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邻居


    乔慕鱼脑子一热,当即就签下了租房合同,准备回家收拾收拾,明天就联系货拉拉把自己的行李都搬运过来。


    颜奕森站在门口热情地欢送走进他电梯后,没有转身回屋,而是鬼鬼祟祟地移步到隔壁2301室,熟练地输入开锁密码,没打一声招呼就登堂入室。


    客厅里没人,他循声来到健身室,很快就在落地窗前那架跑步机上发现了正富有节奏律动着的高挑身影。


    颜奕森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把一份合同甩到路枕面前的操作面板上:“路总,您过目。”


    路枕瞥了眼,抬手关停了机器,迈步走下来,用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你们市场部的合同不归我管吧?”


    颜奕森十分贴心地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怼到他跟前:“你再仔细看看呢?”


    路枕放下毛巾,看见乙方签字处的那个清秀熟悉的字迹后目光轻轻跳动了下。


    两人又在车里磨蹭了半晌后,路枕开车先走了,乔慕鱼则赶在电影散场前回去跟韩绮他们汇合。


    他们组的几个同事都是外地人,老家天南地北的,实在不方便请假回去过节。只有颜若瑾是北汕市土著居民,但她晚上她爸和她哥要出去应酬,他妈跟闺蜜约了打麻将,就她一个人在家。


    于是大家一合计,干脆聚在一起过节好了,正好也是为颜若瑾践行的离职聚餐。放在一个小时前,门诊大楼人来人往,医生低声说这么几句关照,外面的真听不清楚。


    可惜现在周围环境太安静了,乔慕鱼甚至怀疑最后一段话会荡出回音。


    他没有这么丢脸过,被医生提醒自己所遇非人,选男人的眼光疑似不太好。


    乔慕鱼沮丧着不吱声,悄悄地用余光观察着身后情况。


    “对了,门诊部其他地方下班了,你去外面配药也行。”


    医生打印完单子,仔细关照:“用药方法和次数在上面都有写。”


    乔慕鱼随之收回注意力,其实这次特意跑一趟医院,不止是因为红肿和咬痕。


    他继而含蓄地提起,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一些风险阻断。


    医生立即意会:“你没用避孕套?”


    乔慕鱼听不得那么赤i裸的词,尤其物品的使用者就站在不远处。


    他内心几乎是崩溃了,因为对方的存在感强烈,自己脸颊还慕道泛红,一直染到了耳朵根。


    “应该是用了的。”乔慕鱼麻木地应声,恨不得找个角落遁走。


    他的音量越来越弱:“但整个过程有点乱,是不是都记得用,我印象里模模糊糊……”


    说完,乔慕鱼再一次没憋住,往门口的方向瞟。


    宽敞明净的走廊尽头,路枕衣冠楚楚站在那里。


    身高少说有1米87,浑身打理得没有褶皱,纽扣系到最上面那颗,看起来有几分禁欲。


    这道身影落在乔慕鱼眼底,他还能清清楚楚地报出对方的三围数据。


    然而,乔慕鱼忍着腿根处的酸意,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思。


    狗男人有模有样,瞧不出来半点失态,乔慕鱼视线有点凉,刮骨刀般想把这人剔干净。


    在乔慕鱼旁边,医生不明白这位患者怎么突然有了杀气。


    医生结合情况产生了糟糕的设想:“话说你需不需要报警?”


    乔慕鱼再次回过神来,顿时没了气焰,又开始难为情。


    论这场事故的起因,可能是对方率先报警。


    看他不假思索地摇头,路枕联想到他早上的落荒而逃,没有克制自己的细微动静。


    听着像笑,却夹着一点幸灾乐祸。


    这惹得乔慕鱼闹起别扭,哼哼着抬起下巴,故意摆出高傲的模样。


    他俩隔空发脾气,医生则兢兢业业。


    “那性对象有感染指标是阳性?符不符合高危条件?”他问。


    面对医生,乔慕鱼瞬间老实了。


    “体检报告很健康,但我还是不太放心。”他用后脑勺冲着路枕,规规矩矩地说。


    医生诧异:“多大点事,你找他确认一下啊?或者把他抓过来化验,省得你背地里乱猜。”


    乔慕鱼自幼来医院就很乖,配合治疗不吵不闹,被护士惊讶过怎么有这么懂事的小病人。


    如今身体抽条,心智成熟,却低着头支支吾吾。


    “不够熟,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抓他,所以来看医生。”


    医生匪夷所思:“昨晚刚上过床,把你折腾成这样,难不成他现在就跑没影了?”


    虽然跑的人是自己,可乔慕鱼一副受害者姿态,满脸单纯地点点头。


    医生见多识广,能推测出大概状况。


    他一猜一个准:“你们太不靠谱了,你和他是哪种不熟?不慕道人家真名,也不慕道人家背景,就慕道长得有多帅?”


    乔慕鱼:“。”


    医生让他往后多加注意,再开了化肿的药膏,指示他去隔壁机构做风险筛查。


    快速法半个小时就能出结果,要不要吃阻断药自有判断。


    乔慕鱼礼貌地道谢,医生继而看着门口,登时感到困惑。


    “怎么您也要跟着走了?”他问路枕。


    路枕说:“我的情况差不多。”


    他顿了顿:“而且我被硬塞了一大叠钱,感觉我遇到的更不是什么好人。”


    医生:???


    开玩笑的吧,是谁胆大包天嫖了投行的首席啊?


    他发出饱含同情的感叹:“天哪,你俩怎么都撞上渣男?”


    乔慕鱼:“……”


    他不由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路枕微微偏过头,缓慢地勾了下嘴角,瞧着很是绅士。


    通过这个动作,乔慕鱼看清楚路枕有两颗虎牙,给笑容增添了几分恶劣意味。


    被衣物挡住的牙印还隐隐作痛,乔慕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脊骨发麻。


    他感觉不妙,如猎物嗅到陷阱气息,迅速与人离远了些。


    但离得再远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会儿要结伴去机构,彼此根本就分不开。


    乔慕鱼被弄得狠了还没恢复,这时候堪堪支撑,装得一切如常。


    与此同时,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路枕,这人平时作风应该很利落,走路都比大多数人快。


    最开始他还能跟上节奏,但步伐逐渐有些踉跄。


    这时,路枕接到一通电话,乔慕鱼看到联系人备注上写的是“妈妈”。


    他新奇地竖起耳朵,对方也没避开自己的意思,手机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吃晚饭了么?”女人问,“阿树,这几天应酬多不多?”


    乔慕鱼机灵地捕捉到信息,原来这人在家叫做阿树。


    “还没,刚下班不久,待会儿就去吃了。”路枕淡淡地回答。


    路母道:“别人让你去的那些酒水局,能推就推了吧,饭桌上乌烟瘴气的,不如回家吃点干净的热菜热饭。”


    “嗯,我慕道。”路枕说。


    路母铺垫完,提议:“既然你还一个人饿着,要不要到这边来?今天我们多做了几道菜。”


    路枕熟练地编造借口:“我这边有点小事,应该赶不上。”


    听着他的语气不太寻常,路母低声问:“你旁边还有人陪着?”


    “对。”路枕这次没撒谎。


    路母后面说得很轻,乔慕鱼听不清楚,之后看路枕挂断电话,随即开始拿捏声调。


    “阿树?你的小名比Alfred好听,是不是本名里带了一棵树啊?”他试探。


    “不巧,没带这个字。”路枕说的是实话。


    紧接着,他有来有往:“我也慕道你家里怎么喊你。”


    乔慕鱼没相信:“你又没进过我家门,请不要造谣。”


    路枕学着他阴阳怪气:“早上我要进门的时候,正好你奶奶和你发语音。”


    他停了半秒,开口:“绒绒?”


    奶奶这么喊的时候,夹杂着苏州方言,路枕字字清晰,另有捉弄意味。


    乔慕鱼向来伶牙俐齿,不可能一被调侃就哑巴,当即拒绝承认。


    “胡说八道,不准喊了啊我警告你,有劳你叫我Fannar先生。”他用英文代称来拉远关系。


    另外一边,路枕听到他的请求,觉得特别可笑。


    他说:“Fannar先生,你现在挺会用敬语,不像昨天在我面前骂人。”


    乔慕鱼回忆片刻,眼前的男人确实没有撒谎。


    不就是嘴了几句甲方大佬吗?


    这点事干嘛记得那么清楚,怎么不说大半夜的他还贪得无厌,把自己抱到了窗边?


    打住,再想下去记忆又要浮起来了。


    乔慕鱼闭了闭眼,任性地说:“那又怎么样,你找姓路的揭发我呀。”


    这么抬杠完,乔慕鱼忽地感觉到哪里不对,现在自己走得并不吃力。


    他再仔细一瞧,对方不慕不觉放慢了脚步,似乎是特意配合自己。


    乔慕鱼从而愣了愣,别开头继续嘟囔。


    “其实我没见过路总,你想告状很难的,他办公室都在大楼最高那几层,要找他的话提前半个月预约。”


    一行人先是去吃了顿热闹的火锅,觉得不尽兴,又转场来到附近商场的一家KTV续摊。


    包间内暖气充足,头顶的彩灯随着音乐的节奏不断旋转变幻,将整个空间浸染上缤纷绚丽的色彩。


    小滴和尧十二抢着当麦霸,将一首凤凰传奇的《都是爱》演绎得淋漓尽致,没有技巧,全是感情,逗得大家笑作一团。


    一时间,屋里除了扯着嗓子呐喊出的难听歌声,全是毫无负担的大笑声。


    唱累了,大家就围坐在茶几前玩转酒瓶的弱智小游戏,规则简单却足够刺激,没过多久,桌上的果酒就一瓶接一瓶地空了下去。


    乔慕鱼今天运气不太行,旋转的瓶口十回里有八回最终都是不偏不倚对准他鼻梁的,想耍赖推给旁边人都不行。


    这种情况就是越输越是要不死心地继续玩下去,赌狗心态上头的乔慕鱼不服气地缠着众人玩了一轮又一轮。


    等回过神来时,他发现天花板上灯条散发出的氛围光圈都晕得更开了些,像是加了层模糊滤镜。


    KTV室内光线偏暗,大家看不太清乔慕鱼脸上的红晕,却清楚地发现他此刻投来的眼神没有一开始那么清晰明朗,说话时也带着点醉醺醺的黏糊尾音。


    韩绮率先拿走了他手里的酒杯,适时站出来叫停:“木鱼啊,你就乖乖认输吧,别逞强了。”


    “就是就是。”


    小滴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他面前的酒瓶半是调侃半是宽慰道。


    “你看看你都喝多少了,上次聚餐我们就发现你酒量一般,可别一会儿都醉得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


    “谁说我酒量一般的,我那是在故意迷惑你们,其实我、我可厉害了,我一个人能喝倒你们一群人!”


    乔慕鱼说着,将酒杯夺了回来。


    “再说,今天是给小瑾践行,当然要喝个尽兴!”


    “哎呀,我不好意思一个人去嘛,而且这样会显得我的目标太明显了,傻子也能看出来我是奔着他去的!”


    乔慕鱼想想也是,确认道:“这周六?”


    “没错!”


    小滴对着他双手合十。


    “小鱼大人,你最善良了,你就陪我去一次,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去了都行!”


    入职后的这段时间小滴帮了自己不少忙,乔慕鱼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朋友。


    给朋友当助攻是天经地义的,就当是在积德行善了,于是他爽快点头:“好,我陪你去。”


    第 52 章   老熟人


    答应了别人的事乔慕鱼一向会尽心尽责,为了把助攻戏码演全,他转头就在某宝上下单了一个网球球拍。


    毕竟连基础道具都没有的话,怎么伪装网球爱好者呢。


    周五这天,因为修改策划案bug,乔慕鱼被迫加了两个小时班,临走时小滴特意提醒他别忘了明天下午的约定。


    乔慕鱼应着好,回到家时才想起自己买的球拍还没收到货,立马查看物流信息,却发现快递显示已签收。


    正纳闷间,门铃忽然响了。


    他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不是快递员,而是路枕。


    这个时间点他出现在这里,乔慕鱼瞬间警惕:“有事?”


    “你的快递。”[周柯有点上道,找来几个花瓶解闷,抚慰了我被新能源伤害的心灵。]


    [你不来真的很惋惜。]


    [算了,你还是不来比较好,一来这个场子就会被你变成清水局。]


    路枕嫌他吵,准备拉进屏蔽名单,偏偏合伙人话锋一转。


    [你慕道么!!我刚看了周柯发的员工简历,居然就是我们前几天遇到的人!!]


    看到这条消息,路枕嗤笑:[所以?]


    合伙人被新能源重创的伤口已经愈合,这会儿精神饱满,噼里啪啦地打字。


    [不光脸蛋好看,学历和经验居然也不错,人家本科很拔尖,和你母校离得近,传说中的学霸扎堆地段。]


    [感觉今天缘分没到位,蒲音来了老板和商务,这位乔总监没有露脸。]


    [我让周柯喊人过来,他说是有别的工作,惊呆了,大晚上的还干活,怎么和你一样无聊?]


    直到落地窗边漏进几缕阳光,乔慕鱼筋疲力尽地昏了过去。


    他整整一晚的状态很混乱,有时失控地掉眼泪,有时哑着嗓子在求饶。


    酒精麻痹了他的理智,身体的反应却依旧敏感,他青涩地遵循着本能,去追逐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连逃离的力气都没有,也没想过推拒,被陌生的感官刺激牢牢支配。


    到最后眼眶干涩,乔慕鱼视野模糊,狂欢过后浮上来的不是餍足,转而是难以言喻的空落与不安。


    他试图抓住一些什么,下意识地往温暖处靠拢。


    梦境黑沉漫长,之前种种如春宵幻觉,好似可以随着酒精一同消失不见。


    乔慕鱼被铃声吵醒的时候,完全没有睡饱,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整个人被羊绒毯裹着,一时间居然没法动弹,稀里糊涂费劲小半天,然后想也不想就掐掉了闹钟。


    [8:30]甜美的梦因寸照丢失而就此断掉,光怪陆离地扭转了阵,变成被绑架的那三天。


    檀山其实是顾家老宅,不过顾明喆顾政希顾颖文成年后早早搬了出去,只有顾承亦愿意和顾越泽住在一起。


    GK这份家业,最初顾越泽也是要交给顾承亦的,所以连带着跟顾承亦有关系的司韵路枕也住在这里。


    后来顾承亦和司韵死亡,也没人让路枕搬出去。


    在路枕映像里,顾越泽面相虽威严,但其实是个很和善的老爷爷。


    那天檀山气氛异常凝重,因为顾越泽身体不行了,所有人都在走廊的会客区焦急等待。


    就连一生洒脱爱自由的顾颖文都回来了。


    在这关键又敏感的时刻,乔慕鱼和四名律师被顾越泽叫到房间。


    没过多久乔慕鱼拿着厚厚一沓文件出来,去到自己房间,再出来时手上没有任何东西,紧接着又去了顾越泽房间。


    足足等到正午时分,其中一名律师出来告知说顾越泽已经去世,大家这才得到允许进入病房。


    房间里,顾越泽面容安详地躺在床上,刚满18岁的乔慕鱼坐在床边。


    大家来不及悲伤,律师当众宣布遗嘱。


    遗嘱内容最开始是一些古玩珍藏、房产林地,直到律师念出重头戏。


    顾越泽将GK38%的股份全部转给乔慕鱼时,整个房间都静下来。


    顾明喆当即道,“这不可能!”


    顾政希“沉浸”在悲痛中。


    顾屹为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顾颖文抱着手远远靠在门边,看这一出好戏。


    脸也没有当场撕破,檀山有条不紊地准备丧事。


    下午五点,静安区某国际小学下学。


    十岁的路枕从校园出来,前往往日司机来接的上车地点,途中碰到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小男孩来问路,路枕解释了遍他不听懂,路枕只好带着他去。


    跟着进了弄堂后路枕就再没出来,司机等了许久不见人,一边打电话通知乔慕鱼顾屹为,一边进学校找。


    噩耗接踵而至,保险柜丢失。


    顾屹为找过顾明喆,先礼后兵让他把路枕交出来。


    顾明喆问他什么意思。


    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却也没任何证据。


    而在郊区某间破厂房中,一群地痞流氓正在喝酒打牌,路枕在这时苏醒过来。


    没有被绑,但书包已经不在身上,校服到处都是泥巴。


    “哟,小萝卜头醒了。”叼烟的大汉发现他行了,抖着肩膀靠近,手上来回掂着一把长长的砍刀。


    其他几个人哄笑,笑骂别给孩子吓出病来。


    为首的起身正正皮带,来到路枕面前哐哐拍他脸,向后一指,“去把那个箱子打开。”


    回头,路枕看见了那个顾屹为与乔慕鱼共同使用的保险箱。


    “我要回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路枕只敢这样说。


    “把箱子打开马上让你回家。”


    “不,我要回家。”


    10岁大的孩子能保持理智已非常不容易,路枕不停强调我要回家。


    于是理皮带男的,抽出皮带开始打他。


    疼痛招呼在身上简直无处可躲,路枕很快被打得遍体鳞伤,哇哇大哭。


    最后被这群人按在椅子里,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用尽了恐吓手段。


    第一天,他们把路枕独自扔在厂房,不给水也不饭吃。


    这群人甚至懒得绑他,因为清楚他压根逃不出去。


    漆黑晚上,狂风从高处破损的窗户吹进,呜呜地鬼叫。


    没有灯光食物水源,路枕蜷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承受着无法回避的精神折磨。


    第二天,路枕很恹,轻微脱水地让他神智不清。


    这群人收着力打了他半小时,打到哭声微弱方才收手。


    “老大,还是给他喂点东西吧,箱子还没开要是先把他弄死,上头恐怕要怪罪。”


    他们给路枕塞了最劣质的小面包和水,就这样又过了一夜。


    这群人临走前聊天说,“不说的话杀不杀。”


    “你小子活腻了吧,他把我们脸都见光了,不杀干嘛?”


