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风雪十六夜(五)“我想再来一次,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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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岑溪看来,他们进入得有些过分顺畅。
当然,可能是有李承瑞在带路的原因在。
这感觉,像是这一处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到来,除了他们以外的人统统都会被赶出去,唯独对他们敞开大门。
有时太过顺利,会让人觉得是有人在后方精心埋伏。
有时的顺利,却是来过此处的这几个人的精心安排,江岑溪若是在来时经历了坎坷,都显得这几位能耐不够用了。
这是时令妤他们几人身故的地方,他们在临死前做过什么,江岑溪尚且不知。
可看到这些布置,又看到李承瑞因为有执念的帮助,能够破解所有障碍,又让她的心口一阵阵胀痛。
酸楚的感觉逐渐蔓延。
有那么几个痴人,在他们濒死之际,还在努力为她铺路。
天色逐渐昏暗。
李承瑞在一处停下,似乎是在到处寻找机关。
江岑溪掐指探查,随后站在了李承瑞的不远处,显然两个人同时锁定了此处。
李向渔仍旧在戒备周围,在此刻询问:“可需要等待其他人会合?”
“嗯,好。”江岑溪目光仍旧留在此处,寻找不同。
这里仍旧是草木树林,与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难道此处有什么机关布置?
在他们准备离开时,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气浪,像是在烹饪时突然掀开锅盖涌出来的热流。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汗毛直立,因为他们意识到,这并非一阵普通的暖流,而是什么巨兽正在他们身后呼吸,喷吐出的温热气息。
三个人同时拔出武器。
李承瑞和李向渔同时贴上符箓,回身应对。
江岑溪已经双手掐诀,念出了天罗地网诀,准备束缚住这妖兽。
那巨大的身体似乎被激怒,努力蠕动身体,顷刻间便挣脱了江岑溪的束缚,随后一掌拍来。
李向渔身体凌空翻越,躲开了这一掌。
李承瑞则是单手环住了江岑溪的腰,带着江岑溪后撤。
江岑溪并未坐以待毙,在后撤的途中丢出了数道雷法攻击,以攻击辅助后撤的举动。
接二连三的雷电落下,让巨兽更加烦躁,巨掌接连不断地拍打,接着跃到了他们的身前,扬起一片尘埃。
待尘埃飘落,他们也终于看清了来者的身形。
是一只巨大的白虎,身后却有三尾,可见其已然修炼多年。
江岑溪站稳后手中符箓不断,朝着白虎丢去,同时对身边的二人说道:“后撤,肖沐言都不是它的对手。”
他们这一路走来,能对肖沐言造成威胁的也只有这只白虎了。
可能随跃留下的一些布置,会对肖沐言造成干扰,但绝对不会让肖沐言不敢再来此处。
所以这白虎的实力绝对极高。
通过简单的交手江岑溪已经知晓,她如今的道行并非肖沐言的对手。
肖沐言的实力已经到了神鬼莫测的程度。
如果肖沐言都不是这白虎的对手,他们就需要先后撤,再想应对办法了。
三个人没有硬战,而是且战且退。
在此过程中,江岑溪也断定了一件事情:“肖沐言来此果然没有老实,他虽然被白虎拦住无法进入,还是对白虎进行了干扰,让它更加暴躁,使得它的攻击都是没有章法的。”
李承瑞逃得狼狈,好几次险些被按在爪下:“越是了解这个人,越觉得这种人阴险狡诈,真讨人厌!”
江岑溪居然认可了这个说法:“没错,还是你这种简单愚蠢,却光明磊落的人更招人喜欢。”
李承瑞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回答她:“虽然你夸赞了我,可我没有喜悦的心情,你要不要思考一下你夸奖人的方式是不是有些不稳妥?”
“为什么夸你都让你无法喜悦,你应该好好检讨一下自己。”
“嗯,好的。”李承瑞好脾气地接受了。
他们退到了一定距离后,突然听到了一阵响动,看到长鞭甩出,便知道邱白来了。
江岑溪立即提醒:“这白虎很厉害,你们也赶紧后撤。”
“这白虎让老朽想起西梦长公主的传说!”独孤贺的声音居然远远传来。
江岑溪回头,见独孤贺此刻也很狼狈,被两名将士架着逃跑,还在努力拧头回望给他们传递消息。
“西梦长公主也是通灵之人,她不但能够斩杀妖物,甚至还降伏了一头白虎作为自己的坐骑。当初西梦也曾奉白虎为祥瑞,可新帝登基,也就是戚溶月那年幼的弟弟,他惧怕白虎,戚溶月只得将白虎养到了山中。
“在西梦亡国后,他们也曾经去寻过白虎,可是没有寻到。
“他们都说,国亡了,那贼老虎也就逃了,哪里有什么主宠情深!此刻看到这头白虎,老朽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独孤贺应该还在说话,可是架着他的两名将士实在是身手灵活,跑得极快,后面的话,在应对的几个人也就听不清了。
不过独孤贺的猜测是什么,他们已然知晓。
江岑溪在此刻开口:“戚溶月是芳香骨,可以驯服这白虎,我是不是也可一试?”
邱白的鞭子缠绕在虎爪之上,猛虎甩脱,她的身体被甩飞出去老远,撞断了一片树枝才得以落地。
她猛喘了一口气道:“它此刻神志不清,六亲不认的,怕是要比当时更难驯服。”
江岑溪试图用清心类法术,让白虎冷静下来,可惜适得其反。
一声洪亮的虎啸声传来,简直响彻云霄,震撼天地,大地都在随之震颤,狂躁竟然更加严重了。
李承瑞和李向渔也算得上内力深厚之人,面对如此呼啸,竟也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们更是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好在他们很快回过神来,急速后撤,才幸免于难。
江岑溪和邱白的情况也不妙。
邱白被呼啸掀翻了身体,打了几个滚,被江岑溪接住了身体才得以站稳。
江岑溪愤恨地道:“肖沐言这狗东西想到了我们会如何应对,将我们的路都堵死了,我用了清心的法术,反而激化了它的暴走。”
邱白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说道:“你们都是芳香骨,有什么一样的诀窍吗?西梦长公主能做到的,你肯定也能做到。”
此时反而是江岑溪打了退堂鼓:“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在白虎相对理智的情况下驯服的。”
邱白继续鼓励她:“可理智是理智,也是有智慧的,现在的白虎横冲直撞,没有章法,显然也没有脑子!”
看到白虎朝着他们继续冲来的场面,江
岑溪有一瞬想要召将。
可如果召将,来者会将白虎彻底杀死。
她现在不确定白虎是不是她曾经的“故友”,又有些举棋不定。
江岑溪干脆地取出一把匕首,割破手掌,以血书符,念出定身法术。
这种以身血献祭的法术威力更强,白虎被地面突兀冲出的铁链束缚住,愤怒更加暴涨,可一时间却无法挣脱。
江岑溪再次使用人身血符,默默念咒。
让她没想到的是,白虎居然逐渐平稳下来,被铁链压制的同时还在嗅着什么。
李承瑞一直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惊喜道:“它是不是能闻出你血液味道的不同?误把你认成它曾经的主人了?”
江岑溪念咒的动作一顿,诧异地抬头,看到那巨大的白虎居然看向了自己,微微歪着头,似乎是在打量她。
她停止念咒,试着抬手,让它能够闻到她掌心血液的味道。
她是芳香骨,骨头自然不能挖出来给白虎闻。
可她的血液也是有着芳香骨影响的,味道自然不同,会被白虎这种嗅觉灵敏的巨兽闻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可惜这种景象只维持了片刻。
那白虎很快又是一阵暴躁,重新开始挣扎。
江岑溪还当这一招不灵,正准备重新念咒,却听到了邱白的提醒:“别动,它在努力自己冲破禁制,它已经被迷惑了两年之久,想要瞬间清醒是不可能的。”
“那我该如何做?”江岑溪问道。
邱白被问住了,迟疑了一会道:“和它讲道理?”
江岑溪觉得这个提议非常离谱,于是对白虎吩咐道:“不许打人,打人不对。”
白虎果然没理她。
李承瑞在此刻说道:“你试着命令它,我们军队里驯狗是这么训的。”
江岑溪迟疑片刻,命令道:“坐下。”
白虎终于有所反应,迟疑了片刻后,真的乖乖坐下了。
江岑溪内心一喜,随后又道:“趴下。”
白虎开始移动身体,移动间铁链发出碰撞的声响,叮叮当当,在白虎趴下时,着实显得白虎有些可怜。
邱白最是喜欢动物,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嘿嘿,还挺可爱的。”
江岑溪却低声道:“但是暂时不能放开它,它的情况仍旧不稳定,怕是还有可能发狂。”
接着对李承瑞说道:“李承瑞,你去看之前的位置,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可以进入地道。”
“好。”李承瑞很快调整状态,用拇指抹掉嘴角的血迹,重新朝着之前的位置前去。
江岑溪确定白虎暂时安静了,便准备跟着李承瑞前去。
谁知白虎看到她要离开,居然呜咽了一声,她不受控制地心口一紧,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白虎。
江岑溪只能耐心地对一头巨兽解释:“我有正事要办,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白虎像是听懂了,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
九王爷坐在盘龙花纹的椅子上,摩挲着手指的扳指。
他的周围被血液浸泡,横七竖八的皆是尸体。
那一向狗眼看人低的宦官被他从腰间斩开,分为两截,内脏流了出来,死相极其惨烈。
好在他盲了眼,自己看不到,只能嗅到似有若无的血腥味道。
他能够听到圣人战栗发抖的声音,也知道圣人此刻还算老实,没有想着继续逃走了。
乖些好。
省事儿。
他在此刻微微扬起头来,突然长叹了一声:“皇兄,为何不能成全我?”
“你……你盲了眼睛,又如何成为帝王?!”圣人声音微微发颤地质问,语气里已经透出些许癫狂,显然已经惊恐到极致。
偌大的殿堂,遍地尸体,他的周围都是死不瞑目的宦官和金吾卫。
这些人遇到这个盲眼的男人,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他知道他逃不掉的。
是他之前低估了这个从西梦回来的弟弟,他怎么忘记了,是这个弟弟带来了他们战胜的消息,一个人在西梦卧薪尝胆,竟然真的让一个强盛的国家亡了。
他忌惮过的,却在弟弟盲了眼,开始深居简出后,他居然真的信了这个弟弟收敛了心性。
“我啊……对这一次也不太满意,我想再来一次,皇兄你可不可以再死一次?”九王爷听到圣人那发颤的声音,竟然还能轻笑出声,似乎很享受旁人恐惧的情绪。
他的嘴角勾起,像是极美的弯月,笑容透着一股子邪气。
圣人不明白他的话,于是问:“再?为什么是再一次?”
“为了这一次机会,我舍弃了很多,我的妻儿,我的手足兄弟,全部都是最好的祭品。当然,还有那万人尸坑,给我添了不少助力。
“我努力做到最谨慎,我竭尽可能做到最好,我让那西梦亡了,可我……”
他说着站起身,朝着圣人走过去,扯下了蒙眼的绸缎:“可我还是被季景鸿割瞎了双眼,我将皇位让给你这么多年,你看看你将这天下治理成了什么样子?!”
“你让给朕?”圣人难以置信地问。
“这皇位我想坐便坐,你不认可吗?”
圣人此刻已然不敢反驳他,选择了沉默。
九王爷继续喃喃自语:“那几个人果然有些手段,也不知死前做了什么,让整个国家都变得乌烟瘴气的。不过……别怕,我可以再来一次,可我如今的身份聚集不了那么多祭品,还是取代你的位置更方便行动。”
“你……”
*
柳淞慌张地到了国师府,寻找留在长安的两位仙师。
这两位一直在长安镇守,还平息了几次小型的混乱。
柳淞这一次来得匆忙,倒是让他们有些意外,还是快速迎了出去:“有事发生?”
“只是猜测!”柳淞认真地解释起来,“九王爷今日进宫面圣,到了这个时间也没有出来,而且一直没有离开圣人的宫殿,下官担心出事,还请二位与下官一同进宫。”
柳淞从知晓九王爷不对劲后,便一直在留意九王爷的一举一动。
今日九王爷进宫面圣,他已经有了不安的感觉,得知到傍晚九王爷也没有离开,特意派人联系宫中的人探查,却未能进入其中,顿时感觉不妙。
他只能冒险进宫,确保一切安全。
两位仙师并没有拒绝,没有耽搁片刻跟着柳淞一同进宫。
谁知他们进入得非常顺利,还见到了圣人。
圣人似乎有些醉意,很是疲惫地问他们:“今日与弟弟喝酒聊了很久,才缓过来些,爱卿有何事?”
“有几个案子需要跟您汇报,都是两位仙师协助办理的,所以我请二位一同前来。”柳淞进宫时,已经准备好了奏章,做得很是稳妥。
他在呈上奏章时,注意到两位仙师也在观察周围,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确定是虚惊一场,柳淞跟着两位仙师离开。
圣人目送他们离开,直到最后也未能多言一句,眼神逐渐失望。
室内恢复安静后,九王爷走了出来,轻笑出声:“我献祭了那么多才换来的一身本事,岂是这两个寻常道士能识破的?”
他只是不想打草惊蛇,耽误了他的计划。
感觉到圣人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突然一阵不悦,取出手中的小人,手指轻点小人的头,圣人身体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终于恢复笑容。
第142章 风雪十六夜(六)这是江岑溪躲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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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风波平息,独孤贺也很快赶了回来。
他终究是年纪大了,被人架着逃跑,狼狈中也有些难熬。
他此刻晃着膀子走到了他们身边,看到他们在此处研究,很快跟着加入。
他并未打扰,跟着观察周围。
看了一会,他突然开口:“老朽曾经看过一些杂书,看到邪法中一草一木都有考究。你们且看,这周围的树木是不是有着规律?只是我们身处林中,看不出究竟。”
江岑溪觉得独孤贺的提醒很有用,当即抛出自己的拂尘,让拂尘停至半空。
她对李承瑞眼神示意,李承瑞很快会意。
在她冲向李承瑞时,李承瑞双手托举,送江岑溪登高。
她的身体灵活地翻越,最后落在了拂尘上。
她在拂尘上蹲下身,居高临下地俯瞰周遭的环境,将所有的草木布局记在心中,越看心中越沉。
李承瑞一直在地面上观察她,想着她落下时还能接她一把。
谁知她身体轻盈地落下,很快找到独孤贺,他不由得一阵失落。
独孤贺早就准备好了,拿出了一沓子纸,还有一根毛笔,只是墨水需要拧开玉罐。
他特意晃了晃玉罐,拧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了看玉罐里面,低声道:“瞧着能临时写两笔。”
“可以。”
李承瑞走到了独孤贺身边,双手环胸地打量,忍不住感叹:“你居然还带着这些。”
“嗐,老朽不能武,只能文,自然要将文运用到极致才能帮得上忙。”独孤贺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说得很是真诚。
这也是黑池河一战让他经历了些许挫折。
他虽然是跟着去了,却没怎么派上用场,颇感愧疚,这一路上都在酝酿,在这一次行动上务必要帮上忙才行。
李承瑞却真诚夸赞:“怎能这么说?
你在黑池河救治了很多伤员,还给莫辛凡留下了那么多丹药,也算是帮上了忙。”
独孤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越是被李承瑞这种曾经质疑他的人认可,他心中越是觉得骄傲。
江岑溪还在画布局,起初独孤贺只是跟着看,很快心中大惊,没忍住惊呼出声:“这、这是封印什么千年大妖吗?居然用出这种阵法来!”
江岑溪画完之后,盯着图纸看,也是一阵情绪压抑:“他们几个人的确是自愿前来的,却是被诓骗了。肖沐言早早就布局好了这一切,他们进入后被封印在其中无法出来。
“那只白虎应该只是随行而来,因为身形巨大不能进入才幸免于难,却一直守在此处没有离开,挡住它去路的这座山怕是也不简单,上方说不定有结界。
“随跃出不来,只能竭尽可能地放出一个个偃甲来,也只是苦苦挣扎。
“他们是在其中被困死的……”
李承瑞听完跟着叹息,他也是一路看着他们的故事而来的,难免发自肺腑地唏嘘。
随后他道:“能让他们几个人聚集在一起的理由,恐怕和西梦复国有关,或者和戚溶月也有牵扯。”
江岑溪已然冷了面容,放下图纸后,在原地站定说道:“你们后撤,我要破开封印。”
其他人都知道此举定然消耗巨大,却没有阻拦的理由。
他们来到此处的目的,就是揭开所有事情的真相,哪里能就此放弃?
