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全文完
随着易上鸢话音落下, 她周身灵气暴涨,怨灵发了疯似的钻入她体内,掀起灵力磁场, 狂风怒吼, 沙石飞扬。
她张开双臂,仍有灵力暴涨掀起动乱,怨灵围绕在她四周,声音似有回音悠远,“我易上鸢这一生, 杀亲杀友, 你们都说我作恶多端, 死有余辜, 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 自诩神灵无视百姓苦难,享受世人拥戴,我并非好人,可你们也算不上善人, 同样该死!”
一字一句,说的在场修士面色铁青, 眼底杀气腾腾。
“强词夺理!”
夏侯菏泽冷哼一声, 随即出手, 动作快如鬼魅, 琴音直攻易上鸢脆弱的脖颈之处,可不知为何, 易上鸢灵力突然暴涨, 动作越发灵活,一道黑影闪过, 便一剑正中夏侯菏泽心口处。
长剑刺穿,夏侯菏泽手中古琴落地,眼中还满是难以置信,口中发出呜咽声,随后整个人朝后倒去,望着阴沉的天,浑身抽搐,瞪大了双眼断了气。
眼前发展太过突然,纪长宁眉头紧皱,沉声开口,“不对,她的状态不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易上鸢灵力虽强,却也不可能突然变得这般厉害。
“这……”林朗神情惊恐,双眸瞪大,恐慌道:“这不可能,常人怎会有这般速度!!”
段绪风脸色阴沉,握紧的拳头,虽不知易上鸢发生了何事,明白眼前局面不能多留,正欲离开时,一道光刃飞来,正中他前方的退路,直直砸出一个大坑。
他面色苍白,侧眸一看,却见易上鸢看过来,不急不慢走来。
突然间,易上鸢身侧的怨灵被一道金光弹开,她双瞳金光闪烁,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疼痛,眨眼间神色来回变幻,似陷入什么痛苦之中。
骤变局势令众人不明所以,再抬眸时易上鸢失神双眸恢复了正常,她继续而言,“尔等已然不受控,与其放任不管,不如毁在吾手中罢了。”
“小六!”被江师兄用灵力护住宋允书,闻言脸色骤变,忙出声劝阻,“不要!”
易上鸢冷眼扫过宋允书,眼中的情绪陌生至极,带着点不屑和嘲讽,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见她双手一抬,掌心灵力渐渐汇聚出两个巨大的光波,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空硬生生被轰出个窟窿,下一刻,天火自那苍穹之上骤然降落。
天火带着炽热与毁灭的气息,如流星一般滑落,空气被瞬间点燃,形成一片片火海,所落之处,生灵涂炭,万物哀嚎,吞噬着天地万物。
百姓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妄图寻找一丝生机,他们跪倒在焦土之上,哀嚎痛哭,声音凄凉而悲惨,充满了死亡和血腥。
“怎么回事!”林见殊神色凝重,一把拉过四处逃窜的空蝉谷弟子,着急询问,“发生了什么!”
那弟子面目惊恐,神情紧张,不安的大喊,“是天谴!一定是天谴!是天道在惩罚所有人!我不想死啊!”
说罢,那名弟子挣脱开林见殊的手哭喊着跑远,
林见殊眼神微动,转身眺望,只见天火仍在降落,而目之所及,皆是漫山遍野的火光,双瞳倒映出火光。
而与此同时,段霄一脚踢开烧断的旗杆救了了一对母子,将人送到安全之处,抿着唇环顾转眼便沦为废墟的城镇,看着那些百姓跪倒在亲人尸首旁痛哭,他眼中满是茫然,不明白,为何世人要遭受如此多的苦难。
“师兄!”杭闻灰头土脸的跑来,右臂的伤处血肉模糊,可他似感觉不到痛一般,气息不稳道:“奶奶的,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好端端的从哪儿冒出来的。”
段霄抬眸,“这是一场针对世间所有生灵的灾难。”
“快!”段霄侧身着急吩咐,“让所有弟子戒备,救人!”
天地万物,无论何地,天火却能达之处,都是一片火海,尸横遍野,以一种极为悲壮的形式向世人证明,世间生灵的渺小和无能,哪怕你是修士,是妖魔,在天道面前,皆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纪长宁看着划破天际的天火,脸色苍白,周遭响起了各种逃窜的哀嚎和呼救,所有人都变得脆弱无能。
江师兄和孟晚将宋允书护在身侧,段绪风林朗只求自保,那些魔修乱了阵脚,怨灵铺天盖地,连地面都被夹杂着火焰的巨石砸出深坑,火焰灼烧着脸上的绒毛,这种无力感令人绝望。
瞬息之间,天崩地裂,是无人却能预料到的发展,狂风卷积着沙石,血腥味蔓延开来,发丝遮挡了纪长宁的视线。
她在寒风中面色苍白,站在漫天火光之下,哑着声大喊,试图阻止这场灾难:“易师叔!”
漂浮在半空中的易上鸢闻声垂眸往来,这一眼,无悲无喜,满是高高在上的冷漠,令纪长宁浑身颤栗,顿时明白过来,这个眼神并非属于易上鸢。
“师姐!”晏南舟快步扑过来,一把攥紧纪长宁的手,握着剑神情担忧道:“你怎么了?”
