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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褚青绾转头看向胥砚恒,尤其是他膝下的何修容,她心底有那么一刹的愕然——为她脑海中闪过的那个想法。


    她怎么觉得其实胥砚恒待何修容颇有些宽容呢?


    论起宫中心直口快的人,众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李美人,但实际上,何修容也是不遑多让,可论起皇上待二人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


    当初杜才人一事,即便杜才人脸上受了伤,不论当时长乐宫发生了什么,但最终的结果就是何修容没得到什么处罚。


    今日,魏自明都惹了胥砚恒不快,众人不敢出声的情况下,何修容依旧敢靠近胥砚恒。


    她总要有底气。


    何修容无子无宠,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她是太后的人。


    但胥砚恒和太后的矛盾肉眼可见,背靠太后不应该是何修容的筹码。


    宫中高位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偏偏何修容占了其中之一。


    何修容的倚仗是什么呢?


    褚青绾脑海中闪过什么,但缺乏证据和信息,叫她有点怎么都想不明白。


    满殿只有何修容的哭声,李美人脑子终于灵光一次,堪堪出声:“小林子无辜,肯定是受人指使才选择背下罪名,这背后之人明显是在针对何修容,找不到证据,但只看何修容被罚,谁最得利,也猜得到今日是谁主谋了。”


    话落,李美人偷偷地朝周贵妃瞄了一眼。


    众人心底倒抽了一口气,李美人真是敢说。


    何修容在宫中交好的也只有一个李美人,不对付的人到处都是,但这种深仇大恨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何修容被罚,谁最得利?自然是和太后不对付的周贵妃。


    周贵妃脸冷了下来,她勾唇,却不见一点笑意:“哦?依李美人高见,何修容被罚,谁才是最得利的那个人呢?”


    李美人堪堪噤声,她讪笑一声,她哪敢对周贵妃指名道姓。


    她不敢,但总有人敢。


    何修容终于醒悟过来,宫中会耗费这般力气对付她的,也只有一个周贵妃了!


    她哭着对胥砚恒说:“皇上!除了周贵妃,这宫中还有谁会这么对付臣妾?!除了她,也不会再有人能叫小林子背叛臣妾!”


    周贵妃袖子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她警告地看向何修容:“没有证据的事,何修容还是不要信口雌黄的好!”


    她最在意的不是何修容,而是胥砚恒会不会信了这番话。


    周贵妃偏头看向胥砚恒,却是看不清胥砚恒的神色。


    何修容恨恨地看向她:“宫中一切事物都被你掌握在手,主审案件的人也是你,即便有证据,难道贵妃娘娘不会将其销毁么!贼喊捉贼,贵妃娘娘这一手把戏究竟玩了多少次了,才会这么信手捏来!”


    周贵妃彻底冷下脸,她拍桌而起:“放肆!”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脸色缓和了些,但依旧冷沉:“宫中出了这种事情,本宫和你一样心痛,但这并非是你放肆的理由。”


    位高一品压死人。


    何修容知道自己和周贵妃再争执也不会结果,她只能祈求地看向胥砚恒:“皇上!您信臣妾啊!”


    然而,胥砚恒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阿元,慎言。”


    何修容心下倏然彻凉。


    他叫她的小名,却是不许她追责凶手。


    何修容一点点地松开手,最终无力地垂落在地上,她低垂着头,不再说话,哭声也戛然而止。


    周贵妃紧紧握住的双手终于能松开,她叹了口气,转向胥砚恒:“宫中出了这种事情,是臣妾失职,请皇上责罚。”


    周贵妃请罪,福身跪下,邱嫔一时没反应过来,依旧站着,殿内除了周贵妃和何修容,只有邱嫔位份最高,她站着,其余人自然也没有跪下。


    胥砚恒耷拉着眼皮,落点似乎是那片血迹,也似乎是何修容,许久,他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淡淡道:“那便罚吧。”


    周贵妃神情不着痕迹地一僵,她半抬头看向胥砚恒,有点哑声。


    周围人也是一惊。


    众人都清楚,周贵妃这番请罚只是一番说辞,谁也没想到胥砚恒会顺着周贵妃的话真的处罚她。


    周贵妃呼吸都有点放轻,皇上是什么意思?是真的觉得她失职,还是信了何修容的话?


    周贵妃百思不得其解,皇上不是不喜太后么,怎么会偏向何修容?


    她本以为,在对待太后一事上,皇上会和她站在一起,而如今,她才惊觉,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妄想。


    褚青绾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她在想,皇上会给周贵妃什么惩罚?


    她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禁足。


    没有证据确凿,只是一个失职,总不能给周贵妃降位。


    但胥砚恒的话让众人都不禁愕然地抬起头:“你既然管不好这六宫,便让别人来管吧。”


    周贵妃脸色彻底变了,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皇上?!”


    何修容也终于有了反应,她眸色从黯淡中恢复了些许亮色。


    胥砚恒淡淡地掀眼看向她:“你不同意?”


    这等事情,向来是胥砚恒的一言堂,岂容得周贵妃说不同意。


    周贵妃当然清楚,她只能勉强挤出声音说:“臣妾不敢。”


    片刻,周贵妃镇定下来,她强制要求自己冷静,皇上要夺她的宫权,却没说给谁,只要不是太后或者愉妃,她还要挽回的地步。


    周贵妃掐紧了手心,她苦涩道:“臣妾没有管好这后宫,叫皇上失望了,皇上是想要谁让替臣妾协理六宫?”


