他找到的。”


    “所以,在能力上,你们可以完全信任我。”


    “我这般坚持想给马三公子做媒,也是缘分,是你的姻缘让我来找你,而不是我看你骨骼清奇找上了你。”


    “柳姑娘的家境,在世俗眼里的确是配不上马家的。”


    “小户之女嫁入富贵人家,看起来好像是在攀附,是在痴人说梦。”


    “对你们马家好像也不是很公平。”


    “我这个媒人也仿佛有什么失心疯,牵线牵得一点不符合常理。”


    “但我想说的是,不是因为马家富贵,我才把柳姑娘介绍给马公子。”


    “只是因为马公子恰好生在马家,我所匹配出来的始终是马公子这个人,与他的身份背景无关。”


    “不管马公子生在贫困之家,还是豪门世家,只要他的八字没变,那他的正缘就是柳姑娘。”


    “看似不合常理的东西,背后带来的好处,往往比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多。”


    “比如那位陶公子,按照常理的话,我也不可能给他介绍媳妇。”


    “马家的皮货生意在白云县是数一数二的,这些年不能说是顺风顺水,但也是一直稳步向前。”


    “马家的后辈也各有出色的地方,马老爷与马夫人的家风教养是极好的。”


    “家族欣欣向荣,但二位好似也有一块心病,那就是你们的二儿子,马家二少爷的婚事。”


    “马二少爷的婚事好像从一开始就极其艰难。”


    “从小定下的娃娃亲,那姑娘长大了后却有自己喜欢的人,跟那人私奔了。”


    “后来又陆续定下了三门亲事,都以各种原因而失败告终。”


    “导致马二公子现在名声在外,没有哪家姑娘敢再与他相看。”


    “是这样,我算了一下马二公子的命格。”


    “他的感情、婚姻的确有些不顺,即使走平运、好运之年,姻缘也会比较波折。”


    “他的桃花不稳,不旺,本身就不多,还都是不利的。”


    “所以想要顺利成亲是比较难的。”


    “但姻缘这个东西不是成亲了就万事大吉了,想要有一个美满平顺的婚姻,还得找到那个与他命格相配之人。”


    “找到了就不会出那些岔子,不会有那些阻碍,它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都会走下去。”


    “这样的婚姻才是有效的,幸福的,可持续的,有益于后代的。”


    “所以,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你们也可以把马二公子的亲事交给我。”


    “既然我可以为马三公子找到他的命定之人,也可以为马二公子找到他命中的姑娘。”


    叶惜儿喉咙都说干了,真的是把能说的,能想到的,都摆到了台面上来。


    还顺便在不经意间,给自己打了招牌,暗搓搓的拉了一个单子。


    她实在是累的不轻,停下来喝水。


    做媒婆,得有一把钢铁般的好嗓子。


    不然,去一家说媒就得干趴下。


    像柳媒婆那种金刚嗓,简直就是天选媒婆。


    马老爷别的没被打动,倒是被她提及的老二的婚事有些意动。


    他与马夫人对视一眼。


    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松动。


    老二的婚事一直让他们夫妻忧愁。


    生怕他这辈子都没有娶媳妇的命。


    老二明明各方面都好,就是不知道具体原因到底出在哪里。


    定一次亲,就出一次事。


    他们也去寺庙里找大师算过。


    各个的说法都不一。


    现在竟然有一个媒婆道出了二儿子婚事艰难的关键原因,还说可以帮他找个姑娘顺利成亲。


    这让他们很是在意。


    可,要同意让三儿子娶那个什么柳姑娘。


    这


    沉思良久,马老爷松口道:“我们马家也不是那等唯利是图的人家,结亲虽都想找个有些家底的人家。”


    “但一个女子的品性也是排在前头的,都说娶妻娶贤,一个好媳妇可造福后代。”


    “那柳姑娘,家境确实贫寒了些,不过,看在小叶媒婆极力保证的面子上,我们可以让恒儿与之相看相看。”


    “看看两位年轻人到底能不能看对眼。”


    马老爷没有把话说死,若是相看后,恒儿看不上那柳姑娘,那他们也还有拒绝的余地。


    他也听恒儿说了不能与佟家四姑娘结亲的事。


    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只是这小媒婆的一面之词。


    但拿三儿子一辈的婚姻去赌,马老爷还是有所顾忌的。


    尤其是二儿子艰难的婚事在前。


    有些看不透的命中之事,不得不让人信服。


    “行,马老爷,您真是一位开明的父亲。有您这句话,我就尽快安排两人相看。”


    叶惜儿不怕两人相看,就怕他们连相看都不愿意。


    柳姑娘还有一个最明显的优点,那就是长得漂亮。


    出色的外表,至少在第一次见面时是加分项。


    叶惜儿从马府出来,坐在毛驴背上心情都轻快了些。


    不枉她坚持不懈地跑了这么多趟。


    如果把马三公子的媒说成了,那还能接下马二公子的单子。


    在马家连续的这两个单子,一定会在商人圈子里有所传播。


    到时她也能打进一些富人们的门槛了。


    那她的谢媒钱也会越赚越多!


    叶惜儿握了握拳,一定要把马家两位少爷的婚事拿下!


    虽说这马二公子的姻缘确实很难找,但也不是没有机会的不是?


    连郭盐那样的孤星命格都让她找到了,何愁马家二公子?


    ——


    后面的这段时日。


    叶惜儿专心为马三公子和柳姑娘服务。


    生怕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也许是叶惜儿对此事的上心,也许是柳眉自己的机敏,相看过程中表现的很给力。


    最终的结果总算是皆大欢喜的。


    当柳眉得知小媒婆帮她找了一个富家公子时,震惊地简直无以复加。


    她原本的目的只是想去富贵人家做个妾,这已经是她这种小户女很难够到的高度了。


    可没想到,她听了小媒婆的劝,打算放弃这个念头,找个寻常人家好好过日子。


    结果峰回路转,竟然给她带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这位媒婆本事可真大,也是真敢想。


    不仅敢想,还敢去做!


    去给富家少爷当正头娘子,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也是所有媒婆都不会干的荒唐事。


    哪个媒婆会失心疯到给大户人家的少爷,介绍小门小户的女子?


    真要这么做了,可能大家都会指着那媒婆骂痴心妄想,不配当媒婆,没有职业操守。


    可就是这么神奇,小叶媒婆不仅这么做了,还通知她去相看了。


    柳眉的心情,简直惊喜加忐忑并存。


    虽然不可思议,但相看那日,她还是尽全力打扮了一番。


    她不能给小叶媒婆拖后腿,不能辜负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次机会。


    且,柳眉更想抓住这对她来说,原本遥不可及的机会。


    这不是去当妾室的,是去做正经媳妇的。


    不必低人一等,自己生的孩子不必管主母叫娘,只能管她叫姨娘。


    以后她的孩子就是正经的少爷。


    柳眉必不能让这得之不易的机遇从身边溜走。


    在小叶媒婆的助攻下,她初步了解了马三公子是个怎样的人,喜好什么,不喜好什么。


    在相看的过程中出乎人意料的顺利。


    那马三公子虽对她没有很热络,却也没有很排斥。


    后来却对叶惜儿说,可以再多相看几次。


    叶惜儿听了这话,心下稳了大半。


    只有愿意再进一步接触,才会考虑多相处几次。


    不出意外,这门亲事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种有钱人,都不愿意浪费时间的在不感兴趣的事情上的。


    ——


    仲春的夜晚,微风不干不燥。


    繁星缀上夜幕,带着露水的草木花香飘进了窗棂。


    马三公子和柳眉姑娘的事情平稳进展中。


    就只差男方哪日松口让她去女方家下聘礼了。


    叶惜儿完成了一个大单子,心情放松惬意。


    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拿出了那本《俊俏书生与妖娆寡妇》继续看起来。


    白猫另外几本很火的话本,她后来去书铺子都买了回来。


    此时房屋里就她一人,又是安静的晚上,她不用再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地看了。


    叶惜儿放心大胆地沉入故事中。


    这个白猫真的有点东西。


    写出来的剧情很是刺激。


    寡妇在破庙里意外与书生结识。


    两人从那个雨夜开始,就有了一些不明不白的拉扯。


    书生原本的性子清冷自持,端方有礼。


    断然不会和一个女子不清不楚。


    可架不住寡妇的身段和手段,一步一步扰得书生心神大乱。


    而就在书生快要禁不住魅惑妥协时,却发现了妖娆寡妇与同村的勇猛猎户眉来眼去,打得火热


    原来,她不止他一人


    叶惜儿心里土拔鼠尖叫,这是什么三个人的电影?


    这人可真会写,真会调动人的心弦。


    遣词造句直白朴素,描写直观,很有画面感,引人遐想。


    不像其他话本子那般文绉绉的,不仅读起来晦涩难懂,还喜欢秀自己的文采。


    这个白猫简直太超前了。


    很懂得抓人心啊!


    就这么会儿功夫,叶惜儿都快被白猫圈粉了。


    就在叶惜儿看得恨不得钻进书里去,亲临现场看这三个人是怎么上演修罗场的。


    魏子骞那个打了一天苦力工的回来了。


    叶惜儿只好意犹未尽地合上了书,把书藏在了她梳妆台的抽屉里。


    这是她的地盘,一般他都不会去碰。


    叶惜儿心情很激动,想找个人分享,但又不好直接说她偷偷看这种带点颜色的话本子。


    星眸微微一转,似想到了什么法子。


    于是她对着男人语气神神秘秘道。


    “魏子骞,你知道我在一个村子里听到了什么八卦吗?”