江岑溪一人施法,其他人同时护法。
独孤贺捧着图纸看了又看,偶尔会提醒江岑溪几句方位。
其他人都不敢出声,生怕扰乱了江岑溪的节奏。
这种事情,他们一行人中只有江岑溪可以应对,想来也只有她这种修炼圣体,法力高强之人才能破开。
她在施法时,还会中途对某一棵树发动雷击,使得那一棵树燃烧,却不会牵连其他的树木,也算是毁了一处布置。
邱白也只能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打坐调息,恢复状态。
若是之后还有状况发生,她也能去面对。
好在江岑溪的施法还算顺利。
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从天色渐暗,持续到入夜,四下万籁俱寂。
不远处被困住的白虎也不挣扎了,居然趴在原处打起了盹。
在江岑溪收了法力时,还能听到它那轰隆隆的鼾声。
江岑溪居然因此心情好了一瞬。
她重新回到之前的位置,寻找可以进入的入口。
李承瑞也很快过来,徒手剥开土壤。
果然,此处并不是夯实的土地,是重新埋过的,轻易可以拨开。
李承瑞很快寻找到了机关,其他人也开始沿着此处开始挖掘。
他们都没带此类工具,也只能用横刀的刀鞘来艰难地完成。
独孤贺走过来感叹:“这种封印大阵,我们在外面破坏都这般艰难,也难怪会困住他们。”
江岑溪跟着回答:“能用这种封印大阵,足以看出肖沐言的歹毒,也能看得出他是真的惧怕这几个人。”
邱白冷哼:“能不怕吗?都死了,还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要是我也会因此夜不能寐。”
终于得以见到机关入口,江岑溪和李承瑞凑近了研究许久。
独孤贺也跟着俯身观察,甚至伸手摸索着石块上的图案,嘟囔出声:“郁罗箫台。”
见其他人看向自己,独孤贺再次开始了他的讲解:“郁罗箫台在清微天玉清境内,乃是元始天尊升座之台,称得上是天上至无上的中心。”
“你们仔细看,图案中心是一宝塔,其四周环绕二十八颗金星,象征二十八宿。宝塔上方有五老坐镇,五老左侧有玉兔,象征月亮。再看右侧,这里有金鸟,象征太阳。[1]”
李向渔低声询问:“在此处雕刻这种图案,是不是也是一种象征?”
独孤贺跟着点头:“的确有蹊跷,还需要进入验证方可。”
江岑溪一直在观察这图案,最终选择用法力启动一处,真的选中了阵眼,大阵就此开启。
所有人后撤了几步,看到石块旋转着分裂开,露出了一条幽暗的通道。
江岑溪在洞口探查了一番,很快启用了手臂上的护身法具,水雾和游鱼环绕着她,她毅然决然地跃了进去。
邱白很想骂江岑溪冲动,可还是闭了嘴,因为她注意到江岑溪来到此处后情绪就有些不对。
她没办法劝说江岑溪什么,这些道理江岑溪自己都懂。
她只能时刻准备好,等江岑溪出了什么纰漏,她能立即前去给江岑溪兜底。
她见李承瑞这傻小子立即要跟着江岑溪下去,当即伸手拦了一下:“她有护身法器傍身,你有什么?傻人有傻福吗?”
“啧……”李承瑞不悦,却反驳不出什么。
邱白蹲下身,看到江岑溪已经点燃了火折子,并没有战斗的声音传出,才在李承瑞之前跃了进去。
李承瑞和李向渔很快跟上。
独孤贺需要旁人协助,才能够顺利下来。
他被人扶着落地时,听到江岑溪低声说了一句:“这里很怪。”
能让江岑溪评价怪,那就是真的是透着邪气的奇怪。
独孤贺很快振作起来,跟着点燃一个火折子跟着查看,也越来越觉得不对。
这时江岑溪已经寻到了楼梯,楼梯是一根根插在墙壁的木桩,没有扶手,在黑暗中下去需要万分小心,她却走得很快。
“哎,你……”邱白看着江岑溪的模样气得不行,最终又闭了嘴,转而去寻李承瑞,“跟着你奶奶,看到她掉下去还能拎她一把,我可拎不动她。”
其实不用邱白说,李承瑞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江岑溪。
只是此刻人有些多,李承瑞也不能和江岑溪靠得太近。
有了邱白发话,他反而理直气壮起来,能够坦然地跟着江岑溪。
他刚跟着江岑溪走了一段,江岑溪又折返回来,他赶紧扶着急切的江岑溪问:“怎么了?前面有危险?”
“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是倒着的。”
李承瑞这才去看周围。
独孤贺也在此刻出声:“原来如此,这里是一座倒着的塔!”
邱白在楼梯口蹲下看楼梯:“这里是楼梯是用木桩,起初只是觉得古怪,可若是倒过来看的话,我们其实是站在房顶的位置,这里是往上的,所以这里的衔接是这样安排的。”
独孤贺在此刻说道:“我们需要看一看这塔有几层,按照我们道家的习惯,要么是七,要么是九。”
邱白询问:“这都有什么讲究?”
李承瑞则是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扶着江岑溪回到了众人汇聚的“一楼”位置。
独孤贺在此刻语气也沉
重起来:“七可以代表七曜,九可以代表九地、九天、九霄、九幽、九大梵天!”
他说着,开始原地踱步,似乎也在思考这些和外面石刻的联系。
他继续说着:“三清境……九霄……九重天!若是正常的塔,那是为活人准备的,若是倒着的九层塔,那么……就是给死人准备的真宅。真宅的关门石刻着郁罗箫台,寓意着……这是为死人准备的玉京宫殿。”
李承瑞很快想到:“这里是他们给戚溶月准备的坟墓?”
独孤贺立即摇头:“不会这么简单,墓穴可以盖成布置了机关的墓室,不需要费尽周折建造这么一座塔,除非他们想……”
独孤贺的话突然中断,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他突兀地呆愣在原处,一动不动。
不过他反应很快,很快转了话锋:“还是需要下去看看,下去……看看。”
其他人并没有意识到不对,甚至听得云里雾里。
只有邱白和李承瑞、李向渔注意到了独孤贺的态度转变,却不知独孤贺是在那一瞬想到了什么。
独孤贺看着他们试探性地要下去,还有两名年轻的小将准备扶着他,他也都表现得平常。
此事就此揭过。
下去时,独孤贺的目光好似无意地扫过江岑溪,注意到江岑溪过分阴沉的表情,也跟着担忧起来。
他突然想起,他们临走时陵霄派众多师长万分不舍,却还是没有选择跟着前来。
得知独孤贺想要跟随,也只说了一句:“若是遇到了什么事,那都是个人的因果,不必太过为难。”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次派江岑溪出来完成任务,恐怕真的是张天师的安排。
他们早就算到了什么,知晓这是江岑溪躲不过的因果,只能由她去完成。
他们道家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
如果有恩怨,旁人不会插手,也不会阻止其行动。
他的师父也是因为个人因果而丧命。
所以他们要让江岑溪亲自处理,不帮助也不阻止,对错都由她。
他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还因此颤颤巍巍的,险些踏空,好在被小将士及时扶住。
他赶紧让自己回神,让自己冷静下来。
第143章 风雪十六夜(七)“因为你是安颜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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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之后的楼层,独孤贺的分析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只是默默地跟着人群查看。
当事情已经有了猜测,再去看此处的各种布置,种种都指向自己的猜测,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
而这个猜测不能公之于众,独孤贺选择沉默。
他本是想协助江岑溪调查,可如今看起来,江岑溪心中也有答案,甚至无需他讲解更多。
他也就做了能保护江岑溪的选择——沉默。
到楼阁五层时,有将士寻到了灯,一群人忙活着点燃了灯盏,让他们能够看清的东西更多。
这倒着向下的楼阁,没有窗户,仿佛一口越来越窄的井。
黑暗无声无息地包围所有人,若是能够见到光亮,都会让他们有一瞬的安定。
江岑溪却在想……
那几个人曾经也是人中龙凤,却被困死在这种幽深的地下,该是怎样的折磨?
到这里时,房间里多一些壁画,独孤贺凑过去看了后说道:“是安鹤眠的画风。”
塔是倒着的,可安鹤眠作画时显然是和他们在同一地方,使得他们看到的画是正着的,无需他们弯腰去看。
江岑溪走到了他的身边,跟着查看:“他被困在此处后,还真的有可能在墙壁上作画,看起来燃料也很充足。”
李承瑞仔细去看画作的内容,以安鹤眠执念给他增加的能力,他能够轻易地看出画中的意境:“这是在记录一些西梦的事情,有民间市井小巷,也有一些传统工艺。”
李向渔跟着查看:“他们将这些过往雕刻在这里,要么是想记录下来,让世人不再歪曲历史。要么,是他们想记录给某个人看……”
江岑溪沉默着没说话。
独孤贺提着灯盏照着壁画,缓步前行。
她一直跟在独孤贺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观看。
她那张素雅漂亮的脸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在灯光下的一半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嘴唇抿着,目光始终停留在画面之上。
李承瑞看壁画内容有些聚精会神,抬头时正好看到一幕画面。
画面里是戚溶月及笄礼,场面恢宏盛大。
戚溶月穿着一身月白色华贵的礼服,长长的裙摆拖曳极远,像是她在行走时带走了一片皎洁月光。
那种华贵的气质,端庄的仪态,让人无法移开双目。
他想和江岑溪感叹一句,抬头正要说话,却愣在了当场。
他看到江岑溪跟着独孤贺行走的画面,不知为何,又一次看向壁画中的画面。
明明画面中是俯瞰的视角,戚溶月不过是豆大的小人,他还是有一瞬的恍惚。
再去看江岑溪背脊挺直,缓步行走的模样,竟然有一瞬在想,如果戚溶月如今还活着,会和江岑溪一样美好吧。
邱白也在跟着查看,可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她抬手想要叫住江岑溪:“你们……”
她刚刚开口,便注意到陪同在独孤贺身边的小将突兀地晕倒。
独孤贺一惊,意识到什么快速熄灭了烛火,可还是来不及了。
江岑溪看着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晕倒,立即前去查看。
可却在此刻,她看到了一阵光亮,再一抬头,便被拖拽到了画卷中。
她再次进入了画中世界。
这一次她没有经历那种猛烈的抽离感,这让她有些诧异。
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为何。
这一回,她已是画中人。
她的意识进入了戚溶月的身体里,她此刻正在前行,完成戚溶月的及笄礼。
她有一瞬的慌张,她不过是一名小道士,不懂皇家礼仪,出错了该怎么办?
好在这一切无须她来做,她只是意识在戚溶月的身上,身体还是在按部就班地行动,她只是在用戚溶月的双眼感受这世界罢了。
这一切已经发生过,她不用担心她一不小心会改变什么,所以她开始放肆。
她开始观察周围,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看着众多宫娥,还有站在她正前方的时令妤。
在看到时令妤的那一刻,她不受控制地一阵安心。
她只能去看,去听,无法妨碍戚溶月的言行,不能改变她的思想,也不能说话,或者做出什么举动来。
明明是画中人,却只是画中的一抹魂。
仪式已经进行到最后,时令妤是有司,跟在她身边的赞者应该是戚溶月的亲妹妹,也就是七公主的母亲。
如今小公主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不知为何,她觉得小公主的眉眼有些像幼时的她,同样是偏窄的鹅蛋脸,双目圆溜溜的,看起来尽是天真无邪。
谁能想到这般美好的女孩子,后半生会在敌国的宫中蹉跎?直到郁郁寡欢而亡。
就算江岑溪是后来者,还是能够感受到这场及笄礼的气氛微妙之处。
因为主人是戚溶月的父母,主宾竟然是安颜卿。
她在完成礼节的同时,都能感受到时令妤对安颜卿的不喜,小公主对安颜卿的排斥。
就连端坐的皇后,都有着隐隐的不悦。
她在此刻看向安颜卿。
安颜卿虽然是端坐着的,可眼神里充满了戏谑,打量她的时候,还有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知是充满了恶意,还是她本就是这样的女子。
这表情,与李承瑞小船上初醒来的表情如出一辙。
好在礼节很快结束,小公主追着戚溶月而来,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显然姐妹之间的感情极好。
“父皇也真的是,非得让她做主宾,妖里妖气的……”小公主抱怨出声。
回答她的是随跃:“如今她正
得盛宠,皇后娘娘都需要对她礼让三分,我们也不要招惹为妙。”
时令妤也在此刻补充:“国家需要安家坐镇,所以我们也要和他们保持表面和平。”
小公主显然仍旧很不满意,轻哼了一声:“我及笄礼可不要她来做主宾!”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正在说安颜卿,让那个会巫术世家的人听到了什么,一道目光投向了他们,小公主当即噤声。
戚溶月抬头看过去,看到了一道清瘦冷峻的身影。
此人和安颜卿有着相同风格的慵懒,只是他要更有书卷气,只是用毛笔固定头发的行为,如何看都有些乖张。
和安鹤眠对视后,戚溶月很是柔缓地行礼,不卑不亢。
安鹤眠也很快微微点头,算是回应,接着走向安颜卿。
随跃很快过来扶着戚溶月朝回走,同时说道:“公主也算和安鹤眠是旧交情了吧?”
戚溶月轻声回答:“嗯,年幼时相识,他对文学和绘画的确有些见解。”
小公主个子矮,需要紧赶几步才能追上他们,又一次感叹:“这家人长得都……咝,好看是好看,但是都像个妖精。男子长成这个样子……”
戚溶月却打断她:“缓缓,莫要评价他人长相,这并非他人能够选择的。”
“哦……”
可能不是冤家不聚头,戚溶月一行人很快和安颜卿再次相遇。
这是一次狩猎,戚溶月仅在最初拉弓射了一只梅花鹿后,便收了东西打道回府。
恐怕也是不想抢夺太多风头。
不曾想,刚刚进入休息的房间便遇到了安颜卿。
他们不能看到安颜卿扭头就走,这有些说不过去,便也都故作镇定进入其中。
安颜卿仍旧是那副没有骨头一般的模样,总是斜倚着一处,眼神轻佻地看向戚溶月,坦然地打量。
安颜卿有着绝世的美貌,她媚眼如丝,一言一行都透着媚态,好似每一根发丝都在透着芳香。
这个人的美,不仅仅体现在皮,在骨,更在每一处细节,仿佛连指甲的宽度都是最完美的。
她与戚溶月有着极大的不同。
她是艳丽的芍药,放肆张扬,让人无法忽视她的美。
戚溶月是安静素雅的昙花,像是月下美人,不争不抢,优雅从容。
“你不会累吗?”安颜卿突然对戚溶月说了这样一句话。
戚溶月抬眸看向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袖后,亲自为安颜卿斟茶:“贵妃娘娘可要喝茶?”
安颜卿在此刻起身,伸出手来接走了茶杯,语气妖娆地道:“公主敬茶,岂有拒绝的道理?”