“不对,”纪长宁依旧眉头紧皱望着易上鸢,摇头自语,“这不是易上鸢。”
“什么?”晏南舟脸色骤变,也看向半空中被怨灵围绕的易上鸢。
他虽未同易上鸢交过手,却也明白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并非一个修士所能达到,那达到这种威力的,那边只有一人……
“是天道。”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二人闻声转身,便见邢可道面容严肃缓缓走近,身上沾了泥污,连脸颊都被碎石割伤流下血痕。
“你是何人?”孟晚对突然冒出来的满是戒备,手中剑直指,质问道:“你鬼鬼祟祟的有何目的?”
“邢可道?”晏南舟眼中闪过震惊,随后满是怒意,厉声大吼,“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邢可道?”孟晚重复了一遍,扭头看向江师兄,不确定开口,“太一坊那个什么使者是不是就叫这名来着?”
江师兄点了点头。
话音落下,晏南舟应是猜到了邢可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凑过去怒不可遏一把攥起人衣襟,眼中满是怒火道:“你跟着我?你疯了吗?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邢可道心神不宁,本就被吓得不轻,眼下晏南舟这一吼,明知是担忧,可也让他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晏南舟!”纪长宁忙上前制止,“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随后扒下晏南舟的手看向邢可道,神色复杂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邢可道摸了摸脖子,有些后怕的松了口气,声音怯怯道:“我是天道使者,是这世间最为接近天道的人,我曾在问道中窥探到过天道,这种力量除了天道我想不到还有第二种可能。”
这话同纪晏二人的猜测相同,从邢可道口中说出,更添可信度。
“天道?”孟晚面色不解,看了看纪长宁又看了看晏南舟,这二人只是神情凝重一言不发,心乱如麻,便又看向邢可道,着急追问,“可是天道不是掌管世间法则,是天理天意运转天地的吗?既超脱万物,又为何要灭世啊?”
邢可道掀起眼帘看了人一眼,不知为何回答,只好看向纪长宁继续而言,“眼下所有人已然不受控制,故事早就偏离轨道,天道自是不会允许祂所创造的万物生灵挣脱既定的安排,因为如此便说明天道的无能,故而只有毁灭,混乱之中,唯有毁灭,尽头之后,新生将至,这是我所算的最后一卦,是我们所有人的结果。”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孟晚皱着眉一头雾水,被这番话弄得云里雾里。
莫说她,一旁的江师兄亦是茫然,着急不已开口,“使者,你能说的通俗易懂些吗,我们实在不明白。”
“所以,天道控制了小六,”一直未出声的宋允书开了口,眼睛和耳朵还在流血,可神情确实凝重万分,反问,“对吗?”
“嗯,”邢可道点头,“天道没有实体,降临世间自是需要一个容器,易上鸢心神受到重创,灵力充沛,再合适不过。”
“你即是天道使者,可有法子阻止天道灭世?”宋允书小心翼翼开口,问出了所有人最为关心的事。
邢可咬着唇无奈摇头,“这世间一切皆是天道所创,我不过只是暂时成为祂的眼和耳,无力阻止。”
“那怎么办?”孟晚面露不安,烦躁道:“难不成只能等死?”
“还有一个法子,”纪长宁沉声许久开口,抬眸看向天空中的易上鸢,语气淡然,“易上鸢若是死了,天道自然无容器可栖身……”
“不可!”话音未落,宋允书着急不已打断,伸手跌跌撞撞朝着人扑去,险些被绊倒,幸得纪长宁搀扶才稳住身体,还未站稳便慌张道:“长宁,小六一向疼你,她虽有错,可只是误入歧途,更何况,若是连宗主也无了,万象宗便是真的一无所有,长宁,就当师叔求你!”
说罢,宋允书作势便要下跪,被其余人慌乱阻止,纪长宁抿唇不语,她记得易上鸢对她的好,也不愿见宋允书哀求自己,可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
以一人救万人,看似大义凛然,却无一人在意过易上鸢的想法,轻飘飘能赞同也不过被放弃那人不是自己罢了,纪长宁不过一介俗人,又有何本事能够主宰他人生死。
情况陷入两难,晏南舟的目光一直落在纪长宁身上,自是明白他师姐心中所想,勾唇一笑,扬声道:“这恶人,我来做!”
语毕,他执剑朝着易上鸢飞去,一剑劈开怨灵,眨眼间便同人交起手来。
“晏南舟!”纪长宁眼神微动,不安转身,正看见栖身在易上鸢体内的天道抬手一挥,漫天的闪电在晏南舟头顶亮起,其中蕴含了极强的灵力,非常人所能抵抗。
脸色骤变,纪长宁侧眸吩咐,“江师兄,带他们去安全之处。”
说罢,同悲剑出鞘飞向半空之中。
“好!”
江师兄一只手拉一个,还不忘抬首示意一旁的邢可道跟上。
孟晚放心不下,眼中满是担忧仍仰着头盯着战况,见纪长宁被巨石砸中右肩,挣扎着便要过去,“长宁和小木头不是天道对手,我得去帮忙!”
“你快别去添乱了!”江师兄没好气咆哮,“若是他俩都解决不了,你去了天道轰你也只是顺手的事。”
“我……”
“别我我我了,纪长宁让我把你们带去安全处,我不可能让你回去的,那神棍呢?”
说着江师兄扭头看了眼身后,却见刚刚一直身后的邢可道压根没动,仍旧站在原地,低声咒骂了两句,索性也顾不上他,拉着另外二人拼命跑,暗道:管不了了,能管几个算几个。
而站在原地的邢可道面无表情看着人与天的争斗,却无半点恐慌,周遭地裂火海,所有人都在远离,只有他逆流而行,目光却逐渐坚定,好似暗暗下定什么决心,那副神情也只有看到晏南舟被密密麻麻利刃刺穿后背时而变得紧张起来。
“晏南舟!”纪长宁看着眼前替自己挡下这下重击的人大声嘶吼,忙扶住人摇摇欲坠的身体,慌张道:“你怎么样了?”