    “哪个村?你又去下面的哪个村找人了?”


    男人似乎对她的动向很是了解,连她去了哪几个村都知道。


    “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要讲的这个八卦。”


    叶惜儿强行把话题拽了回来。


    “就是他们村的一个寡妇,很年轻,很漂亮。”


    “有一日夜晚,下着雨,她跑进破庙躲雨,没想到里面已经有了人。”


    “是个男子,还是个白面书生。”


    “两人一同在庙里躲雨,刚开始还没有什么,两人也不说话。”


    “但后来随着雨势渐大,一直不停歇,寡妇身上穿着的湿衣服就让她冷得忍不住发抖。”


    “后来”


    “后来,那俩人孤男寡女,困在破庙,情不自禁越了界。”


    男人接过话头,直接讲到了结果。


    叶惜儿特意营造的气氛被打破,有些气恼:“你怎么知道?”


    “男女之间不就这点事儿?”


    叶惜儿闻言不乐意了,人家白猫写得那般跌岩起伏,引人入胜,在你口中就变成了这点事儿?


    “说得你好像很懂似的,男女之间可不止这么点事。”


    叶惜儿神气一哼,高声莫测地瞥他一眼:“后面的事才是最精彩的。”


    “绝对让你大吃一惊!”


    第086章 丰厚谢媒银


    “原本那书生还自持身份, 冷着脸说些绝无可能的话。”


    “后来渐渐动了心,想要与寡妇双宿双飞时,却发现那寡妇在同村”


    “还有一个相好的?”


    魏子骞又在关键时刻道出真相。


    “”


    叶惜儿真的气到捶床!


    这人到底懂不懂讲八卦的规矩啊!


    你这样出去是会被大婶们追着打的。


    “算了不说了, 睡觉!”


    叶惜儿扯过被子躺倒。


    如此刺激的情节,被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白猫知道了不得把这种读者拉入黑名单?


    魏子骞见她不说话, 闭着眼睛,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我带了张记紫苏虾回来, 你不吃?”


    男人磁性清润的询问声传来,低低的飘进她耳中, 惹得她心尖痒痒。


    张记的虾啊


    是她最近的心头好。


    也不知道这人最近哪根筋不对, 总是喜欢带点小食回来。


    还都是她无法拒绝的诱人美食。


    一会儿是封家铺子的酱鸭, 一会儿是老字号蟹壳黄。


    今天是薄荷糕,明天是辣兔头。


    叶惜儿吃得多了,不禁就有些疑惑,这人为啥如此热衷于带吃的回来?


    他的那点工钱够他整日这样买吗?


    可她是受益人,她只管吃, 也不多问。


    她怕一多问, 这人就不带东西回来了。


    那她哪里去发现这么多美食?


    让她去锦宁城找, 恐怕是找不出这么多藏匿在市井深巷里各种地道小吃的。


    叶惜儿假装深沉了一会儿,装不下去了,掀开被子就骨碌下床。


    “吃,不吃过夜了不就坏了?”


    她振振有词,帮他减轻负担。


    去耳房洗了手出来,打开纸包就剥起了虾。


    一个个大虾, 饱满的令人垂涎欲滴。


    她在这边吃, 魏子骞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吃。


    叶惜儿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人最近都是这幅模样。


    买回来的东西他自己又不吃。


    全靠叶惜儿独自承担。


    他不吃又要在这里看着她吃。


    不知道是什么癖好。


    窗外弦月如钩, 洒下一片银色光芒。


    院子里的海棠花悄然绽放。


    厢房里的两人,坐在一块儿,女子大快朵颐,男子懒洋洋地观赏。


    间或会有几句对话。


    天南地北,随性自在。


    屋子里的烛光打在两人身上,剪影投在窗纸上,意外的和谐美妙。


    ——


    叶惜儿去给柳眉下聘礼的那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马家经过考量,终于肯定下来的那一刻,她简直和柳眉一样开心。


    有些事,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也是可为的。


    她把本来希望渺茫的单子拿下来了。


    这就是她的能力!


    今后她也可以接接富人的单子了。


    柳眉犹如被天大的馅饼砸中一般,抱着叶惜儿直感谢。


    甚至带着哭腔说:“叶姑娘,你就是我的再生贵人。”


    她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运道。


    她从小的气运就不好,凡是发生什么,她都是倒霉的那一个。


    小时候没了母亲,拉扯大弟弟妹妹,日子过得实在是苦不堪言。


    所以她才发了狠的不想再过这种穷苦日子。


    哪怕是丢弃掉尊严,打断身上的脊梁骨。


    柳眉哭得泣不成声,她何尝不想要一个幸福的婚姻?


    她也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叶惜儿见她这样激动,能理解,但怕她进入一个误区。


    “柳姑娘,你应该为了可以有一个好夫婿而高兴,不是因为能嫁进富贵人家。”


    “马三公子是你的良缘,他只是恰好生在富户。”


    “你嫁进去也不要有什么负担或者束缚,觉得自己配不上,觉得自己低人家一等。”


    “在婚姻关系里,你可以宽待、包容、体谅你的夫君,但不能低三下气,一再让步,没有底线。”


    “你嫁入马家不是高攀,你与马三公子本就是天定的缘分,你需要调整你的心态,在婚后调试你们的相处模式。”


    “只有你先自我尊重,别人才能尊重你。”


    “当然,富贵人家的有些礼节和与别家人际关系的处理,你不会的不要害怕,不要羞于请教,你可以问你的夫君,也可以问你的婆婆。”


    “他们都知道你的情况,不会为难你的。你大方的请教,他们也不会吝啬教你,你嫁过去了,也是马家人,也代表着马家人的脸面。”


    “还有,你必须要知道一点,马家虽然同意这门婚事之前,一再的考量与衡量。”


    “我们很期望他们能同意,但我们并不是处于弱势。”


    “你和马三公子是相辅相成,金碗配金勺。”


    “若是他实在是不同意,那也是他的遗憾,错过了你。”


    “且他不同意,我也可以为你另寻他人,你一样可以过得好。”


    “你能有好姻缘,过好日子,不是因为嫁给马三公子,是因为你本身就配得到。”


    “这是你的八字带给你的,你的命中本就带着的东西。”


    柳眉听完这番话,惊愣在原地。


    这简直就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以为她能有这番际遇,就是踩了狗屎运。


    嫁入马家她本就是高攀了,以后少不得要把夫君和夫君一家人当菩萨供起来。


    他们能不休了她就得感恩戴德了。


    可


    叶姑娘却说,这本就是她的命


    她与夫君,没有高低。


    柳眉的心,扑通扑通跳。


    从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木愣愣地点头,把这些话深深扎根进了心底。


    ——


    叶惜儿拿到了马三公子的谢媒银,简直更加坚定了她要打入富豪圈子的决心!


    整整六十六两,还加上一堆吃食布匹。


    说好一门亲,好穿一身新。


    柳媒婆这句话说的果然没错。


    媒人的收入,暗搓搓的可观呐!


    就这一单的谢媒钱,都够普通人家赚好几年的了。


    叶惜儿拿着这笔高额的佣金,给她娘柳媒婆,还有她姥向春花各买了一个金手镯。


    给她两位姐姐,还有几个舅舅家的舅母,表哥家的表嫂,都买了一个金戒指。


    还不忘给魏母和魏香巧各买了一支镶宝石金簪子。


    虽然之前魏子骞已经拿着礼品上门感谢过了,但叶惜儿这人,对待维护她的家人就喜欢大方。


    且这银子还是她自己凭本事赚来的,更有成就感。


    最后这六十六两,花得干干净净。


    这钱,简直是一文也存不下来。


    她还没给自己买个礼物奖励奖励自己呢。


    叶惜儿觉得她现在越发成长了。


    换作以前,她定是先想着自己,把犒劳自己的礼物先买了再说。


    她现在都想给她爸妈打个电话过去说一声——


    爸妈,我出息了!


    叶惜儿说完这个大单,休整了几日。


    在家不是吃就是躺,要不就是拿人当例题,疯狂刷题。


    她的算命簿学习进程已经有所提升。


    从之前的准确率百分之十,已经提升到了百分之四十。


    她给新人算成亲吉日的技术也已经提高了。


    现在至少能算出两个日子让人挑选了。


    马三公子和柳眉的成亲日子,她就算出了两个吉日。


    拿出去的时候,还特意在不经意间提了一句,是她亲自算的。


    把自己的形象在无形之中又拔高了一点点。


    现在还有哪个媒婆能自己算出吉日的?


    也就她一个小叶媒婆能办到了吧!


    ——


    春天的鸟儿站在枝头喳喳叫唤,东风悄然吹落几瓣桃花。


    日头高悬,天气晴朗,空气里的味道干净清爽。


    前段时日忙得毛驴都跟着她瘦了三斤。


    叶惜儿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心里始终挂着码头那位年轻工人的事。


    虽然每次魏子骞都回来说这人没有异常,家里的生活也没有变化。


    但叶惜儿还是想亲自去看一下。


    此时已经是半下午了,她算着码头快收工的时辰出门了。


    走在街道上,灿然的阳光温暖不刺眼。


    洒在人间,让每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她路过一条街的时候,发现有一家店面正在装修。


    整个店铺看着挺大,还是两层楼,没有挂上牌匾,也不知道是准备做什么营生。


    叶惜儿瞥了一眼,没有过多在意,径直走了过去。


    晚霞刚散发出绮丽之姿时,叶惜儿终于走到了码头。


    码头上人们忙碌的场景依旧,被夕阳的淡紫色霞光一笼罩,好似一副码头生态的油画图。


    整个画面生动又沉静。


    江水悠悠,波光粼粼。


    眺望远方,群山隐约堆叠,归鸟返巢,在长空中留下几个灵动的墨点。


    叶惜儿见他们还没下工,便找了个地方等候。


    眼睛四处寻着人。


    随后目光定下,落在了那个长得最为招摇的男人身上。


    他似乎正在和人说话,夕阳的光辉打在他的侧脸,光晕柔和,照得他琥珀色的眼睛揉进了碎金。


    叶惜儿的视线定格在那人身上好一会儿,才把眼珠挪开。


    坐在斑驳的石阶上,她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那个叫牛平的人。


    难道这人今日没来上工?