“承蒙贵妃娘娘厚爱。”
之后两个人再没有其他的交谈,虽然氛围尴尬,却也没有发生什么争端。
随跃倒是和对方身边的小太监眼神对战了几个回合,两方的主子都是纵容的,没有阻拦他们。
分开时,安颜卿突然开口:“公主若是肯赏脸,可以来本宫的住处喝茶。”
“好。”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们很快便会一同喝茶。
可惜氛围不太美妙。
安颜卿太得盛宠,性情又骄纵,和皇后起了矛盾。
虽然大家都保持着体面,可宫中的人都看得出,两人明里暗里剑拔弩张。
皇后因此生了一场病,不知为何,竟然想到让戚溶月出面。
此刻的江岑溪已经看出了一些不妥。
在她看来,戚溶月的母后做皇后不太合适,这位皇后不但没有皇后该有的宽宏和气度,有了事情,还要为难自己刚刚及笄的女儿出面处理。
这可能是西梦后期荒唐的起源之一。
戚溶月则是有些愚孝,她虽然表示了不妥,可在母后态度强硬地要求后,她还是选择前去和安颜卿见面。
这也是戚溶月对母后以及皇位退让的最初端倪。
可江岑溪却无法评价什么,毕竟,若她身处戚溶月的位置,也不一定会做出更优质的选择。
安颜卿看到戚溶月到来,反而有些惊喜似的。
只是她那灿烂的笑容仿佛晃了戚溶月的眼睛,让戚溶月有片刻的怔愣。
安颜卿说:“那个女人真是可笑,我们之间的事情,又何必为难于你。”
她想了想,又道:“也不仅仅是我们的事,无非是那个老头子色欲熏心,沉迷于我……”
戚溶月出现了片刻诧异。
安颜卿竟然称呼她的父皇为老头子。
可仔细想一想,对于年轻美貌的安颜卿来说,她的父皇的确是四十余,年近五十的老人家。
安颜卿招呼戚溶月入内,却留下了时令妤和随跃在宫殿门口。
随跃很是担心,毕竟这妖妃可是会巫术的主儿。他却被时令妤留下,他们在殿外等候。
既然来了,就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安颜卿躺在贵妃榻上,可屋中已无他人伺候,安颜卿干脆抬了抬手指,指着一边的荔枝道:“还请公主剥给我吃。”
戚溶月并未拒绝,竟也坐下剥起了荔枝,其间还抬眸看向安颜卿片刻。
安颜卿被看得有些疑惑,问道:“怎么?”
“也不怪父皇痴迷于你,你的确美丽。”
安颜卿一怔,盯着戚溶月的脸看了须臾,确定戚溶月是真心夸赞,不由得大笑出声。
原来此人在张狂时更美,难怪父皇会对她骄纵。
随后安颜卿长叹了一声:“难道得到一个老头子的爱,是很让人嫉妒的事情吗?你母妃总在忧愁给谁看?”
戚溶月解释:“他们是少年夫妻,有着多年的情谊。”
“你还是她的长女呢,你看看你被他们管得像一个端庄的木偶,没有自己的灵魂。”
安颜卿说着起身,倾身向她,低声问道:“你活得自在吗?”
戚溶月的规矩是时令妤教的,的确严格。
她也的确端庄到近乎呆板。
戚溶月将刚刚剥好的荔枝喂到了安颜卿唇边,突然压低了声音:“你被迫留在一个老头子的身边,你不自在,所以你就想让周围其他人也跟着不痛快。”
“……”安颜卿没有立即回答,却在此刻眼神一直盯着戚溶月,接着张嘴吃了那颗荔枝。
戚溶月抬起手,在她的唇边候着,似乎随时准备接核。
安颜卿垂眸看着戚溶月的手,又抬眸与戚溶月对视。
戚溶月像是第一次暴露自己的本性一般,坦然地跟安颜卿对视,眼神里尽是从容。
恐怕也是在这一瞬,安颜卿意识到,这个公主并不像她表现出来是那般乖巧。
戚溶月有着一个逆反的灵魂,只是一直在被压抑着。
她终于吐了核在戚溶月的手心里,看到戚溶月面不改色地接走丢掉后,扬起嘴角轻笑,接着低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给你的母后出头吗?”
“父皇最近的脑袋有些糊涂了,众多大臣归责于你,已经有了讨伐你的言语出现,你不怕背负妖妃的骂名吗?”
安颜卿自然毫不在意,反而大笑着说道:“这世间总要有人背负骂名,那就由本宫来,就算不是名留千史,本宫的美貌也可以永世流传。”
“可若是父皇……你又该如何自处?”
“你跟我讲以后?”安颜卿盯着她问,“以后就有人敢动我们安家吗?”
“安家还不是为了稳定君心,派你这花一样美好的姑娘成为皇妃?”
安颜卿一时间没能回答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戚溶月还在漫不经心地剥着荔枝:“自古以来,用女子来稳固关系,仿佛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我如今已经及笄,若是不快些定一门亲事,怕是也会被派去和亲。你我都不喜欢这种事情……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其实不必拐弯抹角。”
“你知晓你每日的食物被下了药物,你无法怀孕。想来你也是愿意配合的,你的确不想生下孩子,摧残自己的身体。可这样你以后也不会安稳,你需要一个靠山,不是吗?”
安颜卿轻笑起来,低声询问:“你是想说……让我投靠你?”
“我许诺不了很多,只能保证,我存活一日,便可保你一日安生,你也让我安生些,如何?”
“为何跟我许诺?”
“因为你是安颜卿,我需要你的能力。”
第144章 风雪十六夜(八)原来安鹤眠很早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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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颜卿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儿。
她在和戚溶月单独交谈后,的确收敛了一些,却没对皇后放尊重多少,只是和戚溶月的关系转好了一些。
为此皇后有些气恼,却也没表示什么。
毕竟她们二人的关系,可没那么容易修复。
她想让戚溶月出面,戚溶月听话地出面了,安颜卿也的确做出了改变,她再去要求什么,反而显得她得寸进尺。
安颜卿也不是会伏小做低的人。
江岑溪一直在戚溶月的身体里,经历着戚溶月经历过的事情。
她发现戚溶月果然不像传闻中那么简单。
她在私底下做着一些事情,比如培养自己的势力,这可不是安分的公主会做出来的事情。
看似严肃的时令妤算得上戚溶月的谋士之一。
有些无法完成的事情,随跃则会耍些小聪明。
随跃在一次庆典时见到了偃师,他们操控着偃甲载歌载舞,竟然分不清究竟是人还是偃甲。
戚溶月见随跃对此感兴趣,竟然重金聘请偃师教导随跃。
旁人都觉得她疯了,居然花心思去培养一个小宦官。
可戚溶月还是如此做了。
随跃学习需要时间,制作偃甲也需要安静的环境。
戚溶月还会单独给随跃安排一处小院,让他能够静心研究。
不得不说戚溶月是宠着这些心腹的。
也可能是因为随跃年纪小还讨人喜欢,只要随跃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什么,戚溶月都会买给他。
就连时令妤颇为难缠的家人,戚溶月都会安排得妥善,让他们可以有自己的营生,且手段干净利落,不会让他们再打扰时令妤的生活。
对于季景鸿她也是重点培养,会请能工巧匠给他做关刀,让季景鸿一个大男人高兴到手舞足蹈。
还发现季景鸿喜欢吃些甜食,公主府里常备着果脯。
对于这样一个主子,也难怪在亡国后,这些人还会为戚溶月奔波。
江岑溪在此刻被一股力道推出了画卷。
她出来后还有一瞬回不过神来,抽离感让她的心脏剧烈收缩。
缓过神来后她第一时间是去查看所有人的状态,确定他们只是昏睡,没有陷入什么幻境空间,也没有经受折磨才安心。
她迟疑片刻,再次站起身,在黑暗之中走向下一幅画面。
抬手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在轻微地发颤,手指触碰壁画的瞬间,她又一次被吸进去。
她再次进入到戚溶月的身体里,让她发现戚溶月和安鹤眠熟悉起来,是一次意外。
戚溶月穿着夜行衣,和时令妤一同追踪一个可疑人,却让此人仗着熟悉地形逃离。
她们二人有些愤怒,却因为修养极好,也只是表现得有些懊恼罢了。
此事若是发生在江岑溪和邱白的身上,定然已经开始骂街了,江岑溪说不定还会演绎一出气急败坏。
在她们准备离开时,突然意识到不远处的小院里有人。
戚溶月探头看过去,刚巧看到院子里的人后背完全倚靠在椅背上,往后仰着椅子,一脚踩在桌沿控制着身体朝他们这边看。
两个人意外地四目相对。
戚溶月一怔,她果然还是亲自追人的经验不够丰富,怎么意识到有人后第一反应不是像时令妤一样躲起来,还探头去看。
她有一瞬的慌张,很快又意识到不对,此人有些眼熟。
她再次回头朝此人看过去,见他还在看向自己,问道:“我看到他的面容了,需要我画下来吗?”
她有些迟疑,和安鹤眠交谈,岂不是会暴露身份?
结果安鹤眠居然对院子里吩咐道:“给公主奉茶。”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戚溶月还是走了进去。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安鹤眠一向恹恹的神情一扫而空,换为了灿烂的笑容。
时令妤只能现身,跟着戚溶月进入了小院之中。
院落里只有一名随从,安静地执灯,接着奉茶。
安鹤眠站在院落里执笔,很快画出了此人的大致轮廓。
戚溶月站在他的身边跟着看,轻声道:“你的画技进步了。”
“嗯,也比你高了。”安鹤眠随口说道。
“你怎么……”还挺记仇的,可她当年确实比他高。
“我怎么?”
戚溶月没回答,只是含糊地敷衍了一句:“没什么。”
待安鹤眠画完了肖像画递给戚溶月,戚溶月举起来在灯下看了看后道:“能被你画一幅画像好像也挺不错的。”
“别让我们会巫术的得知你们的生辰八字,也别让我们画你们的小像,不妥。”
“原来是这样?”戚溶月得到安鹤眠的提醒后,很是受用,“谢谢。”
“只有谢谢?”安鹤眠随意地坐在了小院的一处栏杆上,嘴角噙着笑,懒洋洋地看着她。
戚溶月这个就算穿着夜行衣,都要挺直背脊,站得端庄的人,和安鹤眠的懒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听到安鹤眠这句话反而笑了。
她知道安鹤眠算是在暗示,他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算是帮了一次忙,所以戚溶月得好好感谢他。
“突然想不到该如何道谢,迟些补给你。”戚溶月这般说道。
“好。”
这年戚溶月十五岁,安鹤眠十六岁,两个人第一次有了共同的秘密,看着彼此微笑。
或许是因为得知了安鹤眠和戚溶月后续的故事,所以江岑溪能够看得出,安鹤眠此刻没有压抑眼底的喜欢,亮晶晶的眼眸里,都是对戚溶月欣赏。
可当时的戚溶月没有看出,只是记住了安鹤眠的一次人情。
原来安鹤眠很早便开始了这一份单恋。
恐怕还要更早……
不然他不会连幼时的细节都记得清楚,还真是一个早熟的孩子。
和这姐弟二人正式拉近距离,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安颜卿也不知是身体惊人,竟然能抗住堕胎的药物,又可能是偷偷给她下药的人有一日的松懈,安颜卿还是有了身孕。
安颜卿似乎也有些犹豫,最终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可惜孩子未能保住。
戚溶月不知道具体,只知道小产的那一日安颜卿大闹了一通,第一次对圣人发了脾气,将一樽琉璃盏摔到了圣人的面前,怒喝着让圣人滚出去。
在那之后戚
溶月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未能见到安颜卿。
再次见面时是安颜卿出宫,去寺庙为自己夭折的孩子祈福。
戚溶月也在那一日到了寺庙。
安颜卿并没有多虔诚,她将一串手持硬生生地扯断,拿下珠子一颗颗地往外丢时,戚溶月来了院落。
安颜卿仍旧是貌美的,可却多了一丝憔悴和狰狞。
她看着戚溶月凄苦地笑:“本宫曾因那老东西待本宫不错,觉得他可能对本宫有一丝真情。”
仅仅一句话,戚溶月便懂了。
如果安颜卿想要保住孩子,凭借她母后的手段根本靠近不了她。
所以让安颜卿失去孩子的只能是她的父皇亲自出手了。
“我觉得……此处不适合散心,贵妃娘娘不如随我来。”戚溶月主动提议。
安颜卿欣然接受。
安鹤眠此次被圣人派来陪同姐姐,被安排了让安颜卿息怒的任务,他却没有如何安慰。
想来他姐姐闹几日,还是需要迎合圣人,这是她避不开的命运。
他劝说不出,他会觉得自己也很恶心。
戚溶月带着姐弟二人去了一处山庄,进入后,随跃已经准备好了酒菜。
让姐弟二人没想到的是,时令妤和季景鸿居然也在,并且有作陪的架势。
戚溶月坦然地介绍:“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不必拘谨。”
仿佛一下子将安颜卿也归纳为她亲近之人。
安颜卿起初还板着脸,见戚溶月对她敬酒,她还忍不住打量她:“小丫头……还会喝酒?”
“我酒量还不错呢。”戚溶月回答。
“那我可得试试。”
“来。”戚溶月示意了一番后,一饮而尽。
看到戚溶月这般模样,安颜卿有些惊喜,也逐渐喝得开怀。
他们不谈国事,只谈风花,只议雪月,倒也谈得来。
一群人聚在一起逐渐没了规矩,随跃作为小宦官也可落座。
时令妤也在今日没管戚溶月的规矩。
安颜卿似乎是喝得欢快了,朗声说道:“戚溶月,你可知当年你一句‘你比我矮,我还以为你是弟弟’,让我弟弟生了几日的闷气。”
戚溶月轻笑着回应:“不止几日,前些日子我和他见面时,他还提起了此事。”
安鹤眠冷哼了一声:“只是恰巧想起来了而已。”
“我当时也是好心。”戚溶月对安鹤眠敬酒,“还当是谁家的弟弟走丢了,想要帮你寻找家人,谁知会惹你生气?来,我敬你,莫要再想起了。”
安鹤眠好似不情不愿似的,却还是跟戚溶月碰了杯。
酒杯轻碰,酒水溢出些许,犹如晶莹剔透的珠子。
落下便意味着冰释前嫌。
戚溶月在此刻推开雅间的门,有一阵冷风吹拂进来,却可以看到楼下已然灯笼高挂,绵延出火红的灯海。
接近年关,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间。
她看着时辰,回头对安鹤眠示意:“你且瞧好了。”
安鹤眠回过身,将手臂搭在椅背上,认真瞧着外面,不一会便看到了焰火绽放。
这一次的焰火似乎有些不同,团簇很大,要更加耀眼。
漫天的焰火绚烂非常,天空一片火树银花。
安鹤眠忍不住扬了扬眉,似乎觉得很是新奇。
戚溶月似乎有些醉意,竟然没了端庄,对他炫耀似的挤眉弄眼:“我知道你们文人墨客喜欢的都不简单,可是花了些心思才寻来的匠人,这回礼可算满意?”
安鹤眠认可地点了点头:“尚可。”
戚溶月也不恼,反而大笑出声,是难得放肆的笑容,灿烂又明媚。
安鹤眠看了看焰火,又侧头去看戚溶月的笑颜,在斑斓的光下,她的笑容竟然比烟花还要璀璨,仿佛是夜间升起了一轮太阳。
安鹤眠很难控制自己的心情,扬起嘴唇跟着轻笑,眼眸弯弯的,似乎在含情时,笑容才会是从眼底溢出来的。
他们继续举杯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不知不觉间下了雪,雪花轻盈飘浮,洋洋洒洒地落下。
分开时,他们分别乘坐马车。
戚溶月坐在车厢里,醉得睁眼都有些吃力,却还是关切地掀开车帘朝外看,看到其他几个人也都上了马车,在路上留下了几道马车和马蹄的痕迹。
雪,无声无息。
戚溶月坐在车厢里,双手捧着雕花暖手炉,脸上都是暖洋洋的笑容。
江岑溪陪着戚溶月经历这一切,甚至有些唏嘘,若是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戚溶月还是快乐的吧……
第145章 风雪十六夜(九)戚溶月,我好想你。……
145
江岑溪再次退出画面,便一刻不停地越过其他人,到了下一层,快速进入了下一幅画面。
可能是经历得多了,江岑溪发现,这西梦并不像撼林军中传说的那般不堪。
西梦盛大且繁华,他们虽然信奉巫术,却并不是愚昧地万事依赖巫术。
可西梦也不像黑池河众人所说的那样完美强大,它的阴暗处也充满了不堪,处处透着腐朽。
西梦先帝长寿,且手段极强,算得上能征善战的一代明帝。
可如今的西梦国君是其长子,性格却温吞了些。
先帝曾经试图锻炼他的性子,可惜未能成功,在其三十余岁的时候才成功登基。
那时的皇帝资质只能算是平庸,却也说得过去,没有过什么重大的过错。
可在先帝去世后,他仿佛终于得以释放,没有了严苛父皇的压制,让他开始了种种奇特的举动,搞得整个朝廷乌烟瘴气。
好在西梦底子雄厚,他就算做一些小的错事,也算得上无关痛痒。
西梦仍旧繁盛。
可国君算不得好的国君,皇后又算不得贤德,国家已经有了衰败的迹象。
好在他们两个人居然生出了戚溶月这样优秀的孩子,可时间久了,却被众多人感慨只可惜是公主。
他们唯一的儿子,性子要比国君还怯懦。
国君又开始沉迷女色,尤其是用尽手段,威逼利诱,迎娶安颜卿为贵妃。
从此之后行径更加离谱,身体也是每况愈下,越来越糟糕。
这时开始有官员弹劾,他们不敢说皇帝昏庸,便去讨伐安颜卿,一时间妖妃之名在世间流传。
是西梦的国君沉迷美色,耽误了政事,荒淫无度才会用坏了身体。
可背负骂名的,却是被强制迎娶进宫的安颜卿。
国君哪里舍得,安家的人又岂能得罪?
