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第 14 章
李旭彬最近繁忙, 但是因为高考临近,他还是抽出时间,半个月回一趟李家。
他感觉是自己回到了读高三的日子, 妹妹漫不经心的,他在一旁干着急:“你们学校还没有开始模拟考?”
“下周。”李明澜知道瞒不过,老实地回答。
李家父母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 望子成龙的愿望得以实现,见女儿实在逼不出学习的天赋,为了避免中年高血压,李家父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哥哥的成了督促妹妹的主力:“你这几个月不要到处乱跑, 周末留在家里, 看看书,做做题。”
“知道了。”李明澜在哥哥面前立正。
但是这个周末她肯定要出去的, 她要去为模拟考做一次垂死的挣扎。
星期日的上午,李旭彬回去他的新婚小窝。
他前脚刚走, 李明澜后脚就出去了。
她去了寺庙。
还没进庙门, 她哼唱《唐伯虎点秋香》的插曲:“三生真系无幸,专登出嚟拜神。”
门口的小和尚领着她到了佛祖的跟前。
李明澜跪在草垫上, 闭着眼,把签筒摇了好几圈,终于才摇出一支签。
竹签落地,即现签文。
解签的和尚说:“这是下下签。”
李明澜还没有摆出沮丧的神色。
和尚又说:“但是此签并非无化解之术。”
李明澜问:“如何化解?”
和尚答:“请人祈福。”
李明澜又问:“请谁?”
和尚莫测高深:“高人。”
李明澜知道,说的就是这家寺庙的主持。
寺庙生意, 古今皆有, 求缘、求财、求学, 没什么不能求得。
临时抱佛脚嘛,信则有, 不信则无,李明澜为各科科目都求了祈福的符文。
将要走了,她的一只脚踏出寺庙门口,又折返回来。
孟泽的学习和她相当,索性她代他求一支签。
不料,和尚两指夹着签文,眉目舒展:“这位施主,这可是上上签啊。”
李明澜长叹一口气:“那就是不准了。”
*
第一次模拟考如期而至。
李明澜给自己换上大红上衣,挑一个似红霞焰火的发绳,束起高高的马尾,她在镜子里检查自己身上的颜色,大红的,浅红的,深红的,就连裤子都是红棕条纹。
她捏一下耳朵。
可惜没有耳洞,否则再串一个鲜艳的耳环,红红火火,吉祥如意。
李明澜算着时间去学校,她在校门口买了一份小笼包,进教室时,嘴上叼了一个。
冯天朗趁着短暂的时间抓紧复习,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又闭上眼睛重复一次。
孟泽早到了,他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只手搁在桌沿,修长手指夹着一支签字笔,他的食指按住笔尖,中指挑起笔的末端。
笔在他的指上转了一圈,接着,又转一圈。
考前的李明澜也常常这样,什么书都不看,只等待命运的审判,她坐下来,望了望他。
他将头扭向窗边。
“我在来的路上才想起,我忘了上周老师圈出来的重点题。”周璞玉着急地翻着课本,见到一大段文字,欲哭无泪,“来不及背了。”
“没事,我也没有背。”李明澜吃完了最后一个小笼包,拍了拍手掌上粘着的小油渍,“我去求佛了。”
轮到周璞玉泼冷水:“昨夜,佛祖给我托梦。”
李明澜:“说什么了?”
周璞玉:“你的心不诚。”
“我心诚。”李明澜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袋子。
铜黄纸,系一条棕黄麻绳。
她捏起绳子的一端,麻绳松开了,里面倒出来几张纸,她夹起其中一张,放到孟泽的桌上。
那是细细的长方形纸,纸色和袋子一样,铜黄,其上用红墨画了乱糟糟的符号,像是驱邪之用。
但,在教室里驱什么邪。
孟泽冷然:“拿走。”
“这是‘及格符’。”她解释,“保你及格。”
“你自己留着吧。”谁稀罕这邪门歪道?
“我有。”她手里还有好几张,“一个科目各一张。”
孟泽:“……”
冯天朗凑近来看:“这画的什么?”
李明澜:“及格。”
冯天朗惊讶:“寺庙还有求学的生意?”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几千年来,佛祖都习惯了吧。”她说得和真的一样。
第一科目是语文,李明澜勉强答题到考试结束。
到了数学科目,她勾选了选择题,之后就写写停停,时不时发个呆。
数学考试到一半,孟泽的余光扫到了桌角的“及格符”。
“及格”字样张牙舞爪,根本就是和鬼沾亲,而非佛祖。
李明澜低着头,手肘和手腕绕着圈圈,其实没有写字,她一下一下按着自动铅笔,声响很细,不仔细听,是注意不到的。
可是和时钟一样的“滴”、“滴”、“滴”,全被孟泽捕捉入耳,打断了他的解题思路。
面前的背影,蓝白校服上飞出一个大红的衣领,颜色过分鲜亮。
他再看她头上扎着的红彤彤发绳,知道她在搞封建迷信。
无聊时,他轻轻掀了掀她的长马尾。
几缕发丝跟蛇一样,穿梭而过,他的指间兴起微微的痒。
他把那张“及格符”夹在李明澜的衣领之下。
她能不能及格,全凭天意了。
*
高三学生习惯了无休止的做题,一场接一场的考试。
七班上个学期末的班风整顿,不是没有成效的,起码在这次模拟考期间,教室很安静,响的只有纸笔的动静。
李明澜遇到了难题,她转头看见玻璃头下的一片树影,高大的树干托着粉绿的芽孢,树边浮起一个银盘般的日光圈。
惬意极了。
紧迫的是在教室里答题的人。
终于考完了最后的科目。
“解放了。”李明澜一手捂住后颈,抬高了头,“考得怎么样?”她没有说名字,问的是周围几个人。
周璞玉唉声叹气:“好难。”
冯天朗连连摇头:“如果这次是高考,我肯定没希望。”
李明澜把目光投向孟泽。
他好半晌不说话。
她猛盯着。
孟泽只得说一句:“还行。”
“保大家都及格。”李明澜将各科的及格符撒到后面的桌子。
冯天朗收起一张符纸,双手合十:“佛祖保佑。”
孟泽看着飞下来的一片一片鬼画符。
除了他,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
短暂的解放正如暴风雨前的黎明。
晴了没几天的天气又阴沉沉的,天天都有绵绵细雨。
七班的气氛从前排到后排,从严阵以待到自暴自弃,宛如一道陡然上升的折线。
过了三天,老师们批改完了试卷。
因为李明澜和各科课代表都有交情,课代表们在发放她的试卷时格外表达了情绪,尤其是兼任数学课代表的副班长,满脸同情。
孟泽不知道李明澜的数学到底考了多少分,当试卷发到她的桌上,他站了起来。
她却张开手掌,一下盖住了分数栏:“数学呀,真的太令人绝望了。”
孟泽看见一道一道批改的红叉,数不尽数。
副班长将数学试卷发给冯天朗,就算结束了,副班长解释说:“孟泽,你的试卷还在郭老师那里。”
孟泽点点头。
李明澜很好奇:“你不会又交白卷吧?”
“吃一堑长一智。”
“莫非你考得比我的分数还低?”
孟泽看一眼她的试卷:“也许吧。”
她鼓起腮,鼓了两下:“我特地在考试的时候穿了一身的红,没想到讨不到好运气,及格符都是骗人的。”
孟泽:“……”她才知道?
好笑的是,他自己也对那个鬼画符有过不切实际的迷信。
*
“孟泽。”李明澜有点记仇,每回孟泽惹恼她,她都不理他,但他又有善意流露,让她觉得一笑泯恩仇了,“谢谢你。”
孟泽面色冷峻,仿佛刚才冲到她面前拦球的另有其人。
“孟泽,刚才真是千钧一发。”冯天朗捏了一把冷汗,当足球被踢过来时,众人都屏住呼吸,只有孟泽跟箭一样冲出去,“你反应好快。”
李明澜点头:“那叫迅雷不及掩耳。”
孟泽只觉得面前这两人一个叫“叽叽”,一个叫“喳喳”。
事件的始作俑者田滨跑过来捡球,面露尴尬:“李明澜,你没事吧?”
李明澜歪了歪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田滨猜不透这笑里的含义,他立即弓起腰,连声道歉:“对不起,射门射偏了。”这个时候他冒出冷汗,他就算再鄙夷李明澜,也不该招惹她,她的靠山可是孙境,如果这件事被孙境知道……田滨觉得自己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李明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跟孙境认识这么久,李明澜模仿很有一套,她学着孙境的样子,不吭声,直盯着田滨。
田滨不敢起身。
李明澜欣赏够了田滨的怂态,摆摆手,像是赶苍蝇:“下不为例。”
说起来,自从孙境拿了英语周报,他就不让她出任务了,不知他是不是在便利店碰了一鼻子灰,心也跟着灰了。
李明澜冲孟泽笑:“孟泽,孟泽。”
孟泽耳边的魔咒又回来了。
下课回到教室,他当着李明澜的面,用耳机塞住耳朵。
他的冷漠镇不住她,她朝他探身。
他只见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哪怕耳边响着的是摇滚乐,但他清晰地听见她说:“徒劳无功。”
可不就是徒劳无功吗?这耳机里的声音光是大,却盖不住她清脆的嗓子。
孟泽翻了翻自己的手掌,非得去管李明澜的闲事,这不,她又缠上来了。
李明澜也没有闹,想想,孟泽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幕,好像挥之不去了。
孟泽额头高阔,眉清目秀,鼻梁高挺,下颌分明,他就是一个高素质的艺术模特。
她忍不住想要描画他的线条,拿起笔,撕开一张作业纸,在上面寥寥画几笔。
这幅画是画了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但算不上画人,她连脸都没有勾勒。
然而,周璞玉凑过来:“咦,是孟泽吗?”
李明澜也“咦”一声:“你怎么看出来这是孟泽的?”这拼凑的五官诋毁了孟泽的帅。
周璞玉仔细观察:“丑是丑了点,但我觉得这眼睛这鼻子凑在一起就是他。”她还把纸竖起来,左右转动。
孟泽摘下了徒劳无功的耳机,看见那张画。
孟泽住在外公家里的时候,将那些绘画书籍都翻了个遍,该有的理论知识他非常精通。
李明澜应该是随意画的,线条有点歪。
周璞玉说的也对,孟泽自己都觉得那是他,哪怕鼻子扭了扭,可五官比例和神态栩栩如生。
外公有一段时间也喜欢这简陋的画风。
这个时候,冯天朗一屁股坐下来:“一模考要来了,压力好大,我离我的理想学校还差好远。”
周璞玉放下了画:“你的理想学校是哪里?”
“就是一本院校。”冯天朗怪不好意思的,“你呢?”
周璞玉的成绩和冯天朗的不相上下,这话问了也是白问。
李明澜竖起大拇指:“你们的梦想都很远大。”
周璞玉问:“你不是去了美术统考吗?美术生的计分方式和我们的不一样,说不定你比我们高分。”
“实不相瞒。”李明澜的眉眼耷拉下来,“我只过了统考的及格线。”
这会儿是下课时间,不是每个同学都乖乖坐在座位上,有几个特别爱溜达的,从前排走到后排,又从后排走到前排,其中就有田滨。
在体育课上,他还对着李明澜点头哈腰,但这时听到她的话,他克制不住笑出了声,尖利的,其中的刻薄暴露无遗。
李明澜不理田滨,她敲了敲后面的桌子:“孟泽,你为什么不去报考美术?”
孟泽突然想起外公的那一句:“小姑娘的笔触有点东西。”
外公认可的天赋,对孟泽来说是真理。
孟泽对美术生比较宽容,只是李明澜常常令他不愉,他缓下语气:“统考之后还有校考,现在说放弃早了点,你慢慢练。”不过,不知道她有没有报名校考。
李明澜望过来,这一眼明亮清澈,她扑哧一笑:“孟泽,谢谢你。”
她早知,他就是面冷心热。
她折起作业纸的画,得再练练,终有一天要精雕细刻一个完美的孟泽。
*
教室里免不了一阵喧闹。
郑克超的座位围了几个人,其中田滨的声音最大:“郑克超,你可真行啊。”
郑克超的嘴角藏不住笑意,眼角余光向后扫。
李明澜和孟泽的脸上都没有愉悦的表情,这是当然的,李明澜的成绩向来垫底。
郑克超从前门出去教室,停了一会儿,又从后门进来。
李明澜仿佛没见到他这个人,歪着脑袋看孟泽。
“李明澜。”郑克超笑容满面,“你这次考得怎么样?进步大不大?”
