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今年美院的校考时间比较晚, 复试成绩好歹在高考前出了。
李旭彬不用问,只要见到妹妹左摇一下,右晃一下, 下巴和天花板连线,他就知道妹妹过关了。
他的父母更不用说了,喜笑颜开。
李明澜得了出奇的高分。
李旭彬发出一声长叹, 他的妹妹荒废美术多年,他几乎以为美术之路已被堵死,哪知,她稍稍用功追上了别人的几年。
这何尝不是一个天才。
*
各省的高考模式不一样, 时间也不相同。
南方几个省的考试时间是四天, 七、八、九、十,李明澜选了物理科目, 到九号上午考试就结束了。
孟泽的高考时间是七号、八号,共两天。
六月五日。
孟家夫妇搭乘不同的航班过来。
二人没有向对方汇报行程, 但一个拖拖拉拉, 一个风驰电掣,偏偏在楼下撞见, 各自朝对方摆脸色,再上楼。
孟父开的门。
孟母抱臂站在边上,仿佛是住在隔壁那户。
见到孟泽,孟父孟母及时调整表情,成了慈父慈母的模样。
孟泽宁愿他们别回来。
孟父进来, 坐下, 孟母只能站着, 等孟父起身去卫生间,她才坐下。
孟父从卫生间出来, 见没了自己的座位,他去了阳台。
是个人都能猜到这对夫妻的关系恶劣到极点,真不如三人分三处,各自安家。
晚上,李明澜例行和孟泽聊电话:“爸妈要收缴我的手机了,孟泽,加油!我等着你回来。”
“加油。”孟泽不回答“回来”,或者“不回来”。
她静了一会,又说:“孟泽,我们高考之后再见。”
“嗯。”话飘在空气里,也许永远不见了。
房间只有一扇小窗,孟泽要去阳台抽烟,得经过客厅。
孟母正坐在沙发看电视。
孟泽早有预料,昨天在楼下买了一盒口香糖。
起初想用来戒烟,但不是尼古丁,不上瘾,瘾头上不来,不刺激。
他纯粹品个和李明澜相似的味道。
*
六月八日。
“哗啦啦”的雨水从早上起就没停过。
高考结束。
考场上爆出热烈的呼喊,一个男生站在走廊边,使劲敲击栏杆,人和身子都被雨水溅起,他毫不介意,金属栏杆发出“哐哐”的声响,与雨水合奏。
孟泽轻轻说一句:“借过。”
男生悻悻然,让了路。
哪里都闹哄哄的,孟泽抬起伞,望见花坛边的杨嫚,他停下来,绕到另一边了。
不是他自作多情,以为杨嫚就是在等他,而是他现在不想应付同学。
他淌着雨水,去了网吧。
南方的考试还没结束,但应该有记者跟进了今年考题。
孟泽进去几个论坛。
高考是大事,版主推出醒目的话题,但高考还没正式结束,议论的帖子寥寥无几。
孟泽百无聊赖时,想起那天,因为“当场分手”,李明澜气着了,两人没有一起看《射雕英雄传之东成西就》。
索性,他一个人看。
他面无表情,果然无法欣赏李明澜的喜好。
孟泽无聊地刷新网页,见到论坛的鬼故事板块,有一个「HOT」贴。
鬼故事正好来打发时间。
这年头,鬼故事也逃不过那点事,什么黎民苍生是次要的,谈恋爱才是正事。
无聊,明天再来。
*
六月九日。
孟父说工作忙,早上去了机场。
他一走,孟母的工作也忙了,订了中午的机票。
家里余孟泽一人,世界终于清静。
奇怪,孟父孟母一走,天上就出太阳了。
孟泽去了网吧。
中午,放在桌角的手机响起清脆的闹铃声。
李明澜的物理科目考试结束了。
他关上了网页和音乐,望了望手机。
过了二十分钟,手机屏幕仍然暗着。
她没有第一时间给他发信息。
又过了二十分钟,杳无音讯。
对了,李明澜的手机被她父母收了起来,她要回家才能联系他。
孟泽在网吧坐了三个小时,不停刷新高考话题,他连骗点击的帖子都没放过。
好不容易,他见到有个回帖人透露了数学题。
很巧,今年的大题是他给李明澜重点讲解过的。
佛祖真的在关照李明澜。
她很安静,一声不吭。
她不问。
他不会去问。
孟泽关上电脑,转身出去,见到迎面走来的人。
是戚恒。
戚恒抬了抬眼镜:“你回来高考了啊。”他的眼镜框又黑又大,土里土气的,但他轮廓深,高鼻子,是洋气长相。
孟泽见到戚恒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太装。
二人无交情,孟泽应声:“嗯。”
下午,孟泽买了几包烟和几盒方便面。
他在这里待了近三年,都不知道北方哪里有贩卖动态指导片,家里的有线电视早被停了,他只能去租借电影、电视来打发时间。
这条街上有两间网吧,大的那间,上下两层楼,常常满座。
小的那间,电脑比较旧,还被人埋怨网速破,生意比不过别人,老板隔了半个门面,做租借生意。
老板说,他的这些碟片全是珍藏的正版货,跟路边摊的档次不一样。
孟泽问:“有没有推荐?”
“前年有个特红的偶像剧,火爆至今。”老板敲敲墙上的一份旧海报,“F4。”
孟泽随口问:“什么故事?”
问倒老板了,老板只负责吹嘘,自己没看过,他瞄一眼简介,凭借多年来的卖片经验,提炼简介:“讲一个女孩和四个男孩的爱恨情仇。”
孟泽:“……”
老板:“怎么样?”
孟泽:“这么多人,还是算了。”
老板瞅瞅孟泽,再瞄瞄简介,又再说:“讲的是男人的成功恋爱学。”管它三七二十一,只要是圆满结局的恋爱片,就能套用这一简介。
天天谈恋爱,能不能干点正事?“不要恋爱的。”
“小伙子,这都是成功经验,学几招,哄女朋友开心,少走弯路。”老板嘴上劝着,手里不停淘碟,“喏,悬疑大师的改编电影,讲什么呢?讲一个男人的失败恋爱学,来来去去,走不出套路。”
孟泽被说烦了:“成功的,失败的,各五张,一并凑够十张。”
*
孟泽用一天就看完了所有的失败例子。
李明澜没有消息,这不像她,她藏不住心事,肯定要和他说废话。
影片中,宁静之夜响起一阵刺耳枪声,女主角的尖叫能震破音响。
孟泽猛然从沙发上跳起来,他立即给李明澜打电话。
那边传来冰冷的机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手机险些从他的手里滑下去。
他和李明澜最后一次通电话时,她没什么异常,笑嘻嘻的,接通电话,说:“孟泽,孟泽。”硬是把两个字的名字,喊成四个字。
然后呢?她说她等着他回来,高考之后再见。
李明澜说的“再见”,莫非也是“再也不见”?
不是。
她生气就要发脾气,一定会冲着他发。
除非。
除非……他又被扣分至不及格。
影片中的女主角又喊出一声惨叫。
孟泽的听觉神经一下一下跳个不停。
李明澜和他一南一北,唯一联系途径是手机,或者网络,他和她有Q/Q靓号。
他向外跑,他听见自己没有关电视,女人只会惨叫,令人心烦,他狠狠一关门。
大的那间网吧已经满座,老板贴出了“高考学生八折”的优惠牌,门外站了几个学生排队等位。
孟泽只得去小的那间。
他忘了穿长袖,因为跑动,他出了汗,暴露于阳光中的手臂又痒又疼。
到了网吧,他在最近的位子坐下,趁着开机的时间望一眼手臂,一片掌心大小的区域泛起诡异的红云。
他狠狠拍下去。
皮肤陷下去时,白了一秒,之后,红得更迅速,像是影片里的血色一般的鲜红。
孟泽的Q/Q只有一个联系人。
李明澜不在线。
十三尾号的Q/Q号码虽是孟泽在用,但李明澜知道密码,她登录过一次,也没干什么,就是给双方设置了隐身可见权限,再把他拉进了高三七班的Q/Q群。
孟泽从来没有看过Q/Q群,他没有社交,把Q/Q号码交给李明澜打理,自己省事。
这时点开班级群。
页面一片空白。
孟泽点开群记录,一页一页翻看,今天刚刚考完试,没什么同学发言,留下的大多是高考前的信息。
孟泽泡了一天的网吧,只看到丁彰上线,在群里发了个表情。
*
孟泽的独处生活被龙正初打断了一下,他出去倒垃圾。
龙正初撞见他,扬一扬手里的优惠券:“咖啡,买一送一,我请你吧。”
孟泽不想去。
然而,去年暑假,他遇到李明澜的第一天,她?*? 用买一送一的优惠券请了他一杯咖啡。
“走吧。”龙正初推了推孟泽,“你要是没了我,就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倒也不是,不是还有个王辉么。
能和孟泽聊得来的人,少之又少,他去了岩巍中学之后,也没想着要和龙正初联络。
龙正初摇头:“你真得谢谢上天,给了你这么一张脸,否则,性格臭,人又丑,谁搭理你啊。”
“肤浅。”孟泽只丢下这么两个字。
龙正初喜欢张扬,非得坐在最显眼的位子,他拉住孟泽要去角落的步子,说:“自卑的人才喜欢窝在角落。”
“自恋的人才酷爱坐在舞台中央。”
龙正初撩了一下刘海:“我们这素质,就是登台的料。”
孟泽才不理他,径自去角落。
“切,反客为主了。”龙正初要了两杯咖啡,坐到孟泽的对面,“对了,你回来,见过戚恒没有?”
“打了个照面。”
“他就是钻牛角尖,上了名校,什么样的女孩子见不到呢?非得在高三时较劲。”龙正初就算在角落,也要仰靠椅背,舒展坐姿,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似的,“幸好,他听刘老师的话。”
孟泽反应冷淡。
“和女同学快刀斩乱麻。”龙正初比了一个剁刀的手势。
咖啡厅正在筹备夏日活动,装饰树上挂起几个小玩偶,其中一个脸蛋圆圆,眼睛大大,翘起小小的尾巴,是小松鼠。
龙正初问:“孟泽,你这次高考预估多少分?”
孟泽没听见龙正初说什么,他站起来,捏了一下小松鼠玩偶。
真的,和李明澜的软绵绵红脸蛋一样。
*
六月十一日。
孟泽除了网吧,哪里也没去,饿了就在网吧叫外卖。
李明澜杳无音讯,手机关机,Q/Q下线。
这天,班级群才热闹起来,消息一串一串向上冒。
关键字的搜寻不需要动用高科技,孟泽的眼睛敏锐捕捉到了“李明澜”三个字。
有人设置了巨大的红色字体,混在其中。
孟泽看完消息才知道,用大字报字体的人是周璞玉。
周璞玉:「李明澜去哪里了?」
之后,别人的聊天用的是“她”。
冯天朗:「考完试就在家了吧?」
周璞玉:「考物理那天,她说有点不大舒服,两天没消息了,联系不上人。」
孟泽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跟着屏幕内容移了移。
过了两分钟,胡翰然冒出来:「她去医院了。」
这时,几个人同时问:「她怎么了?」
胡翰然打字比较慢,又过了一分钟,才说:「考试那天,我上午见到她,她脸色不对,惨白没有血色,唇都干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不大舒服,考完试,我又见到她,她说。」
周璞玉:「说什么?」
胡翰然:「说那天可能是我和她的最后一面了。」
周璞玉:「她现在怎么样?」
胡翰然:「不知道啊,我这两天也急啊!」
刚才的汗水没有擦净,贴在额头,落下水珠。
这一刻,孟泽又沁出了汗,凉意从皮肤上渗出来,化成水,不一会浸湿他的背。
老板猛然听见里面传来椅子倒地的声响,他“哎哟”一下。
开网吧最怕烂仔头闹事,偏偏沉迷网吧的属烂仔头居多。
老板急急要进来,却见一人冲了出去,速度飞快,险些把一百八十斤的老板撞得转圈圈。
老板定睛一看。
一个座位空了,他拔腿追过去,喊:“小子!你没有付钟费!”
跑出去的孟泽耳力尖,收住步子,掉头回来。
老板见他满脸阴戾,和他讲道理:“小伙子,人帅不能当钱使。”
孟泽丢下一张十块。
老板绕到桌子后边,打开抽屉,边找钱,边嘀咕:“该用金钱解决的问题,就用金钱解决。”等他抬起头,哪还有那小子的身影。
“但也不能只用金钱解决问题。”老板拿着零钱,追出去,在最短时间内说完剩下的话,“喂,小子,我要找你钱。”
老板把钱揣进口袋:“嘿,跟火箭似的,咻一下,不见人了。”
第052章 第 52 章
机票钱不是小数目。
孟泽想好借口, 打电话给孟父:“爸,能不能给我买一张最快回去的机票?”
孟父记得儿子说过暑假要在北方过,但也许记岔了, 孟父问:“填志愿怎么办?”
“现在是网上填报,等成绩出来,我和老师电话沟通就行。”
“要最快的?”孟父疑惑, “为什么这么着急?”
“爸,明天是妈的生日。”
孟父愣一下:“哎呀,我真是太忙了,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要不是孟泽要回去, 他也不会提起这事, 孟泽说:“我想给妈一个惊喜,只能拜托爸给我订机票了。”
给母亲庆生是孝顺的表现, 孟父就算对孟母有诸多怨言,也不能在儿子面前发作, 孟父虚虚应声:“应该的。”
时间紧, 最快的航班是红眼航班。
孟父说:“要不买白天的机票吧?你今晚好好休息。”
“爸,就晚上的吧, 我明天还得去逛逛,给妈准备礼物。”
孟父只得答应。
孟泽一个人站在偌大的空空的房子,思绪慢慢回笼。
他的手机通讯录,只有两个岩巍中学的联系人。
一个李明澜,另外的是王辉。
王辉消息灵通, 也许他知道高三七班的动向。
王辉接到孟泽的电话, 笑了笑, 之后有点埋怨:“你真是的,一声不吭就飞北方去了, 我们连散伙饭都没吃。”
王辉能和孟泽混这么多年,全凭他自来熟的本事,而且“唯一朋友”这一个头衔,令王辉沾沾自喜。
响在孟泽耳中的,却是龙正初的“没朋友”三个字,孟泽还算有点良心,先是问了王辉的高考情况。
王辉:“马马虎虎吧,我的要求不高,能上大学就知足了。”
两个人聊了三五句。
孟泽像是不经意地问起:“你知道高三七班的考试情况吗?”
“你们班?”王辉奇怪,孟泽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班里的同学了?王辉交友广阔,在每个班都有一两个聊得来的人,他的包打听的能力称得上一流,说,“有几个应该考得还不错,有的估计就要收拾包袱,另觅出路了。”
“我周围的几个呢?”孟泽手臂有些痒,他拿着手机,进去卫生间照镜子。
“那几个啊,我不太清楚。”王辉停顿一下,“对了,李明澜在物理考试那天状态不大好,还没开考,我见她去了两趟卫生间,面色发白。”
“后来呢?”孟泽一抬眼,看见镜中自己的脸色唇色跟着王辉的话变色,和手臂的红云形成了鲜明对比。
“后来我就没再见到她,我和她的考场教室隔着老远。”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家医院?”
“她还生着病?”问了这一句,王辉想起来,孟泽为什么关心李明澜?
“听说。”孟泽也没多问了。
七班的人都不知道消息,王辉更加不知道。
孟泽坐不住,收拾东西,就要去机场。
龙正初刚刚夜跑回来,他和孟泽喝完咖啡,就去烫了个卷发,他说他喜欢小丸子发型的女孩,他就烫个花卷头。
花卷被汗水打湿,焉了。
他使劲撩头发,低头,甩头,再低头,再甩头,就见孟泽背着个大背包:“你去哪啊?毕业旅行?”