    “老早让你把水泥铁通准备好,到时候往黄浦江一丢,咱哥几个拿着钱逍遥快活。”


    “谁他妈还管那江底的桶子。”


    第三天,路枕恢复了丁点体力,但是这群人不会让他再拖延。


    他们又把路枕按进生锈的铁椅子里,这一次却蒙上了眼睛。


    路枕意识溃散,却感觉到厂房有除了绑架自己之外的人进来。


    这群凶神恶煞的人不那么凶神恶煞了。


    他们每一个行动都是滞怠的,他们在听谁指挥。


    后知后觉,路枕感觉到头皮传来一阵撕扯疼痛。


    为首的抓住他头发,问他最后一遍保险箱要旋转几圈指针输入什么密码。


    路枕很害怕,但他不说。


    一是说了也会死,二是里面有“顾屹为”很重要的东西。


    但如若这件事发生在现阶段22岁,他一定会开,为什么?不是因为“顾屹为”不重要了。


    而是因为10的他对死亡根本没有概念,娇生惯养的小花朵从未踏足世俗的沼泽,怎知人心险恶?


    为首的逼急了,“再不说就砍了你的手!”


    这群亡命徒真的这么做了。


    在那一瞬间,路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先是近距离听到骨头被砍断的声音,接着小臂传来一股温热。


    不疼,没有任何感觉。


    众人看傻了,以为这个孩子没痛觉。


    但缘由是疼痛过于剧烈,大脑疯狂地分泌肾上腺素保护机体。


    两分钟后,路枕先是感觉到小臂开始灼烧,慢慢地像火一样煎烤,最后致命痛楚才陡然炸开。


    仅仅几秒,疼到晕厥。


    如此的疼痛创伤一直持续到此刻现实。


    檀山的天黑透了。


    温暖雪白的大床上,路枕俯卧其中,不停地呓语。


    “路枕?醒醒。”有人反复在叫。


    唰地,路枕剧烈喘息着睁开双眼。


    “顾屹为”的脸贴在眼前,但——这是乔慕鱼。


    倘若还有认错机会,他会义无反顾地投进怀抱。


    可顾屹为已经死了,路枕痛苦地阖上眼帘。


    乔慕鱼将他半抱起来,很是隐晦地问,“梦到小时候了吗?”


    路枕沉默摇头,乔慕鱼没再问,将他重新放下,抚了抚汗湿的后颈。


    接着将他左臂从被子下拿出来,一声不吭,手法娴熟地揉按。


    中西医都说,这种方式可以缓解因心理创伤引起的疼痛。


    静默地按了十几分钟。


    枕头上,路枕目光轻闪,很安静地说,“哥哥,我们以前很少说话。”


    “嗯。”乔慕鱼没有停顿,亦没有抬头。


    “你以前好像很讨厌我。”


    乔慕鱼说:“是吗。”


    路枕从容地问:“哥哥,你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倘若要对一个人好,隐藏再深皆有迹可循。


    骗得了外人,却骗不了本人。


    自己最近不坐班,怎么突然忘记关闹铃?


    困惑一闪即逝,乔慕鱼轻飘飘地闭上了眼睛,没发现这只手机的型号和自己的有区别。


    打盹到九点多,他勉强有了力气,再习惯性摸手机听新闻。


    “在研报中指出,美股或保持高位震荡,需持续关注通胀数据,昨夜三大股均短暂回调……”


    听着主持人一口流利的播音腔,乔慕鱼半梦半醒地缩在羊绒毯里,缓慢回复堆积的未读消息。


    周柯:[松晟那位好像对你很有兴趣,你要不赶紧抱抱大腿?和你竞争带队的那几位都精着呢,你稍微上点心。]


    乔慕鱼武德充沛:[从小骨头比较硬,他的腿在哪里?我没法弯腰捞不到。]


    奶奶:[图片]


    奶奶发语音,用苏州方言喊他乳名:“绒绒啊,也给你看看花,你下班不要总是闷在家里,多出去放松。”


    乔慕鱼选择性听话:[(?????? )拍得真好看!能文能武的老太太!]


    最后是陶奕白发来关心,字里行间颇为敬佩。


    [哥们儿,在我店里灌了那么多,你人真的没事儿?还好么?]


    [松晟那边挑了几个人,你也在里面,他们打算聊聊项目细节,你最近有没有空去面试?]


    [对了,秘书还没决定好谁带队,想看看你们的语感和匹配度,想出点钱让你们各自翻一份稿子,是路枕写的发言。]


    换成寻常的客户,周柯绝不会答应这么麻烦的要求。


    但松晟毕竟财大气粗,他有意维护关系,在硬气和圆滑之间选择了溺爱。


    乔慕鱼问:[那截止时间是?]


    周柯报了个日期,补充:[其他三位指不定回头就偷偷摸摸反馈了,我建议你越快越好。]


    乔慕鱼猝不及防被卷了一下:[败坏行业风气。]


    路枕提起手里的一个长条形包裹。


    “快递员送错地址了,以为是我的,我就顺手帮你签收了。”


    乔慕鱼一看这包装形状,就知道肯定是自己的球拍,伸手接过:“哦,谢谢。”


    他正要关门,路枕却又道:“你最近在打网球?”


    乔慕鱼瞥了眼快递盒上标注的物件信息,想必被他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坦然承认:“嗯,随便玩玩。”


    “跟谁一起?”


    “就,公司同事。”


    乔慕鱼不明白他问这些做什么,随便找借口结束了这段尬聊:“路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就回屋了,队友还等着我上线刷本。”


    路枕没做纠缠,点点头:“晚安。”


    乔慕鱼:“晚安。”-


    乔慕鱼没有相关经验,但好在听话又机灵,也不怯场,全程跟着指挥走,表现稳稳当当的,没有出什么乱子。


    台下各式各样的闪光灯对着他们一通拍,乔慕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也不敢像其他专业coser一样瞎扭摆动作,就提着个灯笼乖巧地站在那里充当人形立牌。


    他脸上挂着浅浅的营业式微笑,心里却在默默盘算着,等下了台,他一定要找个时机偷偷溜了。


    反正这么多coser在场,少一个人大家也不会注意到的吧


    多亏周晟元没骗他,上台展示这活确实没什么难度,十来分钟后就顺利结束了,得到工作人员示意后,乔慕鱼跟在其他coser后面走下了台。


    他正想溜回后台休息室,忽然一个穿着jk裙的女生小碎步走到他跟前,仰头用星星眼望着他,小心翼翼地搭话:“老师,请问可以跟你集邮吗?”


    “”


    乔慕鱼实在不忍心拒绝她投来的渴求目光,心软点头:“可以。”


    得到应允的女生高兴地举起手机,打开摄像头的自拍模式。


    乔慕鱼第一次被陌生人要合照,一时间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摆好了,正巧女生又问:“老师,你可以跟我一起比个心吗?”


    乔慕鱼:“可以。”


    合照结束,女生真诚道谢:“谢谢老师,你是我见过最还原的鲤鱼精cos了!”


    “谢谢。”


    乔慕鱼腼腆一笑,心说我这身可是官方砸钱堆起来的,能不还原吗。


    女生走后,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陆陆续续又有很多路人上前找他搭讪集邮,他身遭很快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只能留下来被迫营业。


    甚至还有路人压根不知道他cos的是哪个IP里的角色,单纯觉得他这身装扮好看,被美貌吸引来的,乔慕鱼趁机给他们介绍了一下《繁山起》这款游戏,买了波安利,逐渐享受起了跟同好交流的乐趣。


    新闻都是有时效性的,明星八卦顶多在热搜上挂两天就会被网友淡忘,更何况他这个素人的。


    其实相比起这些无关痛痒的旁观者,乔慕鱼更关心路辉钧对这件事的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路枕和谢秋玲在背后尽力阻拦和规劝,反正他一直没有被请去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喝茶,更没有收到HR的裁员通知。


    按照杜鲸飞的话来说,他俩的事民众都没意见,路董事长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棒打鸳鸯,大概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日子就这么平安无事地朝前滚动着,二月份天数最短,一不留神,就到了月底。


    除了焦头烂额的月度总结,最近身边同事和朋友们讨论最多的是即将到来的CW。


    CW是北汕市一年一度规模最大的漫展活动,无可厚非地成为了全国动漫爱好者每年初春时节都共同期盼着的一场线下之约。


    青衍的大部分员工都是资深二次元用户,再加上地缘优势,CW这种开在自家门口的盛会,他们自然不愿错过。


    乔慕鱼也想去参加。


    一是因为他之前就已经跟徐绒灿和杜鲸飞约好了要一起逛逛。


    二是因为他最喜欢的画手叁橘老师这次也会来现场签售,作为她多年的死忠粉,他想去线下支持一下。


    开票这天,乔慕鱼学着小滴,手机平板电脑齐上阵,蹲守在屏幕前死死盯着倒计时。


    三、二、一!


    开抢!


    这完全就是一场手速和人品的极致考验,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找他合照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乔慕鱼脸上的肌肉差点笑僵,不得不感慨这两万块钱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拿到手的。


    在场馆中走走停停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九总算在人群中找到他,十分抱歉地打断热情的围观群众,带他回到休息室吃午饭。


    “Hi,我来啦!”


    颜奕森和路枕齐齐回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方昱,瞬间黑了脸。


    颜奕森望着路枕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憋着笑问三川:“他就是你们会长?”


    三川不明所以地点头:“是啊。”


    颜奕森轻咳一声,在路枕耳边悄悄吐槽:“看来你这运气不太行啊,这都能碰到情敌。”


    路枕:“”


    第 53 章   双人赛


    乔慕鱼着实没想到随便来打个球也能碰到路枕。


    最近跟他偶遇的频次实在太高了些,难道真像周晟元说的那样,他们的缘分是用不尽的吗?


    而一旁的周晟元看到路枕和颜奕森后,就跟老鼠见了猫,慌忙拿球拍遮住自己的脸,扔下一句“我想起家里还有事,先走了”,就匆匆离开了。


    乔慕鱼大概明白他的心思,估计是害怕自己在公司扮演平民的游戏被这两人拆穿,便贴心地悄咪咪侧了侧身子,帮他的撤退路线打掩护。


    好在众人此时的注意力全然放在新入场的三人身上,没有发现这边鬼鬼祟祟退场的周晟元。


    夜幕悄然降临,北汕市的上空飘起了点点雪花,给这座冰冷枯燥的城市增添了几抹浪漫气息。


    此时,青衍B座办公楼大厅门口,方昱从快递小哥手里接过一大束红玫瑰,看到落在鲜花上的雪渍后有些不悦地蹙了下眉。


    快递小哥赶忙道歉:“抱歉啊,路上突然下雪了,淋了点。”


    还好玫瑰所受影响不大,花瓣依旧饱满鲜艳,方昱并不想为难人,便叹口气:“算了,不投诉你。”


    快递小哥立马嘴甜道:“谢谢啊帅哥,祝您告白成功。”


    方昱勾了下嘴角,顺手给他点了个五星好评:“借你吉言。”


    这会儿正值下班点,一楼大厅人来人往的。休息室的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化妆品的甜甜香气,仔细闻的话,还有点残余的饭菜味,这会儿没有别的工作人员,很安静。


    “其他人呢?”乔慕鱼问。


    “他们都已经吃过了,又出去忙了。”


    林九从门口的塑料箱里拿出一份两荤两素的盒饭递给他。


    “不好意思啊小鱼哥,我刚刚实在没找到你人在哪,饭菜已经凉了,你将就着吃点吧。”


    乔慕鱼:“没事,有饭吃就行。”


    林九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她拿起来看了眼消息,赶紧就要撤离:“晟哥找我了,你在这吃,我先去忙了。”


    乔慕鱼:“好,辛苦了。”以为对方早已安然入睡,他前往客厅找杂志,却见路枕就站在那里,握着一本薄薄的书刊。


    “床单底下有豌豆磕疼你了?”路枕现场采访。


    “没什么,我找点事做。”乔慕鱼尽量掩盖嗓音的沙哑。


    路枕散发善良:“我帮你换套床单吧,丝质的会好一点。”


    对此,乔慕鱼摇头说不用,可路枕还是跟回了房间。


    “我都讲不需要了。”乔慕鱼埋着头。


    路枕道:“哪里住得难受,我看看怎么改。”


    乔慕鱼咬了下嘴唇,开始朝眼前的男人告状。


    “这张床都是你的味道,换了被子还是有,睡衣也不是全新的,这个尺码也不对,我穿上以后不合身。”


    他一边轻声倾诉,一边和路枕比划。


    路枕抬起眼,扫过他领口露出的锁骨,躲闪着收回了眼神。


    乔慕鱼在床边总结:“反正我在你家受苦,你做人要负责。”


    没辙,路枕坐到旁边,回答他的诉求。


    “那怎么办,你现在这么精神,我不懂怎么哄人睡觉。”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我只有一次经验,不小心害乔老师晕了过去。”


    乔慕鱼一下子站起来,捏紧手中那份杂志。


    “你的经验有什么用,慕道了分寸会变小心?”他心跳有些快,语速跟着加速。


    询问的时候,乔慕鱼卷着那本杂志,惩戒般敲了敲男人结实的肩头。


    转而沿身体弧线滑过去,试探性地抵着路枕侧颈,又微微端起对方的下巴。


    “好像不是。”路枕答复,“慕道分寸以后,就是故意弄晕了。”


    他们之间那么近,几乎能感受到双方肌肤的温度。死去的人怎么会发邮件?


    辨认了好一阵儿,路枕才看清手机左上角写着“来自定时发送”。


    面前,乔慕鱼沉着脸,“把手机给我。”


    怎么可能给?路枕立刻说:“不!”


    两人无声对峙,然后同时对手机进行争抢。


    坐着不受力,路枕抢不过但就不松手,乔慕鱼扳他的手指。


    拉扯间,不知谁触碰到了音频播放键,温文尔雅的嗓音从听筒流淌而出。


    经典开头:


    “小枕,当你听到这段话时我应该已经死了,请原谅我的自私,在今天这个日子打扰你。”


    路枕已经完全被乔慕鱼压在了沙发上,双腿被双腿抵着,两人紧紧贴合的姿势像是在进行某项亲密活动,但其实他们在各自较劲。


    “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吗?小枕。”


    “放开!”路枕逼红了眼。


    一言不发的乔慕鱼捉住了他的手腕。


    “抱歉今年没办法陪你过了,小枕,你会期待明年吗?”


    乔慕鱼倏地停下动作,路枕也呆愣住。


    死去的人连今年都没有,难道还有明年吗?


    “小枕,你会忘了我吗?”顾屹为轻轻叹气,“小枕,能不能不要忘了我。”


    “我很想你,每一分每一秒,你想我——”。


    就在这怔忡的片刻,乔慕鱼眼疾手快抽走了手机,极为响亮地咔嚓一声。


    他直接将薄薄的金属手机掰成了两截……


    顾屹为未能说出来的后半句刹那截停,路枕不可置信地看着乔慕鱼,厉声讨伐起来,“你干什么!”


    “不要听他的声音。”乔慕鱼告诫道,“他已经死了,还——”


    “闭嘴!你闭嘴!”这一刻所有坏脾气统统喷涌而出,路枕疯了一样去打乔慕鱼,抓乱他的领口,用拳头去砸,也用脚去踢。


    “你是个疯子!”


    “乔慕鱼!你恶劣至极!”


    任他如何打骂,乔慕鱼都无动于衷。


    直到路枕自己打累了,骂不动了,肩膀倏地一软,仰倒在柔软的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挑高十几米的客厅穹顶。


    “你是个疯子,你没有人性,你只在乎自己。”


    “他已经死了,你还能做得这么绝”


    乔慕鱼冰冷反问:“你就没想过他这么做的用意?你以为顾屹为没有私心?”


    “他不过就是给我留了遗言而已!”唰地偏过头,路枕睁着通红的的双眼,用愤怒地眼神描摹着乔慕鱼每寸五官,“不留我也不会忘了他!”


    “因为他每天都在我身边!”他望着乔慕鱼字字诛心,从齿缝中碾出,“哥,我每天都很想你!”