安颜卿倒也算是安全。
直到……西梦的国君终于病倒。
朝中一时间大乱。
有人振臂高呼,要将妖妃斩首,重振国风。
有人提议让年幼的皇子成为储君,国家不可一日无君。
这时竟然有其他的声音冒了出来,有人提议让公主戚溶月代为处理朝政。
为此皇后干脆闹到了公主府,那愤怒的模样,仿佛是戚溶月要谋朝篡位。
“大逆不道!你怎敢冒出这般心思?”皇后用手掌拍着桌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时令妤前来想要劝阻,却被皇后怒斥:“你莫要以为本宫不知,就是你教唆的她。本宫寻你来教导她,是为了让你教她知晓规矩。现在倒好,教得她想称帝了!”
“您为难她又是意欲何为?这是朝臣的提议,怎得成了女儿的过错?”戚溶月并未因为母亲的愤怒而产生什么心情波动,反而平静地询问。
皇后竟然有一瞬的错愕。
没错,眼前是她一向乖巧懂事,她也引以为傲的长女。
戚溶月还是那端庄素雅的模样,像是一簇静静绽放的昙花,不争不抢地绽放自己的美丽。
现在她的女儿长大了,面对她狂风暴雨般的愤怒,也能平静面对。
皇后再次怒喝:“若不是你怂恿,他们岂敢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
“女儿有没有和朝臣勾结,母后应该最清楚才对,您不是一直在盯着我吗?此刻却强行推给我这些莫须有的罪行,又是为何?”
戚溶月从始至终都没有去向皇后证明自己的清白,她知道,皇后最了解她有没有被冤枉。
所以她只会将问题抛给皇后,去问她诬陷自己的意图是什么。
既然皇后提出了疑问,那么就拿出能让她认可的把柄出来。
见戚溶月应对得还算从容,时令妤也不担忧了,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
随跃低眉顺眼地伺候着,却一直在观察局势。
谁知皇后却走到了戚溶月身前,劈头盖脸便是一巴掌。
戚溶月被打得侧过头去,又很快恢复镇定,周围伺候的人虽然震惊,却也没有上前阻拦。
“母后,您该知道,妖兽女儿都能收复,您这一巴掌女儿也能应对。现在您消气了吗?能说说您此行的目的了吗?”
戚溶月越是淡定从容,越显得皇后不堪,仿佛一下子被比了下去。
皇后身体一晃,好在被身边的宫娥扶住。
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本宫会让你的弟弟成为储君,你这些日子都留在别院里,不要现身。”
“弟弟尚且年幼,还没有处理朝事的……”
“这无须你来关心。”
“母后,因为父皇后期的荒唐,如今朝堂已经一团糟,问题在父皇病重后全部都暴露了出
来。女儿可以稳妥地处理这些事情,您给女儿两年……不,一年的时间,女儿定然……”
谁知戚溶月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到皇后在她的面前跪下身。
这举动出乎戚溶月的预料,让她后面的话统统说出不来,只能慌忙地去扶皇后。
就算她是一国之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就算她的手段只有愤怒咆哮,要么打骂要么下跪,戚溶月都会对她心软。
归根到底,皇后是她的亲生母亲。
“算娘求你了,行吗?给弟弟一个机会,先让他将皇位稳下来,你越是优秀,越映衬得他是愚钝的,所以……算娘求你了。”
“……”戚溶月扶着母后的手臂,竟然有一瞬的眼眶发热。
她知道母后的为难。
父皇和母后是少年夫妻,父皇却不爱母后。
母后先后两次怀孕,却都是女孩,她的弟弟是老年得子,溺爱得厉害。
“我们……都是您的孩子……为何对女儿这般……”戚溶月强忍着泪水问她,那一刻,委屈终究还是难以忍耐。
同样是皇后的孩子,皇后却可以为弟弟做到这般,还将她视为敌人。
多优秀都是无用的,皇后只在乎是不是儿子。
女儿身成了戚溶月最大的难题。
皇后知道多说无益,便倔强到底。
戚溶月终究是被伤了心,在这一刻妥协:“女儿会搬到别院。”
时令妤在这一刻有很多话想说,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们都知道,戚溶月身为女子,想要称帝非常艰难,这注定是一段很长的路,急不得。
于是戚溶月搬到了别院,开始认真看书,修身养性。
她意识到母后在逐渐削弱她的势力范围,甚至不许季景鸿和自己再有来往。
她也都认了。
后来她年幼的弟弟登基了,她成了长公主。
毕竟是老年才有的孩子,弟弟体弱多病,还性子怯懦,上朝的第一天竟然坐在龙椅上打颤,还尿了一地。
朝臣们看到了,却无人敢出声。
皇后却将此事怪罪于宫中有妖兽吓坏了孩子,命令戚溶月将白虎关到深山里去。
最初戚溶月降服白虎,让白虎做了镇国神兽,让西梦立了国威。
如今这祥瑞都要因为一代国君的交替,而被驱赶。
戚溶月也同意了。
这些日子里,没人敢来看望戚溶月,她也难得清闲。
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一批客人居然是安颜卿和安鹤眠姐弟。
安颜卿像是气极了,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大厅,看到戚溶月后,是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为什么要答应她?!难道你聪明一世,看不出她是想垂帘听政吗?!她的确有野心,但是她有治理国家的才能吗?!她成为皇后已经德不配位了,现在她……”
“你们怎么都喜欢打我啊……”戚溶月捂着脸看着安颜卿,语气委屈极了,“怎么连你也……打我?”
“……”安颜卿看着戚溶月明显憔悴了的模样,立即一阵心疼,之前的愤怒的情绪一扫而空,竟也跟着落泪。
安鹤眠站在安颜卿的身后,看着戚溶月的眼神里是拘不住的疼惜,竟然难得露出悲伤的情绪。
戚溶月明明自己已经很难过了,却还是抬手抹掉了安颜卿的泪滴:“她跪下来求我,我能怎么办?明明都是她的孩子……她却恨我惧我,我又岂能不难过?
“我年幼时,聪明伶俐是她争宠的资本。我长大了,优秀却成了她恐惧的东西,我又该如何呢?”
“可你不该让步!”安颜卿恨不得是戚溶月立即登基,她定然能将这乌烟瘴气的国家治理得繁荣昌盛。
“我也想保国锦绵长,千里同风,可此事急不得,让他们自行去体会艰难,最后只需要我再略施手段,还是会由我……”她没有将那大逆不道的话说完,却有力地安慰了安颜卿。
在安颜卿离开后,安鹤眠并未立即离开,寻来了一个玉瓶想给戚溶月敷脸。
戚溶月接过玉瓶,抬眸看向安鹤眠,突兀地说道:“我回应不了你。”
“……”安鹤眠这一瞬间愣住。
“你我成为朋友已有两年,你的心意我又岂能毫无察觉?可我如今大业未成,不能回应你的心意。
“你也意识到了吧?就算你不学习巫术,他们也不会让你和我在一起。
“他们本就忌惮我,若是我再和安家成了这样的关系,怕是会为我的路途提前增加阻碍。”
既然戚溶月已经说明,安鹤眠也不遮掩,坦然地问:“那你呢?可曾对我有过心动?”
戚溶月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心意:“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又岂能毫无心动?”
“所以拒绝,只是因为家室?”
“没错。”
“我需要等你多久?”安鹤眠又问。
戚溶月有一瞬的错愕,又很快回过神来:“我也不知,可能会很久,又可能会很快,这种事情总是要看时机,时机到了,也就……”
“我等你。”安鹤眠这般说道。
戚溶月却摇头:“我不能耽误你,你若是遇到了心仪的姑娘,还是可以成亲。我不能既要又要,我这般拒绝你,是想先成就我自己,我将我自己的未来看得最重,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搁置。为了我自己,耽误你是自私……”
“戚溶月。”安鹤眠突然打断她。
戚溶月诧异地抬头看向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别小看我对你的心意,也别小看你自己,你注定会成功,而我们也注定会在一起,所以我等你。”
戚溶月听到安鹤眠的话有一瞬的触动,很快轻笑起来:“你还真是……”
“冥顽不灵?”安鹤眠走向她,俯下身看她。
他们两个人一直都很有礼数,从未越过雷池半步,今日安鹤眠却突兀地没了规矩。
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随后道:“之后你要说话算数。”
说完这句话,安鹤眠大步流星地离开,应该是怕他逗留太久,也会引得皇后的人起疑。
戚溶月看着安鹤眠的背影怔了许久。
江岑溪在此刻猜测……或许那一瞬,戚溶月也是动心的吧。
这一年戚溶月十七岁,安鹤眠十八岁,他们三言两语便私订了终身。
无需信物,无需签字画押,你答应了,我便信。
*
皇后果然不擅长处理朝政。
她寻了谋士,此人是肖沐言。
由于起初肖沐言的帮助,的确让皇后解决了不少事情,让皇后开始重用肖沐言。
可如何重用又成了问题,最后主意打到了戚溶月的身上,想肖沐言和戚溶月订下婚约。
这样的话,肖沐言留在戚溶月身边,也能算是皇后在戚溶月身边留了人手。
肖沐言成为驸马,官途也就此停步,没有那么高的权力,也让人放心。
皇后觉得自己非常英明。
季景鸿全然不知其中细节,第一时间竟也觉得此段姻缘不错。
在他看来,肖沐言是自己的表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早就成了军中的军师。
在他们所有人都和皇后产生间隙的时间,只有肖沐言成为皇后的亲信。
说不定以后肖沐言努力努力,能让皇后和戚溶月缓和关系,还极力撮合这件事情。
戚溶月在此之前,和肖沐言的交情并不算深厚。
她视季景鸿为亲信,对肖沐言却只是觉得此人可以培养。
她也曾见过肖沐言几次,因为肖沐言接连立功,还给过他几次赏赐。
在她的父皇没有病倒之前,她也和肖沐言有过交集,曾经想过重用此人。
此刻却有些迟疑了。
戚溶月隐隐约约间察觉出了不对。
为何皇后惧怕戚溶月和安家关系密切,却不怕她得了肖沐言这样的助力,又想着东山再起?
肖沐言究竟是如何做的,能够让皇后觉得,肖沐言不会背叛皇后,归顺戚溶月?
这是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她并未立即拒绝赐婚,而是暗中调查起了肖沐言,甚至是从肖沐言幼年开始调查。
这调查很隐秘,只有她和时令妤知晓。
她仿佛默默接受了此事一般,倒是让皇后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
让她得以参加安颜卿的生辰宴。
戚溶月的父皇尚未驾崩,安颜卿还算得上贵妃。
西梦不能没有安家坐镇,皇后如今得势,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关注安颜卿了。
可安颜卿的日子仍旧不算好过。
安颜卿这一次的生辰宴简陋到极致,仿佛被打入了冷宫的妃子,她只是在宫中住最后一段日子。
这一天只有她的贴身宫娥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却在这一日,戚溶月来了,还给她带来了生辰礼。
安颜卿看似嫌弃,却还是打开盒子看了看那珠钗,点评道:“本宫何时戴过这般素雅的珠钗?”
“我可是在别院里认认真真地做了两个月。”
安颜卿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又很快恢复平稳,接着道:“算你用心,我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不过……长公主还是需要认真读书,不要将心思放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
戚溶月知道安颜卿是什么脾气,为她加菜的同时道:“给你做礼物,怎么能算是无用的事情?”
安颜卿终于被哄得大笑:“好好好,若是有
正式场合,本宫定然要戴上它,给你看看本宫素雅的样子好不好看。”
吃饭时,安颜卿见戚溶月欲言又止,主动低声说道:“那小子没发脾气,估计是信任你吧,这次心情的起伏,都没有你说他比你矮时大。”
“这样……最好。”
“放心吧。”
*
可能是戚溶月的调查惊动了肖沐言。
又或者是肖沐言知晓他很快就要露出马脚了,他开始了他的行动。
那时的戚溶月还没能推敲出肖沐言究竟哪里不妥,事情便发生了。
一切都来得极其突然,王朝仿佛是从内部坏掉了,很快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大范围的腐烂。
戚溶月没想到在她住到别院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宫内已经被这般大范围入侵。
她知道母亲在瓦解她之前的布置,却没想到母亲击破了她所有致命的点,精准且狠辣,让她措手不及。
这感觉就像,她的母后在天上有一双眼睛,洞察了她这些年的所有举动,让她无处遁形。
事发时她带着公主府别院的将士,以及随跃的偃甲,千辛万苦杀到皇宫时,宫内已然混乱不堪。
她到时,她的母后已经陨命。
就算皇后在这一年里提防她,算计她,让她伤透了心。
可在看到母亲尸体躺在宫殿内,怀里还护着她年幼的弟弟时,就连在她身体里的江岑溪,都感受到了心口过分分明的刺痛。
她看着母后的尸体,又看到弟弟也是气息全无,知晓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在宫中苦撑,竭尽所能地拼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和安颜卿会合。
“我护送你逃出去!”戚溶月拉着安颜卿的手快步向外走,气势汹汹,不容安颜卿拒绝。
安颜卿却不肯:“你真当本宫是娇花不成?本宫也身怀巫术,可以陪你战到最后一刻。”
戚溶月却没有被安颜卿的话感动,她停下来,认真地说道:“安颜卿,我杀到此处并不是缺少你一个帮手,我是需要一个后盾!就算我西梦亡了,国家没了,百姓还是需要守护,还有这两界和平,也需要镇守。
“我是戚溶月,西梦的长公主,是所有人惧怕的存在,他们会对我穷追不舍,我是他们追杀的中心。我不能一直护送你,你要努力活下去。”
“不……”安颜卿还想拒绝。
戚溶月却语气坚定地说道:“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
安颜卿的呼吸一颤,她没有过多争执,仿佛戚溶月交代了,她便会去努力完成。
随后她说:“好,我答应你,你也别死得太难看。”
戚溶月挤出并不算好看的笑容来:“嗯,我会努力的。”
安颜卿带着身边的老嬷嬷和一众宫娥,从人群中杀了出去。
一名宫娥在此刻说道:“贵妃娘娘,您的声望极高,那些人怕是也不会放过您的……”
安颜卿的五国第一美人。
她的名声在外,若是西梦灭国,就算她是毒蝎一样的美人,也会被当作战利品带回国家,任人享乐。
安颜卿在此刻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划花了自己的脸:“这张让人垂涎的面皮没有了,他们抓我何用?!走!”