“回南方。”
“昨天你不是才说,要在这里待到成绩放榜吗?我们还要比一比高考分数。”龙正初把头发梳到后边去了,“孟泽,你出尔反尔啊。”
“我妈明天过生日。”
“哦,难怪。”
“分数只是一个数字,发个短信就能通知了。”
龙正初算是明白了,只有他耿耿于怀两人之间的竞争,孟泽压根不当一回事,龙正初恨恨地说:“冷血动物,活该你没朋友。”
孟泽差点回他一句:他没有朋友,但是有女朋友。
对,李明澜是他名义上的第一个女朋友,她生病了,他是要回去探望。
他上了车。
想起胡翰然说的“最后一面”,孟泽的肋骨突然错位似的,勒得他心口窒闷。
一个路人见他停下,向左前倾,关切地问:“小伙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孟泽顺过一口气:“没事。”
他仰望天空,他被李明澜传染了封建迷信,居然向佛祖求情。
李明澜只是笨了一点,人蠢不是她的错,她性格不坏。
他唯愿她长命百岁。
*
凌晨四点,飞机降落。
孟泽没有回家,直接去网吧。
高三七班的Q/Q群聊天记录里,班长问李明澜的病情。
田滨来了一句:「不会真的见不到最后一面了吧?」
冯天朗:「我在超市碰见林菀了!林菀没上网,不知道我们着急李明澜的病,那天是林菀给李明澜拦的车,李明澜说去S院的急诊科。」
急诊科二十四小时亮着灯,哪怕孟泽在凌晨五点就过去,这里也坐满人。
他问护士,他来找一个九号来急诊的女孩,名叫李明澜,他说:“很漂亮,她以前就有肠胃不舒服。”
护士想起来了:“哦,那个,你稍等,我问一问医生。”
她询问医生,又出来:“她住院了,在消化内科。”
急诊到住院楼的距离也不长,孟泽却花费了好大的力气,离消化内科越近,胡翰然“最后一面”的字体比周璞玉的红色大字还醒目似的。
字化做声,直击孟泽的耳朵。
到了住院部,孟泽平静着:“请问,是不是有一个叫李明澜的病人?”他昨天晚上没有吃晚饭,今天早晨没有吃早餐,所以声音有点发虚。
“哦。”护士检查病床表,“有,你是?”
有,就是人还在。
孟泽说:“我是她的男朋友,不过我在北方考试,一回来才知道她住院了。”
还是异地恋的小情侣啊,护士笑了笑:“她应该还睡着。”
“没事,让她睡吧,我在外面等。”
楼梯间边上有个小中庭,花坛边铺了简陋的木板凳。
孟泽跌坐上去。
静了静,他点了支烟。
错位的肋骨又不知在什么时候正回去了。
*
六点多,李明澜迷迷糊糊地听到护士来查房,之后要出去了。
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她都听得见“咕噜噜”直叫。
她轻轻叹气,从侧躺翻身至平躺,双手双脚张开一个大字。
肚子好饿啊。
今天要做肠镜,不能吃。
做完肠镜,得缓几个小时才能进食,还只能吃清淡的流食。
李明澜又叹了一口气。
那天,考完物理,她就到了医院,至今也没碰到手机。
她的男朋友怎么样了?他到了北方,也许乐不思蜀,抛弃了南方的女朋友!考前,他没有和她承诺二人的再见。
混蛋,扣分。
李明澜又翻了一个身,索性趴着,用床板去压她饿扁了的肚子。
不想孟泽,想想高考。
她的脸又垮了。
考场上,她的肚子一直在折腾,好不容易熬到考试结束,她忍无可忍。
她和林菀正好在一个教室,她扒着林菀的手,让林菀给她叫一辆的士。
幸好,林菀恩怨分明,不矫情,在李明澜将要瘫下来的那一刻,林菀将人送上了车。
那时,校门口挤满考生,堵住路。
的士缓慢向前移。
李明澜腹部绞痛,她咬咬牙,摇下车窗,冲着外面喊:“胡翰然,我去医院了,今天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胡翰然隔着人群,就要冲过来。
司机却将车子开走了。
不知道她的物理成绩怎么样?当她见到数学大题又被孟泽押中的时候,不知道多高兴。
然而,佛祖给她一颗甜枣,又抽她一巴掌。
稀里糊涂的,李明澜睡着了。
*
不知道李明澜能不能进食,孟泽到医院的便利店买了一份稀粥,他再回到消化内科住院部,和迎面走来的男人擦肩而过。
男人今天没有穿西装,只一件白衬衫,挽起一截袖子,他眉目犀利,气势迫人,是已经在社会崭露头角的精英分子。
李旭彬望了一眼这个少年,看着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年纪,眼神却很阴沉。
这两天,李爷爷旧疾复发,李父和李母忙着那边。
李旭彬一大早过来探望妹妹,之后就上班去了。
*
李明澜的一张脸蛋藏在病床的被子下,可怜巴巴的。
十几天不见,她的脸蛋小了一圈。
孟泽礼貌性地敲一敲门。
她掀起眼皮,见到是他,瞪大眼睛:“孟泽,孟泽。”
这把清脆声音压住了周围嘈杂的一切,他怎么会将杨嫚的叫唤误以为是李明澜的?
杨嫚克制,不像李明澜调子婉转,念他名字跟像念诗似的。
“孟泽,孟泽。”李明澜向他伸手。
孟泽把那碗稀粥放到桌上,他不去抱她,站在床前:“哪里不舒服?”
李明澜扁一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她眨眨眼睛,挤不出眼泪。
不一会儿,她的眼睛又笑成弯月:“孟泽,你回来啦。”
他不想回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回来了:“你的病怎么样了?”
“医生说禁食三天,下午做肠镜。”
“你有过再考场上肠胃炎的教训,还敢乱吃东西?”
“可能那天早上吃的酱菜太辣了。”李明澜坐起来,“都怪你,你不提醒我别乱吃东西,你没有尽到男朋友的责任。”
无理取闹,他转身:“你没事,我就走了。”
“你要是敢走出去,我立刻拔掉针管,狠狠刺进你的皮肤。”
孟泽又掉头回来。
他想明白了,肯定是李明澜口无遮拦,对着胡翰然夸大其词。
胡翰然也是个猪脑子,随便听信这种胡话。
这么简单的事情,孟泽在北方时想不出来,偏偏要见到她的人,听到她的声,才能说出一句:“李明澜,你这个大骗子。”
第053章 第 53 章
好几天没联系, 她想骗他还没招呢。李明澜觉得他莫名其妙,说:“你凶什么凶。”
孟泽阴阳怪气:“那个有腹肌的胡翰然说你岌岌可危,我以为我都赶不上你的最后一面了。”
相邻病床的中年阿姨一听, 立即坐起来:“哎哟,靓仔,医院可不能讲衰嘢。”
李明澜替孟泽向中年女人道歉:“他童言无忌。”
明显, 将要做手术的中年阿姨被“最后一面”的说辞吓着了,“多大的人了,讲话不知轻重。”
李明澜立即拉起孟泽:“走,去门外散散步。”她还打着营养针水。
孟泽抬起吊针杆, 陪她出去。
她转头, 注意到他把吊针杆扛在肩上,说:“孟泽, 你这个样子好像猪八戒扛着九齿钉耙。”
“你才像猪八戒。”
李明澜笑一下,边走, 边揉肚子:“肠镜前还得吃泻药, 又要遭罪了。”
他刚才见她下巴像被削尖了,这时再看这件病号服, 不合码,她把全部扣子扣实了,但是领口宽大,她右手扎着针,抬了抬肩, 领口向左滑, 硬生生把病号服穿成露肩款。
他从背后揪起她的衣领, 扯正。
孟泽:“医生怎么说?”
“因为我之前有过这个情况,医生说做个肠镜放心些, 应该没什么大碍。”李明澜还是不忘诉苦,“但是,孟泽,那天真的好疼啊,我以为我要升天当佛祖了。”
“佛祖是谁都能当的?”她现在的唇色还是偏淡,他用手抹一下她的唇,“那考试怎么样了?”
“孟泽,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要骄傲。”
明明是她在骄傲。
“你押中题了。”李明澜眉飞色舞,“我做完了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给你加分。”
“扣五分,才加一分。”
“谁让你不努力,孟泽,我一笔一笔记着呢。”
幼稚。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住院啊?”李明澜好奇,“我想通知同学们来探望我,热闹一下,但是都联系不上。”
孟泽不知多冷漠:“碰巧过来。”
她怀疑:“这么巧?”病号服的袖子很长,盖住了她的指骨,她用食指刮了下鼻子。
“是啊,无巧不成书嘛。”孟泽想,也许是李明澜太蠢了,什么衣服穿到她身上都透出稚嫩的天真。
“孟泽,我们有十几天没见面了,你有没有想我?”她扬起头,满怀期待。
“没有。”他给了她冷酷的回答,“我回去和老同学聚会吃饭,忙得很。”
“混蛋。”李明澜去捶他。
孟泽立即捉住她的右手:“当心针。”
“惩罚你,现在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记着我。”
“有加分吗?”
她瞪过去:“你敢和我讨价还价。”
孟泽望一眼吊瓶:“快打完了针了,回去。”
李明澜回到病床,赶着他:“孟泽,你走吧。”
他把吊针杆插回床头,看着她的眼睛:“干嘛,还有其他男朋友来看你?”
她拍一下他的手:“胡说八道。”
她清澈的眼睛,倒影的人是只有他一个,他哼一声:“那干嘛赶我?”
“我就要吃泻药,有损我的美女气质。”
“我又不在乎这个。”孟泽坐下,拆开打包的那碗粥,“你吃泻药,我吃粥。”
李明澜鼓起腮:“孟泽,你学坏了。”
他一手扣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的包子脸瘪下去:“跟你学的。”
距离上一次两人的电话联络已经有一周,之前在电话里粗粗提到的事,等到二人见了面,李明澜才又说起。
比如,刁坤在九号那一天没有去考场。
李明澜说:“反正我觉得他前两天的高考状态也不是很好,我怀疑是他哥哥的事情,连累到了他。”
孟泽吃完了粥:“也许吧。”刁坤和他的哥哥本来就是一丘之貉,算不上是谁连累谁。
“而且。”她盘起双腿,“在高考之前吧,曹运盛说,记者做的报道引起了轰动,刁坤周围的邻居都在盯着刁坤一家人。”
孟泽:“嗯。”
盯着也好,刁坤被盯得紧了,也就没有其他报复的机会。
蜥蜴未成年,但刁坤是成年人,高考之后,学校保不住他,之后全凭他自己的造化。
孟泽问:“九号那一天,你是从考试一开始就肚子疼?”
“是啊,我才刚到考场没多久肚子就不舒服了,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但是我想,我的文化分应该可以到达美院的录取线吧。”李明澜又说,“孟泽,我的复试成绩很高。”
“吉人自有天相。”孟泽收拾了外卖盒。
李明澜惊讶:“孟泽,你的狗嘴里还能吐出好话来。”
他掰过她的脸,低声地在她耳边说:“如果我的是狗嘴,你就是被狗嘴啃过的人。”
两个人很久没有这么靠近,李明澜闻到檀香味,不知是沐浴皂,又或者是洗衣皂。
他说着亲吻,身上散发的却是禁欲的气息。
她将他俊美的五官收入眼里。
她的复试能够得到高分,全是因为她在用心画着这个人。
等她的身子好些,她要再画一张孟泽的速写。不是“同学”身份,而是李明澜的男朋友。
*
孟泽等李明澜做完肠镜,才开始去圆他对父亲说过的那一个话。
他既然原本不打算回来,当然也不准备给孟母庆祝生日。
但是做戏做全套,人已经回来了,他母亲又是他外公疼爱的女儿。
以前外公还给孟母送了一个小蛋糕,作为生日礼物。
今年,外公走了,孟泽又去外公经常光顾的店里买了一个小蛋糕。
孟泽没有约到孟母的晚饭。
孟母说工作忙。
孟泽从电话里听见孟母那边传来一声叫唤,原来孟母是忙着和姓黄的一起过生日。
虽然如此,孟母还是施舍了时间给孟泽,她说:“九点多吧,我很久没有去你外公的房子了,今天晚上我们母子俩就聊一聊吧。”
“嗯。”一切也该画上句号了。
孟泽回到外公的房子放下了背包,他坐上沙发,第一时间就是去摸烟盒。
今天在医院里,他一天都没有抽烟,但是,李明澜叽叽喳喳在他的耳边闹着,他的烟瘾也不大。
当他一个人回到这里,望着孟家的全家福,他需要尼古丁的瘾头来驱散什么。
孟泽点了烟,抽起第一口,他又将烟搁下。
他到了孟家的全家福面前,一秒也没有停留,伸手从墙上取下相框。
不止这一个,之后,孟泽将墙上挂着的所有相框都取下来,装进储物箱,盖上盖子上边,压了好几本书。
年月落在墙上,相框留下一个又一个泛白的方格,一个一个比周围更亮,一眼望过去,像是一面打了补丁的墙。
忙完这一切,他叼上刚才那支未抽完的烟。
孟母没有准时到,她迟了半个多小时。
一进门她见到孟泽,抱着一大束玫瑰花愣了一愣,从前的时候啊,也是这样,她想起自己的父亲了,而孟泽就是跟在她父亲身边的人。
她的父亲常常说,这个儿子是随了她小时候的性格,她觉得,儿子远比她小时候更冷漠。
“妈生日快乐。”以前是外公去买花,今天孟泽也去买了一束。
大人之间的情感和他没关系,他们出轨也好,复合也罢,都是大人的事。
孟泽今天是继承外公的遗嘱,过来给外公的女儿过生日。
孟母笑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孟母接过鲜艳的玫瑰:“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儿子送的花,以前你总是站在外公的边上,我觉得是你们俩一起给我送花。”
自从搬去北方,孟母生日就冷清了许多,因为外公在南方。
“孟泽,高考怎么样?”
“还行。”
“以后填报志愿也是在北方吧?”
“嗯。”
玫瑰,爱情的象征,孟母在今天收到这一束花,只觉得讽刺,她说:“孟泽,昨天我和你爸聊了一个晚上。”
孟泽点头:“哦。”他庆幸自己早早收起了外公的照片,否则外公又要眼睁睁看着孟家破裂。
“我和他不合适,不打算再过下去了,可惜的是我们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悟出这一个道理。”孟母靠在玄关的柜子,没有踏进来,“孟泽,你已经长大了,你喜欢跟谁过,就跟谁过,我和你爸在工作上比较忙,但是无论你跟了我,或者他,我们都不会在经济上亏待你。”
“既然我已经是大人,而且将来我要在北方上大学,你们两个确实留在南方的,其实我也是一个人过。”
孟母愣了一下,玫瑰花花瓣触到他的下巴,她触及芬芳的柔软,慢慢地走进来,坐在沙发叠起了腿。
很久不来,她一下子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过了一会,她才发现相框全都不见了,她又好像明白了。
“你爸和你班上一个女同学的家长,在高一家长会上见过一面之后,十分投契,他一去不回头,孟泽你没发现吗?虽然我们搬去了北方,但是我经常出差。”孟母叹了气,“这个家呀,早已经支离破碎,但是要说起是谁背叛谁,你爸绝对比我狠得多。”
“妈,这一束玫瑰是我去外公常去的那家店里订的,生日快乐。”孟泽吐着毫无感情的调子,“既然不回头,那就永远别回头。”
“孟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孟母不懂这个儿子,他太懂事太冷静,他甚至对破碎的家庭都无动于衷。
“我不知道。”孟泽表达了他对孟父、孟母演技的敬意。
那幅家和万事兴,挂在正中,五个字写得豪放有规整,当初外公为了裱这一幅字,特地定坐了一个巨大的玻璃框。
玻璃还没碎,家已经没了。
孟泽对外公有愧疚,到底还是没能维系孟家的和睦,哪怕是表面的。
*
肠镜报告出来,医生说应该是拉肚子造成脱水,肠道有几个小小的出血点以及溃疡表面,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行,没有大碍。
李明澜出院的那一天,李父开车过来接人。
她和孟泽才刚开始,当然不能双双见家长,她出院的那一天,孟泽就待在家里。
李明澜回到家,给手机充上电,开机。
她收到好几条同学的问候,但是没有孟泽的,难道他没有给她发过消息?高考这几天……不对,是高考结束这几天,孟泽一点都不想她?