“不知道。”她很敷衍。
郑克超在心里狠狠地“哼”几下,朝孟泽望一下。
孟泽和郑克超没有说过话,但孟泽察觉到郑克超的敌意。
郑克超站了足足一分钟,李明澜不问他这次的成绩,他要是自己坦白,炫耀的目的太明显。
算了,她迟早会知道,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而孟泽嘛,郑克超被“白卷”刻入了刻板印象,打心眼里瞧不上孟泽。
发放试卷后的第一堂是数学课。
郑克超进步大,被表扬在情理之中。
郭老师笑起来,眼角堆了几道皱纹:“离高考还有三个多月,学习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只要同学们不轻言放弃,你们一定能在高考中发挥你们最大的潜力,比如这一次考试中,郑克超同学就有惊人的发挥。”
以前,郑克超排名居中,这次的成绩有“直飞冲天”的意思了。
因为在上课,郑克超不能及时回头观察李明澜,但他能想象她惊讶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
郭老师的讲台上还有一张数学试卷。
上一次,他在课堂上点名批评了孟泽,奖罚分明,今天郭老师觉得自己一定要重重表扬。
“另外,我们的孟泽同学……”郭老师不小心吸进了讲台飘起的粉笔层尘,咳嗽两下。
在这一个时间,郑克超皱起眉头。
郭老师又说:“我们的孟泽同学,解题步骤清晰流畅,他是全班的第一名。”
全班哗然。
“希望同学们以这两位同学做榜样,在最后的冲刺阶段,坚定信念,不懈怠,不放弃。”郭老师收敛了笑容,“接下来,我给同学们分析一下,这次考试的难点主要在哪里。”
李明澜怔了怔。
如果孟泽是第一名,早读课抄作业的人是谁?随堂上交白卷的人又是谁?
李明澜的脑袋瓜子这时转得飞快地,立即明白。
她不顾现在是上课时间,回头。
孟泽最常见的就是李明澜的笑眼,哪怕在她不理他的时候,她都弯着眼睛。
这样的埋怨还是头一回,她用口型说了三个字:「大骗子。」她的眼睛被火烧得晶晶亮。
“李明澜。”郭老师见她半天不回头,忍不住喊。
李明澜扭过头,长长的辫子跟鞭子一样,把孟泽搁在书角上的数学试卷抽了一记。
孟泽将试卷放回原位。
也许是因为他和李明澜这几天都被圈在这一个小小的角落,两人进入和平阶段,他有预料,成绩公布时,李明澜会是什么样子。
他猜得都不大对。
她把笑敛得飞快。
一下课,回头的人不是李明澜了,而是周璞玉。
周璞玉上上下下打量孟泽。
冯天朗也转头,从郭老师宣布孟泽是数学成绩的第一名之后,冯天朗看孟泽的眼神就跟见鬼似的。
李明澜趴在桌子上。
正好孟泽起来了。
她侧头,朝上瞥。
对上他的视线,她立即移开。
孟泽出去了,他和李明澜的关系,和平很短暂,恶劣就恶劣吧。
周璞玉和冯天朗从对方的眼里见到了震惊。
周璞玉:“他那么厉害,为什么要抄作业?”
“这叫深藏不露。”冯天朗煞有其事,“武侠小说里的扫地僧都是最强的。”
七班和爆炸了一样。
唯有李明澜,格外安静,懒洋洋的。
*
近来是雨季,哪怕阳光冒了个头,还是快速落下。
到了下午,天色昏暗,乌云一个接一个,滚滚而来,把天涂得像入了夜。
“要下暴雨了。”冯天朗喊。
李明澜见到摇曳的树叶,连忙关了窗:“不如今天我也留下来晚自习吧。”顺便躲一下哥哥。
既然她要留,孟泽就要走,哪怕暴雨将至。
教室里亮着白炽灯,他出去,跟步入黑暗一样。
他赶在暴雨来到之前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启动不久,天空倒下倾盆大雨。
雨势猛烈,哗啦啦砸在车顶上,到处白茫茫一片。
车子一直到楼下,孟泽三两步进去了大堂。
电梯镜面照出他半湿的头发,他斜了斜肩带,想着一回到家,就舒适了。
然而他一开门,见到一双运动鞋,和红色高跟鞋摆在一起,整整齐齐。
“孟泽。”孟母匆匆出来。
原来他的母亲早回来了。
“你放学了,外面这么大雨,有没有淋着呀?”孟母说着,递过来一条白毛巾。
孟泽见到了坐在沙发的男人。
不认识,以前从未见过。
“没有,我坐出租车回来的。”孟泽听自己的声音还算自然。
不自然的,反而是他的母亲,有点絮叨:“这是黄叔叔,我公司的同事,我把公司文件落在他那里了,他特地送过来,谁知道正好下大雨,我请他上来坐一坐,哎呀,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
心虚的人语速比较快,废话也比较多,孟泽把脸藏在毛巾下,扯了扯唇角。
姓黄的站起来:“这就是孟泽啊,长得真高,你妈在公司和同事们提起你,说你门门功课第一,以前我觉得她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没想到今天一见,气质是和普通学生不一样。”姓黄的也说了一堆废话。
孟泽拿下毛巾,一动不动的。
“刚刚给你爸打电话,没有人接,不知道他今天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孟母打开冰箱门,上上下下看几秒,“老黄,不如你留在这里吃晚饭吧,我点几样菜,让餐厅送过来。”
姓黄的:“太麻烦了,这雨下不久的,一会儿等雨小了我就走。”
雷电交加,光照在姓黄的脸,扑成一片银白,连带的,孟母盘起的头发也在发亮。
一声一声雷,一道一道电,把这对男女关于晚餐的讨论打得轰隆隆的。
孟泽丢下毛巾向外走。
孟母喊:“孟泽,你要去哪里?外面风大雨大。”
孟泽冷静:“东西落在学校了。”
孟母着急:“你带把伞啊。”
她来不及把伞递过去,孟泽已经关门了。
外面风大雨大,把他狠狠摔门的声音全都盖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这番举动真好笑,明明他的母亲才是欲盖弥彰的那一个,他却还要替她隐瞒。
一切是为了在高考前维持家庭的安定。
“孟泽,我知道学习很重要,但是也不能淋个落汤鸡啊。”孟母开门,把长柄伞挽在孟泽的手腕,“要不等一会再去吧。”
孟泽按住伞柄:“我打车。”
他再进电梯,又见到镜面的自己,头发比刚才上来时要干一些,但现在才称得上狼狈。
他到楼下打伞,有几滴水珠弹到他的脸。
雨的味道很辣。
他横穿过马路,到了对面的咖啡厅,照例的,点上一杯咖啡,坐在模糊的玻璃前。
他收回刚才的成见。
雨水的味道不是辣,而是苦。
他以为是上次的咖啡师少放了奶油,味道才苦,他哪知道,这家咖啡厅的咖啡又苦又涩。
家里还有一个“黄叔叔”,孟泽不想回家,于是在这个天黑得像夜的傍晚回到学校。
出租车停在校门口,雨势泼辣,路光昏暗,食堂的光倒像是灯塔了。
李明澜说过,那一个雪媚娘是在学校里买的。
孟泽去到食堂一楼的甜点区,却没见到。
卖甜品的大妈探过头来:“啊?”
孟泽缓慢重复一遍:“雪媚娘。”
大妈摇头:“没听过,我在食堂干了这么些年,都没听过这里有这个。”
那……李明澜是在哪里买的?
*
李明澜托起腮,望了望窗外。
雨水撞在窗户,夜景发散成虚幻一片。
她百无聊赖,索性拿起铅笔在纸上盘蚊香。
周璞玉低头写着作业,眼角余光扫到李明澜的手腕在不停转圈,她问:“你在干嘛?”
“练习控笔。”
“我以为你今天留下来是要做作业。”
“我也想啊,但我连题目都看不懂,我老爸老妈把优秀基因给了我哥,没有分给我一丁点。”李明澜突然见到孟泽在教室门外,她停笔,眨几下眼睛,“咦,他为什么回来了?”
她收回目光,端正姿态。
这个大骗子将她骗得可惨,她就说他是深潭,深藏不露,深不可测。
数学第一名的学生来抄她的作业,居心险恶。
枉她还觉得这是一个规矩人。
以往孟泽从教室后门进来,直接落座,无需经过李明澜的座位,但是今天,她一转头,发现他站在她的身侧。
她和窗户之间不是很宽敞。
他站在这里非常逼仄。
李明澜的身子向着周璞玉靠了靠,抬头:“干嘛呢?在这里碍着我欣赏夜景了。”
“李明澜。”孟泽被风雨袭了一身,满身寒意,唯独这口气是温热的。
她挑起眉,也许是错觉,这会儿的孟泽有点低声下气,说起来,他转学到这里一个月,什么时候有过“低”、“下”的时候。
他问:“吃饭了吗?”
真是见鬼了,这哪里会是孟泽的问话,她的头越仰越高。
他的眉目平日里较轻,但这时刻着深沉的冷。
她问:“怎么?要请我吃饭?”
“嗯。”孟泽点头。
不要说李明澜,连周璞玉都吃惊的看着他。
李明澜笑:“这不是我们班的数学第一名吗?什么时候学会说人话了?”
“你要是没吃饭的话,我今天晚上请你吃饭。”
有何居心?李明澜没有马上回答,她站起来。
她身材高挑,平日里站在女生中间太高,太突出。
孟泽更高。
她还是得仰头:“稀罕啊,我们的孟泽同学还会献殷勤呢。”
“我们的李明澜同学接受这份殷勤吗?”孟泽的语气再缓和也还是偏冷。
班上好些同学向这边望过来。
田滨撞了撞郑克超的手肘:“他妈的!这两人怎么回事?”
郑克超的面色和暴雨夜一般深沉,他咬了咬牙,没说话。
李明澜将手伸到孟泽的鼻尖。
孟泽只见她纤细的手指,指甲修得整洁,指骨一弯一合。
她打了一个响指:“我喜欢吃食堂的炸鸡翅,如果食堂今天晚上还有炸鸡翅,你就算幸运,我就勉为其难,吃你请的这一顿饭吧。”
孟泽点点头:“我去食堂问一问。”
他要如何问,只能去一趟了。
他出去了。
李明澜拍一拍额头:“周璞玉,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周璞玉难以置信:“我也怀疑是我做梦,孟泽是不是中邪了?你的及格符到现在才发挥威力。”
李明澜跟着出去教室。
风雨太大,走廊的地面都被溅湿了,雨水拍在栏杆上溅起雨珠,打到她的脸。
她不得不撑起伞,从栏杆边向下望。
一个黑影下了楼,向着食堂方向去。
她回来,和周璞玉说:“孟泽真的中邪了!”
*
当孟泽再回来,刚把伞放到水桶里,就见李明澜探出了头。
“没想到呀,孟泽的请客还很真心诚意。”她左看看,右看看,“有没有被淋着呀?”
当然有,他从大雨中而来,虽然有伞,但伞挡不住风将雨扑到他的身上,他半湿的头发贴着鬓角,沉沉地站在走廊阴影里:“食堂还剩下一个炸鸡翅,我让食堂的师傅给我留着。”
李明澜笑了,眼睛滴溜溜一转,她顺着杆子向上爬:“那你可有面子,我好几天没有吃到炸鸡翅了。”其实她早已吃过晚饭,但是孟泽请客,这么大的稀罕事,不吃白不吃,“你等一等我啊。”
她回座位,三两下就收拾了书包。
周璞玉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孟泽真的要请你吃饭是啊?”
“幸好是去食堂。”李明澜拉上书包的拉链,“不然我怀疑他想毒死我。”
“那你还去?”
“我肚子饿了。”李明澜背起书包,又回头,“周璞玉,如果明天我没有来上课,你一定要给我报警,凶手是孟泽。”
周璞玉:“……”
暴雨拦下了不少人,有些从来不上晚自习的同学,也因为这一场雨,逗留在教室。
比如六班的柳灵韵,她坐不住,出来走廊对着雨夜咒骂。
孟泽和李明澜经过时,正是柳灵韵最烦躁的时刻。
外面狂风暴雨,柳灵韵不知道这一男一女要去哪里,喊:“喂!”
也许因为雨声大,听不见,也许李明澜听见了,不搭理,总而言之,孟泽和李明澜看都不看柳灵韵一眼,下楼去了。
柳灵韵气得又是一顿咒骂。
*
两人一路趟着水到食堂。
路灯昏暗,李明澜看不清脚下,不小心的时候一脚踩到水坑,她说:“孟泽,你还害我的鞋子脏了。”
“赔你一双。”他倒是爽快。
她有一个新发现:“孟泽,你的书包呢?你不会回了家又再折回来请我吃饭吧?”
还真就是。
孟泽只是将这一顿请饭当作还人情,到了食堂,他收起伞,推门让她先进。
她在他面前停下来,侧头:“你真的要请我吃饭?”
“你到底想不想吃?”