    她话音一转,将夺权一事变成了协理她管理六宫。


    话落,周贵妃紧张地握住手帕,唇色都有点发白,她担心胥砚恒会直接驳了她的话,毕竟她们这位皇上惯来自我,心情不好时可不会顾及谁的脸面。


    好在胥砚恒没有反驳她的话。


    胥砚恒视线在周围妃嫔中扫了一圈,褚青绾能感觉到胥砚恒看了她一眼,她呼吸有点紧。


    她有一刹间的激动,但很快,她冷静下来,她现在的情况,可不许她这么出风头。


    谁敢在这个时候接下宫权,绝对会是周贵妃的眼中刺。


    褚青绾按捺下自己的冲动,她对胥砚恒的视线,又立刻转过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胥砚恒捻着杯盏的举动一顿。


    他的确有让褚青绾协理六宫的想法,在他看来,褚青绾颇有点聪慧,倒也是个管理六宫的人手,即便有些生疏,但只是协理,她应当也能上手。


    但她不愿。


    胥砚恒当然知道现下的宫权是个烫手山芋。


    毕竟,这是周贵妃第一次被迫失去一部分宫权,既然是第一次,自然会格外惹眼。


    她刚入宫,会害怕也是正常。


    仅仅是中秋让她侍寝,便叫她胡思乱想的,再拿宫权,怕是要整日处于担心受怕中了。


    罢了。


    周贵妃见他久未开口,似在思忖人选,她咬牙,主动提议:“若要人协理本宫,愉妃本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她要照顾二皇子,应该是分身乏力。”


    她瞥了一眼何修容,她最不想的就是让太后的人沾到宫权。


    她还要说什么,被胥砚恒直接打断,胥砚恒看了她一眼,周贵妃骤然噤声,她那点小心思被胥砚恒看得一清二楚。


    胥砚恒冷冷道:“容婕妤。”


    周贵妃一顿,她本来以为皇上会提议宋昭仪的,那是个不争也不惹事的,即便得了宫权,也不敢忤逆她。


    怎么会是容婕妤?


    周贵妃正在狐疑,就听见了胥砚恒的声音:“她惯来做事得体,由她来协理六宫,正合适。”


    他说了一句正合适,周贵妃脸上的笑快要彻底维持不住了。


    周贵妃终于想起容婕妤小产前的荣宠,她本以为皇上早就遗忘了容婕妤,如今看来,或许不然,否则,皇上也不会这个时候还能想起容婕妤了。


    周贵妃忍下情绪,她说:“皇上说的是,容婕妤做事稳妥,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胥砚恒会忽然道:“她位份有点低了,协理六宫不免束手束脚。”


    周贵妃要笑不出来了。


    今日和容婕妤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她又拿宫权,又能得以晋升?


    众人皆是纳闷不解,也隐隐有点不平和酸涩。


    褚青绾有点唏嘘,没想到这件事兜兜转转,依旧是周贵妃受到了惩罚。


    她忽然好奇,胥砚恒是真的不知道真相么。


    ********


    翌日众人醒来,才惊觉这宫中居然变了天。


    周贵妃自在旧邸就一直主持中馈,这是头一次,她的权利被分出来,而且得到宫权的人也令人意外。


    福宁殿。


    传圣上口谕的宫人已经离开很久了,容婕妤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她怔怔地坐在位置上,看向窗外的梨树。


    那棵梨树是她得宠时,花房的人得知她喜欢梨花,特意种下的。


    梨花盛开时,是她入宫后最高兴的时候,她恰好怀着皇嗣,圣上也待她不薄,她虽身处深宫,到底也存了一点欢喜的奢望。


    后来梨花飘落,她也登高跌重,只是栽得太狠了,叫她不愿醒来。


    玉露欢喜地说:“娘娘,皇上到底还是惦记您的!”


    没错,娘娘,和协理六宫圣旨一道传来的还有她被晋升为修仪的旨意。


    她有孕时,不曾晋升,小产时,也不曾晋升。


    她本来以为,她会在诞下皇嗣时,皇上再给她恩典,叫她得以亲自抚养皇嗣,不会沦落到杨贵嫔的处境。


    结果,只在一个她觉得平平无奇的日子,她毫无预兆地升位了。


    容修仪扯了下唇角,她笑不出来,她只能重复玉露的话:“惦记我么。”


    时至今日,容修仪终于了然,她根本不了解胥砚恒。


    她其实是知道的,胥砚恒对她当初腹中的皇嗣是有过期待的,所以,在她小产时,胥砚恒才会对她失望。


    她惯来稳妥,怎么就偏偏那日犯了糊涂。


    哪怕明知她是受害者,但情绪惯来不受人控制。


    容修仪也不解,她小产后的每一日都在后悔,但后悔挽回不了什么。


    正如胥砚恒将近半年的冷待一样。


    纵使如今她晋升一宫主位,仿佛恩宠又重现,但容修仪心底清楚,她和皇上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玉露见娘娘不是高兴的模样,堪堪噤声,她是知道娘娘的心结的。


    那个孩子,是娘娘和皇上永远的隔阂。


    外间有了动静,玉露朝外走去,很快回来:“娘娘,杨贵嫔来了。”


    容修仪呼出一口气,她让自己回神,不要陷入过往的情绪,她点头:“让她进来吧。”


    延禧宫。


    何修容死气沉沉地坐在位置上,云林进来禀报:“娘娘,小林子已经安排好了。”


    到底共事一场,云林让人妥善处理了小林子的后事。


    何修容咬牙,不知道是在对云林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本宫最厌恶背叛。”


    云林不敢说话,毕竟依着她的身份,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对,或许还会叫娘娘对她也生出猜疑。


    何修容认定是这件事是周贵妃所为,满心都是对周贵妃的恨意,但她还是想不通,小林子为何要背叛她。


    她咬声吩咐:“查,小林子到底和谁接触过。”


    周贵妃到底握住了小林子什么把柄?