同学们短信问候,只有孟泽到医院里去探望她,不知道孟泽对她的喜欢是几分。
李明澜给孟泽发短信:“孟泽,我出院了。”
孟泽今天一大早起来,用抹布清理了家和万事兴的玻璃,接着,他把那一个巨大的相框卸下来。
旧墙面留下一个崭新的,但也叫“补丁”的方框。
他听母亲说要和父亲决裂,还没有听到父亲那边的回答,回不回答都一样,貌合神离,三人都憋着一口气,憋不住了,自然要爆发。
孟泽的烟味道浅,也轻,只能稍稍缓解他的口淡。
他收到李明澜的信息,点开。
哪怕只是文字,他也能看见她的笑。
昨天晚上,他的母亲坐了一会儿,临走时,跟他说:“孟泽,你虽然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但我不太了解你,我想,我把母子关系搞得特别糟。”
孟泽是懒得应付点头之交,但和外公的深刻牵绊,他不是没有过,到了现在,他发现自己情绪的落处只剩下李明澜。
他打了几个字:「李明澜,我只有你了。」手指在发送键上,迟疑,终究他没有按下去。
他删掉,改成一个没有情绪的:「嗯。」
*
出院之后,李明澜在家里又待了一天。
她在镜子里端详自己的脸。
没有从前饱满了,饿几天肚子,饿出了病态。
她戳戳自己的下巴,好像没剩几两肉似的,她又按住自己的胸,是不是也瘦了?她对着镜子摆出杂志模特的姿势,抛一个媚眼。
高考结束,她和孟泽可以来一场纯粹的约会。
想到这里,她不用刻意扭腰,腰都能开心得左摇右摆。
没有数学题和她抢孟泽,孟泽是她一个人的,今天,她不扎马尾辫,她要让孟泽的眼睛离不开她。
李父听见女儿哼哼唧唧,不知道在唱什么歌,说:“你的病才刚好,不要得意。”
李明澜从房中探头:“爸,我和同学出去玩。”
李父:“去哪里玩?”
李明澜:“逛逛街,散散步,聊聊天。”
“明澜,你这几天要注意饮食,不要大鱼大肉。”李父交代说,“不要嘴馋,雪糕、冷饮、辣椒,统统不能吃。”
李明澜:“好!”
李母收拾着药片:“明澜,你要出去一天吧、带上药,肠胃问题要慢慢调理,遵医嘱,按时吃。”
“知道了。”李明澜打开衣柜。
她把鲜绿裙子摆在自己身上,照了又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迷住孟泽那个猪八戒。
“爸妈我走了。”李明澜背起小书包,向门边跑。
李父抬眼望过去,觉得是一棵树飘了过去,绿油油的,女儿很喜欢大红大绿,大粉大紫,什么招展她就穿什么,但是李父极少见到女儿穿裙子,他问:“你这什么时候买的?”
“上次我和朋友一起去逛街的时候。”李明澜转了一个圈,裙摆掀起波浪,露出若隐若现的纤细小腿,“爸,你来说,你的女儿是不是天底下最美的?”
李父:“我不是魔镜,我不回答。”
李明澜哈哈一笑:“我妈才是我爸心中的第一大美人,我得靠边站。”
那么,她就去找把她当成心中第一大美人的那位。
她发短信:「孟泽,我们去约会吧。」
第054章 第 54 章
没有约会的时候, 孟泽几乎都是待在家里。
他把那一面不太完整满是补丁框框的墙面擦了又擦,勉强让新旧两面墙有着均匀的色调。
他收到李明澜的短信。
很奇怪,短信上见不到人, 他却能听见她的声音似的。
她用什么语气说什么样的话,他了如指掌,李明澜能有什么语气, 她大多时候都是嘻嘻哈哈的。
孟泽出门。
刚下楼,他接到孟父的电话。
孟父和孟母已经摊牌,没必要再瞒着儿子,孟父直截了当:“孟泽, 她和我谈过了, 她说她也和你谈过了。”孟父不说“你妈”,直接说“她”, 已然是陌生人了。
“哦。”
“我和她决定离婚。”
“嗯。”孟泽关上大门。
用力的一声“砰”,炸到孟父的耳朵, 他耳朵嗡嗡直响, 不得不把手机拉远,又再放上来:“孟泽, 你已经满十八岁,你跟我过,或者跟她过,看你自己的选择,我承诺, 你将来的学费生活费, 我都会负责到底的。”
除了金钱, 孟父和孟母也给不起别的了。
孟泽站在大门外。
门声的响动,不止震到孟父, 孟泽觉得自己给自己放了一声响雷。
突然的,外面转过来一袭绿影。
李明澜黑发飘扬,裙摆摇曳,是骤然落于大地的精灵。
孟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答孟父,他也听不清孟父的声音,他快步上前,简直小跑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
他觉得,她力大如牛,一把将他拽过去,拽到她的怀里。
李明澜窝在孟泽的怀里,却觉得自己还没?*? 有施展魅力,他就有点失神了,是他狠狠地把她拽过去,抱在怀里,他紧紧的,扣住不放。
她抬起头。
孟泽已经挂上电话,他微微低着头。
她看到他刚毅的下巴,想要亲上去,却也知道边上有路人正盯着,她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三秒后,孟泽放开她。
她仍然腻在他的怀里:“孟泽,你还记得上一次的惩罚吧,你要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着我,你有没有做到?”
“嗯。”他点一点头。
“我不信,你的样子特别敷衍。”而且冷漠。
“想你是放在脑子里,又不是摆在脸上。”
也有道理,但——“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
“对。”他还是点头。
李明澜戳戳他的下巴:“更敷衍了,你是不是为了加分不择手段?”
“说了你又不信,你就学孙悟空,钻到我的脑子里去检查吧。”
“算了,你说想了,就想了。”以孟泽的性子,要他在光天化日的大门口紧紧相拥,想必十分想念了。
李明澜生了一场病,下巴尖尖,她发量大,又厚又长,黑发披下来,显得一张脸不如他的巴掌大,他问:“医生有没有交代这几天的饮食?”
“只能吃清淡的。”李明澜兴致勃勃,“孟泽,我们中午回来,我给你做饭吃。”
孟泽拒绝:“想都别想。”
*
六月的太阳越发猛烈,孟泽还是穿了一件很薄的长外套。
李明澜捏捏他的手臂:“小气鬼,有这么漂亮的线条也不愿意露出来。”
他跟着她去了热闹的步行街。
李明澜说:“有一个大帅哥男朋友,一定要到人山人海的场合炫耀。”
很无聊,但孟泽突然想,或许孙境的澄清是真的,因为他并没有被李明澜当战利品,作炫耀之用。
步行街也是美食街,空气里飘着各档口混杂的香气,往左是牛杂味,向右则是烤串香。
李明澜口水直流,抱住孟泽的胳膊:“孟泽,孟泽。”
孟泽硬是把她拉走:“下次再来。”
步行街不能逛了,孟泽牵着她去另外一条安静的街道。
街边有一间店面一米宽的小花店。
经营者是一个老婆婆,发色花白,人很精致,梳着端庄的发髻,描着细细的眉毛,眼睛含笑,她将玫瑰花摆在最前头。
李明澜又说:“孟泽,我早就想去光顾这间店了。”终于有男朋友了!
其实老婆婆早注意过这位姑娘,实在是长得漂亮,小姑娘之前都是一个人走,今天和一个小少年拉着手。
老婆婆笑着招呼:“小少年,买几朵玫瑰送给女朋友吧。”
李明澜转头望孟泽。
孟泽这个时候想起他送给母亲的那一束玫瑰,他的母亲随手一放,之后完全想不起来,走的时候,她两手空空。
之后,他将那一束玫瑰花丢到楼下垃圾桶。
他回答老婆婆:“太俗。”
老婆婆笑容不减:“玫瑰是俗气,但爱情就是个俗世的玩意,小少年不是和小姑娘正在拍拖吗?”
孟泽没有回答。
李明澜用脸蹭了蹭他的手臂:“孟泽,孟泽。”
孟泽:“……”
她有点委屈:“孟泽,孟泽。”
他只能说:“我是她的男朋友。”
李明澜立即笑了。
老婆婆跟着笑:“小少年,要不要买几朵玫瑰花呢?”
“九朵。”孟泽这时倒是干脆利落了。
老婆婆笑一笑:“九朵,好意头,长长久久。”
孟泽却非得解释:“挑Q/Q靓号的末尾两个数字,加起来等于九。”
老婆婆动作麻利,她扎起九朵玫瑰,绽放出一束鲜艳的花。
孟泽勉为其难接过,然后转交给李明澜。
李明澜不道谢,走两步路,再回头,她抱着大红的玫瑰,身着新绿的衣裙,冲着他笑:“孟泽,我现在相信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在想我。”
她窃喜着,他的解释很多余,一三一四加起来是等于九,但一生一世也是长长久久。
*
中午,两人在街上逛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的清淡餐厅。
索性回家去。
街边有个推着小车的摊主,车上放两纸箱子,箱子里塞满了形形色色的CD以及VCD。
这就是卖片的。
煮粥要花时间,外公的房子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如今孟泽和李明澜已经不需要辅导数学,干坐着,大眼瞪小眼,多无聊。
孟泽说:“买几张碟回去,打发时间。”
北方网吧老板推荐的F4的偶像剧,相当火爆,这老板也推荐:“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
李明澜摇头,她喜欢无厘头的搞笑剧,比如周星驰的电影,她问:“孟泽,你喜欢看什么?”
孟泽:“随你。”
李明澜鼻子动了动,闻到一阵香气,她觉得肚子又要咕噜噜叫唤了,转头望过去,只见另一个摊主正在烤馒头。
李明澜差点掉泪:“孟泽,终于有我能吃的东西了。”说着,她跑过去了。
孟泽:“……”算了,她饿几天了,随她去吧。
旁边也有两个男生在挑选碟片,老板殷勤地推荐:“这个好,文艺大胆,是泰国电影协会奖和银海豚奖的最佳摄影奖作品。”
摄影奖?这几个字勾动了孟泽的耳朵。
一个男生说:“我不喜欢泰国的。”
老板用手指点了点碟片封面:“虽然是泰国拍的,但女主角是香港的,钟丽缇,大家都知道吧?”
两个男生顺手买下了。
孟泽问:“最佳摄影奖作品?”
本来嘛,老板没想着给小情侣推荐,但是既然孟泽问起,而且小姑娘跑远了,老板没有不做生意的道理,低声说:“是啊,要不要来一个?”
“嗯,结账。”孟泽望一眼封面,他听得出,老板和那个男生推荐的是禁忌片。
得奖作品,当然有其揣摩之处。
这种片拍美了,叫艺术,拍得庸俗粗糙,则沦为情色。
*
煮粥很简单。
家里还有米,孟泽洗好米,放上水,按下电饭煲的按键就算完成。
光吃粥,李明澜半天不到就要喊饿,她刚刚买的烤馒头也没什么营养。
孟泽说:“等会给你蒸一个水蛋。”
李明澜双眼发亮:“孟泽,你教教我,我也要蒸一个水蛋。”
“免谈。”孟泽警告,“李明澜,你不要进厨房。”
她撅了撅嘴,不进就不进。
李明澜把九朵玫瑰插进花瓶,再跑去挑片子。
她一眼看到周星驰系列,她拆开一个包装,拿出光盘。
手指不小心勾到塑料袋,一扯,露出一个女人裸背的封面。
李明澜暗暗吃惊,这肯定不是她刚刚挑的搞笑片。
她放下《赌侠》光盘,拿起女人裸背的那一张。
她过去厨房,站在门边,不踏进去:“孟泽,这是大尺度电影。”
孟泽回头:“嗯。”
“我听胡翰然说起过。”
孟泽冷下调子:“他说这个?”
“是啊。”胡翰然大剌剌地和丁彰说,她恰巧听见,不过她没什么兴趣,不往心里去,这时才想起来。
孟泽打了个蛋,用力搅拌蛋清蛋黄,再用力地说:“你和他真是无话不谈啊。”
“孟泽。”李明澜把头探进来,“你平时是不是很喜欢看这些?”
“不喜欢。”他只是和王辉一起时看过,他自己更喜欢翻阅杂志。
“你不如胡翰然老实。”
孟泽放下筷子:“他用大喇叭和你谈这种片,他叫老实?”
“他看了就说,你都不告诉我。”
“我没看。”
“你骗人。”
孟泽:“……”
他没看吗?他看过。
但他很感兴趣吗?又不是。
但他不行吗?更不是。
他在多少个夜里醒来,燥热难耐,他当然不可能告诉李明澜。
梦里,她被他压过无数次了。
“你又不说话,默认了吧?”李明澜盛气凌人。
孟泽懒得和她辩,蒸蛋去了。
“你坏!”他明明去网吧搜索十八禁杂志了,还在她面前装纯情。
李明澜自己也有好奇的。
碟片封面和封底拼起来是一张海报图。
她翻过来翻过去,看不完整,拆掉了包装。
光盘从包装袋里滑出来。
她抽出海报,展开封面封底,看到完整的电影海报图。
亮点还是女主角,性感诱人。
她半躺在沙发上,凹了凹背,可惜,她看不见自己有没有曲线。
孟泽端着蒸蛋出来,就见李明澜侧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他问:“你是不是困了?”
果然她不诱人吗?李明澜伸伸懒腰:“孟泽,下次你教我蒸水蛋,就轮到你躺在沙发上了啊。”
“别动厨房的歪脑筋。”孟泽把碗放到茶几,“你先吃吧,免得下午又饿又困。”
李明澜端起碗:“孟泽,你去开VCD机,我给你讲《赌侠》的故事。”
“吃你的蛋,不用讲,我自己会看。”她讲的,肯定是废话。
桌上有李明澜拆开的两张光盘,其中一张搁在《赌侠》封面上。
外公的VCD机都是老旧款,之前也没接线,等孟泽重新插上电源线,接上音响。
李明澜已经吃完一碗水蛋,她用勺子刮掉黏在碗壁的碎蛋,吃得干干净净:“孟泽,你又懂数学,又懂做饭,你生来就是要当李明澜男朋友的人。”
“我人生还有更高的意义,谢谢。”孟泽坐下,按下遥控器的播放键。
从影片开始,就不对劲了。
不是中文。
而是泰语。
李明澜吃了一惊,才发现自己刚刚把两个光盘都放在茶几上。
孟泽拿错了。
电影开场不到一分钟,就是男女一上一下运动的画面。
他没什么表情,转头看李明澜:“胡翰然和你聊这种片?”
“他说大尺度,没说大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的……”她还一脸无辜。
孟泽盯着她。
她放下碗,连忙按下遥控器的停止键:“孟泽,我去换光盘。”她站起来,就要溜过去。
刚迈出一步,腰上突然搭过来一只大掌。
她被擒住,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猛然被提起,之后又被丢到沙发上。
她这下真的是躺着了,她还迷迷糊糊的:“孟泽,孟泽。”
他低下脸,问:“李明澜,你刚刚躺在这里,是不是想要勾引我?”
她扭一扭腰,又被他掐了一下,她说:“我刚才在睡觉。”
“骗人。”孟泽学着她刚才说他骗人的口气,“你坏。”
她侧了侧头,望见电视屏幕上儿童不宜的画面:“孟泽,我起不来了。”
“那就在这里躺着。”孟泽掰过她的脸,手指在她的唇上摩挲,“我早就和你说过,千万不要在男性面前放松警惕,你就是不听。”
李明澜张嘴,轻咬一下他的手指。
孟泽收回手。
今天听了几次“胡翰然”的名字,他早就想堵她的嘴了,当然,他是用唇去堵的。
孟泽是刻意的,冷静的,去和她谈无聊的恋爱。
他收敛着了,她偏偏要来招惹他。
她要他时时刻刻想着她。
他一个人呆着,世上也没有特别留恋的人。
以前是高中生,上课、做题,日子很单调,但这是社会给学生定的意义。
一旦高考结束,无聊极了,他也只能想她。
枯燥的想念。
第055章 第 55 章
纠缠, 难舍难分。
丝质的绿色长裙滑动在孟泽的指间。
两人的手,一会儿十指交缠,一会儿他扣住她的腰, 一会儿她按住他的背。
回来之后,孟泽脱了外套。
李明澜顺着他的手指,向上, 慢慢滑。
玩艺术的人,就该不徐不疾,慢条斯理,她探进他的短袖里, 攀住他的肩。
见不到他刻意鼓起的手臂肌肉, 此刻,指尖触及到他的遒劲阳刚。
二人略略分开, 额头抵住额头。
近距离下,她的眼神比裙子更柔, 能滴下水来:“孟泽, 你当我的素描模特。”
“画什么?”