    单膝跪上沙发,乔慕鱼俯下身来死死钳住他的下巴,“你一直把我当顾屹为的替身?”


    虽是一模一样的面孔身型,外人分不出,朝夕共处的人还分不出吗?


    “对。”路枕撒着言之凿凿的谎言,“所以我才愿意去总裁办跟你吃饭,所以今天我才愿意跟你一起吃饭。”


    “就当在陪哥过生日!就当每天都在陪他!”


    “不过很辛苦,因为每次叫你哥哥我都害怕出错。”


    倔强地昂着头,路枕轻声说。


    “谢谢你跟他长得一样,你每次出现在我面前,我都觉得是他回来了。”


    “哥哥,你能不能偶尔温和地笑一笑,或许你就是他了。”


    乔慕鱼喘了口气,“所以你逛商场是在给他挑礼物,没买蛋糕不是因为太贵,而是他吃不上?”


    “如果知道哥的墓地位置,我会买一条领带送给他,因为我想看他穿西装。”眼泪滚滚而过,路枕屏息仰首,“如果知道哥的墓地位置,无论蛋糕多贵哪怕倾家荡产我也会买。”


    “他不喜欢吃金皇后,他喜欢吃玫珑瓜。”


    如他所愿,乔慕鱼笑了,同时松掉桎梏住下巴的手指,委身在沙发一侧坐下。


    路枕爬起来,想走,乔慕鱼强行将他按回沙发。


    客厅灯光璀璨,温暖如春。


    “你挺残忍。”乔慕鱼心平气和,“对我很残忍。”


    近乎半分钟的沉默里,路枕亦冷静,“我们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共处,是你把平衡打破了。”


    “平衡?”乔慕鱼冷嗤一声,“你把我跟他混为一谈的时候想过平衡吗?”


    “没有想过,因为我没办法区分你们。”路枕说。


    “不要撒谎,路枕。”乔慕鱼言简意赅地说,“你一直都分得很清楚。”


    “没有撒谎。”


    乔慕鱼冷笑道,“顾屹为操.过你么?”


    刹那,路枕脸上血色悉数褪尽。


    “那晚在北京,你躺在床上——”


    “住嘴!你住嘴!”路枕惊恐大叫起来。


    眼神相当轻蔑,乔慕鱼说:“那晚你躺在床上用腿勾着我的腰,高潮的时候叫了我很多次哥哥。”


    “一会儿说受不了,一会儿说不要。”


    路枕浑身抖如筛糠。


    “问什么你都答应,让你抱紧我,你就抱紧,环着我的脖子小声叫。”


    “让你不要吸,却吸得更厉害。”


    “中途你跪在浴缸说膝盖疼,我是不是让你躺在我身上?你是不是没反抗?”


    “浴缸的水被你踢掉了大半缸,地面全湿了。”


    “最后意识混乱到讲胡话,羞耻得想尿尿不敢说,是不是求着我,叫了我一遍又一遍哥哥?”


    乔慕鱼一字一句地拷问:“在那种情况下你都分得清我是谁,现在你说分不清,是不是太荒谬?”


    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已经将手心掐出血痕,路枕咬紧了嘴唇,不愿回答一个字。


    这些隐藏在脑海深处模糊的画面在乔慕鱼一件件提醒下,仿佛变得有迹可循。


    他立刻起身离开,乔慕鱼却将他锁在怀中,一手环住腰身,一手紧箍肩膀,路枕完全动弹不得。


    知道全身上下哪里最敏感,所以乔慕鱼用温热的嘴唇反复擦着他的耳廓,“别出声,要是让阿姨听到你该怎么办?”


    阿姨早已休息,尽管不会乱走动,但他们这是在半公开的客厅!


    无法逃离,路枕只能痛苦地紧闭双眼,“放开我。”


    “叫什么?”乔慕鱼强调。


    “哥哥,你放开我。”路枕小幅度颤抖着。


    “这种时候就分得清了?”乔慕鱼语气傲慢,“路枕,现在想想平衡这个词。”


    背对着坐在怀中,路枕看不见乔慕鱼的神情,全身感触仿佛都在跟喷洒于后颈、耳尖的呼吸共鸣。


    箍在腰间的那只手陡然松开,将宽松的裤腰下拉了点。


    乔慕鱼低下头,湿热口腔完全包裹住路枕整个耳朵,舌尖游走于起起伏伏的轮廓。


    他咂摸出靡靡水声,察觉到掌下之人越发抗拒,也发现掌下之人没有逃脱生理冲击。


    话音虽含混不清,但乔慕鱼冷静提醒,“这个时候有没有想起平衡?”


    路枕颤抖着崩溃:“别碰我!”


    片刻后,唇舌终于离开耳廓,来到闪着细碎湿光的鬓角,细细密密地亲吻着。


    手上带着狠狠惩罚的意味,乔慕鱼掷地有声说:“嘴硬的东西,这才几分钟,坐都坐不住了?”


    彼此呼吸交错之际,路枕没有回避,迎着乔慕鱼的目光。


    第一次是醉酒糊涂,第二次是浅尝辄止,如果发生第三次犯禁,还能找什么借口喊停这场荒唐的发酵?


    眼前没人考虑这些,路枕准备当最下流的猎手,偏偏披上绅士的伪装。


    “不赶我走,也不反驳,光看着我干嘛?”他凭借野性制造问题。


    “你要允许我吗?”


    偌大的休息室就剩下他一个人。


    桌子上都堆满了各种装着物料和道具的箱子,乔慕鱼拿着盒饭随便坐到一张梳妆台前,拆开塑料筷子,默默填起自己早已饿扁的肚子。


    半长不短的假发实在碍事,他又怕吃饭时把它弄脏,索性连着发网一起摘了下来,蓬松的黑发散落出来,总算可以稍微透透气。


    凉掉的盒饭着实没什么饭张力,乔慕鱼兴致缺缺地扒了两口米饭,又吃了几块土豆牛腩后,拿起手机,才看到自己男朋友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路枕】:你还在漫展里吗?


    乔慕鱼叹口气,回了他一长串一言难尽的省略号。


    然后指尖敲击屏幕,正想跟他详细吐槽一番自己今天被抓壮丁的事,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拧开。


    乔慕鱼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扭头看去,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门口的路枕跟他撞上视线后,目光轻轻跳动一下,几乎是怔愣着没敢上前。


    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节日,这么张扬捧着花的人轻易就吸引了周遭好奇的目光。


    方昱站在寒风中却不觉得冷,只因他一心在为即将要发生的事紧张而兴奋地等待着。


    忽然,手机屏幕闪了下,置顶聊天框多出一条新消息。


    【乔慕鱼】:学长,我出电梯了,你在哪?


    方昱一边低头打字回复他,一边又急切地转身朝大厅走去。


    他没顾上看路,不小心跟迎面走过来的一个正在打电话的高挑身影猛地撞在一起。


    手里的玫瑰花没抱稳,和手机一同哗啦掉到了地上。


    方昱第一反应是去捡起自己的手机擦了擦屏幕。


    而落在脚边的那束玫瑰被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拾起,戴在腕骨处的名表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流光。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五官俊朗,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外套着件深色呢绒大衣,衬得他的身姿分外落拓高挑,举手投足间带着不言自明的矜贵气质-


    奔前跑后一下午,乔慕鱼出了一身汗。


    他洗了个澡,却毫无胃口不想吃饭,心里总想着项链丢了的事,做什么也提不上来劲,干脆早早地关灯上床睡觉,企图靠睡眠把烦心事忘却。


    夜色静谧深邃,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他不住翻身的声音。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一个多小时的馅饼,还是没能把自己哄睡着。


    刚叹了口气,他忽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什么动静,好像是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乔慕鱼猛地从黑暗中睁开眼睛,吓出一身冷汗。


    这房子该不会是,真有鬼吧!


    他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摸黑摘下挂在床头的那张辟邪符,紧紧攥在手里保命。


    可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离他的房间也越来越近,看起来目标十分明确。


    乔慕鱼心如鼓擂,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觉得这样坐以待毙不是个好办法,他壮着胆子起身,抱着枕头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准备给对方来个先发制人。


    两秒后,门锁从外面被轻轻打开,乔慕鱼二话没说,一把将枕头朝对方脸上重重砸去,捂着他的脸把人狠狠撞到墙上堵住。


    “唔!”


    对方微微吃痛,一手扯开枕头,一手揽过乔慕鱼的腰身把他紧紧扣在怀里。


    乔慕鱼一惊,这特么还是个色鬼啊!


    他刚想抬脚朝某个关键部位踹过去,却借着门外走廊上的光亮看清了身前这人的脸。


    “路枕?!”乔慕鱼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是你?”


    第 54 章   理由


    路枕似乎刚洗过澡,穿着身舒适的睡衣,一头黑发吹得蓬松清爽,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如果忽略他眼下夜袭贼般的行径的话,他看起来还挺人模人样的。


    好在枕头杀伤力不大,没真把他捂出人命来,只是头发和衣领被弄得凌乱些。


    夏天的雷雨总是来得汹涌澎湃,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一次性都宣泄个够才肯罢休。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声才稍稍平息了些,变成淅淅沥沥的白噪音。


    乔慕鱼侧躺在床上,身上只盖着条薄毯,他望着窗玻璃上不断滑落的水痕出神地想,自己今天出门好像没有带伞。


    忽然,身后人伸手从他腰间穿过,将一个黑色首饰盒放到他眼前:“送给你。”


    乔慕鱼愣了下,不明所以地打开盒盖,入眼是一颗幽蓝色的宝石,漂亮得令他呼吸一滞。


    他认识它,昨天路枕的小姨将这份礼物交到他手里时,说,让他留着以后送给他喜欢的姑娘。


    而现在,它正静静躺在自己手里。


    路枕看不到他的表情,自顾自环抱着他,在他耳边柔声说:“我觉得把它做成戒指,戴在你手上,一定很好看。”


    乔慕鱼哽了哽:“戒指么?”


    “嗯。”


    路枕牵起乔慕鱼的左手,用指腹在他纤细的无名指指节上轻轻划了一圈。


    “这样用银线绕过来,做成海水或者浪花的形状,中心是一抹蓝,内圈再刻上你的名字,好么?”


    乔慕鱼静静听着,没接话。


    片刻后,他问:“这值多少钱?有七十五万吗?”


    路枕微怔了下,不明白他忽然问这个做什么,如实回答:“我不知道,但我小姨送我的东西通常不止这个数。”


    乔慕鱼轻轻摩挲着那块宝石,心中划过一个声音:把它卖了,就可以还清债务。


    可是他不能。


    “真好看。”60层的股东大会刚刚结束,三个提案全被敲定,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分出胜负。


    乔慕鱼率先从会议室出来,紧随其后的是面色不虞的顾明喆和顾政希,还有几位年老股东。


    容朗匆匆追去,脸色有些焦急地小声说,“顾总,顾逊在12楼跟小枕闹起来了,不让他走还出言辱骂。”


    凝神听完,乔慕鱼没表态只是加快了脚步。


    参与股东大会的一行人都到了电梯处,但谁也没说话,连场面寒暄都没有。


    垂眸思索了半秒,乔慕鱼侧身朝一旁正在等公用电梯的顾明喆看去,说,“二叔,你过来。”


    天底下哪有侄子叫叔叔过来的说法,顾明喆虽不愿,但当着众多股东的面,只要姿态摆得足够低,乔慕鱼就更不得老股东们的心。


    秉着这个想法,顾明喆背着手阔步过来,披着一层温和儒雅的皮,“慕鱼,什么事?”


    话脚刚落地,乔慕鱼扬手就是一耳光扇他在脸上。


    毫无征兆的动手简直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顾明喆直接被打蒙了。


    总裁办电梯门开了,乔慕鱼理理袖口走进去,转身,身形极高地站在电梯里,以一种极其漠视的眼光淡淡环视过众人。


    容朗立马跟了进去,随着电梯门缓缓关闭顾明喆才反应回神,颤巍巍指着空气。


    顾政希踏着高跟鞋小跑过去扶他,“二哥,我看看。”


    顾明喆老脸挂不住,脖子梗得通红说不出话。


    几名股东和董事团团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指责乔慕鱼。


    顾政希悲切地叹了口气:“各位也看到了,现在慕鱼独揽大权,连我们这些长辈都不放在眼里,说动手就动手”说着,同时悄悄捏了把顾明喆的手臂。


    强行忍下这口气,顾明喆无奈地笑,“可能是因为股东大会对我有怨气吧,唉只要对集团好我”他两手一摊,露出老脸上那通红的指印,“受点羞辱没什么。”


    这话一出股东们怨气更足,不罢休要乔慕鱼回来道歉。


    几步公用电梯同时到,顾明喆摆摆手,“罢了罢了。”怅然若失地迈进去,身后顾政希对众人抱歉一并更进去。


    几分钟后,古斯特和曜影一前一后驶出总部大楼,汇进车流驶入高架,最后同时停在一栋庄园门前。


    顾明喆从古斯特下来,顾政希从曜影下来。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迈进庄园。


    佣人见到顾明喆脸上有指印,不敢多问赶紧拿拖鞋,给顾政希打招呼。


    低头换鞋,顾明喆问:“顾逊和王雨霖呢?”


    “夫人出门打牌了,少爷跟您去集团了还没回来。”佣人小心翼翼地回。


    “你们先下去。”顾明喆沉着脸。


    送来了消肿的冰袋,给顾政希倒了常喝的咖啡,佣人们赶紧下去。


    豪华精致的客厅,顾明喆右手将冰袋捂在脸上,“今天这件事你怎么看。”


    望着外头明媚的日光,顾政希神色冷漠地说,“今天是你,下一个就是我。”


    “他居然敢在股东面前动手!”顾明喆唰地起伏一瞬,“太张狂了!”


    仔细回想了遍股东大会发生的事,顾政希迟疑道,“股东大会这点小事不至于这样做,是不是他突然知道了什么?”


    “我不过在会上驳了他的面子,三个提案最后还不是如他所愿?”顾明喆眼角抽搐着,“妹妹,我忍不了了,咱们动手吧。”


    顾明喆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关注到乔慕鱼骤然发难的重点,顾政希懒得再提,她说,“你打算怎么做?”


    “车祸概率太低。”顾明喆冷哼一声,“把当年那群人找来,直接杀了吧。”


    “他的安保那么严密。”顾政希拢了拢头发,“谈何容易。”


    顾明喆纵目一横:“没机会就制造机会,我不信苍蝇飞不进去!”


    “既然决定就尽快制定计划。”她提醒道,“我们不剩多少时间了。”


    “South项目既然双方都很重视。”顾明喆沉吟道,“乔慕鱼肯定会亲自出马,出了申市什么都好办。”


    “听闻年后在当地签合同。”顾政希垂眸啜了口咖啡。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顾明喆说。


    “二哥,这次再不要心慈手软了,当年你把路枕扔到医院让他捡回命。”顾政希很平淡地说,“虽然这些年他在顾家不受重视,慕鱼也没把他当回事——”


    大门处隐约传来动静,顾政希停下话音。


    踢踢踏踏的拖鞋响起,顾逊迈进客厅,惊喜道,“姑姑来啦。”


    顾政希温和地笑笑。


    “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顾明喆放下冰袋。


    “爸!”顾逊冲过来,“谁打你了?!”


    顾明喆不耐烦地挥退他,“你引以为傲的好二哥干的好事。”


    “什么?!”顾逊怂了一秒又嚣张起来,“他居然敢打你!”


    “让保镖把我赶出集团就算了,他居然敢对你这个长辈动手?”


    顾政希问:“他赶你?”


    顾逊把前因后果说了遍,唯唯诺诺地:“然后我就跟路枕去吃饭了。”


    顾明喆和顾政希对视一眼,顾明喆没好气:“你先上楼我跟你姑姑谈点事。”


    顾逊骂骂咧咧地走了。


    聪明人不必将话讲得太明白,顾明喆冷笑道:“没看出来,乔慕鱼还给他派了保镖。”


    顾政希淡淡道:“不管慕鱼对他如何,一起解决了吧。”


    十多分钟后顾政希走了,顾明喆上楼休息。


    佣人出来收走残杯,一并收走茶几底部的录音笔。


    窗外陡然明媚的阳光骤降好几度,阴沉状态一直持续到下班时间。


    六点多回到檀山天已经黑了,路枕刚在小厅坐下准备吃晚饭,乔慕鱼进来了,坐下没吃两口电话响起,凝眉看了几秒,去到外面草坪接。


    菜没上完,路枕已经吃完了。


    阿姨端着两小盅燕窝桃胶甜水进来,”小枕你吃这么少呀,顾先生吃好了吗?“


    摇摇头,路枕说,”打电话去了。”


    “呀,今天大部分都是炖菜有没有冷呀,我去热热。”阿姨炮语连珠,“甜水你快趁热喝呀,还加了花胶,要是冷了就腥掉了。”


    甜水温度刚刚好,确实再过几分钟就会冷掉。


    搅了瓷白的勺子,路枕起身推开小厅一侧的门,去催催。


    踏上草坪的窸窣脚步皆数被冷风所掩盖,越靠近乔慕鱼所坐的露天沙发,话音就越清晰。


    “合同签订地点出步订在顾明喆顾政希会在那时动手。”


    “我知道,但无论无何一切以路枕安全为重。”


    “麻烦你了,刘厅长。”


    脚步骤停,路枕蓦地瞪大眼睛,而不远处的乔慕鱼已然挂断电话起身。


    冷风中,四目猝然相对。


    乔慕鱼坐起身,最后看了它一眼,轻轻合上首饰盒,顺手将它扔到一旁的床头柜上。


    “可惜我不喜欢。”


    路枕闻言一僵:“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你了。”乔慕鱼冷冷说,“路枕,我们分手吧。”


    “”路枕大脑嗡了一声,眼中满是错愕,“为什么?”


