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蝴蝶效应
嵌在窗户上的冷气机勤勤恳恳运转工作着,将室内的温度降低下来,床边是把自己的狗窝也叼上来、与人一同乘凉入眠的三只大狼狗。
就是新事物难免会有些缺陷,给未来的升级进步、迭代换新留出成长空间,所以这台才在国内出现没多久的“空调”虽然是能够给降暑了,但也有着很明显的缺点,运转时的噪音很大。
周知意在朦胧亮起的晨光中醒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持续在耳边的噪音,她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甚至还做了个梦。
她有些回不过神来,仍沉浸在方才的梦里。
思绪如弹幕般在脑海中一条条划过。
周知意想起前一天在南风服装店里见到的年轻女人,她原本以为只是个远道而来、来到新宁进货的寻常散客。
「什么散客,那是女主」
周知意一直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
「原来不是穿越,而是穿书」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就一切都有了解释了,为什么这个时空的地名都和现实有出入,羊城变成了新宁,就连“日本”都像是口齿不清,变成了有些搞笑的“立本”,但这个世界中的历史进程、发生的事件又和现实世界基本一致,用文学创作来解释就完全解t?释得通了,基于现实、高于现实,小说都是这么写的,架空嘛,她也是看过的。
周知意回想着自己昨晚看到的很有某乎味道的书。
「祝韶华重生了,她重生在了被退亲时,这一次她不会再被爹娘、村民们的思想裹挟,觉得被人退亲是丢脸的事,糊涂的草草嫁去了邻村。
这一次,她要换个活法。
现代女性的思想进步让祝韶华幡然醒悟,谁说女人的人生只有嫁人这一条窄路可以走。
重回属于她的八十年代,市场经济蓬勃发展、欣欣向荣,祝韶华决心闯出一个新的光明人生……」
周知意从头到尾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她又再次回想了一遍,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捋了一遍,也许她只是书中女主南下进货事件中一笔带过的路人甲,那个姓名都没提及的服装档口女老板。
原来昨天那名女同志这次来新宁,不止进了衣服,还进了些零零碎碎的别的小商品。
就比如说。
周知意顺着横亘在自己脖颈处的那只手看向睡在她旁边的男人。
书中女主还进了些电子表,从而和卖电子表的那老板有了联系,这才是她此次南下的最大收获。
书里卖电子表的老板就是江遇。
而且电子表只能算是他的副业,那个“江遇”主要涉猎的是地产行业,他敏锐的察觉到书中女主老家尚未开垦的地产市场,与她合作,直接垄断,掌控整个祝县,到后来甚至怀焦省的楼盘建设。
女主也在与他的合作中赚到了很多钱,成为村民们再不能碎嘴乱嚼舌根的人物,被退亲这件事在她重启的人生中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书中“江遇”太强了,甚至一度成为障眼法,从出场到设定,都像是男主的配置,就是太不近人情了一些,和祝韶华是纯粹的合作关系,一点粉红泡泡都没有。
后面随着在规划局工作的真男主开始和祝韶华产生情愫,反而“江遇”却和她在合作中产生分歧,自此分道扬镳,像是完成了男二的戏份后自然退场。
周知意想着这些剧情,忍不住抓头发,所以现在到底算怎么回事?她这个路人甲和男二在一起了?
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和书里的情节很多都对不上,周知意悄悄抬起揽着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
书里描述过江遇的一个独特的特征,右手小手指弯成一个难看的畸形弧度,是他曾经在工地打工时意外受的伤,后续没有养好,落下的毛病。
周知意端详着江遇的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完美到可以令手控为之尖叫,和难看扯不上半分关系。
她是知道江遇曾经确实小指骨折过,不过后续他换了个工作,去了电视机厂做流水线工人,活计比搬砖轻松,所以恢复得很好。
周知意拂过他手心上的一道浅浅的疤,这也是和书中不同的一点,这是当初有人往院子里扔夹了老鼠药的饼子、想要毒狗,江遇急着翻墙进来阻拦,没留意被院墙上的瓦片划伤的。
完全不一样了……
周知意晃神。
也许书里的那路人甲服装档口女老板也不是她,她不是原书中本就存在的人物。
她是扇动翅膀的蝴蝶。
就像蝴蝶效应,在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中,初始条件的微小变化都可能会引起后续长期前进方向的巨大差异。
她就是那个小小的变量,使得现实已经变成另一副样子。
突然的一下子被抱紧,拉回了周知意的思绪。
江遇其实在自己的手被抬起时就醒了,他睡得也没有那么沉,实在是这冷气机太吵了。
不过他睁开眼后,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静静看着周知意把玩他的手。
江遇脸上不自觉地浮现温朗笑意,他很享受周知意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令他越看她、越喜欢,爱意翻滚,最后无法克制的抱紧她。
“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
周知意被他蹭得发笑,要不是名字一样,这和她梦到的完全像是两个人,完全occ,人设崩了。
听到动静、知道人都醒了的三只狗也纷纷动起来,两亿还只是趴在床沿上,大发和一心已经都跳到了床上,一个试图挤进周知意和江遇的中间,一个无差别用舌头狂舔着人。
热闹的一天从清晨开始了。
“我就知道多了你们三个会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被大发一脚“痛击”肚子的江遇只能放开周知意,翻身下床,随手抹了一把脸上一心的口水,看着颇有些“气急败坏”,“回头我给楼下也装上个冷气机,你们自己吹去。”
周知意忍不住笑得更大声。
成功占位的大发淡定又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江遇的枕头上:啊吧啊吧,听不懂。
根本没在听的一心仍兴奋的甩着尾巴:起来嗨!起来嗨啊!
见床上空出位置,两亿也后腿一蹬,跃上来:我也来了——
不过江遇最不满意的,还是这台冷气机。
虽然确实屋子里感觉没那么热了,不至于热得睡不踏实,但现在是吵得睡不踏实,问题只是被转移,但仍然存在。
在公司一忙完、脑子空下来,江遇就在想这台冷气机。
江遇感觉迟早他还是要落得一个被分出去的命运,或者是被留下跟这台吵人的冷气机一起睡。
六千多块买的呢!这价格都可以买三台传呼机了,可不便宜,结果就这?
他是能赚钱,也舍得在改善他和周知意的生活上花钱,可不代表他跟冤大头似的。
下午六点,罗良白刚看了一眼墙上的表,转身就只看到江遇的一个背影了。
“……人灰姑娘还是到晚上十二点才着急走,你六点就闪人了。”罗良白忍不住小声嘀咕着,说完自己也回了办公室,准备下班,老板都走了,他还在这儿勤快什么。
罗良白掏出自己的call机,呼叫寻呼台给何萍发了一条讯息,问她等下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去唱卡拉OK。
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复后,罗良白心情雀跃的不禁哼起了歌。
“忘掉你的话,忘掉过往我与你的梦,忘掉过往我与你那些欢喜与伤悲,不管笑与悲、卡拉永远OK……”
江遇找到售卖春东冷气机的店铺。
销售员听完他的话,眼睛都不带眨的,“哎呀,机器运转都有声音的嘛,你别管声音,我就问你是不是温度凉下来了?对吧,这就行了。”
那销售员怕江遇想要退货,“我和你说实话,后生仔,我也不怕你打听,市面上其他牌子的冷气机都这个样,甚至还不如我们春东的机器稳定输出冷气,声音大就忍忍呗,实在不行耳朵里塞点棉花,这不就解决了吗?”
虽然说的挺有道理,但不符合江遇的逻辑,不去解决产品本身的问题,而是让人自己想想办法?