“画小赘肉。”
他爬上山去,故意说:“你有大赘肉。”
她又痒又疼, 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求着饶,也撒娇:“孟泽……”
孟泽:“今天怎么舍得穿裙子?”
高三下半个学期,她扎头发,穿校服, 马尾辫像她的一条尾巴, 得意时, 她摇头晃脑,马尾辫跟着翘起来。
约会了, 在孟父嘈杂的声音中,她终于穿上他期待的风情长裙,宛如下凡的妖精,替他屏蔽孟父的废话。
“因为我要和我的男朋友约会。”因为他是她的男朋友,哪怕他做着放肆的事,她也依着他,“孟泽,我漂亮吗?”
“你觉得呢?”孟泽用手梳梳她的头发。
她学着他,双手在他发间乱弄:“我和你最般配了。”
“李明澜。”他俯身在她耳边,“想不想试一试,我们除了外貌般配,还有没有更般配的?”他好像很有礼貌。
她不回答,睁着朦胧的大眼睛,深深望着他。
真有礼貌的人懂得适可而止,孟泽却说:“我当你默认了。”他埋进她的发间,下巴蹭着她的脖颈。
清爽,馨甜,纵横交织。
他尝到了他为她蒸的蛋香。
她长得不矮,但到了他的身下,软软的,小小的。
难怪,外公以前没有灵感的时候,喜欢抱着抱枕,使劲揉,使劲捏,咬牙切齿。
有的时候,什么都画不出来,外公还会揍抱枕一顿。
抱枕毫无还手之力,李明澜也是。
孟泽如果狠心,他想和揉捏抱枕一样对她,澎湃的血液涌出贪婪,但他也怕捏爆气球。
他放缓了,珍惜着。
“孟泽。”李明澜跟缺氧了似的。
他居高临下,轻轻按住她:“李明澜,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她动弹不得,她裙子的拉链骤然一松,她的肩膀凉了,却也热了,因为有他的手掌。
她在家时,常常观察镜中的自己,想着怎么才能让孟泽更着迷她。
他凶得像在对待一个仇人,可好像又在着迷,深邃眼眸似黑洞,困住她。
她要面临的,是她在网吧就窥见的他的本能。
她先见到的,是孟泽结实的“小肚腩”,腰很窄,浮着薄薄的一层肌肉。
她按上去,平实有力,她的手指动了动。
她的指甲刮过他的皮肤,如同穿破他的皮肉,刺进他的神经。
孟泽已经撤下了墙上的外公的照片,连那一个“家和万事兴”的书法,都被他收起来了。
他放任自己沉溺美色,他和梦中的李明澜,什么都干过了。
真正的李明澜,脸颊红红,眼若春水,搂住他的肩,一声一声唤:“孟泽,孟泽。”
比梦里的李明澜更可爱。
一触即发之际,孟泽把李明澜抱起来,他向后一躺。
她趴在他之上。
事发突然,他什么也没有准备,他咬了咬李明澜的耳朵:“这次你来做个手工活。”
李明澜隐约知道什么,却也不懂。
孟泽抓住她的手腕,示意她放上去。
学美术的学生,大多知道文艺复兴时代米开朗基罗的杰作,作品就在佛罗伦萨美术学院。
艺术和杀器还是天壤之别的,尤其这个时候的孟泽不再掩饰自己的攻击性。
她是任由他欺负的那一个。
但她不服气,她也去咬他的耳朵,用牙齿磨着他的耳垂。
孟泽发出“嘶”的一声,有点疼,但更多的是其他:“你再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怎么就有这种人,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板着脸,她说:“孟泽,你给我笑一个,你笑一个,我就听你的。”
孟泽扯扯唇,勉强算是笑了。
“笑得真丑。”
“你如果想一天都耗在这里,你就拖,我们比一比谁更有耐心。”孟泽当然要板着脸,否则,他都怕他那憋不住的火要吓跑她。
“孟泽,你的为什么会长大?”
“因为你不努力,没有让他返老还童。”
于是,李明澜只能使劲努力……
“滴滴滴”。
粥煮好了,电饭煲发出三声响,之后归于平静。
孟泽抱起李明澜坐起来。
她还扯着他的裤脚。
他微微喘气,将纸巾递给她。
她擦了手,搂住他的脖子:“孟泽,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他只是给了一个平淡的回答:“还行。”他眉目放松,舒展的四肢一种餍足的慵懒。
这比尼古丁更刺激,他忍不住又亲了上去。
李明澜拉扯他的头发,虽然他没有笑,但她知道,现在的他正欢喜着。
*
两人不能只赖在家里,否则孟泽觉得他折腾她一天都不够。
出去了,才能逼着他克制。
吃完粥,李明澜觉得犯困,嚷嚷着要睡午觉。
孟泽没有再让她睡沙发,直接将她赶到床上去。
他还是可怜她生了病,饿了几天,暂时又只能吃素,刚才又被他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是要好好休息。
孟泽退出房间,关上门,到阳台去抽烟。
烟味太淡了,他丢下烟,含着一片草莓味口香糖。
*
李明澜躺在孟泽的被褥里,翻过来翻过去,恨不得把自己也染上淡淡的檀香味。
她伸出右手,做了个抓握动作,刚才也算是做了精细的手工活,她圈一圈比例。
孟泽又不是人高马大的壮汉,能长这么大?
胡思乱想间,她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
孟泽收拾了一番,又是清心寡淡的禁欲系了,他半靠在沙发上:“你下午有什么计划?”
“我前两天听说,今天晚上有流星雨。”李明澜真的记了行程表,拿出小本本,照念,“下午我们去爬山,山下有食堂,晚上吃斋菜,之后我们就到山顶上等着流星雨。”
孟泽转头看着她。
她眨眨眼睛:“你有意见?”
“没有,听你的。”临走前,他深深吻上去,尼古丁、口香糖,都比不过李明澜更香甜。
*
知道孟泽不喜热闹,李明澜没有挑选人来人往的名山。
余明熙就读的大学,侧门出去有一座后山,山不高,连名字都没有,基本上都是高校小情侣去散步。
两人牵着手,大摇大摆进校园。
保安都以为他俩是本校学生,没有阻拦。
六月,大学还没放假,校道上也有手牵手的小情侣,谈天说地。
李明澜拽拽孟泽的手:“孟泽,你要考北方学校吧?”
孟泽:“嗯。”
“我们今天假装在大学校园谈恋爱。”她和他十指相扣,“以后我有空了,我就飞去北方,和你约会。”
孟泽自从离开北方,没有再想过未来,和李明澜在一起,他成了敲钟和尚,有一天是一天。
数学的一个问题,无论用什么方法,敏捷的,迂回的,都会得到一个相同的结果。
李明澜不是数学题,他看不穿答案,甚至,连解题思路都没有。
两人下午在校园里散步。
从南到北,李明澜直喊累:“大学校园怎么这么大……”
爬山计划被搁置,孟泽拉着她,提前去食堂。
两人没有饭卡,就去了小餐厅,点上一个砂锅粥。
李明澜捶捶肩,拍拍腿:“孟泽,你累不累?”
“还行。”
她想起来了,手工活是她在做:“你躺在那里,不知道多舒服,就我一个人干活。”
孟泽猛然抬眼:“我是为你好。”他也不是特别舒服,她的手艺很一般,只是她叫他名字时,娇滴滴,他耳根软的同时,也更硬。
“下次,不能就我一个人累着。”
“李明澜,你话出口,就回不了头了。”孟泽冷冷地看着她,“下次,很快就来。”
她心虚,不敢说话了。
在食堂吃完晚饭,又坐了半个多小时,两人才上山。
孟泽望着黑漆漆的夜幕,怀疑李明澜的情报是否可靠。
哪来的流星,而且,这一座山,只能说是个山坡。
走这么一段路,她又喊累,坐在草地上,怎么也不肯走了:“孟泽,我们就在这里等流星吧。”
“流星看到你不真诚,都不想理你。”但他还是陪她坐下了。
山风凉快,他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
她一点也不客气,穿上来,靠在他旁边:“孟泽,孟泽。”她想不出话时,也喜欢叫着他。
孟泽都习惯了。
什么高校情侣的浪漫之约,他一路上来,就没见几个人。
呆坐了一个多小时,他说:“放弃吧,流星太累了,不来了。”
“孟泽,我们在坚持一下。”她用头去蹭他,“我想许愿。”
“随你。”反正累的不是他。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夜空骤然一亮。
李明澜大叫:“哇!流星,孟泽,这是不是流星。”
“不知道。”孟泽仰躺在草地。
“是流星!”李明澜见到夜空里划过的星点。
但孟泽无动于衷,跟没见到似的。
她不管他,合上双手,低头闭上眼,嘴里喃喃地说了什么,说完了,她转过头笑看孟泽:“你猜一猜我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不想猜。”但他觉得自己也许猜中了。
“猜一猜,和你有关。”
孟泽把目光从夜幕转到了她的脸上:“如果你的愿望是想让我养你一辈子,那就很不幸了。”
“孟泽,我一直觉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李明澜笑着亲他一口,“因为你猜对了我的愿望。”
“你有没有其他的志向?”
“没有,你想呀,你长得帅,人又聪明,肯定是栋梁之材。”她振振有词,“我呢?成绩一般。”
孟泽纠正:“你那不叫一般。”
“但我是个美人,我征服你这个栋梁之材,就行了。”
孟泽只能望夜空:“你的脸皮是有多厚,才能把花瓶属性描绘得这么清新脱俗?”
“花瓶也有自身价值,我知道,让你养我,给了你很大的压力,但是有压力才有动力。”她得寸进尺了,“孟泽,你努力赚钱,一定要养我啊。”
孟泽坐起来:“我也向流星许一个愿望。”
李明澜眨眨眼睛:“和我有关吗?”
他点头:“我不养你。”
“你的梦想要破灭了。”
“走了。”孟泽站起来,“在这吹了一晚上的风。”
“又有流星。”李明澜向着夜空大喊,“我的愿望是,孟泽终有一天会为我如痴如狂。”
想的挺美,孟泽转身。
李明澜还坐着,但是她抱住了他的腰:“孟泽,我走不动了,不如你背我下山吧。”
“背不动。”孟泽要走人。
李明澜抱着他不放,越抱越用力。
相互拉扯间,孟泽咬牙切齿地说:“李明澜,放手,我的裤子要被你拽掉了。”
“不放,除非你背我。”
和李明澜比脸皮厚,孟泽自认输了,他稍稍低了身子,说:“上来吧。”
李明澜爬上他的背,和他咬耳朵说:“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你没听过嘛,说出来的愿望全都是泡沫。”
“你的愿望也说出来了。”她搂紧他,“孟泽,你追,我跑,好浪漫哦。”
浪漫个头!“我没有追,我是跑的那一个。”
李明澜拍了一下他的肩,说:“马儿快跑,驾,驾,驾。”
孟泽:“……”他是从什么时候瞎了,才挑了这么一个女朋友?
第056章 第 56 章
时间有点晚。
他们下山, 要穿过大学校园,还要坐车回去,等到家, 估计已经过了李家父母的睡觉时间。
李明澜发一条短信:「爸,妈,我和同学去看流星雨, 今天晚一点才回去,你们先睡吧。」
这下放心了。
她搂紧孟泽,头靠在他的肩上,她想要和他说什么来着?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闭了闭眼睛。
山路没有灯, 明亮月光为孟泽引路。
下山的路有点颠簸,他很慢, 幸好,山不高, 他经侧门进去校园, 夜里忽然安静,他没有听见李明澜的叽叽喳喳。
她累得睡着了。
孟泽轻轻托了托她, 步子放得更慢,一路向前走。
李明澜听到汽车的喇叭声,下意识把孟泽搂得更紧,半掀眼皮:“孟泽,我们到山下了吗?”
“到了。”
她睁开眼睛, 才发现, 他们已经出了校园, 他们甚至离开校门口有很远一段距离,孟泽就这么一直将她从山上背到这里, 她问:“孟泽,你怎么不拦车?”
“假装欣赏校园美景。”孟泽侧头,“下来,我都累了。”
她从他的背上跳下来,她查看自己发短信的时间,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前。
就是说,她在孟泽的背上睡了半个多小时。
要不是车喇叭吵醒她,她还能继续睡。
李明澜拉起孟泽的手,张开五指,用力夹他的手指,她问:“孟泽,你是不是为了不吵醒我,所以才不叫车?”
“不是。”他拦了一辆的士,“上车,回家。”
“肯定是。”她才不管他的臭脸,“如果我睡一个小时,睡两个小时,说不定你背着我就步行到家了。”
“李明澜,你再啰嗦,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他扶着车门,“坐进去。”
上了车,孟泽的调子比刚才更冷:“你是不是回家?”
“回去太晚,我爸妈已经睡了。”李明澜转头。
车窗外的霓虹灯,映在孟泽的眼睛,像是刚刚夜里划过的流星。
她试探地问:“孟泽,你是不是要收留我?”
“随你。”他忍不过今天这一个晚上,他知道。
他想,她也知道。
但她还是向他靠过来:“孟泽,你背我下山,是不是很累?”
“是。”他故意喘两口气,装作孱弱无力。
李明澜握拳,捶了捶他的肩膀:“我给你松松筋。”她一拳打在他的肩骨。
他抓住她的拳头:“剩下的半口气,就这么被你捶死了。”
“孟泽,你说冷笑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好笑。”但是她哈哈大笑。
孟泽:“……”
*
车子停在居民楼的路口。
小情侣手牵着手,李明澜要向里走。
孟泽站着没有动,一把将她拉回来:“到对面买点东西。”
她双眼一亮:“我肚子饿了。”
晚上的砂锅粥,李明澜本来想吃三大碗,但是被孟泽拦了下来。
他说:“你饿几天了,现在突然吃这么多,胃里消化不了。”
她只能咽着口水,看着他吃了五碗粥。
他的理由很充分:“不要浪费一粒米。”
孟泽进去便利店,拿了一包面:“冰箱里还有菜,我回去给你煮面。”
“好好好。”李明澜听他这么说,饥肠辘辘。
他问:“你有什么需要的日常用品?”
“我去拿。”她拎了个篮子,拿几件小东西,回来。
买单时,孟泽从边上货架拿了一个方盒子,他当着李明澜的面,放到收银台。
他很自然地结账。
她很自然地被他拉着出来。
一回到家,孟泽丢下购物袋,转身抱起她。
李明澜深切地感受到男女力量的差距,他轻轻托起她,她双脚离地了。
客厅的灯投在玄关处,照出他上翘的眼尾:“李明澜,你完蛋了。”
这是一只纸老虎,她可不怕他:“孟泽,我饿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
“只知道吃和睡,你和猪有什么区别?”他放下她,“我给你煮一碗面。”
李明澜缠住他的腰:“孟泽,我以后也要给你煮面。”不止煮面,还要蒸焖煎炒。
“你应该跟流星许愿,抹去你下厨的记忆。”
孟泽进厨房,很快煮了一碗青菜面,放到餐桌:“我去给你拿一件能穿的睡衣。”
李明澜在客厅里转悠。
她今天来到,发现孟家的全家福不见了,外公和孟泽的合照不知道去了哪里,墙面空荡荡了。
孟泽是不是心里又苦了?