    叶惜儿心里不禁猜测着某种不好的想法。


    正走神间,面前突然窜出来一个人。


    兴奋地喊她:“这不是嫂子吗?”


    叶惜儿抬眼一看,竟然是她刚才找了半天的人。


    牛平!


    她看着这个咧嘴笑得十分憨气的人,暗暗打量。


    的确,这人和上次见面时并无差别。


    从任何地方都看不出他有什么危机生命的问题。


    可他信息里的‘横死’两个字还明晃晃的摆在那里。


    丝毫没有变动。


    “嫂子,你又来接阿骞下工?”


    牛平的语气是止不住的羡慕。


    阿骞的命真好,娶的媳妇又俊俏又看重他。


    惹得他想娶媳妇的心越来越强烈。


    牛平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嫂子,你帮我找了吗,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叶惜儿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正帮你看呢,你再给我些时间。”


    “行,行,在看了,在看了。”牛平听见这话,高兴得找不着北。


    他一边直乐呵,一边拉过旁边的人道:“嫂子,这个也是码头上干活的,叫关大成,新来的。”


    “他也没媳妇,嫂子能不能帮帮忙,也给他找一个?”


    牛平把一个年轻小伙拉到叶惜儿的视线里,她这才注意到这人是跟牛平一起过来的。


    这人看着比牛平小很多,很单薄,衣着很贫寒。


    一看就是家境穷困的少年。


    见叶惜儿把目光转到了他身上,整个人恨不得拘谨成了一团。


    关大成由牛平拉着,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这个女子太过耀眼,连带着她的视线都好似火红的灼日,落在身上,像是火烤一般的炙热。


    令他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是多余的。


    先前与牛平正走着,他看着这处,突然就很兴奋地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对他说你小子运气真好。


    他说那个在那儿坐着的女子,是阿骞的媳妇,也是一个媒婆。


    可以请她帮忙介绍一个姑娘。


    这样再攒些银子,他就能娶到媳妇了。


    “他年岁几何?”


    叶惜儿嘴上问着,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实际已经打开了面板。


    “十七,下个月就十八了。”


    牛平比本人还积极,见媒婆问话,嘴上快速地帮他答了,生怕答得慢了影响说媒。


    叶惜儿点点头,这资料里的确写着年十七。


    关大成,男,年十七,锦宁县清风镇长竹村人士


    叶惜儿翻着翻着,瞳仁凝滞,心跳突然一下子飙升到了最高点。


    她血液迅速往脑子上猛蹿,耳朵里全是心脏咚咚的擂鼓声。


    一下一下,几乎震碎她的耳膜。


    她死死盯着那几个字——


    [年十七,横死。]


    横死,横死,又是横死!


    这两个字分明是黑白色,却血淋淋的,骇然的令人遍体生寒。


    这到底是怎样的事故?!与牛平的横死又有何种关联?


    连续两个人都是这样,叶惜儿心里乱成一片,几乎要站立不住。


    “嫂子,嫂子”


    一旁似乎有人在叫她,她却无暇回应。


    “嫂子,你怎么了?”


    牛平见女子突然就愣住了神,眼珠子都不转了,仿佛被鬼神抽走了魂。


    他有些着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叫也叫不答应,碰也不敢碰。


    “你看着她,我去找阿骞来。”


    牛平语气焦急,与关大成说了一句就急忙跑走了。


    留下关大成在原地不知所措。


    忽的,他看见女子的眼珠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像是醒过了神,扫视着码头走动的工人们,好似在四处寻人的模样。


    叶惜儿的呼吸紊乱,心跳急速,却告诉自己先冷静下来。


    一定得冷静!


    不能怕,不能害怕。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玄机,不可能这么巧合!


    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


    第087章 追


    自从有了这个媒婆系统, 如果不是说媒,或者必要的紧急情况下。


    叶惜儿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和习惯。


    人的脑容量就那么大,知道的信息越多, 消耗的元神越多。


    脑子里的东西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所以她不会轻易去窥探他人的信息。


    现下叶惜儿却对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 一个一个的用面板扫过去。


    可这里的男子大多都已经成家。


    根本扫不出来。


    有些倒是能扫出来,却没有再发现一个是有横死情况的。


    叶惜儿找不出来心里越发着急。


    码头的人太多太杂乱, 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叶惜儿——”


    正心神不定时,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她转眸看去, 就见魏子骞在熙攘人群里跑向她这边。


    魏子骞见她安然无恙的站着, 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方才牛平说起来太过吓人,说什么人都不动了,眼睛也不眨了。


    现下看起来,脸色是有些不对劲。


    他先对一旁的关大成道:“大成,阿牛叫你过去, 说是有急事。”


    关大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得了这句话, 像是被解救般,立马离开了此地。


    待人一走,魏子骞就询问道:“怎么了?脸色这般差怎的来了不来找我?”


    “牛平呢,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他说有事儿。”


    叶惜儿神情十分严肃,像是发现了重大事件一般。


    “魏子骞,我知道牛平是在什么时候会出事了!”


    她眉头不展, 双目含着一丝雾气, 看着他道:“就在五月二十八之前。”


    “也是就这个月,或是下个月, 都有可能。”


    今日已经是四月初九了。


    五月二十八是关大成的生辰,十八岁的生辰。


    然而他却过不了这个生辰。


    他只能活到十七岁。


    所以这个事故,必定发生在关大成十八岁生辰之前。


    “确定吗?”


    “确定。”


    叶惜儿很笃定的冲他点头。


    “是我方才发现的,从那个叫关大成的人身上发现的。”


    “因为他和牛平一样,都是横死。”


    魏子骞闻言神情凝重。


    一个横死还有可能是意外。


    两个横死,且两个人之间还认识,就绝不是什么偶然性。


    “行,在这之前,我会留意这两人。”


    “你别害怕,瞧把你吓的。”


    “实在不行,我去提醒提醒。”


    魏子骞见她唇色有些发白,不忍她如此惶惶。


    “既然知道了时间,已经比什么都不知道要有优势许多。”


    “至少有了方向。”


    他想宽慰她,让她放松心神。


    叶惜儿却摇头,霞光落在眼眸里,盛满了忧虑。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是”


    她的桃花眼似一池清泉,澄澈纯净。


    嘴里喃喃出声。


    “万一不止这两人。”


    “很有可能不止这两人。”


    叶惜儿的眼睛看向偌大的码头,这里的工人很多。


    都是家里的顶梁柱。


    出来赚养家糊口的钱,说不定家里就等着每日的工钱。


    他们每日做着重活累活,咬着牙,弓着背,就为了身后的一家人。


    不可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横死。


    不可以出什么意外。


    一个人出事,就是一个家庭的灾难。


    魏子骞听罢也沉默了。


    他方才有过这样的念头。


    但为了不引起她的恐慌,不敢提出来。


    “得想一个办法,把这件事的源头找出来。”


    “若是救人的话,一个一个去救,不现实,不容易操作,成功率也不大。”


    沉思片刻,魏子骞提出事情主要矛盾点。


    “对,这个方向是没错,但要挖出这件事,难上加难。”


    叶惜儿也是没有好的办法。


    她想过把其他同样情况的人都找出来。


    但这工程太大,不仅需要时间,操作起来也很难。


    人是流动的,很容易就漏掉。


    落日渐渐西斜,晚霞余晖开始稀薄。


    绚烂的色彩褪去,只留下越来越暗淡的光线。


    码头上的工人陆续开始收工,纷纷往家的方向赶。


    突然,魏子骞指着一个方向道:“你看那是不是牛平?”


    “他上马车做什么?”


    叶惜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离得很远,只看到模糊的身影。


    她眯着眼睛不确定地回道:“是吧”


    “旁边还有关大庆,也上马车了。”


    叶惜儿这下子来了精神,使劲辨认。


    那儿是个码头偏僻的角落,很少有人会注意到。


    现下那里的确停着马车,还不止一辆。


    “那三辆马车是一起的吗?”


    “一起的,约莫有二三十个人上去了。”


    叶惜儿来不及多想,直觉告诉她这马车有问题。


    一定有问题!


    她拉着魏子骞就往那边狂奔。


    他们站的地方离那个角落还有很长的距离。


    两人在天地间最后一丝余晖中奋力往前跑。


    隔着一段距离时,下面还剩几人没上马车。


    她一边跑,一边点出面板开始扫。


    却因为距离不够近而扫描失败。


    她没办法,又咬着牙快追了两步。


    终于在马车启程前,争分夺秒扫到了两个人的信息。


    魏子骞已经比她快的跑了过去,还没靠近,马车辕就下来了三个打手,各拿着一柄大刀,呵斥人不要上前。


    马车开始动了起来,车夫挥着鞭子,马儿嘚嘚跑了出去。


    “阿牛,你们要去哪?”