    ******


    今日不需要请安,褚青绾回到宫中又睡了一觉,直到午时才堪堪醒过来。


    弄秋被她放了两日假,让她好生休息,平复一下情绪。


    殿内伺候的是迟春和颂夏。


    迟春伺候她穿衣,同时告诉她今日宫中的事情:“容婕妤晋升修仪了。”


    褚青绾不惊讶,昨日胥砚恒的话已经透露出了这个意思。


    她有点犯懒地倚在迟春怀中,她这一觉睡得不安稳,精神头不是很好,但她听见了颂夏的话:“容修仪也是苦尽甘来了。”


    褚青绾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


    她不了解容修仪,但她了解谢贺辞,如果这姐弟二人习性相近的话,或许容修仪根本不想要这个所谓的宫权。


    至于晋升?如果她那个孩子平安诞下的话,或许她也早就是一宫之主了。


    昨日一事和她没有关系,但最终结果对她来说,其实是好的。


    周贵妃被分权,就代表她日后或许也能对宫权啃上一口。


    她既然想要往上爬,这宫中最好还是不要有一家独大的局势,而且,之前宫中的局势过于稳定,也不利于她冒头。


    不过,对这种情势,周贵妃或许谈不上高兴。


    褚青绾不知道的是,不高兴的岂止周贵妃。


    甘泉宫,愉妃得知容修仪协理六宫的消息后,就一直冷着脸,她指尖戳入手心,疼意传来,但她依旧不肯松手。


    琴心心底叹了口气,忙忙安抚娘娘:“奴婢听说,是周贵妃提出娘娘照顾二皇子分身乏术,皇上才会将另外考虑容婕妤的。”


    皇上是否考虑过娘娘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必须要让娘娘觉得皇上考虑过。


    愉妃猛然扔下玉如意,她冷笑道:“好一个周贵妃!她不痛快,便要叫本宫也跟着不痛快!”


    琴心娴熟地安慰道:“贵妃拿娘娘没办法,也只能在这些地方给娘娘使绊子了。”


    这些话,愉妃听了不下百遍,但她心中仍是不舒坦。


    皇上怎么就把周贵妃的话听进去了呢?她难道不比容修仪适合协理六宫么。


    人人都说她得宠,但这六宫的权利,她从未碰到过一点!


    愉妃咬牙:“说来说去,皇上还是待她有怜惜!”


    当初容修仪小产,一切证据都证明是意外,也是容修仪不小心,才叫胥砚恒对容修仪生出失望。


    彼时,容修仪的恩宠,叫愉妃也觉得感到些许威胁。


    琴心看了眼周围,担心娘娘会说出不该说的话,她低声道:“娘娘您这何尝不是在钻牛角尖,论恩宠,这宫中谁比得过您?皇上待您的心意,众所皆知。”


    “便是这甘泉宫,历来都是宠妃居所,您一入宫,皇上便让您入住甘泉宫,难道还不够说明皇上心意么。”


    琴心不愧是了解愉妃,每一句话都能说到愉妃的心坎上,愉妃脸色缓和,但她依旧忍不住闷声道:“本宫想要住的,又怎会是这甘泉宫。”


    胥砚恒登基时,后院没有王妃,她又是最得宠,她难道没有奢望过坤宁宫么。


    是胥砚恒从未表露过这个意思,她才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对甘泉宫表示满意。


    娘娘没将坤宁宫三个字说出来,琴心也只当没听见,这宫中妃嫔谁对那个位置没有奢望呢。


    娘娘有心去争,她们做奴才的,只要帮娘娘清理前路障碍就够了。


    ******


    张御女一事后,胥砚恒有一段时间没入后宫,宫中渐渐归于平静,那点风言风语也被周贵妃全部按下。


    唯一的变化就是,何修容和周贵妃彻底不对付起来,如果说之前两人有矛盾是因为太后的利益,现在完全是何修容自己对周贵妃的恨意。


    褚青绾现在没心情搭理后宫的事,她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上,浑身难受得厉害,怎么都不舒坦。


    迟春端着热水进来,一脸焦急:“主子快喝点热水。”


    褚青绾一点也不想动弹,她恹恹地耷拉下眼皮,但被迟春强制拉起来喝了热水。


    身下一阵阵热意涌出,她烦躁地埋头在紧绷中。


    迟春皱眉:“主子往日月事都是准时,也从不会觉得疼意,这次怎么会这么难熬。”


    褚青绾也纳闷,她外祖家有人从医,娘亲也有过接触,向来注重这一点,她月事惯来准时,也不似别人一般难熬。


    这是头一次。


    意外等于不对劲。


    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时辰后,褚青绾终于忍住羞涩,咬声吩咐:“去太医署请太医。”


    她在脑海中回忆娘亲曾对她透露的消息,忍着难受,不敢有一点疏忽道:“去看看孙太医是否有当值。”


    迟春立即意识到什么,自家主母的姓氏便是孙,她不敢假借人手,亲自去了一趟太医署。


    太医来得很快,褚青绾见到熟悉的人,顿时松了口气,殿内没有外人,她低声:“表哥。”


    颂夏有点惊吓,也有点惊喜,主子会向她透露信息,也代表了主子正在接纳她。


    孙太医一见她这幅模样,就狠狠地皱眉,他没忘记身份,躬身行礼:“褚美人。”


    迟春搬来板凳,孙太医坐下,才担忧地问:“褚美人这是怎么了?”


    褚青绾没好意思回答,是迟春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情况,孙太医脸色郑重起来,他先是替褚青绾把脉,轻微皱眉,很快,他问:“褚美人最近可有接触什么凉物?”


    褚青绾眸色一冷,孙太医的表明了她的情况是有外物导致,她什么时候中招的?


    迟春很快摇头:“主子的入口之物,或是平日所用之物,都是奴婢一而再检查过的。”


    她惯来注重这些东西,底下奴才也有样学样,她入口之物更是谨慎。


    孙太医没说别话,起身将玉琼苑上下都检查一遍,的确没有检查到不对劲。


    褚青绾皱眉,她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呼吸骤然放轻:“如果说入口之物,只在数日前的中秋宴上,我食用了一块宴会上的月饼。”


    她这番话说得有点艰难。


    中秋宴上的月饼是众人都有的,如果她真是当时中的招,那么,这是针对她一人,还是所有人都有份?