早知道,她给他带一个甜甜的雪媚娘。
孟泽从衣柜里拿了一件旧T恤,这是几年前的亲子装,洗过很多次,布料被拉长,都能给李明澜当睡裙用了。
他从房间出来。
就见李明澜坐在餐桌边,溜溜吸着面条,吃一碗面,吃得心花怒放。
他担心她一下子吃得太油腻,刚才煮面时,没怎么放油,那碗面其实很淡。
她却很捧场,吃完面,她捧起那个比她的脸还大的碗,大口大口,咕噜噜几下,把面汤喝完了,一滴不剩。
放下碗,她觉得大快朵颐的样子有点像猪八戒,于是她推开碗,用纸巾擦擦嘴角,收敛坐姿,假装自己是个淑女。
她这般刻意,反而令孟泽觉得好笑,他把旧T恤递过去:“只找到这一件,你今天晚上将就一下,我去洗澡。”
他将要进浴室,转头。
她穿着他之前的长袖外套,袖子长到她的手背,一个穿错大人衣服的调皮女孩。
孟泽回房去拿相机。
李明澜不知道他来来回回是怎么回事,淑女的坐姿太累了,她松懈下来,望着花瓶里的玫瑰。
花瓣层层叠叠,有七朵玫瑰略有羞涩,向着墙边去,剩下两朵热情的冲着李明澜绽开。
从孟泽这边看过去,只见鲜艳花瓣正在亲吻李明澜娇嫩的脸蛋。
他迅速按下快门。
李明澜听?*? 到动静,转头过来,弯唇一笑,比玫瑰更盛放:“孟泽,你还不去洗澡?”
孟泽放下相机,走到她的面前,俯身含住她的耳垂,轻咬。
她侧过脸,又被他掰回来,她说:“孟泽,我痒。”
他捏一下她的脸颊,进去浴室了。
孟泽的速度很快,不到五分钟,他就出来,他盖了条毛巾在头上,边走,边擦湿发:“今晚把中午的片看完吧。”
李明澜经过他身边,被他头发上的水给溅到,她转过头,踮起脚,伸手按住那条毛巾。
孟泽低着眼睛看她。
她将毛巾乱擦一通。
他的头发被她扯得有点疼,他一把扣住她的腰,报复式地也掐了掐她。
“孟泽,我疼。”她拍拍他的手。
他用额头磕了一下她的额头。
湿发沾到她的额头,凉冰冰的。
他的声音也凉:“一会儿,你还有更疼的。”
李明澜进浴室,捂了捂心口,她又听到“咚咚咚”响。
有点紧张,却不是害怕。
洗完澡,她换上了孟泽的T恤,太长了,垂到她的大腿,险险盖住她。
她在镜中照了照,往下拉衣摆,之后松手。
T恤弹上去,又再落下。
若隐若现。
李明澜从浴室探出头。
孟泽懒懒地靠在沙发上。
中午,她干了一场手工活,她发现,一旦他的慵懒劲散发出来,眼角眉梢就沾点邪气。
他好像是刻意当一个好学生,真正的长相是大不正经呢。
VCD机的音响有声音传来。
孟泽没有看电视,而是盯着茶几上的方盒子。
方盒子边上,小猪烟灰缸咧着傻气的笑。
李明澜的手抓住T恤下摆,紧紧扯住。
当他转头望过来。
她忽然松手。
孟泽只见下摆处有一片绚烂晃过去,半秒过去,什么也没看清,他滚了滚喉咙,压抑着:“过来。”
既然被逮了个正着,李明澜索性站出来了。
他向她伸手。
她慢慢走过去,人还没站稳,被他拉过去,她跌坐到他的边上。
影片中,女主角叼上了一支烟。
李明澜有样学样,想去拿烟盒。
孟泽拍下她的手:“不要胡闹。”他拿起另一个方盒子,握在手里,把玩好几下,故意让她看清盒子上暧昧的广告字样。
李明澜又把下摆往下扯,这次真的想遮,她发现她坐下来的时候,几乎暴露无疑。
孟泽按下VCD的停止键,猛然抓开她的手,再环住她的腰。
她“哎呀”一声。
他站起来的同时,把她抱了起来。
李明澜再一次双脚离地,她两腿向后翘,乱摆乱晃。
孟泽的手臂很稳。
她借着他的力量,被他托着走,中途,她觉得腿似乎勾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上边放着的储物箱掉到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响。
李明澜吓一跳,生怕自己撞翻了重要的东西。
孟泽停下来,却不是去捡箱子,他把她提了提,举得更高,压到墙上去。
她担心自己的头要撞到天花板,缩了缩,她之前盘起的头发在这时松散下来。
孟泽仰头望去,是一袭瀑布落到一汪春水中。
她被凌乱的发丝遮了眼,摇摇头,低着眼睛望他,她用双手按住他半湿的头发,扯一扯,揪一揪。
他的手向下移,扣住她腰下,捏起来。
李明澜又说:“孟泽,我疼。”娇憨的呼痛,反而是撒娇。
孟泽将她放到床上。
这一刻,他的梦和现实相通。
多少个夜晚,他就在这张床上醒来,换裤子。
王辉以为,自己的老同学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恰恰相反,真落在现实里,这叫君王不早朝般的荒废光阴。
李明澜拉起被子,要把自己盖住。
孟泽扯掉被子,她太坏了,身上只着一件他的旧T恤,她露出这么大的破绽,他没有放过的道理。
“孟泽,我冷。”她把诉求说得跟求饶一样,她又去拉被子。
孟泽索性扬起被子,把自己也盖进去:“我抱着你,你还冷吗?”
“你抱着我,我就不冷。”不知道是谁抱谁,她搂住了他。
他扣紧了她。
她攀上他的肩,凑近欣赏他俊俏的眉眼。
他的唇齿咬上她的脖子,稍稍用了力。
李明澜斥一声:“吸血鬼。”
他嗤一下,用牙尖去磨了。
李明澜问:“孟泽,我好不好看啊?”
他松开牙齿,直起身子,静静打量她。
是香甜的蜜,流淌到了他的床上。
“嗯。”孟泽双手交叠,揪住自己的衣摆,将上衣从下至上,穿过头,再脱下。
李明澜至今,才算见到他的身段。
肩如山,锁骨平直,他浑身力量隐藏在清晰肌肉里,四平八稳的线条伏在她时常念叨的“小肚腩”上。
她抱了抱他:“孟泽,你长得真漂亮。”
“肤浅。”
李明澜悄悄告诉他:“我也很漂亮。”
“是吗?”他说,“等我细细检查。”
第057章 第 57 章
李明澜虽然胆子大, 可是,心跳的“咚咚咚”已经要震耳欲聋。
旧T恤的下摆说长也不长,她这么乱蹭, 很快,下摆翻过腰上去了。
孟泽赤着上身,裤子还在。
她则相反, 光溜溜的腿无处可躲,她想到,孟泽能窥见她自己都见不到的地方。
她脸颊红红,将他搂得紧紧的, 把头躲到他的肩上。
“李明澜, 我快被你勒死了。”他轻拍她的背,手移到哪里都舍不得离开, 他隔着旧T恤在她的背上摩挲。
她稍稍松手,望他:“孟泽, 我怕疼。”
“我轻点。”
她的旧T恤已经过了腰, 他把她的衣领向上一揪一扯,李明澜真的似一块玉石, 窝在他的怀里。
担心她真的怕冷,他自己钻到被子里。
有森林,小径须得是他自己开辟出来,他沿着蜿蜒的道越走越深。
相机还在外面,孟泽是用手去替代镜头。
李明澜的脸露在被子之外, 红彤彤, 她浑身着了火, 从头烫到脚。
被子里拱起一人的背。
她紧紧把被子按在自己的颈下。
“别紧张。”孟泽的声音藏在被子里,闷闷的,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手工作业得过奖。”
李明澜眨眨眼睛,盯着天花板,绷紧一口气。
她想起孟泽修长的手指,做起手工活来,有耐心,又细心。
她没有尝试过,像在海浪里探险,浪推着她走,她不知道什么在前方等着。
于是,她咬唇,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她求饶时这样唤,无助时也喊,当她快乐了,她还是叫:“孟泽,孟泽。”除了叫他的名字,她别无他法。
她的每一声,如同在他的身上刻一个字,他也咬着牙。
忍耐纹身之痛?其实是因为他憋狠了。
李明澜唤了最后一次,之后就安静了,她有点累,翘翘腿,用脚趾头去蹭他的腿,之后,她又把被子按得更紧,像要把孟泽困在被子里,不让他出来。
孟泽索性从被子另一边出来,他掐掐她的脸,沙着声音:“红脸蛋的猪八戒。”
“你才是猪八戒,猪八戒色色的。”反正她舒服过了,她滚一滚,用被子裹着自己,“孟泽,我们睡觉吧。”
“开什么玩笑。”孟泽捏起她的下巴,“还没开始。”
“可是我累了……”李明澜瘫着,“我没力气,不给你做手工活。”
“到了这个时候,手工活——”他停一下,“满足不了我。”
她去抓他的手。
他松开她的下巴,把被子的下半截掀起来,拍拍她:“你躺你的,我干我的。”
李明澜真的闭上眼睛,假装要睡觉,不过还是没忘记,要把被子按住。
孟泽拆了方盒子,再回来。
套上的那一刻,他喘一口气,极力克制自己,慢慢来。
心里这么想,手指在打颤,其实是真想不顾一切猛上。
孟泽抓了被子,手背青筋凸出。
不能野蛮,否则第一回就把人吓跑了。
他那么重重地压过来,她喘口气,还没开始就筋疲力尽了,抱着他,喃喃说:“孟泽,我饿了。”
“乖。”他深深吻她,“等会给你煮东西。”
颠簸中,李明澜被泄了力气,她抓不住被子,双手无力搭在他的肩:“孟泽,孟泽。”
她抬头,他背着天花板的白炽灯,眼中的火烧得比灯还亮,他说:“李明澜,是漂亮。”
*
天蒙蒙亮,已经有一个老大爷骑着三轮车到了居民楼下。
车子不大,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
一个大桶放左上边,三个小桶叠在一起,放在右边,一次性饭盒堆在左下方。
老大爷停了车,先把大桶卸下来。
车子的侧边挂着一个小小的煤气罐。
老大爷把大桶的东西一一分在三个小桶,再从另一个袋子拿出一筐的油条,油条色泽澄亮,有擀面杖那么宽,又长。
黄纸皮上写着的价格不贵,一元。
对面,石磨肠粉店的铁门被拉起来,店主推出肠粉机,按下开关,不一会儿,炉子在寂静的街道呼呼作响。
鸟雀也醒了。
李明澜抬头望去。
鸟儿跃过树梢,一个翻滚飞远了。
她掩上窗帘,回到床边。
孟泽抠门得很。
班上的男生在炎夏打球打累了,有时会掀起衣摆来擦汗,虽然不是每个都有健美的腰身,但男生露一截腰是很正常的事。
孟泽吝啬展示自己的身体,好比现在,他底下是光着的,但也要把被子盖到脖子上。
李明澜早就醒了。
昨晚,她疲惫不堪,从浪上滑下来,倒头就睡,累得忘记了肚子饿这回事。
孟泽还记着,半夜给她煮了碗蛋花汤。
她迷迷糊糊的,被他抱着出去,也不记得是自己拿着勺子,或者是被孟泽喂着了,她觉得自己在梦中吃了一碗蛋花汤,又被他抱回床上。
她早上睁开眼睛,神清气爽。
孟泽却睡得很沉,他裹紧被子,只露了一只手在外面。
她低下头,凑到他的脸颊。
少年美如玉,她轻轻地用手背刮刮他的背沟。
他没反应。
她伸手探进被子里,直接去戳他光裸的上背。
他仍然不动。
没有情趣。
李明澜拉开窗帘,推开一扇窗。
窗台铁栏杆挂了一个小小的盆栽,也许是兰花?她伸手取下钩子,捧起小盆栽,抱起回到床边,问:“孟泽,这是什么花。”
他懒得理她。
她脱下鞋子,抬脚去点他的手臂。
孟泽以不变应万变。
她的脚趾沿着他的肩膀,溜到他的手腕。
他应该是醒了,但不作回应。
李明澜踩在他的手掌,动动脚趾头,要去夹他掌心的肉。
他抽出来,把手藏到被子下。
她又用脚趾踮上他的腰,先是轻轻向下踮。
他任由她折腾。
这个假惺惺的混蛋!她踩在他的臀部,踩了两脚。
“李明澜。”孟泽终于说话了,“别吵我。”
她把盆栽放到他面前:“孟泽,孟泽,这是什么花。”
他索性拉上被子,把头也包住。
“人渣啊,睡完了就装死。”李明澜在他的臀肉上踩来踩去,这人屁股蛋的肉也这么硬呢。
他被扰得无法睡,掀开被子,转过头看一眼,说:“吊兰。”
“嗯。”她笑嘻嘻地说,“这是我们的纪念之花。”
孟泽很冷淡:“知道吊兰的花语吗。”
“什么。”
“无奈。”
“人渣!”李明澜这次狠了心去踩踏。
孟泽翻了翻身,想躲开她的脚,他忘了她的双手此刻不在平衡状态。
李明澜的金鸡独立果然立不住,她顾不上盆栽,张开双手想稳住身子,晃了两下,却还是向后倒去:“啊!”
她身后是一张木凳,她如果跌倒,后脑勺将直接磕到扶手。
倏地,孟泽从床上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扑过去,及时托住她的头。
撞到木凳的,换成了他的手背。
他忍住瞬间的疼痛。
李明澜缩在他的怀里,后怕不已:“我要是撞到脑袋,会变傻的吧?”
他用手掌盖住她的脑袋,说:“你现在已经很傻了。”
她抱着他,不肯起来。
孟泽只好抱起她,丢到床上,用被子将两人裹了个结实:“睡吧。”
她赖在他的胸前:“孟泽,我小时候就抱着大熊玩偶睡觉。”
他扣住她的腰,用手梳了梳她的长发:“我比大熊玩偶帅。”
“肤浅。”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李明澜望一眼墙上的钟。
父亲有晨练的习惯,应该已经起床。
她拿起手机,果然见到父亲的短信:「你是去看流星雨,还是自己飞到流星上去了?人呢?」
她立即回复:「爸,我看完流星雨,时间很晚了,我留宿在同学的家里,今天回去。」
很快,李父回答:「幸好人没丢,否则我就要报警了。」
*
李明澜再一次醒来,时间临近中午。
孟泽不在床上了。
她换回昨天的衣服,出去房间,步子快,她的手不小心撞到什么,回头一看,原来是昨天被她撞倒在地的箱子。
箱子有四个滑轮,也许是昨天掉下来的时候,撞掉了一个,现在少一个轮子,四个角高度不一,立不稳,她稍稍碰一下,都感觉箱子摇摇欲坠了。
她轻轻地扶正箱子,之后放慢脚步,避开箱子。
孟泽靠在沙发上,昨晚他说要继续看片子,结果也没时间看,直到现在,他才又开了VCD机。
李明澜过去:“孟泽,你一个人看片子,为什么不叫我?”
“你睡得和猪一样。”
“胡说,早上也不知道是谁。”她弯腰,戳着他的脸,“睡得和猪一样。”
“李明澜,你不知道吧?”孟泽抬了抬头,让她戳得更方便,“昨天半夜,你说浑身是汗,睡不着,我又得起来帮你擦身子。”
“是吗?”李明澜完全没有印象,“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睡得和猪一样。”他掐起她的下巴,反戳她的脸,“你睡着了,也不忘折腾人。”
她笑了笑,坐下来,给他捶背:“辛苦了,孟泽。”
他从鼻子出声:“哼。”
她再捶他的背,力气越来越大:“孟泽,我那里有点疼。”
“嗯。”他云淡风轻。
“就这样?”不是应该讲讲甜言蜜语哄哄人吗?