    魏子骞冲马车喊道。


    牛平甫一从车窗里探出一个头,就像是又被人拉了回去。


    只有他的声音传来。


    “阿骞,我们去赚银子,攒聘礼,娶媳唔唔唔”


    后面的话消弭在空气中。


    “阿牛,下来,快下来!”


    “不能去!”


    魏子骞追赶着跑起来的马车,一个打手却横起了大刀,阴沉沉地咧着嘴笑。


    眼里是饿狼一般的绿光。


    仿佛就等着他再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砍下一刀。


    终于追上来的叶惜儿见此情形,迅捷地伸出手去拉魏子骞的手臂,把他拽了回来。


    呼哧带喘,断断续续道:“马马车已经跑远了,别别追”


    魏子骞眼眸冷如寒霜,直直盯着耍着刀花玩的打手。


    那打手冲他比划了两下大刀,恶意地挑衅一笑。


    叶惜儿生怕那人发神经,这人看着就像是亡命之徒,身上有种癫狂的气息。


    她把人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急忙道:“魏子骞,我有话说。”


    “我有新的发现。”


    “我方才又看到了两个人,上马车的两个人。”


    “他们都是横死!”


    “所以我猜测马车里的这些人肯定都是一样的结局。”


    “这个马车就是根本源头!”


    “可我们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怎么办?”


    魏子骞凝眉思索几息,让她在原地等他一会儿。


    叶惜儿就看见魏子骞又跑走了,看方向,像是去了管事的屋子。


    刚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此时的码头已经稀稀拉拉的没什么人了。


    工人散的差不多了。


    露出了码头原本寂寥古老的面貌。


    她又看见魏子骞出来后拉着一个小孩说了几句话。


    而后就快速返回来对她道:“我让人回去给娘递了话,走,去租一匹马。”


    叶惜儿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问什么,加快步子就跟上他的步伐。


    ——


    待他们骑着马,追出了城门时,已经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


    叶惜儿从前骑过马,但那也是在马场里被驯马师牵着慢走。


    跟游戏体验似的。


    她哪里在野外骑过这么快的马!


    天色已经暗淡,月亮悄然冒出个头。


    夜幕降落,天际几颗星子若影若现。


    她坐在魏子骞前面,在马背上体会疾驰的快感。


    呼呼的风打在脸上,毫不留情。


    叶惜儿简直要哭出来了,但她不能喊一句怕。


    这个时候时间事态都紧急,她不能拖后腿。


    叶惜儿真的没想到有时候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


    她今日只是想过来看看,却不料就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


    世事无常,来的让人措手不及。


    原本还以为在五月二十八之前,至少还有一点应对的时间。


    哪知这是一点时间也不给啊!


    天杀的老天爷,真是酒喝多了!


    叶惜儿紧紧闭着唇瓣,防止风灌进嘴里。


    她的后背几乎贴到了男人的胸膛里。


    能清晰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度。


    魏子骞双手圈住她,控着缰绳,一双眼睛直直目视着前方,把马的速度提到了最高。


    到了岔道口,他翻身下马,蹲着在地上查看一番,确认方向后,再上马一夹马腹继续追。


    叶惜儿都不知道这光线这么昏暗,还跑这么快,会不会出什么安全问题?


    但她现在根本无法说话,只顾着调整自己的呼吸了。


    她争取不被颠吐!


    叶惜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她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


    像个木偶人似的,无知无觉地坐在马背上。


    这时,她听到身后的男人说了一句。


    “追上了。”


    叶惜儿涣散的眼睛恢复了一点焦距,往前眺望。


    的确,前面好像有火把在移动。


    火光在夜晚里闪闪烁烁,照亮了那一方天地。


    叶惜儿明显感觉到魏子骞控着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速度一慢,她顿时感觉到舒服了许多。


    两人就追着那一行人,一路追到了半夜。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那三辆马车才停了下来。


    一夜没睡,又吹了一夜的风,叶惜儿眼睛困得几乎睁不开。


    可她还不能睡觉,因为那些人下了马车,往密林的山道里走了。


    “要怎么才能阻止他们?”


    叶惜儿气若游丝的问道。


    她就是在以前爱追剧的时候也没有熬过大夜。


    魏子骞却没马上回答她。


    他似乎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眼睛里涌动着奇异的光。


    这群人要去的地方,绝对藏着不小的秘密。


    一个不能透露出一丝风声的秘密。


    否则也不会惨绝人寰到无一人生还了。


    是怎样不可告人的事藏在里面?


    是怎样的能量才可以做到让三十几人无声无息的消失?


    只从那些嚣张又嗜血的打手一路看押着这些人过来,就能窥见一二。


    “跟过去看看。”他果断道。


    这时候骑马容易被发现。


    所以只能把马拴在一处隐蔽之地,两人徒步上山。


    叶惜儿的体能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她几乎是被魏子骞搀扶着走的。


    密林的山道难走,又小又窄,还荆棘遍布。


    一不小心就被割伤了。


    “叶惜儿,我背你?”


    叶惜儿很心动,犹豫了一下,却摇头拒绝了。


    她咬着牙道:“我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魏子骞轻笑一声,歪着头看她的脸。


    “叶惜儿,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为什么?”


    “你瞧你之前多娇气。”


    坐一个时辰牛车回娘家都嫌累。


    尤其是刚成亲那会儿,那些作派习性,他都怀疑过这女子是从富贵堆里出来的。


    “现在呢?”


    魏子骞想了想,语气欠欠的,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现在也娇气,只是好像已经下凡了。”


    “能看到凡尘烟火了。”


    他一直没说过,之前他总觉得这女子身上有道无形的薄纱。


    她被这层薄纱笼罩在另一方天地里。


    魏子骞不知道那天地是哪儿,他看不着摸不透。


    却隐约能察觉到那是他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现下的她还是她,只是那薄纱好似慢慢掀开了一个角。


    让人能触碰到一些她裙摆的纹理了。


    叶惜儿听了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夸她。


    什么叫现在也娇气?


    夸人也不知道夸得有层次些。


    之前娇气,现在也娇气,那不就是说她一点也没变吗?


    叶惜儿累到不想和他说话,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她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脚下了。


    意念也放在两只腿上,企图不用抬脚,它们自己就能懂事的往前迈。


    此时的光线也不好,在山林子中穿梭,简直就是酷刑。


    叶惜儿的衣裙都不知道被刮破了好几处了。


    那群人是真能走啊,一直走到了天光大亮了还没停下来。


    不愧是干体力活的。


    她已经累到恍惚了,被折磨到不行,眼里直飘黑云。


    “歇会儿吧。”


    魏子骞见她额头上沁出薄薄的汗水,惨白着一张小脸,出声提议道。


    “歇了不会跟丢吗?”


    这里都是树林灌木,错过了就不好辨认。


    叶惜儿又饿又渴又累,几近虚脱了。


    她的脚已经麻木地没有知觉了。


    虽然很想停下来,但她不敢答应。


    一旦停下来休息,她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么多人的命,可不能跟丢。


    “上来,我背你。”


    魏子骞见她不肯歇息,蹲下身来,强行把她捞到了背上。


    叶惜儿趴在男人的背上,脑袋软软耷拉在他后肩,终于得到片刻喘息时间。


    桃花眼里一滴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第088章 救人


    白天的山路, 视线比黑夜里看得容易些。


    朝阳升起,日光初显,斜斜照在绵延不绝的山峦中。


    密林深处, 植被茂密,高大的树木直冲云霄, 树冠层叠如云海。


    空气里弥漫着清新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腐败落叶的味道交织。


    让人精神为之一震。


    还未完全退散的薄雾中, 一群汉子穿着粗布短褐,个个正值壮年, 强健有力, 兴高采烈地走在崎岖的山道间。


    他们走了许久, 像是不知疲倦般,在温度稍低的山里走出了薄薄的汗水。


    时而热烈讨论着出来这一趟工,比在码头扛一天活,赚的银子要多好几倍。


    待收了工,这笔银子拿回家要如何打算。


    给媳妇买件新衣, 给孩子买块糕点, 给老娘请个郎中。


    还有的攒银子娶媳妇, 置办田地,盖房子。


    人人脸上喜气洋洋,码头工人那么多,头儿来挑中他们就是天大的幸运。


    这事儿得捂着,谁也不能说,否则太多人知晓了想挤进来, 就没他们的份了。


    林子里, 前面一群人走地热热闹闹,干劲十足。


    甚至有的人兴致高昂地唱起了山歌, 声音高亢嘹亮,响彻在苍山。


    “这日子哟,有奔头哟,爹娘夸我出息咯”


    “三月桃花冒出头,姑娘的眼睛那个水灵呀”


    “”


    这群人的身后,远远坠着一男一女,距离不算近,却始终跟在一条线上。


    从星夜跟到了白昼,不曾停歇。


    树木参天,枝叶繁茂。


    在这片幽深的碧绿世界里,魏子骞背着她,又得分辨方向,又得不跟丢。


    还得注意把控距离不被发现。


    叶惜儿趴在他身后,圈着他的脖颈,声音轻轻软软。


    “魏子骞,你累不累?”


    “还行。”


    男人的气息还算是平缓,步伐也尽量稳健。


    从昨晚这一路上追来,兵荒马乱,颠簸动荡,此时的叶惜儿才觉得自己算是得已被解救了片刻。


    她闭上眼睛,控制不住的迷糊了起来。


    脑子浑浑沌沌的,下一秒就进入了雾蒙蒙的世界。


    叶惜儿想打个盹,又不敢睡扎实。


    “魏子骞,我可以睡一会儿吗?”