明明被扎成了个刺猬,晏南舟也只是虚弱的朝人摇了摇头,哑着声咳嗽回应,“无事,死不了。”
余光瞥见飞来的一道巨型光球,纪长宁眉头下压,一把推开晏南舟随后身形快速上前,剑尖轻颤,化作一道金色剑芒,带起阵阵风雷之声,正对光球中心。
两股力量对冲,纪长宁双脚渐渐后退,却咬着牙拼尽全力,随后大吼一声,剑身爆发出刺眼金光,竟硬生生刺穿那光球。
“砰——”光球碎成无数星光。
“噗!”纪长宁体力不支,以同悲剑支撑单膝着地吐出一口血来。
“易上鸢”抬首,打量二人的眼神中满是悲悯,声音悠远空灵,带着点不真切感,“尔等不是吾的对手,不过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纪长宁抬眸,缓缓起身,身形摇晃不稳,目光坚韧不屈,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渍,面带怒意怒斥,“你自诩天道,称自己为天地万物的创世神,即是神灵,当聆听万物之声,庇护世人,可你所为却并非如此。”
“你高高居于天际,凝视人间春秋,任性而为,降下天谴,散布天火,导致天地崩塌,生灵涂炭,难道这就是你身为天道的意义吗?”
“你说晏南舟挣脱你的控制,摒弃你赋予的一切,便是是他的罪孽,那天地间数以万计的生灵呢?他们何错之有?”
一字一句,毫不留情指出天道的残忍和无情,周遭气压肉眼可见的变低,闪电划过天际,掀起了极强的狂风,纪长宁依旧面不改色,坦然自若,“你不过是享受掌控他人人生的乐趣罢了,要的只是一群傀儡,从未将他们看做人,如此行为,妄为天道,妄做神灵!”
“你可知你这是亵渎天道!”“易上鸢”拂袖暴怒,灵压铺天盖地压来,张开双臂,声音凌厉阴冷,“这世间所有生灵皆是吾一手创造,是吾赋予了他们生命和意识,吾毁掉他们有何不可!更何况……”
“易上鸢”的目光越过纪长宁落在她身后的晏南舟身上,沉声道:“这并非毁灭,而是新生,将所有影响天地运转的因素除掉,让一切归于虚无,从头再来,赋予他们一次又一次生命,乃是福泽。”
“你所说的不确定因素是指我吗?”纪长宁冷笑发问。
对面之人并未回答,可紧皱的眉头和闪烁的杀意已然说明一切。
晏南舟有所察觉,上前一步张开右手挡在纪长宁身前,“易上鸢”看着他,脸色变得复杂凝重,以一种不解的语气发问,“晏南舟,你为何要同她一起反抗吾,你天赋,神骨,经历,以及所有一切,都是吾赐予你最为完美的特征,你是气运之子,天命所归,世人求而不得的机遇你还有何不满意?”
“有何不满?”晏南舟讥笑一声,“你所谓的机遇是指我自幼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还是指我受人诬陷遭受万千骂名?亦或是指辜负挚爱险些错娶他人?世人求而不得,当真令我满意啊!”
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易上鸢”的脸色变得难看扭曲,恶狠狠盯着前方二人,怒道:“无妨,待吾将一切错误修正,剔除所不属于你的意识,所有都可再来。”
“你大可试试,”晏南舟执剑和纪长宁并肩,侧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坦然无惧,再次看向“易上鸢”,勾唇冷笑,“人定胜天,非逆天而行,乃顺势而为,就像,我是应天而生,你自是也杀不了我。”
“易上鸢”瞳孔放大,像是对这番话感到震惊。
晏南舟掀开衣袖露出手臂上一道道结疤的伤口,不急不慢开口,“师姐走后,我有无数次想过自戕,却一次也未成功,明白是天意阻止,你说我是气运之子,那我便赌,你杀不了我。”
语音刚落,“易上鸢”快速出招目标准确的针对纪长宁,后者忙执剑横档,晏南舟亦是反应极快,可这举动越发证实了晏南舟所言,天道杀不了他,只能想方设法除掉纪长宁。
三人身形快如鬼魅,一招一式越发凌厉,躲在巨石后的孟晚几人神情担忧的注视,心提到嗓子眼,却又无能为力。
又是一道气波击中纪长宁,将人掀飞撞向石林。
“师姐!”
晏南舟快速飞向纪长宁接住人摇摇欲坠的身体,眉头紧皱道:“没事吧。”
纪长宁张了张嘴,话未出却涌出一口鲜血,晏南舟神色一慌忙用灵力替人疗伤。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允书忧心开口,“得想办法让小六清醒!”
“宋长老!”江师兄问问扭头阻拦,却晚了一步。
只见宋允书伸出手摸索着跌跌撞撞走了来,无视周遭碎石怨灵,站在平地处仰头直视天道,扯开嗓子大喊,“小六!”
“易上鸢”听见声音垂眸,便见一个发丝苍白虚弱无力的人站在下方,面上神情却满是紧张,不停重复,“小六,莫要被控制了!”
“区区蝼蚁,不值一提!”天道冷漠无情的声音从高空传来,随后右手掌心向上以灵气汇聚出一柄光刃,二话不说便要挥向宋允书。
“宋师兄!”孟晚慌张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众人皆是神情紧张,纪长宁挣扎着起身欲上前,便是这千钧一发之际,“易上鸢”身形摇晃,那柄光刃骤然断裂。
“凡人之躯,蜉蝣之姿,妄想撼天!”天道咬牙切齿咆哮。
紧接着,那个身体响起了易上鸢的声音,“管你是人是鬼,从我的身体,滚出去!!!”