    乔慕鱼不慌不忙地拾起自己的裤子穿上,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面无表情地拆了包装,低头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才淡淡开口:“跟你交往本来就是个意外,现在高考都已经结束了,我也没必要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意外?”路枕不解,“你跟我交往是为了什么?”


    乔慕鱼指尖夹着烟,扫他一眼:“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说完,又自顾自勾着嘴角笑道:“哦不对,假话你见过了,我给你写的那一整封信都是瞎编的,什么一见钟情因缘邂逅的,你还真敢信。”


    “至于实话么。”


    他停顿了下,轻佻地朝路枕脸上吹了口烟雾,看他俊朗的眉峰不悦地蹙起,却仍不愿意将视线从自己脸上移开。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抽烟么,因为高中学习太无聊了,想找点刺激。跟你交往多半也是这个原因,不过你带给我的感受可比抽烟刺激多了。”


    “刺激?”


    路枕不可置信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不禁冷笑,“就是为了这个?”


    “是我。”


    路枕的声音听着比平时低哑了几分,透着不加掩饰的疲惫感。


    他也和自己一样,难过了一整夜吗?


    乔慕鱼拍拍脸,及时打住自己的想象,端着架子冷声问:“你今天不是要回北汕吗,来我这做什么?”


    “你开门,我有话想对你说。”


    乔慕鱼不想见他,不敢见他,害怕自己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会缴械心软。


    他把额头贴在冰凉的门板上,这样是不是就能离屋外的人近点。


    “直接在外面说,我听得到。”


    “我不想和你分手。”


    “那是你的事,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门外静默片刻,再开口时已微微哽咽:“你之前说让我不要相信你说的每句话,所以昨天那些也都是骗我的,是吗?”


    乔慕鱼抬手抹掉不自觉又掉下来的眼泪,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隔了好几秒才说:“你真搞笑,专挑自己爱听的相信是吧?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我昨天说的都是真的。”


    “我马上,要出国了,可能三五年都不会再回来,这样也没关系吗?”


    乔慕鱼一怔。


    三五年么。


    那应该足够让他把自己忘个干净了吧。


    “哦,那挺好的啊,反正你去哪去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本来我还担心会不会又跟你进同一所大学,免得在学校遇见了会尴尬,看来现在不用担心了。麻烦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路枕听到门那头乔慕鱼带着冷淡笑意的嗓音,还有一句礼貌到疏离的祝福:“路少爷,祝你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祝你,也祝我。


    路枕,最后这句,没骗你。


    路枕静静听完,真诚道:“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现在心里清楚多了。”


    杜鲸飞:“清楚什么?”


    路枕转身,迈步迎着晨曦走去,话语随着呼出的白雾散在风里:“我不会再让他孤身一人了。”


    第 55 章   忐忑


    乔慕鱼在房间翻箱倒柜地收拾行李时,门铃忽然响了。


    他吓得一个激灵,第一反应是想把房门再度锁上,接着又愣了下,路枕知道他家门锁密码,干嘛还要按门铃?


    于是他走出来,对着门外扬声问:“谁?”


    “我。”是杜鲸飞的声音。


    “就你一个人?”


    受害者家属早早地带着她委托的律师在警局协商室等候。


    看到乔慕鱼进来,她没有像昨天那样疯狂地冲上来,而是瞬间又红了眼眶,偏头不想看他。


    她面容憔悴,黑眼圈很深,像是一夜未合眼。


    乔慕鱼递给她一包餐巾纸,沉默着在她对面坐下,翻看起了律师提前准备好的赔偿合同。


    警察问他要不要也请律师,乔慕鱼说不用了,对方要多少他就赔多少。


    75万。乔慕鱼把自己锁在家里昏天暗地地睡了整整两天。


    直到房间的窗帘被人“哗啦”一下扯开,刺目的阳光不打一声招呼迎面扑来,照得他顿时睡意全无。


    他眯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站在自己床边,吓得抽起枕头就朝那人脸上砸去。


    “卧槽!”他之前拼了命地想考出好成绩是为了哄乔永德高兴,好让他对自己多点好脸色,可现在他人都进局子了,他也就不需要再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至于他和路枕考同一个大学的约定,他都要出国了,自然没有了意义。


    他垂眸淡淡道:“随便,有学上就行。”晚11点整,落地窗外的草坪上亮着几盏暗灯。


    落地窗后的客厅一丝光线也无,柔软宽大的沙发上伏坐着两道模糊轮廓。


    前人光.裸的背脊贴着后人的胸膛,斑驳湿掉的毛毯一半缠盖在彼此腰间,一半垂拖于地面。


    起起伏伏,停停落落。


    偶有几句语不成调的黏糊嗓音逸出,又飞快咽回喉间。


    眼底是一片黑点,路枕脱力地往前倾,撑着桌沿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双股战战,欲倒不倒。


    这会儿离得远了,乔慕鱼把他重新抱到腿间。


    单掌撑在沙发上,恶劣地抬了一下腰。


    下唇咬得生疼,路枕忍不住漏出一声惊.喘。


    像只可怜小猫被吓到了,脚趾都蜷缩起来。


    看起来实在可怜。


    冬风簌簌地刮,呼啸而过的响动像极了呜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慕鱼双手拉着大腿两侧的毛毯,仰躺进沙发靠背。


    就着这个姿势,毛毯下的路枕顺势被拉进怀里,平躺上他的胸膛。


    三个多小时的……让客厅湿度温度不断攀升,落地窗悉数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雾。


    片刻后,乔慕鱼微微埋头,手指抚上路枕乌黑发顶,指腹插.进头皮细细摩挲,最后一路向下来到耳垂。


    将那冰凉耳垂捏在两指之间,爱不释手地揉弄把玩,好像这耳垂是世间难得的宝物。


    意识混沌的路枕已经不太能给反应,鼻腔下意识不耐地哼了两声。


    此刻这样轻柔的动作相较于方才的凶厉行径,简直就是爱抚。


    没对多时,路枕呼吸匀净地昏睡过去。


    静坐十分钟等睡熟,乔慕鱼掐着他的腰缓慢将他提起。


    啵儿地一声——几滴37.2°的液体旋即滴落。


    在怀里大幅度转了个圈都没醒,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指腹轻轻擦过仍然湿润的眼角,乔慕鱼顽劣地加重手劲,直到面前人茫茫欲醒,他又有病似的将人按进肩膀,轻轻哄拍。


    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夜,病态地享受着这份亲手造成的伤害,从而附赠的依赖。


    面对面抱着路枕起身时,乔慕鱼的手探到自己腰间,拉上拉链。


    回到卧室将人放到床上,这才有空拨开缠在路枕身上几小时的毛毯,露出“内瓤”。


    红的、紫的、青的,大大小小的块状痕迹陈列于胜似白瓷的肌肤。


    眸色再暗,闭眼强行剥离画面足足好几分钟。


    乔慕鱼轻点床头触控板,接着水流声从浴室传出。


    等到浴缸水放满,他打横将路枕抱进去。


    现在的路枕就是一个根据趣点反应的泥人儿,眉眼紧闭,鼻息孱弱。


    胸膛倒是稳定起伏,就是偶尔会在尚未褪却的余韵里梦颤一瞬。


    乔慕鱼捏他脸,半点反应都没有。


    但要是抬起腿弯手指探洗,路枕会条件反射地紧缩。


    一个澡洗得极具考验意志力。


    也就三分钟吧?乔慕鱼脱了衣衫进去。


    浴缸热水哗啦啦溢出大半,这次是他将地面全部打湿。


    又到天快亮了,他才抱着吹干了头发的路枕从浴室出来,放到枕头上盖好被子。


    马不停蹄地下楼,先把客厅亮了个通宵的落地灯拧灭。


    阿姨们早早起来做糕点,揉揉眼睛惊恐道,“顾先生,您在打扫卫生?”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白点斑斑的毛衣外套踢进茶几下方,乔慕鱼淡声解释:“我在这儿睡了一夜,你们忙去吧。”


    “噢噢,好的好的。”两个阿姨忙不迭走了。


    外套、内裤、袜子都不能要了,乔慕鱼将这些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进电梯上到三楼,在天都还没亮透的周六掏出手机,秉着万恶的资本主义的老板嘴脸给容朗发了条语音。


    ——今明两天所有事情往后推,晚上出发去美国。


    推门回到房间,掀开被子强行挤上大床的唯一枕头,抱着路枕沉沉睡去。


    太阳从东升起又从西边落下,一轮新月冉冉挂天。


    路枕幽幽转醒。


    浑身酸意翻涌得厉害,脑子也像蒙了层浆糊。


    反应迟钝地想舒展身体,却箍着不能动。


    翕张着睁眼一看,乔慕鱼近在眼前。


    那双总是冷峭逼人的双眸静静阖着,下巴抵在被子边缘,不难从悠长清浅地呼吸频率中听出,他睡得很熟。


    脸再英俊有什么用?


    还不是衣冠楚楚的禽兽?


    北京一次不够,第二次竟然敢在檀山


    在沙发上乱.伦


    千言万语无法吐露的羞耻化作滔天恨意,路枕深呼吸一下,用力一把将乔慕鱼推开。


    恨不得床边就是悬崖,摔死他!


    不出意外,乔慕鱼醒了。


    但出乎意外的是,他望来的目光带着稍许不解和疑惑,神情是罕见的空白。


    路枕感觉自己用尽了全部恨意,然而乔慕鱼只是无意识地蹙着眉,手掌重新揽上腰间,低沉滚了句,“枕瓜?”


    这两个字,饶是滔天的恨意也被浇灭,顾不得浑身疼痛,路枕倏地爬起来,“你说什么?”


    常年处在尔虞我诈的环境,身心俱疲,再加上“辛苦”了一整夜,乔慕鱼并没有醒来。


    路枕想把他摇醒问清楚,最终忍住了。


    想了半天找不到字眼症结,厌恶到将枕头全部让出来,偷偷摸摸下了床。


    浴室里,路枕看着镜中自己。


    发丝凌乱眼尾赤红,左耳垂肿着。


    低头解开睡袍带子,全身都是暧昧的痕迹,再转身扭头望向镜子,就连背上亦有微红的指印!


    摔死不够,要把乔慕鱼杀了才够。


    静默地崩溃了一阵儿,他系好睡袍。


    歇斯底里用过了,威胁逼迫用过了,哭过闹过了。


    这些对乔慕鱼一点作用都没有。


    然而现在有件事比这些更重要,他回想到方才乔慕鱼无意识说的那两个字。


    怪异无比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尖,波浪滑梯、猪银行,再添一个枕瓜。


    为什么顾屹为不记得,而乔慕鱼却比当事人还要了如指掌。


    如果说之前种种路枕觉得是乔慕鱼调查、或从顾屹为口中得知,如今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枕瓜让他不得不生疑。


    停驻于镜前,他陷入沉思,镜中人也陷入沉思。


    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前,怎么找也找不到捅破的剪刀。


    在深深的自我怀疑中,路枕将近日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回想了遍,没发现浴室门边,静站着早已苏醒的乔慕鱼。


    良久之后,乔慕鱼冷冰冰地出声:“你在想谁?”


    路枕蓦地扭头,带着强烈的恨意瞪着乔慕鱼。


    乔慕鱼权当没看见,拎着他回到卧室。


    路枕不再做无畏的挣扎,坐在床边没开玩笑说,“再那样对我,我会杀了你,无限防卫权不用负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


    垂着眼帘,乔慕鱼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已经动过手了吗?”


    路枕有些茫然,他还没来得及动手。


    唯一一次是在庞巴迪上醒来,北京飞往申市的天空中。


    给了乔慕鱼一巴掌。


    “你什么意思?”


    “到我这里来的意思。”乔慕鱼按住他肩膀,手指在腰间轻巧使力,就将路枕重新扳倒在被单之中,抱在胸膛说,“再睡两小时,你起床吃饭。”


    都晚上九点了还吃什么饭。


    被子下,路枕踢他,“你现在能不能离开?”


    “两小时后我要去美国。”乔慕鱼说,“去处理点事。”


    路枕冷着脸:“不用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那就好。”乔慕鱼沉声警告,“我奉劝你别再乱跑,后果你很清楚。”


    “你杀了我吧。”路枕绝望到坦然,“我可以死了。”


    乔慕鱼蹙着眉:“你想干什么?”


    “想你现在就走,永远不要回来。”望着天花板,路枕说,“看到你我就想死。”


    话音落,被子遽然一轻,乔慕鱼立即起身离开。


    两分钟后,保镖进入房间,开始24小时寸步不离监视。


    两小时后,庞巴迪飞进天空,雷厉风行地去找那封定时邮件的始作俑者。


    “啧,你又开始了,到时候你肯定被几大高校抢着要。”杜鲸飞鄙视。


    乔慕鱼:“你这么迫不及待,是给自己估了800分?”


    “嘿嘿,我给自己估的分还行,虽然上清北肯定是没希望,但上个985还是绰绰有余的。”


    杜鲸飞笑着,又问:“对了,你想好要填报什么专业了吗?”


    “再说吧。”乔慕鱼还没想好,“你呢?”


    杜鲸飞:“我早就想好了啊,计算机或者数学系,等以后毕业了,我要去青衍技术部上班。”


    乔慕鱼咬着苹果点点头,若有所思着。


    不得不承认,他挺羡慕杜鲸飞现在的状态。


    刚结束高考的这批学生里,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清晰明确的目标和规划,大部分人都是茫然而天真地期待着未来。


    乔慕鱼也不例外。


    直到查分那天早上,他在电脑屏幕上看到自己的高考成绩时,仍有些发懵。


    705。


    短短半个小时后,来自南涧三中的乔慕鱼同学是这届南涧市高考理科状元、全省第三名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城市。


    学校在公众号上专门为他发布了一则喜报,市教育局也连夜派记者对他进行了采访报道,并带着15万政府奖金前来道喜。


    相比起高兴,乔慕鱼此刻更多的感受是长长松了口气,最起码他暂时不用为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发愁了。


    前两天他打电话把乔永德的事告诉了鹿禾市的乔家人,爷爷险些当场气晕过去,扬言称乔家以后没有乔永德这个儿子了。


    叔叔婶婶家对于赔偿款的事也是一概不问,置之不理。


    杜鲸飞被突然飞来的枕头吓了一跳,“我好心来看你,你就这么跟我打招呼?”


    乔慕鱼的视线这才清明起来,他惊坐而起,看见杜鲸飞低头打量着房间里胡乱扔了一地用过的餐巾纸和外卖盒,嫌弃地捏了捏鼻子:“你房间怎么成猪窝了?我刚刚进来,差点被这些垃圾绊倒。”


    “你怎么进来的?”


    乔慕鱼对于自己家进来一个大活人分外不解,他明明锁好门了。


    他听到这个数字后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么沉痛焦急,只觉得麻木。


    70万也好,80万也罢,反正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是天文数字,遥远到有些不真实。


    他什么也没说,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背上一份重担。


    “”


    乔慕鱼松了口气,又无端地有些失落。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颜奕森耸耸肩:“我不知道啊,他什么没跟我说,就让我看好你,别让你又跑了。”


    “我还能跑哪儿去,是他自己一声不吭又跑出国了吧?”乔慕鱼不爽地小声嘟囔,“我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呢。”


    颜奕森戏谑地看着他:“着什么急,反正后天就是公司年会了,估计到时候就会回来了吧,不用担心他。”


    乔慕鱼噎了下:“鬼才担心他!”


    扔下这句后,他收拾好心情,匆匆赶去开会了。


    第 56 章   年会


    春节假期近在眼前,青衍上下员工全凭一股信念支撑着他们在工位上加班奋战,为即将上线的项目熬夜秃头。


    这两天最让人精神振奋的事无异于翘首以盼的年终奖终于顺利下发。


    而这玩意跟刚入职一个月多的乔慕鱼没什么关系,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欣喜狂欢。


    在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中,辛劳了三百多天的打工人总算熬到了今年的最后一天工作日。


    这天乔慕鱼吃完午饭回到工位,看到小滴桌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由财神爷写真照制成的红色炫彩流麻,跟前还摆放着面包香蕉橙子等贡品。


    而她正襟危坐,双手合十祈祷状,口中念念有词着:“财神爷保佑,助我今晚中大奖,财神爷保佑,助我今晚中大奖”


    从大厅出来,女警正准备出门,问他需不需要顺路送他回家。


    乔慕鱼婉拒:“谢谢,不用了,我还约了人。”


    他在手机上叫了辆网约车,目的地定在路家别墅。十小时的飞行,庞巴迪抵达华盛顿州。


    一辆长轴宾利驶停在高级私立医院门口,身着圆领黑衬衣,黑色休闲长裤的乔慕鱼从车内跨出。


    日光下,颈脖右侧那几道抓痕尤为明显。


    还是那间病房,顾屹为捧着书坐在病房套间里的沙发上,听见开门动静头也没抬地说,“来得这么快。”


    乔慕鱼脸色如霜,跷着长腿在他对面坐下。


    一旁的楚珂起身,对顾屹为说:“顾先生你们聊,我在门外等您。”


    顾屹为:“嗯。”


    然而楚珂迎面撞上一群黑衣保镖,“你们干什么?!”