    她实在是太疲倦了,这已经是她身体的极限了。


    “睡吧,到了我会叫你。”


    叶惜儿得到了这个答案,脑子里那根弦一松,都没有精力再回答他一句。


    意识就已经沉进了黑暗的旋涡。


    等她醒来时,发现都已经正午了。


    密林里树木高大,遮天蔽日。


    强烈的阳光照射进来,打在重叠交错的树叶间,斑驳陆离的光影洒下,散落在林荫间,形成了绝美的丁达尔效应。


    神圣又静谧。


    叶惜儿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置身于仙境。


    她愣了一会儿神,意识回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堆落叶上。


    “魏子骞”


    叶惜儿坐起来,环顾四周,没看见人影。


    周围静悄悄的,静得让她以为自己出了地球。


    她有些懵,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魏子骞”


    “这儿”


    男子的应声传来,嗓音有些沙哑,最后一个字音节上扬,似乎有些紧促,生怕对方听不见会着急。


    伴随着脚踩地面的沙沙声,没一会儿,一颗粗壮的树干后转出来一个人。


    他手里拿着一包树叶包着的东西,快步走过来。


    “我在那儿洗果子。”


    魏子骞指了指那边的方向,指给她看。


    “那儿不远就有一条溪流。”


    “水流小得很,你可以去洗洗脸。”


    “别怕,我查看过了,这附近很安全。”


    方才寂静无声的山林子,在他有了回应之后,瞬间又让叶惜儿回到了真实的人间。


    她起来扒拉着男人手上的果子,红的黄的绿的,都是野生的,她认不全。


    “你哪儿来的?”


    “路上看见顺便摘的。”


    “我们怎么在这里停下了?他们呢?”


    “别急,他们到地儿了,不会走了。”


    魏子骞说到这儿,眸子里划过一丝别样的光。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辛


    “他们到了?那他们在做什么?要弄这么多人过来?”


    魏子骞想到先前看到的景象,双眼微眯,眸光幽深了几分。


    “前方山谷,有一片湖”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息,定定看着她道。


    “准确来说,是盐湖。”


    叶惜儿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天然盐湖?”


    “那他们是做什么?私下开采?”


    “贩卖私盐?”


    “这可是死罪啊!”


    “谁这么大胆?”


    叶惜儿一连串的惊呼声,足以显示她此刻内心的极大震惊。


    这个消息也太劲爆了!


    在古代,盐可是受官府管控的。


    任何人都不能私下售卖。


    “魏子骞,我们报官吧!”


    “让官府的人把这里一锅端了,贩卖私盐,还敢罔顾人的性命。”


    叶惜儿觉得,一定是因为怕工人们把这里的事说出去,就干脆杀人灭口,守住秘密。


    利用完人干了活,还不让人活着出来。


    这是什么畜生能干的事?


    而且看情况,这样的工人都不止进去一批了。


    “报官?去哪儿报?”


    “这里属于锦宁县的地界,你说县令会不知情?”


    “说不准”


    魏子骞唇角泛出一丝冷笑:“这就是那狗县令据为己有的产业”


    “从采,运,贩,哪个环节是容易的?”


    这么大的暴利,他会舍得拱手上报?


    会不揽入自己的腰包?


    叶惜儿呆住了。


    她仔细想了一下,的确很有可能是这样的情况。


    这么逆天的事,这么大的动静,很难瞒得过本县的一县之长。


    且恐怕只有县令才有这个能量包揽下这一切?。


    不仅私下开采盐湖,还能让一批一批的工人们悄无声息的守住秘密,且还没有工人的家属出来闹事。


    叶惜儿背后寒毛直竖,从脚底窜出一股凉意,越想越觉得可怖。


    这个是有规模,有组织,有势力靠山的利益链。


    为了这条完整的链条,要牺牲多少人?


    “那若是县令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魏子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先救人吧。”


    叶惜儿心里腹诽,凭他们两个人怎么救人啊?


    那些丧心病狂的打手,一看就是疯子。


    而且那些工人们根本就不相信他们会被杀人灭口。


    他们还一心等着挣银子回家呢。


    这个事,真的很难做到。


    叶惜儿叹了口气,走去那边洗漱,一身都脏兮兮的,裙子破烂的不能看了。


    两条腿酸痛难忍,走一步痛一下,明显是暴走后导致的。


    叶惜儿洗漱完,龇牙咧嘴地回来吃了两个果子,又酸又涩根本就难以下咽。


    魏子骞见她这般苦大仇深的模样,从叶子里挑拣了两个又小又红的果子递给她:“吃这个,甜的。”


    “怎么不早说?”叶惜儿瞪他一眼,本来就空空如也的胃,还让她吃两个酸果子下去,难受死了。


    吃了东西,魏子骞就带她去前边的山谷查看情况。


    两人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隐约看见前方有湖的影子。


    他们没有靠得太近,躲在灌木丛里往前眺望。


    偌大山谷里,苍茫天地之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翡翠色的湖,如同一块巨大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蔚蓝的天空,飘荡的白云,还有高山上的绿林。


    清澈的湖水晶莹剔透,如一颗明珠镶嵌在大地之上,波光粼粼让人沉醉。


    盐湖四周铺满了洁白的晶体,在光射下闪闪发光,美轮美奂。


    叶惜儿看见这一幕眼睛都不会眨了。


    深山里竟然藏着这一副绝美的画卷,美的令人窒息!


    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分散了许多开凿盐石的工人们,还有拿着鞭子和大刀站岗的打手们。


    生生破坏了这一副神秘又浪漫的景色。


    盐湖旁边还修建了几座小木屋,有模有样的,看起来已经生活了有段时间了,俨然形成了一种规模。


    眯起眼睛仔细数了数,这里的工人不下七八十个,站在外面监工的打手不下二三十个。


    叶惜儿暗暗咬牙切齿,这么美的地方,却不知道在这里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了。


    她捏着拳头使劲捶了捶,心里郁结,这些灭绝人性的狗东西!


    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让别人的命和鲜血去为他铺道。


    这个狗县令,必须绳之以法!


    必须永世不得超生!


    叶惜儿正气的胸闷,转头就发现魏子骞在仔细观察周边的地理位置。


    山谷处在两山之间,盐湖四周都是高耸的树木和灌木。


    环境十分隐蔽清幽,如果不是他们一路追踪过来,恐怕不会有人发现这个地方。


    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个狗官是如何发现的。


    “魏子骞,你说那个木屋里面还会不会有人?”


    这么多打手,还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就凭他们两人怎么能应付的了?


    魏子骞凝眉思索:“这里四面环山,无遮无拦,工人们逃跑倒是很容易,不然他们也不会请这么多人在此看守了。”


    “晚上我去探探,摸清楚一共有几个打手。”


    叶惜儿不赞同道:“你别去,很危险,被发现就没命了。”


    “我们想办法接触到牛平,告诉他实情,让他们逃走就行了。”


    “我们的目的只是救人,不是和打手们拼起来。”


    魏子骞摇摇头:“七八十个人,人人想法不同,你觉得他们都会相信牛平的话吗?”


    叶惜儿很疑惑:“你说他们之前是怎么杀人灭口的?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发觉不对吗?”


    “这还不简单?这儿物资进来不易,食物定不充足,一百多号人要消耗多少粮食?”


    “首先要供打手们吃饱喝足,剩下的,工人们肯定不够分。待把人榨干了,力气小干活慢了,就说放他们归家。行至半道再动手,深山老林子这么大,杀几个人不是很隐秘吗?”


    怪不得是横死,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死法。


    “真歹毒啊,这些人这样做恶就不怕损阴德吗?”


    “他们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被炸油锅吗?”


    魏子骞嗤笑一声。


    “你觉得这些人会在乎死后怎么样吗?他们只在乎活着的时候能不能奢靡无度,享受富贵荣华,做人上人。”


    叶惜儿沉默了,的确,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衡量畜生。


    她想了想道:“这里应该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上来把制好的盐运走吧。”


    “我们得赶在下一次有人来之前把人救走。”


    “且这些人都活不到五月二十八日之前,说明他们隔一两个月就会换新的工人上来。”


    “不能再让这七八十个人葬送在这里,也不能再让他们骗人上来了。”


    魏子骞凝眸看向那片静谧的湖,应道:“嗯,今晚我就过去摸摸情况。”


    叶惜儿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又闭紧了嘴,没再说什么。


    两人离开了那个地方,找了一个稍远一点的隐蔽之处藏身。


    整整一天,他们就吃了几个果子,喝了几口泉水。


    又不能生火引人注意,所以去打了猎也没办法烤了吃。


    叶惜儿生生饿着,饿的前胸贴后背。


    下午的时候,她让魏子骞睡一会儿,这么长时间都不闭眼睛,人还没救出来呢,自己就先累死了。


    魏子骞睡觉,她就在一旁安静的望风。


    翠绿的山林里,氧气充足,生机盎然,偶有山风穿梭在林间,经过女子身边时,拂过她的发丝。


    发丝飞动,她也只是伸出手胡乱的拨了拨,时而神游天外,时而机警地张望四周。


    等魏子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了。


    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魏子骞带着她在附近转了转,像是在寻某样东西。


    “你在找什么?”


    也不像是在找什么吃的呀?