门前的光投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是雨夜的星辰:“想啊,吃啊。”
早已过了用餐时间,掌勺的大叔大妈收拾着餐具。
孟泽点了最后一份炸鸡翅,端着餐盘过来。
食堂左右两边的灯管都关上了,李明澜大喇喇地坐在正中的凳子上。
空旷的就餐区只有她一个人,她明眸皓齿,把简陋饭堂衬成了舞台,她是焦点。
孟泽放下餐盘,里面只有一个裹着金黄面皮的鸡翅。
她问:“只有一个?”
他说:“只有一个。”
“可惜呀,这是我们岩巍中学的招牌,这炸鸡翅外皮酥脆,内里鲜香浓郁,鸡肉肥美丰/满。”李明澜一边说,一边观察孟泽。
“我已经吃过了。”咖啡算是解决了他的晚餐。
“那我不客气了。”李明澜戴上手套,抓起鸡翅,一大口咬下,没有半点的矜持,她舔舔舌头,“食堂的炸鸡翅就是香。”
孟泽:“……”上次的苦味在嘴里蔓延了几天,孟泽无动于衷,今天只是短短的一个小时,他就盼着能来点甜头,“李明澜,雪媚娘在哪里买?”
李明澜叼着炸鸡翅,一秒钟就琢磨过来,原来孟泽的弱点是雪媚娘?“你这是有求于我啊?”
但他冷着眼睛,态度不诚恳。
她用纸巾擦了擦?*? ,蹭到油渍的嘴角:“孟泽,你的心里是不是特别苦?”
净说废话:“雪媚娘在哪里买?”但是他看着她晶亮亮的眼睛,知道她不会直接回答。
果然,她跟他讨价还价:“你给我辅导,我就告诉你。”她倾身过来,唇上被油渍衬的发亮,弯起的弧度有点狡黠。
他向后退了退,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你要辅导什么?我先说明我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李明澜本来要说数学,但这也近似于逆天改命:“我想一想啊。”她一边吃一边想,“孟泽,你给我辅导一下美术吧,就像去年的素描画,我很快就要去参加美院的校考初试了。”
没想到是这个,孟泽说:“我只能说给你几个美术技巧的建议。”
李明澜叼着鸡翅:“一言为定。”
“君无戏言。”
李明澜瞥着他:“胡说八道,我可没忘了,你个大骗子。”
孟泽:“那是意外,这次可以给你立字据。”
她叼着鸡翅,摸了摸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她冲着孟泽抬起下巴:“明天就开始辅导。”
他又点头。
她将那个小盒子放到他的面前:“没想到吧,我还真就有一个雪媚娘,你请我,我请你,礼尚往来。”
孟泽今天晚上是仓促了才回来学校,如果在有空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去酒楼点上一壶茶,再点一份雪媚娘,他以前喜欢咖啡,可是近来味觉不听话,他渐渐偏好这种甜滋滋的味儿。
奶油化在他的嘴里。
眉开眼笑的却是她:“我的雪媚娘是不是特别甜?”
孟泽浅浅表达一下礼貌:“谢了。”
她上下打量他:“你今天不对,是不是有心事?”
粗心大意的她也有这么敏锐的时候,孟泽说:“啃你的鸡骨头吧。”
等她啃完了鸡骨头,就是两人分道扬镳的时刻。
但无可避免的,两人要回家,还是要一起走到校门口。
孟泽腿长,一大步迈出去,不久就可以甩掉李明澜。
但是到了校道的岔路口,她喊:“孟泽,你跟我来。”
天气这般恶劣,他问:“去哪里?”
隔着雨雾,她笑着说:“雪媚娘。”
他明白了,跟着她走。
雨势渐收,除了偶尔从树上掉下来的水珠,其余的都是绵绵细雨。
吃饱了的李明澜声音更加响亮:“孟泽,你喜欢吃甜品啊?”
“嗯。”他很敷衍。
一路过去,没什么学生,路灯照着绿叶,绿叶罩着树下经过的两人。
越往前走,是向着实验楼的方向了。
顿时,孟泽猜到那个雪媚娘是在哪里买的了,学校不止有食堂,还有一间便利店。
远远的,便利店的门沉在黑夜,似乎关门了,只剩下招牌上的浅白。
孟泽现在已经把味觉调整过来了,也不是非去不可:“回去吧,店里都关门了。”
“没那么早关门啊。”李明澜不死心。
这时,便利店的玻璃里有灯亮了一下。
“还有人。”她向前走。
灯光像是短路了,一闪一闪。
孟泽不放心,跟了过去。
到了玻璃前,李明澜探着头,见到什么,她愣住,踮着的脚都忘了放下。
孟泽见状,顾不得踩到的一大滩雨水:“李——”
李明澜的左手迅速伸过来,捂住他的嘴。
孟泽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浑身都冷,她的手这么盖过来,于他而言,是发烫的温度。
下一秒,李明澜明白自己的反应太突兀,她收回手,用食指抵住唇,悄悄地说:“嘘,别说话。”
雨水盖住一切,除了他,没人听见她的话。
孟泽从窗外向里望,只见里面有两道模糊不清的人影,看不清脸,但姿势暧昧,是在……亲吻?
倏地,便利店的灯又暗了。
李明澜和孟泽互望一眼。
暗夜,细雨,也不知道自己落在对方眼中是什么样子。
孟泽转身,用指骨擦擦唇。
风一吹,他的唇上还是冷的,什么温度都没留下。
第015章 第 15 章
“七班孟泽”的大名传遍了高三年级, 有人直言孟泽是一模考的第一名。
王辉高高昂着头,逢人就说:“孟泽,我的老同学了, 他不得第一,谁得第一。”
他的声音也是大了些,一转头就见李宜嘉站在旁边的食摊。
恐怕她已经听到他的话了。
王辉立即敛起得意之色:“胜败乃兵家常事, 李宜嘉同学,模拟考的成绩不代表你全部的实力。”
李宜嘉莞尔,露出一个小巧的酒窝:“我现在信了你的话,孟泽不是泛泛之辈, 在岩巍中学能遇到这样的对手, 我很荣幸。”
面对竞争,不卑不亢, 王辉称赞说:“李宜嘉同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宛如马屁成了精。
“上次我说要和孟泽讨论誓师大会的演讲稿,他说了一半, 没下文, 原来他卯足了劲备战模拟考。”
“你要上台演讲?加油!”王辉有点纳闷,演讲还要对稿子?孟泽在初中时有过几次即兴演讲, 没必要这么严肃吧?
但……李宜嘉说什么就是什么。
“既然孟泽是你的同学,你见到他,就和他提一下这事。”李宜嘉抬一抬眼镜,“最好定个时间,我和他交流交流。”
王辉满口答应:“没问题。”
李宜嘉遇到一个女同学, 两人聊起女同学的新发饰。
王辉插不进嘴, 他的步子又快, 渐渐的,他自己走了。
很巧的是, 他在教学楼下遇到了孟泽。
“早。”孟泽对着老同学也没什么表情。
“早啊。”王辉回头,不见李宜嘉,“刚刚有人托我给你传个话。”
“嗯?”出了七班,孟泽几乎不和除王辉之外的人聊天,这传话的人,数来数去没几个。
“李宜嘉要和你交流演讲稿,你有空吗?”
“我还没写。”
“我就知道。”王辉劝着,“我跟你说,李宜嘉很认真的,她每回上台演讲之前都要来来回回校对好几遍稿子。”
“我是我,她是她,她关我什么事?”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辉坚持为李宜嘉说好话,“你夺走了她的第一名,可是李宜嘉有竞争精神,非但不生气,反而斗志昂扬,这一次她输了第一名,有同学对她指指点点,可人家呢,坦坦荡荡,这就叫胸怀。”
“我都不知道她多少分,这就夺走她的第一名了?”
“别装傻了,这次的年级第一肯定是你。”王辉掐了掐脖子,“我用项上人头做担保。”
“胜败乃兵家常事。”
王辉一拍手掌:“我就是这么和李宜嘉说的。”
*
李明澜今天来得可早。
周璞玉哪怕背着单词,也抵不过八卦之心:“你昨天晚上没事吧?”
“一切安好。”
见李明澜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周璞玉放下单词卡:“孟泽是怎么回事?”
“我猜啊。”李明澜真就猜一猜,“他转学到岩巍中学以后,不习惯,性格内向,把事憋在心里,憋坏了,来找我开导吧。”
周璞玉半信半疑:“成绩这么拔尖的人还能把自己憋坏了?”
“智商高又不一定情商高,古时不是有书呆子的说法嘛。”
很有道理,周璞玉继续背单词了。
李明澜坐不住,频频向后望,直到孟泽出现。
别人穿校服,他也穿校服,但他是一支独秀。
孟泽还没坐下,就见她眨巴眨巴眼睛,摇着脑袋,加上她脸颊未褪的婴儿肥,像极了一只小松鼠。
她直冲他笑:“孟泽同学,早上好啊。”
孟泽点头,就算是问好。
“你记得我们昨晚的约定吧?”
“不忘。”
她嘻嘻一笑:“我是先抄作业,还是向你拜师学艺?”
“你不是要按时交作业吗?”
“我直接抄你的就行了啊。”
他拒绝:“这不在我们约定的范围。”
“你好无情,好残忍啊。”
但是没关系,李明澜去前排走一圈,再回来,拿到了一堆试卷,她从来不愁没有作业可抄。
她今天抄得有点草率,早早交上去,迫不及待要展开艺术课程:“孟泽,你给我画一些基础的就行。”万一画得太逼真,把她这一个美术生都比下去,她觉得惭愧。
她盼着他寥寥几笔就能画出精髓。
孟泽也说:“画画很简单。”
她点点头:“孟泽,什么对你来说是难题呢?”
也许没有,他简直是一个完人。
光是这么想,她的眼里生出璀璨的光,直对着他照。
孟泽低头避光,执起笔,三两下就画完,把纸递过去。
李明澜一愣。
这不就是火柴人吗?笔触还没有她的流畅,磕磕绊绊的线条是由两段接起的,完全是门外汉的涂鸦。
小松鼠鼓起腮:“孟泽,你耍我?”
孟泽:“我画完了。”
小松鼠不依不饶:“我要你画一张去年的素描画。”
教室里比较吵。
不过,有的话……孟泽还是不愿被别人听去。
冯天朗遭遇了一模考的重击,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埋头做试卷。
周璞玉翻着单词卡,抄抄写写。
角落里空闲下来的人只有孟泽和李明澜,他转了转笔,向着她勾了勾。
她倾身过来。
他要和她咬耳朵,忽然发现两人靠得太近,于是他又不动了。
没想到,先开口的人是李明澜,她压下声音:“去年,暑假之后,我又遇到老人家,依照我们的约定,我给他付了一千块。”
孟泽不知道此事,他说:“去年那一幅不是我画的。”
李明澜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乌黑、发亮,孟泽从中见到自己小小的影子:“是我外公画的。”
人无完人,绘画是孟泽的盲区。
外公想将他培养成继承人,当孟泽熟读了美术理论之后,发现脑子懂了,手却不会。
李明澜凑近了:“老人家不是说你关照着生意吗?”
少女肌肤似玉,白得透明。
孟泽不得不挪动椅子,让自己离她远些:“我关照着,动笔的人又不是我。”
“我被骗了,你个大骗子。”李明澜这一回不生气,她交握双手,做出祷告的手势,“孟泽,你给我辅导数学吧。”
这一刻,她如同是一只从树上摔下的小松鼠,可怜巴巴。
孟泽将数学课本放到她面前:“数学,绝望。”
“孟泽……孟泽……”她扁扁嘴。
“我可以给你教几个美术考试的速成方法。”
刚刚扁下去的嘴再度上扬:“成交!”
*
课间时间,孟泽到教室外赏景。
他将外公教的技巧告诉李明澜,不知道她领悟了多少,这会儿,她蹦到他的边上。
孟泽很高,弯着背才能把手肘搁到栏杆,他背上微驼。
她反而觉得他有股难得的放松:“孟泽,听说学校要更新光荣榜了。”
“嗯。”
她就是要戳穿他的冷淡,旧话重提:“你个大骗子,还没有把我的及格符还回来。”
“扔了。”孟泽将鬼画符夹在她的衣领,她不知情,之后那张符文也不知去向了。
“你用小人之计骗走了我的及格符。”
孟泽一声不吭,回去教室。
他打开笔记本的空白页,写两个大字:「及格。」
这是李明澜第一次欣赏他的笔迹——
刚劲,不羁,已经透出成年男性的威武。
孟泽撕下纸,递给她:“扯平了。”
“你心不诚,这个不灵。”
“比你的灵。”
想想,这是学霸的及格符,也许比佛祖的有用,李明澜收下了纸:“孟泽,要不你给我辅导数学吧。”
“你不要得寸进尺。”
“孟泽,孟泽。”
孟泽又戴上了耳机。
窗外传来鸟雀的啼声,李明澜望见被雨水洗礼的蓝天,清澈明净。
孟泽与她,天和地的差距啊。
然而,她弯起拇指和食指,把天地缩在她的两指之间。
也还行吧,不是坐得挺近的嘛。
*
还不到周末,李旭彬又回了李家,他去敲妹妹的房门。
李明澜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开门:“哥。”
“算算时间,应该要模拟考了吧?”