江遇无语的嗤笑一声,他卖传呼机也没有想过价格高、人们自己努努力多赚点钱就是了,而是想着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把传呼机的价格打下来,推出了一款价格低了一大截的简版call机。
还是意意和他观念更像一些。
周知意也没有说过婚纱价格高就只做有钱人的生意,让没钱的人自己想想办法,而是说要降低准入门槛、推出了一种新颖的租衣服务。
想要获得民众们更多的认可,首先就是回到民众中去,不能把自己姿态放得这么高,好似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江遇知道这些道理对着一个销售员说没什么用,他也懒得教别人,只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销售员见他离开,并没有纠缠,瞬间松了口气。
要是他能读心,知道江遇此时在想什么,恐怕这口气就松不下来了。
转身离开的江遇在想,既然没人想着改进冷气机,那他来做。
只是这个想法不和他想把婚纱照摆公司门口、办公室里一样,江遇没和罗良白、「风雨」的其他人提起过,只是自己默默的找出家里冷气机的说明书和一些资料研究起来。
谋定而后动,「风雨」现在的研发团队已经分成了两个方向,一部分人继续研究移动电话、一部分人在开发新型号的传呼机,准备之后一同拿去全国优质产品鉴定会上展示,江遇就算想要再拓展业务,涉猎家用电器领域,也要先看可行性、做出计划,后续再扩大规模、招更多的技术员……
因为是老板,是开船的人,所以更不能乱来,江遇从小到大都没有t?任性过,所以就算是现在,他也做不出那种一时兴起、直接对手下人说一句“我要做冷气机”,然后把难题抛出去,搞得公司上下都乱了套的事情。
见江遇晚上终于能“消停”些了,也不从七、八点钟就缠着她胡闹了,周知意却变得“黏人”起来,江遇在三楼书房看书,她就在一旁看他。
“其实可以通过安装扼流线圈,与机器里的鼓风机马达线路串联,以此来减少共振产生的噪音……明天我就拆了家里的冷气机试试看……”
周知意两手托着自己的脸,欣赏着眼前的“美景”,江遇低头看着说明书上画的制冷原理图、再对照着旁边资料书上的内容,一边思索一边沉稳内敛的说出方才那些话,他的侧颜线条利落,鼻梁挺直俊秀,在灯光的映照下,说不出的俊逸。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认真工作的样子都是帅气的。
“你做通讯电子产品的人,跨领域研究这种家用电器也不在行,如果改造不好也没关系,我可以弄两坨棉花塞耳朵里。”周知意宽慰道,见江遇这么严阵以待,她现在已经不想什么分开睡的事情了,哪怕是热,甜蜜的负担嘛,她也可以忍。
江遇却没有被安慰到,只抬眼睨她一眼,“我在电子夜大学里学的就是这个。”
周知意一噎,她还真忘了。
江遇又沉默着低头去看书,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他有点难过。
就算知道两人对彼此的爱不对等,周知意爱太多东西了,她爱她的事业、她的朋友、她的狗,分给他的只有一部分。
但一想到周知意连他在夜大学里学的是什么专业都不记得了,江遇觉得不是有点了,他是很难过,她会不会对他太不上心了?
在她心里是不是事业、朋友、狗都排在前面,他排在最后面。
江遇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晦涩,可是他以前也是她的朋友啊。
也是,男人对于周知意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所以对他也是如此。
江遇自己都不把那些可有可无的人放在心上,又怎么指望周知意能把他放在心上。
周知意看他就差把“我难受到想哭”写在脸上了,凑过来抱住他的腰,江遇难得一见的没有回应,像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好似专注的在看书上的文字。
“这不是你把传呼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我就潜意识里总觉得你和罗良白学的都是无线电通讯,”周知意放柔声音,自己惹难过的人自己哄,“我想一想就记起来了,你学的是电气技术专业,当年还是第一名录取的,我当时知道后还很为你高兴呢。”
江遇侧过身来,终于又看她了,就是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幽怨和委屈。
周知意怕他看出自己要憋不住的笑,直接按着他的肩膀,凑上前亲了上去。
江遇先是顿了一瞬,随即抬手扣住周知意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紧紧揽住她的腰,吻得急切,甚至是有些凶的勾缠着她的舌尖。
周知意只纵容的任他索取,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挪去了他的颈后,一下一下揉捏着安抚着他的情绪。
缠绵又漫长。
周知意呼吸渐渐变得不稳,热意升腾,意识迷离间想着。
也许只是一场梦,又或许这真的是书中的世界。
江遇也不是文字间符号化的角色,好似他存在的必要就只是帮助“女主”实现初步财富积累、衬托“男主”的热情体贴、引得“男主”吃醋。
江遇是一个会笑、会难过、生动鲜活、真实存在的人。
气息急促凌乱。
周知意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江遇是她的爱人,才不是什么工具人男二。
他是她故事里的男主。
第142章 全力以赴
周知意挺想再见见祝韶华的。
原书中祝韶华作为女主,自然是有她独特的闪光点的。有些人获得重启人生的机会,像她这样过得不好的话,也许会觉得是自己匆匆忙忙嫁的人不好,重来也不过是再重新换一个男人,祝韶华能够醒悟女人的一生不是只有嫁人这一个选项,能够在重生后在被退亲的劣势中找到利益点、占据道德高点留下部分礼金,用这些钱作为本钱大胆的南下进货,周知意都敬她是女人中的女人,雌性中的雌性。
虽说原剧情中江遇被塑造的好像是女主的垫脚石,但他又不是傻,怀焦省也临海,他是预见到了未来这块地上会发展起来,提前抢占地产市场。他出钱,祝韶华出力,赚得的利益自然也是出钱的人拿大头。
祝韶华拿的每一分钱她应得的,寻找地皮、和民众沟通、跑规划局拿土地批复文件……这也是为什么江遇没有从男二上位的原因,他实在是冷漠无情的像个周扒皮似的一直压榨着女主出力干活。
所以,只能说是祝韶华抓住了一个机遇,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拼搏在和江遇的合作中积累了财富。
但现在世界发展的轨迹已经完全变了。
江遇现在的事业既不跟电子表有关、也不和地产沾边,他在通讯市场“杀”得火热,又动了踏足家用电器领域的想法,和原女主已经是再也无法有交集的了。
“赵姐,之前那个叫祝韶华的女同志还有来过「南风」进货吗?”
周知意来到十三行服装市场的南风服装店里问道。
赵娟脸上表情茫然,“谁?”
半晌后,赵娟才在周知意的提醒下想到前些日子来过店里买了几件衣服的那个女同志。
“没来过了。”赵娟回答着,心里还有些纳闷,像这样子的散客「南风」每天不知道会迎来多少个,连她这个整天待在店里的店长都没多少印象了,怎么周知意会记得这么清楚,连名字都丝毫未错?