“你那里闭得连条缝都没有,就算是不大不小的鼻孔,用根粗棍子去捅进捅出,鼻孔也会疼。”
他还理直气壮?“都是你害的。”
“李明澜,你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你以为你浑身是汗才睡不着?”孟泽停顿一下,“其实是床单太潮了。”
他半夜起来,换了床单。
她哼哼唧唧,一直说到处都是汗,却也没有掀开过眼皮。
李明澜自己戳自己的脸蛋,不说话了。
“好了,我给你煮点东西。”孟泽按下VCD机的停止键,这片子可能没有看完的时候了。
“嗯,我吃完了要回家一趟,不然我爸要去报失踪人口。”
“好好歇着,你疼,我也碰不了你。”孟泽说着进去厨房了。
李明澜跟着过去,又被他禁足在厨房门口,她靠墙,盯了他一会儿,转身回去他的房间。
她不问自取,自己拿了纸和笔出来。
她早就想的,从见到孟泽身上的肌肉线条,她就想记下这一个人,不止是在心里,还要留点纪念。
孟泽转身去拿调料,见到李明澜搬了椅子,坐到厨房外面。
她正笑着,不是嘻嘻哈哈了,也不顽皮,反而有了柔情似水的韵味。
他知道,她正在描绘他。
他随便她。
李明澜能吃的东西很少,孟泽简单煮了两碗面,当他端着碗出来,被她拦在厨房门前。
她折好那一张纸,塞到他的裤袋里:“孟泽,这是我们的纪念。”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气质从少年蜕变成散漫不羁的男人,她觉得,从前的孟泽也不是个好学生,但迫于无奈,他板着脸才能装成好学生。
孟泽左右两只手,各端一个碗,他没有去拿李明澜的画,说:“这两碗面,也是纪念。”
硬凑的纪念。
吃完了面,孟泽送李明澜出去。
到了转角,她将要走,转身,张开双手。
孟泽很想说:“光天化日,有伤风化。”
话说不出口,而且,他还是抱了她,紧紧的。
“你不要太想我。”她这么说。
“开什么玩笑。”他这样答。
*
孟泽望着李明澜走远。
她嘴上说疼,却又蹦蹦跳跳。不过,她跳几步,就收住脚步,迈开小碎步走了。
孟泽低了一下头,再抬起时,已经不见她的身影。
他回到家,关上门,松了松筋骨,舒展身子。
梦境成真,他真的将李明澜压在身下。
她刚出院不久,他没敢太放肆,就着一个姿势,深深浅浅。
她什么都不会,只不停地喊他的名字,到了最后,婉转的调子犹如高歌。
孟泽走路的步子像是被李明澜同化了,轻且快。
动作大了些,他的手不小心扫到旁边。
少了一个轮子的箱子立即向下倾斜。
他连忙扶住。
这个房子并不大,外公却是念旧的人,什么都舍不得丢,只能用箱子来装回忆。
孟母的童年,孟泽的童年,孟家的过往,等等。
箱子放在这里很多年,孟泽不知道里面的是什么。
既然这个箱子已经坏了轮子,而且撞来撞去好几次,孟泽想,不如将里面的东西腾到其他箱子去。
他搬下箱子,打开来。
里面叠放着几个小木盒子。
孟泽打开其中一个。
没料到,木盒子里装的一堆信封。
寄件人是孟父,收件人是孟母。
邮戳上的日期,是二十五年前,当时,还没出嫁的孟母住在外公家。
孟泽拆开第一封,他一目十行,面无表情地看完了。
情信,文字炽热,切切在心。
如果不是孟泽在二十五年之后拆开这一封信,当年谁也猜不到这一对男女的结局。
不是孟泽拆开这一封信,他也无法想象,二十五年前,他的父母是一对热恋的小情侣。
时间是战无不胜的毁灭利器,情字最经不起蹉跎。
孟泽将这一封信放回信封,合上盖子。
他没有兴趣阅读其他的信件。
终究是外公珍藏的东西,就留着吧。
孟泽没有换箱子,而是把这个箱子推进了外公房间的床底。
恐怕,现在的孟母都不想再见到这些东西了。
孟泽一个人待着,没什么心思看片,他拿了烟盒和打火机,去阳台。
刚刚点上烟,他接到李明澜的电话:“孟泽,我到家了。”
“嗯。”他吐了一口烟。
“我们今天就各自休息吧。”她可能是躲着讲电话,声音有点小,“之后我再安排约会计划。”
“身体还没好,不要到处跑,免得又饿又困又累。”孟泽又把小猪烟灰缸放到栏板上,“约会不是上课,不需要按时间,按计划。”
“孟泽,你九月就要去北方上大学,我是留在这里的,我们不常见面。”李明澜笑了笑,“我想,我们趁这个暑假制造甜蜜时光,将来,我们一南一北,各自想念时,因为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我们可以慢慢想,一天也想不完,这样就不会寂寞了。”
孟泽对这天真幼稚的想法,只觉好笑。
但是在这之后的许多许多年,他遗憾,遗憾他们没有二十四小时在约会。
他的想念,哪怕放缓速度,再慢,更慢,不让自己一念到头。
然而,终有到头的时候。
他怨恨,二人的回忆太短了,他不得不从头开始。
从他转学到岩巍中学……不,高三寒假,当他听到岩巍中学高三七班时……甚至更早,高二暑假,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有了他和李明澜的故事。
有了李明澜为他制造的甜蜜时光,虽然短短的几个月,但他慢条斯理,拆解,构建,再拆解,再构建。
那些年里,是李明澜的灯塔,照亮他岁月长河的孤帆。
第058章 第 58 章
李明澜没有去网吧, 她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在班级群里传来传去。
高考之前,她和周璞玉约了逛街。
但她临时住院,周璞玉找不到人, 已经跟着哥哥去了省外的爷爷家。
堂哥家有拨号上网,周璞玉偶尔登录Q/Q,消息比李明澜灵通。
这天, 周璞玉打电话过来,问起李明澜的病情,得知没事了,她说:“胡翰然这个乌鸦嘴, 说他见了你最后一面, 可把我吓死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李明澜翘起腿, 仰靠在椅子上,把一张普通的木凳子, 坐得像太师椅。
她是真的童言无忌, 然而,孟泽在医院里说起“最后一面”, 相当有情绪。
奇怪,他如何得知这个说辞?
“班长说要组织毕业聚餐,但我去不了,听说有几个同学都旅游走了。”周璞玉说,“高考完没几天, 同学们各自都去玩了,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聚。”
“聚不聚都一样, 玩得来,就算没有聚餐, 私下里也联络,至于八竿子打不着的,同班那么久都没说几句话,不会一到毕业就聊出花来。”李明澜问,“对了,你怎么知道胡翰然和我见了最后一面?”
周璞玉:“胡翰然在群里说的,你家里没联网啊?”
李明澜:“我爸的电脑是工作之用,只有MSN,而且我担心搞乱了我爸的文件,不敢动。”
原来,孟泽登录了他们的情侣靓号?
孟泽的靓号在班级群,李明澜的却没有,她还是用着以前的Q/Q号。
她的靓号,只有孟泽一个联系人。
他的也是,他登录Q/Q当然是为了找她。
给他加分。
*
李家前天去探望了李爷爷,知道爷爷病情好转,大家都放心。
今天,李母顺路去了爷爷家,李父有应酬,两人都不回来吃晚饭。
李明澜到楼下吃了一碗面。
也许以后要常去孟泽那里,不能老是穿他的衣服,她打算去超市买几件睡衣。
还没有到服饰区,她因为馋嘴,停在零食区的货架前。
“李明澜。”远远的,传来一道声音。
她回头,立即笑起来:“副班长。”
副班长挠挠头:“都毕业了,还这么叫怪不好意思的。”
“等你上大学了,当班长。”
副班长抬一抬眼镜,观察她的脸:“李明澜,听说你病了,怎么样了?”脸色是红润的,但是胡翰然说的太吓人,副班长心有余悸。
“我没事了,别担心。”
“你高考怎么样?”
“如果能正常发挥,应该能上美院吧,不过我考物理的时候,肚子闹腾得厉害,我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回答了什么。”
“会好的。”副班长的安慰很词穷。
“你呢,你考得怎么样?”
“一般水平吧。”
两人肩并肩向前走,副班长握了握拳头,想说什么,又觉得场合不对,不浪漫,他在家里待了几天,也没有胆子和她说话。
“李明澜。”副班长暗暗深呼吸,“岩巍中学校门那条路将要开一家茶餐厅,是连锁品牌,口碑很不错,我收到内部消息,新开业大酬宾,二人同行有优惠。”
一听优惠,李明澜双眸发亮:“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吧。”邀请的话就要到嘴边,副班长见到货架上的黑白巧克力,这个东西浪漫吧?他鼓起勇气就要伸手去拿。
李明澜抢先,把这一盒巧克力放到购物车。
副班长有点惊喜:“李明澜你喜欢吃这个?”
“我要送人的。”甜甜的不一定是雪媚娘,给孟泽试试巧克力吧。
巧克力的外壳有Romantic的英文,送人?副班长轻轻地问:“你要送谁啊?”
李明澜笑:“送给我的男朋友。”
副班长只觉得晴天霹雳,抖了抖唇,说不出话来,然而,他知道的,岩巍中学里暗恋李明澜的男生,没有三位数,也有两位数。
对了,她和孙境还有绯闻……一秒钟,副班长成了战败的公鸡。
*
当天晚上,李明澜和孟泽说起这一个餐厅。
孟泽“嗯”一声,他这么孤僻的人,没什么去处,她说什么,他就跟着走。
“滴答”,“滴答”,墙上的那一把旧时钟,秒针的走动有点响。
孟泽一个人待着,听到的“滴答滴答”,又长又重。
当李明澜冲着他笑,他听不见时光的流逝。
两个人的日子过得飞快,一天,和几秒钟一样。
他和李明澜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她的叛逆在外,他的则在心底,不畏世俗的两人,搂搂抱抱,肆意嬉戏,一切顺理成章。
孟泽完成了他的拍摄,李明澜是他的艺术品。
同样的,孟泽也是李明澜的作品。
要不是孟泽见到那一张速写,他也不知道他还有这么松散的时刻。
不愧是外公认定的天赋之才,她画人,精髓在于神。
李明澜问:“孟泽,你有没有好好收藏那一幅画?”
“有。”
“将来我时不时就要检查的,丢了扣大分。”
来来去去,她的威胁手段就是扣分制。
也许,孟泽追求高分成了习惯,连这种过家家的玩意,他都要较劲,不允许自己低至及格线下。
李明澜不能天天找借口在孟泽家过夜,她白天来玩,晚上回去。
孟泽玩起花样来,好学又成才,每一回都能将她折腾得连连求饶。
这天下午,李明澜趴在床上,侧过头去:“孟泽,后天茶餐厅的开业大酬宾就要结束了,我们去凑热闹吧。”
“你的肠胃怎么样?”孟泽从床上起来,他的习惯是,拉被子盖住自己。
她抬起脚,踢开他的被子,目光溜溜,欣赏他的线条轮廓。
他有劲力,来了兴致时,会抱着她在这个房子里乱走,同时乱撞。
她说:“除了冷的,辣的,我现在不忌口了。”
孟泽点头:“那就去吧。”
李明澜抱了抱枕头:“今天好累啊,明天早上我不过来,我们中午约时间去茶餐厅见面。”
孟泽还是点头:“嗯。”
他自己照镜子能发现自己大变样了,是李明澜的女色勾起的野性。
*
很久没有听李明澜说起那一个小本本。
孟泽不知道自己现在几分,扣分多,还是加分少,约会时提前到场肯定是一个加分项。
李明澜喜欢说“纪念”,但这个名词似乎预示着他们将来会有一场分别。
那么,他也给自己留一个纪念。
孟泽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他进去茶餐厅。
本来要坐在角落。
但是——
茶餐厅租了二楼的店面,南面迎向大马路,从北面玻璃望过去,远远立着的,是岩巍中学的校门。
也算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
孟泽坐在靠窗的中间位。
除了高三年级,其他年级的学生还要上课,校门口的书店依然竖着高考迎战的小黑板。
除非上学放学时间,其余时间,这条路的人流比较凋零。
有四个竖着头发,发色五彩缤纷的社会青年,在巷子边转悠,然后,他们见到什么人,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望过去。
孟泽侧过头。
来的人是孙境。
*
不止孟泽见到了,李明澜从另一条路走来,也看见这几个人。
四个社会青年围着孙境,对他指指点点。
孙境拨开其中一人的手,不知说了什么。
那几人挥起拳头。
孙境就是和社会青年一起混的,得罪仇家也不意外。
对李明澜来说,电影里的古惑仔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相识一场,她如果在这个时候掉头就走,太没有义气,她站在原地,思索要不要报警。
学校这边的治安还算可以,前两年比较乱,后来整顿过几次,倒是少了许多的江湖轶事。
她没有报警,因为那四个人落荒而逃了。
这一段路,一边是河道,另一边是巷子岔口,没有商店,没有路人,孙境一转头,见到李明澜。
李明澜歪了歪头:“我是不是应该为你鼓掌?孙老大,你赢了。”
孙境的额头有一个血口子,他这人性格就狂,像天上飞下来的鹰,双眸锐利:“李明澜,你不会报警了吧?”
她摇头:“不参与你们的江湖恩怨,万一他们要来报复我呢,我不管闲事。”
孙境笑:“这种临时放话的狗,没有勇气去找外人算账。”
“明哲保身,孙老大,我走啦。”
他点点头,向巷子走一步,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
李明澜上前:“没事吧?”
孙境晃了晃脑袋:“头疼。”他进去巷子。
她探头,见他走几步,靠着墙,气有点喘,她说:“孙老大,你这个样子,要是被别人见到,那就没有了老大的气势。”
“今年高考完,我不复读了。”孙境掏出烟盒,熟练地点上烟,“浪费时间。”
“你早就不该读了,像我吧,我知道自己考不上,肯定不复读。”
“我没你聪明。”又有一滴血落到他的剑眉?*? 。
“孙老大,要不要上医院啊?我知道有一种死法叫失血过多,虽然你赢了,但这伤口有点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是最后一面呢?
孙境用手背摸一下额角,之后,把手蹭到衣服上:“没事。”
既然他这么说,李明澜也不多管闲事了,她就要走,却见远处跑来一人,她顿时有了看戏的心态,站定在巷子口。
方清染冲过来,见到巷子里低头抽烟的人:“孙境,你再这样胡闹,爸妈要担心的。”她跑得快,气喘得比孙境还急。
没有“你爸你妈”,“我爸我妈”,她直接就说“爸妈”?李明澜望着方清染,又再看看孙境。
孙境站直了:“知道了,不过我今天这事,你别告诉爸妈。”
方清染:“你没事吧?你疼不疼?”
巷子不是暗巷,正午烈日当头,清晰照出孙境额上的伤,他却轻描淡写:“不疼,习惯了。”
方清染仿佛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旁边的李明澜,她松一口气说:“有你照顾他,我就放心了。”
李明澜也想学孟泽的语气,来一句“开什么玩笑”,但方清染来得快,走得也快,转身拔腿就跑。
李明澜话还没开口。
方清染跑远了。
空气里的安静像是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过。
孙境抽一口烟:“收起你那能塞下鸡蛋的嘴巴。”
李明澜配合他的话,用手托起下巴,合上嘴,过一秒,又说:“孙老大,你和她是一家人啊。”
“现在是的,你以后见到她,要有礼貌,她是我罩的。”
如果孙境的语气不这么阴森,这话倒像是真的,李明澜笑了笑:“我走了。”她转身。
孙境极快地追上来,抓住她的一缕头发,扯了扯。
她吃疼,捂着脑袋,向后望。
孙境夹下烟,倾身向前:“李明澜,和你比,我的成绩也不差,不如我们凑一起算了。”
*
孟泽阴着脸。
“先生,要点餐吗?”服务员见这位少年坐在这里,一直望着窗外,忍不住上前问。
“不。”少年站起来,向外走了。
服务员腹诽,搞了半天,是来这里白坐的。
*
“开什么玩笑。”李明澜后退一步,“我有男朋友了。”
孙境松开她的头发,扯起唇角:“就你班上那个年级第一名吧。”
她“哼”一声。
孙境问:“知道为什么我找你伪装我的女朋友吗?”