李明澜如实向哥哥汇报各科的成绩。
汇报完毕,空气像死了一样安静。
李明澜眼观鼻,鼻观心,准备承受哥哥的雷霆之怒。
“关于你的成绩。”李旭彬还算平静,“你的老师有没有说法?”
“老师尽力了。”岩巍中学不是一流高中,在岩巍垫底的,到了高考考场也是垫底的,这怪不到老师的头上。
“你不要把成绩告诉爷爷奶奶了。”幸好李旭彬素来镇定,否则他会在此刻对妹妹发出狮吼般的咆哮。
“我当然不会去刺激两位老人家。”
“明澜。”李旭彬不信命,但也只能认命,“凭你的性子,可能适合去服务行业,就算遇上再刁难的顾客,你也能笑得出来。”
“哥。”李明澜靠着门,突然说,“我要认真学美术。”
李旭彬当她是胡扯:“我不是爷爷,没那么容易被你糊弄。”
“这一次我是说真的。”
“是不是你们班上有同学拿你的成绩做文章?”妹妹虽然气人,但终归是妹妹,李旭彬尤其护短。
“我要为自己的高考谋出路。”她敛起笑,“我要奋发图强。”
李旭彬一时接不上话,只是盯着她。
李明澜惊叫:“哥,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你不是李明澜,你是谁?”
“难道你瞧不起李明澜吗?”
“不会发烧了吧?”
李明澜拍了拍哥哥的肩膀:“不和你开玩笑,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有些想法,当时还犹豫,但是一模考的成绩一公布,我别无选择了。”
“你要奋发图强,哥哥很高兴。”李旭彬揉了揉妹妹的头,“如果你被人欺负,一定要告诉我。”
她任由哥哥把她的头发越揉越乱:“你放心吧。”
“这一回你说话要算话,不要为了逃避训话,假装认真。”
李明澜点头:“哥,美术学院的校考考场特别远,你开车送我去好不好?”
“好,谁让我是你哥呢。”
*
高三年级的光荣榜更新了一个新的简介,榜首的“扫地僧”一鸣惊人。
高三七班里出了第一名,简直是天大的奇迹。
教室外,常常有人对孟泽窃窃私语。
教室里,三双晶亮亮的眼睛望着他。
“哇,孟泽,你是年级第一名呀。”李明澜仿佛自己得了第一名似的,笑容盛放。
冯天朗竖起一个大拇指,激动又澎湃:“孟泽,我们七班从来没有过这么厉害的人物。”
“哦。”其他的,孟泽也不想说。
冯天朗双手抱拳,毕恭毕敬:“孟少侠,请受我一拜。”
孟泽只当同桌的武侠梦发作了。
没想到,李明澜和周璞玉也作出相同的手势,异口同声:“孟少侠,请受我一拜。”
孟泽:“……”一群神经病。
第016章 第 16 章
郑克超只享受了短暂的奉承, 就被孟泽抢了风头。
当班主任说起七班同学勇夺年级第一名时,郑克超“呸”了一声,很轻, 很轻。
只有田滨听见,田滨低声说:“孟泽之前还交白卷,他搞什么鬼?难道是故意的?”
“可能有什么变/态的恶趣味吧。”郑克超耸耸肩, 假装云淡风轻。
孟泽行事算是低调,但是长相以及成绩是利器,他成了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且他冷傲的个性也被津津乐道。
因为他在随堂测验上交了白卷, 又多了一层和李明澜捆绑的关系。
郑克超走到哪里都能听见有人讨论七班的第一名。
贼烦。
中午, 郑克超在食堂见到李明澜和周璞玉,他向着田滨打眼色, 端着餐盘过去了,坐到李明澜旁边。
李明澜从眼角余光扫到这个人, 故意将头扭向另一边。
田滨咧着笑, 坐下来:“对了,孟泽扮猪吃老虎, 骗过了我们班的所有人,你们跟他坐得这么近,也上了他的套吧?”
周璞玉笑了笑:“扫地僧嘛,深藏不露。”
郑克超发现,李明澜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的脾气又要上来。
田滨在桌子下踢了郑克超一脚, 示意他忍耐, 田滨问:“李明澜,你觉得呢?”
李明澜从餐盘里抬起头, 脸上哪有怒容,反而发着光:“这不是多了一个现成的辅导老师吗?”
田滨笑:“李明澜,郭老师在课堂上表扬了两个同学,这另外一个嘛,也能当辅导老师的。”
郑克超为什么天天怄气?不就是没讨到李明澜的欢心嘛,田滨想着再给好友牵一牵线。
“我和孟泽的座位很近,方便。”李明澜吃完最后一口饭,“我吃完了,走了。”
周璞玉收拾餐盘和筷子:“你们慢慢吃。”
田滨拔高嗓子:“要我说呀,这清高的男同学就要配清高的女同学,比如五班的女学霸。”
不知道李明澜有没有听见,反正她没有回头。
田滨又在桌底下踢了郑克超一脚:“你啊你,自从上次生日会之后,你就在李明澜面前输了气势。”
郑克超阴沉的眼睛注视着李明澜的背影:“你跟她说孟泽干什么?”
“孟泽和她。”田滨伸出两个拇指,上下动了动,“有猫腻。”
“她和那个孟泽是一个调调的,不拿正眼看人。”郑克超一说起孟泽,就能听见自己牙齿“咯咯”响的声音,真正的咬牙切齿。
“李明澜和孙境……李明澜和孟泽……孙境和孟泽……”田滨冷笑,“我真期待这一出大戏。”
*
誓师大会的日子安排在下周。
第一次有七班的同学上台演讲,班主任很重视,下午上课前,她把孟泽叫去了办公室。
“老师你好。”李宜嘉遇见二人,礼貌问好。
孟泽和李宜嘉擦肩而过。
李宜嘉回头。
孟泽却没有。
班主任坐下来:“孟泽,你这次模拟考的成绩很突出,成绩代表过去的辉煌,接下来的日子,你要戒骄戒躁,以百分之百的状态冲刺到最后。”
孟泽:“是。”
“另外,等你写完了演讲稿,就给我过目一下,学校邀请了教育局领导,而且那天也有新闻台记者来做采访,场上千万不能出篓子。”孟泽曾交过白卷,班主任不大放心,觉得这个学生的骨子里有反叛。
孟泽:“是。”
班主任:“你先回去上课吧。”
李宜嘉刚刚没有走,就等在门外,见到孟泽,她笑:“上次我们商量过,在演讲上互相配合,不知你记得不记得?”
走廊上的田滨,目光在孟泽和李宜嘉的脸上打转。
没想到,李宜嘉也被孟泽这小白脸给蒙蔽了?假清高,田滨撇了一下嘴,他转眼又见——
李明澜和周璞玉从卫生间回来。
田滨大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以不高不低的音量说:“孟泽和李宜嘉有说有笑啊。”
只见孟泽朝李宜嘉点头,不说说。
李明澜把两只手插进外套口袋,进教室了。
直到孟泽坐下。
她喊:“孟泽,孟泽。”
他从口袋里拿出耳机,一左一右堵住耳朵。
美术,以美当先,孟泽就是美的。
长长的耳机线垂下,李明澜顺着望去,见到他流畅颈线止在平直锁骨。
老师进来那一刻,孟泽摘下耳机。
李明澜又说:“孟泽,孟泽。”
细细的,上挑的尾音到底还是钻进他的耳中。
像牵丝的春雨,不凶不烈,却渐渐浸润所有的空缺。
*
排名,有前就有后。
一模考之后,同学们讨论的都是名列前茅的那几个,在班上超出第十名就没什么浪花了。
岩巍的班级第十名,换在其他一流高中,已经是庸庸之辈。
孟泽和李宜嘉甩了第三名足足有一条街那么长,成了同学们口中遥不可及的存在。
李明澜半趴在桌子上,长吁短叹:“数学,太绝望了。”
也有一个人时时留意李明澜的分数。
胡翰然鬼鬼祟祟地过来,压着声音:“李明澜,你这次模拟考总分是多少?”
“干嘛?”她没什么劲头。
胡翰然:“比一比我们之间的名次,咱们以前都是旗鼓相当的嘛。”
李明澜:“前一名或者后一名,对我们来说都没差。”
孟泽从不去打听李明澜多少分,反正知道很差就是了。
他在卫生间洗手时,正好胡翰然进来。
李明澜要藏分数是藏不住的,肯定有人见过她的试卷。
遇上丁彰,胡翰然去打听:“你知不知道这次李明澜考了多少分?”
孟泽故意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哗哗”的水盖不住丁彰的回答:“其他科目不清楚,只知道数学。”
胡翰然:“她的数学多少分啊?”
学校的水声太小了,孟泽关上水龙头,直接向外走,然而更加清晰听见丁彰的话:“十二分。”
多少?孟泽险些被门口的台阶绊倒……
胡翰然:“什么?”
丁彰:“十二分!”
过了足足五秒,孟泽才走出去。
六班的马闵哲也在,他向外望:“那个是不是你们七班新来的第一名?”
“是啊。”胡翰然和马闵哲在高一高二时曾是同班,又是同桌,聊起来很熟络,“孟泽坐在李明澜的后面,我们当然以为是差生,没想到啊,是高手,难怪郑克超说他鼻孔朝天,人家是有那个底气。”
*
孟泽想起李明澜的数学试卷,在那些红叉里,他见不到一个勾。
她这分数也就不奇怪了。
奇怪的是,她得了这个分数,还能笑得出来?
孟泽再回教室,又听见她的笑。
胡翰然站在过道,脸上满是大惊小怪:“李明澜,我知道你的分数了,我是第四,你比我低,你第三吧。”
李明澜抬头,盯盯他。
胡翰然摸摸鼻子,说:“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
李明澜仍然不吱声。
胡翰然似乎才明白,自己抖落了李明澜迟迟隐瞒的东西,他低下/身:“李明澜,对不起嘛,我实在好奇。”他竖起手,“我发誓我一定给你保密。”
孟泽看着这个姓胡的,男卫生间里的吆喝,能保密到哪里去?把发誓当儿戏。
果不其然,李明澜扭头向窗外,不搭理胡翰然。
孟泽观察过七班,李明澜所说的,追求者从东校门排到西校门,其中就有班上的几人。
也许,还有这个胡翰然。
将要上课,胡翰然得不到李明澜的回答,悻悻然回座位去了。
李明澜半趴下。
长长的马尾辫铺上她的背。
孟泽见不着她的脸,但猜一猜,是不是她觉得在同学间丢了脸?笑容没了?
她很快抬起头,扭头向他,可怜的小松鼠又出现了,两腮被她鼓成一个大圆包子:“孟泽,我一定要练好美术。”听上去,她自己都放弃数学了。
他点头:“加油。”
她又笑了。
*
今天的孟泽到家时,孟母已经回来。
她开了盏落地灯,调暗亮度,把家衬得温馨平和。
听到开门声,她迎上前去:“孟泽,回来了。”
孟泽低头换鞋:“嗯。”
孟母倚在玄关木架:“模拟考出成绩了吗?你的各科怎么样?”
“还行。”孟泽淡然,一一报出各科成绩。
孟母越听越开怀:“太好了。”
孟泽点头,倒不是害怕和母亲比拼演技,而是觉得浪费时间。
孟母望向墙上的时钟:“对了,你爸说今天要早点回来,估计快到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
孟父开门,一愣:“哟,都回来啦?”他挽着厚厚的外套,身上穿一件暗纹格子毛衣,露出白衬衫的领子。
孟母第一时间接过他的外套:“我还以为你又有临时应酬。”
孟父解开领带:“你说对了,我遇到了老张,他儿子也是今年高考,成绩大不如前,说要和我取经,我本想答应他的,不过今天晚上已经跟你约了饭,改天了。”
孟母又接过丈夫的领带,挽在指间。
孟父转向孟泽:“我今天打电话问老师,才知道已经出一模考的成绩了。”
孟母笑:“老师有没有告诉你,儿子这次排名如何?”
孟父竖起食指:“第一名。”说完,他哈哈一笑。
孟母去挂衣服时,见到玄关柜上的明信片:“哦,我们家信箱今天收到了一封明信片,给孟泽的。”
孟父问:“谁寄的?”
孟母拿起明信片,递给孟泽:“看邮戳是从北方寄出的,也许是他以前的同学吧。”
写在明信片背面的字迹细致娟秀,邮票是一副雪景图,寓意北方。
孟泽:“是以前的同学寄来的。”
孟父皱了皱眉:“你有把家里的地址告诉同学吗?”