天道捂着头,似遭受极其痛苦的折磨,面目狰狞,双眸通红,口中发出阵阵嘶吼。
就是现在!
纪长宁侧眸和晏南舟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果断,随后,纷纷执剑出招,异口同声大喊,“道法玄宗,万炁本根,天地自然,剑破虚空!”
这一招二人在山间陵练过无数次,动作整齐划一,剑光交叠,仿佛是一人身姿。
化气为剑,成百上千的剑影他们身后幻化出来,泛着金光齐刷刷笔直而立,狂风掀起了衣摆,发丝纷飞,整个人带着凌厉的杀气,身后的无数把剑刃齐唰唰凭空而起。
二人神情坚定,灵气运转,抬手一挥,掀起极强一股灵压,厉声大吼,“万剑!诛!”
“啊!!!!”
只见密密麻麻的剑雨飞快朝着“易上鸢”飞去,肩胛,后背,肩胛,双臂……鲜血顿时将那件薄纱外衣染红。
“咻——”光刃应声飞去,直直插入“易上鸢”衣领处将人带飞钉入后方的岩山石壁上,令人难以挣扎。
纪长宁捂着伤口上前立于山壁前,微微抬眸,沉声道:“有时候谎言说多了,连自己也信了,你真觉得自己是神灵吗?”
闻言,晏南舟似有所感,侧眸看向纪长宁,低下头掩唇咳嗽,他伤势不轻,这一战灵力大损,脸色看起来苍白许多,可注意力依旧在纪长宁身上。
“闭嘴!”“易上鸢”暴怒不已,面色狰狞诡异,恨不得将眼前之人骨头咬碎,怒斥道:“闭嘴!!”
“这个世界,只是你编纂的话本罢了,”纪长宁看向身后的晏南舟,犹豫片刻,还是将真像说出来,“你只是一个作者,一个故事创作者,他们也不过是你书中的人物,你算什么天道?又凭什么称为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闭嘴!”天道歇斯底里,整个发了疯狂吼,“我让你闭嘴……啊啊啊啊!!”
应是易上鸢在争夺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天道捂着脑袋头痛不已,满头冷汗,发丝凌乱浑身抽搐,不停大喊咆哮,试图降低自己的难受却无能为力,嘶吼咆哮,“闭嘴,我要杀了你!”
嘶吼声片刻后停了下来,天道低垂着脑袋,头发遮住了面容,再出声时恢是易上鸢的声音,她透过发丝缝隙看向纪长宁,声音沙哑着开口,“长宁?”
“易师叔!”纪长宁上前一步欣喜不已,“你还好吗?”
易上鸢缓缓抬眸,扫视四周,目之所及是哀鸿遍野,碎石火海,天地崩塌,血腥弥漫,她的眼神微动,清晰倒映出天边火光,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茫然,愣愣问,“你刚所言可是真的?”
纪长宁未语,易上鸢骤然大笑出声,笑得癫狂疯魔,“原来从头到尾只是个笑话,哈哈哈,所有人都是天道的傀儡,喜怒哀乐,命运人生,都是被书写好的,那我,还是我吗?不对,我连人也算不上,不过是话本中的一个人物,那穷极一生的追求,又有何意义?与天斗,与命运斗,好生可笑!”
易上鸢仰天大笑,眼尾的泪水流入鬓角发丝中,只留下一个泪痕,她红着双眸看向晏纪二人,一瞬间苍老许多,心如死灰道:“天道栖身在我体内试图灭世重启,让所有人按照祂的设定重活,我偏不让祂如意,无论人生如何,成与败,生与死,也应该由我自己选择,我易上鸢不做傀儡!”
“长宁,动手吧。”易上鸢坦然一笑。
纪长宁红了眼,握紧拳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易上鸢打断,“莫要矫情,祭拜之时给我带一壶好酒,便足矣。”
语毕,易上鸢动作极快挣脱束缚朝着纪长宁扑过去,后者下意识执剑,她毫不躲避,直直撞上去,锋利的剑尖从腹部刺穿,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小六!”宋允书悲痛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双手摸索,跑得跌跌撞撞,神情愕然,颤颤巍巍伸出手摸到了满手粘稠的血液,带着哭腔哽咽,“痛不痛啊,你怎么这么傻。”
“师兄,”易上鸢伸手替人抹掉眼泪,声音是难得温柔平静,“你可怨我?”
宋允书泣不成声,只是摇了摇头,贴近易上鸢覆盖在自己脸上的手。
“莫要替我难过,我只是在做自己该做之事,”易上鸢耷拉着眼,望着雾蒙蒙的天,释然道:“执念如云遮月,放下则月明风清,自在解脱,终须别,所求太多,都快忘了恣意随性的易上鸢是何模样了。”
“你一直是你,从未变过,”宋允书泪眼娑婆,扬起浅浅笑意,“潇洒如风也好,作恶多端也罢了,你在我心中,依旧还是当年那个执剑站在我身前的小姑娘。”
闻言,易上鸢红了双眼,气息越发微弱,呼吸急促,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周遭一切都看不真切,她眼中蓄泪,只是神情呆滞盯着一处,语气很轻,很轻,“师兄,我想回万象宗,等无量山的梨花开了,咱们再让楚七酿一壶梨花酿……可好……”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散在风中。
宋允书泪流满面,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哽咽道:“小六,万象宗没了,我们没有家了。”
“宋师叔……”纪长宁上前一步,哑着声开口,“对不住了,是我没有护好易师叔。”
“长宁,”宋允书垂眸看着怀中没了呼吸的易上鸢,声音满是无力,“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如今,万象宗没了,师兄弟们也走了,我也无能为力,剩下的便交给你们。”
说罢,他抱起易上鸢尸首转身离开。
“宋师叔,”晏南舟出声唤住,“你要去何处?”