    质问和反抗声力透房门,顾屹为倏地望向乔慕鱼,“你在做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掏出断成两截的手机,乔慕鱼啪地往桌上一撂,“你顾屹为要做什么。”


    手机横截面裸.露着参差不齐的金属芯片,顾屹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连小枕的隐私都不放过?”


    “他就不能主动告诉我?”乔慕鱼不算说谎。


    “外面那群保镖什么意思?”深吸口气,顾屹为指着门外,“控制我和楚珂?”


    “在事情结束之前,你不需要对外界发出任何信号。”乔慕鱼不急不徐地说,“从今天起这间病房你也不用出去。”


    “慕鱼。”顾屹为哂笑一声,“是不是太恣意妄为了?”


    乔慕鱼质问:“到底是谁恣意妄为?”


    “一封定时邮件有什么问题?这段时间你干了什么?”


    “股份继承手续早已办妥,为什么你还不动手,是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顾屹为问出心中思考了很久的问题,“难道你要调动顾明喆的职位,只能等到股东大会吗?”


    顾政希早在几月前调任到没有实权的酒店板块,GK集团现下唯一有实权的就是顾明喆。


    “进程太慢所以你等不及了,所以你要确认路枕有没有忘了你。”乔慕鱼冷冰冰地问,“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当个死人么?”


    “对。”顾屹为肯定道,“你连他的手机都能控制,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冷笑一声,乔慕鱼状似不经意侧过脸看窗外,故意让脖颈红痕暴露在顾屹为面前,轻描淡写地说,“我认为你在自讨没趣。”


    三十公分的距离,仅一眼,顾屹为宛若被施了定身术。


    幽深乌黑的瞳孔直挺挺地落在抓痕上,半晌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质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挑弄着漫不经心的调调,乔慕鱼讥笑道,“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话音落,顾屹为缓缓起身,步履沉重地来到乔慕鱼面前。


    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脸,传达出来的表情迥然不同。


    蓦地,顾屹为狠住攥住乔慕鱼衣领,一字一句道,“你到底对他了什么?”


    撑着扶手站起,乔慕鱼拂开他的手,凉凉地笑了下。


    什么都不说,但潜在之意呼之欲出。


    足足一分多钟,顾屹为脸色煞白地捂住胸膛倒退数步,失魂落魄地跌落回沙发。


    “要帮你叫医生吗?”乔慕鱼云淡风轻地问。


    垂着头,顾屹为并未回答。


    “这个滋味是不是不好受?”乔慕鱼说,“顾屹为,这么多年你忘了,他从小就是我的。”


    “小枕是独立的人,他不是谁的。”心脏置换手术才过去两个月,顾屹为其实不能有大的情绪起伏,强行忍下心脏酸楚,“他不可能自愿,是你用了手段。”


    “你认为你掌控一切,这样做只会让他更加厌恶你。”抬起头,他心平气和地问,“到时候你该怎么收场?”


    乔慕鱼不笑了,面无表情。


    “慕鱼,你太心急了,你做错了。”顾屹为高高在上地批判,“我可以被你囚.禁在这里,没关系。”


    “只是半年之期不剩多少时间了,顾政希和顾明喆不会再让你拖延时间,如果你——”


    “他快发现了。”乔慕鱼忽然开口。


    顾屹为问:“什么?”


    “我承认,我的确心急。”乔慕鱼坦然道,“但是他马上就会想明白当年是怎么回事。”


    “到时候——”以牙还牙回敬这个指代词,他神色自若地问,“你觉得他会用什么眼光看待你?”


    顾屹为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那时候他才4、5岁,什么都不记得。”


    乔慕鱼却不这样认为,轻声碾着字眼:“是么?”


    从某种程度来说,乔慕鱼和顾屹为两人太过“自信”。


    乔慕鱼认为路枕喜欢顾屹为。


    顾屹为也认为路枕喜欢自己。


    三人共同成长的漫长的岁月里,他们自认为非常了解路枕。


    但其实并不知道人心,早已脱离预期。


    “你回去吧,放心,我不会再联系他。”倦了,顾屹为闭上眼睛,“不过如果你还要继续拖延时间,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临走前,乔慕鱼扔下一句:“好自为之。”


    顾屹为仿佛没听见。


    稍后,无数保镖占据这层早久被清空的高级病房,接下来的136天,就连医生护士进入都需核验身份。


    楚珂放了回来,冲进房间第一时间检查顾屹为状态。


    “没事。”顾屹为疲倦地摆摆手,脸上近乎没有血色。


    “您为什么默认您弟弟的所作所为?如果事成之后他也不让我们出去怎么办?”楚珂是沉稳的人,这次他忍不住发声询问,“囚.禁在医院我们将会面临非常被动的局面,到时候该怎么办?”


    到时候到时候,今天这个词已经说了太多次。


    “无论事成与不成,只要半年至期到了胡律师都会告诉小枕真相。”顾屹为留有后手,“慕鱼再只手遮天,也只会适得其反。”


    他静静地望着楚珂,“你觉得小枕知道后会怎么想慕鱼?”


    “肯定是讨厌更多。”楚珂沉默一瞬,“您脸色很差。”


    顾屹为摸上脸颊,低低道,“楚珂。”


    “您有什么事吩咐?”


    “我错了。”胸口郁结着闷气,顾屹为捂住心脏位置,“我错了,搞成今天这样。”


    楚珂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没有接话。


    “我从小就羡慕慕鱼,羡慕他健康的身体,可以跑可以跳。”


    “羡慕他能正常上下学,能去参加夏令营、帆船比赛。”


    “在小枕没到檀山来之前,我只是羡慕他。”


    双眼陷入沉思,顾屹为轻声道:“那天天气很好,慕鱼吃完午饭照例来房间陪我,他从来不多说话,但是我知道他的用意。”


    “那天从外公那边收到消息,心脏供源再次匹配失败,我以为……我活不下去了……”


    “我很抱歉,对他没由来地恶语相向,他没有生气,但是走了。”


    “我追出去道歉,发现他去了楠木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枕。”


    “我躲在树后看他们一起玩了很久。”


    “后来慕鱼就不来房间了,他每天都去楠木林。”


    说到这里,顾屹为的双手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从这时我开始嫉妒如果当时我光明正大认识小枕……不会发生那些事,我跟慕鱼也不会搞成现在这个地步。”


    楚珂隐约猜到整件事情的始末,低声问,“所以您充当了乔慕鱼先生?”


    “是。”顾屹为点头。


    “乔慕鱼先生没有拆穿?”


    “呵,就连你都这样问。”顾屹为自嘲一笑,“他从来没有拆穿我。”


    “这件事是我不对,可后来那么多年都是我陪着小枕。”他捂住眼睛,长长叹气,“现在他已经不是我的了。”


    事件完全衔接不上,楚珂不敢深猜。


    良久后,顾屹为垂下手指,下定决心地说,“放消息吧,我不想再等了。”


    楚珂恭敬颌首:“好。”


    美国艳阳天,申市却是一片阴沉。


    乔慕鱼走后,保镖送来了新手机,也送来新一轮更加严密的监守。


    整个周末,路枕去哪里他们都跟着,甚至还帮上了忙。


    比如路枕在后花园松土,几个保镖自告奋勇拿起铲子,结果却铲坏了数朵紫菀。


    路枕沉着脸,哥哥都不叫地直呼大名:“乔慕鱼是让你们来捣乱的吗?”


    保镖悻悻退到一边。


    两天一晃而过,时间来到周一。


    ——临时股东大会召开的日子。


    早上八点,众多架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迫不及待蹲守在GK总部外的大楼处。


    因为这两天风言风语在申市悄然盛行。


    盛传临时股东大会关于缩减商业地产板块的提案,是乔慕鱼要将顾明喆逐出GK的第一步。


    本来之前风向完全落在在海枕South项目,不知怎地,陡然转变成叔侄权力争夺战,关键是这场争夺战还带着,当年乔慕鱼篡改其爷爷顾越泽遗嘱的背景色。


    以搏人眼球而为生的记者们怎会放过这个绝佳新闻?


    8:20分,Gk总部外面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今天这条街被豪车占满了,欧陆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辆。


    车载音频放着早间财经新闻,主持人在里面侃侃而谈这场万众瞩目的股东大会,预测大会结果,分析未来十年GK商业走向。


    涉及众多经济名词路枕听不太懂,只是听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乔慕鱼轻描淡写的一个决定对外界产生的影响有多么广泛。


    大会即将召开,他望向静默矗立在天空之下的大楼,期盼乔慕鱼栽个跟头,那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管控自己。


    罪恶感油然而生,最后变成希望乔慕鱼吃点苦头。


    不算太过分吧?


    导航显示司机距离他还有大约11分钟的路程,乔慕鱼四下看了看,朝马路对面的一家便利店走去。


    他拿了瓶矿泉水,到前台付账时又要了一盒最便宜的烟。


    目光一转,看到旁边的货架上摆放着的几排避/孕/套产品,他眼皮轻轻跳了下,懒得去挑味道和款式,顺手抽出一枚最大号的,跟烟和水放在一起结算。


    收银阿姨见状,不禁多打量了他两眼。


    见他模样青涩,气质乖巧,八成还是在校高中生,便多嘴问了句:“小朋友,你成年了没啊?这东西可不能乱买的。”


    乔慕鱼将头上的鸭舌帽朝下压了压,却遮不住泛红的耳根,他没什么表情地答:“谢谢关心,我18了。”


    未了,又补一句:“我对象今天19了。”


    收银阿姨眨眨眼,一边扫码,一边咋舌感慨:“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于是他几乎是出于雄性本能地挑衅道:“路总,虽然你是小鱼的上司,但这是私事,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凭什么?”


    路枕眉梢微挑,悠悠地重复了这句话,垂眸看向身边人,“乔慕鱼,你告诉他我们什么关系。”


    “啊?”


    乔慕鱼被他这句疑似宣示主权的话搞得相当莫名其妙,刚想问他发什么神经,路枕忽然抬手扣上他的后颈,低头不由分说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乔慕鱼呼吸一滞,睁大了眼睛。


    靠……!


    第 57 章   抽奖


    被眼下这一出暴击到大脑宕机的不止乔慕鱼一人,还有方昱。


    他瞬间傻眼了,脑中冒出一堆翻滚的天文符号,意识到自己疑似是这场三人电影里的小丑角色后,他慌乱撤离:“打、打扰了。”


    望着方昱头也不回跑远的背影,乔慕鱼简直羞愤欲死,他奋力推着路枕的胸膛,却被他搂着后腰贴得更紧,温软的舌尖也不满足似的探了过来。


    你、他妈!亲上瘾了还!


    乔慕鱼回到小区时太阳早已西斜。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夕阳红得尤为清亮,小区单元楼的老旧玻璃窗倒映着天边的晚霞,抬眼看去,红彤彤的一片,像被鲜血泼洒。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自家单元楼下,却远远地看到那里围拥着一堆居民。


    他们脸上神色紧张,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聊什么,气氛莫名严肃沉重。


    住在他楼下的宋叔眼尖地最先发现了乔慕鱼的身影,扯着嗓子招呼一声:“小鱼回来了!”


    众人皆是一顿,齐齐扭头朝他看来。


    楼下卖烧饼的张婶率先冲过来一把抓着他的手,沉痛道:“哎哟,小鱼啊,你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乔慕鱼茫然:“张婶,怎么了?”


    “刚刚有两个警察来找你爸,说他开车撞到人还跑了哇!叫那个什么——”


    “肇事逃逸!”另一人搭腔。


    “对!就是这个!”回到办公大厅,路枕找了个非常严肃的借口说自己要回一趟家,忘记拿东西了。


    “同学们”很热情也很有分寸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路枕咂摸出于心有愧的味道,拿起外套赶紧溜。


    这栋楼里的人都是满足硬性条件和自身拥有过人本领招聘而进,他不想同学们知道自己是个关系户。


    更不想让同学们发现自己跟容朗一起,那代表着跟125层总裁办的关系。


    哪怕初衷并不是工作,却犹感抱歉。


    电梯里,容朗递来一块削薄的黑色卡片,“这是这部电梯的门禁牌,假如以后我有事没法来接你,记得自己上来哦。”


    路枕不想接也没有接。


    容朗补充道,“顾总让我交给你的。”


    “好吧。”路枕默默揣进兜里。


    飞速跃升的电梯让耳膜有点疼,他揉了下耳朵,听见容朗问他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纪主管很和善,同事也很开朗。”他如实说,“他们都很好,只是我们不需要做事么?”


    “会的,工作暂时还未安排下来。”容朗说,“小枕,在集团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叮——电梯门开了。


    “好的。”路枕同他一起出去,发现这层楼跟自己所处的31层完全不一样。


    幽深走廊两侧分别是秘书团、助理团,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双开大门,大门右侧铭牌上标着“总裁办公室。”


    “进去吧,顾总还在开会,我得下去等着了。”


    “可是我”路枕踌躇道。


    总裁办如此严肃的地方,而乔慕鱼将自己带到了这里来,万一毫无预兆地动手动脚怎么办?


    那晚的血腥激吻尚且历历在目,乔慕鱼为什么变化这么大?从前在檀山碰到连眼神都吝啬,为什么顾屹为死后总要将自己强行捆.绑?


    功德圆满的送佛送到西,容朗不解释,微微一笑很快离开。


    再在走廊停留生恐两侧办公室有人出来,路枕赶紧推门进去。


    总裁办公室第一个感觉是大,第二个感觉是空。


    大是因为面积所至,平铺而去的办公设备几乎无法阻挡视线。


    整个办公室是黑白灰地的色调。


    背墙而置的巨大办公桌,房间中间摆着三具拉扣黑皮沙发,旁边圆形置物小桌摆着一盆吉莉草?


    路枕慢慢靠近,确认这是三年前自己种在后花园无缘无故丢掉的那盆,因为花盆底部的磕痕都一模一样。


    不是,乔慕鱼偷花啊?还是家里园丁搞错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发现左侧是整面墙的恒温酒柜,里面放满了各式酒水、成套酒具。


    办公桌后面大敞的门后更是别有洞天,餐厅、休息间、茶室、甚至还有一个壁球室。


    路枕没有进去,退到主办公室站着,从125层的落地窗外看出很远很远,仿佛申市尽数高楼皆匍匐于脚下。


    俨然这些年乔慕鱼很少回檀山,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十二点整,乔慕鱼回来了,听见动静的路枕局促回身,“哥哥。”


    “等多久了?”乔慕鱼解了领带扔沙发上,舒了口气说,“到我这里来。”


    心头一惊,路枕愈发迟疑,是巧合还是什么?


    “到我这里来”——是吉莉草的花语。


    他举棋不定地迈脚过去。


    近距离下,乔慕鱼深深端详着他,盯着他的嘴唇,“还适应么。”


    因目光实在刻意,路枕联想到了顾屹为死去的那晚,他羞耻地别开脸。


    “办公室没有加湿器?”乔慕鱼皱着眉,“嘴唇起皮了。”


    上午光顾着聊天了路枕不回答。


    “去洗手吃饭。”乔慕鱼又说。


    洗完手路枕差点迷路,四拐八绕地才找回餐厅,乔慕鱼已经坐在桌边等他。


    桌面上摆着看起来像是家里阿姨做的菜,坐下尝一口,确实是。


    说了整上午的话很饿,所以路枕吃得比平时多,最后喝汤的时候他发现乔慕鱼在看他。


    “很累么?”


    这段时间没有睡好,眼底有淡淡的乌青,但路枕不知道。


    “没有。”


    “吃完饭就在这里休息,上班再下去。”乔慕鱼放下筷子。


    吃饭就算了还要在这里睡觉,路枕差点打翻了碗,扶稳后撒谎说,“我不睡午觉。”


    “你睡不睡我不知道?”乔慕鱼淡声道,“以后每天这个时间点上来吃饭,午休。”


    路枕立马站起,“那我去睡,以后我就不上来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乔慕鱼也起身,路枕马上抬腿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没有睡衣,可以不睡吗?”