    孙太医的脸色也不由得凝重下来,他嘱咐:“我替褚美人开一副药,日后美人入口之物再谨慎也不为过。”


    片刻,他压低了声:“美人照顾好自己才是要紧的,至于中秋一事,微臣会去查太医院近期请脉的案例,待有结果,微臣会告诉褚美人的。”


    孙太医没在玉琼苑待太久,也不敢嘱咐褚青绾太多,只是到底有点担心。


    他这表妹才入宫多久,居然就中招了,可见,这深宫中没有一日是安稳的。


    孙太医只能庆幸,褚美人未曾有孕,也只接触了一点凉物,加上底子好,调理数日就能缓过来。


    孙太医走后,褚青绾冷静下来,她不由得细细回想那日中秋宴的细节。


    但那日她的心思都在弄秋的话上,的确没有注意太多,她狠狠咬唇,势必要自己记住这个教训。


    颂夏有点迟疑:“也不知是谁,能有这么大手笔。”


    褚青绾冷呵,能有谁?中秋宴是周贵妃一手操办的,注意到她未吃下月饼的也是周贵妃。


    养心殿。


    夜幕降临时,敬事房的掌事王忠光就领着小宫人,端着托盘到了养心殿。


    魏自明看见了他,让他稍等片刻,进去禀告后,才让王忠光进去。


    殿内,胥砚恒逆着光,正伏案处理政务,等王忠光请安的声音响起,他才直起身子,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托盘,在没看见某人的绿头牌时,挑了挑眉:“褚美人的牌子呢。”


    王忠光心底惊讶,没想到皇上居然会注意到褚美人的牌子不在。


    这每日如何摆放绿头牌也是有讲究的,例如周贵妃和愉妃娘娘的牌子,惯来是在最前面的,其次,因着容修仪最近协理六宫,她的牌子也是属前的。


    至于其他的,便要看时机,有时各宫主子来敬事房打点,他们自然也会相应地将牌子放前。


    王忠光心底记住了这个信息,收再多的好处,也没有讨皇上欢心来得重要。


    王忠光:“褚美人最近身体有点不爽利,特意让人来取了绿头牌。”


    妃嫔月事时,都得取下绿头牌,防止叫皇上染了忌讳,便是现在,王忠光也不可能如实道出褚青绾的情况,只能有身体不爽利来代替。


    王忠光没想到皇上会追问一句:“她怎么了?”


    王忠光讪笑了一声,呐呐地没能回答。


    胥砚恒得了结果,没再询问,随意地翻了最上面的一个牌子,就让王忠光退下了。


    王忠光瞥了一眼,半点意外都没有。


    又是甘泉宫侍寝。


    待王忠光出去后,魏自明思忖了片刻,他说:“听闻今日玉琼苑请了太医。”


    胥砚恒笔触未顿,也没有回应,魏自明不由得猜测,难道是他多嘴了?


    许久,待胥砚恒放下笔,起身朝外走时,他才撂下一句:“叫太医院好生照顾着。”


    魏自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底松了口气,没猜错皇上的心意就好。


    浅淡月色洒下来,銮驾经过朝和宫时,胥砚恒没朝朝和宫看一眼,魏自明也惊觉出皇上对周贵妃的恼意。


    谁都不能否认皇上对周贵妃是看重的。


    不论是在慈宁宫对周贵妃的维护,还是数年如一日地将宫权交给周贵妃,都能够看得胥砚恒的态度。


    但张御女一事后,皇上许久没去看望周贵妃了。


    胥砚恒这段时日的确懒得见周贵妃,不是因为张御女或者何修容,而是周贵妃的手伸得越来越长。


    一昧的恩典只会叫人野望增生。


    他许周贵妃宫权,不代表这宫中会是她肆意妄为之地。


    她是时候清醒一下了。


    甘泉宫侍寝的消息传到后宫时,没人觉得意外,褚青绾也只是重新埋入锦被中,孙太医开的药或许有安神的作用,她喝完后困倦得不行。


    或许是喝的药生效,也或许是她睡了一觉终于缓过来,翌日醒来,褚青绾总算有了点精神气。


    迟春替她略施了点粉黛,白净的脸上染了些许粉黛,白里透红,似芙蕖映面,说不出来的好看,褚青绾瞥了眼外间的霜色,蹙了蹙鼻尖:“越来越冷,请安可有点难熬。”


    往日在府中,一到冬日,她总要赖到日上三竿时才起床,彼时不会有人觉得她不规矩。


    但如今不在闺阁,也容不得她这般懒怠了。


    迟春将披风拿来替她披上,一出了玉琼苑,就有一阵冷风刮来,褚青绾拢了拢衣襟,听见些许声响,她抬头望去,苏嫔的仪仗也才离开。


    她和颂夏对视了一眼。


    颂夏有感而发:“许是天真的冷了下来,苏嫔去请安的时辰也较往日晚了些。”


    和天冷了与否没什么关系,自容修仪协理贵妃娘娘处理六宫事宜后,苏嫔去请安的时辰就晚了下来。


    褚青绾挑了挑眉,她不懂,苏嫔是在做什么?


    她不觉得周贵妃容得下墙头草。


    让褚青绾惊讶的是,苏嫔明明比她先出的昭阳宫,但她到了朝和宫时,却不见苏嫔的身影。


    褚青绾坐了下来,片刻,苏嫔才掀开二重帘进来。


    褚青绾转了转杯盏,掩住眸中的情绪。


    不止她一人关注到苏嫔的请安时间有变,李美人啧啧称奇道:“往日苏嫔对贵妃娘娘是顶顶敬重,怎么近些时间请安来得越来越晚了,莫不是看贵妃娘娘手中宫权被分出去后,觉得贵妃娘娘落魄了?”


    这一番话不止是在挑拨离间,也是在暗指周贵妃如今权柄不如往昔了。


    李美人也不想的,但谁叫何修容和周贵妃彻底闹僵了,她是众所周知的何修容的人,她没办法不站队。


    何修容和她一唱一和:“也难怪苏嫔如此,这宫中动不动就死个人,谁能不害怕。”


    害怕死人,和周贵妃有什么关系?