    叶惜儿此时的状态,饿的眼冒绿光,看见嫩绿色的叶子都想啃两口。


    “一种草。”


    魏子骞回答得很简短,头也不抬,眼睛就盯着地面的植物,一边看一边时不时蹲下来扒拉两下。


    走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魏子骞终于在一颗大树下的枯叶缝隙里看到了一颗小小弱弱的紫色植株。


    这颗小草除了颜色有点好看,瘦瘦巴巴的,长得很不起眼。


    怪不得这么难寻。


    “这是什么?”


    她想用手去碰,魏子骞却阻止了她:“别碰,有毒。”


    “那你怎么碰了,对你没毒吗?”


    “我方才嚼了解毒草药。”


    叶惜儿:“”


    你啥时候嚼的?我怎么没看见?我俩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第089章 怕不怕?


    “这是紫仙草, 可治头痛。”


    “它还有一个民间的名字,叫梦魂草,吃了可让人飘飘然, 神志不清,产生踏进仙境的幻觉, □□。”


    叶惜儿:“?”


    听起来这紫草的功能,怎么与那什么罂什么粟的功能差不多?


    “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子骞瞥了她一眼:“那些银子又多又蠢的章台走马之辈, 整日里就研究如何寻求刺激,只要是能让人兴奋的事和物, 那是都要玩个遍, 一个也不能落下的。”


    “你也吃过?”


    “这玩意儿吃了丑态毕露, 个个跟疾病发作似的,我吃它作甚?”魏子骞皱眉,很是嫌弃道。


    “那你准备用它来毒翻那帮恶徒?”


    “这般小的量,可毒不翻二三十个人。”


    “我们再找找?”


    “这东西卖价很高,就是因为难寻, 提炼效果也不高。”


    “那你找它做什么?这么一点, 也没什么用。”


    “梦魂草与醉心花混在一起, 彼此作用可以达到迷药的效果。”


    醉心花?这又是什么东西?


    叶惜儿抓了抓耳朵:“那我们现在是还要去找那什么醉心花?”


    魏子骞点头,把梦魂草放好,率先往前走去。


    老林子里草多花多,不知名的植物更多。


    两人一路低头找这两种东西,找到了天黑,收获也才仅仅几颗而已。


    到光线完全看不见的时候, 两人再次摸进盐湖那边。


    远远望去, 看见木屋里亮起了灯光,湖边也点了几盏灯。


    在黑暗的林间夜色里闪着点点荧光, 像是飞舞的几只萤火虫。


    工人们还在不停歇的干活,旁边只有微弱的油灯用来照亮。


    叶惜儿的晚饭,又是几颗酸涩的果子,她咽下去都要反胃了。


    趴在厚厚的草堆里。


    叶惜儿做梦都没想到她的人生还会有这样离奇的一天。


    躲在深山老林里跟个野人似的,只能以野果子骗骗空荡荡的胃。


    而且甜的果子还很稀缺,就那么几个,剩下的全是又酸又苦的果子,苦的她眼里都闪出了泪花。


    盐湖那边简直没有把工人们当人,点着油灯一直干到了大半夜才让人回去歇息。


    两人在灌木丛里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小木屋里的灯全熄灭了。


    魏子骞靠近她耳边嘱咐道:“你就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你千万别动,有事也别动,我会回来找你的。”


    叶惜儿见他起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闷闷的难受。


    刚才等的特别煎熬的时候,恨不得时间再快些。


    现在真到了要行动的时候,却发现更煎熬了。


    她抿了抿唇,不让声音有异样,只轻声说了一句;“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魏子骞起身了却没马上离开,静默了一会儿,出声问她。


    “叶惜儿,你怕不怕?”


    声音虽小,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传到叶惜儿的耳朵里,像是穿透到了心脏处。


    叶惜儿记得,这是魏子骞第二次这样问她。


    问她,怕不怕?


    第一次是在她坠崖后,回来找他告状。


    他也是这样,嗓音没变,音调没变,又轻又缓,仿佛蕴藏着一个人极大的耐心与温柔。


    叶惜儿觉得很神奇,本来是挺害怕的,可被他这样一问,又觉得事情似乎还没那么严重,还可以再挺一挺,再坚持坚持。


    慌乱的心绪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叶惜儿当即就摇头,表示自己根本不怕。


    随即又想到这么黑,他定然看不到。


    “不怕,你去吧。”


    “嗯,你别怕,这片没有野兽的脚印和粪便,不会有危险。”


    魏子骞听见了她的回应,就消失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中。


    盐湖那边已经没有了光亮,只有苍白的月色,隐隐笼罩着湖面,反射出一点几不可见的幽光。


    山林里黑的令人心悸。


    叶惜儿根本看不见魏子骞的身影到哪儿了。


    她没办法预估他的动向,只能待在原地,静静的等待。


    四周沉寂的可怕,天地间就剩下她一个人,连虫鸣蛙叫都没有一声。


    今日的夜晚也没有风,静到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叶惜儿静静听着心跳,一下一下的数,数到一百下的时候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先是一滴,后来越涌越多,她一只手都擦不过来。


    还要多少个一百下魏子骞才能回来?


    ——


    魏子骞在黑暗中,凭借那一丝月光摸索着接近了盐湖。


    盐湖这边有月亮反射的光亮,比密不透风的林子那边看得清楚些许。


    他没有靠近那排整齐的木屋,而是去了四面漏风的草棚之处。


    白日里他已经看清楚了,这草房子就是工人们住的地方。


    距离十丈远时,魏子骞?矮着身子,将自己隐在暗处。


    他眯了眯眼,隐约瞧见草棚子四个角都站着有人。


    草门帘子前边还把守着两人。


    夜里守夜的共有六个人。


    他又仔细环顾了一圈,直到确定没其他人在外面把守了才又悄然前进。


    他移动的速度很慢,尽量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不弄出动静来。


    在逐渐靠近西北角这个方位最近的人时,周边已经没了任何遮挡物。


    魏子骞左右四顾,没有找到可以隐蔽的地方。


    他停下来静静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了一丝端倪。


    那名把守的壮汉背对他,靠坐在草棚子的木桩子上,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已经睡着了。


    另一头较远的那人,抱着酒壶,瘫坐在地上,仰着脖子不停地往嘴里倒酒。


    许是山里的日子太过平静,一直以来都未出差错,让这些打手们降低了警惕心,守夜的态度极其松散。


    魏子骞的眼睛在黑暗中锐利如猎鹰,紧紧盯着前方猎物的一举一动。


    看准时机,从后方敏捷扑了过去,将其捕杀。


    魏子骞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名打盹的大汉,一手迅速扣住对方脖子,另一只手的手掌死死捂住对方的口鼻。


    大汉抱着大刀,只剧烈挣扎了两下,就人事不省了。


    他的手掌涂抹了一层用梦魂草自制的迷.药。


    浓度很高,很快就让一个成年汉子昏迷了过去。


    魏子骞一边拾起他的大刀抹了他的脖子,一边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眼看方才细微的动静并没引起其他守夜人的注意,他溜着墙根到了唯一的一扇窗户下。


    悄然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在草棚子里轻巧地落了地,里面的几十个人打鼾声此起彼伏。


    草棚子内拥挤不堪,味道难闻,汗臭味与脚臭味并齐。


    魏子骞甫一进去,险些被熏死。


    他屏住呼吸,在黑暗里适应了几息。


    才在两边的大通铺里游走起来。


    他走在中间狭窄的过道里,还好这两排人睡觉头都冲着外面,方便他在几不可见的光线里寻人。


    约莫走到了半道,魏子骞在一人面前停了下来。


    他凑近了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了这就是牛平那小子。


    “阿牛,阿牛”


    魏子骞在那人耳边小声唤,最后是用手把人摇醒的。


    在牛平说话前,他率先出声道:“嘘,小声些。”


    “我是魏子骞。”


    牛平的声音又惊又喜,学着他小声惊呼道:“阿骞?!”


    “你怎的在这儿?大半夜的”


    “事态紧急,你听我说。”


    魏子骞压低嗓音,语气严肃:“我在山林子里发现了一处埋尸地。”


    “约莫有几十个人,全是被乱刀砍死的。”


    “其中有几人的脸很眼熟,应是在码头上做过工的。”


    “你待会儿赶紧把人都叫醒,喊着人一起逃,能走多少走多少,这些人用工钱把你们骗来,可不会再放你们回去。”


    “这是私下开采盐湖,是杀头的死罪,怕你们露了风声,所以必须要杀人灭口。”


    “再不逃,你们就是那几十具尸骨的下场。”


    牛平怀疑自己是还在梦里,怎的如此不真实?


    他晕晕乎乎,张大了嘴巴,却组织不出言语。


    半晌了,他才讷讷道:“那我们的工钱怎么办?”


    码头上的活给耽误了,这边也拿不到工钱,这回去可如何是好?


    魏子骞:“”


    他狠狠屏了一口气,骂道:“命都没了,还工钱!”


    “赶紧跑路活命才最要紧,这林子又大又密,你们分散跑,随便窜到哪个地方,他们都追不上你们。”


    牛平也没想到,出来找个工,还能把命给弄没了。


    他不甘心的又问了一次:“他们当真会杀人吗?”


    虽然这里的活确实很累,强度大时间也长,吃得还差,还吃不饱。


    可哪能至于要他们的命啊?


    “真的不能再真。”


    为了让他彻底死心,魏子骞想了想补充道:“你知道我媳妇吧?”


    “她不单单是媒婆,还懂些看相看命,她为何迟迟不给你相看姑娘?”


    “就是因为她看出了你的命,活不久了!”