周知意翻出当时记下祝韶华名字和联系方式的本子,翻到那一页,有些为难的咂舌一声。
某种程度上来讲,她这个“小蝴蝶”扇走了原书女主的机遇,也不知道祝韶华在离开「南风」后有没有遇到第二个“江遇”。
但这人要满足既卖电子表、能够遇到来进货的祝韶华,又要做着地产生意、能嗅见怀焦省那片土地的未来潜力、愿意过去投资,周知意忍不住摇头,难啊,就连现在的江遇本人都卡不上这些条件。
周知意其实挺不想因为自己这个变量,而使得另一个女性原本可以变得更好的人生失去变好的那个机遇。
所以她就很想要做些什么。
虽说她和姜佑青是合作成立了个地产公司,但比起书中江遇的地产公司来说,那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周知意,她的心思更多是放在服装上,知意服装公司发展的有多如日中天,众所地产公司就有多不温不火,唯一算是她涉猎地产生意的行动也就只有买城中村的地、等待未来拆迁升值、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建造女所、给一些单身女性提供一个可以租住的落脚地。
姜佑青,众所地产的实际管理者和领导者,性格说好听点呢是知足常乐,说不好听那就是没有野心,他缺乏敏锐的商业嗅觉和对市场前瞻性的预见能力,更多的是享受房子一点点成型、变好而带来的成就和满足感。
所以说,「众所」还真是没办法像书中那样,剑指怀焦,一口气吃下那片土地。
盖楼这方面周知意是帮不了祝韶华了,她只能从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上使使劲,等祝韶华再来进货时再优惠一些。
只是周知意后续又来了好几次「南风」店里,都是询问无果。
赵娟不知道周知意心中所想,只以为她是想在怀焦省开设分店,劝道,“小周老板啊,要我说你别盯着怀焦省了,那边发展得慢,我听说那边的人很多都还在靠编草筐为生呢,现在还在解决温饱问题的人,有衣服穿就行,哪会考虑穿得好不好看。”
“就像是你一直打听的这位叫祝韶华的女同志,她没再来「南风」进货,不就证明了在那边衣服不好卖吗?”
周知意叹了口气,点点头,“也是。”
她低头又翻开记事本,看着那一页上自己写下的那行地址。
周知意心想,她也不能直接追到人家里去,说什么你有没有需要别人帮忙的地方、我想来帮帮你之类的话,世人都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算了,周知意只能作罢,如果不是平行线,她和祝韶华未来也许还能再次相交的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好了。t?
毕竟她自己的人生也还要继续向前走。
七月中旬,八九年的全国新产品鉴定会在首都如期举行,挂着「知意女装」几个大字的展位上陈列着一个个穿着各式衣服的假人模特。
“我们的羊绒衫选用的原料都是来自西北的临邬市,通过分梳机筛选出毛条细度极细、长度在36-38毫米的高品质规格羊绒,再经由纺纱机捻成纱线、制成大家所看到的纯羊绒衫……”
听到清亮的女声说的话,人们不自觉的脚尖一转,好奇的走过去。
羊绒衫这几年陆陆续续也开始出现在市面上,打着高端货的旗号,要价很贵,但要是真的去问那些商家衣服的羊绒含量有多少,那就会被顾左言他、含糊其辞,慢慢的大家都开始明白里面的门道了,羊绒衫这东西,哪怕是1%的羊绒、99%的羊毛,这也会被宣称是羊绒衫,坑得咧!
羊绒金贵,要真是整件衣服全用羊绒,那价格还不知道要贵到哪里去,所以唯利是图的商家们纷纷想起了旁门左道,多多的羊毛混纺少少的羊绒,这样既能用不高不低的价格卖得出去货、又可以赚不少,只有傻子才会做纯羊绒的针织衫。
所以听到“纯羊绒衫”这几个字,人们更多的是想来看看这到底是傻子还是骗子。
实打实的东西就是周知意的底气,她朝姜玉芝示意了一下,随即姜玉芝和沈志强两人拿着几块方形的针织织片分别走向两边,拿给围过来的人看。
“左边那块是纯羊毛的、中间是50%羊毛加%50%羊绒混纺出来的纱线织成的织片,右边那块是纯羊绒的,大家可以随意上手摸摸看,感受一下不同。”周知意丝毫不惧,任由人们过来试。
还没有见过这么直白的商家,人们都很是新奇的伸出手去摸那几块针织织片。
一一试过后,还真是不一样。
好东西就是好,羊绒的织片比羊毛、羊毛混纺的织片手感好太多了,它表面有一层细细的绒毛,所以手感细腻、软滑,只是用手摸着都是一种享受,柔、软、轻、滑、糯、暖、爽,仿佛毛孔都要舒服的打开了,真是无法想象穿到身上会是种怎样舒适的体验。
“西北寒冷,羊绒本就是山羊抵御严寒而在羊毛根处生长出的一层细密、丰厚的绒毛,所以羊绒纤维加工出来的羊绒衫具有很强的保暖性。”周知意继续侃侃而谈的说着,“除此之外,羊绒的吸湿能力也是非常强的,经过不同人的亲身体验,羊绒衫贴身穿,能够在外界气温变化的情况下自动吸湿排汗,与人体的皮肤自动调节出相宜的温度……”
众人越听心越痒,再看那些套在塑料假人模特身上展示的衣服,款式也新颖,不是那种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基础款羊绒衫,有做了麻花纹的、有做了像条纹似的一条条肌理的、还有领口做了撞色拼线的……样式可真不少,总之都好看极了。
虽然知道好货不便宜,这些羊绒衫品质又好、样子又俏,价格肯定不便宜,但还是有人耐不住心动上前询价,有听到价格后还是忍痛离去的;也有人算了算账,这么一件羊绒衫平时好好养护,穿上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这样平摊算下来勉强也能接受,于是咬咬牙买下一件自己喜欢款式的羊绒衫。
但总的来说,看热闹的、问的人更多,买的人只有零星。
不过周知意也没怎么在意,她来参加新产品鉴定会,瞄准的是金质奖,而非卖货,况且就算是平时,羊绒衫也不是「知意」在售女装中销量排在最前列的衣服,这种成本就很高的羊绒衫国内能买得起的人还是少数,普罗大众还是会选择购买「南风」牌羊毛衫作为平替,而羊绒衫更多的是通过出口指标对外销售,在海外的销量要更好些。
偌大的农业展览馆另一边,「风雨」的展位前也聚集了不少人,也都是被他们的新产品吸引过来的人。
罗良白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热情讲解着「风雨」的产品,“这是「风雨牌」第一款传呼机,也是国内首款汉显双向传呼机,使用起来十分便捷,不需要再记那些数字讯息所代表的意思,而且按下ptt键就可以直接呼叫寻呼台。”
“如果预算不多,那么也可以看看这款简版传呼机,只是少了一键呼叫的功能、电池续航时间少了一、两个小时,但重量减轻、外观变得更加简洁,价格也只要一千五百八,颜色上也有了新选择,除了黑色还有银色、红色。”
“另外,我们这次还带来了两款还未真正上市的传呼机,更适合办公人士的商务版和更适合大老板的豪华版传呼机,接受预订。”
罗良白说着又拿出另外两台传呼机展示着,“商务版多了震动功能可供选择和切换,避免了开会时或是在办公室里传呼机突然在一片寂静中嘀嘀作响而带来的尴尬。”
“豪华版则是功能更齐全,除了最基础的传呼功能外,还会每日收到天气预报、新闻短讯等公共信息,可以设置定时响铃来做闹钟,还可以对认定的具有特殊意义的信息进行锁定、保存,以便随时调阅查看,让小小一台传呼机承载更多的情感……”
这可真新鲜,小小一个传呼机居然还分那么多种了。
一波又一波的人络绎不绝的涌到「风雨」的展位前。
就是这些话车轱辘般的讲了一遍又一遍,罗良白的嗓子在第三天就顶不住了。
所以周知意趁人少一些、把展位托付给姜玉芝等人照看,她自己溜达着看看其他展位、走到「风雨」展位前时,看到的就是江遇在给人讲解了,他不像罗良白那样见人三分笑,脸上表情平淡、说话语气也没什么起伏,看着不怎么热情,要不是对产品感兴趣,围着的那些人恐怕早走了。
周知意假装普通民众凑过去一起听,江遇看到她才终于脸上多了些笑意,讲解的话语中好像也有了人情味,围观的人们虽然不知原因但纷纷松了口气,终于不像严肃的学术探讨了。
等那些人走后,周知意才好奇的问江遇,“怎么是你在讲,罗良白呢?”