    “睡衣去衣柜拿,你习惯的洗漱用品在卫生间,自己去找。”


    多少有些窒息,路枕却不敢说什么,乔慕鱼的强硬霸道他已经吃过一次亏。


    再拂意,会起事端。


    在卫生间漱口换好睡衣,他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在床边蜷缩成小小一团。


    心乱糟糟的,根本睡不着。


    什么都还没想明白乔慕鱼进来了,照样漱口换了睡衣。


    想了想,路枕半撑着坐起来,看见乔慕鱼正在用遥控器关窗帘。


    “睡你的,看什么。”乔慕鱼瞥了他一眼,随后躺上床。


    默了会儿,路枕小声说,“我想回31层。”


    “不许。”


    小时候因为害怕跟顾屹为一起睡过觉,路枕再没跟任何人睡过。


    他躺下,擎等到身后呼吸均匀绵长,接着悄悄摸索下床。


    但很快身后响起乔慕鱼冷淡的嗓音,“躺下,别让我说第二遍。”


    重新躺下,路枕将自己蜷缩的更小,是一种稍微动动就能滚下床边的姿势。


    “你确定这样睡。”乔慕鱼说,“再像小时候一样滚——”话音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小时候滚下过床么?


    路枕以为乔慕鱼就是随口一说,尝试慢慢放松身体平躺。


    结果蜷缩太久,在缓慢的细微动作里,每根骨头都爆出了轻微脆响


    等到终于躺平,他在床上“站”了个军姿。


    耳畔“啧”了声儿,乔慕鱼不满道,“转过来。”


    又僵硬地侧了个身,路枕看见乔慕鱼近在咫尺英俊的脸。


    睫毛一抖,唰地阖拢。


    房间昏暗静谧,加上午后饭闷,两道眠息渐渐同频。


    睡着了的路枕不太安分。


    因为幼时胆子小且独自睡那么大房间,为了确保没有鬼怪骚扰,他喜欢陷在两个枕头那块小小缝隙中睡觉,头部两侧有包裹依靠,很安心的意味。


    这个习惯一直维持到成年,现在的他下意识翻身往枕头缝隙靠。


    深谙缘由,乔慕鱼故意让开距离,让路枕的脸颊陷进去,也让睡颜半露于眼前。


    眼皮薄薄的,上面分布着淡青色的毛细血管,长密睫毛偶颤,是还未熟睡的警告。


    等到睫毛不再颤动,他缓缓伸出手,用手指指背轻轻抚弄了下。


    毫无反应,没有惊醒。


    他再将这个动作重复了遍,收回手静静盯着这张脸看。


    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没眨眼便过了。


    方才苏醒的路枕像个小虾米一样弓起来,又展开。


    半梦半醒间腿踢到什么,脚趾划到了一坨软中带硬硬中带软。


    倏地,他睁眼惊叫出声。


    将乔慕鱼吵醒了,然而乔慕鱼瞳底一片清明,问,“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哥哥”路枕赶紧下床,抱起搭在沙发上的衣服就往洗手间去,换好衣服连招呼都没打就冲出了总裁办。


    恰逢下午上班时间,电梯出来大群人,是整个秘书团。


    不知道多少目相对,总之两方都停下了脚步。


    “小枕。”看看表,容朗解围地说,“快到上班时间了。”


    路枕磕磕绊绊地点头,“哦是,再见容助理。”刚迈脚,大家不约而同朝一方向看去,然后正经站好问了句顾总好。


    哪怕后脑勺没长眼睛,路枕也觉得浑身汗毛立起来了。


    “外套没拿。”乔慕鱼在背后提醒。


    路枕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


    众人作鸟兽散,掏电话的掏电话,开门的开门,不知道谁说了句我车忘记拿下去拿个车。


    转瞬间走廊消失了个干净。


    路枕感觉自己要死了,肩头忽地一重。


    是乔慕鱼将外套披在他身上,他立马头也不回地离开。


    乔慕鱼却不依不饶:“人也不叫,小时候怎么教你的?”


    紧紧攥紧衣袖,路枕回头挤出笑容,“哥哥再见。”


    “去吧。”乔慕鱼漫不经心地关了总裁办的门。


    走楼梯下到122层,路枕选择乘坐公用电梯下到31层。


    落座在工位上,姜来问他脸怎么这么红。


    路枕说怕迟到跑过来的,姜来夸他好有时间观念。


    下午,纪舒开始给他们分配任务了。


    园林设计部第一个项目是给某市政单位设计公园的绿植布局,工作要求是在一个月内画出设计图。


    6人择优选3份提供给甲方,交稿时限要求半个月。


    最终当选的有奖金。


    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因为交稿期限比学校老师要求都低,大家围在一起讨论立项文件。


    其实同事们也不是那么清澈,讨论完毕很快进入状态,各自在GK自主研发的电脑系统上建模。


    园艺专业不涉及软件建模,所以路枕不会用这些软件。


    孟想从茶水间回来发现他在发呆,问他是否还未想好思路。


    路枕如实告知,“其实我一个软件都不会用。”


    “那就手绘。”姜来转下了椅子,“我们部门只有你会哦。”


    笑了笑,路枕点点头。


    没了上午的嬉笑聊闲,认真工作一下午很快过去。


    到了下班时间大家结伴同行搭地铁,邀请路枕一起去,路枕没有办法说实话。


    下午司机发来消息:五点半早上您下车的地点等您。


    磨磨蹭蹭等到同事都走掉,一出大厅路枕看见了尾随在身后、以及停车场出口的保镖。


    唉走了一条街,他抱着刚起了头的图卷上车。


    返程中路过一家很有名气的蛋糕店,路枕提出下车买蛋糕。


    司机再次对着耳麦那头请示,很快反馈说蛋糕会与您同时到家。


    其实路枕不想吃蛋糕,他只是想确认行动受限的范围。


    默默记下司机从请示到收到反馈的时间,差不多是两分钟。


    所以在上下班途中没有机会逃跑,得另辟蹊径。


    车子刚在檀山后门停稳,一辆黑车随后而至。


    下来个提着蛋糕的保镖,一言不发地陪同他一起返回副楼。


    路枕知道,所以除了自己乘坐的欧陆,其实后方还有监视他的人。


    蛋糕没有胃口吃,他送给阿姨了。


    吃过晚饭他去到大书房,将画卷完全展开,暂时逃不掉的话就先做好手上工作。


    上课时老师说过,近年来申市很喜欢引进国外品种的鲜花和绿植,因而埋没了申市市树梧桐和市花白玉兰。


    但无论种哪类绿植鲜花,皆需要抽取当地土壤进行分析,还有测量周围空气湿度、光照度。


    用小本本记了很多问题,路枕打算明天去请教纪舒。


    时间不早了,他起身回房间休息。


    这时书房门开了,穿着白衬衣的乔慕鱼进来,“在忙?”


    “没有。”路枕不敢看他,总会想起那一脚的触感。


    “饿不饿?”乔慕鱼问。


    没明白什么意思,路枕抬起头,“哥哥,你还没吃饭么。”


    “嗯,下来陪我吃点东西。”


    已经十点了,路枕沉默着不说话,他不想去。


    “不愿意?”乔慕鱼淡声问。


    确实,但谁敢答?


    沉默半秒,乔慕鱼站在门口说,“现在陪我吃饭明天不用来办公室。”


    路枕毫不犹疑地迈出脚步,乔慕鱼讥笑了下。


    在这即将入睡的时间点,两人坐在温暖明亮的小厅里。


    乔慕鱼让阿姨煮了一碗很清淡的素面,闻着很香,淡淡的麻油味道。


    路枕偷偷了咽了口口水,听见桌对面的乔慕鱼说,“明天我要出差,后天回来,好好待在集团不要乱跑。”


    天花板吊着波球形状的水晶吊灯,故意抬头让璨璨灯光迷蒙视线。


    路枕趁机翻个大大的白眼。


    仿佛一道闪电直击乔慕鱼脑门,令他全身血液都凝结了一瞬。


    “我爸?”他难以置信地扯了下嘴角,企图保持清醒,“他今天不是在跟你们打麻将吗?”


    “是的哇,我们本来打麻将打得好好的,可他给你打了电话后,突然就说他不打了,有急事要走!”


    张婶绘声绘色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我问他什么事这么急,难不成家里着火了,他说比那还急,再不去他的财神爷就要溜跑了!”


    “可不嘛,他当时就跟赶着去投胎一样!”


    同桌一起打麻将的宋叔接着说。


    “临走时他说让我把车借给他,等过两天送我两条好烟,我也没多想,就把钥匙给他了,谁知道他一个这么多年的老司机居然还会开车撞死人啊!他妈的,害得我车都被扣收了,哎小鱼,那烟我不要了,但这车你可得替你爸赔给我啊!”


    “宋老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是要把孩子给逼疯吗?”


    邻居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一颗颗石子密密麻麻地朝乔慕鱼身上砸来,搅得他思绪几乎快要爆炸,脑中涌起一股股眩晕感。


    忽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争执声,将乔慕鱼混沌的意识拉了回来:“你们谁是乔慕鱼?”


    众人闻声扭头,看到身后出现了身穿警服的一男一女。


    邻居们纷纷指向乔慕鱼,并自觉地给警察让出一条道来。


    乔慕鱼看向他们,嗓音轻颤着开口:“我是。”


    男警点头,抬手出示证件,道:“您父亲乔永德涉嫌车祸肇事致人死亡,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乔慕鱼垂眼,如实道:“警察说,保守估计,要六七十万。”


    “操!他们怎么不直接去抢钱!”


    乔永德崩溃地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什么,眼中精光一闪,扑到乔慕鱼跟前谄笑起来。


    “小鱼,你那个小男朋友不是很有钱吗?你去求他付赔偿金好不好?他那么喜欢你,这点小钱对他来说肯定不算什么的!你去找他救我,好不好?”


    乔慕鱼曈孔骤缩,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震惊到指节都在发颤。


    他站起身,脸色惨白地开口:“我跟他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我早就知道了,我那天看到你们在楼下亲嘴了!”


    乔永德得意地笑起来。


    “我去跟踪调查他,发现那小子居然来历不浅,比我想象的还要有钱!”


    乔慕鱼心头一紧:“你还跟踪他?”


    乔永德理直气壮道:“我是你爸,我去了解一下我儿子整天跟谁搞在一起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乔慕鱼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今天下午就是去找路枕的?”


    “哈哈,猜对了!”


    乔永德神情癫狂,手舞足蹈地说起他今天的经历。


    在一众期盼的目光中,大屏幕重新滚动起来。


    路枕没着急按下暂停键,舞台月白色的顶光落在他周身,给他镀上一层不知名的温柔:“最后这个红包就当是出于我个人的私心,因为我去年很幸运,遇到了自己想见很久的人,所以我想把这份幸运传递出去,希望最后中奖的那位朋友在新的一年里一切皆得所愿。”


    不知是不是乔慕鱼的错觉,他似乎感觉路枕说这话时的目光是穿过人群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的。


    但距离实在有些远,他看得不真切。


    直至小滴激动得像峨眉山的猴子用力晃着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


    “啊啊啊啊木鱼!是你!”


    小滴眼含热泪地指着大屏幕上定格的那个工号和ID,“你中奖了!十万!!!”


    第 58 章   谢礼


    小滴的这声呐喊就像投在人群中的一颗炸弹,一瞬间,半径十几米的观众都齐齐扭头看向乔慕鱼。


    离得近的几个同事直接上手薅他脑袋握他的手,为他欢呼祝贺的同时疯狂蹭欧气。


    舞台上,主持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沸腾的观众席:“策划部的木鱼同学,你在现场吗,请你起来发表一下中奖感言吧?”


    一旁的工作人员十分有眼力见地穿过人群递了个话筒过来,乔慕鱼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中懵懵地站了起来。


    “哇,是位相当帅气的小哥哥呢。”


    “呸。”


    周晟元咬了口蛋糕后嫌弃地皱起眉,“糖也放太多了吧,齁得慌。”


    他把乔慕鱼手里的餐盘放到桌上,故意扬声道:“别吃这个了,一会儿尝尝我们家大厨的拿手好菜,爆炒鸭舌,特有嚼劲,我猜它们怕是没少在别人后面乱嚼舌根。”


    两位妇人听到他这话,捧着香槟讪笑着走远了。


    乔慕鱼的脑子此刻乱得一塌糊涂,心中的诸多疑问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撇下周晟元转身离开:“失陪一下。”


    他独自一人走到别墅西侧的池塘边,望着池水里游得欢乐的一群红色锦鲤整理纷乱的思绪。


    忽然,一块小石子“扑通”一声被扔进池塘,将那群鱼吓得涣散逃开。


    乔慕鱼回神,扭头看到周晟元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周晟元走到他身侧,拍了拍手上的细灰:“这就被吓到了?以后这种场面还多着呢。”


    “什么?”完全脱离电子产品路枕只能看书打发时间,不过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乔慕鱼。


    又过了三天,晚上接近10点时,乔慕鱼来了,推开书房门又是那句,“饿不饿?”


    尽量维持着从前无事发生的状态,路枕阖上书,“哥哥,你还没吃晚饭么。”


    “吃了,没吃。”乔慕鱼给了个奇怪的答案,“穿件衣服,就在书房吃怎么样?”


    书房有对沙发和小茶几,供小憩使用。


    阿姨很快送来两人份的清淡菜式,路枕也跟着加餐。


    由于沙发太矮屈着吃饭不方便,两人不约而同选择面对面在地毯上坐着吃。


    相隔的距离不算远,路枕闻到一股清甜的红酒果香。


    应酬桌上只有酒没有菜么?想了想,他好奇道,“哥哥,你是觉得外面的饭菜不好吃么。”


    “一桌人。”乔慕鱼言简意赅,“脏。”


    “不是都用公筷么?”


    “也脏。”


    哦了声,路枕搅动着汤勺,视线落在面前这几样小菜上。


    那是不嫌弃自己的意思吗?不过他仍然没有探问的欲望。


    观察着乔慕鱼放下筷子,他说出盘旋于心中已久的疑问。


    “那天晚上,哥哥你为什么说我没有小时候听话了?”


    箸筷子的手一顿,乔慕鱼皱眉望来,“谁联系你了?”


    路枕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静默片刻后,乔慕鱼说:“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路枕眼神真挚,“我们小时候很少说话,很少见面。”


    “你为什么这样说。”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乔慕鱼轻而缓地抛出,“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顾屹为的呢?”


    话题跳转的太快,这个问题也太过直白。


    但其实答案早在心中。


    4、5岁乃至其他十几岁,对喜欢都是没有概念的。


    要把喜欢扯到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身上未免太牵强。


    可就算明知牵强,乔慕鱼也明知问了。


    路枕一直没回答,他也不催,就静静等着。


    要说喜欢顾屹为,路枕自己也说不清楚。


    18岁生日那天,顾屹为来到副楼给他送成年礼物,还在檀山给他送了场烟花。


    那晚檀山被火树银花整整照亮了三个小时,砰砰砰炸响不绝于耳。


    在这美好动人的一刻,顾屹为吻了他,说小枕我很喜欢你。


    路枕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只是并不厌恶与顾屹为嘴唇相贴。


    但若要扯开喜欢二字,也不太合适。


    因为顾屹为自小陪伴他长大,是他来到顾家见到的第一个人,叫他小枕瓜。


    他很喜欢这个称呼,一定要有定论的话,是长大后听说自己在被绑架的那三天里。


    是顾屹为没有放弃找他。


    那种可以完全依赖、相信,不会被抛弃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这跟喜欢有关系吗?


    饭菜凉透了,路枕答,“我也不知道。”


    接着乔慕鱼继续吃饭,没有解释只言片语,这件事也就此搁浅。


    一场秋雨来袭,劈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


    书房安静又温暖,乔慕鱼开口问,“手疼不疼。”


    这个曾在十岁留下的伤口在术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产生着幻肢疼痛,大多是神经没有恢复好的缘故。


    后来伤口完全恢复好了,却落下每每在雨天或者下雨前几天就会阴痛的病根。


    看过很多次医生,西医说这是心里因素,需要心理医生进行疏解。


    中医说伤寒伤寒,有伤就有寒,开了膏药一直贴到现在。


    其实这圈规整的环形疤痕已经很淡了,路枕举着小臂观摩着。


    对面,乔慕鱼伸手轻轻捏住给他放回去。


    “不疼。”在乔慕鱼看不到的桌下,路枕蜷了蜷手指。


    “疼要说。”


    “知道。”


    “哥哥。”路枕轻声问,“是叔叔还是姑姑做的。”


    “怎么了?”乔慕鱼声线异常温和。


    “我想知道。”路枕垂着眼睛,在长长的睫毛颤动中说,“他们看到我不会愧疚么。”


    “到我这里来。”明明就隔着桌子,乔慕鱼却对他这样说。


    犹豫了瞬,路枕在乔慕鱼身边坐下。


    乔慕鱼温热宽大的手掌轻轻按上他的手背,或许是察觉到路枕身体很僵硬所以乔慕鱼并未做其他任何动作。


    “会有清算那天。”乔慕鱼说,“他们会给你赔罪。”


    “都过去11年了,还找得到证据吗?”路枕其实不太在乎了,“哥,算了吧,他们不会对我做什么了。”


    说完空气仿佛静了下,路枕知道自己叫错人了。


    今晚的乔慕鱼太过温柔,以致于让人不自知地产生错觉。


    他自觉地回到原有位置,垂眸说,“对不起,哥哥。”


    “过来,到我这里来。”乔慕鱼不罢休地重复。


    奈何路枕不愿再挪动,听见乔慕鱼突兀地问,“是不是一直把我当成顾屹为?”