“老师提过要寄送奖项,我留了地址给老师。”孟泽翻转着手里的信,“也许是同学问老师要的地址。”
孟父的眉心更紧。
明信片没有装存信封,卡上的诗句一览无遗。
孟母:“和同学多交流不是坏事。”
当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孟父又说:“高考如战场,选择战友至关重要。”
孟母给孟父舀了一碗汤:“能给儿子寄信的同学也不会差,明信片上的祝福语很有学问啊。”
孟父:“这学问又不是高考的学问,暂且不论这寄信人是什么心思,就孟泽来说,现阶段不能有半点的分心,这明信片也别回信了。”
孟母:“不就一封信。”
“防范于未然。”孟父放下汤碗,“说真的,转学到岩巍中学,我也有担忧。”
孟泽发现,这时母亲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和上一次在酒楼时一样,她的嘴角向下撇,又迅速扬起。
“岩巍的风评真一般,今天我知道儿子的成绩没有下滑,才算放下心里的大石头,老张家的孩子就是被拖累了。”孟父想转头,扯到了筋,他“哎呀”一下,“今天开了八个小时的车,肩骨疼。”
“你太拼了。”孟母给孟父揉了揉。
“不就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想想有老婆,想想有儿子,奋斗啊!”孟父见儿子迟迟不答,说,“孟泽,无论是从前的学校,又或者是岩巍中学,总而言之,和那些志向不同、追求不同的同学,当断则断。”
明信片的寄信人是孟泽以前的一个女同学,信上没有出格的内容,只不过明信片上有一个粉红爱心,令孟父担忧。
孟泽看着被妻子和儿子蒙在鼓里的父亲,一个劲说为了家庭,再苦再累都值得。
他终于开口说:“爸,我有分寸。”
寄信人是以前班上名列前茅的女生,志向追求一致。反而是他今天刚知道的数学十二分的李明澜……
第017章 第 17 章
孟母给孟父捏了捏肩:“我们儿子又不是不懂事的, 你啊,管不住唠叨。”
孟父一笑:“是我啰嗦了,吃饭, 吃饭。”
吃完饭,孟泽将明信片递给父亲。
孟父一愣,随即明白, 这是儿子的一个保证,但他哪里能接?他干咳一声:“既然你已经收到了,就留着吧,等以后高考结束了, 再谈谈这诗词的学问。”
“你爸不是怀疑你, 而是被老张吓坏了,明信片这么漂亮, 你自己收着吧。”孟母这时候还不忘给丈夫打圆场。
如果不是孟泽亲眼目睹,他也会相信这是一个温馨的家。
“爸, 妈, 我去做作业了。”孟泽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那一个如舞台般的空间。
当他坐到书桌, 一抬眼,只见那本杂志比上面的高考真题册更醒目。
杂志上留有他的翻阅习惯,他只要一掀开,杂志自动定在白衬衫的那一页。
孟泽看模特看得久了,发现模特的线条更锐利, 偏硬朗。
某人的, 是灵动, 是轻盈。
门外响起了孟父的痛呼:“哎哟,明天我要上医院去按摩一下, 疼得难受。”
想起父亲的叮嘱,孟泽合上杂志。
*
王辉逢人就说孟泽是他的老同学,但是两人没有在岩巍中学共用午饭。
一个同学半信半疑:“孟泽不是独来独往的吗?人怪孤僻的咧。”
“他刚转学,跟大家都不熟。”可王辉心里也觉得,自己是要和孟泽建立校园友情了。
还不到中午的时间,王辉到七班门前张望,向着孟泽招手。
孟泽以为有什么大事,出来教室。
王辉说:“中午一起吃饭。”
“有事?”初中时,两人是同班同学,组成了饭搭子,到了岩巍,一个在五班,一个在七班,孟泽没有等来等去的习惯,索性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散步。
其实也没什么事,但王辉忽然想起来了,他和孟泽还没有接受动态指导:“上次说好到我家来的,但临时有变,之后我们俩也没有再聚聚。”
原来是为那件事,孟泽点头答应。
中午,下课铃声一响,王辉就要走,被同学拦住,聊了几句。
当他出去走廊,见到李宜嘉捧着几页纸,也等在七班外面。
王辉吹捧李宜嘉,其实也是了解过她的。
她在岩巍格格不入,本来么,以李宜嘉的成绩,不会到岩巍中学来,她中考时生了一场病,发着高烧上考场,属实是考砸了。
她对待同学的态度很友善,但王辉也知道,她很?*? 傲气,心里是瞧不上岩巍中学的。
跟她聊天,跟她说话,以及她主动跟人聊天,她主动跟人说话,完全两码事。
这会儿等在七班……
王辉有点惊讶:“李宜嘉。”
“王辉。”李宜嘉一笑,又露出酒窝,“你是过来找孟泽吗?”
“是啊,约了中午一起吃饭。”王辉停顿,迟疑,“你是来……”
李宜嘉:“还是那件事,演讲稿。”
王辉恍然大悟,也对,她当然是为正事而来:“我上次和他说了,他有拖延症,稿子写得特别慢。”
李宜嘉:“那把我的完稿给他,让他斟酌着写稿,不过,我这样占了便宜,把题目抢先说了。”
王辉笑了:“没事,他不介意的。”
两个五班的人,站在七班的门外交谈甚欢。
当孟泽出来的时候,王辉已经自作主张,说:“孟泽,要不三个人一起吃饭吧?正好,我听一听学霸的学习理念。”
看来这稿子非对不可了:“嗯。”孟泽也没意见,甚至有王辉同行才好。
虽然是三人行,但在同学们的眼中,只看得见孟泽和李宜嘉。
才过了一个中午,田滨又溜达到李明澜的书桌边:“大家都在传,孟泽和李宜嘉是天作之合。”
李明澜露出两排整齐的牙,从牙缝里发出“嘻”的一声,“田滨,你这么关注李宜嘉,是不是……”
田滨脸色微变,挑拨离间是一回事,自己卷进绯闻的漩涡又是另一回事,他抬了抬肩:“我就是听说而已。”
*
其实,刚才在人声鼎沸的食堂里,李明澜一眼就见到孟泽。
他的对面坐着李宜嘉,边上还有一个男生,应该是五班的人。
三人气氛融洽,孟泽时不时点头,时不时又说几句,好像他在五班同学的面前就不是一个哑巴了。
当李明澜打了饭菜,一回头,孟泽三人收拾餐盘,走了。
她不是没有听到有人讨论孟泽和李宜嘉。
毕竟,在岩巍中学吃饱撑着没事干的人还是有大把的。
*
李明澜才不听信谣言,她索性问当事人:“孟泽,你是不是和五班的同学要在誓师大会上演讲?”
孟泽不答,这件事与她无关。
李明澜最大的本事,是能对着孟泽自说自话:“你在以前的学校是不是也是年级第一名?”
孟泽沉默,这件事也与她无关。
冯天朗见气氛冷场,于是接上了话茬子:“肯定啊,没有长年累月的刻苦,哪能攀上高峰呢。”
但是,孟泽抄作业、交白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冯天朗只能将这些解释为一个学霸偶尔的任性。
冯天朗:“孟泽,你说对吧?”
孟泽点头。
李明澜的脸向着他凑近,鼓腮了:“孟泽,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成绩一般般的同学?”
她的成绩哪叫“一般般”,她离“一般般”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孟泽开口:“不是。”
给点阳光,她就灿烂:“我就知道,你仁者爱人。”
*
五班的李宜嘉,放学时又来到七班的门外。
天空放晴了,夕阳照到她姣好的脸。
孟泽出去,站到她的面前,恰恰被阳光稀释了清冷的气质。
二人立于光中,验证了流言蜚语。
又有男生在八卦这两人。
不是田滨了。
其中一人叫刁坤,天生的大嗓门,经过李明澜座位时,他大声嚷嚷:“学霸也玩高考前的刺激啊。”
另一个和他形影不离的,叫曹运盛:“期待下一次模拟考,不知道他俩是进步还是退步咯。”
李明澜将一只铅笔横在人中,撅着嘴,嗅着笔上的木香。
周璞玉这几天听闲话听得多,问:“孟泽和李宜嘉是不是有事?”
“不知道啊。”李明澜一开口,铅笔掉了下去。
她接过来,铅笔黑芯刺到她的掌心肉,很轻,她翻开手掌,却见上边留下的小小黑点。
周璞玉:“我现在觉得,孟泽不止是冰块,还是被封住的石头,又硬又冷。”
窗外,寒风吹过李宜嘉的长发,将一缕发丝吹到了孟泽的面前。
李明澜又撅嘴:“他是一个好人。”
不是她瞎说,有些蛛丝马迹是他自己暴露的,但更多时候,他的确又硬又冷。
他和李宜嘉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五班的两人和七班的同学有什么不一样?也许七班的同学比较幼稚,孟泽喜欢和成熟的人交流。
*
对孟泽和李宜嘉的绯闻,田滨恨不得热烈鼓掌:“李明澜被甩,那是迟早的事。”
“她没了孟泽,还有孙境。”郑克超输给孙境,还算隐忍,因为他不敢惹孙境。
但是对孟泽,郑克超可以说是痛恨。
“孙境能忍受李明澜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田滨左右张望,见四周同学各有各忙,才说,“而且不是有传,孙境和李明澜有一阵子没有聚一起了。”
郑克超:“哦?”
田滨:“放心吧,我们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这天,郑克超约上三五个同学去校门外吃饭,美其名曰是为了庆祝他在模拟考的进步。
来的同学不全在七班,柳灵韵、马闵哲是六班的。
郑克超在明面上要和孙境攀关系,邀请了孙境。
孙境没来。
郑克超也不问。
反倒是柳灵韵开口:“孙老大呢?”
“孙哥……心情不好。”马闵哲只能这么说。
“为什么?”柳灵韵好几天不见孙境来上课,正担心着。
马闵哲:“可能是私事吧。”
田滨不动声色,突然把话题兜到李明澜:“李明澜最近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混了?”
“她不是和我们一起。”柳灵韵的嘴角向下撇,“她是黏着孙老大。”
“她这黏人的习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田滨捏起可乐罐子,“她和我们班上那个叫孟泽的,也是黏来黏去,跟牛皮糖一样。”
“孟泽?”柳灵韵问,“男的?是不是个子很高,目中无人的那个?”
田滨:“是啊,你不知道?我们七班的转学生,很风光,年级第一名呐。”
柳灵韵说的,田滨说的,究竟能不能对得上号,查一查就知道了。
要查年级第一名很简单,柳灵韵还没吃完,就说要回教学楼。
待柳灵韵和马闵哲一走,田滨笑了笑。
郑克超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们来来去去也就是嘴皮子说几句玩笑话,但李明澜听了跟没听一样,当然了,我不是要干坏事,我只是推波助澜。”田滨说话间,手上比了一个推的动作,“柳灵韵对孙境的那点心思,大家心知肚明的吧,她早就把李明澜视作眼中钉,你猜柳灵韵是不是会做些什么?”
郑克超心下一紧:“李明澜她……”
“瞧你紧张的。”田滨拍拍郑克超的肩膀,“柳灵韵能干出什么事儿?顶多就是给李明澜使使绊子,这也是替你消气啊。”
*
柳灵韵出了大排档,急匆匆往学校走,她绷紧一张脸,抿紧嘴唇。
马闵哲见到她这面色,就有不妙预感:“你要干嘛?”
“去看看那个叫孟泽的,是不是当初跟李明澜站在同一战线的人?”柳灵韵跑了起来。
马闵哲拦不住她风风火火的性子,只得跟着。
光荣榜榜首的位置,贴了一张新生入学照。
柳灵韵认得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她问:“马闵哲,你知不知道李明澜和孟泽是怎么回事?”
马闵哲摇头。
柳灵韵:“你知不知道李明澜和孙老大又是怎么回事。”
不久前,马闵哲一直相信孙境和李明澜是一对,但突然的,他在某天灵光一现,领悟到了孙境真正的意思。
这一切,马闵哲不方便对柳灵韵说,他只能装傻:“我哪里晓得啊,这些都是孙哥的私事,你也别打听了,不然孙哥要不高兴的。”
柳灵韵冷笑,原来李明澜在孙境和孟泽之间左右横跳?