    何修容根本就是在说,宫中会变得如此,周贵妃就是罪魁祸首。


    苏嫔扫了她们一眼,没有搭理李美人,只对着何修容道:“娘娘说笑了,这宫中惯来风平浪静,只一次意外也是众人都不想看见的,娘娘何必咬着这点不放,显得娘娘格外计较,而且,如果真是贵妃娘娘所为,皇上又怎么会一点表示都没有,娘娘难道觉得皇上有所偏袒么?”


    苏嫔性子和善,但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会忍气吞声,尤其这是在朝和宫,岂有被何修容一众人打压的道理。


    她不卑不亢地顶回去,甚至搬出来了胥砚恒。


    何修容冷笑:“没有表示?”


    她冷笑连连,哪怕没有明说,也让众人听出她的嘲讽,没有表示都被分了宫权,再有所表示,岂不是要降位?


    苏嫔仿佛没听出这番阴阳怪气,脸上柔和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贵妃娘娘失察,皇上才有所不满,和张御女一事又有何干,娘娘莫要再混淆圣上旨意了。”


    何修容气结:“你!”


    苏嫔浅笑着和她对视:“娘娘如此义愤难平,是对皇上有所不满么?”


    褚青绾有点看不懂今日请安了。


    苏嫔怎么会和何修容争吵起来,这不符合苏嫔往日的性子。


    倏然,有什么物件破碎声响起,砰的一声叫人心惊,褚青绾立即抬头,她正襟危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


    是何修容,将杯盏砸在了苏嫔身上,又滚落在地。


    满殿哗然震惊,这是朝和宫,何修容怎么敢的?!


    苏嫔被洒了一身茶水,整个人脑海都空白了一刹,待回过神,她再是冷静,也忍不住涨红了脸,她浑身都在发抖:“嫔妾做错了什么事,叫娘娘如此折辱嫔妾?”


    何修容冷笑:“本宫不能对皇上不满,也不能对贵妃不敬,难道还拿你苏嫔没有办法?”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宫指手画脚?!”


    她和苏嫔讲道理时,苏嫔才能有说话的余地,她若不和苏嫔讲道理,苏嫔又能如何?


    内殿终于有了动静,梅影掀开二重帘,周贵妃从里面出来,见到外面一幕,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放肆!朝和宫也是你们能造次的地方?!”


    苏嫔默默掉着眼泪,她跪了下来:“请贵妃替嫔妾做主,嫔妾好歹也是宫妃,而非是何修容身边的奴才,岂能叫她这般无缘无故打骂,若是常常如此,宫中岂有规矩在。”


    她咬牙发狠道:“今日何修容若不给嫔妾一个交代,嫔妾便一头撞死在延禧宫前,叫众人和皇上都知晓,嫔妾绝不受如此折辱!”


    何修容万万没有想到苏嫔居然敢对她以死相逼。


    周贵妃冷着脸,一脸厌烦:“看看你做的好事!张御女一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你还没有闹够了么?非要把这宫中闹个天翻地覆,你才肯罢休是不是?”


    何修容要被她气笑了,她被泼了一身脏水,宫人也在那一日身死,周贵妃居然说是她在闹?


    周贵妃不再看何修容,冷声下令:“来人!”


    “将何修容带下去,禁足一月,非本宫命令,不得擅自出入延禧宫。”


    立刻有人上来,要将何修容带下去,梅影还没上前呢,就被何修容扇了一巴掌:“本宫看谁敢放肆!”


    褚青绾被这场闹剧惊得咽了咽口水。


    何修容冷笑着看向周贵妃:“只凭贵妃的命令,还困不住臣妾,若是想要给臣妾禁足,便请贵妃到皇上或者太后娘娘那里请旨吧!”


    周贵妃岂会按照何修容的话去请旨,否则,她当真是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今日若是不能将何修容压下去,她数年来建立的威信恐怕要毁之一旦。


    周贵妃面无表情地说:“押下去。”


    何修容还要再反抗,梅影已经上前钳住她的手,和一众宫人彻底按住她,周贵妃冷冷地看着她:“本宫奉旨管理六宫,莫说只是禁足,便是今日对你用刑,你也只能乖乖受着!”


    何修容打了一个冷颤,她意识到周贵妃是在说真的,如果她在闹下去,周贵妃是真的敢对她用刑。


    何修容被拖了下去。


    苏嫔垂头,擦拭了一下眼泪。


    周贵妃冷眼扫过众人,没人敢和她对上视线,便是褚青绾也默默垂眸。


    “望你们将何修容当做前车之鉴,若有人再胆敢放肆,绝不会是再这么轻轻揭过了。”


    褚青绾敛声。


    何修容被当场按下,狼狈得青丝都有点凌乱,什么脸面都没有了,还只是轻轻揭过?


    延禧宫。


    何修容被押回来后,怒火冲天,噼里啪啦地砸一地的玉器,殿外的宫人都能听她的怒火声:“她怎么敢这么对本宫!”


    云林抱着她的腿,哭着求她冷静:“娘娘!娘娘不要再摔了!求您了!”


    延禧宫内满殿狼藉,何修容颓废地瘫软在地,她伏案痛哭,将自己埋在双臂之间,许久,她咬牙切齿道:“本宫不会放过她的!”


    何修容推开云林,她咬声命令:“去找皇上,找太后!本宫不会坐以待毙的!”


    云林不敢这个时候再惹她不痛快,赶紧爬起来,但在出了延禧宫后,她忍不住地犹豫,她该是先去找皇上还是太后呢?


    纠结了片刻,她还是朝慈宁宫跑去。


    皇上不一定会罚周贵妃,但和周贵妃不对付的事情,太后一定会帮娘娘的。


    何修容刚被带回延禧宫,胥砚恒就得了消息,等了片刻,在得知延禧宫的人前往慈宁宫后,他意味不明地轻呵了一声。


    魏自明犹豫地问:“皇上,这件事,咱么要管么?”