“他嗓子坏了。”江遇说着,出去逛了一圈的罗良白正巧回来。
“说谁嗓子坏了!”罗良白忍不住出声反驳,只是他现在只有捏着嗓子才能发得出声音,“我只是哑了!过两天就能好!”
周知意不禁沉默了。
他这声音,周知意都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听到——“呵嘿,大家好,是我,米老鼠,要不要进我的妙妙屋?”
“给你个忠告,”周知意对罗良白说,“在没有恢复你原本的声音前,不要再和别人说话了,尤其是,别和何萍打电话。”
罗良白撇撇嘴,还是老实的把嘴闭上了,自己坐到一个塑料凳子上,暗自腹诽,一个说他嗓子坏了、一个叫他闭嘴,这两口子可真是的!不过……有这么难听吗?
江遇让孙波、王为仁等人过来替他,自己走向周知意。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对周知意语气亲昵的说着,“快到中午了,饿不饿?我陪你先出去吃个饭吧……”
一个头发梳得油亮的中年男人赶在饭点前去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也是奔着请江遇吃饭的目的来的,“江老板!江老板,留步——”
江遇和周知意停下脚步,一同回头看过来。
那人匆匆走过来,抬手擦了擦汗,脸上扬着有些谄媚的笑容,“这不是快到中午了,我想着请江老板吃个饭,请您再和我讲讲您在传呼机上做出的成就,我好学习学习。”
江遇表情恹恹,这个卢老板已经缠着他有两天时间了,他又不瞎,看得出接连的吹捧下包裹的是怎样的目的,「风雨」扬帆越走越远,想上“船”的人自然不少。
“不劳烦了,我正要和我爱人去吃饭。”江遇淡淡的回道。
识趣些的人这时候就该明白江遇的意思了,人夫妻两个打算一起吃饭,不带外人的那种。
但卢兴实在是太想攀上江遇了,仍然站着不走,继续热情的吹捧着,“江老板都结婚了呀,那可真是英年早婚,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姑娘知道后会黯然伤魂了。”
江遇一惊,随即迅速看向周知意。
周知意勾唇一笑,只看着江遇问,“多少姑娘?挺受欢迎啊?”
江遇正想要解释。
那边卢老板嘴皮子上下一碰,话说得比谁都t?快,“哎呀可不是嘛,江老板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还这么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哪个姑娘见了不喜欢啊?”
他转头看向周知意,乐呵呵地说,“江太太——”
江遇心都在发颤,听着卢兴还在毫无察觉的又踩一雷。
“你也很年轻漂亮啊。”
卢兴简直像是把雷区当成了歌舞厅。
“不过要想拴住男人的心,你可要天天都打扮的这么漂亮才行——”
“是我要好好收拾自己,拴住她的心才行。”江遇连忙打断他的话,“还有,比起’江太太‘这个称呼,请叫我爱人周老板,她也是被选来参加新产品鉴定会的厂商之一。”
江遇可没忘记自己的上上任情敌是怎么被周知意拒绝的,就因为那人把自己的姓扣到周知意的头上,自以为是的觉得一句“段太太”的称呼很甜蜜,结果直接被淘汰出局。
周知意只对着江遇笑了笑,自己抬脚向前走。
江遇连忙追上去,“意意你听我说——”
卢兴愣住,怎么突然就走了。
但他还在不死心的争取,“江老板,我看你那块表都已经是旧款式了,劳力士今年又出了几款新表,我送您啊!”
江遇听得刺耳,就连前面的周知意都顿了一下。
这哪里说的是换表,更像是在说换人,至于被换掉的人会是谁……
江遇压住内心的火气,扭头冷冷的瞪了卢老板一眼,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句,“不用了。”
这人再说下去,恐怕被换掉的人就是他了,江遇有些崩溃的想道。
看了半天戏、无声的笑了好一会儿的罗良白还是起身帮了自己朋友一把,用他那米奇妙妙屋的声音拦住了还欲纠缠的卢老板,“您呐,听我一句劝,最好还是别再说了,否则真的没戏了。”
是已经没戏了。
人怎么会无知无觉的捅出这么多篓子来?
罗良白看着这位卢老板都觉得惊奇,多新鲜呐,先天踩雷圣体?
江遇步子迈得大、又追得急,很快就追上了周知意,“你别听这人瞎讲,我没有在外沾花惹草,也没觉得过手表旧,我就喜欢这块你送我的表……”
他着急忙慌的解释着,想到哪儿说哪儿,又气得想要跳脚,“这人真是乱讲,我前面辛辛苦苦打下的基础分全要被他几句话给败光了!”
江遇越想越气,这人真的是什么都不了解就以自己的价值观妄加揣测,还说什么周知意每天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拴住他?
周知意每天忙她的事业都忙不过来,新产品鉴定会的这三天除了晚上是在一个房间睡觉,江遇这还是
第1回 白天见着人;还有每一季度的新款服装的拍摄,尤其是她的男装品牌,那些男模特里像他似的长得好的有、长得高的有,比他性格好、嘴甜会说话的也有。
江遇为了保持自己的“市场竞争力”,几乎都要将“吾日三省吾身”这句话刻入肺腑了,「风雨」的员工们只用一周做一次自己工作的总结周报,他则是每天晚上闭上眼就要默默总结一下自己今日的“服务”,查漏补缺。
可现在几盆子“脏水”泼过来,怕是要全白费了。
“卢兴他懂个屁!”
江遇忍不住气得骂了一句,气到眼圈都有些红了。
周知意啼笑皆非,伸手牵住他,“好了,我走确实是不想再听这人说的话,但不代表我就信了呀,我又不认识他,但我认识你啊,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问什么要听信别人怎么说的,我自己会感受的,不然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别扭、患得患失的人被坦然、直率的爱人一句话安抚好。
江遇情绪缓和下来,被牵住的手立刻趁机穿过指缝,与她紧紧十指相扣。
“不过,”周知意把丑话说在前,纤细的手指悄悄用力夹紧,以作警示,“你要是心真的想要变了,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你知道的,我永远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手指被她夹得有点疼,江遇却没有放开,脸上甚至还带上了笑,“我愿意接受长期的审查。”
周知意也不禁轻笑起来。
两人对视时,周围的人群像潮水般突然朝一个方向走去。
姜玉芝和罗良白分别从人群中逆流而来。
“知意,金质奖的名单放出来了!有我们!”
“江遇,快来,先别去吃饭了,「风雨」评上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兴奋说道。
姜玉芝说完转头看向罗良白,疑惑的说,“你怎么变成这声音了?你嗓子坏了?”
第143章 正眼相待
柔软的羊绒衫围着支撑的纸板左右叠成规整的四方块,塞进一个定制的包装盒里,周知意把盖子塞进去,翻到正面一看,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这版可以了。”
纸盒正面设计了一个不规则形状的中空,透过透明的塑料片就能看到里面的衣服,精致的像是礼物,盒子上面除了有被花卉图案簇拥包围的「知意」二字以外,右下角仿佛被风吹起的缎带图案上还有「八九年荣获国家金质奖」几个醒目的文字。
韩霓在这行字上挪不开眼,忍不住艳羡道,“真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下一步就是办服装秀、拿金质奖。”
“按照这版再出一个英文版的。”周知意把盒子递给黄旭升,把工作安排下去后,她转头看向韩霓,轻笑着说,“你也不用非要按照我的步调走,说不定你有你的机遇呢。”
韩霓耸耸肩,“也许吧,但总归一步步来就没错。”
她说完,不禁也笑了起来。
虽然比不上周知意现在的成就,但韩霓对自己做出的成绩也很满意了,她在八月份参加了省内的秋装展销会,「霓裳」的衣服比她预料的要受欢迎,在保持旗袍独有的风韵下进行的改良设计,做出更适合日常穿着的衣服,将东方美学打入服装市场,销售成绩斐然,已经有好几家百货公司向她下订单了。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孩来找周知意,韩霓认出来她是周知意雇的财务,识趣的起身离开,“我去制衣厂找姜厂长问问我的那些衣服什么时候能出货。”
周知意点点头,想起什么,迅速从桌子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一包拉链,“那你要是现在过去的话,顺便帮我把这些拉链拿给玉芝,她一看就知道是用在哪件衣服上的,样衣都在她那儿。”
韩霓把东西接过去,爽朗道,“行,那我帮你捎过去。”
等她离开后,戴眼镜的女孩才凑到周知意面前,像是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其他设计师们都在忙自己的工作,无人在意这边,她才压低声音说道,“意姐,我能和你商量个事吗?”