*
誓师大会前的日子,风不平,但也掀不起巨浪。
流言传来传去,孟泽不解释,李明澜似乎也不在意。
她这几天回头望他,脸上没有小松鼠的模样,严肃着,一本正经。
偶尔,孟泽有一个想象,李明澜突然哈哈大笑,来吓一吓他。
几天过去,无事发生。
她喊其他同学还是用原来的调调,唯有到了他这里,她压着嗓子,故作深沉:“孟泽,孟泽。”
孟泽:“……”不知她又犯什么毛病。
*
誓师大会的日子到了。
体育馆的翻新工程尚未完工,校方本来计划将会场设在操场,然而,天色阴,偶尔有点儿小雨。
校方安排清扫,将会场改在体育馆了。
早上,班主任还是不大放心,又把孟泽叫到办公室:“等会儿上台放松心情,不要紧张,李宜嘉先上,孟泽,你是我们的压轴。”
“是。”孟泽将要走。
班主任想起一事:“对了,你现在那个座位怎么样?要不要把你换上来。”
孟泽:“谢谢老师,前排的同学估计没人想调到后边去,而且我长得高,就坐在那里吧。”
李明澜不吵不闹,他自然没有换座位的理由。
第018章 第 18 章
体育馆空荡荡的, 没有椅子,每个同学手上还得搬一张凳子。
高三七班的座位被安排在最后几排的左侧。
李明澜还没放下凳子,眺望说:“这里看不清台上的人。”
“这才舒服。”周璞玉坐下, 舒展身子,“我们看不清台上,台上也看不清我们, 打哈欠都没人知道。”
“今天有我们七班的压轴好戏,我去和前面的换个位置。”李明澜窜到七班的第一排,“刁坤,能不能和我换一下位置?”
刁坤巴不得坐到最后:“当然。”
李明澜坐下了, 高高抬头, 其实还是看不大清台上。
她是挨着副班长。
副班长抬起眼镜:“终于有人能代表七班去演讲了。”他羞惭,他是班干部, 输给一个转学生。
班长比副班长坦率:“不说我们这一届,过去几年, 七班都没有这么辉煌过。”
没办法, 岩巍中学的关系生大多集中在七班,高三七班是出名的学渣营。
李明澜:“难怪学校同意让他在这个学期过来。”
班长:“他的荣誉应该不在岩巍。”
李明澜:“为什么?”
班长:“这都高三下半学期了, 孟泽的学籍没转过来吧?要回原来的高中去高考。”
副班长:“以后他考上了一流大学,也不算岩巍的份?”
“不算。”班长说,“但我们学校拿他做宣传还是可以的。”
副班长:“孟泽以前在什么高中就读?”
班长转向李明澜:“我们班上就你和孟泽的关系最好了吧,你知道不?”
原来在其他同学的眼中,她和孟泽的关系算是好的?事实真相未必如此, 但李明澜笑了:“不知道, 下次我问问。”
周璞玉也搬着凳子过来:“刁坤在凳子上坐不住, 左摇右晃,撞了我好几次。”
“坐这里。”李明澜挪了挪位子, 给周璞玉留出空间,“来,给七班打气!”
*
孟泽和李宜嘉在后台做准备。
都是有经验的同学,二人不慌不忙。
岩巍中学以往没有这般阵仗,也就是今年,场馆的前排齐刷刷坐着好几位领导,教导主任第三次叮嘱了:“你们俩要给我们岩巍中学争光。”
“是。”
台上,校长声音洪亮,台下,学生掌声雷动。
李宜嘉先是安静听着,后来她去照镜子,整理仪表。
她比孟泽矮一个头,但是二人影子重叠在一个平面里,仿佛他是紧挨她的身后。
他散漫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幕布。
李宜嘉从镜中望他的眼睛:“孟泽,我这个发饰的颜色,和校服搭配得怎样?”
她今天挑了一个湛蓝的满天星发饰,比校服蓝的更深,几颗星星扑闪扑闪在黑亮发间。
孟泽:“还行。”
可她听他的语气,其实“不怎么行”,她正要说话。
一个老师匆匆进来:“孟泽,李宜嘉,临时有变,今天教育局的领导要上台讲话,你们把稿子压缩一下,预留时间给领导。”
时间仓促,孟泽和李宜嘉迅速拿起各自的稿子,用笔删删减减。
之后,两人各自对一下。
真巧,他删的部分,她留了,她删的部分,他留了,讲的就是一个主题配合。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喜欢和聪明人一起……”李宜嘉微微停顿,后半句非常轻,“做事。”
不知他有没有听见最后两个字,他看向镜中,和她的眼睛撞上。
她浅浅一笑。
孟泽的身边不乏才华出众的女生,譬如李宜嘉,譬如寄送明信片的女生。
他的求学之路畅通无阻,见的听的都是优秀的同学。
王辉算一个例外。
这么些年,有的女同学会和他接近,但也仅此而已。
她们足够聪明,也相当克制,断然不会在关键时刻误入歧途。
父亲的担忧多此一举。
*
老师见到两人改过的稿子,松了一口气:“非常好,你们还有交叉引用的主题,配合得天衣无缝。”
上台前,李宜嘉问:“孟泽,我这个状态还行吗?”
他点头。
“我这一回信你。”她掀起幕布出去。
李宜嘉自信坚定,演讲无疑是成功的,她回到幕后,说:“孟泽,加油。”
孟泽登台。
李明澜对尖子生的演讲没什么兴致,因为台上的人是孟泽,她才听得入神,时不时点头,她和副班长说:“他说的有道理。”
副班长:“是啊,不愧是第一名。”
但李明澜只是听听而已,孟泽的解题捷径,她一窍不通。
体育馆的天花昨天还在维修,顶上的吊灯稀稀疏疏。
舞台临时加了几盏灯,孟泽格外发着光。
李明澜为他热烈鼓掌。
某个时刻,顶上有什么影子晃了一下。
同学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台上,什么也没发现。
台上的孟泽却见到,昏暗中,一盏灯架向外倾斜,倒扣的铝扣板歪向一边,有向下滑的趋势。
这盏灯架底下坐着的,正是七班的人。
李明澜呢?
孟泽一眼扫过去。
她把手横在脸前,使劲鼓掌,就算见不到她的脸,他都知道,她一定笑盈盈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吊架似乎又再向下倾斜。
台上的演讲中断,孟泽静默五秒,才又接上。
副班长一愣:“孟泽忘词了吧?”
“紧张,很正常啊。”李明澜继续鼓掌,“黑压压的同学们一个一个盯着他,人会害羞的嘛。”
话音刚落,孟泽又停住,之后迅速做了结束语。
同学们窃窃私语。
班长不敢大声,伸出五个手指头,一个接一个往下按:“孟泽开头不是说,概括起来有五点吗?怎么只说四点就完了?”
副班长顺着李明澜的说法:“应该是紧张。”
周璞玉摸索下巴:“我有个猜想。”
众人望过去。
周璞玉:“他不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吗?也许因为……他只要说长句子就会卡壳,卡着卡着就没下文了。”
丁彰:“对,有些性格内向的就这样,擅长纸上做题,但嘴巴磕磕绊绊,孟泽平时在班上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
众人左一句,右一句,个个都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
孟泽的演讲戛然而止,连李明澜都听得出来。
她为他辩解紧张,可她知道他明明很冷静,他是冷静地终止演讲。
他下台前的那一眼,像是在望这边?
*
刚刚孟泽讲到一半停止,教导主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会场上的任何差错,丢的都是岩巍中学的脸。
一见孟泽,他就要训斥。
孟泽却先开口说:“老师,体育馆上方的铝扣板可能没有放平,万一砸下来,人命关天。”
教导主任掀开幕布一望,可不是嘛,他立即让老师安排疏散。
另一个老师给施工方打电话。
沟通之后,老师说:“铝扣板上焊了螺丝,可能是边上的松了,一会儿再固定就行。”
教导主任了解了情况,沉着脸:“孟泽,你观察细微,但是分不清主次。”不是特别危急的状态,完全可以演讲结束,再来汇报。
孟泽只是听着,也就是现在没出意外,教导主任才振振有词。
教导主任赶时间,又出去接待领导。
李宜嘉演讲时只注意第一排领导的反应,不曾留意其他,她佩服孟泽观察力惊人:“孟泽,你今天的演讲很出色。”
她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他仅仅点头示意,向后门走了。
李宜嘉又从镜中望自己。
没有了孟泽。
但她有直觉,他和她是一类人,区别不过是,他用冷漠当表面,她则用微笑。
平静之下?谁知道呢。
*
七班的同学们最先离场,但他们不是离门最近的一个班。
同学们嘟嘟囔囔,有的凳子腿撞到一起,大家的挪动速度更慢。
“你有没有觉得刚刚班主任催促我们‘快快快’的时候,像是赶鸭子一样?”周璞玉是小跑着出来的,发绳系得比较松,已经垮下来。
李明澜的肚子饿了:“可能为了让我们最先到达食堂。”
大家搬着凳子,得先回教室才能去食堂。
从教学楼再出来,李明澜拐了一个弯:“我有事,你们先去吃饭,给我打一个饭。”
孟泽的演讲不算成功,她想给他一点鼓励。
她去便利店,又见方清染。
方清染对这位熟客不陌生,何况,还有孙境的那一层关系。
李明澜今天不是出任务,没有戴情侣表,不过,她生怕露馅,把校服的袖子放下来,盖到手背,问:“今天有雪媚娘吗?”
“有。”方清染从冰柜拿出一个透明盒子,打上包装,“现在天气还冷,雪媚娘能保存到晚上,等以后天气热了,只能当下吃。”
李明澜甜甜一笑:“你的手艺真好,留在这里当店员是屈就了。”
方清染只当李明澜是一个顾客:“谢谢。”
李明澜拎着小方纸袋,晃着晃着要出去。
不料,玻璃门被人一推,门外站着的是好久不见的孙境。
“哟。”他面无表情。
“哟。”李明澜和他擦肩,悄悄地说,“要不要我出去等你?”
孙境把一个袋子放到收银台:“方清染,这是你的。”声音跟含着冰一样。
那个雨夜,李明澜虽然没有看清窗里的男人是谁,但她猜正是孙境,她要去观察方清染的表情。
方清染已经背过身去。
孙境:“走吧,李明澜。”
李明澜的八卦之魂就此熄灭,知道这位老大此时不痛快,她还是在笑。
于是,刚刚追着孙境而来的柳灵韵见到的是,李明澜欢快惬意,孙境阴郁森冷。
柳灵韵忍着气:“孙老大,你这阵子去哪里了?今天的誓师大会都不见你。”
孙境:“忙私事。”
柳灵韵:“什么私事?”
孙境:“既然是私事,就和你无关。”
柳灵韵:“这……”
李明澜兴味一笑。
柳灵韵被扫了面子:“孙老大,我不打扰你,先走了。”
李明澜:“孙老大,我要回教室,你呢?”
孙境:“我有事。”
二人在路口分别。
李明澜一路哼着歌,回到七班的教室,一探头。
孟泽还没回来。
她把小方纸袋放到他的书桌,再写一个小便签,贴在袋子一角。
*
孟泽从体育馆出来,时间就是不凑巧,看见了那两人在路口道别的样子。
孟泽低头,踩着路上一颗被水坑浸着的湿石头。
李宜嘉挽着伞出来:“孟泽,一会儿可能要下雨,我有伞,一起去吃饭吗?”
孟泽头也不抬:“我在等人。”
李宜嘉笑笑,走了。
孟泽再转头,直到看不见李明澜的背影,他才去食堂。
他打了饭,在角落的位子坐下来。
柱子边有一个人见他坐下,跟着过来。
这一个当初要对李明澜扇巴掌的女生,发质比较硬,头发还是有点向上冲。
孟泽冷冷淡淡:“旁边有位。”
柳灵韵偏要坐下来:“孟泽?我要跟你谈谈。”
“我们不认识。”
“我们之间还是有一个连接人物的,比如李明澜。”柳灵韵抱起手臂,“我知道,你眼馋李明澜,可是,她和孙老大还在藕断丝连啊。”
孟泽眸色的冰冷不亚于孙境。
“你刚转学过来,还不清楚李明澜的个性,她只要见到长得不错的男同学,就忍不住要去纠缠,有你,有孙老大,还有一些她可要可不要的,比如郑克超啊。”柳灵韵的话或真,或假,“这还只是在岩巍,要是在校外,她更放肆了。”
“哦。”
柳灵韵暗自咬牙:“我是看你被蒙在鼓里,才来告诉你。”
孟泽站起来:“你误会了,我和李明澜没有关系,以上的那段话,你对着你的孙老大说,才能点醒他这个局中人。”
*
再见李明澜,孟泽的脸和窗外天气一样,阴阴沉沉,久不放晴。
他把小方纸袋贴的,写着“奖励”字样的小便签撕成了两半。
碎纸在李明澜的眼前飞了几下,落到桌上。
她还记得要深沉,低低地说:“孟泽,你是不是不满意今天自己在台上的演讲?”比起李宜嘉的流利顺畅,孟泽结束前可以说是磕磕绊绊。
冯天朗:“五班的女同学有演讲经验,你第一次在岩巍中学登台演讲,怯场是情理之中。”
“是啊。”李明澜倾身,“你可是年级第一名,孟泽,你来给我辅导数学吧,我最佩服天才了。”
她喜欢天才?