安颜卿毫不避讳让敌军看到毁了容的自己,看到她的模样,好多人也是没了斗志,也不想沾上什么诅咒。
也因此,安颜卿成功逃了出去。
那个曾经最为爱美,自负美貌的安颜卿,在这一刻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这些,中途和季景鸿会合。
情况紧急之下,她甚至未能和家人取得联系,径直去往黑池河。
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做了一方的王。
*
西梦亡得突然,大家又四散奔逃,去了不同的地方。
藏匿的日子,他们只敢偶尔打听消息,却打听不到亡国的真正原因。
就连时令妤同样如此,她虽然之前有在调查肖沐言,可尚且没有调查到肖沐言的问题,更大的问题便发生。
而且,他们多加防范的人很多,肖沐言也只能算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肖沐言有问题。
在他们藏匿了一阵子后,大街小巷疯传一个童谣。
九层塔,倒着尖,飞上太清做神仙。
西梦碎,兰陵翠,燃着烟火雪乱坠。
远岑溪,赴九霄,再活一世真逍遥。
旁人听了可能不懂,可和戚溶月关系亲近的人,都知道其中深意。
他们相聚喝酒的庄子,名为兰陵花谷,院中种了一排翠竹,这是他们共同的记忆。
九层倒着的塔,很显然是给死人准备的真宅,太清乃是仙境之意。
岑溪是之前的一个地名,赴九霄和再活一世,仿佛是死而复生的暗示,是巫术的一种。
所以在那一段时间,听到了这首童谣的人,都选择去往义州。
他们互相以为,是对方在传递消息。
时令妤在村庄里,在整村的恶霸决裂后,匆忙地赶往义州。
随跃也决定,先去义州看一看,只给店里留下了一些偃甲。
安颜卿和季景鸿在黑池河消息闭塞,是在外面的老兵传去书信,他们才知道的这一童谣,便立即前去。
安鹤眠却是在公主府里囚禁时,听长公主笑着念给他听的,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暗号,不动声色地安排。
这期间,安颜卿几经周折寻到了安鹤眠的踪迹,断断续续地传递消息,这一次也能协助他连夜逃走。
所有人在亡国后因为一首童谣,在义州再次相聚。
他们没想到另外几个人也会来。
会意外,更多则是苦笑。
他们都还活着,独独没了戚溶月。
当所有人一同进入九层塔时,他们仍旧在研究该如何复活戚溶月。
他们来后推算了日期,正是黄道吉日,这是天时。
九层倒塔,是最适合的“祭坛”,这是地利。
他们这些能人聚在一起,也算得上人和。
这童谣是真的,赴九霄的方法也是真的可行。
引他们来此的人自然知道,若是用太过简陋的法子,根本引不来这群人,只有用真正的复活方法,他们才会信。
当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布置逐步完成时,他们也真的有片刻喜悦。
安颜卿终于有时间取笑时令妤和随跃:“你们两个人不是最瞧不上巫术了吗,这种复活的方法乃是巫术,你们怎么还来了?
“以前我就想说,祷词、降神、禁咒、墓门解除、祝咒治病,这些都被道家沿用吸收,都有着浓郁的巫觋气息,你们反而嫌弃上巫术了。”[1]
时令妤仍旧在仔细检查布置,低声说道:“没错,我这一生最不屑于巫术,可我却想试试能否用巫术救回我的公主。”
“……”安
颜卿看着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如此逆天的法子,自然要付出代价。
献祭只是其中一环。
他们所有人来此都已经做好了献祭自己的准备,他们都想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换回戚溶月的性命。
时令妤此刻的语气也意味着,她想用自己的性命,去救回她的公主。
变故发生在,他们将仪式进行到最关键环节的时候。
他们发现,他们被封印在了塔中。
季景鸿不会法术,所以一直是护法的存在,却在此刻发现了不对。
起初只是外界下了小雪。
季景鸿并不居住在此处,不了解这里的气候,只是疑惑,来时这里还是尚可的温度,怎么会下起雪来?
待雪逐渐变大,他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待他回到大阵时,看破了布阵几人的不妥,甚至没有迟疑地对肖沐言动手。
就算肖沐言是他的表弟,他也不会允许这个人在复活公主这件事情上捣乱。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他竟然不是肖沐言的对手。
他一直以为肖沐言只是孱弱书生,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法术,甚至身手极为矫健灵活。
随跃很快控制偃甲协助季景鸿,时令妤也控制好自己的布置,接着出手援助。
在控制大阵的安颜卿和安鹤眠完全无暇顾及战局,只能希望,他们能撑到大阵成功完成。
季景鸿愤恨地怒吼:“为什么?!你……为什么!你不是公主的未婚夫婿吗?”
肖沐言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被逗得捧腹大笑:“国都亡了,她还算什么公主?!”
“你!你怎得这般说她?”
“你将她奉若神明,我和她可没有什么羁绊。”
季景鸿怒喝,因着内力雄厚,怒吼时如疯牛狂啸:“你们之间有婚约!”
“那又如何?”肖沐言突然冷了语调,“她从未瞧得起我,她的心里只有安鹤眠。”
季景鸿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诧异万分,攻击动作都有所停顿。
随即听到肖沐言近乎癫狂的笑声:“安鹤眠,国家亡了,你的亲姐姐都无暇顾及你独自逃跑,我却记得你,特意安排人送你到长公主那里。她待你可好?你和她一起的日子可还快活?!”
在维持阵法的安鹤眠听到这句话,终究还是被激起了心底的愤怒。
他的施法没有停,嘴角却渗出了血来。
他暗暗地吞咽,不肯让肖沐言看到他的狼狈。
季景鸿从来都不知晓这些事情,想到当初戚溶月和肖沐言定亲时,他曾极力撮合过。
想到此处,他内心的愧疚陡然升起。
他觉得他的肩膀在这一瞬间矮了一截,他做了一辈子的忠臣良将,可到头来,最大的祸害居然是他亲手养大的。
他还曾经希望这祸害和长公主在一起!
“我不知道啊——”季景鸿近乎崩溃,“我不知道啊!”
他根本不知道戚溶月和安鹤眠之间的情谊,毕竟他们二人从未表现出来,就连安颜卿都不知道他们私底下的约定。
安颜卿却在此刻厉声叮嘱:“莫要在此刻被他乱了心境!”
季景鸿立即回神,继续攻击。
这一次是肖沐言伤得最重的一次。
季景鸿的实力非常,众多偃甲前仆后继属实难缠,时令妤是戚溶月的师父,实力也不容小觑。
他们合力之下,让肖沐言吃尽苦头。
季景鸿发狠一般地咆哮,想要砍下肖沐言的头颅,却因为肖沐言的后仰,只能割瞎他的双眼。
这一刀,从左眼砍到右眼,没有半分迟疑,鼻梁也被截断,在肖沐言那张俊朗无双的脸上,留下了巨大的伤痕。
肖沐言狼狈逃窜,如果不是他熟悉此处楼阁机关,怕是很难活着离开。
因为这些人的确可怕,肖沐言惧怕到寝食难安,就算亡国后也要将这些人聚在一起,赶尽杀绝。
他们都是肖沐言的梦魇。
随跃破了机关追到最后,却发现肖沐言已经逃了,他们被封印在此,在里面完全破除不了。
他愤恨无比,却听到时令妤安慰他:“肖沐言此次就算逃走,也是九死一生,短时间内都无法恢复,之后的生活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她知道他们给肖沐言带来了多重的伤。
在肖沐言逃离后,他们的大阵成了,他们却都被封印在九层塔内。
他们本来也是来此献祭自己,做祭品的,倒是无畏生死。
只是可惜他们没能留下一个人,保护戚溶月长大。
被困在大阵内,他们并没有立即死去。
安鹤眠有时间画壁画,随跃有时间做偃甲,接着找出缝隙,将偃甲送出去,防止肖沐言来此破坏他们的布置。
安颜卿像是陷入了疯魔,她恨到了极致。
她要这些毁了她国家的人付出代价,以龌龊手段战胜了他们的国家,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所以她开始潜心钻研一个针对整个国家的咒法。
起初时令妤是迟疑的。
“百姓无辜……”她这般轻叹。
“我管他们无辜不无辜!我被骂妖妃时,被万人讨伐时,我不无辜吗?戚溶月被他们万箭穿心,马匹踩踏时,她不无辜吗?他们的安生,是建立在国家狡诈,虐杀戚溶月与我万千将士之上得来的,我见不得!”
“可……”
“只有天下大乱了,他们自顾不暇,才能让他们放弃追踪戚溶月。你也该知道,巫术乃是以恶生恶,只有存在恶念的地方,才会生出可怕的反馈。
“所以诅咒只会产生在已经产生了恶的地方,由他们的恶念幻化。恶人遭了报应,我又做错了什么?”
“……”时令妤终于不语了。
他们对这个国家的恨,仿佛是她所在的山青村一般。
那些冤死的村民,诅咒对他们犯下错误的人,可能会牵连无辜,可若非恨到极致,他们又怎会放弃轮回也要诅咒?
在一处封印之下,他们被关押得逐渐压抑,理智几乎耗尽,善念也在世间里逐渐淡化。
久而久之,他们已经是几个陷入了极致疯狂的人。
这一处让整个国家陷入为难的大阵,就此生成。
当他们的所有布置完成,他们也终于被大阵吸食得化为齑粉,散于这一座倒塔之内,尸骨无存。
*
江岑溪再一次退出了画中世界,她已经顾不得那种抽离感带来的不适,几乎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地冲进下一个房间。
可惜后面已经没有画面了,这里仿佛只是一个人的小屋。
屋中有一个石桌,上面放着一册巫术咒法,还有一些散落的画卷,以及几根毛笔和干了的墨,显然是安鹤眠的房间。
她拿起来看了看,巫术咒法被翻得最旧的那一页写着:重复写一个人的名字,念出咒语,即可让此人在轮回时无灾无难。
江岑溪看着这句话,似乎觉得这仿佛是一句诓骗孩童的故事。
可当她手微微发颤地举起灯笼,去看着一处房间的墙壁时,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墙壁上密密麻麻写着:戚溶月、戚溶月、戚溶月……
仿佛每一处缝隙,他都恨不得再填上一个名字,否则都会显得不够虔诚。
她举着灯笼在房间里走了一周,最后在一处角落的位置,看到了一行小字:戚溶月,我好想你。
第146章 风雪十六夜(十)跨越了二十多年再次……
146
江岑溪需要做几次深呼吸,才能够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所有的事情。
她意识到,她是被这些人复活的,她算得上戚溶月的转世。
并不是芳香骨的链接,而是他们再次复活了拥有芳香骨的这个人。
也就是她。
机缘巧合之下,她的父母收养了她,因为不知晓芳香骨的厉害,还在镇守结界,害得江家人家破人亡。
江家给她起名岑溪不是因为什么线索,可能是因为是在义州收养的她,也是想到此
处曾经叫岑溪,才会给她起这个名字。
他们为了江岑溪不起疑,甚至编了一些怀孕时的趣事,让江岑溪觉得他们就是她的父母。
那江扶厌知情吗?
那个时候,江扶厌有记忆了吗?
明明是救了她,却害了他们一家人,想到这里江岑溪便无法平静。
仿佛她走到哪里,都会带来灾祸。
她连她诛杀过的妖邪都不如。
这些人复活了她,却没有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
在执念占据李承瑞身体,或者是魂魄出现,抑或者在画中世界相见时,他们也非常默契地没有跟她说出真相。
他们只是目光深沉且复杂地看着她,恐怕是欣慰的,或者是庆幸的。
独独没有让她知晓真相的想法。
神姥姥说她一生都在揣测主子的意思,最后的话,恐怕也是他们几个人的心声。
他们只是想她能够复活,能够健康快乐地活着。
不要背负仇恨,不要回忆起种种,做一个快活的人。
可……她又怎么能释怀?
她知道,以多人的性命换取她一个人的性命,这是一个意外。
他们来时恐怕只是想着牺牲自己,可来了之后才发现,另外几个人居然也来了。
都是一群痴人罢了。
如果没有被暗算,没有被封印在此处,几个人被迫同时被大阵吸收,他们恐怕也只是想牺牲自己罢了。
这样做值得吗?
至少江岑溪在最后,也没有看到他们后悔的模样。
在他们的心里觉得此事值得。
此刻江岑溪竟然在想,她的前一世能有这么多为她赴汤蹈火的人,是不是也是此生值得?
很快她便收了这个心思。
至少她开心不起来。
仿佛从出生起就背负了千斤巨担。
直到此刻她仍旧不觉得她是戚溶月。
她的确是因为戚溶月拥有了生命,但是她的人生经历是独立的,她和戚溶月有着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经历,最后成长为的也是不同的人。
她是江岑溪。
她们两个并不一样。
她没有停留很久,收起了这册书放进背包中,接着到了九层塔的顶端,也就是布置大阵的地方。
她举着灯,围绕着祭坛走了一圈,最后在祭坛看到了一行小字:如果你恢复记忆,不愿看到杀戮,你可以轻易破解此阵。如果你仍想复仇,我们的努力就会变成你最后的利刃。
江岑溪看着这一行小字,竟然觉得一阵心酸。
她觉得她此刻的呼吸都在灼烧,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她终于信了这世间因果。
这些人造成的祸乱,最后成了她的师门任务,是她下山的理由,也将由她来解决。
她也因此知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最后告诉她,只要她想,就可以天下太平。只要她怨,加以施法,这世间都会沦为人间炼狱。
她觉得她此刻是不冷静的。
她这个人情绪化很严重,因为陌生人的遭遇,她都会愤怒交加,恨不得用最残酷的手段,去惩罚那群作恶的人。
面对这些用生命来救她的人,她又岂能心情平静?
她在此刻甚至觉得,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替他们原谅这世间。
可她仍旧有一丝理智在,她干脆咬破舌尖,强行让自己恢复平静,随后原地盘膝默默思忖,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些许响动,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来人身材高大,却步伐很缓,仿佛熟悉了黑暗一般能够自由地移动,很快到了她的身前站定。
她抬眼盯着此人看,在昏暗的环境中,她还是能够看出他此刻神态的不同。
随后她沉声问道:“安颜卿,你的执念是什么?”
见她能够一眼认出,安颜卿很是惊喜,掩嘴轻笑:“算你有眼力,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江岑溪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站起身来看向她。
很快她便看到,安颜卿轻易地走出李承瑞的身体,因没有安颜卿的意念支撑,李承瑞再次倒在了地面上。
安颜卿走出来看着她,那半透的身体轻飘飘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了。
“你已经长大了……你之前可是没长大到十九岁,也算是让我看到你十九岁的样子。”安颜卿伸出手来,竟然能够触碰到江岑溪的脸颊,只是没有任何温度。
“嗯。”江岑溪在此刻,竟然不知该和安颜卿说什么,也不像戚溶月那样能和她亲近,最终也只回答了这一个字。
安颜卿也不在乎,在祭坛不远处找出了一个小盒子来,很是珍惜地捧出来。
随后她将里面的珠钗取出,非常小心地固定在自己的头发上,随后转身看向江岑溪:“本是想着正式场合戴的,和你重逢也算得上正式场合吧?你瞧着,我戴着它好看吗?”
这是戚溶月当年送给安颜卿的生辰礼物,安颜卿收礼时很是嫌弃,却在逃难时都带在了身上。
如今安颜卿更是珍之重之地将珠钗拿了出来,戴上给她看,她就算无法完全代入戚溶月的心情,竟也有一瞬的视线模糊。
很快她点了点头:“好看,非常好看。”
安颜卿似乎很是满意,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意识到她成了魂魄的状态,脸上仍旧有着可怖的疤痕,眼神落寞了一瞬,道:“也亏得你夸得出来。”
“我是认真的,你本身就很美。”
安颜卿那么难伺候的人,竟然真的被哄好了,走过来,微笑着对江岑溪说:“不必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亡国不是因为你,是国家本来就坏掉了。我们的死亡不是因为你,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你若是恨,杀了那个狗杂种也就罢了,若是不想管此事,也不必去冒那个危险。一切都由你。”
江岑溪的神情在此刻有一瞬的恍惚,一直在盯着她看的安颜卿很快发现了不对。
这一瞬的眼神,是属于戚溶月的。
在安颜卿错愕的时候,她听到戚溶月对她说:“对不起,我死得……不太体面。”
她答应了安颜卿,不要死得太难看。
那一天下了雪,她苦战到最后,杀了不计其数的敌军。
可她的力气耗尽后站在雪中,顷刻间被万箭穿心,血染红了大片的雪,形成了万顷银白中鲜明的红。
敌军惧怕她,怕她死不透,数千马匹在她的尸身上反复踩踏,将她的尸身踩成了肉泥。
何止不太好看,简直面目全非。
安颜卿听到这个道歉,
竟然有片刻的愤怒:“你真的是惹人讨厌,连死了都要跟人道歉!你活得……不对,你死得不累吗?”