看杨婉这幅为难的样子,周知意很快想到什么,“你是想要辞职吗?”
“辞职?”杨婉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她很喜欢知意服装公司的工作氛围的,老板是女的、同事也大多都是女的,大家都很好相处,她不用参加什么应酬,只用把钱算好就行。
就是……
杨婉说出自己的思来想去的事情,“意姐,我们公司能再招个财务吗?”
周知意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件事。
“现在每个月光新宁市就有四家门店的帐要盘,再加上每个季度各地门店来对帐,还有「风雨」的分红。”杨婉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着,“还有「众所」那边的部分营收、几处女所的租金收入,韩霓姐的「霓裳」现在赚得钱也开始变多了,她也要分你一半的钱……”
这还只是“进袋子”的,“出”的也很多,“每个月要缴的税、捐给流浪狗收容所的钱,还有几家门店的运营成本、工厂那边女工们的工资、前不久服装秀的办秀费用……”
杨婉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身在职场、绝不说自己干不了,但现在越来越庞大的数字洪流仿佛对冲般扑向她,她一个人真的有点顶不住了,算不过来,真的算不过来,哪怕她不断的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
周知意一愣,随即有些抱歉,“我都没留意……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就直接和我说,不要自己硬撑,我会抓紧招人的。”
杨婉连忙伸出一根手指头,“再招一个人就行,这样就可以一个人算进的帐、一个人算出的帐。”
“行,要是有合适的多招两个也行。”周知意说着,“你也是,熬了不少夜吧?你自己都是算账的,怎么这点事情就算不明白了,你多干活儿,干八个小时和十个小时,我还是给你发t?一样的工资,亏不亏啊?以后该几点到几点工作,过了那个时间段就是该享受生活的,不要让工作成为你的全部时间……”
杨婉只腼腆的笑了笑,她就是控制不住嘛,其他人都在为自己热爱的事情奋斗、努力,让她也不禁热血起来,想要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不过周知意还没招到合适的人选,新宁纺织局的申局长先来找她了。
“大好的消息!”申局长像是来通知状元郎中榜了似的,激动的亲自登上「知意」的大门,“国际服装展览会的法兰思主办方联系我国轻工业部,希望下一年年初的国际服装展览会上能有我们国家的衣服出现!并且因为你的羊绒衫,他们指明想要看到「知意」的服装!”
申长明不禁有些热泪盈眶,做到了!真的做到了!让世界看到他们国家!让各国知道,他们国家不是只能给别人代加工制作衣服!
这个泱泱大国被按着欺凌到重新站起来,再到现在渐渐被世界各国正视,几十年了,这些经历无不告诉着人们,只有变强才会被正眼相待、只有变强才能赢得尊重、只有变强才能站上同台竞技的舞台。
这也是为什么国家在制定服装工业发展战略时会如此迫切的想要扶持起来一个能作为标杆的服装品牌,周知意也确实没有掉链子,抓住了这个机会让「知意」站了出来,从第一次由国家服装研究设计中心出钱筹办服装秀,到后来她自己独立出资办了第二场,到前不久的第三场,每一场服装表演都能看出「知意」的成长,越来越多的外国人不惜花高价从别人手里买票,就为了进场观看,「知意」让世界开始正视这个国家,让各国知道了他们国家也是有了成熟的、非常品牌化的时装。
周知意听闻这个消息也很震惊,她这是要……去国际舞台上办秀了?
“他们还提了一款扎染旗袍,我记得是二纺厂出口的吧?设计这款衣服的人你是不是也认识?”
周知意回过神来,“对,我认识的,她的店也在这条街上。”
比起周知意的震惊,韩霓情绪波动就更大了。
“国际!服装展览会!”韩霓声音都变了调,在周知意的工作室里来回踱着步,比起激动更像是慌了神,“我都才刚开始参加省内的展销会,现在就要把我拉到国际的舞台上去了吗?”
她紧张、焦虑、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庞大的情绪压得韩霓几乎处于崩溃的临界值。
周知意安慰她,“我被通知要办国内第一场服装秀的时候也是这样,压力嘛扛住了就好,有时候压力也可以成为动力。”
“太……”韩霓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吓人了!”
“我们出去可就不只是「知意」、「霓裳」,还会有个前缀,我们代表的还是国家。”韩霓感觉自己要喘不动气了,“我从小就知道一个道理,在自己家怎么丢人都行,但出去,丢人是绝对不行的!”
韩霓向周知意走过来,忍不住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重大,如果我能办好的话,我以后在家里所有姓韩的人面前都可以横着走了,甚至家谱从我开始重新写都行!”
工作室里其他人纷纷笑出了声。
周知意被韩霓晃到发笑,心中的紧迫、压力好似被这样晃了出去,她反倒是镇定下来,毕竟已经有过经验了。
“我的经验是,放宽心啦。”周知意安慰道,“既然能选中你,证明你之前做的就已经很好了,患得患失不会有任何的帮助,难道你要因为害怕未来的失败,就决定放弃掉这个机会吗?”
周知意故意的思索片刻,“唔……我一个人也许也能撑得起来。”
放弃?
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
韩霓立刻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傻啊,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其实我觉得你挺适合这个国际服装展览会的,到时候肯定很多国家参加,每个参加的国家肯定拿出的都是最具有本国特色的服装,你一直做的旗袍我觉得就很能代表我们国家的特色。”周知意帮她梳理着,“你只要拿出看家本领来,全力以赴,把旗袍的花样都展示出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韩霓不由得为她的话信服,狂跳的心渐渐被安抚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行,我知道了,总之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我尽力去做就是了。”
虽然帮韩霓找到了「霓裳」的方向,但周知意还没有找到她的方向。
她该用什么样子的设计、什么样子的衣服去展示给世界看呢?
国际服装展览会将会在下一年的二月在法兰思国的首都举办,她要展示的肯定是接下来春夏季度的新款服装。
即使是难得的休息日,周知意满脑子也在想着这些。
她拿着扫帚清扫着卧室的地面,这是江遇和她分享的办法,他经常在这种机械的家务劳动中获得新想法。
但周知意扫完整个房间也没什么头绪,显然他的办法不适合她。
周知意把打扫工具放回原位,穿过卧室,推开阳台门,她扶着卷纹型的黑色铁栏杆向下看,能看到院子里的全貌,夏日虽炎热,但催生得满目绿意,江遇挽着裤脚站在水里清理着鱼池,三只狗追逐着从东跑到西,欣然热闹。
她继续思考着,就像曾对韩霓说过的话,周知意想,她能将什么具有本土特色的技艺结合到设计上呢?
扎染已经推广出去了,再用并不会令人眼前一亮;传统刺绣,这种技艺其实与旗袍结合会更相得益彰……
周知意还没有想到答案,略有些苦恼的随手从外面梧桐树伸到阳台旁的枝桠上拽了一把,揪下几片绿叶扔向下面的江遇。
感受到“天女散叶”,江遇直起身来,只仰着头看向周知意,对着她轻笑。
周知意也不禁脸上露出笑容,她的手里还残留着刚刚揪叶子一起拽下的一小截细细的枝条。
她脑海中突然电光火石般回想起赵娟曾说过的一句话。
“我听说那边的人很多都还在靠编草筐为生呢……”
有了!