    胥砚恒语气轻飘飘的:“她不找人做主了么。”


    魏自明咽声,宫权是周贵妃在管,太后娘娘便是想替何修容做主,也无可奈何。


    魏自明是真心觉得何修容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和其余妃嫔不同,何修容是唯一一个在入府前和皇上就相识的人,或许是看在太傅的份上,也或许是看在年少时何修容对皇上的维护,皇上待她的确是有些许不一样的。


    偏偏何修容不知何时投靠了太后娘娘,还数次替太后娘娘在皇上面前进言,也因此,皇上越来越懒得去看何修容。


    魏自明看得分明,何修容正在将皇上心底的那点情分逐渐耗尽。


    正如魏自明所料,太后娘娘的确是插手了这件事,但旨意传到朝和宫时,被周贵妃一句“宫中事宜,臣妾自有斟酌”给堵了回去。


    皇上又一直不出声,底下的宫人见状,也不敢轻易放何修容出门。


    三日后,褚青绾身上终于清爽,她被闷在殿内数日,今日请安结束后,难得有兴致在外逗留。


    颂夏和弄秋陪着她,颂夏道:“再过些许时日,早梅盛开,那番景色才真的是一绝。”


    褚青绾不禁有点惦记着了,她年少时不在京城,父亲外放做官,她和娘亲都是一同陪着父亲在外,直到祖母去世,她才回到京城。


    江南少雪,她回京后一直期盼着下雪,但祖母孝期内,她再是期盼也不可能没心没肺地玩雪。


    如今孝期已过,又是在宫中,或许她今年终于能如愿,雪中红梅,再在凉亭煮酒,只消一想,便知晓是再享受不过了。


    褚青绾正要和颂夏一起到梅林转转,结果还未出发,宫中的小墨子就寻来了。


    小墨子见到她,匆匆跑过来:“主子,奴才终于找到你了。”


    褚青绾不解:“怎么了?”


    小墨子喘了口气,露出一种焦急又欣喜的神色:“是皇上,皇上在玉琼苑等您回去呢!”


    褚青绾意外,没有再在外逗留,赶紧领着颂夏二人一起回宫,才到昭阳宫,她就看见了銮驾,她稍放慢了脚步,确认衣裳发饰没有不妥,才踏入了玉琼苑。


    人未至,声先到:“皇上?”


    胥砚恒正卧榻翻书,闻言,他掀起眼,恰好提花帘掀开,露出女子的脸庞和身影,她黛眉姣姣,在看见他的那一刹,眸色彻亮,仿佛盛满了欢喜,叫人一看就不禁心生愉悦。


    胥砚恒鼻息轻哼了声,他扔下书本,没叫某人请安,问她:“身子利落了?怎么请安后还一直不回来了?”


    他问得好直白,叫褚青绾闹了一个脸红,她再如何不好意思和一个外男谈论这种事情,她只当没听见前面一个问题,只回答后半句话:“嫔妾这几日闷得慌,才在外耽误了片刻,没想到皇上今日会来看望嫔妾。”


    她探头看了眼胥砚恒之前拿的书本,是她的殿内的,一本游记,她时而会翻看两页打发时间。


    胥砚恒煞有其事地点头:“看来是不巧,属实是不够心有灵犀。”


    褚青绾噎了一下,她不反驳不解释,直接反客为主:“那皇上和谁心有灵犀?”


    被反咬一口,胥砚恒轻啧了声,他瞥了眼女子洋洋得意的模样,没和她继续争辩。


    褚青绾高兴了,她说:“听颂夏说,再过些时日,早梅就要开了,到时皇上陪嫔妾一起赏梅去吧?”


    胥砚恒不理她。


    梅花还没开呢,她倒是好,连他的行程都定好了。


    他才不会提前给承诺。


    褚青绾身子一歪,倒在他怀中,某人被迫搂住她,她痴缠着要一个承诺,胥砚恒企图一句话敷衍她:“朕很忙。”


    有人不高兴了,她恹恹地耷拉下眼眸:“嫔妾也没让您整日陪着嫔妾,只占了您那么点时间,您都不愿意,看来皇上心底,当真是一点也没有嫔妾的。”


    胥砚恒睨了她一眼:“那你且说说,那么点时间是指多久。”


    褚青绾眼眸一亮:“三个时辰。”


    也就是半日时间。


    胥砚恒直接推开她,褚青绾也顺着他被推出去,一点没叫他费心。


    这下子,反而是胥砚恒停住了。


    这么简单就放弃了?


    褚青绾坐在另一侧,她端起杯盏抿了口茶水,没和胥砚恒纠缠,黛眉依旧欢喜含笑,却是闭口不提适才让胥砚恒陪她赏梅一事。


    她说:“时辰不早,嫔妾让人去传膳?”


    她这是在确认胥砚恒是否会留下用午膳。


    胥砚恒可有可无地颔首。


    午膳时,胥砚恒望了她一眼,又望了她一眼,直到午膳结束,她也没有再提起赏梅一事。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徘徊,胥砚恒也说不清,如果褚青绾一直纠缠,他自然是不喜的,会觉得她一点也不会审时度势。


    但像现在这般,是不是过于有眼力见了?


    左右都会叫人不痛快。


    胥砚恒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午膳过后,他撂下木箸,也没等褚青绾用完膳,直接道:“御前有事,朕先走了。”


    褚青绾握住木箸的手一紧,她立即松开,福身:“嫔妾恭送皇上。”


    她垂着头,脸上不再透着笑意,情绪寡淡,暖阳洒入殿内,却不见一点温情。


    从胥砚恒的角度,见她的神态尽收眼底,他没有直接转身离开,指骨敲点在黄梨木桌上,漫不经心的节奏响在殿内。


    褚青绾福身久了,姿势有点维持不住,身子轻轻晃了一下。


    她咬牙忍住。


    有人冷淡地问她:“你在赌什么气?”


    吧唧一声,有水滴掉落,砸在地面上,浸入地毯,消失得无影无踪。


    某人吸着鼻子,什么话都不说,她也不吵不闹,但委屈之意不言而喻,满殿皆知。


    但胥砚恒不惯着她:“朕让你说话。”


    一直合心意的人今日不知道怎么的,倔得不行:“嫔妾不想说。”


    魏自明看得冷汗都要出来,他真想让这位祖宗别闹了,皇上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胥砚恒想甩袖离开,但某人抽噎声音越来越响,她不想说话,倒是再有骨气一点,哭也别哭啊。


    胥砚恒扯了扯唇:“满宫的人如果都照你一样,只要朕不陪着,就要闹脾气,岂还得了?”