宋允书并未回头,只是睁着混浊朦胧的双眼,愣愣望向远处,喃喃自语,“去一处,能看到梨花的地方。”
他渐渐走远,越过邢可道,也越过江师兄和孟晚,后者哭红了眼,下意识上前,“宋师兄……”
刚迈出一步被江师兄握住手腕,顺势扭头,却见江师兄冲她摇了摇头。
众人面色沉重,目送着宋允书抱着易上鸢的尸首渐行渐远,没一会儿便消失在视野范围中。
天道的问题暂时得以解决,可祂留下的烂摊子还未收拾,怨灵依旧漫天肆虐,丝丝缕缕的黑气扩散,天边电闪雷鸣,远处火光漫天,哀嚎恸哭声响彻云霄。
江师兄一剑劈开围攻而来的怨灵,快步走到纪长宁二人身旁,神情紧张道:“怎么回事,那什么天道不天道的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怎么情况没有好转啊!”
纪长宁仰望着头顶那黑气弥漫深不见底的窟窿,面色凝重,沉声应答,“这是天道降下的天谴,自是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那不是白费功夫了?”江师兄顿时慌了,着急道:“眼下该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吧!”
“还有一个法子,”这时,一直未说话的邢可道出了声,“你们知道这黑洞是什么吗?”
孟晚和江师兄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这是虚空之眼,”邢可道回答,“虚眼者,天地初开之残留,非五行之中,不羁天道之规律,乃天地规则之存在,与天道一同而生,可扭转时空,那些怨灵黑雾也是在其中孕育而生,天地浩劫也是由此而生,天道想要将一切重启,自是需要打开虚空之眼,如此才能改变既定故事走向,从头开始。”
纪长宁和晏南舟并未说话,因为他二人都知晓,邢可道所言是真的,毕竟,同样的事,他们经历了二十次,也许这次便是真正的结束。
“我还是不懂,”孟晚一头雾水皱眉,“所以,我们要做什么?”
邢可道余光看了眼晏南舟,又偏移分毫,看向纪长宁,并未遮掩道:“即是源头,那便需要封印虚空之眼,只有虚空之眼被封印,无法扭转时空,没有源头孕育,怨灵力量也会逐渐削弱,天地间的浩劫才会结束,所有人才会迎来生机。”
“让我去!”孟晚急忙站出来,语气急迫,“我不怕,让我去。”
“我去吧,我孤家寡人,为了救世而死,死得其所。”江师兄亦是毫不畏惧。
“不行,你不能去,”孟晚愠怒道:“我是师叔,听我的,我去!”
纪长宁眉头紧皱,思索着张口:
“我去吧。”
声音并非从她口中涌出,她侧眸看去,却见晏南舟浅浅一笑,又重复了一遍,“让我去吧。”
他看向邢可道,带着倦怠的声音询问,“封印虚空之眼之人,可有什么要求?”
邢可道犹豫片刻,才轻声启口,“修为不能过低,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痛苦,最好,曾进入过其中,毕竟,无人知晓会遭遇什么,也许会永远就在其中,也许会有生命危险,也许能有一线生机,万事皆有可能。”
“这般听来,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了,毕竟,我曾进入其中二十次了。”后面这句,他说的很轻,仿佛自语一般。
“不行!”
“好!”
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响起,晏南舟看向回答好的那人,意料之中出于纪长宁之口,他勾唇笑笑,并未言语。
相较之下孟晚显得着急许多,快步走到纪长宁身旁,语气急促道:“那可是虚空之眼,小木头进去会死的,让我去吧,反正我也没用,以前在无量山总是你们保护我,我也保护大家一次,长宁,我……”
话未说完,孟晚已然泪流满面。
“莫哭了,”纪长宁伸手用指腹替人擦掉眼泪,语气无奈轻柔,“你怎会没用,你可是万象宗的小师叔,是整个无量山最耀眼的小太阳,无论是刘小年还是我,还有许许多多的弟子,都有被你保护过,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何必妄自菲薄。”
孟晚摇了摇头,哽咽出声,“我做的不好,我保护不了大家。”
“这件事只有晏南舟可以做,”纪长宁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的并非晏南舟生死,“他修为高,毅力远胜你我,更何况进过虚空之眼,再合适不过,事关天下苍生容不得疏忽,更何况邢可道也说了,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并非皆是死路。”
晏南舟同纪长宁所见略同,并未哭的难过,甚至感到欣慰,毕竟他所心悦的是心怀大义,坚韧不屈的纪长宁,若是因为情爱舍弃苍生,那便不是纪长宁了。
“无需多言,此事交由我便是。”晏南舟一锤定音,将话题中止。
纪长宁看向晏南舟,随后又侧眸询问邢可道,“可否劳烦卜一卦,有几分胜算?”
邢可道点头,从怀中摸出龟甲占卜,看清卦象后,犹豫着回答,“一之四。”
“够了,”纪长宁抬眸直视前方之人,轻笑一声,“再加我,便是二之一。”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面色震惊,晏南舟更是瞳孔放大,有些难以置信上前,不确定重复,“你说什么?”