周知意唇角的笑容一下子如同拨开云雾般明媚起来。
第144章 灯下黑
虽然说是“编草筐”,其实用的不是草,而是柳条。
祝县古实村的村民们纷纷稀奇的看着来到他们村子里的一行外人,可真奇怪,这些年轻人是来干嘛的?他们是听说过有些村子曾有人过来考察,但他们古实村里又没有特别的房子、也没有挖出过什么宝贝,有什么值得考察研究的?
有时候人们总是容易忽视眼皮子下最稀疏平常的东西,俗称——“灯下黑”。
这伙形迹奇怪的年轻人正是周知意和她带领的沈志强等年轻的设计师们,大家兴致都很高涨,上回周知意去西北他们没能跟着一同领略,这次的祝县之行终于带上他们了。
周知意一路走过来,只是粗略的大概扫几眼,就能看到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或是做成了装杂物的大筐子、或是做成妇女胳膊上挎着的菜篮子、抑或是孩童手里拿着玩的小篓子,她心里的想法仿佛得到印证般越发清晰。
“姐姐,我想问下祝韶华是你们村子的吗?”周知意拦住一个领着孩子的中年女人询问着,“我有事想要找她。”
已经被人叫了好几年“祝季男他媳妇”、“四婶子”的女人被这一声“姐姐”直接硬控三秒,愣住了片刻后随即控制不住的笑到合不拢嘴,“你是二表伯叔他闺女韶华的朋友啊?来来来,我带你们过去找她……”
女人也顾不上回家给手里的“泥猴”洗脸了,拉着孩子脚尖一转,热情的在前面带路。
“你们一看就是打南边来的,是不是韶华那丫头前些日子去南方进货和你们认识的?这丫头也是虎,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自己都敢坐着火车跑那么老远去,怪不得她能赚着钱呢……”
还不知道自己被这样一通夸的祝韶华此时就在她自己家里。
一副老实朴素农民模样的夫妻关好家里的门窗,像做贼似的开始数钱,一张大团圆、两张大团圆……
“娃她爹,这都赶上咱们一年赚的钱了!”中年妇人双眼锃亮,兴奋地说道。
一旁的男人跟着重重地点t?头,这还只是三个月!三个月就赚了这么多啊!
两人绝口不再提什么订亲、嫁人之类的话,实打实的好处比任何话都管用,闺女说现在不想结婚嫁人,那就由着她去。他们又不是傻,好好的金凤凰不留自己家里、还硬往别人家塞。
十二、三岁样子的小女孩仰头去看身旁的人,她朦胧间参透一个新的道理,这个家里谁赚钱、谁拿话语权。
“姐,我想继续读书行吗?”
祝韶华揉了揉妹妹的头,轻笑着说,“行,怎么不行!姐供你!”
说完,祝韶华又重新看向乐不可支的爹娘,他们虽然思想传统老旧,但现在看她能赚钱,已经不催着她嫁人了,她已经改变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步,但接下来呢?
祝韶华眼神中有些迷茫。
爹娘虽然觉得这些日子她做生意赚的钱已经很多了,但眼界变得更开阔的祝韶华知道,这其实并没有多少,就算是重回八十年代,遍地是商机,但要想真的赚大钱,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像她南下新宁进货,零零碎碎进了好几种带回来卖,也是快三个月才全都卖掉。
衣服,祝县的人们还勤俭节约到扯布自己做,只有县城零星几个有钱人家的姑娘才会看款式好看、花钱来买祝韶华从新宁带回来的衣服。
电子表,一开始确实有些男青年来买,但有能力又舍得花钱撑面子的男青年也就那些人,最后一块电子表险些“砸”在她手上。
袜子、丝巾、香皂……这类小商品背个包就能带回来,祝韶华不是第一个卖这些东西的,也不是唯一一个卖这些东西的人,一模一样的商品,自然是谁价格低谁卖得出去,只是这样一来她卖这些东西也赚不了多少钱。
上次进的货都卖掉了,她肯定还是要再去新宁进货的,但是进什么货呢?祝韶华心头茫然,感觉自己找不到方向了。
“怎么大白天门窗都关得这么严实啊?人都不在家吗?二表伯叔!韶华——家里有人在吗——”
祝韶华回过神来,一旁的爹娘匆匆把钱都收好。
她从屋里出来,拉开院门,先是看见了同村的熟人,“四婶子,你怎么过来了——”
祝韶华话一停,她看到了四婶子身后的人。
“你好,”周知意对着她轻轻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半晌后,崭新的茶杯盛着热水放到了周知意面前,她抬头对那人道了声谢,“谢谢伯母。”
“哎,不用谢。”祝母局促的说,把水一个个放到这些年轻人面前,然后就很快“逃”走了,她老头和小闺女早就已经躲到外面院子里了,没办法,看着这些衣着体面、谈吐客气又礼貌的城里人,他们实在是“害怕”。
没一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祝韶华和周知意等人,莫名有点像鸠占鹊巢似的。
“你是来特意找我的?”祝韶华问着,脸上隐约带着些不解、警惕,这么多人声势浩大的来找她,她也就只对其中的一人有些印象,怎能不让她暗暗警惕。
周知意点点头,她表情自然,她过来又不是来无事献殷勤的,而是真有事要和原女主谈。
“这果篮是你编的吗?”周知意指着桌上一个盛着些苹果的柳编果篮问道。
祝韶华更摸不着头脑了,她的眉头都不禁微微蹙起,“是我娘编的。”
“那你会编吗?”周知意又问。
“这边的人都会,”祝韶华实在是不知道她问这些是想做什么,直接问道,“你过来找我是想要做什么?”
周知意开诚布公的说了自己要去参加国际时装博览会的事情,说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要把这种柳编工艺运用到设计中去。”
祝韶华看了看面前的手工编出的果篮,更加不解,“这能做衣服?”
她实在是想象不到,这种柳条还能编成衣服裙子的样子,被人穿到身上,这也太奇怪了,谁会穿啊?
“不是做衣服,”周知意摇摇头,“服装展示又不是只有服装,配饰、鞋子、包,这些都是打配合的,也很重要,我是想要这种技艺来做包。”
她从随身带的包里找出自己的图画本,翻到空白的一页,拿着铅笔快速的画起了草图,“你看就比如说这样,用这个果篮的编织形态,改变一下造型,再拼接硬挺的麻布,边缘收口处理好,这就是一个看着还不错的手拎包了。”
“或者这样子,将形态拉长拉高,提手做得圆润饱满,两侧可以再加个什么红色的木珠之类的作点缀,里面放个红酒或是果酒之类的,也可以使衣服的整体视觉感受上多了一丝闲适、自在、慵懒的感觉,仿佛是夏日午后奔赴一场野餐。”
一直堵塞的思绪在找到切入点后迅速迸发出源源不断的灵感,周知意越说越觉得自己从柳编切入是个不错的想法,柳编在现代时也是非遗之一,柳条柔软又有韧性,和女性莫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其他人也纷纷以其为灵感有了更多的想法。
沈志强看着屋子一侧好似是装衣服的筐子,又看向桌上的果篮,“感觉还可以做拼接,像那边筐子那样编的紧密和这种果篮中间有镂空的编发结合到一起,形成一种疏密拼接,我想应该也挺好看的。”
“我觉得这也有点像布料,都是经纬编织,那是不是可以纵向的柳条和竖向的柳条用两种不同的颜色……”
王云的话一下子启发了周知意,她双眸一亮,“对啊,虽然柳条没办法用在衣服上,但这种编织的手法是可以参考设计到服装上的!”