李明澜答:“不想知道。”
“因为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
“岩巍中学的差生这么多,谁都和你是一类人吗?”见他血流不止,李明澜不忍心,从包包里拿出一包纸巾。
他不接。
她说:“别死了,否则你刚刚那位家人就要为你办丧事了。”
孙境面色微变,接过纸巾。
*
李明澜在下边看戏,耽误了时间,已经迟到了。
没想到,当她进去茶餐厅,孟泽还没到。
她去了角落的位置。
她知道孟泽喜欢这里,明明是耀眼的光,却又避人耳目似的。
角落里没有窗户,不过贴上了卡通的壁画,李明澜仰望着,觉得这笔触像是小朋友的。
“李明澜。”又是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
她转头,真是巧,又遇到了副班长。
“你今天也来这里吃饭啊,我也是。”
李明澜点头:“我是听你介绍的,二人同行有优惠。”
副班长望一眼她对面的空座位:“我和我姐姐过来。”
“我等我男朋友。”
副班长心里失落,将要走,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优惠券:“李明澜,我姐是这另一个店面的负责人,这才拿到的优惠券,给你吧。”
“副班长,你是来吃饭,也要用券的。”她摇头,“我全额买单就行,只是过来尝一尝味道。”
“你拿着吧,我姐有好几张,再说了,优惠券的截止日期就是今天,我不能中午吃一顿,下午又再来。”
李明澜这才收下,连连道谢:“谢谢你,副班长。”
副班长面色微红:“李明澜,哪天……哪天你要是不开心了,记得来找我。”
她笑了:“副班长要是不开心,也可以跟我说。”
但副班长无话可说了:“我走了,我在楼上包厢。”
孟泽进来茶餐厅,正好见到副班长上楼的背影。
他假装没看见,过去角落:“我迟到了。”
李明澜抬头:“你是不是睡过头了?”
他坐下:“嗯,昨天下午太累了。”
李明澜眨眨眼睛,咳了两嗓子,她迷迷糊糊时没有清晰地数数,但她隐约知道,昨天下午他干了好几次,难怪累着了。
“吃完了饭,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她翻着菜单:“孟泽,你喜欢喝什么茶?要不绿茶吧。”
绿,很生机勃勃,他听着不舒服:“不要。”
“忘了你喜欢甜的,菊花茶有一点点甜味。”
“嗯。”
“你喜欢吃什么?今天可以多吃点。”李明澜扬了扬手里的优惠券,“很巧,副班长有优惠券。”
吃饱喝足,要不是在公共场合,李明澜估计要伸懒腰了。
孟泽去结账,刚起身。
她将优惠券推过来:“不要浪费了。”
孟泽夹起这张优惠券,到了收银台,他又折起这张优惠券。
副班长什么心意?孟泽了然,他不屑,他不用。
服务员见他手拿优惠券,却又遮遮掩掩,再腹诽,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泽结账回去。
李明澜问起价格。
他报了个七折的价格。
“这么划算。”她说着就拿起手机,要给副班长发道谢短信了,“幸亏副班长给我们送了优惠券。”
不是给“我们”,只是给她罢了。
李明澜说过的,追她的人从东校门排到西校门。
王辉曾说,孟泽深受女同学的喜欢。
孟泽没什么感觉,别人哪怕真的感兴趣,也会在和他接触之后,冷却、心灰,比如,班上的彭莹就已经死心了。
他比不上李明澜。
一个数学十二分的,却是众星拱月的小公主。
“孟泽,我困了,回你那里睡个觉再走吧。”开了门,李明澜反客为主,自己走在前边,蹦蹦跳跳,学着他,两步并一步上楼去了。
孟泽今天的步子反而缓慢,一步一步。
她早就站在门口了,见到他,伸手过来。
他将钥匙给她。
她开门。
他关门。
她脱了鞋子,光脚跳两下,正要向前走,忽然被擒住腰,之后,她旋了个身,背抵上了门板。
李明澜吓一跳,但因为面前是孟泽,又安心下来,她弯起唇:“孟泽,孟泽。”
她这么一笑,狂风浪蝶朝她奔过去。
他说:“李明澜,做了这么多次,习惯吗?”
数不尽数的,一群该死的雄性生物。
他说:“李明澜,我今天弄死你,好不好?”
第059章 第 59 章
“不好, 不要,孟泽,不要弄死我。”李明澜揪起孟泽后颈的碎发, 向外拉扯,“我害怕。”
他不说话。
李明澜最近常常穿裙子,她不喜欢太短的, 她要假扮淑女,于是都选择长裙。
裙子漂亮,且方便。
孟泽只需一掀一扯就行。
李明澜先是踮着脚,之后, 腿上没力气了, 站不稳,搂住他的肩:“孟泽, 孟泽。”
“李明澜。”他掐起她的下巴,扣住她红润的脸蛋, 像在捏一个桃子, “求饶没用。”因为他见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反而更加沸腾。
“孟泽, 不要凶我。”她嘴上说着,手指把他的头发又扯又拉。
他用力。
她同样用力。
“你再扯,我迟早变成秃子。”孟泽咬住她的脖子。
“孟泽,你轻一点。”她低低喊着,“你轻一点, 我轻一点, 不让你变秃子。”
“你明明很舒服。”他沾湿的手搭上她的大腿。
李明澜腿软了, 连搂着他的力气都没有,就要跌下去。
孟泽及时用手托起她, 将她的双腿环到他的腰。
“自己抱紧了。”他松开一只手。
她又要向下滑,立即紧紧抱住他。
孟泽把小臂横在她的腰下。
她等于是坐在了他的臂上。
长长的裙摆跟被子一样,盖住一切。
他迅猛蛮横。
一瞬间,李明澜克制不住喊他的名字。
她在他的面前,像一个没有重量的小人儿。
她肯定是生病以后,饿得体重连连下降,否则孟泽为什么对她手上发力,底下也发力?
他明明没有大块纠结的肌肉,力却重得要捅破天去。
李明澜仰着头,后脑抵到门板上,她也想使劲,浑身软绵绵的。
只余一处与他对抗。
孟泽绷着一根弦,他今天有点失控,真的要弄死她一样,尾椎骨的神经连着敏感神经,他咬紧牙关,费半天劲才舍得出来。
他抱着她,走两步,停几秒。
她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哭了。
孟泽喘一口气:“乖,我慢一点。”
他去找方盒子。
这玩意用得飞快,开始,他买了一盒又一盒,后来一买就十盒。
孟泽拆开方盒子,套上去,跃马扬鞭……
当他抱着瘫软的她回到床上。
李明澜一时说不出话,腿仍然抖着。
孟泽用被子盖住自己之后,睡到她的旁边,用被子拢起她。
“孟泽。”李明澜喃喃的,“我真的要死了吗?”
“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人活着回来了。”
刚才一刻,李明澜的大脑一片空白,混沌着,但绚烂着,她是真地觉得自己要在那一刻升天了,她没有力气,被孟泽搂了过去,她抬头:“孟泽,你这么凶。”
“嗯,我凶。”他承认,但是,“你刚才不是很舒服吗?”
“你舒服吗?孟泽。”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舒服不舒服?他的表情一览无遗,他眼尾上挑:“当然,我就算死了,也是爽死的。”
“嗯。”她闭着眼睛,笑了一下。
“李明澜,你要是背叛我,我一定弄死你。”
她没有听见,她已经睡过去了。
孟泽忍不住,低头在她脸颊亲一口,得到了人,怎么都干不够。
从高考至今,他都没有惦记过自己的成绩。
*
“滴答”,“嘀嗒”,时钟又飞快了。
孟泽的高考放榜时间比李明澜的早三天。
南方的大街小巷还没什么氛围。
孟泽发送查询短信,收到了成绩通知,他把手机调成静音,上床睡觉了。
大半夜,龙正初狂发短信:「孟泽,你多少分?」之后又打了电话过来。
孟泽纹丝不动。
第二天上午,龙正初从老师那里问到了孟泽的成绩,又发短信:「孟泽,你这个坏东西,居然考了这么高的分数。」
孟泽:「你多少分?」
龙正初直接打电话了,一接通,他盖不住自己的大嗓门:“孟泽,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都没有第一时间关心我,还得我来催你。”
“是不是你的分数太低,不好意思开口。”孟泽说着风凉话。
龙正初瞬间安静,过了三秒,报上分数。
没听到孟泽的嘲讽,龙正初又说:“其实是我粗心,见到某道题,一眼掠过就填上了答案,中了出题老师的陷阱,要是我再思索几秒,我肯定就过关了。”
“你这成绩稳了。”
话虽如此,但是龙正初在高考前放话放得狠,这时候被打脸,输了气势。
胜败乃兵家常事,是龙正初的座右铭,他很快调整过来:“对了,你们班的戚恒这一次又考砸了。”
但之前的所有不都为了这一场考试吗?一战分胜负。
孟泽:“他多少?”
“我是听你们班杨嫚说的,戚恒可能要复读。”龙正初说,“不过我猜,戚恒的成绩不一定是低分,也许成绩不理想,他想再来一次。”
孟泽那天在网吧见到戚恒,没觉得戚恒有什么大变样,还是一个字,装。
龙正初:“戚恒爱,被爱情毁了,不要说你们刘老师,连我听到这个消息,都心痛得不得了。”
孟泽:“我要去做饭,先这样吧。”
龙正初吃惊:“你们家是你做饭?你爸妈这么早就给你培养厨艺了?”
孟泽不回答,挂上了电话。
孟泽刚刚煮开水,电话又响,这一次是刘老师的。
“孟泽。”刘老师的声音有点发颤,“我通过系统查询了,孟泽,你可能是今年的状元。”
“是吗?我还没有收到通知。”
刘老师听不出孟泽的情绪,笑起来:“你这孩子呀,最大的本事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这一个当老师的反而比学生还激动。
“刘老师,谢谢你多年的栽培。”
“孟泽,你对填报志愿有没有想法?”
“我还在考虑,刘老师,你有建议吗?”
刘老师打电话过来,除了报喜,还有另外一事:“我丈夫学校里的有一个老教授,他对于专业把控很有眼光,我咨询过他,他建议去报考计算机科学,将来,互联网肯定普及到家家户户,孟泽,信息技术行业对创新人才的需求是日益增长的,你逻辑思维非常强,我个人建议你往这个方向去考虑。”
“谢谢刘老师。”
孟泽煮了一碗清淡无味的面。
吃完面,他拿着烟盒,到阳台点上烟。
孟泽不知道戚恒与七班女生发生了什么,才让戚恒一落千丈,他也不知道,戚恒选择复读,是不是已经和他的七班姑娘分开?
高考前,孟泽打定主意要和李明澜断了联系,因为她的口无遮拦,他才回来。
李明澜报考了本市美术学校的校考,她肯定不会去北方。
时间和空间,会无限放大两人的差距。
孟父的话是有道理的,和一个聪明人在一起,氛围全然不一样。
李明澜除了玩,还是玩。
他的父母,从热恋到决裂,用了二十五年的时间,他们有家庭,有孩子,组成了夫妻,有经济利益的纠葛,但他们还是分开。
李明澜是一个富足的小公主。
他凭着年级第一名的虚名,在她面前占了一席之地。
他们认识不到半年,一旦见不着面,也许迅速冷却。
孟泽叼着烟,任由烟丝向上烧,烧了足足两公分长,他也没有抖落烟灰。
学校消息最灵通,刘老师说他也许是状元,可能就是了。
孟泽有点遗憾,他和李明澜走不了多远。
越是想,他越安静,一动不动,直到长长的半截烟灰自然地掉落,落到他的手背上。
烫得疼,他猛然吸一口烟,又再吐出,泛白的烟遮着他眼前所见。
阴天,空气里飞着细细的雨珠。
漫天灰色的街景里,一把缤纷的小花伞撞进孟泽的眼睛。
李明澜穿了一袭红裙子,她像是与他有默契,抬高伞,仰头望过来。
她一笑,顿时推开了空中层层的乌云。
*
“孟泽。”孟泽给了李明澜一把钥匙,她现在不用敲门,自己开门就进来,她收起伞,“我昨天看中央新闻说,你们市里今天就放榜了。”
孟泽接过她的伞:“嗯。”
她观察他的脸,这是考得好或者不好呢?什么都观察不到,她说:“孟泽,你去玩过山车,也是面无表情吗?”
“我不玩过山车。”
她笑:“你害怕。”
“不,懒得排队。”坐摩天轮的那一次,是他排过最长的队。
他打开伞,放到阳台晾着。
李明澜踩着拖鞋:“孟泽,孟泽,你的高考多少分呀?”
“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放心,我不嫌弃你,哪怕你的分数比我的低。”
孟泽报了分数,表情称得上平淡。
李明澜立即跳一下,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他,要哭似的:“孟泽,你太厉害了!我突然有了母鸡养崽的成就感。”
孟泽被她搂得,不得不弯了腰,低了头:“第一,你不是母鸡,第二,我不是你的崽。”
她笑:“我的孩子如果是个天才就好了。”
孟泽捏起她的下巴,掐几下:“白日做梦。”
“孟泽,孟泽。”李明澜像个跟屁虫,在他后边转悠。
他回头。
她兴高采烈,如同她自己夺得了高分,每一个人都比孟泽这个当事人更激动,但孟泽只有看到李明澜的笑脸时,才觉得——
哦,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李明澜踮起脚,亲他一口:“孟泽啊,下午我们去庆祝吧。”她有各种名头去玩,去闹。
“嗯。”他跟着她去。
*
李明澜不知道是上哪里借来的KTV会员卡。
工作日下午包钟,送酒饮,送水果。
李明澜说:“太划算了!”
孟泽不喜欢这样喧闹嘈杂的场合,没办法,他的女朋友就是叽叽喳喳的人。
李明澜拉着孟泽,望着走廊的指示牌:“再拐个弯就到了。”
猛然,转角冲出来一人。
孟泽及时拉住李明澜,否则她就要和对面的人撞到一起。
对面那人“哎哟”一声,向后退的同时,自己绊自己,险些摔跤,她站稳了,抬起头,看了看李明澜,疑惑着:“咦?”
李明澜觉得这人眼熟。
那人先说了:“李明澜?是李明澜对不对?”
李明澜想起来,这是她的初中同学,姓张,叫什么来着?
“李明澜,我是张非秋啊,还记得我吗?我们初中三年都是同班同学。”
“记得,张非秋,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啊。”张非秋的目光瞄到后边的孟泽。
张非秋能这么迅速认出李明澜,因为李明澜的美貌令人过目不忘,没想到,边上还站着一个极有辨识度的俊美男生。
再看二人手牵手,什么关系一目了然。
物以类聚,美人也是扎堆的。
李明澜没有叙旧的心思。
张非秋却拦住她:“李明澜,中考之后,我们班在暑假组织了聚会,你怎么没有来啊。”
这有什么好问的,不去就是不想去呗,因为当年冷音那件事,李明澜对初中同学没有好印象,她应付两句,说:“我跟着爸妈出去旅游了。”
那时候,没有一个像孟泽的人站出来挺她。
张非秋:“聚会那天,我们还请了冷老师过来,大家都说起你。”
李明澜差点要翻白眼了:“张非秋,我们是包钟,就不耽误时间了。”她拉起孟泽,越过张非秋。
张非秋的眼睛溜到孟泽的脸上。
据孟泽的观察,李明澜跟谁都能聊几句。
林菀曾经当着同学们的面,指责李明澜是小偷,后来事件澄清,两人就没事了。
六月九日那一天,是林菀送李明澜上了车。
能让李明澜把“敷衍”摆在脸上的人,估计交情很浅,可能还有点恩怨。
孟泽冷冷盯着张非秋。
张非秋吓一跳,没再说话了。
*
到了包房,李明澜大坐在沙发上,拿起麦克风:“孟泽,你是麦霸吗?”