谁都喜欢和聪明人一起做事,他也是。
将来的身边人,肯定和他才华相当,二人默契十足,说话只要起一个头,对方就能猜到结尾。
总之,和李明澜相反就对了。
“李明澜,我和你没关系。”这话,说给柳灵韵听,说给李明澜听,也说给孟泽自己听,“别来和我讲废话。”
“好凶。”李明澜才鼓起脸,下一秒眉目骤冷,望了他最后一眼,之后再也不看,她收回小方纸袋,连被他撕开的碎纸,都一一收回来。
她学着他的口气,留下冷冷的一句:“你就一个人在心里苦着吧。”
第019章 第 19 章
李明澜在前两天无视孟泽, 忽略孟泽,仿佛七班没有这个人。
除了冯天朗,七班没有同学和孟泽说话, 慢慢的,传出来一个七班无人搭理孟泽的流言。
后来,李明澜换了一个玩法, 她挑衅孟泽。
过了没几天,晴转多云,风又大了。
李明澜穿着浅紫毛衣,高领托起她被吹得发红的脸蛋, 她一来到教室就去关窗:“今天又冷了, 阳春三月都是唬人的。”
孟泽给她留下了足够宽的空间。
她一回头,空落落的, 她将自己的凳子向后移,凳子磕到了他的书桌。
他抬眼。
她露齿, 从牙缝里发出“嘻”的一下。
他低头看书, 突然的,书桌被她拉上去, 他立即扶住。
李明澜索性直接转过身,面向他,双手在他的桌腿下发力。
孟泽冷冷地喊:“李明澜。”
她皮笑肉不笑。
他使劲按住桌子。
她再也拉不动,放弃,大喘口气:“呼, 终于不冷了。”
敢情是拿他的桌子做运动?孟泽问冯天朗:“我这个年级第一名是不是可以申请调换座位?”
冯天朗点点头:“是吧, 但是才开学一个多月, 不到全班调整的时间,班主任也许会给你单独安排。”
这是最荒废的一个角落, 如果前排的同学被换下来,肯定有怨言,不在乎自己坐在哪里的人,估计只有后三排的。
冯天朗刚刚目睹了孟泽和李明澜的较劲,悄悄说:“你俩分开点也好。”
李明澜不光是挑衅,她在观察,孟泽的冷也是分层次的。
这几天吧,说他冷反而浅薄,他还有额外的情绪。
李明澜猜不透,但她觉得好玩,觉得有趣。
迟早会把孟泽逼急的,但是逼急了又怎样?她认识他一个多月,他除了冷,没有其他武器。
可她猜不透他,又如何断定他敢怒不敢言?
美术校考即将来到,李明澜抓紧时间,利用发呆的时间练习控笔。
这一堂数学课,她思绪乱飞,就去打开她的双层笔盒。
她抬起上层那一格,只见美术铅笔被摆得满满当当,甚至比上一格的笔还要挤,毕竟美术才是她的出路了。
她突然想到,孟泽这人不是和这个笔盒一模一样吗?
表面一层,里面应该还有一层。
她早知道他是矛盾的,但是爸爸和哥哥讨论新闻时曾说:“一个人善变的表面之下,一定有恒定的本质。”
爸爸和哥哥的话肯定有道理。
*
王辉耳朵尖,收到风,新来的年级第一名比李宜嘉更孤傲。
王辉觉得是七班的同学孤立了孟泽。
他很讲义气,身为孟泽的初中老同学,他铁定要出面陪伴孟泽。
中午,王辉还没到七班门口,看见李明澜。
她没有穿校服外套,穿的是一件鲜绿的毛衣,两侧有画着熊脸的大口袋,她的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把衣角拽的左摇右晃。
她走两步,望过来。
是朝着他这个方向吧……隔了五六米的距离,王辉不大确定,他憨憨一笑。
她侧侧头,没什么表情,转身走了。
当孟泽出来,王辉愣了一愣。
今天的孟泽,脸色如同雨季,有天空的暗灰,以及大地的土褐,总而言之,没有生气的颜色。
比起刚刚出去的,生机勃勃的李明澜的精神面貌,孟泽输了。
王辉以一副老熟人的口气打趣说:“孟泽,你荣登光荣榜的榜首,到现在都还没有请客呢。”
孟泽没有拂王辉的面子:“走吧。”
时节已是春天,纯净的蓝天被满树的绿叶抢了风头。
王辉又见到前方那一个穿得跟树上嫩芽一个色系的女生,鲜亮又夺目。
李明澜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王辉说:“对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岩巍中学有一个校花大赛?”
问了也是白问,孟泽不可能知道,他的消息闭塞着呢。
校花大赛不是全校投票,是一群闲着的男生口口相传,比一比谁谁谁更美。
当然了,女生那边也有校草大赛,但是王辉还没有打听到今年的赛况。
往年,孙境蝉联榜首。
今年吧……估计战况激烈。
“校花大赛有一个春季赛,有一个秋季赛。”王辉笑得神秘,“你想不想知道上一个秋季赛的冠军是谁?”
莫名的,孟泽的右眼皮跳了几下,他说:“不想。”
王辉仿佛没有听见孟泽的话,自顾自说:“是李明澜。”
果然,又是这一个如梦魇般的名字,孟泽看见鲜绿的那一道背影欢快又轻松。
她特别喜欢这样的大红大绿,除了朴素的校服,她其余的装扮说得上色彩斑斓。
孟泽轻轻吐字:“哦。”事不关己似的。
*
下午有一堂真正的自习课,后面的几排很喧闹。
胡翰然百无聊赖,伸伸懒腰,东张西望时,见到李明澜。
有的人把大红大绿披在身上,又村又土,但是李明澜……
胡翰然怎么瞧,都觉得她生来就是孔雀,开屏越花越耀眼。
他撕下作业纸,折了一个纸飞机,站起来一掷。
纸飞机直冲李明澜飞过去,落到她的书桌上,她放下笔:“胡翰然,你真无聊。”她也站起来,对着飞机哈一口气,又朝他飞回去。
纸尖扎到了胡翰然的额头,他“哎哟”一声,坐下了。
孟泽望一眼那个姓胡的,幼稚。
李明澜坐下来,翻了翻习题册。
孟泽的余光扫到她的发丝。
窗户玻璃大开,哪怕她坐着不动,她的头发也和鞭子一样,被风吹着在他的面前摇来摆去。
他索性去关窗。
她托起下巴,歪着脑袋:“孟泽,你怎么知道我冷?”
他才不知道。
李明澜觉得,孟泽这时的冷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不顾他的冷淡,遇到问题了,转头就问:“孟泽,这道题怎么做?”
他不回答。
她正好有了观察他的时机,冷傲之外,是不是还有生气?但他还是敢怒不敢言呀。
冯天朗凑上来,巧了,他正好有这道题的答案解析,他很乐意效劳:“李明澜,这道题我会。”
李明澜用眼尾瞥着孟泽,正如那天值日扫灰尘一样。
孟泽暗自吐出一口气,她是校花,但在他眼里是个笑话。
*
王辉和孟泽一起吃饭,一起放学,高三年级的人都知道了王辉和孟泽是哥俩好。
王辉和孟泽无话不谈,当然要聊起启蒙片:?*? “最近我爸妈的工作闲下来了,把我看得很紧,我还没有机会和你一起开拓眼界,幸好我的一模考成绩还算过得去,不然我爸妈的脸色更难看。”
孟泽听王辉说起几次:“我以为你已经看完了。”
“开玩笑,我是丢下兄弟独自享福的人吗?我现在觉得我将来能靠着摄影技术过日子,说真的,孟泽,我很庆幸跟你学了摄影,现在算是有一技之长,不至于前路渺茫。”说起二人的共同爱好,王辉更来劲,“对了,我爸新买了一个相机,日本进口的,我想着去摄影比赛投个稿,你觉得怎么样?”
孟泽没有反对的理由:“投稿又不花钱,去又何妨?”
“以什么主题呢?”王辉的眼睛到处飘,望见李明澜远去的背影,“对了,我们岩巍中学的校花争霸赛,今年又没有悬念了,你们七班的那个遇鬼弑鬼,见佛杀佛。”
孟泽对校花争霸赛没有兴趣,但王辉着迷李明澜的脸蛋。
下课了,王辉校门口见到前方的少女,眯起眼睛,吹起一声口哨。
孟泽听在耳中,和李明澜的一样轻浮。
王辉:“李明澜发育得很不错,长得也漂亮,抓拍几下很上镜啊,她还坐在你前排,要是我,上课都倍儿有精神。”
李明澜背着书包,正欢快地奔向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孟泽冷冷看着她拽起男人的衣角:“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王辉拍了一下孟泽的肩:“知道你身边美女如云。”王辉忍不住对着李明澜举起相机。
这一个瞬间被发现,西装男人皱起眉。
李明澜回头,鼓着嘴,还是用眼尾扫了孟泽一眼,脸上映的不知是少女红,还是晚霞红。
孟泽移开了眼。
*
“有人在拍照。”车里坐着的男人也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他望着王辉手里的相机,“是那个人。”
李明澜拉开车门,笑着喊:“南岳哥。”
这人名叫王南岳,是李旭彬的高中同学。
两人在高中时就关系要好,现在又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来往更密切,王南岳负责的是公司法务,对边缘行为十分敏感。
李旭彬挽起袖子,大有要去算账的意思。
李明澜喊住了:“没事,哥,那个是我的高三同学。”
李旭彬:“认识的?”
“是啊。”李明澜点头。
王南岳:“也要警惕男同学的不轨企图,李家妹妹长这么漂亮。”
李明澜嘻嘻哈哈:“有我哥,还有我的南岳哥,我就是天下无敌的。”
“不要贫嘴。”李旭彬一手搭着车门,他没有坐进来的意思,“是不是真的认识?不然我当场报案。”
李明澜摇下车窗,双手搁在外面,鼓着腮:“哥,你太严肃了,高二分班的时候,我到处和同学拍照,不知道多少同学的相机里留有我的照片,你是不是要一个个去抢相机?”
“这是两码事。”李旭彬有点无奈。
王南岳哈哈一笑:“你妹妹的嘴巴这么能行,不如和我一起学法律吧。”
李明澜:“不,我最怕背书了。”
王南岳:“明澜,你以后想考什么专业?”
“美术。”李旭彬说,“这周她要参加美术学院的校考初试,等会我就载着她到考场逛一逛。”
王南岳:“我想起来了,明澜以前画画很棒。”
李明澜笑一笑,却没有说话。
李旭彬:“绘画嘛,不练就手生,她太懒,只能临时抱佛脚,勉强过了统考的及格线。”
王南岳:“那有没有安排第二条路?还有什么专业是明澜比较擅长的?”
“英语吧。”李明澜聊上了,“南岳哥,你知道《老友记》吧?我看完之后,英语就打通了任督二脉。”
李旭彬泼过来一盆冷水:“你的模拟考成绩呢?”
李明澜燃起的兴头顿时被浇灭:“我纠正一下,任督二脉只是通了一半,考试和美剧不一样嘛。”
王南岳:“口语通了,还有出国这条路。”
李明澜摇头:“我不要出国,外面人生地不熟,要被欺负的。”
车窗被关上了,车子驶过去。
外面,孟泽转头和同学说话。
他对谁都冷冷淡淡,没点人气,对,少了七情六欲。
她也可以冷淡,于是冲他扮鬼脸。
也就在这时,高高的一个广告牌亮起霓虹灯,电光火之间,她想起孟泽在网吧查看的海报大字了。
夕阳光在车玻璃上流动。
孟泽只见里面的人脸和霞光一起闪过,流光溢彩。
*
孙境很久没有在七班露面,别说七班了,他在六班也经常不见踪影。
这天将要放学,他来到七班的教室后门,两指夹一张纸条,飞到最近的书桌上。
纸条一路被传过来,到了冯天朗的手上。
冯天朗一看孟泽冷冰冰的脸,万万不敢把纸条交过去,于是用笔戳了戳李明澜的背。
李明澜用两个手指把纸条夹走了。
她以为孙境要布置新任务,正思索用什么理由推脱,却见纸条上写的是网吧名字。
有机会了,她要去查一查那天孟泽搜索的东西。
*
李明澜放学去到网吧。
总是跟着孙境的马闵哲,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人坐在门边的座位,他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字,不知道在打键盘,还是打游戏。
李明澜望去一眼。
原来他正在问候别人母亲。
今天的孙境坐在角落,很巧,就是上次孟泽坐过的那里。
孙境吞云吐雾,白烟下的脸冻得跟冰似的。
难怪马闵哲躲得远远的。
“孙老大。”李明澜拉过椅子,坐下,“有什么指示?”
孙境没有回答,咬着烟,把游戏里的怪兽当真人打,他的键盘敲得比马闵哲得更响。
看起来,孙老大今儿个心情不痛快。
当电脑屏幕弹出“WINNER”的字样,孙境的脸比刚才更沉郁。
李明澜猜得到原因——孙境的手腕空空的,没有情侣表了。
估计是被方清染刺激到的。
李明澜问:“孙老大,是不是不需要再做任务了?”