    “还有那关大成,就那么一面,她就看出了大成活不过十八。”


    “你们真的想死在这儿吗?”


    牛平听了,浑身立即冒出了冷汗。


    这这


    媒婆的话可不能不听啊!


    他心慌慌地抓住魏子骞,急切道:“阿骞,那你是来救我们的?你带我们出去吧!”


    他翻身就下床穿鞋:“现在就跑!”


    魏子骞单手压制住他的动作,低声呵斥道:“你动静小些!不知道有人守着你们吗?”


    “你别慌,你先悄摸把人挨个都摇醒,让他们一起逃。若是他们不信,你就说打手那边方才死了一个人,那些人很愤怒,要拿你们的命泄愤。”


    “我待会儿出去,去那边木屋探探情况,再弄些动静出来。待木屋那边乱起来,你们抓住这个混乱的档口见机行事,晚上山路不好走,却也是藏身逃命的好时机。”


    “这么大的山,只要你们一进林子,人影都看不见,他们还上哪儿抓你们去。”


    魏子骞怕他惊动外面的守夜人,安抚了两句,稳定他的情绪。


    “不行,阿骞,你不能走,你得带我们一起逃。”


    牛平就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着他的衣袖险些哭出来。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我死了,我家几口人就完了,他们也活不成了,他们可怎么活啊”


    他陷入了无限惊惶中,口中一直重复着不能死这几句话。


    魏子骞很想给他一巴掌让他冷静冷静。


    又觉得这种突然得知自己将有生命危险的害怕情绪可以理解。


    不过,再墨迹下去,恐怕真的要被守夜人发觉了。


    魏子骞摸出一包东西来,是用树叶包着的。


    “这是迷药,你看着情况用。”


    魏子骞交代完就想离开,他还有事要做,牛平却死死拉住他不让他走。


    仿佛对方一走,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甚至摇醒了身边的关大成。


    白日里干了体力活,人人都累得跟狗似的,一沾床就人事不省了。


    他们说话的这点子声音,连一旁最近的关大成都没有被吵醒。


    关大成在睡梦中察觉到有人在使劲掐他,满脸困意的醒了过来。


    揉着眼睛含糊道:“牛哥,怎么了?干活了?”


    他都感觉自己没有睡多久啊,怎的又要干活了?


    这里的工钱是高,可不得不说,是真消耗人啊。


    还好他年轻,还吃得消。


    “干活,干什么活!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你赶紧起来!”


    “哈?”


    关大成一脸糊涂,没听明白,他模糊的看见过道里还蹲着一个人影。


    “这是谁?咋不睡觉?”


    魏子骞没回答,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他直接道:“我得走了,去木屋那探探有几个打手。若是可行,我再帮你们把外面的守夜人解决一个算一个。”


    那姑娘还一个人在那边等着他呢,他得快些回去。


    说着他就起身往窗户那边走。


    走了没几步,他就察觉身后有人跟着。


    回头一看,是牛平狗皮膏药似的步步紧跟在后。


    魏子骞头疼,这人咋就说不听?


    不仅如此,关大成虽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也下了床,穿了鞋跟过来了。


    魏子骞刚想说些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


    “快来人,死人了”


    “快起来,都起来,出事了”、


    “你们是怎么守夜的!”


    “人都死了,还在喝酒!”


    “大人知道了不扒了咱们的皮!”


    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与高亢叫喊声,响彻在寂静的山里。


    原本黑沉如夜的盐湖,火把四起,亮如白昼。


    木屋那边传来的脚步声渐进。


    魏子骞的眼皮狠狠一跳,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


    意识到暴露了,他迅速对牛平道:“你和大成带着人赶紧往山里跑,我去拖延些时间。”


    魏子骞说完转身就快步往草棚子的门口走去。


    此时屋内的工人们都被外面呼呼喝喝的声音吵醒了,牛平高声道:“兄弟们,这是吃人的狼窝,他们要杀了我们,赶紧跑!”


    一时间,低矮逼仄的屋里乱成了一锅粥。


    穿鞋的,套裤子的,大声嚷嚷的,到处乱窜问发生何事的。


    还有些胆小的,直接吓得哇哇直叫唤。


    人挤人,你撞我,我撞你,混乱拥挤得犹如屠宰场。


    第090章 逃亡


    魏子骞还未走到门边, 草帘子做的门直接被人暴力撕了下来。


    两名打手一手提着大刀,一手举着火把冲了进来。


    “都给老子闭嘴!”


    “谁敢再动一下,老子砍死他!”


    两人手中的火把让原本黑漆漆的草棚子亮堂了一二。


    有了光线, 工人们听见这喊打喊杀的话,更加慌张, 全都想涌出去。


    打手见场面混乱,镇压不住场子, 握着大刀就要向最近的一人砍去。


    见见血,这些贱皮子才会消停。


    又宽又重的大刀劈下去, 没有意料之中的皮开血溅。


    反而‘哐当’一声, 刀柄落了地。


    手腕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踢得发麻, 已经无法抬起来了。


    两个打手被突然冲出来的那个黑影唬了一跳。


    没想到这群羊羔子里面还有一个硬茬子。


    不过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人很有可能就是杀了他们同伴的贼子。


    若不是有人起夜,发现了不对劲,现下他们还不知道有贼子闯了进来。


    “抓住他!”


    “快,抓住他!”


    不把这个贼人抓起来, 待他把这里的事捅出去, 后果将不堪设想。


    到时候恐怕他们所有人都活不成了。


    两人想上前一齐擒获住他。


    谁知那个贼人身形如鬼影般的一下子就从眼前晃了出去。


    “你在这看着这群杂碎, 我带着老三他们去追!”


    其中一名大汉提着大刀就追了上去。


    冲着赶来的人大喊道:“这边,贼子往那边跑了。”


    “老三,刀疤,带着人跟我追!”


    十几个人听着这喊声,当即转了脚步就跟了上去。


    魏子骞在一片火光中,东奔西闪, 无处遁形。


    四处都是拿着砍刀的打手, 对他死命的围追堵截。


    他反其道而行之,左弯右拐地往他们的老巢那边跑。


    在离木屋三丈远时, 弯腰抄起地上散落的一根火把,奋力往敞开的木门里一甩。


    火把飞进了其中一间木屋里,点燃了床铺上的被褥,瞬间窜起了明黄的火焰。


    为深沉的夜色又增添了一丝明辉。


    魏子骞被迅速喷薄起来的火光照亮了半张脸。


    妖冶,精致,雌雄难辨,明暗交错,绚丽如火山边开出的摄魂花。


    他回头望了一眼草棚子,见那些人还不算太蠢笨,几十个人齐齐冲破了桎梏,争先恐后地分散了往黑漆漆的林子里跑。


    此时令人毛骨悚然的未知密林反而成了他们的保护色。


    黑压压的一片,像是蛰伏在夜幕中的野兽,人一旦跑进去,如兔子般不见了踪影。


    魏子骞为了给他们多争取些时间,点燃了好几个屋子。


    这举动无疑是让围追他的一干打手们更加恨得眼睛冒血。


    其中一个小个子见这贼人身形灵敏,不断地见缝插针。


    十几个人不断缩小包围圈,就是逮不住他。


    他眼睛里冒出一丝凶光,与旁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这些人一起走南闯北,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自然是有些默契的。


    那人立刻懂了,脚步一转,悄然去了另一个方向。


    魏子骞见那些人都跑得没影了,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也想着法儿的往山林里撤退。


    “这贼子想跑!”


    “跑?老子不逮住他挑断脚筋算我在道上白混!”


    “快些,那边人他妈的都跑光了。”


    “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从哪儿钻出来这么一个杀贼!”


    魏子骞不管周围的混乱和污言秽语的咒骂,他目光沉冷,精神集中观察着各处脱身之地。


    忽然,从他右前方猛地蹿出了一个打手,大刀高举,兴奋地朝他砍过来。


    魏子骞已经躲闪不及,险险侧了身子,原本砍向脖子处的刀,砍在了手臂处。


    刀入肉的刺喇声很明显,血水飞溅,瞬间浸湿了衣衫。


    右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让魏子骞昏沉了一瞬。


    “哈哈哈”


    “砍中了,砍中了!”


    “看这小子还能跑不!”


    “跑啊,你不是挺会跑的吗?”


    “还敢烧我们的屋子,谁给你吃的豹子胆?”


    “老子不把你剁成八块喂狗,我就不是道上的刀疤!”


    魏子骞咬着牙,见暂时走不掉了,只好与围上来的众人缠斗起来。


    几个回合下来,几人都没把人拿下。


    “哟呵,还有两下子啊。”


    “老三,你去,与他过过招。”


    “看他还有多大的能耐。”


    “老三上了老四去,耗不死他个狗贼。”


    十几个人收了手,纷纷停下来围观看戏。


    就这么一个娘们儿唧唧的粉郎,还受了伤,何至于让他们如此人仰马翻的?