周知意扭头看到正晃神的祝韶华,不禁问道,“我们刚刚说的那些很难做出来吗?”
祝韶华摇摇头,“好做的,我只是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子。”
柳条是大自然的产物,不要钱的东西,人们日子过得贫寒,也不知道是谁先想出了用柳条来编一些物件。没钱买碗,那就编一个果篮;没钱打柜子,那就编一个筐子;没钱买床单,那就编一个炕席。
“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东西能够成为商品,”祝韶华说,“在这边这些东西是人人都会做的,还是为了省钱做的,没人会花钱买这些柳条编的东西。”
所以即使重来一次,她也没有把目光在身边的这些东西上停留太久,而是想着去南方进货,卖当下时兴的衣服、小电器、小商品等等。
“但是外面的人不会啊,像我们几个就都不会做,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毕竟这边的人我认识的也就只有你一个。”
周知意继续说道,“商机之所以会是商机,是因为别人还没发现、而你注意到了,赶在别人之前做,那你就能赚到钱。”
就像是她一直以来坚持的“设计”,在别人只想学着外国货的款式照做、或是看什么好卖做什么衣服的时候,周知意仿佛“头铁”般一直坚持设计新款式,靠着这一份独特性,她走出了东坝街、走出了十三行、走出了新宁,现在又将要走向世界。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局限在去进货、带回来卖这一种赚钱方式上,”周知意帮她开拓着思维,“引进来是一种办法,但走出去也很重要,就像我想要把我们国家的东西带去给世界看看,你其实也可以将你家乡的特色兜售给外省的人,柳编既特别又有实用性,要是再加上一些美学设计,总会有欣赏它的人愿意为它买单的。”
祝韶华有些被说动了,她知道未来人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富足,从而对生活质量和生活情趣的需求越来越高,她记得曾经一起工作的一个年轻小姑娘就总爱买一些好看但没什么用的家居摆件,柳编比那些东西还更实用,肯定也会有人愿意买的。
周知意看到了她的表情变化。
原书中祝韶华后来也是从进货转向了发掘自己家乡本来就有的东西,和江遇合作买地皮、盖楼房,周知意想着书中的内容,不过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天天在工地吃灰、又是被村民们指着鼻子骂的,也是吃了不少苦,不如靠自己手艺吃饭,用自己更擅长的事情来谋生。
“你可以慢慢想,不过,”周知意向祝韶华伸出手,粲然一笑,“先来新宁帮我做几个包吧?”
既然她把原女主的机遇“扇”没了,那么现在,她来做祝韶华的新机遇。
祝韶华想t?了想,还是握住了面前这只莹白纤细的手,“行,我会尽全力做出你想要的那些花样的。”
“合作愉快。”
第145章 走出去
1990年的2月,举办国际服装博览会的场地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国旗,其中鲜红的旗帜在瑟瑟冷风中肆意摇曳着,仿佛一下子点亮这个突然降温的冬日。
铁塔作为背景,长三百米的展台向前延伸出一段二十多米的纵向舞台,形成一个“T”型,各国的模特穿着本国设计师设计的服装一一走出,大家都自豪的展示着自己国家的服装文化,内敛严肃的绅士品格、优雅知性的休闲浪漫、不羁随性的大胆服装……
在看到「霓裳」带来的各式旗袍后观众们纷纷忘记了眨眼。
丝绸、锦缎,结合盘扣、立领、刺绣等等,来自东方的美学时尚强势冲击着人们的眼球,这种不同于西方审美的既神秘又婉约、既写意又独具风情韵味的美,早在几十年前就曾一度风靡这片土地,此刻又卷土重来。
这还没有结束,接下来登场的模特还是东方美人面孔,但身上的衣服明显能看出是出自另一个设计师之手,仿佛在告诉世人东方美学远不只有雕龙绣凤,泱泱大国,有着万千可能性。
随着模特行走步伐荡起绿波的流苏裙、印染着朦胧花境图案的层叠裙摆连衣裙、克制又独特的小面积布条编织设计与流动褶皱荡领设计的不对称上衣……再加上模特手拎的各式柳编包,有的包里装的是果酒、有的装的是针织钩花制作成的花束,灵动可爱,令人不禁会心一笑,目光跟随着这些仿佛要奔赴春日盛宴的女孩们。
柔软而轻盈的面料将从柳编中提取出的利落线条结合灵动的褶皱设计融入服装的款式中去,再加上灵魂般无处不在的花卉元素,将立体剪裁与东方独特的气韵结合的同时,又好似打破了东西方审美之间的壁垒,呈现出对立又平衡的女性美,精彩的仿佛是一场时尚大牌的春夏服装秀,而非这样一场“拼盘”展示表演。
优秀的服装设计师有自己独特的设计风格与设计语言,就像是名片似的,让人一看到衣服就能喊出她的名字。
“ZhiYi、ZhiYi——”
有曾经关注过「知意」在外媒杂志上被报道的文章的外国人兴奋的喊着,就是发音有些奇怪,听着更像是“Z、E”,令站在后台暗处的周知意不禁失笑。
在最后一个身穿「知意」新款服装的模特走回展台,整场博览会来自十八个国家、共计九百八十多个模特一字排开,看着很是壮观,近四十名设计师们上台站到自己的模特身旁,朝下面的观众们挥手,心潮澎湃不已。
江遇按下相机快门,对上站在舞台中央周知意朝他看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结束后回到后台,姜玉芝抱着满怀的棉服匆匆走过来,想要赶紧给何萍和周知意、还有其他模特们穿上,法兰思的首都地理位置偏北,二月正是冷时候,在加上这几天又降温,偏偏展示的又是接下来开春的轻薄衣衫,设计师们为了不与展示的衣服产生两级割裂的季节差异,也都没有穿厚实保暖的大衣,所有人在台上都很敬业,但下来还是要赶紧穿上厚外套才好,可别冻坏了。
有人腿长迈得步子比她大,抢在姜玉芝前头,像阵风似的先一步把大衣披到刚下来的何萍肩头。
“呼,”罗良白松了口气,“可算让我赶上了一回。”
他不光要和男人争,还要和女人抢,何萍和周知意、姜玉芝友情太牢固了,晚一步这种献殷勤的机会都轮不到他。
何萍侧头看了一眼披在自己身上的男士大衣,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又憋住,“你怎么来了?”