    褚青绾不认这话:“嫔妾没有闹脾气。”


    她的确没有闹脾气,表现得十分得体,但有什么区别?


    胥砚恒短促地冷呵:“也没委屈?”


    褚青绾不说话了,她低头,默认委屈。


    胥砚恒也不再说话。


    许久,褚青绾终于出声:“您总将嫔妾和别人比较,但嫔妾不是别人,嫔妾就是觉得委屈,嫔妾也没有办法,嫔妾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闹,是您非要逼着嫔妾承认的。”


    她擦了一下脸,眼眸被逼得绯红,可怜得不行。


    话里话外都是他的错。


    她也真的敢说。


    胥砚恒扣住某人的下颌,左右打量某人:“你胆子真是大。”


    褚青绾不知道第几次听见这种评语了,她咬唇,唇肉上落了牙印,她闷声问:“嫔妾表现得不好么?”


    胥砚恒指腹捻在她唇珠上,狠狠擦过,说不出是热意还是疼意传来,褚青绾有点不适应地蹙眉,但胥砚恒心底舒坦了,他也终于说话:“好。”


    她表现得很好,乖巧,安静,得体,只是不合时宜。


    仅最后一条,就足够否定前面一系列的好了。


    女子终于肯仰起头看他,她说:“嫔妾想起来。”


    她还蹲着呢。


    胥砚恒垂眸看她,彼此四目相视,他拉了她一把,人不稳地直接跌入他的怀中,她依旧安静,殿内气氛却和适才截然不同。


    殿内一时格外安静,魏自明怎么也没有想通事情是怎么变化成这模样的。


    不该是褚美人惹恼了皇上,而皇上直接冷脸离开么?


    许久,殿内响起胥砚恒的声音:“应你,也行。”


    褚青绾搂住他的脖颈,咬声:“四个时辰。”


    胥砚恒掀了掀眼,这次没推开她,只是冷淡评价:“得寸进尺。”


    ————————


    女鹅:哼,什么叫“应你,也行”?


    小胥:就是答应的意思。


    【啧,小胥,你说你折腾这一出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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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


    褚谙缨出身名门,自幼生得一副美人坯子


    人人皆知,长安褚家有女,知书达理,温顺贤良


    及笄在即,家中准备替她说亲


    奚衍臣,家中替她看中的夫婿人选,定国公府的嫡长子,清风霁月褚谙缨也很满意


    但在两家定亲前,褚谙缨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


    一开始,褚谙缨只是觉得奇怪


    因为总有人隐晦地试探她:阿缨,你和奚家那位是什么关系?


    奚家那位?


    会让京城众人这么缄口结舌的人,不会是奚衍臣,也只有奚家二公子奚玉桓了


    人人私底下叫骂的奸臣,明面上却提都不敢提


    褚谙缨纳闷,她和奚玉桓怎么会有关系?


    直到那一日,她忽然醒来,却是站在铜镜前


    穿一身轻薄衣裙,明眸细腰,乌发雪肩


    有人握住她的裙裾,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肢,埋首在她颈中,从铜镜中勾唇看着她,漫不经心道:“嫂嫂还没看够?”


    嫂嫂?


    褚谙缨看清身后的人,顿时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


    她为什么会和奚玉桓在一起?!


    后来,褚谙缨才弄懂,原来她身体内住着另外一个人


    当她觉得自己是在睡觉时,其实都是另一个人格清醒的时候


    小剧场:


    褚谙缨不断给第二日的自己写信:奚衍臣不好么?清风霁月,世家公子。


    为什么会看上奚玉桓?


    翌日,她收到回信:


    长得好看。


    褚谙缨瞪着信纸,半晌无言以对


    论容貌,谁能和一笑倾长安的奚玉桓相比?


    褚谙缨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大胆


    居然敢要染指奚玉桓


    奚玉桓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


    一面要和他兄长结亲,一面却私底下要和他勾勾搭搭


    隔日,还会翻脸不认人


    呵,褚家有女,温顺贤良么?


    ps:女主有双重人格,后期会互通记忆


    第25章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得寸进尺的褚美人最近有点心事,她很难不注意到苏嫔的不对劲,寒风呼啸,褚青绾透过楹窗看了眼外间的日色,只剩下落日余晖,她捧着暖婆子捂手,转头问迟春:“苏嫔这段时日都是何时回到昭阳宫的?”


    迟春整日都是待在殿内,对昭阳宫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这种消息她必然是掌握的。


    迟春认真回想了一下,才回答:“苏嫔今日回来得应当算是早的,前两日,都是等日色彻底暗下来才回来的。”


    两人同住一宫,就是这点不好,稍微有点动作就瞒不住。


    褚青绾调整了一下手中的暖婆子,若有所思地说:“让人注意一点,别叫人把手伸到玉琼苑内。”


    颂夏有点迟疑:“需要让人盯着点么?”


    褚青绾皱眉思忖,片刻后还是点头,她不能在宫中当瞎子,不问世事。


    但苏嫔的异样有点过于显眼,叫她不由得怀疑眼前是否是陷阱,她按了按作疼的额角,交代:“只让人盯着,其余的事不要多做。”


    颂夏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过,她也有一事要禀报:“今日请安结束后,听说周贵妃亲自去了一趟御前。”


    周贵妃自持身份,甚少做出这等类似邀宠一事,但谁让胥砚恒有月余不曾踏入朝和宫了,周贵妃再是冷静,也不可能再坐得住。


    褚青绾不在意地点头。


    周贵妃能叫胥砚恒一直放心将宫权交给她处理,她自然懂得笼回圣心,而且,她听说小公主的生辰日要到了,朝和宫重新恢复热闹是迟早的事情。


    褚青绾的重点依旧是放在苏嫔身上。


    很快,不需要自己人来报,褚青绾就知道苏嫔在做什么了。


    不止褚青绾一人,整个后宫的妃嫔都得知了消息,苏嫔不知从何处得到物件,居然在第一场大雪落下时,于宫湖上冰嬉,恰好被和周贵妃同游的胥砚恒撞见。


    褚青绾乍得知消息时,语气不明地说了声:“真是巧啊。”


    颂夏脸色更是古怪:“今日是小公主的生辰。”


    周贵妃拿小公主的生辰作筏子替苏嫔邀宠?颂夏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苏嫔都失宠这么久了,周贵妃怎么会忽然又在苏嫔身上押注?