    他们得玩,玩死这个捅了篓子的贼子,也好向大人交差。


    一个长满络腮胡的打手站了出来,黝黑的皮肤,鼓鼓的肌肉,肉眼可见的力量型人物。


    他把刀横在脖子上,看着魏子骞,咧着嘴嘿嘿直笑。


    魏子骞趁他们说话的空挡歇了几口气。


    他手臂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痛得已经麻木,完全使不上劲儿。


    黑湛湛的眸子环顾了一圈,那些人密不透风的围成了一个包围圈。


    人人举着火把,像是筑起了一个火墙。


    将他困在里面,别说他,恐怕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那个叫老三的人已经向他发起了攻击。


    魏子骞别无选择,眸子反射出越来越近的刀光寒芒,只得左右防守。


    他一边闪躲,一边寻找突破口。


    眼看络腮胡步步紧逼,他正要反击,就感觉身后传来一阵阴风。


    魏子骞背脊一凉,在火光下,余光瞥见了投射在地面的一个人影向他挥起了大刀,即将从后背把他劈成两半。


    速度之快,力道长大,带起来的劲风仿佛要把他整个人从腰部斩杀。


    魏子骞心知,这一下他是无论如何也闪避不及了。


    前后夹击中,短短的几个呼吸,魏子骞脑海里闪过了几个画面。


    母亲,巧儿


    还有那个趴在草堆里说不怕的女人。


    地上高扬起的刀锋黑影距离他的影子越缩越短,眨眼间就要斩断他拉长的人影。


    人人都高声调笑了起来,以为转瞬就能看见令人兴奋地血腥场面。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变故突生。


    围拢了一圈看戏的打手外,陡然横生出一根长长的,熊熊燃烧的木棍子。


    木棍一端是明亮的火焰,另一端是一双黑乎乎脏兮兮的手。


    那双手死死握住木棍,横扫一圈,使出生平所有的力气左右来回划拉。


    火焰所过之处,无一人幸免,后背都被点燃了。


    一时间尖叫声,痛喊声此起彼伏。


    被火烧到人都跳着脚,打着滚的灭身上的火。


    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顿时松散开来,像是为魏子骞开了一扇生还之门。


    背后的那柄斩断腰身的大刀最终没能落下,因为拿刀的人正扭曲着身体,痛呼着奋力拍打烧在自身的火。


    厚重的大刀哐当落了地,发出刺耳的声音,被主人遗弃在冰冷之地。


    在一片嘈杂的惨叫咒骂声中,魏子骞依稀听见了远处一个细软的声音。


    是女子的声音。


    在叫他的名字。


    纷乱中,他分辨出,她是在喊——


    “魏子骞,快跑!”


    魏子骞眼睫颤了颤,飘散在夜风里不甚明晰的喊声,落在耳里,却如一把重锤,重重砸在心窝之上。


    震得他整个人僵硬如山石。


    魏子骞不敢相信,这道声音是本应该在山林子躲着的姑娘发出来的。


    他抬眼望去,撞入眼帘的画面冲击得他永生难忘。


    只见那一片混乱,星火点点的远处,站着一个头发散乱,衣物脏污破烂的女子。


    她脸上沾着黑灰,盖住了白皙的肌肤,唯独一双眼睛,依旧灿若桃花。


    在火树银花里,一眼就让人辨认出是她。


    那个平日里娇娇懒懒的姑娘,此时就如一个横扫战场的女将军。


    双手握着一柄火焰长枪,气势恢宏的挥舞向敌人。


    她完全不惜力气,又长又直的木棍被她握在手里,来回划动着抡圆了,甩出了风火轮的架势。


    顶端燃烧的炽烈明火,被风带起了丝带的形状,飘荡在黑夜里。


    魏子骞的眸底蓦地红了,赤瞳滚烫,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


    身体比脑子快的敏捷翻身一滚,滚出了原本困住他的火墙包围圈。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万千思绪不过一瞬。


    他没去看周围打滚扑火的人,目光直直望着女子的方向,起身就飞奔往那姑娘身边跑。


    那些站得远的打手没有遭受到攻击,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有的帮着同伴灭火,有的一身煞气拿着刀,愤怒地要把放火的罪魁祸首乱刀砍死。


    魏子骞跑得比以往的人生都快,比他们先一步到了姑娘身边。


    一把拉住她的手,接过那根木棍往身后一甩,听着随之而来的哀嚎声,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往山里跑去。


    他的手握着她的,握在掌心,能清楚感受到那双柔软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魏子骞的喉间发疼发涩,说不出一句话。


    只能带着她拼命地往黑暗的山林里跑。


    ——


    叶惜儿累得不轻,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双腿却还得不断地往前跑。


    她原本在林子里等着魏子骞回来,等得心里又慌又怕。


    结果没想到等着等着,那边突然有了动静,还亮起了火光,一片乱糟糟的。


    叶惜儿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直觉肯定是出了事。


    她站起来观察了一阵,发现有好多人都往山里跑了。


    叶惜儿心下又惊又喜,看着这些人都逃了出去,说明魏子骞的目的达到了。


    可她左等右等,那些人都跑得没影了,魏子骞都还没有回来。


    叶惜儿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望着火光冲天的方向,猜测着那男人是不是出事了?


    她捏着拳头,咬了咬牙,没有犹豫,头铁地就冲了下去。


    林子里黑的不能视物,她跑得跌跌撞撞,一路上荆棘密布,不知道跌了几次跤。


    摔得全身破烂,尤其是被那些带刺的植物刺地皮肤又痛又痒。


    摔了又爬起来继续冲,她认不清方向,只知道看准湖边火光的方向前进。


    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接近盐湖时,整个人都狼狈地不能看了。


    她没贸然上前,而是躲在暗处细细分辨了一阵。


    这一观察,就发现了那群打手正追着魏子骞砍。


    十几个人对一个人,无疑要落下风。


    叶惜儿看得眼睛都红了,急得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


    不行,她一定得想个法子帮帮他!


    不能让那群畜生砍死魏子骞。


    她必须得救他!


    叶惜儿那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绝不能让魏子骞死在这里。


    她那个从来都简单大条的脑子此刻疯狂的转动,绞尽脑汁想对策,最终把眼睛瞄向了燃烧得正猛烈的那一整排木屋。


    火,这里唯一能用到的工具就是火。


    火的杀伤力是巨大的,没有人不怕火。


    她要让那群丧尽天良的畜生在燎原烈火里灭亡!


    ——


    两人脱离了那片染红半边天的火海,在昏黑阴森的密林里逃亡。


    后面的打手们穷追不舍。


    叶惜儿伤了他们这么多人,那些人已然处在癫狂状态。


    在两人身后咬得死死的,越追越近,像是发狂的野兽,势必要把猎物拿下。


    叶惜儿体力耗尽,几乎是被魏子骞拖着跑。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跑出这个深山了。


    不是被那群人追上砍死,就是把腿跑得断死在这里。


    肺里的空气挤压地一丝不剩,生理性的疼痛起来。


    她吊着一口气,出气多进气少,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魏我我不”


    她想说她不行了,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叶惜儿在想,是不是上天在惩罚她从前在体育课上偷的懒。


    在今时今日以这样的方式全部奉还给她。


    魏子骞感受到女人的脚步渐慢,手里的拉拽感加大,他知道她或许没力气了。


    索性双手一捞,把她捞到了背上,在林间穿梭的速度丝毫不减。


    魏子骞的方向感很强,他一路沿着来时的路狂奔。


    时而还抄个近道,拉大与后面打手们的距离。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月明星稀。


    高挂的月亮如一盏玉轮冰盘,月华流转,莹莹月光却丝毫照不进起伏的山脉间。


    高耸的树木与横斜的枝丫像是蛰伏在浓墨黑夜里的巨怪,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无尽的压抑感,让人憋闷窒息。


    叶惜儿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打湿,几缕飞散的发丝湿沁沁贴在颊边,濡湿又难受。


    凉飕飕的阴风时不时嚎叫两声,令人遐想颤栗。


    她灵魂出窍般趴在魏子骞的背上,半死不活的喘着气。


    那男人犹如生长在深山里的孤狼,驮着她越过一个个巨怪,不知疲倦地带她到有月光的地方。


    在叶惜儿昏昏沉沉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一匹马上。


    “叶惜儿,坐好,我们找到马了。”


    魏子骞带着喘息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努力睁开一丝沉重的眼皮,望到了头顶的月亮。


    原来他们是回到了最初上山的起点。


    这里被他们拴住马儿还在。


    魏子骞把她放好,自己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如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


    叶惜儿松了口气,骑马速度更快,那些人应该追不上他们了吧。


    可还没等她放心多久,空寂的月色下,一阵急速又杂乱的马蹄声从他们后方传来。


    叶惜儿听着这震耳欲聋的死亡之声,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些人又追上来了?


    他们怎么会有马的?


    她刚想回头与魏子骞说那群人在他们后面,听马蹄声,距离也不远。


    可她的头才将将往后偏了一点,嘴唇还没动,就听到男人喉间溢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只一瞬就被掩盖在震动的马蹄声中。


    与此同时,她明显感觉到身后人的重量突然向她重重压来。


    撞击得她后背生疼。


    男人的脑袋垂在她的肩膀处,离得很近很近。


    叶惜儿偏着的脸颊能直接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鼻尖隐隐萦绕着一丝血腥气。


    “魏子骞,魏子骞”


    “你怎么了?”


    她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声音颤抖着喊他。


    她听见了利箭凌厉的破空声,听见了利箭刺进血肉的刺耳声,听见了后方马蹄声都压不住的吹口哨大笑欢呼声。


    叶惜儿不敢去想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一直叫他的名字。


    可那个男人一直都没有回应。


    只有那双拉着缰绳的手仍旧控着马飞速往前奔。


    叶惜儿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


    像那日掉进冬日的湖底般,整个人都冻得发抖。


    “魏子骞,你说话!我害怕!”


    她的眼泪飞了出来,被烈风吹散,七零八落。


    良久良久,叶惜儿终于听到了男人沙哑微弱的声音呢喃在耳边。


    “叶惜儿,若这次能活下来”


    “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