视线相交,纪长宁的眼中仿佛只有晏南舟,语气坚定,虽未多言却满是情意,“不惧艰险,相随与共。”
晏南舟这辈子经历过太多,谩骂也好,漂泊也罢,可所有悲惨的岁月都在这句话下变得云淡风轻,心跳如擂鼓般强烈,爱意似烈火而奔腾,他看向纪长宁,一字一句重复,“不惧艰险,相随与共。”
“长宁……”见二人下定决心,孟晚再次出声。
可话未说完便被江师兄打断,“他二人心意已决,何必劝阻。”
邢可道朝着二人躬身行礼,“我代苍生多谢二位。”
随后,二人化作一道金光,直直跃进天穹之上的虚空之眼。
与此同时,段霄率领不二山庄的弟子正在救治那些被天火摧毁了家园,毫无自保的普通人,他们灰头土脸,衣衫褴褛,远没有修士那般厉害,可眼中透露的满是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没有人想死,所有人都想活着。
段霄能做的只有以蜉蝣之力,试图护住所有人,无视一身的伤将从火海中救出来的孩童交给其他人,便听杭闻匆匆赶来,有些急迫道:“有人找你。”
越过人群,段霄看到林见殊和关越,神色震惊,讶异道:“你们……”
关越语气生硬开口,“今日携手,不为私心,只为大义。”
“苍生有难,我辈义不容辞。”林见殊语气坚定应答。
“好!好!好!”段霄大笑三声,伸出拳头对着二人,“天意如此,我们偏不顺应天意!”
拳头相碰,三人相视一笑。
人们不再将生的希望寄托于神灵和天道,越来越多的仙门携手互助,出手庇护那些百姓,其中还有不少妖修,在这一刻,没有身份尊卑,没有修为高低,有的只有一群想要活下去的人。
所有人都在以微薄之力求的一线生机,段霄他们如此,邢可道亦如此。
当看见纪长宁二人进入虚空之眼后,天穹之上黑雾弥漫的窟窿明显得到缓解,他思索片刻为自己占了一卦,卦象和先前的一样,依旧是死局。
“命中注定啊。”
“使者,你说什么?”江师兄没听清,不由追问。
“无事,”邢可道欲将龟甲揣近兜里,后来想到什么,又递向江师兄,“此物跟随我多年,劳你保存,他日遇到一个太一坊弟子,便交于他,让他交给太一坊大弟子谢无恙。”
按辈分来说,邢可道算前辈,再加之好像同纪长宁二人关系颇深,于情于理江师兄都不好拒绝,接过龟甲放在芥子袋中,没忍住多问,“使者为何不自己带回太一坊?”
“我不能回去,”邢可道声音很轻的开口,“我要去做自己的事。”
“何事?”
“纪长宁二人进到虚空之眼封印也并非万无一失,毕竟没有关上门,哪怕现在封印成功,依旧会有被打开的一天。”
江师兄直言直语,不明白这话外之意,只是下意识回答,“那把门关上便是,劳烦使者告知门在何处,我来关。”
邢可道扭头看了人一眼,坦然笑笑,“所言甚是,把门关上便是。”
语毕,他在二人注视之下,毫不犹豫朝着虚空的方向,任由黑色雾气笼罩全身。
“使者!”孟晚震惊大喊,“快回来!”
明明听见呼喊,邢可道脚步未停,直直走到虚空之眼之下,他抬眸看向头顶深邃诡异的窟窿,内心却并无恐惧,而是扬声道:“成为门需要非人非妖非魔之物,我早在多年前便应该死了,超脱五行,是阴是阳,是最为合适成为门的选择,我算了无数次,皆是一样的结果,若想彻底解决天地浩劫,便由我来关上虚空之眼。”
“合着你说的门是你自己啊!”江师兄后知后觉,“使者咱想想其他办法,再者说,你把门关上,纪长宁他们怎么办?”
“自有命数,自有因果,不必强求。”邢可道云里雾里说了这么一句,随后闭着眼双臂大开,黑雾钻入身体冲破了幻形丹的压制,他的身形顿时从男子变成了女子。
孟晚惊呼出声,“怎会是个女子?”
“我去,”江师兄揉了揉眼睛,“大变活人?”
二人着急不已,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邢可道被黑雾缠绕一点点升上半空,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呼喊:
“邢可道!”
这声音在过往无数次响起,邢可道睁开眼,微微侧眸,透过层层叠叠的雾气看匆匆向自己跑来的谢无恙,他身上满是伤痕,脸上满是慌乱和恐慌,双眼好似快要哭出声,嘴唇开合,不停大喊,“不要!”
“啊……”嘴唇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意识渐渐消散,只是无声说了句:
对不起,骗了你。
谢无恙跌跌撞撞赶来,看到的便是邢可道化作黑雾,融入了虚空之眼,入口也渐渐缩小,他浑身力气似被抽离,跪倒在原地,仰头痛哭流涕,失声怒吼,“邢可道!”