“李明澜,你除了长得漂亮,其实还是很聪明的。”孙境自己的成绩烂得不像话,他从不以分数作评价。
李明澜不是普通漂亮,她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这般姿色能周旋在各路追求者中,全身而退,要说蠢笨,绝不可能,她自有她的精明之处。
外人说她是“笨蛋美人”,觉得她好骗,但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骗到了她。
孙境挑选对象时,有斟酌过,如果她真的无脑,他不可能和她“出任务”。
李明澜笑着转了转手腕,摘下那一个塑料玩意:“你的人情,就当我还清了。”
她把自己的那一只表放在他的手腕边。
如果孙境有戴男士款,其实能对比出来,她的和他的不是一对,她的这个是仿品,孙境的“情侣表”,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戴在她的手上。
正是因为知道孙境对她没兴趣,她才和他玩嚣张的游戏。
李明澜坐到斜对面,开机,打开搜索网站,她一一点开网页,搜索结果令她十分吃惊。
察觉到有人接近,她立即关上网页。
孙境熄了烟:“你笑什么?”
她笑盈盈的,眼睛一闪一闪:“我发现一个秘密。”
孟泽这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第020章 第 20 章
周末, 王辉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约了孟泽去照相馆,说是让孟泽给他点评他拍下的照片。
照相馆老板将洗出来的照片装在一个信封里, 他和王辉是老熟客了,说:“你这次拍得很漂亮。”
受到赞美,王辉大笑, 一点都没客气:“是啊。”
他迫不及待想要欣赏的作品,指着路口的一家麦当劳:“孟泽,今天我请客,走吧。”
手里揣着这一个信封, 王辉迟迟没有打开, 他买了两份套餐,尝了一口冰可乐, 这才郑重其事拆开信封。
他像玩扑克一样,把一张一张照片铺成扇形。
李明澜的照片被照相馆老板放在最上面。
当铺开来的时候, 她成了最右边, 但是她也最夺目。
王辉将这一张调到中间的位置:“孟泽,觉不觉得, 我的构图和光影更上一层楼了?”
出色的是人,王辉却吹嘘自己的摄影技巧高。
李明澜落到了相纸上,孟泽觉得自己才看清她的身材。
教室里只见她花里胡哨。
王辉啧啧赞叹:“身材真火辣,难怪李明澜这么嚣张,男生吧, 对美女总是特别宽容, 而且她又爱笑, 爱笑的美女,我看着心都酥了。”
孟泽两指夹着照片, 食指的指尖正好停在火辣处。
他把照片还给王辉,之后看着自己的食指。
估计是垫了海绵,山坡才这么高耸。
*
也是周末,李明澜去美术学院参加校考初试。
李旭彬一路不说什么,到了考场,他让妹妹宽心:“我跟美术大师聊过了,能抱佛脚就抱佛脚,抱不了,以后还有其他学校可以选择。”
李明澜握起拳头:“哥,我会加油的。”
去年十二月,她参加美术统考时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能及格都是上天保佑了。
为了迎战校考,她天天练笔,练得比以前多,画技却大不如前。
鬼知道她之前是如何得奖的。
人呢,真是不能有胜负心,因为李明澜想要好成绩,绘画速度反而慢。
考试时间结束,她自己都觉得完整度欠缺,只能硬着头皮交上去了。
*
李明澜一回到家。
李母上前问:“考得怎么样?”
“可能和统考成绩差不多。”佛祖肯定不会保佑她了,“妈,听天由命吧。”
李母看得很开:“没关系,初试之后还有复试。”
李明澜暗想,也许到了复试,她的压力更大。
星期天上午,她在家里画画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
她聊完,出去喊了一声:“妈,我出去一会儿。”
“你又去哪儿?”李母从卧室探出头来。
李家父母对儿子和女儿用的是同样的管教方法——顺其自然,给子女极大的自由。
这不,养出了截然不同的两兄妹。
“一个朋友旅游回来啦,要请我吃饭。”一停雨,雨天就放晴,气温慢慢升上来,李明澜换上一件简单的薄外套。
“你这个高三学生过得比大学生都惬意呢。”
“吃个饭就回来,我走啦。”
“不要玩太久。”李母从卧室出来,女儿都不见踪影了。
*
李明澜的这一位朋友,余明熙,头发挽成松散的发髻,系着一朵蓬松的浅蓝丝带。
她穿着薄透的衣裳,米白衬衫里面透出来黑色内衣,很招人眼球,衬衫下淡蓝的连衣裙,裙摆宛如花瓣,绣着青绿细纹。
她坐在西餐厅的正中央,像是舞台绽开的美丽花。
李明澜比余明熙小几岁,两个人的名字都有一个“明”。
李明澜亲切叫一句:“熙姐。”
余明熙用手抚了抚垂下来的头发,露出的指甲上也描绘了浅蓝花卉:“我前两天就回来了,想到你要上课,今天才敢通知你。”
李明澜坐下:“我爸妈现在管得严了,不到周末不让我玩手机。”
“来,我给你买了一份礼物。”余明熙推过来一个纸袋子,“看看喜欢不喜欢。”
李明澜还没看,嘴上已经说了:“当然喜欢。”
纸袋里装着一条围巾,余明熙相中这份礼物,不是因为这是一线大牌,而是围巾色彩鲜亮。
李明澜生来就是鲜艳的,尤其满身色彩斑斓时,格外出挑。
李明澜今天的外套就是黄澄澄的:“谢谢熙姐。”
“别客气,想吃什么就点。”余明熙把菜单递过去:“学习上怎么样?”
李明澜扁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状况,这一次模拟考,惨败。”
余明熙打趣:“我见你灿烂得跟花一样,无忧无虑。”
李明澜的脸上阴转晴:“希望上天看在我爱笑的份上,到高考扇我巴掌时,别那么用力。”
“明澜,我真羡慕你,无拘无束的。”
“哇,熙姐,你名牌大学毕业,我羡慕你还来不及。”李明澜故意垮了垮脸,“我要考美术学校,不然我哥要把我送出国,他也许接受了烂泥扶不上墙的现实,以后不大想见我了。”
“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昨天去参加了校考,至于结果,我想不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当明星?”余明熙敢肯定,以李明澜的美貌,进娱乐圈绝对有竞争力。
“我又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演技就更加谈不上了。”李明澜评估自己和孙境出任务时的演技,不合格。
“我们明澜身边早就有追求者了吧?”
“桃花债,不提也罢,我喜欢智商高的天才。”说到天才,不免想到那个人,“熙姐,我们班来了个转学生,第一次模拟考就是年级第一名呢。”
“哦,合你的条件吗?”
余明熙无意间的话,令李明澜怔了一怔。
孟泽皮相好,智商高,毋庸置疑,他是合条件的,但是他脾气坏。
李明澜注意到余明溪的衬衫:“熙姐,你有好多的追求者吧,他们更喜欢你哪一方面呢?”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他们当然更爱我的脸蛋和我的身材。”余明熙既直接又有些玩味,“但是喜欢我外表的未必能理解我的个性。”
孟泽也是男人……
余明熙注意到李明澜的沉默:“这位天才和你有瓜葛吗?”
“有啊,他坐在我的后排。”李明澜强调,“脾气特别坏。”
“怎么个坏法?”
“熙姐,等我把这人研究研究,以后告诉你。”
余明熙笑了:“你要记得,你是高三学生,研究男人的同时,别忘了研究学业。”
“我以为你会说学业为重。”
余明熙桌上正中花瓶摆着的一株玫瑰,花期正盛,娇艳欲滴:“我要是能回到过去,我肯定不会学业为重。”
余明熙有着完美的履历,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到工作,她无一不令人艳羡,可李明澜听得出来,她对自己的求学过程不大满意。
李明澜不去寻根究底,说来说去,她正是高三的时期。
要不是偶然的发现,她都不相信长了一张禁欲主义脸的孟泽,会去网吧搜索十八禁杂志。
*
李明澜去报刊亭,找不到那本杂志。
她问了问卖报的老大爷。
卖报的老大爷侧着头,把耳朵靠过来:“你说什么?”
算了,限制级的东西不应该在大众中传阅。
李明澜去了网吧。
有好心人在论坛分享海报的内页,她一一浏览。
把页面定在其中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模特脸上。
李明澜扭扭头,抬抬自己的侧脸,又再正回来。
她用手机拍下几张照片,像素低,勉强能看出个轮廓。
网吧不通风,遇上暖和的天就闷闷的。
李明澜热得慌,一脸的汗,她抹抹脸,黏黏的,一到家就去洗澡。
她在浴室见到镜中人。
忽然在底衫外摸了摸自己的熊,她想起杂志上那些比基尼的美女,又想起余明熙说男人是视觉动物。
她在原地抖了两下,肉摇了两下。
她又用手指去按了按,软绵绵的。
她侧过头,再正脸,又再侧头,她是不是和那个白衬衫模特有点像?
孟泽是更喜欢杂志上的白衬衫?还是比基尼?
李明澜自己都对比基尼女模特赞叹不已,他肯定更喜欢穿得少的。
天才都不免世俗。
李明澜素来偏爱缤纷的色彩,她的衣柜里只有几件纯白的衣服,可是她在这一天发现了朴素的美。
到了星期一上学时,她挑了一件没有任何点缀的白衫,穿上校服外套。
她扎起长发,绑上了纯白的发绳:“妈,我去上学啦。”
“记得要认真读书。”李父说完,只见到女儿摇晃的马尾辫。
*
校门口到处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因为天气热,好多同学敞开着拉链。
李明澜将拉链拉到最上面,回想起余明熙那件从衬衫里透出来的黑内衣,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胆大。
孟泽在前方的书报摊买报纸。
李明澜慢慢过去,躲到他的身后,准备给他一个大大的臭脸。
不料周璞玉先喊:“李明澜。”
李明澜转头:“早上好呀。”
长长的马尾辫打到孟泽的背,他一回头,只看见蓝白校服的背影。
孟泽的手指搓了搓。
王辉的那一张照片并没有改变什么,李明澜还是个草包美人。
他去到教室,她向他望过来,面无表情。
二人之间的较劲,孟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李明澜有时冷脸,有时笑脸,天天不一样,他吃不准她今天要用哪一招。
“夏天是不是要来了?”李明澜嘻嘻哈哈说着,脱下校服外套。
前不久,也是她哆哆嗦嗦,直喊冷,要去关窗户。
早读课上,李明澜没有回头。
她坐不住,长长的头发晃来晃去,柔亮的黑发从肩上坠下来,像是飞流直下的瀑布。
朝阳从窗外射进来,照到了雪白的布料。
孟泽还是第一次见她穿白衣服。
李明澜撩了撩马尾辫,将头发拨到前面去了。
瀑布被掀起,衬衫变得有些透明,隐约露出背上的内扣。
好久好久,那长长的马尾辫都没有再回到她的背上。
孟泽就对着这么一件白衬衫。
上课时,四周安静,内扣似乎更清晰。
放晴的天格外明媚,照亮着所有同学的衣服,李明澜肤色白皙,闪闪发着光。
这一天的课,孟泽心不在焉,对着李明澜更加没有好脸色。
*
下课铃一响,孟泽立即回去。
今天他都没有等王辉,反正他孤僻的名号在高三年级已经打响了。
孟泽父母今天要忙工作。
孟泽转学过来是为了顺从父母之意。
父母没有兑现承诺,所谓的“照顾”是,孟泽自己照顾自己已有多年。
他今天没有做作业的心思,倚在阳台赏明月。
光顾着给王辉指点拍摄技巧,孟泽自己好久没碰相机,今天他等着乌云,等着明月,等着它们的重逢,之后按下快门。
蚊子跟着嗡嗡直叫。
孟泽回房以后,做了一个顺手的动作。
他抽出那本杂志,稍稍一晃。
杂志自然开到了白衬衫的那一页。
李明澜的白衫和女模特的这一件只是普通的款式,但是有身材的人穿起来鼓囊囊的。
一只蚊子飞了过来,也许是南方的变异品种,身形大,特别黑,叫的声音异常坚定,蚊子腿落在了杂志的白衬衫上。
孟泽掀了掀书页。
蚊子飞走了。
他合上书,厚硬的纸张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他把杂志放回去了。
*
孟泽从来没有梦见过白衬衫。
这天的梦,有一件薄透柔沙的,雪白雪白的衬衫。
穿衣服的人解了上面的两个扣子,露出锁骨之下的肌肤,他望着这两颗扣子,始终没有将目光向上移。
直到梦醒了,他都不知道这个穿白衬衫的女人是不是李明澜。
梦中人有极佳身段,也许是女模特呢。
孟泽脱下已经脏了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