“她可能是我没有被严格教规矩状态下,本来的我吧,原来我……是个暴脾气。”
安颜卿知道她说的是江岑溪,颇为认可:“暴脾气挺好的,至少有人味。”
“嗯。”
两个人先是双目含泪,又很快转为微笑,看着彼此。
跨越了二十多年再次相见,她们竟然都还是年轻的模样,只是……阴阳相隔罢了。
在江岑溪恢复到自己的意识后,安颜卿的魂魄也散了。
她看着安颜卿的魂魄消散,怅然若失的感觉将她包围。
许久后,她才去看躺在地面上的李承瑞。
这一刻她竟然在想,最难伺候的安颜卿,执念却是最好解决的。
安颜卿的执念,竟然只是想让戚溶月看到她戴上珠钗的模样。
还真是她的行事作风。
*
李承瑞悠悠转醒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李向渔很快到了他的身边,跟他解释:“那灯有些蹊跷,没有深厚法力的人都沉睡了很久,不过没有什么后遗症,你不必担心。
“小仙师已经弄清楚了整个塔的布置,并且关闭了阵法,国家的危难解除了。”
李承瑞像是失了神,木讷地看着李向渔。
李向渔仿佛理解他的诧异,低声道:“很难以置信吧?我也以为会费尽周折才能够解决牵连了整个国家的危难,竟然在我们睡了一觉之后,就轻松解决了,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许是一直悬着的大石落下,让李向渔轻笑了一声,由衷地感叹:“小仙师真的很厉害,她是一个很神奇的人,让人觉得可靠,仿佛事情只要交给她就可以迎刃而解。”
“嗯。”李承瑞许久在找回自己的声音,很轻地回应。
他回应得平静,却知道他的姐姐一生傲气,很少夸赞过什么人。
能让她这么欣赏的,江岑溪还能算得上头一份。
他站起身来,发现其他人都在忙碌,似乎已经打算打道回府了。
邱白和独孤贺还在一旁讨价还价,邱白很是得寸进尺:“这次就算我没出多少力,也应该给些工钱吧,那白虎……”
邱白说着时,注意到李承瑞走过来,还对他打了一声招呼。
他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出了九层塔。
出来时已经是白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氤氲的阴煞之气散了,天气都显得暖和起来。
林中没有了阴气森森,成了风光极好的美景。
江岑溪坐在白虎身上,手中捧着一本咒法在看。
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江岑溪抬眸看过来。
李承瑞下意识地躲开,接着努力寻找自己能做的事情,跟着忙碌,仿佛自己也很忙。
李向渔打算带着一众士兵先行回长安复命。
邱白似乎已经和独孤贺商量出了合适的价钱,心满意足地出了塔,蹦蹦跳跳地找到了李承瑞,说道:“我要陪江岑溪回一趟广汉郡,再去问兔妖一些事情,之后才会去长安。”
李向渔微微点头,看向自己的弟弟:“你……”
“我和你们一同回去。”
“好。”
邱白见商量稳妥,不由得有些奇怪。
在李承瑞朝山口走时,忍不住跟上他询问:“我还以为你肯定会跟着江岑溪一起,没想到你愿意和她分开。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你们怕是很难再有机会相见了。”
“嗯。”李承瑞仍旧是情绪低落地回应。
邱白很快发现了不对,拦住了李承瑞道:“李承瑞,你很不对劲!”
“你也应该也猜到了吧?”李承瑞直截了当地问她。
邱白被问得有些错愕,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虽然不说,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早就从蛛丝马迹看出来了。
但是她将江岑溪视为朋友,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都不在意,所以也没有提起比较。
“我起初只是觉得像,毕竟我通过安鹤眠的执念,对画有一定的见解,能够看得出。
“后来是安颜卿在我的身体里,让我有一段模糊的记忆……她离开我身体时,我摔得太疼了,醒过来了片刻,我仿佛听到了一些,我不该听到的……”李承瑞苦笑起来,“所以,我不能再烦她了。”
邱白不解,她很是疑惑:“这又怎么了?西梦已经亡了,难道你还要和她产生什么国仇家恨不成?”
李承瑞仍旧是那副恹恹的样子,原本一直是单纯且充满朝气的大男孩,此刻突然沧桑了很多:“你应该知道我生在国公府吧?你有没有想过我李家的军功是从哪来的?”
“……”邱白的呼吸一紧,她一瞬间懂了李承瑞的不正常。
李承瑞继续说了下去:“踏过戚溶月尸身的马蹄,恐怕也有我撼林军的军马,说不定她心口的哪一箭,就是我李家长辈刺出的,我……哪里还能如往常一般留在她身边?”
邱白很想劝说什么,可所有的话都哽在喉中。
她理解李承瑞此刻的内心挣扎,因为她当初和柳淞在一起时,也经过了很多的挣扎。
两个人的身份差距,处处都在大声宣布着他们的不合适。
李承瑞和江岑溪之间虽然没有直接的仇恨,可终究也有跨不过去的坎。
邱白因此红了眼眶,像是一腔的愤怒没法发泄,最后也只能恨恨地骂了一句:“这世道……就是一个屁!”
是她劝李承瑞试试看的,她也是真的觉得,李承瑞是最有机会的一个。
如果李承瑞都入不得江岑溪的眼,那别的人将会更加没有希望。
可如今……
却成了这个狗样子!
第147章 风雪十六夜(十一)她看到几个人以画……
147
在心态和为人处世方面,显然还是独孤贺更加优秀。
他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并且能在朝堂中有立足之地,自然有着一些心思,观察力非常。
可是他看到李承瑞和江岑溪之间的氛围逐渐不对,他也没有言语。
没有选择鼓励李承瑞,也没有去从中干预。
如今知道了江岑溪的一些秘密,也没有表现出来,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必要的时候装一装老糊涂,事情也就含糊过去了。
他有些惧怕白虎,靠近时还有些犹豫,见江岑溪将它控制得极好,这才开口:“小师祖,我随下都督和李小将军回长安复命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给我留点银子。”
“留了留了,一准够。”
江岑溪摸了摸自己的兜子,从里面掏出了一沓子符箓,抛向独孤贺。
恐怕是她对她自己书符的符箓有控制能力,符箓整整齐齐地到了独孤贺手上:“都是一些被动符箓,可以保命,回去小心些,那九……总之,你们可以途中走得慢些,我很快就到。”
“好。”
最终所有人离开,只留下了邱白和江岑溪两个人在山谷中,说是明日会派黄小哥再进谷中接他们。
邱白在此处觉得无聊,一个人啃了一个馒头,又喝了水囊里的水。
无所事事的时候,她干脆跑进林子里捉虫子喂九心玲珑塔的不咕。
从天明到天黑,邱白又跑了回来,见江岑溪已经举起了灯笼,继续看那册书。
她也没打扰,只能盘膝坐在一旁打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瞧着应该是距离天亮还有不足一个时辰。
江岑溪终于动了地方,朝着九层塔走过去,再次跃了进去。
邱白赶紧起身,跟着她进入九层塔:“发现什么了?”
“试试新学的巫术。”
邱白感叹的语气一惊一乍的,声音在倒塔中回荡:“一日速成?”
“没错。”江岑溪颇为骄傲地挺起胸脯,“谁让我是个天才,区区巫术,还能难倒我不
成?”
邱白很快被江岑溪逗笑了,见江岑溪已然恢复了状态,这才在陪同她进入塔下时询问:“你如今对李承瑞什么想法?”
江岑溪脚步一顿,突兀地回头看向她:“他还跟你说了?”
“嗯,说了。”
江岑溪一阵不悦,觉得李承瑞真是一个藏不住事情的人。
她又打量邱白半晌,问道:“你不会是想要帮助他吧?我劝你少管。”
“啊?”邱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和柳淞的事儿我都没掺和过!”江岑溪再次开口。
邱白终于确定了,两个人聊得驴唇不对马嘴。
江岑溪在说李承瑞喜欢她的事情。
邱白问的是在发现身份后,江岑溪可会嫌弃李承瑞。
邱白不知江岑溪是不在乎,还是此刻没能想到隐藏的仇恨,只能含糊过去:“好,我不管。”
江岑溪到了九层塔的最顶层,带着邱白进入了一间密室。
这是在画中世界里看到的地方,她记住了进入的方法。
进去后,她将灯笼给了邱白。
邱白站在墙壁边,看着墙壁上的人物图,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轻声问:“这个画像……是时令妤!”
随后她举着灯笼挨个看过去,发现每个人她都能立即对上号,十分好认。
他们几个人的太有识别度。
她回过身,看到江岑溪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自己的眉心一抹,留下了一道血痕。
随后,她走到了画像前,抬手在画像前比量。
在此之前邱白便注意到,画像没有点睛,她猜测是防止这些画也会变成长公主的画中仙一般,才会如此。
看到江岑溪的举动,她一惊:“你该不会是……你怎么不让李承瑞来画?他如今的画技肯定比你好。”
“我还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什么牵连,他不会法术,稍有不慎小命不保,还是由我来尝试。”
邱白赶紧凑过去,高举灯笼给她照明。
江岑溪看准位置,快速用自己的鲜血印出他们的眼睛。
待几个人的眼睛全部点完,江岑溪后退几步,口中默念,随后朝前一指。
一切做完,无事发生。
江岑溪一怔,又快速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书籍打算翻开。
邱白也跟着到她身边举起灯笼。
两个人还在研究,突兀地听到了些许声音。
她们同时抬头看过去,看到几道身影从壁画中现形,幻化成人形,接着在她们二人的身前站定。
邱白明明不是局中人,在看到几个人以画中仙的姿态出现后,竟然鼻头一酸,没来由地想哭。
江岑溪怔怔地看向他们,听到是安颜卿首先开口,声音依旧妖娆:“可有镜子?我要看你这小东西有没有将我的眼睛点歪了。”
随跃很快对她打趣:“安二少,你是不是把你姐往美了画的?我怎么……还这么瘦巴巴的?”
画中仙的安颜卿,仍旧是未毁容前的美貌模样。
他仍旧记得,在重见安颜卿时,看到安颜卿被毁容的模样,随跃就算与安颜卿的关系不如戚溶月那般亲近,也是愤怒的。
他当是敌军做的,得知是安颜卿自己下的手,又是一阵难过。
此刻的这句话,也是一句调侃。
安鹤眠冷哼了一声回应:“和你一般无二才是你,改了细节,那就是妖。”
随跃撇着嘴晃脑袋,没有再回答。
季景鸿明明长相威武,却笑得憨厚:“嘿嘿,还给末将……还给我画了关刀,这关刀趁手。”
说着还比画了两下,耍了两招。
只有时令妤是温柔模样,目光柔和地看向江岑溪问:“一路寻来,吃了不少苦吧?”
江岑溪很快调整好状态:“还好,你们几个可真够厉害,这些手段都让我尝到了苦头,解决起来可是很累的。”
随跃听得大笑出声:“谁能想到是由您来解决啊,若是早知道,小的一准让偃甲立即跟着您行动。”
安颜卿则是想起了其他的事情:“我这些年里准备的豆子啊,稻草啊,你都收着了吗?你要是不用给我,我来用。”
江岑溪回答:“得去广汉郡的同时要来。”
江岑溪说着,从自己的布兜里取出了几张空白的符纸来,道:“来得匆忙,没想到会有这一举,只能委屈你们先在符纸上成图。马上就要天亮了,我先带你们出去。”
几个人都没有嫌弃,很快进入符纸。
江岑溪看着符纸上的几个小人,仍旧觉得神奇,最终将他们放进了自己的布兜里。
邱白呼出一口气,跟着高兴:“突然觉得多了好多助力,心里有底多了。”
“嗯,我们走。”
“陵霄派的仙师们还会来帮忙吗?”
“不会,我的私人恩怨得我自己解决,他们只会为世间安危出门派。当然,他们也不会阻止我。”
“好,我知道了。”
“对了,把白虎装进你的法器里。”
“那我可得腾地方,我试试看啊!”
*
江岑溪从接了这个师门任务后,仿佛一直都在奔波。
她刚刚从广汉郡到了义州,在黄小哥划船接了她们后,她们二人便马不停蹄地朝广汉郡赶。
邱白一边纵马,一边大笑:“你有没有看黄小哥的脸,因为我们没死,他没能摸我们的包,沮丧得不得了!”
“之前看他面相阴狠,我还在多加防范,原来只是胆子大一些,倒是全程都没用什么龌龊的手段。”
“用了只会吃力不讨好,我们这些人若是识破了,他还有好果子吃?”
“也对。”
江岑溪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平日里国师都给你什么价?这回你陪着我去广汉郡,我也不能亏待了你。”
“咱俩什么关系?!”邱白回答时眉飞色舞的,“我给你半价,你管我吃和住就成。”
“行,冲着你我的关系,你和柳淞成亲时我给的礼品也会折半,你还得管我吃喝,酒可不能差了。”
“你不能这样!”
“哈哈哈。”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速度极快地赶往广汉郡。
到达此处,两个人甚至没敢过多停歇,径直到了墓地中。
到达时天色已黑,安颜卿和随跃的画中仙是最活跃的,主动出来透透气的同时,打算跟着听听他们调查的事情。
随跃在墓里心不在焉,江岑溪瞧出来了,于是道:“你的心上人不错,性格泼辣但是心地善良,为了你可是终身未嫁。”
“我……我知道……”执念在时,随跃也有意识,是随着他们经历了那些事情,自然知晓。
安颜卿听完蹙着眉,长叹一口气:“多想不开的女娃子,怎么就瞧上了你这么个贼眉鼠眼的?”
随跃听完登时不高兴了:“嘿,玩巫术的人就是惹人厌!”
“别吵别吵。”江岑溪已经不自觉地成了戚溶月的角色,两个人听她说了,同时闭了嘴。
江岑溪试着和兔妖的残魂沟通,终于得到回应。
兔妖仍旧是虚弱的状态:“他们说……那人受了极重的伤,是老道士帮他疗伤,他才得以存活,以病态……回到长安。
“如果用可以致使经脉逆流的……功法,攻击他……会使得他旧疾复发……”
江岑溪微微扬起下巴,冷笑着回应:“原来如此,这也是他会去救老道士,却不是真正关心老道士死活的原因吧。”
江岑溪转过身,对其他几个人说道:“难怪在你们几个复活我后,我能被我的父母顺利领养,九王爷没有再捣乱,是他身受重伤,无暇顾及此事。”
“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此阵根本成不了。”安颜卿这般回答,“他做了手脚,若不是我和小眠及时纠正,我们二人都会走火入魔。”
随跃跟着分析:“在广汉郡的那群黑衣人也都是他的人,只有他会觊觎我的偃甲,还能调查到这里。”
邱白跟着说道:“若是如此,他手中还有不少私兵,也不知被养在了何处。”
*
李承瑞等人回去的途中,便听说了一些事情。
似乎是秋闱因着之前的国难,一直没有公布日期,因此耽搁了许久。
前两日终于下发了公告,竟然要学子们统一去长安进行考试。
独孤贺觉得此事透着蹊跷:“春闱才会在长安举行,一个秋闱来长安做什么?这不是折腾学子吗?而且长安哪里安排得下那么多人……”
李承瑞很快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突然让很多人去长安?这是为何?圣人下达的旨意?柳淞可有再传来信件?”
独孤贺和李承瑞已经达成了默契,对视了一眼,便已经意识到不对劲。
李承瑞快步走出驿站,对院落里的其他人道:“不能再耽搁了,我们需尽快赶回长安。”
李向渔提着横刀,看着乌泱泱的黑衣人,不悦地看向李承瑞:“没看我们正忙着呢吗?”