“开什么玩笑?”这是孟泽是第一次来KTV。
“孟泽,你会唱歌吗?”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响彻包房。
“你唱就行。”孟泽就真的是坐在沙发上,看着李明澜在那里点歌。
“孟泽,我们是男女朋友,一起来合唱吧。”李明澜站在正中,宛如登上舞台,气势十足。
孟泽没什么表情:“哪条法律规定男女朋友就要合唱?”
“李明澜恋爱手册记载,不然就扣分。”
“不会唱。”扣就扣吧,他就不惯着她。
“我教你。”李明澜三两下点了歌,扬一扬拖拽着的麦克风线,站到孟泽的面前,她清清嗓子,“孟泽,开始了。”
孟泽:“……”
音乐响起,屏幕显示,这是《射雕英雄传之华山论剑》的主题曲。
李明澜还比了一个弯弓射大雕的姿势。
确实是男女合唱。
李明澜起了第一句,之后望着孟泽。
他说:“不会唱。”
“很简单的。”李明澜跟着前奏喊了两声,“呼,哈!很简单吧。”
孟泽:“……”
“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她把话筒递到他的嘴边。
孟泽紧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李明澜眨巴着眼睛。
他不吭声,她也不唱,两个人像是在沉默的对峙。
她的眼里有点点的光,是灯照在她脸上的,她笑着,笑得眼睛弯弯,眉儿弯弯。
如果他不开口,她会和他僵持到这首歌结束。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那段已经过了。”
这当然难不倒李明澜,她说:“从头开始来过。”
孟泽:“……”还非得唱了是吧?
激昂的音乐又起,李明澜唱着:“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她把话筒递到孟泽的嘴边。
“呼,哈。”孟泽万念俱灰。
李明澜:“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
“呼,哈。”孟泽生无可恋。
李明澜:“在世间,自有山比此山更高。”
“呼,哈。”孟泽心如槁木。
李明澜却说:“孟泽,你唱错了,这里不呼哈!”
孟泽:“……”
第060章 第 60 章(加)
孟泽什么歌都不会唱。
合唱了一首“呼哈”, 面色昏败如垂暮老人。
李明澜再要合唱。
孟泽打死都不肯。
李明澜手握麦克风,大声质问:“你除了做题,还会什么?”
“做饭。”他一句话就把她堵住了。
她一个人从头唱到尾, 嘴巴发干,唱两首歌,灌一大杯水, 中途不得不去卫生间。
然后,她和张非秋又遇上了。
她打声招呼,准备要走。
张非秋喊住她:“李明澜,你有没有M巾?”
“没有。”李明澜头也不回。
“我来那个了, 内裤沾上一点了, 我……”张非秋面色涨得通红。
李明澜停下:“问问和你一起来的朋友?”
“他们都是男的,我不方便跟他们讲。李明澜, 能不能麻烦你出去买一包?”张非秋从口袋里掏出钱,恳求地说, “拜托了, 我们好歹是初中三年的同学啊。”
都是女孩子,李明澜明白这些尴尬, 还是答应了:“你等着。”
她和孟泽说了一声。
“买什么?要不要我去跑腿?”孟泽想到外面透口气。
李明澜摇头:“这是女孩子家的东西,你不懂。”
他又坐下。
她买了东西,再回来。
张非秋跟见到救世主似的,连连道谢:“李明澜,谢谢你, 你是个好人。”
李明澜把零钱还回去:“没什么事了吧, 我走了。”
“等等, 等等,还有一件事, 等会告诉你,你别走啊。”张非秋匆匆进去隔间,关上门了还说,“李明澜,你等一会儿,先别走啊。”
KTV吵得犹如鼓乐齐鸣,可不是当年安静的教室了。李明澜突然有什么预感。
很快,张非秋从隔间出来:“李明澜,谢谢你。”
李明澜站在洗手台边上:“说吧,什么事?我今天来这里可是包钟的,你给我耽误时间,我少唱了好几首歌。”
张非秋长话短说:“你记得冷老师的摩托车被烧的事吧?”
当然记得,永生难忘。李明澜冷下声:“你不会又来揪着我是纵火犯不放吧?”
张非秋摇头:“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你。”
“你知道是谁?”
“黎吉浦。”终于说了出来,张非秋如释重负,“我那天看见他从那里跑出来,第二天,学校就通报了火灾。我当时不敢说,他特别凶,我害怕他报复。”
“你现在敢说了?”
“事情过去那么久,而且,黎吉浦没有上高中,他到外地读中专了。我们后来请冷老师吃饭,冷老师都说她不介意了。”
李明澜嗤笑:“她已经得到赔偿,她介意什么?”
*
一个下午,李明澜开了一场个人演唱会,观众只有她的男朋友一人。
歌曲有没有走调?谁也不知道。
她放下麦克风,问:“孟泽,你觉得我唱得怎么样?”
“完美。”无论这是真话或者假话,他都没表情。
李明澜就当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楼梯口,李明澜又遇到张非秋。
张非秋道出当年真相,是有后悔的。万一哪天黎吉浦读完中专回来,得知此事……
张非秋急急走到李明澜的面前:“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以后遇到黎吉浦,千万别说,是我把他说出去的。”
李明澜:“知道。”
“我和黎吉浦,以及另外几个同学还有联络的,我就怕,他万一知道了……”张非秋不知道要如何向李明澜讨保证。
李明澜笑:“这是我和他的恩怨,不会牵扯到你。”
下了楼,孟泽才问:“这个叫黎吉浦的是什么人?”
“他是我初中同学。”李明澜不屑,“哦,不和他当同学,我以前当了黎吉浦的替罪羊,我哪天见到他,一定要教训他一顿。”
孟泽又问:“什么事?”
事情已经过去,她都走出来了,没有必要让孟泽因为她的经历而不高兴。李明澜牵起他的手:“大好时光,我们不要提这个扫兴的人。”
黎吉浦,能起这名字的人本来就离谱。
*
之前,孟泽的手机联系人,来来去去都只有李明澜。
成绩公布了,从前的同学纷纷来祝贺。
孟泽几乎是麻木的,对所有同学回两个字:「谢谢。」
杨嫚一直都想寻一个理由,约孟泽出来。
她偶遇龙正初。
龙正初说,孟泽去南方了。
回想自己寄出去的,没有回音的明信片,杨嫚犹豫,又犹豫,直到得知孟泽的高考成绩,她才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发短信:「孟泽,恭喜你。」
孟泽礼貌地问:「你考得怎么样?」
惴惴不安的杨嫚之前就在想,自己以一个句号作为结尾,岂不是孟泽回一个“嗯”就冷场了?没想到,他主动提了问题。
杨嫚报了分数:「孟泽,你想考什么专业?」
孟泽:「也许是计算机,你呢?」
杨嫚:「刘老师有其他建议,但我应该会选工商管理吧。」
孟泽:「你一向有主见。」
杨嫚的心里跟开了花似的:「孟泽,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约个饭吧。」
孟泽:「我等录取通知书下来再回去。」
杨嫚:「孟泽,我们到时候见了,我觉得,我们的录取通知书还是在一个学校,很期待与你再次成为校友。」
孟泽:「嗯。」
孟父和孟母已经离了婚,他们各自打电话问起儿子的高考成绩,询问儿子的报考志愿。
孟泽是用同一个语气回复的。
破裂的家实现了望子成龙的期待,三人各待三个地方,口头上表示一下欣慰。
聚是没办法再聚一起了。
李明澜半躺在沙发上,右腿搭在左腿的膝盖,晃荡着:“孟泽,我以为你没朋友呢,没想到,短短两天,你的电话被打爆了。”
“承蒙佛祖关照,听说是考了个状元,难免有些应酬。”
她翘着的腿“噔”一下,抬起来,她迅速坐起来:“孟泽,你还是个状元?”
“老师随口一说,又没上报,谁知道是不是?”
李明澜不止坐起来,她还站起来了,站在沙发上,比他更高,她俯视他:“老师说的,肯定是!”
“就当是吧。”孟泽坐在沙发。
两人的高度有了更大的落差,她用脚踩了踩他的大腿:“你都不告诉我,我成状元夫人了!”
他按住她的脚背:“哪个状元夫人和你一样粗鲁的?”他的力气不大。
她将他的大腿当成一个球,脚底在上面滚过来滚过去:“你能拿我怎么样?”
孟泽抚一下她的脚踝:“再踩下去,我的腱子肉都要变成小赘肉了。”
李明澜不放过他,用脚趾缝去夹他的肉,却是自己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她“啊”一声。
孟泽及时搂住她,但没能挽救她的脚踝。
她扭了一下,叫的比刚才那声还大。
自外公走以后,家里的药箱都空了。
孟泽低头看着她红肿的脚踝:“得擦拭药消肿,我出去买药。”
李明澜扁着嘴:“我疼啊。”
孟泽冷冷的:“自作孽。”
她的嘴就撅起来了。
他拍拍她的脸:“乖乖等着,很快回来。”
他再回来,李明澜又翘着腿靠在沙发上。其实她的脚不那么疼了,但这正是一个撒娇的机会,她直喊疼。
孟泽替她上药,难得温和哄她几句:“一会就不疼了。”
李明澜搂住他,亲了好几下:“孟泽,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
“什么?”
“我的男朋友最帅了。”她捧起他,在他脸颊印上一个吻,很轻,又柔。“我的男朋友还是个高考状元。”
孟泽觉得和羽毛拂过一样。
孟家父母问一问他的高考成绩,再问一问他的填报意愿。
其余,没了。
孟泽不稀罕奖励。但他想起童年时,一旦他在幼儿园太调皮,得不到老师的小红花,外公就剪一朵给他。
老师的小红花不值钱,外公的小红花却是无价之宝。
孟泽扣住李明澜的颈,反客为主,深吻住她。
*
南方还没有到放榜日,王辉想着,等到自己的成绩公布了再联系孟泽。
但李宜嘉那一天在Q/Q上问:「孟泽的高考成绩应该已经公布了吧?」
王辉愣了一下,这可是李宜嘉第一次?*? 在Q/Q上和他私聊,问的却是他的老同学。
王辉还真不知道孟泽的高考成绩,他打电话去问。
孟泽报了个分数,情绪稳定。
反倒是王辉狂拍大腿:“孟泽你牛啊。”
同时,他用力地,狠狠地,在键盘上敲下三个数,发送给李宜嘉。
李宜嘉回一个微笑的表情:「恭喜孟泽。」
王辉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说一句:「是啊,恭喜孟泽。」
李宜嘉终于问起:「王辉,你将来想要报考什么专业?」
王辉:「我喜欢摄影,但我爸不同意。」
王辉想起来,李宜嘉曾经也说,她和家人在专业选择上有分歧。
王辉:「李宜嘉,你呢?」
李宜嘉:「正在考虑中。」
王辉不知道是劝自己,还是劝别人:「俗语说姜还是老的辣,大人们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多,听他们的,大概没错。」
*
公布成绩的前一天,李家严阵以待。
李旭彬和于骊都来了李家。
李明澜见到于骊拎了一个医院字样的塑料袋子,她问:“阿嫂,你生病了?”
于骊和丈夫看了一眼。
李旭彬替妻子回答:“没什么,只是调理身体的药。”
李明澜:“阿嫂,你工作忙,多注意休息。”
于骊笑笑:“嗯,谢谢明澜。”
一到放榜时间,短信通道爆了,李明澜发了查询短信,过了二十分钟,都没有收到回应。
官网服务器卡顿,李父使劲按刷新键,刷不出来。
这年头,互联网还未普及,手机不是人人都有,电视台设立的高考查询的频道,是最靠谱的了。
一家人坐在电视机面前,紧紧盯着慢慢刷过的准考证号。
李旭彬不禁抹了一下额角,当年,他等待自己高考成绩时,都没这么紧张。他抓住了妻子的手。
于骊笑了笑,拍拍丈夫的手背,安慰说:“放宽心。”
准考证号一排一排向上滚。
将要到李明澜的准考证号,李旭彬闭了闭眼睛,猛然睁开,之后,他目不转睛,眼都不眨。
最后,李旭彬泄了一口气。他皱皱眉头,当李明澜的准考证号向上消失在屏幕里,他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
好半晌,一家人都没说话。
李父先开口:“明澜走出考场的那一刻,一切就成定局了。”
李明澜低着头。高三下半学期的三次模拟考,她的分数一次比一次高,她有点得意忘形。
真正到了考场上,她却回到了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水平。
只怪她考物理的那天早上吃了辣酱,肚子疼,脑子也浑了。
女儿带病上考场,李父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他拍拍女儿的肩:“明澜,你的校考复试成绩非常高,还是有机会上美院的。”
“嗯。”李明澜的头更低了。
“别沮丧,等美院公布录取线吧。”李父又说,“我早就联系了留学机构,如果真的上不了美院,我把你送到国外去学画画。”
李明澜一直不想出国,她只想待在父母和哥哥的身边。而且,除了父母和哥哥,她现在多了一个想念的人。
她在南方上大学,孟泽去北方,他们在同一片天空。她有时间了,就坐飞机去北方。
一旦她出国,她和孟泽有时差,有距离,不仅一年见不到几面,一天都聊不上几句。
这段恋情就岌岌可危了。
孟泽这个混蛋,上了大学,他的周围都是才华横溢的女同学,也许就再不惦记他的数学渣渣女朋友了。
半夜三点钟,李明澜还是没睡着,她翻来覆去。
她发短信:「孟泽,我完蛋了。」
孟泽应该睡着了。这几天,电话和短信接连不断,他觉得烦,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李明澜翻了一个身,她的床和孟泽的床摆布方向是一致的。
他的床没有她的舒服,床垫比较硬,可能也有点旧,一旦他的动作大起来,床垫弹簧就发出“咿呀”声。
孟泽可能也不喜欢听到床垫的声音,他俯身到她的脸旁,说:“李明澜,别忍着,想叫就叫。”
四周太安静,她不敢乱喊乱叫,低低的,细细的。
他咬她的唇:“大白天的,不怕。”
之后她实在忍不住,大喊他的名字。
孟泽很快发现了床垫的破绽,比如,如果她跪在床中间,床垫弹簧格外响。
他将她抱起来,让她跪在床沿。
他反扣她的双腕。
他撞过来,床垫弹簧没声音了,只剩下他们俩接触时发出的“啪”。
这么想着,手机震了一下,李明澜立即拿起来。
是孟泽。
他大半夜的居然还没睡?
孟泽:「是不是考砸了?」
李明澜委屈,打字都用着力:「孟泽,我明明把你教我的题型都背熟了。」
她按键按得手指都疼,干脆打电话过去:“孟泽。”
“高考不是唯一出路。”孟泽其实也做了心理准备,他是真的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凭你的美术功底,饿不死的。”
“你不知道,古今中外,多少画家在还没出名之前就饿死了。”
“你没出名之前,向我借钱,等你出名了,你再还钱。”
“我以为你会说,你来养我呢。”李明澜踢了踢被子。
“你将来赖着不还,我又不能拿你怎么样,借钱和养你,有区别吗?”
李明澜的沮丧被扫了一半:“孟泽,我以后一定努力,但同时,麻烦你努力赚钱。”
“我今天接到高校的电话,我有幸得了一笔奖学金,你省着点吃,我还是能养你一段时间的。”
“哇!孟泽,我将来只吃素面好了。”
“饿不死你。”孟泽望一眼时钟,都快要四点了,估计她这一晚上都没睡,“别想了,早点休息,我可不希望我的女朋友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孟泽,我以为我的未来日月无光了,但听了你的话,我安心了,我睡觉了。”李明澜笑,“来,我们亲亲,MUA!”
孟泽凉凉地说:“亲亲。”
*
各省的录取分数线陆续公布。
李明澜达到了省内的艺考分数线,但距离往年的美院录取线差了些。
李旭彬联系了美术大师。
美术大师以前是美院的评委,后来退下来,才自己开设美术班。得知李明澜的校考成绩,他说:“以前也有这样的学生,被破格录取了,不过,校考评分存在老师主观上的审美偏袒。这样吧,我去给你申请一下,由评委团队重新批阅你妹妹的作品。如果你妹妹真是天纵奇才,还是有机会的。”
李旭彬道了谢,等着美术大师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