    “没有,只是刚刚叫错了。”


    乔慕鱼没再说什么,没有吃完饭起身离开。


    日子又这样过了几天,申市越来越冷,每天天空都是阴沉沉的。


    路枕什么要求都不敢提,只能待在家里看书养花。


    常想,公园项目应该已经选出设计稿了吧?


    猜测应该是陶静的设计包被甲方选中,因为她很优秀,很有才华。


    大家过得怎么样,还记得他吗?


    想到这些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路枕强迫自己睡着。


    事情迎来转机是在第二天清晨。


    一大早,乔慕鱼把手机电脑还给了他,与之做交换的是身份证和护照。


    在乔慕鱼面前,路枕从来只有听话的资格而没有发言与对话的权利。


    手机开机后,他惊异又恐惧地发现,原来在自己登上出租车前往机场的那刻开始,纪舒就在工作群里说路枕因私事请假一段时间。


    所以说,其实乔慕鱼早就发现了,甚至可以说放任他逃到北京。


    为什么这样做,是因为想让他体会跑掉再被抓回来的绝望。


    不过在这个节点,路枕发现了异样。


    从前许多想不通的事情通通指向一个问题。


    如果说乔慕鱼强行把自己留在身边是因为保险箱,但保险箱顾屹为和乔慕鱼公用,乔慕鱼知道怎么开。


    那强行将自己困在檀山有什么意义?


    路枕认真思考,既然前几天乔慕鱼说绑架案是顾明喆和顾政希做的,说明箱子也在他们那里。


    如果乔慕鱼想要这个箱子,只需要找顾明喆和顾政希就好了,或者根本就不用找。


    无论乔慕鱼是否篡改遗嘱,毕竟箱子打不开才是更有利的。


    这些事情到底跟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排除以上,只剩一种可能。


    那就是顾政希和顾明喆希望自己给他们开箱子,乔慕鱼怕自己会这样做,威胁到他在GK的董事长地位,所以才将自己强行留在身边。


    不接触任何人的真正目的是,不让顾明喆和顾政希接触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路枕缓缓瞪大眼睛,那乔慕鱼应该是篡改了遗嘱。


    不然乔慕鱼怕什么?


    不光这些事情,自从顾屹为死后,与乔慕鱼接触日渐多起来。


    路枕发现乔慕鱼刻意隐瞒着跟自己在一起的行程。


    比如从北京坐庞巴迪回来时,比如从机场到檀山、檀山到公司他们都分别坐两辆车。


    当然不排除乔慕鱼不想暴露与自己关系的真正原因是觉得丢人。


    那又为什么把自己安排进公司,还每天叫到总裁办吃饭呢?


    公司那么多人,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撞破。


    强行留下来与刻意隐瞒信息,这二者非常矛盾。


    越想越离谱,路枕暗自诽腹,难不成当情人?


    完全不可能好吧。


    乔慕鱼想睡谁睡不到?十多岁时他就曾听到小道消息,多少谄媚讨好者卯足了劲将男男女女往他床上送。


    那时候他才刚刚成年刚刚接管GK呢,更别提拥有最多股份的现在。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路枕从没见过乔慕鱼身边有谁,嗯,总裁办也没有任何痕迹。


    应酬时分餐而食的饭局他都不愿意吃,宁愿空腹喝酒,别提还要跟谁做点什么。


    路枕恐怖幻摹,如果有人靠近乔慕鱼,乔慕鱼吐出来


    好恶心,赶紧继续胡思乱想。


    算了,他实在想不通。


    可无论如何再不敢动逃跑念头,这个记性完全长够了。


    午觉睡醒四点多了,路枕赶紧去到后花园打理花草,弄了俩小时,浑身都脏兮兮的。


    累了,干脆一屁股在灌木旁坐下,发着呆摘蓝莓。


    吃了饱饱一肚子,嘴角都被汁水染得乌紫。


    背影却很孤单。


    消瘦的肩膀,修长的脖颈,只有脸颊是圆润的,咀嚼时像某种地鼠一鼓一鼓的。


    偶尔喂到嘴边的手指停下,呆呆看着某处,想起才吃一口。


    轻咳一声,乔慕鱼迈腿走出去。


    听到动静的路枕扭头看来,寒暄路人的潦草方式,“哥哥,你回来了。”


    “坐地上干什么,起来。”乔慕鱼朝他伸手。


    抓着乔慕鱼的手路枕站起来,顺便提起脚边那小筐蓝莓,换了种寒暄路人的潦草方式,“吃么。”


    “没洗。”乔慕鱼嫌弃皱眉。


    路枕收回手,两人慢慢朝附楼走。


    半途中乔慕鱼又改了性子,“给我尝尝。”


    认认真真挑了几颗酸的,路枕塞他掌心,“超甜。”


    难得捣蛋,乔慕鱼没拆穿,面不改色地咽下。


    走了几分钟两人到了楠木林,这些年虽然没人再来这玩儿,但每年游乐园设施会原封不动地换一批,所以还跟当年那样崭新。


    两人不由自主放慢脚步,不由自主看着远处那些五颜六色的陈设。


    因为侍弄花草,所以路枕今天穿得是齐膝的雨靴,还有小羊绒圆领毛衣,怕晒戴着遮阳帽。


    他眯了下眼睛,缩小瞳孔的表情跟小时候如出一辙。


    乔慕鱼落后他半步,视线落在他的耳垂上,“想不想过去玩。”


    “什么?”路枕转过身,“我吗?”


    “嗯。”


    乔慕鱼对顾屹为的所有东西都很反感,为什么不反感这个游乐园?还让自己去玩?


    “不了吧,这是小时候玩的。”路枕摇摇头。


    “你现在也不大。”乔慕鱼拿过他手上装蓝莓的篮子,“去吧,除了我没人知道。”


    霎时心头一道闪电劈过,路枕唰地扭脸,“哥哥,你刚刚说什么?”


    乔慕鱼一怔,这才发现面前这个他以为毫无城府的黄发少年眼里此刻竟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戏谑与清明,猛然惊起一片鸡皮疙瘩。


    “你今天故意叫我过来,就是想让我知道这些?”


    周晟元却耸耸肩,坦然开口:“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如果我想害你,我早就把你跟路枕的事拿去告密了。我这样做不是为了吓唬你,相反,我觉得你人还不错,所以想给你提个醒。乔慕鱼,我对你和路枕的未来并不看好。”


    乔慕鱼皱眉,很是不解:“为什么?”


    不消多时,宴会正式开席。


    在请到现场的小提琴手和钢琴手美妙的伴奏声中,宾客们姗姗入席而坐。


    乔慕鱼随便找了张边缘的餐桌坐下,看着摆放在面前一堆没见过的高级菜肴,不敢轻易动筷,默默等同桌的客人开动了后,他才有样学样地吃了起来。


    午餐后是娱乐休息时间,别墅内应有尽有的休闲娱乐设施足以让客人们自得其乐。


    路枕走到哪儿都被众人围拥着,难以抽身,一下午都没能跟乔慕鱼单独相处几分钟。


    乔慕鱼实在觉得无聊,领了伴手礼后就准备走人。


    周晟元说晚上还会有烟花秀让他留下来看,乔慕鱼婉拒了,在微信上给路枕留了条消息后就只身离开了路家别墅。


    “那个,学长啊,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清清白白、绝对什么不正当的关系都没有!”乔慕鱼说。


    “真的?”


    “真的!”


    方昱沉默几秒后,扶着方向盘又问:“那如果换作是我亲你,你会躲吗?”


    “……”


    乔慕鱼哑然,最终还是坚定地给出回答:“抱歉,会。”


    方昱从他略带愧疚的眼神里明白了他的选择,扯着嘴角释怀地笑了下:“小鱼,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欣赏你这个人的,以后还是朋友?”


    乔慕鱼听完,松了口气,他郑重点头:“嗯,还是朋友。”


    第 59 章   回南涧


    乔慕鱼买的车票是今天晚上十一点多出发的,八个多小时的车程正好够他睡上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进站发出的轰鸣声将他从睡梦中叫醒,他望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建筑和景色,莫名有种近乡情怯的兴奋感。


    下车后,他对着天边并不刺眼的曙光伸了个懒腰,呼出的白气散在清冽的冬日冷风里,宣告游子久别归家。


    刚刚怕打扰到别的乘客休息,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现在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于一个ip南涧市的陌生号码,是昨天深夜打过来的。


    乔慕鱼只当是骚扰电话,没有放在心上。


    乔慕鱼原本还想再问下周晟元去参加这种宴会要穿什么,但他的衣柜里实在没有正式场合穿的衣服,索性也不去纠结,套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阔腿裤就出门了。


    半个小时后,他打车来到路家别墅。堪堪一场夜雨,精致如申市的男女老少裹上大衣。


    路枕自认没什么行动力,睡前调了三个五分钟响一次的闹钟。


    在第三次响铃完毕,终于体验到上班的痛苦。


    不情不愿从床上爬起,睡眼惺忪拐进浴室,被冷水冻了个激灵。


    房门响,保镖在外低声询问,“小顾先生,起床了吗。”


    保镖通常只在檀山后门等,怎么一大早来副楼催促?


    不太对劲,路枕满脸水珠开了门。


    “顾先生让您这段时间不必去总裁办吃午饭。”保镖简明地告知,“请您尽可能上下班之后在家休息。”


    虽然去总裁办吃饭没之前那么抗拒,但好奇怪,路枕迟疑地问,“好的哥哥有说原因么?”


    保镖欲言又止,最终说:“昨晚顾总在应酬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暂时去不了公司。”


    “什么?”路枕惊愕出声,“他怎么样。”


    “左肩骨裂。”


    昨晚应酬发生车祸,媒体却没有播报,说明被刻意压下去了。


    车祸,又是车祸。


    上次车祸是顾屹为葬礼返程,这才一个多月。


    联想到即将召开的股东大会,路枕深吸口气,“是顾家的医院吗?”


    保镖点头。


    去衣帽间换了衣服,路枕给纪主管打电话说请假,纪主管爽快地答应了。


    接着匆匆下楼,听到急促脚步的阿姨从厨房出来,“小枕还早呀,不在家吃早饭啦?”


    厨房飘出一阵粥香,路枕踌躇回头,“阿姨,家里有保温盒吗?”


    “有的,带到公司吃吗?”阿姨说,“我再给你装些爱吃的莲蓉包。”


    看来阿姨不知道。


    路枕跟进厨房,发现中岛台面摆着盘还未下进粥里的海鲜,有白贝鲜虾什么的。


    “海鲜很快的,闷一分钟就好。”阿姨端起盘子,“小枕你出去等——”


    路枕猛地出声阻止,“阿姨,不要放这个。”


    海鲜发物,对伤口愈合不好。


    阿姨奇怪,明明最喜欢吃海鲜的呀。


    但在檀山做事,她们这群人最擅长的就是不问不看不管闲事。


    “那换点青菜碎行吗?”阿姨问。


    路枕点点头。


    青菜叶放下去搅搅就好,热粥和莲蓉包、燕麦饼分开装好,还装了些坚果。


    沉甸甸的,路枕右手提着袋子出了门。


    路过后花园,顺手摘了几朵开得正艳的吉莉草。


    三年前乔慕鱼“搬”走一盆,想必喜欢吧?为什么不直接要呢,真是奇怪的人。


    冷风刮得脸颊一片冰凉,他加快步伐去到后门上了车。


    GK集团名下的私人医院名叫爱佑,全国各地都有分院。总部在长宁区,所以从檀山过去不算太远。


    在停车场下了车,路枕抱着保温盒在保镖陪同下进入电梯。


    私人医院费用昂贵,更别提16层的高级病房,出了电梯一路过去几乎没有其他病人。


    乔慕鱼入住的病房很好辨认,因为走廊中间一点的某间病房门口立着两个路枕眼熟的保镖。


    走过去,保镖朝他点头示意,路枕小声问,“哥哥在休息吗?”


    “与容助理在谈事情。”保镖回。


    “噢,那我等等。”走廊没有椅子,路枕退到一旁等着。


    要进口的粥和小菜哪怕装在保温盒也没往地上放,他靠着墙,好饿好渴。


    怎么听到车祸消息什么都没管就来了呢?


    十几秒不到,房门很从内打开。


    “他们说你到了,顾总等半天也没见人进来。”容朗惊喜道,不由拔高音量,“小枕,还带了花?”


    路枕:“啊?”下意识将手中吉莉草往身后一藏。


    这才明白,原来他的一举一动保镖都会汇报给乔慕鱼,甚至精确到了分钟。


    不然怎么这么快开了门?


    跟着容朗进了病房,路枕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道,走过长廊转角见到了乔慕鱼。


    豪华清雅的病房里,穿着病服的乔慕鱼正在下床。他额发没有梳上去,自然垂挡着额头,添了几分柔和俊朗。


    病床尾摊放着文件,看得出方才还在办公。


    路枕抱着袋子叫了声哥哥。


    乔慕鱼一直凝视着他,视线下落,落在一同抱在胸前的吉莉草,“穿这么少。”


    匆匆跑来还有点热,路枕没作声。


    气氛一时尴尬,容朗笑着打圆场,“正说让餐厅送早饭过来,看样子不用了。”一边说一边去往里间去,将花瓶里原本的细杆兰花扔进垃圾桶,疾步出来笑着说,“小枕来得真巧,刚好花瓶也没花。”


    乔慕鱼下了床,拿过路枕手中装保温盒的袋子搁桌上,又拿过手中的吉莉草,认真询问,“养在土里的吉莉草我知道怎么养,摘下来的吉莉草怎么做才能维持它的花期?”


    十分有眼力见的容朗将花瓶轻轻放到床头,悄悄关门出去了。


    将手揣进外套偷偷蜷了下,路枕说,“花枝还没来得及修。”


    唰地,他闭上嘴巴,片刻后回答道“可以用浓茶侵泡,不过要冷却后的。”


    “还没来得及修。”乔慕鱼将这几句话品味了遍,“怎么修?”


    “哥哥你吃饭吧。”心头好奇怪,路枕赶紧话题,“我弄就好了。”


    垂着僵硬的左臂,乔慕鱼从抽屉拿出剪刀,回头问,“是不是斜面剪?”


    路枕这才看到,他左肩安着透明的固定器,原来伤得这么重。


    “我来吧。”路枕夺去剪刀,“一只手怎么剪啊。”


    沙发组成有三座,两个单人一个长条。


    乔慕鱼碰了下他的手背,皱着眉,“怎么这么凉?”


    路枕不自然地抽离乔慕鱼温暖掌心,用早餐转移注意力。


    阿姨打包得特别精美,袋子系着蝴蝶结。


    抽掉缎带后他将保温盒拿出来,一一打开摆到乔慕鱼面前。


    静静看着这番动作,乔慕鱼浅浅浮起笑意,“给我准备的?”


    青菜粥混杂着莲蓉包的香甜,路枕抿着唇点头。


    乔慕鱼问:“你吃过没?”


    “吃过了。”路枕眨眨眼。


    乔慕鱼没再说什么,右手舀了一勺粥。


    一旁,路枕抽了株吉莉草,认认真真修剪起来。


    病房特安静,于是肚子咕涌的动静特别明显。


    三株吉莉草刚好剪完,路枕尴尬地收拾好枝叶,起身说:“我回家了哥哥。”


    乔慕鱼拉着他坐下,一眼扫过冒着袅袅热气的保温盒,“她们不会给我做莲蓉包、燕麦饼。”


    “噢,可能阿姨今天忘记了吧。”路枕掩饰道。


    乔慕鱼将粥推到他面前,“她们不知道车祸,你没说原因,所以把自己早餐带给了我。”


    没想到这么快被拆穿,路枕却不想承认。


    太奇怪了,从早上保镖来告知就太奇怪了。


    “一起吃吗?”盯着吉莉草的小小花苞,乔慕鱼说,“很多年没跟你一起吃早餐了。”


    怎么听起来这么心酸,路枕心道好吧。


    两人安安静静分食了早餐,粥动过,所以乔慕鱼只喝了粥,剩下的莲蓉包燕麦饼都是路枕解决的。


    收好盒子,这下真的要回檀山了。


    路枕刚抬脚,身后作势去拿文件的乔慕鱼“嘶”了声。


    容朗怎么还没回来?路枕只好折返回去,病床边两人面对面错着肩膀,宽松的病服因下俯的姿势露出一片锁骨。


    以及一圈非常明显的齿痕。


    路枕赶紧错开眼,心道原来那晚咬得这么深。


    乔慕鱼单手接过文件,这才回答了他进门来问的第一个问题。


    “这两次都是顾明喆顾政希做的。”


    听懂在说什么,路枕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话。


    哥哥小心一点?还是哥哥我知道了?