第148章 风雪十六夜(十二)“国师,可愿跟我……
148
李承瑞一行人,都是轮班守夜巡逻。
在李承瑞等人休息的这一日,他和独孤贺在房中聊起了秋闱的事情,意识到不对,他快步走出去,却发现李向渔正在和一群人对峙。
气氛剑拔弩张,可双方仍旧没有出手。
这时他突兀地出现,像是唤醒了这群人,两边终于开始交战。
一时间,所有将士和黑衣人战成一团,在休息的将士听到了动静也纷纷起身前来支援。
李承瑞知晓他们的目标
也有独孤贺,回身退回房间,一把将独孤贺推进了柜子里,关上了柜门。
在黑衣人进入房间时,他没有选择关刀,而是用横刀应对。
在房间内空间狭窄,大型兵器反而会让人束手束脚,不利于关刀施展,仅用横刀也能斩杀这群人。
李承瑞注意到似乎有人在搜寻,最后听到了黑衣人的议论声:“没有女冠和捉妖师。”
“他们没一起回来?”
他们最终决定:“先杀了他们。”
李承瑞听到这里冷笑。
一方面是他觉得这群人不自量力,还真以为他们能杀得死撼林军以及他姐姐的女将队伍?
另外一方面是他此刻能够确定,这群人只埋伏了这一处,没有去追踪江岑溪和邱白,她们两个人暂时是安全的。
李承瑞转柄抛刀,转身间横斩刀接连不断地攻击向黑衣人的命门,刀刀刁钻至极。
在一人准备伸手打开柜子时,李承瑞横扫刀攻击其下路。
身后有银芒闪过,李承瑞侧颈躲过,用腿横扫,顺势横刀乱搅,刀身如同灵蛇一般贴着地面游走,让黑衣人四散奔逃。
他翻身跃起,凌空翻越,一刀劈下,直斩一人面门。
此人没有逃离的可能,一刀毙命。
李向渔在此刻冲进了房间,挡在了李承瑞身前,低喝道:“带国师逃!我们若是没赶上,派援军来。”
一句话,已经让李承瑞认清了局势。
他们人数不敌,此刻处于下风。
李向渔决定让李承瑞和独孤贺先行逃走,只要李承瑞和独孤贺赶得够快,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李承瑞没有犹豫,继续抵挡的同时打开柜门,单手拽出独孤贺,接着提着他便从窗口越了出去。
李承瑞本想取他的关刀,可最后并没有拿走。
军马虽然强悍,但是他需要一匹马带着两个成年男人赶路,再加上一把关刀定然会耽误速度。
最终他抬脚挑起一根长枪,用长枪撑着身体,身体旋转间,凭借惯性将独孤贺一瞬间放到了马上。
独孤贺被这般抛得慌了神。
“啊啊啊——”独孤贺慌乱地坐稳,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马上,还惊奇了一瞬间。
李承瑞很快上马。
独孤贺不能耽误李承瑞纵马,干脆抱着马的脖子固定身体,竭尽可能地俯下身,不至于干扰李承瑞的动作。
李承瑞骑马纵长枪,发狠一般地冲杀,一时间竟然无人可挡。
他们想对付江岑溪和邱白,队伍里定然有会法术之人,在外围布上了结界。
独孤贺抱着马脖子,掏出江岑溪给的符箓查看。
他要比莫辛凡多知道一些,看符文就知道什么情况需要用哪一张,取出一张干脆地丢了出去,见结界有破损,便再用一张,很快得以脱身。
他们像是迅猛的虎,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群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二人,骑着马追杀。
有人在他们的身后放出冷箭,李承瑞听着风声用长枪横扫,继续疾速前行。
李承瑞并没有赶往长安,而是带着独孤贺去往撼林军最近的营地。
靠近了营地的附近,有巡逻的将士发现了他们。
见是军马,还是李承瑞亲自前来,他们纷纷迎了出来,追踪的人已然不敢继续追,甚至改为了撼林军的人去返追他们。
李承瑞寻到了一人,说道:“去报,援救,在襄外的驿站。”
营地内的将士们被号角唤醒,纷纷换上盔甲,骑着军马前去营救。
李承瑞将独孤贺推进营地,道:“你进去,这里安全,我回去……”
独孤贺却发现了异常,赶忙追上他:“小将军,你中了一箭,老朽帮你处理。”
“处理完出太多血,我可就撑不住了……”李承瑞没有犹豫再次上马,“待我救了他们之后,回来再请国师处理。”
说完便纵马再次离开。
独孤贺急得长叹一声,最终只能在将士的护送下回了营地。
进去后他并没有闲着,寻人打听了秋闱的事情,一边听一边掐指捏算:“这秋闱的地点……有些蹊跷啊……”
禀告的小将士补充道:“说是这里场地足够。”
“这方位……”独孤贺许久才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提供祭品一般。”
他说着匆匆起身,想要立即回长安禀明此事,又想到他带着几个小将士也不一定能回得去,反而是添乱。
而且他还得留下处理李承瑞的伤,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
撼林军赶回来时已经是清晨。
军马和将士们都很疲惫,只有运送伤员的人速度快一些。
独孤贺一直在大厅内等待,其间打了个盹,听到动静赶紧起身,迎出去后看到众多的伤员,原地转了个圈,也没判断出该先救谁。
都伤得很重。
看得出来,有些人受伤和法术相关。
独孤贺不由得愤怒,道家向来极少用法术对付普通人,这是他们的规矩。
江岑溪遇到敌人时,若非情非得已,都是用普通招式与人过招。
九王爷的人显然破了规矩。
独孤贺很快忙碌起来,和军营中的军医一同处理伤员。
他第四个处理的才是李承瑞的伤口。
比较幸运的是,李承瑞在再次前去回来后,除了那一处箭伤,身上也只是多了些许摩擦伤,应该是打斗中的摔伤。
就算李承瑞努力忍着,在拔箭后还是疼得低呼了一声:“啊——”
随后倒吸了一口气。
“我按住伤口了,流血不多!”独孤贺赶紧安慰他,“我得将这里处理干净,你还有黑池河的旧伤在,别再引得旧伤复发。”
“嗯。”李承瑞额头上都是汗,双手拄着腿努力撑着。
独孤贺看着李承瑞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突然想到,很多伤都是他们同行后产生的,李承瑞途中从未提及过半句。
处理完伤口,独孤贺一边帮刘喜包扎时,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次的秋闱地点我打听到了,按照方位来说,九王爷应该是准备用众多学子献祭。”
李承瑞呼吸都在发颤,寻了一处倚着,同时说道:“都是学子,是他选择好的……符合条件的祭品。”
“对,老朽猜测,祭品需阳气充足,还有着仕途官运的。”
李承瑞沉着脸问:“圣人……有危险了?”
“多半是的。”
听到这里李承瑞不由得有些急:“此处有军医,我带着一众军马回长安。”
“哎呀!”独孤贺赶紧劝说:“不可啊!你若是带着军马大张旗鼓地到了长安城外,那会被认定为带兵谋反,还没进城门就会将你拿下。”
“可……”李承瑞有些急。
“我们还是需要一探究竟,乔装打扮。”
“好。”
刘喜赶紧说道:“我伤得也不重,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嗯。”李承瑞很快答应。
*
独孤贺和李承瑞、刘喜三人是偷偷回到长安。
换掉了军马,跟随着一队送货的队伍混入了城中。
他们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几个人进入长安都需要鬼鬼祟祟的。
他们第一时间是去柳家寻找萧夫人。
去寻柳淞会被警惕,寻萧夫人更为稳妥。
萧夫人很快走出来,看到他们三个人后似乎是想问邱白的安危,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两位仙师失踪了。”萧夫人未等他们开口,便首先说了这件事情,“柳淞试着给你们传递消息,可最终都石沉大海。”
独孤贺惊得干脆站起身来:“何时的事情?可通知了陵霄派?”
很快他反应过来:“是我急糊涂了,传给我们的消息都传递不出去,又怎么会传到陵霄派。”
李承瑞追着问:“可还有其他信息?”
萧夫人回答得有条不紊:“我们不知道仙师是何时不见的,柳淞去寻他们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封书信,说是他们有事急回陵霄派,可我们都觉得他们二位不会不辞而别。
“柳淞一贯与人不太亲近,有事才会寻他们,还是前天夜里发现的。他问了府中侍女,都说没见过他们,也没听到打斗的声音,两个人像是凭空突然间消失了。
“还有秋闱的事情,想必几位也听说了,柳淞觉得此事蹊跷才去问两位仙师。
“原本是定在三日后举行,今日临时下旨明日一早就要入场了,为期三天。”
“秋闱这么重大的事情,还能临时改期?!”李承瑞声音提高了些许,又怕自己的一身杀气吓到萧夫人,又赶紧改了态度。
萧夫人一贯处乱不惊,并未被影响,主动询问:“此事不对吧?”
独孤贺面色沉重地点头:“确实有问题,大问题!怕是这万千学子的性命都……”
刘喜在此刻问道:“为何选择这个时间?若是想避开我们和陵霄派的阻拦,很可以在我们去往黑池河的时候进行。”
李承瑞冷哼了一声,倒是觉得不难猜测:“你不觉得他是一个很自大的人吗?怕是除了神……除了江岑溪,他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之前他自信邪神定然能够杀死她,谁能想到她还有这样的造化?
“想来如果不是得知江岑溪无事,也不会刺激得他做出这么偏激的举动来。
“不行,我得去寻柳淞,我们得赶紧想出对策来。”李承瑞起身,准备去
大理寺。
却在这时有小厮来报:“夫人,少爷被召入宫了!”
屋中所有人齐齐一惊,同时站了起来。
“阻止他!”李承瑞赶紧说道。
“少爷当时也说公务缠身,会晚些前去,却被金吾卫的人强行带走了,这是圣旨,就算是大理寺也无人敢拦啊!”
萧夫人身体一晃,好在被身边的侍女扶住。
李承瑞有一瞬在想,如果他们最初便去寻柳淞,能否阻止柳淞进宫。
很快他便想到,那样会暴露他们回来的信息,反而不利于他们行动。
他们已经回了长安,尚且有自由活动的能力,就不能坐以待毙。
李承瑞在此刻转身看向独孤贺,问道:“国师,可愿跟我一同大逆不道一次?”
独孤贺竟被问得热血澎湃,很快跟着下定决心:“老朽愿意奉陪。”
第149章 风雪十六夜(十三)“她一定会来。”……
149
李承瑞和独孤贺、刘喜在长安城孤立无援,只能去国公府搬救兵。
就连回府,他们都只能翻墙。
和巡府的护卫撞了个照脸后,几名护卫只能疑惑地收回自己的兵器问:“小将军,你在外面惹祸了?”
“咝——”李承瑞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骂道,“想什么呢?!信不信小爷抽你!”
说完径直去寻他爹。
他爹乃是国公爷,听着身份地位高,其实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一般不会在书房。
此刻定然在兵器室里,磨他那把许久未曾上阵的长枪。
李承瑞果然很快寻到了国公爷,可惜二人交涉得不太顺利。
国公爷觉得没有圣旨,他们国公府擅自干扰秋闱,这是非常离谱的事情,更何况李承瑞还要带兵直接闯进宫里去。
“你是要造反不成?!”国公爷惊得直拍桌子。
李承瑞小时候很皮,从小被打大的,以至于很怕他爹。
若是平日里,李承瑞定然有了迟疑,这一次却完全没有:“我知道李家忠国不忠君,却也不至于让现任国君因为您的不作为而陨命吧?!”
“放肆!”
“我和国师已经确定这一次的秋闱有问题,这是一场祭祀,所有的学子都会成为祭品……”
“他分析的就是对的?因为他分析了,我们就要出兵?最后被圣人治罪的只会是我们!这是抄家灭门的重罪,你脑袋糊涂了不成?!”
独孤贺觉得此事不方便在一旁听着,便选择和刘喜在小院门口等待。
谁知这父子二人争吵的声音有些大,独孤贺就算没有什么内力也能听到一些内容,此刻竟然显得有些尴尬。
刘喜很是机灵,想带着独孤贺离开,却又很快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听到李承瑞仍旧在据理力争:“爹,之前我有多不信任国师,多排斥他,此事您该知晓。现如今我愿意听从他的分析,干这种冒险的事情,就意味着我完全信任他。
“国师虽然本身没有法力,但是知识渊博,见多识广,很多事情都能很快看破,给出关键线索。如此重大的事情,他又岂能儿戏?
“长安城……不,全国陆续发生了这么多怪事,上一次宫中也发生过事情,现在您还要谨慎下去吗?国家没有战乱侵扰后,我李家这么点魄力都没有了吗?!”
“你……”国公爷虽然气愤于李承瑞的态度,却也产生了动摇。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长枪,丢掉手里的磨石,单脚勾起长枪骂道:“若是因为你毁了我李家世代功绩,我唯你是问!”
说着,已然气势汹汹地推门走了出去,想来是要去发号施令了。
*
天空泛起鱼肚白,众多学子已然汇聚在场地外。
有金吾卫维持秩序,礼部人员也相继到场,显然是秋闱即将开始。
学子们内心紧张,更多的则是对未来的向往,尽管沧海横流,也挡不住他们对蟾宫折桂的向往。
却在这时来了许多军队之人。
先是部分金吾卫去应对,后来礼部的人也放下了卷宗去和军队之人交涉,却没有用。
军人们还是对此地进行了包围,逐渐有了赶人离开之势。
逐渐地,啧有烦言出现,可学子们不敢在这种场合造次,虽觉得这群人来得莫名,却也没敢抗议。
这时刘喜不顾礼部的劝阻,朗声说道:“众多学子请回吧,此次秋闱有问题,留在此处可能会惹来灾祸。”
礼部官员连忙阻拦:“这位将士,你们连圣旨都没有带来,就来此处捣乱,该当何罪?影响科举考试可是重罪!”
“如今天下大乱,却聚集众多学子来此汇聚,诸位不觉得蹊跷吗?显然是有人做局,想要坑害诸位,如果诸位出现了问题,对国家也是重大的损失,请回吧。”
“耳食之谈!”终于有学子反驳了一句。
刘喜听完扭头问身边的人:“什么耳屎和痰?”
“不懂。”身边的人摇头,听到学子们开始之乎者也的,也跟着烦躁。
“科举已然推迟了一年,如今说什么天师已经平乱,好不容易恢复考试,尔等还要横加阻拦,是何居心?”
“你们这是在影响我们的仕途!”
“我们苦读诗书,等的就是这天。”
刘喜干脆从胸襟里扯出了一块布来,包住了自己的横刀刀鞘,说道:“末将可是做了防护,若是再伤到诸位,还请莫怪!”
说完,已经准备出手赶人。
诸多将士有样学样,纷纷出手,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甚至出现了人挤人以及踩踏的发生。
却在此刻,突然有什么东西引得大地震颤。
刘喜稳住身体后四处观察,看到地面有裂缝产生后,第一时间将符箓贴在手臂上。
跟在他身边的精锐小队都准备了符箓,跟着贴好防备。
顷刻间,便有什么带着恶臭腥味的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冲进人群准备吞人。
刘喜虽惊,一路走来也算是见识过很多场面,表现得倒也淡定:“众将士听令,见到妖邪格杀勿论,保护学子。”
他说着跃起攻击:“上一次只有莫辛凡一个人出风头,也该轮到我们了!”
“是!”众多将士同时应声。
与此同时,李向渔等人一直在长安城外等候。
许是听力极佳,他们都听到了异响。
紧接着看到了撼林军的信号烟,原本还在等待消息的一群人,同时冲进长安城,前去支援。
门口的守卫起初还在阻拦,后期已然拦不住,只得放行。
*
李承瑞等人想要进入皇宫也并不顺利。
他们来得声
势浩大,吓得金吾卫纷纷前来阻拦,双方谁也不敢由他们先动手。
李承瑞已然没有耐心,提着关刀便要直接闯进去。
身后的国公爷此刻已经拿出了风范,显然是要站在李承瑞这一边,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既然已经出手,就不能再畏首畏尾,放手一搏方有胜算,其他的以后再议。
在李承瑞提刀便要上的时候,金吾卫的右卫出现,对李承瑞拱手行礼。
这位和李承瑞算是有些交集,之前也算是联手捍卫过皇宫,他对右卫还能客气一些。
“若是小将军觉得皇城中有问题,可否请国公爷、国师和小将军卸下兵器,和我一同入宫面圣?如果真的有问题,我金吾卫不会继续阻拦。”
“好。”李承瑞很快答应,并把关刀丢给了一边的将士。
国公爷和独孤贺已然有了赴死的决心,自然愿意亲自进宫探查。
一同进入时,右卫的态度客气了一些:“还请与我说明,究竟有何处不妥?”