声音响彻天地,周遭怨灵不受控的发出嘶吼,虚空之眼的力量变得越发微弱,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而去。
进入虚空之眼后,时间和意识变得毫无意义,周遭是漆黑一片,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广袤,处于模糊和混沌之中。
偶尔,会有一些蓝白色的光点在虚无中闪烁,和呼吸频率一致,它们没有固定的位置也没有规律,就像是黑夜中唯一有生命力的存在,在无垠的黑暗中孤独地闪烁着。
晏南舟看不到纪长宁,整个空间中只有自己,没有声音,没有光源,他被无尽的痛苦所包围,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折磨,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意识恍惚,有无数次他思索着死亡,可四肢好似退化了一般提不起一点力气,试图呼救,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而嘶哑的呻吟。
他不知道自己承受了多久的痛苦,也许一刻,也许百年,没有终点,没有希望,身心渐渐疲惫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在这无尽的痛苦中,他好像什么记不起来,连自己是谁也忘了,只是紧紧握着剑柄上的剑穗,仿佛那是他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好像极其重要。
“晏南舟——”
熟悉的声音自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令晏南舟感到熟悉,好像是一位对他而言极其重要之人,是谁?究竟是谁?
晏南舟用尽全力思索,那声音也越发急促,他张着嘴尝试了无数次,终于,撕心裂肺大喊,“师姐!”
意识恢复,晏南舟猛地睁开双眼,便见纪长宁神情紧张而自己则被她拥在怀中,开口声音沙哑无比,“我怎么了?”
“一进来你便失去了意识,”纪长宁担忧道:“可是伤势太重的缘故?”
闻言,晏南舟抿着唇不语,他记得那黑暗空间中的一切,**和精神的折磨,时间和意识的消亡,只有他一次又一次孤独而痛苦的活着,仿佛经历了很长一段岁月。
“师姐,”晏南握住纪长宁的手,挣扎着起身,“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纪长宁感到不解,被人拉着在虚空之眼的隧道中穿梭,看人熟门熟路的推开一扇木门,木门中是一间屋子,在这种地方显得诡异无比,更诡异的是里面挂满了画,画像无一都是一位执剑的女子。
凑近仔细瞧瞧,纪长宁眼中闪过震惊,扭头不确定问,“这是,我?”
“嗯,”晏南舟点头,环顾四周,语气淡然道:“那日与你进入虚空之眼,我便到了这间屋子,看到了这些画像,也是在这里,我遇到玄翊真君留下的一抹残魂,他同我说让我参悟世间的真相,打破天地规则,我当时并不明白,只是隐约觉得我同玄翊应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儿,晏南舟停顿下来,走到那面空无一物的墙面,灵力灌入,双臂大开,那墙面一左一右朝着两侧扩开,他转身示意纪长宁跟上,自己率先进去。
纪长宁神情凝重,也抬腿跟上。
墙面之后,是一片虚无的空间,半空中漂浮长短不一的文字,那是原本故事的走向,或者说,是原本的世界运行规则。
双瞳倒映出那些文字,纪长宁脸色骤变,扭头难以置信发问,“所以,你早就知道。”
晏南舟笑笑并未否认,“起初,我觉得太过天方夜谭,毕竟,无论是谁都难以相信自己所处的世界,只是话本故事而已,自己只是话本人物,仿佛这么多年的认知轰然倒塌,后来,我渐渐明白玄翊在做的究竟是何事。”
他看向纪长宁,目光温和,柔情万千,一字一句道:“他想让所有人可以选择自己人生,也想让纪长宁,可以平安回家。”
话音落下,纪长宁心头一怔,却猛然发现眼前之人开始逐渐变得透明,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心下一慌,快步扑过去,惊慌失色大喊,“怎么会这样!”
晏南舟垂眸看了看越发透明的双手,释然的松了口气,只是认真看着纪长宁,好似希望将这人的每一个表情印入脑海,“师姐,在过去的十九次里,我尝试无数办法,试图改变天地运行的规则,为所有人寻一个生机,却失败了十九次,每一次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我穷极一生都在寻找天地运行的法则,终于被我得知,不过是被话本操控的人生,于是,我用了全部的力量将残魂送到你身边,成为了同悲剑的剑灵,早早为自己写下了结局。”
“你在说什么,”纪长宁红着双眸,浑身颤栗,哑着声询问。
“天道说我是气运之子,以前,你也说过我是主角,主角怎么会死呢,”晏南舟自嘲笑笑,“对呀,我是主角,整个世界是围绕晏南舟和孟晚展开罢了,主角尚在天地法则便在,我想了许久为何崇吾非要骗你取出我的神骨,时至今日,我明白……”
“无人杀得了我,那若是我甘愿赴死呢。”
语毕,纪长宁嘴唇翕动,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是愣愣看着人。
“我试过无数次自戕,皆被天道阻止,唯有在虚空之眼中方能不受控制,以自我血肉为祀,替你打开时空裂缝,如此,还可完全让这个世界脱离天地运行的法则。”
“我不准,”纪长宁不安的伸手试图抱住人,可却穿过了那透明的身躯,她颤抖着双手转身,对上那双眼眸,终是没忍住哭出声来,“晏南舟,我不准你死,你还欠我一条命,你得补给我,你以为我会感动吗,我告诉你不会的,你若死了,我回去以后便把你忘的一干二净!”
晏南舟红着眼,喉结哽咽滑动,哑着声认错,“对不起,你因我而变得苦难,可即便如此,我仍感谢上苍将你送到我的身边,好似所受的苦难,都变得不值一提。”
“师姐,你回去后可否不要太快忘记我,我想象过你和他人白头到老,你对他笑,对他哭,将他护在身后,便嫉妒的快要发疯,可我却又想不到,你我之间还有比现在更好的结局,”晏南舟有些哽咽到说不出话,“你要记得我,莫要忘了我,有一日,算一日。”
“晏南舟!”纪长宁看着那人身影越来越弱,发了疯伸手去抓,无助哭喊着,“别走,你不是说过,你要与我相随与共,你怎么可以骗我,别留我一个人,不要啊!”