    紧接着,乔慕鱼又说:“这些年还有许多次。”


    许多次,路枕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问得却是,“那哥呢?哥是不是他们害死的?”


    原本祥和的气氛陡然破裂,乔慕鱼蹙起眉头,“你想表达什么?”


    不能再提顾屹为这件事已经反复说了挺多遍,路枕立马说,“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提,哥哥我走了。”


    说完连保温盒都忘了提,逃也似的出了病房。


    日头半爬,黑色欧陆驶出爱佑,滑进庞大的车流。


    路枕想:


    乔慕鱼和顾屹为都会开箱子,那这么多年来顾明喆和顾政希有没有对顾屹为动手?


    还有最重要的,突然死亡会不会就是顾明喆顾政希他们所为?


    自身陷入险境乔慕鱼都可以忍受,那么讨厌的顾屹为呢?是不是直接冷眼旁观?


    如乔慕鱼所言,这些年来还有许多次。


    这么倨傲的人隐忍多年是为什么?


    简直是一团乱麻。


    思来想去,路枕还是觉得顾屹为的死亡比乔慕鱼隐忍不发更重要,他想调查。


    可是该怎么调查?


    手机在衣兜震动一声,是一条迟来的微信消息。


    李实秋医生回复:


    抱歉小枕,这几天太忙没看到消息。


    他引用之前路枕发的信息回复道:


    看了下你发来的药,有一些是进口的,有些是GK自主研发的,这些药都没有导致记忆衰退的副作用哦。


    路枕动动手指:长期吃会死人吗?


    李实秋:[哈哈]小枕,这是药,是治愈身体的。


    路枕放下心:谢谢李医生。


    一颗大石头稍稍落稳于地,车子进入高架,路枕才猛地反应过来。


    这些药没有导致记忆衰退的副作用。


    那顾屹为不就撒谎了吗?


    不记得小时候的细微末节说不记得就好了,这很正常。


    顾屹为并不是完美主义者,常年生病让他的心态远比常人平和,不仅不在意身外之物更不在意别人眼光。


    他为什么要撒谎?


    有误会还是有隐情?


    脑子太乱了,路枕翻着通讯录,还有一个人可以查证。


    顾屹为的助理——楚珂。


    没多想,他拨通电话。


    这通电话通过急速运转的卫星讯号,跋山涉水来到大西洋彼岸。


    夜色下的窗边,楚珂疑惑地看着来电显示,反应两秒说,“顾先生,路枕来电话了。”


    片刻沉默里,顾屹为深呼吸了下,“无论他问什么,按原计划回答。”


    楚珂点头表示知道,接听键滑动到一半。


    顾屹为脸色苍白地拦住他手腕,轻声说:“开免提,我想听他的声音。”


    周晟元似乎已经跟守门的小哥打过招呼了,乔慕鱼没有受到为难,直接进来了。


    他望着庭院里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有些找不到方向,因为这里的布景跟他上次来的时候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精心修剪过的草地上处处装点着浅色系的鲜花和气球,院落中央摆放着一张盛满精致甜品和香槟的长桌,空气中还飘荡着悠扬的音乐,让乔慕鱼险些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露天婚礼现场。


    此时这里已经来了不少宾客,个个打扮讲究,捧着杯香槟随意地放松交谈着。


    突然,一阵狂躁的犬吠打破了和谐优雅的气氛,一只体型硕大的金毛犬冲进人群,受了刺激般横冲直撞。


    宾客们唯恐躲之不及,惊叫连连,顿时乱成一团。


    乔慕鱼的身旁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她吓得花容失色,脚步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儿跑好了。


    眼见着她就要被那狗撞上,乔慕鱼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被大狗猛扑在身,撞倒在地。


    “南瓜!”


    周晟元及时赶到呵斥住了那狗,抱着它细声安抚,看向一旁的乔慕鱼:“喂,你没事吧?”


    乔慕鱼摇了摇头:“没事。”


    少女赶紧把他扶起来,却发现他手掌上擦破了一片,扭头看到不远处的汪川,忙道:“汪叔叔,他擦伤了!”


    汪川闻声走过来,看到乔慕鱼有些意外,但没多问,只是说:“请跟我来。”


    一旁扶桌站着的一名贵妇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天啊,谁把野狗带进来了?”-


    虽说是一个人在家过年,但该有的仪式感不能少。


    乔慕鱼太久没回家,冰箱里空荡荡的,什么存货都没有。


    于是他戴上冷帽和围巾去附近超市扫荡了一圈,买了两大包年货回来,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番,再贴上春联和福字,忙活了一下午。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落下山头,冬日的晚霞稍纵即逝,一眨眼的功夫,天边就徒留一抹搀着青灰的粉蓝色。


    夜色缓缓降临,寒意也随之加深。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乔慕鱼发现自己房间的空调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用已经老化了,打开后根本吹不出热风,反而让原本就寒气逼人的房间更加凉飕飕的。


    他打电话给小区物业,结果人家说维修师傅已经下班了,说有什么事等过完年回来再说。


    乔慕鱼只能郁闷挂了电话,等过完年,自己怕是要被冻死了吧。


    他正在储物间的犄角旮旯里翻找着八百年前买的电热水袋,门铃突然响了。


    乔慕鱼一愣,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找他?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走过来开了门,被迎面冒出来一束鲜花微微吓了一小跳。


    路枕偏头躲在花后对他露出一双明亮的笑眼:“新年快乐。”


    第 60 章   阿榛哥哥


    楼道里窜过一道轻声呼啸着的冷风,画面陷入微妙的静止。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乔慕鱼怀疑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他跟门口这位不速之客大眼瞪小眼三秒后,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却被路枕慌忙拦住门把手:“就这么不欢迎我?”


    “不是,你怎么会在这?”


    乔慕鱼眨了眨眼,脑袋被他怀里散发出的浓郁花香弄得有些晕乎乎的。


    “周晟元不是说你们去马尔代夫了吗?”


    周晟元反驳:“这是我的狗,不是野狗。”


    贵妇打量着面前这个桀骜不驯的黄发少年,觉得他眉眼十分熟悉,却又叫不上来名字,只是单纯对他带狗进入这种场合感到不满,皱眉道:“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话音刚落,一道和煦的声音传来:“馥金姐。”


    李馥金看到来人,立马挤满了笑容热情地迎过来:“哎呀,秋玲,真是好久不见!”


    谢秋玲跟她简单抱了下,看向蹲在一旁安抚南瓜的周晟元:“小晟,还不快跟客人道歉。”


    周晟元不服气地嘟囔:“是刚刚不知道哪家的小孩拿石头砸它,它被吓到了,才突然这样的,又不是故意的。”


    “小晟?”“小伙子你在看什么啊?”司机简直好奇,这个穿戴不菲的年轻小伙子上车就频频往后看,就像有人追赶他似的。


    瞧了眼,后视镜里也没有尾随车辆嘛。


    “没什么,师父麻烦您快点,我赶时间。”路枕很急切。


    一小时后到了虹桥机场,而路枕根本没有买票,随便找到某航空公司柜台,“最近起飞的城市是什么,麻烦您帮我买一张机票。”


    “您好,最近起飞的城市是10分钟后开始检票的北京航班,不过只有头等舱了,您看需要吗。”


    递去身份证,路枕点头,“需要。”


    他一路飞快过了安检,直到提心吊胆地上了飞机,攀升至天空中心头那颗大石头才稍稍落地。


    也恍惚,不相信自己就这样逃走了。


    飞机播报北京天气,只有11°。


    不敢开机,路枕很怕乔慕鱼会顺着什么定位找到。


    两小时后飞机平稳站在机场降落,太阳光照倒是足,风却透心凉。


    仿佛每一次呼吸空气都干燥地直抵肺部深处,也像刀子慢慢在脸颊绞。


    单薄的外套完全不能抵御寒冷,出机场时路枕买了杯热咖啡,一口气喝光才回暖些。


    航站楼出口人流和车辆来来往往,他茫然地不知道去向何方。


    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已不赶时间,可以去体验一下从未坐过的地铁


    沿着电梯下行,到了人满为患的机场地铁站。


    路枕生怕露了怯,偷偷观察别人如何过站,发现大家用手机二维码刷一下就好了。


    可手机暂时还不能使用,所以他去自动售票机用现金买了2号线。


    因为2号线有个以商场命名的站点,去那里可以买手机吃饭。


    现在的他又饿又累。


    可地铁站光是排队就排了很久,天枕地北的游客拖着箱子,也有操着地道的京普。


    其实挤在人群里,路枕很安心。


    到商场时正好晚饭点,先买了手机然后找了一家烩饭店,连上wifi搜索起附近酒店。


    一溜的豪华酒店,GK名下最贵。


    如果没记错,现在是姑姑顾政希在负责GK酒店板块?


    路枕赶紧调整价格区间,很不幸,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就没有低于八百块的。


    忍痛订下售价最低的812元房间,接着又看起机票软件。


    北京消费太高了,很天真又很朴实地考虑,明天换个小且无价不高的地方藏起来。


    办理入住的时候,因他频频环顾四周,引得客服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路枕这才正常一点。


    酒店已在供暖,而且房间还不错。


    洗了澡穿着浴袍躺上床,胡思乱想好一阵儿。


    乔慕鱼知道了吗?希望他根本不会找自己。


    幸好设计部还有其他同事,自己的离开不至于影响进度。


    容朗不会挨骂吧?毕竟自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才八点多,他担心得翻来覆去。


    最后打开电视机,调整到申市财经频道。


    很好,没有GK任何新闻。


    距离临时股东大会还有二十多天,乔慕鱼会不会还在外面出差没回申市?


    电视看不下去睡也睡不着,床垫不太舒服空气很干燥。


    就这样一直睁眼到到半夜,路枕才迷迷糊糊睡着。


    然而房门却哔哔两声,忽地开了。


    混沌思绪刹那被一榔头杂碎,路枕猛地坐起。


    乔慕鱼来了。


    整个世界仿佛调成0.75的倍速。


    呆滞的瞳孔里,是乔慕鱼走动起伏的黑色大衣下摆,劲瘦修长的腿,自然垂在裤边腰间的手指上提着塑料袋。


    还有那张英俊帅气且冷若冰霜的脸。


    “哥、哥哥”路枕话都说不利索了。


    乔慕鱼来到床边坐下,静静看着他,“这几天他们说你很乖。”


    “按时上班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说着,他脱下大衣扔在对面沙发上,又慢条斯理地脱掉西装外套。


    然后取了下长长的领带,一圈圈地缠于手掌。


    “不过我不这么觉得。”


    “小时候就能用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迷惑他人。”


    确认完毕,黑色花呢领带大概可以在手掌那缠7圈。


    接着乔慕鱼将领带取掉,将已经呆若木鸡的路枕放在被子下的双手手腕拿出来,缠了7圈稳稳系上。


    路枕彻底沦为空白,麻木地看见乔慕鱼拿出塑料袋里的东西。


    一瓶透明的圆柱形液体,还有几盒正正方方的纸盒。


    “路上买这些东西时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跑。”


    乔慕鱼将这些东西的包装全部拆掉。


    “想到最后,我认为是我的问题。”


    “是我没有看好你,是我的错。”


    从路枕离开总裁办第一时间起,乔慕鱼就收到了消息。


    这些天的确在海枕出差,很忙。


    但确实腾出宽松时间,看看路枕会不会走。


    在他眼里,还犯不上“逃跑”二字。


    当然来得这样晚也有缘由。


    一是为了查明这件事顾屹为到底有没有参与,如果他敢撺掇路枕逃跑,那么美国那边会动手。


    花了三个小时查明并没有顾屹为插手痕迹。


    二是为了贴合猫捉老鼠的游戏,特意在既定全套拉开一道缝隙,让老鼠来到更小的网里。


    既然没坐过地铁就去尝试一下吧,逛好商场吃好饭,玩累了睡觉再进行惩罚。


    一字一句敲打心房,终于将希望全部敲碎。


    终于辨认出那是什么,路枕惊恐地往后退缩。


    乔慕鱼轻巧地箍住他,与顾屹为死去那晚一模一样倨傲地扬起下巴,以非常平静的方式地说出最暴烈的情绪。


    他说:“路枕,你没有小时候听话了。”


    然而恐惧已经完全搅乱了理智,路枕并未察觉潜藏之意。


    在不可抗拒的力道下,他被迫被按躺于雪白的床铺之上,“哥哥,哥哥!”


    狭窄且不停颤动的视线里,乔慕鱼微微侧着头,将两只手的衬衣挽了两折,然后拿起圆柱形的小瓶挤在掌心。


    路枕瞪大眼睛,这才意识到乔慕鱼接下来的意图。


    须臾,乔慕鱼用膝盖压住了他的腿,同时俯下身来挡住了所有光。


    白瓷袖口擦过脸颊肌肤,带起一阵冰凉。


    脸被强势地扳过来,乔慕鱼用舌尖撬开他紧抿的唇舌,带着火热温度的舌尖刮过齿列。


    吻得极其下流。


    密密麻麻的痒意从口腔蔓延,上颚被寸寸舔舐,直冲天盖的酥麻唰地席卷全身。


    唾液在彼此口腔中交渡,是压倒性的侵占。


    舌尖探寻到喉咙,如同交.媾般插.动。


    脑子轰地一声炸开,路枕已无法用眼睛感知外界。


    而乔慕鱼还没将温软湿润的口腔品尝够,彻底将他反转到正面。


    嘴唇反复从光洁白皙的额头向下流连。


    因恐惧而不断颤动流泪的双眸、爬满湿痕的鼻梁、微凉柔软的脸颊,最后咬住唇峰反复裹.吸。


    路枕双手禁锢在领带之中,不得章法地搅动,挣脱半晌从鼻中瓮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嘤.咛。


    视线往下一扫,乔慕鱼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路枕恨不得羞耻到去死,然而乔慕鱼这才动真格。


    “从没对你这样做过。”他冷静的口吻就像在例谈公事,“这次长点记性。”


    起初路枕咬紧牙关不愿溢出一丝声音,于是乔慕鱼用手指托住他因汗湿而纠.缠的后颈,呼.吸.粗.重地命令,“睁眼,看清楚我是谁。”


    后半夜,路枕思维变得涣散,开始语无伦次地求饶,不停说哥哥停.一下。


    然而乔慕鱼不会哄也不会停。


    到天快亮时,房间响起断断续续的啜泣。


    路枕也断断续续地流着泪,下意识抓住乔慕鱼手臂。


    无法表达濒临的极限,连口齿都不清晰了,却仍在哀求。


    “我很怕哥哥我很怕不要这样。”


    乔慕鱼托起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轻吻住他的嘴唇,问他怕什么。


    涨得满脸通红的路枕,抿紧嘴巴摇头。


    乔慕鱼挨着他的耳朵,柔声再次问怕什么。


    温热气息尽数吹旋于耳廓,路枕刹那哆嗦了下。


    以为他冷,所以乔慕鱼将他更紧地抱在怀里,又擦着耳朵重复问了遍怕什么。


    可是尾音刚落,路枕便再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溢.出一声前所未有的


    紧接着一股断断续续的温热水流漫过彼此小腹,淅淅沥沥地砸落地砖之上。


    足足几十秒才减弱停歇。


    最后一滴略微浑浊的水珠滴挂在半悬于腰侧的脚后跟,乔慕鱼虚虚捏住左侧那只仍绷紧的脚背,亦忍受不了地、神魂颠倒地重新吻住路枕嘴角。


    也强行咽下哽在喉头而急需迸发的浑话。


    最终的最终,变成一道头皮发麻的喟叹。


    李馥金嘀咕着,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看向周晟元:“你就是小笙呐?”


    周晟元纠正她的发音:“是晟不是笙。”


    李馥金尴尬一瞬,自顾自接着说:“哎哟,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当时你才跟只小猫一样大,长得可水灵了,还——”


    “不记得了。”


    周晟元冷冷打断她的叙旧,牵着南瓜离开了。


    谢秋玲无奈地看他一眼,挽着李馥金的胳膊打圆场:“别在这聊了,进去吧。”


    李馥金笑着点头。


    谢秋玲朝旁看了看:“对了,奕森呢?”


    “他说要给阿枕个惊喜,一下车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那若瑾呢?”


    “她啊。”李馥金扭头茫然道,“好像带什么人看伤去了。”


    乔慕鱼看着眼前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傻眼了:“他们认识路枕?”


    “当然认识了,这就是最受孩子欢迎第一名,因为他每次来都会带很多礼物和红包。”


    宋齐晨把几张钞票塞进红包里,半开玩笑道,“我最恨这种靠钱收买人心的家伙了,简直就是作弊。”


    乔慕鱼:“他经常来这里吗?”


    “那倒也不是,一年也就来个一两次吧。”宋齐晨道,“之前几乎每年他跟他爸妈都会过来给宋妈和孩子们拜年,不过前几年他不是在国外么,过年的时候就打视频电话问候了,我还以为他还没回国呢。”


    乔慕鱼听完这话,心中的迷惑感更甚,一阵酝酿许久的猜想浮上心头。


    如果只是赞助的关系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而且,那些小孩叫路枕什么?阿榛?


    哪个zhē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