李承瑞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说明后,右卫点头:“居然在城外阻拦你们,显然是别有居心。而且我也曾想过秋闱的事情奇怪,可最近圣人性情不定,我们也不敢多问。”
“宫中可有异样?”李承瑞又问。
“还真没有。”右卫回答得诚恳,“不然我们也不会拦你们。”
右卫又仔细思考,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最近圣人身边换了一位公公,好久没看到林公公了,还有我们金吾卫也少了几个人,我去打听过,没能打听出来,之前也只是猜测是被圣人派去做什么秘密的事情了,毕竟我们经常有这样的任务。”
独孤贺不由得惊讶:“林公公是圣人身边的老人了,他不见了,你们居然没觉得不对?”
右卫只能压低了声音回答:“实在是从上次的事情后,圣人就……林公公这么贴心的,都激怒过圣人几次,我们难免以为是……也被处死了……”
几个人虽然在谈论,却也用最快的速度进宫。
可尚且没能见到圣人,便被新来的刘公公拦住了:“圣人乏了,不接见各位,请回吧。”
刘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不过之前都是各处去宣读圣旨的工作,如今在圣人身边照顾着。
独孤贺正要和刘公公说什么,很快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刘公公在身前交叠的手背上青筋绽放,还在一鼓一鼓地跳动。
刘公公这般年纪,会有这样的手倒也不奇怪,只是这鼓起的模样有些过分诡异。
独孤贺轻声询问:“刘公公,圣人身体不妥,您便眨眨眼。”
刘公公像是诧异这样的问题,很努力地想要眨眼,可又仿佛有什么意志在控制,让身体努力不去眨眼。
看着刘公公眼眶泛红的模样,几个人心中一沉。
这像是一种牵线木偶的法术,可以控制人为自己办事。
但是这种法术可以控制大体的动作,说出的话语,却不能控制到细微的细节,比如眼皮。
右卫当即转身,佯装愤怒地说道:“已经说了,圣人不愿意接见,几位还是随我离开吧。”
说完便带着其他几个人离开。
另外三人立即会意,快步跟着离开。
他们知道,右卫的意思是回去叫进来大批军队,才能应付宫内的情况。
更何况他们此刻手中连兵器都没有。
可惜控制刘公公的人还是注意到了,大地震颤,巨大的裂缝迸裂开,一只巨大的爪子从地底伸了出来。
李承瑞下意识地将独孤贺护在身后,接着在右卫和自己父亲的手臂上贴上了符箓。
刘公公果然是被控制了,看到这般可怖的情景也不跑,反而不急不缓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右卫惊呼:“凭我们几个,能杀死这么大的东西吗?”
“撑住就可以了!”李承瑞这般回答,赤手空拳便要放手一搏,“江岑溪会来支援。”
右卫也没含糊,拔出金吾卫的武器跟着对抗,同时问道:“她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她完成了任务,是不是会陵霄派了?”
“她一定会来。”
*
长安城再次沦陷。
不同于上一次寿宴的动乱,只是一个小小府邸的噩梦,又或者是发生在宫里的暴乱,除了部分人知道真相,旁人都不知道宫中发生过什么。
这一次,是全城的动乱。
那些妖物从地底钻出,也不知饿了多久,疯狂且贪婪地进行吞噬。
哀嚎声,求救声,哭喊声连成一片。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广汉郡顶着陵霄派名头招摇撞骗的肥胖夫妇,带着他们的儿子和儿媳以及孩子,来到长安城已有两日。
他们拿着名单去国师府寻人,可独孤贺并不在府上。
他们不敢离开,便一直留在长安城,没承想却遇到了这种祸乱。
一路奔波,身体肥胖的一家人如今都瘦了不少,看着也憔悴了许多。
可他们仍旧行动不便,奔跑都万分吃力,很快落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老头子摔倒在地,陷入绝望之际,他那一向泼辣的婆娘竟然折返回来,拉着他继续逃跑。
可惜他们还是被妖物拦截。
在他们濒临绝望之际,听到了一阵混乱的嘈杂声。
紧接着,一头巨大的白虎飞跃而来,一爪按住了他们眼前的妖物。
再一抬头,便看到那厉害的小仙师和她的朋友坐在白虎之上,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们一眼。
“祖师爷!名单我们总结出来了!”老头子在这个节骨眼还能喊上一句,实则是想要引起江岑溪的注意。
江岑溪没空看他们,却还是回应了一句:“名单别弄丢了,这个护身符拿着保命。”
说着丢给了他们一个黄纸包,便继续去其他的地方诛杀妖物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颤颤巍巍地举着一个黄色的纸包,后来的妖物竟然都会绕着他们躲开。
这一瞬间夫妻二人热泪盈眶,幸好还有他们的祖师爷保护。
“祖师爷保佑!祖师爷保佑啊!有幸做您的信徒!”
第150章 风雪十六夜(十四)“你觉得……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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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岑溪和邱白一路疾行,到长安城中不停歇的捉妖时还在斗嘴。
邱白气得吵吵嚷嚷的:“你能不能管一管这只白虎!它把我的马吃了!这马我喂了一路,都有感情了!结果在我眼前被吃掉了!”
江岑溪回答时,甚至没时间多看邱白一眼:“我和它也不熟悉啊!怪我一时冲动选了铤而走险的一步,没能防范住的确是我的不慎。好在现在它能帮忙杀妖,已经不错了。”
江岑溪给独孤贺的符箓若是被用了,江岑溪能够感知到。
从感知到后,她们便开始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路。
到了靠近长安时看到了浓郁的妖气,这才情急之下唤出了白虎,想着能够赶上救人。
可这白虎颇不受控制,还因为在九心玲珑塔里待得憋闷,出来后发了一通脾气,这才带着两个人回到了长安城。
二人很快到了大战的中心,也就是安排秋闱的地方。
他们到时,已然死伤惨重。
刘喜远远地看到她们面上一喜,当即快速介绍情况:“两位仙师,我们这边是在阻止献祭!圣人突然下旨,在长安进行秋闱,还安排在此处,国师说其中有蹊跷,我们前来阻止,正好……”
他被突然出现的妖物拦截了一瞬,抵挡了几招后又快速说道:“果然有问题,好多妖怪,好在数量多,实力不强,我们也杀了几个了。”
刘喜看到邱白甩着鞭子帮忙,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留在长安的两位仙师失踪了,昨日柳淞也被叫进了宫中,瞧着小将军和国师都很紧张,怕是有危险。
“此刻国师和小将军还有我们国公爷已经带兵去宫外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顺利进入到宫中 。”
果然,听了这个消息江岑溪和邱白都急了。
好在两个人都算得上冷静,很快回过神来。
江岑溪看着满城的动乱,最终对邱白说道:“将白虎收回,你为我护法。”
“好。”邱白没有犹豫,强行收回了不情不愿的白虎,护在了江岑溪的身边。
江岑溪原地盘膝坐下,手中掐出指诀,口中念出了“万神咒”的口诀。
这种召将不同以往。
以前是面对不同的情况,单独去请某一位神将,算是单独去神将天府门外叩门,神将若是愿意,便会前来相救。
这一次则是召唤众神,若是其有所感应,可以下凡来帮忙。
能招来谁,会不会有人来,实力强弱,这些江岑溪都无法预测。
她只希望这一次的混乱尽快结束,减少人员伤亡。
逐渐地,他们看到有光束降临,随着历喝声传来,几位神将身躯降临人间。
江岑溪在念咒的间隙,微微眯起眼睛,也想偷看自己唤来了谁,发现雷部三十六将来了五位。
江岑溪专攻雷法,想来是对雷部的感应最为强烈,有五位神将帮助,这一次长安城出现的妖邪,想来可以尽数被杀死。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正要收招,却见又一神将降世。
不仅仅是江岑溪,就连其他人都纷纷愣住,错愕地看着这位地出现。
其身穿亮堂堂的金甲,头戴金冠映出闪耀光芒。手举金箍棒一根,足踏云鞋,一双怪眼似明星,两耳过肩查又硬。[1]
他来到此处后环顾四周,眼中厌烦,似乎想看看是哪个恼人的家伙扰了他的清静。
最终却只看到一小女娃正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嘴巴微张,甚至忘记了该如何发出声音。
他想发泄却发泄不出,抓了抓头,干脆对江岑溪龇牙,想吓她一吓。
谁知女娃娃非但没害怕,还对她笑了起来,眼眸亮晶晶的,他干脆不再理她。
他并不打算亲自出手,拔下一撮毛在嘴前一吹,派出一众猴子便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他似乎想干脆地离开,又觉得各处都是脏兮兮的小怪,还是看着他们都被铲除了,才能放心离开。
这些小妖,遇到神将简直无处遁形,有些想要钻回地下的,都被他们抓了出来。
还有一群猴子在刨地,想来是将一些隐匿的妖孽全部捉出来,以绝后患。
在凡人看来棘手的事情,神将降世不足一刻钟,便轻松解决。
江岑溪赶忙对几位神将行礼:“多谢仙家相助。”
五位雷部神将只是轻哼回应,随后离开。
“嗐。”最后一位也是随便应了一句,也是化作了一团云雾消散。
“我真是……开了眼了……”刘喜仍旧在呆若木鸡之中,“我也是见过两次神仙的人了。”
邱白也是许久才回神,接着对刘喜示意:“备马,我们去宫中看看。”
“好!”刘喜立即回应。
*
在江岑溪施法前,李承瑞几个人刚刚非常勉强地跟其他人汇合。
听到宫中传来非同寻常的动静,加上金吾卫已经有了经验,并没有再坚持阻拦军队将士,选择一同前去支援。
士兵将李承瑞的关刀送到了他的手中,他大刀阔斧地杀了两只妖邪后,神将降世。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江岑溪赶回来了。
他们并没有耽搁,继续进入宫中搜寻。
刘公公很快成了弃子,突然间瘫倒在地,抽搐不止,旁人却不敢靠近他。
最终还是独孤贺壮着胆子过去,帮刘公公稳定了情况,诊脉后却摇了摇头:“怕是只能再强撑几日。”
得出这个结论后,其他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想来圣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们进入宫中搜寻,却异常的安全,只是画面看着触目惊心。
圣人被他们寻到了,只是瘫坐在龙椅上,已然成了一滩烂肉的模样。
独孤贺和其他人非常小心,才能将圣人搬运到寝宫中。
此刻圣人还活着,可却是生不如死的状态,他不能言语,只能目光扫过其他人,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了九王爷的控制,他的身体开始迅速地衰败溃烂,散出一阵阵恶臭。
可他是圣人,旁人甚至不敢露出什么不妥的神色来。
不久后江岑溪和邱白寻来。
独孤贺还在医治圣人,不能相见,是李承瑞迎了出去。
“我们没寻到九王爷。”李承瑞开门见山,第一句话便是重要的内容,甚至没时间多看江岑溪一眼,“也没寻到柳淞和两位仙师,圣人的情况也非常不妙,怕是……”
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我去看看。”江岑溪沉下声音说道。
李承瑞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位置。
江岑溪进入圣人的寝宫,看着床铺上的男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她虽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人,可这个男人,仍旧算得上间接性害死了前世的她,害得她曾经守护的一切都毁于一旦。
现在这个人已然进入了生命的最后阶段,她却没有半分快活。
她知道,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还是很快调整自己的状态,走到了床边道:“我可以试着救他。”
“你……”李承瑞有些惧怕江岑溪会趁机报仇,欲言又止片刻。
江岑溪在此刻回过身来,看向其他人道:“之后怕是不方便留其他人在场。”
李承瑞更加不安了。
其他人却都信任江岑溪似的,很快走了出去。
毕竟他们不知道江岑溪的真正身世。
李承瑞内心挣扎,却还是退到了外间,并没有走远。
留在这里,他随时都能冲进来。
独孤贺抬头看向江岑溪,低声问:“小师祖,我用……”
“你留下。”
“好。”
江岑溪走到了床边,微微俯下身,见圣人用浑浊的眼睛看向自己,她才开口:“我可以救你。”
圣人显然求生欲望极强,眼睛瞬间明亮了许多。
江岑溪却话锋急转:“可仍旧只能让你苟延残喘一阵罢了,如果你许诺,在你离世后将皇位传给七公主,我便可以救你。”
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瞬间目瞪口呆。
独孤贺一直在旁听,听到这里也是一瞬间背脊僵直,却又很快理解。
江岑溪不会这般好心地救人的……
江岑溪也是在知晓了一切真相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她很快地接受了一切,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这一世成长在江家,江家人舍弃生命,也要守护世间安危。
她在陵霄派长大,陵霄派更是以济世救人为己任。
她长大了,得知她身上背负的仇恨,却又一瞬间放下。
复国?
她没有那种想法,何必为难百姓?
她在自由的环境下长大,性子散漫,也无心做什么帝王。
所以她选择让世间和平。
但是她又是一个记仇的性子,她必定会做出什么来,才能让心中痛快。
这就是她的道心。
她选择让七公主登上皇位,再让这位皇帝以最痛苦的姿态,看着西梦的种子,种进他的国家,逐渐复兴。
江岑溪仍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没有儿子了,你只剩下了几个女儿,那些女儿我也见过一位,刁蛮得很,也没什么脑子,仿佛只有七公主性格内敛沉稳,最为合适。”
江岑溪看出了圣人的挣扎,很快明白过来:“哦,七公主母妃身份特殊,所以你心中不愿?你该感谢她母妃身份特殊,不然此刻我根本不会跟你心平气和地说话。”
她说着,俯下身:“你觉得……你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吗?”
*
李承瑞在门口踱步,好几次恨不得冲进去,却见到江岑溪很快开门出来。
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江岑溪并未过多停留,对他示意:“你跟我过来。”
夜幕悄然降临,此刻的世界都安静了许多。
宫中金吾卫和太监们奔走着,各处寻找。
城外也在收拾残局,一切都是一场大战已然结束的模样。
江岑溪带着几个人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回过身,发现相熟的几个人都到齐了。
刘喜汇报道:“幸好我们去得及时,能够及时保护学子,虽有伤亡,却不算过分惨重。宫中的损失不大,其他人正在钦点失踪人员。”
李承瑞点了点头:“你去协助处理其他的事情。”
“是。”
待刘喜离开,大厅里只剩下江岑溪、李承瑞、邱白和独孤贺。
江岑溪对李承瑞和独孤贺道:“介绍几个人给你们认识,想必你们也熟悉。”
江岑溪说着打开布包,召唤出了几位故人。
他们二人看到这几位凭空出现皆是一惊,又很快回过神来。
双方都算是客气地行礼。
李承瑞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这几位都算是“上过他的身”,是不是也都看过他的脑子,会不会觉得他很傻?
尤其是在调查过当年的事情后,他意识到安鹤眠是喜欢戚溶月的,那他和安鹤眠岂不是……
尤其他开窍的那段日子,还是安鹤眠在他身上的时候。
他是在安鹤眠的注视下,对江岑溪疯狂心动的,也不知
安鹤眠是何感想。
安颜卿首先开口:“唉……你这一日晃得我头疼。”
他们白日不能出来,可是在符纸上受尽折磨。
随跃则是到处看,还推开窗子朝外瞧了瞧:“你们这儿可没我们西梦宫殿大……”
时令妤则是询问江岑溪:“你准备如何做?”
江岑溪摇头:“目前寻不到九王爷。”
李承瑞在此刻说道:“刚才我便一直在思考,我可以将九王爷画出来。你们想想办法,让他的画中仙出现在固定位置,杀了他的画中仙,即可杀了他。”
安鹤眠低声道:“我已是画中仙,无法再画出画中仙了。”
李承瑞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可以。”
江岑溪却有些犹豫:“这种方法不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吗?”
“身体的确会受苦几日。”安鹤眠说得轻松,“死不了。”
言下之意,活得也不算轻松。
李承瑞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