身体消散的最后一刻,晏南舟附身虚空吻在了纪长宁的发丝上,语气很轻道:“你我还差一拜,不用替我守节,如此,也好。”
“晏南舟!”
金光自虚空之眼的骤然闪烁,整个天地都被你金光照射,光芒穿过乌云,驱散了黑色的雾气,亮光重新照射在大地之上。
利刃插入怨灵胸腔之中,星星点点的金光撒下,怨灵在一瞬间化作灰烬,浑身是伤的仙门弟子面带震惊,环顾四周,却发现阴霾逐渐散去。
满地疮痍,地面裂开数道缝隙,亲人和挚友一一死去,眉眼间满是疲惫,可所有人还未放弃生的希望,直到此时,看到乌云轻轻散开,大雨倾盆,驱散了漫天的火光,天地仿佛得到了新生。
段霄捂着深见白骨的右肩在杭闻的搀扶下起身,眺望着天边金光光晕,他站在大雨之中,朋友雨水打湿衣衫和发丝,声音沙哑道:“都结束了。”
“赢了!我们赢了!”
“那些怨灵消失了!”
“天火灭了,太好了,呜呜”
哭声,笑声,雨水声,各种声音响成一片,所有人都在沉浸于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林见殊和关越甚至抛弃隔阂,在雨中相拥而泣,迸发出的生命力无端令人感到钦佩,原来,活着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大雨滂沱,封魔渊处处都是尸首幸存的不过寥寥,孟晚视野被雨水模糊,愣愣看着渐渐闭合的虚空之眼,慌乱道:“长宁和小木头呢,他们还没出来,他们还没出来!”
“他们……”江师兄欲言又止。
“怎么办!”孟晚意识恍惚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们还没出来啊,为什么没有人救救它们,长宁!!!”
哭声悲痛欲绝,透过虚空之眼的最后一丝缝隙钻入纪长宁耳中,她依旧坐在原地看着晏南舟消失的方向,大概猜到随着晏南舟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果不其然,身后出现了一个隧道,她扭头望去,眼中看不出喜怒,只是缓缓起身。
刚当这个世界时纪长宁想的最多的便是回家,也从未将这些书中人物当一回事,不过寥寥数语勾勒出的一串文字罢了,后来,她遇到了薛云阳,遇到了路菁,孟晚,还有晏南舟,明白他们亦有思想和人性,哪怕被操控也能从中生出血肉。
纪长宁迈开腿,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呼喊声:
“长宁,快回家吧。”薛云阳温和笑笑。
“长宁,”路菁兴奋挥了挥手,“回家后别忘了我。”
赵世安还是红着脸不大好意思,“纪仙长,路上小心些。”
……
无数人在身后向她挥手告别,最后一个含情脉脉的晏南舟,他说:
“愿有来世,再相逢。”
纪长宁闭上眼深吸了口气,随后收回目光,大步流星,走向了自己的归家路。
“嘀嗒——”
“嘀嗒——”
意识再次清醒时,纪宁看见的是洁白的天花板,口鼻带着呼吸器,耳边是心电图声音,随后急促脚步声响起,伴随着惊慌失措呼喊声,“医生!病人醒了。”
后面的几个月,她调养了身体,也知晓自己从图书馆踩空送进医院昏睡了一个月,若不是小拇指上凭空出现的骨戒,在万象宗的一切仿佛真的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出院后,纪宁时常盯着那枚戒指发呆,张菲总觉得自己女儿这次受了伤后,性子同以往不大一样,大多时间都是请假陪着她,直到某天晚上纪宁起夜,透过门缝看到张菲抱着她爸的遗照流泪,诉说对自己的担心,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难受,她妈比她更难受。
于是她将那枚戒指锁在了抽屉中,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回了学校继续准备考研,时常和朋友交际,仿佛一切都没变过,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梦到过那些诡谲怪诞?的梦。
几个月后,她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跟在一个人很好的导师名下,甚至还交上了帅气的男朋友,同所有情侣那般接吻拥抱,心却没有半点波动,最后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研二时,师姐发消息让她聚餐,纪宁换好衣服,找不到合适的配饰,突然翻到了那枚戒指,她犹豫片刻还是戴上,因为堵车迟到了半个小时,推开门匆匆道歉,“不好意思,迟到了……”
话没说完,她抬头同饭桌上考过来的人对上视线,浑身一僵。
“没事,”年过半百的导师笑呵呵的招手,“来和你师弟打个招呼。”
纪宁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朝着人走过去,伸出手,“你好,纪宁。”
男生笑笑,神情自若伸手触碰,“师姐你好,我是周宴。”
…
…
…
…
画面停止在一刻,视线渐渐上移,越出屋顶,飞上天空,跳出宇宙,又以中光速下降,咻一下,落在了一间屋子,屋里没开灯只有电脑的蓝光打在脸上的光晕,桌前坐了一个戴眼镜的姑娘,正埋头打字,镜头拉近,能看见电脑屏幕上写的是:
【周宴看着眼前的女人,莫名有种熟悉感,极其老土的发问,“师姐,我们是不是见过?”
纪宁抿唇皱眉,不动声色摘下了骨戒,摇了摇头,“没有。”
属于纪长宁和晏南舟的故事到此结束,至于其他,则是新的开始。】
姑娘咬着指甲思索,喃喃自语,“人生短暂,迎来送往,所有人不过是天地中的微弱尘埃罢了,这样的结局也好。”
于是,她满意的笑笑,抬手在电脑上敲下几个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