“前阵子不是我和江遇还有一些技术员一起去立本考察学习他们的空调技术嘛,昨晚其他人都回国了,我们两人今早直接飞这边。”罗良白解释道,说着忍不住搓了搓仅穿着一件羊毛衫的胳膊。
“衣服还给你,我去穿我自己的——”
罗良白连忙制止何萍要把衣服脱下来的动作,“不用,你穿着,我不冷。”
一旁慢了一步的姜玉芝闻言,转而走向其他女孩,不冷就冻着吧。
“哪件是你的外套?”姜玉芝正对一个走到她面前的女模特问道,这时有人从她怀里抽走了一件大衣,她抬头看去。
“我把衣服给意意拿过去。”江遇脖子上还挂着刚刚拍照用的相机,是他拿走了周知意那件燕麦色的羊绒大衣。
姜玉芝看向源源不断走下来的模特们和远处被记者围住的周知意,她点点头,“那你快去吧。”
江遇离开后,已经把自己拿着的那些衣服分发出去的穆霖走过来帮自己媳妇分担,拿走了姜玉芝抱着的一大半衣服,“我来。”
周知意正用英语和记者侃侃而谈讲着自己这次的设计灵感、柳编是种怎样的传统技艺、以及她是如何结合到服装的设计上的,温暖的大衣披到她身上,那人抓过她的手腕帮她穿进袖子里。
她话语没有停顿,连看都没看一眼,顺势把衣服穿好,配合得行云流水,自然到连采访的记者们的注意力都不禁歪了一下,扫了一眼周知意身旁的高大男人。
不过江遇只是帮周知意穿好外套就退开了,让她继续忙自己的事业,享受她的荣誉、得到属于她的赞美。
姜玉芝手里剩下一件何萍的外套,她想了想,走向被采访的另一人,把这件衣服披到了韩霓身上。
韩霓快速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离开记者的包围圈,她打着哆嗦裹紧身上的衣服,对着姜玉芝道谢,“多谢了姜厂长。”
姜玉芝摇摇头,“没事,你等下记得衣服还给何萍就行。”
“这是何萍的衣服?”韩霓一惊,立刻就要把衣服脱下来,“她的衣服给我了,那她不就冻着了——”
韩霓嘴里的话顿住,她看见了穿着一件长至小腿、肥肥大大外套的何萍和衣着单薄的年轻男人。
她又默默把外套穿了回去,冻不着何萍就行,逞英雄的男人冻会儿就冻会儿吧。
直到深夜,繁华落幕,这座城市才终于渐渐回归宁静。
沈志强等人带着整理好的衣服和模特们跟着这次带队的服装工业团的同志们一同回酒店,他们会在后天一起回国;何萍后面还有紧接着的工作,凌晨就要赶回去,还在积极表现自己的罗良白自然是跟着一起走了;好不容易出次国,周知意大手一挥,给姜玉芝和穆霖多批了几天假,让他们借此机会把度蜜月补上,所以他们两人会更晚些,是下周一的飞机。
周知意虽然也是后天跟着大部队走,但她没有着急回去休息,而是和江遇深夜漫游着异国街头。
刚刚圆满完成一项重大任务、又是好些日子没能见到江遇,周知意不想回一眼就能看到头的酒店房间,只想和他在外面走走,畅快的、随性自在的向前走。
外国的建筑风格与国内完全是两个样子,周知意欣赏着这种不同的建筑美学,感慨道,“虽然来了快一个礼拜了,但我还是到现在才真的领略到这边的景致。”
江遇的目光从那些尖塔高耸、古典繁复的建筑挪到看建筑的人身上,他握着周知意的手一同揣进自己的呢大衣口袋里,分享着自己前一阵的经历。
“你说的那种分体式空调在外国已经出现了,我过去学到了很多,”寂静的夜里,江遇声音清润柔和,“在窗机制冷的基础上,将压缩机部分与室内出风和控制部分分开,中间用连接管衔接,这样子分开后,室内就不会再有那么吵的噪音了。我们已经和立本的大金会社签订了技术合同,引进他们的生产技术来研发「风雨」的空调。”
周知意呼出一口白色雾气,充满期待的看向江遇,“那是不是今年的这个夏天就能用上了?”
真好,她又可以慢慢重回现代那种便利生活了。
江遇点点头,唇角上扬,“还有呢。”
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周知意。
周知意惊喜的看着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不禁惊呼,“手机?!”
虽然还带着先前“大哥大”的影子,上方还是有可以拉出的信号天线,但整体的大小已经小了一大t?圈了,越发接近周知意印象中的手机。
周知意新奇的翻看着这个小东西,其实样子还有点像早期的翻盖手机,只不过它是按键部分做了翻盖处理,合上盖子后只有小小的四方屏幕露在外面,说是手机,也挺像长了身子的传呼机。
“这个盖子是用来保护键盘的,但也有另外的用处,如果有电话打进来,把盖子掀开就能直接接听。”江遇讲解着这台「风雨」还未上市的新产品,“和升级过的传呼机一样,寻呼半径扩大到了整个珠三角地区,甚至港岛地区也能畅通联络。”
周知意的目光从手里的手机挪到江遇身上,眼中带着满满的欣赏,“你好厉害!”
她感觉自己好似在亲眼见证通讯史的发展,从一开始还没有“下凡”的传呼机到大哥大、再到现在进化的手机,她肉眼可见的看到人们生活的变化,感受着这种变化。
江遇在她这样热烈的目光注视下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你觉得那么厉害……今天我过来这边,就听说现在这里及周边的国家都已经发展出了可以跨国通话的移动通信系统,我们国家、「风雨」还要更加努力跟上才行啊。”
越看到世界,越能看到自己的不足,冷风吹得江遇的头脑越发清醒,即使「风雨」实现了国内突破性的通讯半径扩张,好似已经很厉害了,但放眼国际,仍然算不上什么。
周知意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我们一起努力!未来我们国家无论是服装、还是通讯电器、家用电器,还是其他领域,都会领先于世界的。”
她语气肯定,让江遇不禁信服。
周知意知道未来,就像已经预见了一个既定的结果,又或者可以说是目标,现在要做的就是,心无旁骛的大步朝着那个未来行进。
天空突然淅淅沥沥的飘起了雪,周知意停下脚步,仰头看去,“居然下雪了。”
在新宁很少能看到雪,周知意很快想到记忆中曾在首都看到的那场雪,她看向江遇。
江遇也正扭头看向她,显然两人想到的是共同的回忆。
他们继续向前走,在薄薄覆上一层雪的地面上留下一行脚印,又紧接着被后来的雪花轻轻掩埋。
“你当时怎么想的呀?大老远跑来首都找我,那时候也是下着雪,多好的机会啊,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也知道我对你有好感,你要是那时候表白我肯定会答应的。”周知意回想起来还觉得好笑,“结果你来了什么也没做,就连我碰你下手,你都不敢真的握住我的手,只敢抓住我的手腕阻止我。”
江遇被眼前的雪拉回当时的思绪,他想了想,“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觉得我还不配吧。”
“你那时候服装生意已经做得很有起色了,你还上过杂志、被采访过,又被选上了去参加金剪子设计比赛,我相信你肯定能一举夺魁、拿下第一名的金奖,你的前途不可限量。”江遇轻声说着,“而我那时候孤注一掷背上贷款却还是没能拿下帕格通讯的代工,只能转而去做铝电容这种电子元件’苟且偷生‘,虽然是周转过来、开始重新走上坡路了,但离还清贷款还有一段的距离……”
周知意皱眉,“我那时候在你眼里是个这么嫌贫爱富的形象?”
江遇摇摇头,“不是的,我知道你很好,你不会一项项像我这样罗列对比,但是我忍不住,我总觉得我还配不上你,我要再努力一些才行。”
周知意又去看身旁的江遇,他看着身姿挺拔、好似顶天立地的样子,但曾经儿时的经历对他影响甚大,不只是让他一度躲进了自我保护的冷漠壳子里,还令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配得感,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好、不配,不值得被爱,觉得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与自己无关。
“那现在呢?你还这么觉得吗?”周知意问道。
白雪渐渐覆盖世间万物,江遇看着周知意黑发上落上越来越多的雪花,就像是他们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白头似的,身体感知到的温度是冷的,但他心中却是温温热热的。
江遇停下脚步,两只手都拉住了周知意。
“现在不会了。”
不是因为他现在事业有成,或是已经和周知意结婚、在一起了。
而是她的爱。
江遇俯身,在周知意的唇上落下一吻,雪夜万籁寂静,盛满情意的温柔缱绻。
被爱好似有靠山,给了他无尽的底气和力量。江遇知道,无论他做什么,成功或失败都没关系,做错或是做得不好也不会被骂、被嫌弃,因为周知意爱他。
虽然看起来他爱她更多些,好似是一桩不平等的生意。
但江遇明白,是他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