    褚青绾也纳闷,但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周贵妃和苏嫔知晓。


    眼见日色渐渐暗下来,褚青绾今日没有再等御前消息,周贵妃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又是小公主生辰,胥砚恒自然会卖她一个面子。


    果然,今晚又是昭阳宫掌灯,但不是玉琼苑,而是长春轩。


    长春轩,苏嫔得到消息后,一直很安静,青郦跪在她跟前,替她揉着双腿,青郦擦了一把眼角。


    青郦不需要去打听,就能猜到宫中人会怎么评价主子。


    不论是羡慕嫉妒还是诋毁,青郦都不想听。


    主子为了这一日准备了多久,外人根本不得而知,她亲眼看着苏嫔是怎么跌跌撞撞学会了冰嬉,数不清的药膏擦在双腿和身上,才叫主子今日能在皇上面前惊艳出场。


    苏嫔望向她,语气温柔:“哭什么?”


    青郦哽咽:“奴婢就是觉得主子太辛苦了。”


    苏嫔有点想笑,但她没有笑出来,只是摇了摇头,对青郦的话不置可否。


    辛苦算什么?怕只怕辛苦付出还换不来回报。


    至少,她看见曙光了,不是么。


    她这些时日去朝和宫请安会越来越晚,也是因为今日一事,整日忙于其余事,体力耗费殆尽,翌日起床也变得艰难,周贵妃心知肚明,当然不会被外人挑拨离间。


    至于那日故意激怒何修容,也是周贵妃的吩咐。


    周贵妃厌烦何修容每日的顶撞,再加上当时她的权利被分,宫中人心浮动,便要寻个借口杀鸡儆猴。


    苏嫔想起那日在朝和宫的狼狈,眸色些许晦暗下来,唇角有自嘲一闪而过。


    贵妃娘娘高高在上,自然也不会在意底下人是否觉得羞辱或者狼狈。


    苏嫔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打量铜镜中的自己,她偏头看了一眼玉琼玉的方向,常是热闹的玉琼苑今日也早早安静下来。


    花无百日红,同样,也没有道理一直是她看着玉琼苑热闹,不是么。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将全部心神都放在待会的侍寝上。


    苏嫔低声吩咐:“把娘娘之前送来的香膏找出来。”


    青郦不敢耽误,将香膏找出来,亲自替主子涂抹在肌肤上,她忍不住道:“也不知道娘娘从何处得来的香膏,怪是好闻。”


    和寻常的熏香不同,这香膏有一种隐秘而不散的香味,暗戳戳地勾人。


    苏嫔只是垂眸道:“娘娘身居高位,自然会得些好东西。”


    她轻微咬重了好东西三个字,但青郦没听出来。


    外间夜色浓重时,苏嫔终于等到圣驾,眼看着胥砚恒踏进来,苏嫔居然有点恍惚。


    她其实至今都没有懂胥砚恒怎么忽然对她冷淡下来了。


    她惯来细心,卢宝林能发现的诗情,她当然也有所察觉,但那个香囊是她精心制作,怎么会犯了忌讳?


    至于常青树,这宫中想和皇上长长久久的人,岂止她一人?


    如芍药等诉情之物,胥砚恒也不是没有收过,从不见胥砚恒有什么抵触或不喜之色。


    苏嫔百思不得其解,她也隐晦地询问过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只皱了皱眉:“或许是愉妃说了什么,才叫皇上对你有了隔阂。”


    是了,那次万寿节是甘泉宫侍寝,愉妃和周贵妃惯来不对付,她或许只是被两位娘娘的争斗波及到。


    苏嫔轻呼出一口气,将所有思绪都埋在心底,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走到胥砚恒跟前。


    她好不容易搏来的机会,绝不容有失!


    翌日。


    褚青绾起床不早不晚,待出了玉琼苑时,恰好和苏嫔撞上,她坐在仪仗上,眉眼含着柔和的笑,似比往日更加动人,好是春风得意。


    看见了褚青绾,仪仗还特意停了下来,苏嫔和善地与她搭话:“褚美人今日好早。”


    褚青绾没觉得她和善,冬日穿得繁琐,半蹲着也很累,她竭力维持着姿势,仿佛没看出苏嫔对她的针对:“嫔妾今日起得早,索性无事,便想早点去朝和宫请安。”


    她是知道苏嫔想听什么的。


    果然,她话音甫落,苏嫔脸上有了笑意,叫她起身:“既然如此,我也不耽误褚美人请安的时辰了。”


    苏嫔认定了她昨晚不曾睡好,心底有种微妙的情绪,叫她不由得心情颇好。


    褚青绾站起来,望向苏嫔的背影,她跺了跺脚,叫脚底不是那么冰凉,她轻声道:“有仪仗真是轻松。”


    不必像她一样,要冒着大雪前往朝和宫请安。


    她仿佛只是羡慕苏嫔有仪仗。


    颂夏低了低头,没敢搭话,其实主子和苏嫔只差了一个位份,但就是这么一个位份,叫主子见到苏嫔都必须要行礼,苏嫔也不会刻意为难主子,只是再软的钉子也会叫人难受。


    天冷了后,愉妃对请安一事惯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今日这么冷,她倒是难得来了,周贵妃一坐下,她就提起昨日小公主生辰一事,愉妃掩住唇:“要是臣妾,在二皇子生辰时,可舍不得叫二皇子见不到父皇。”


    周贵妃早料到今日一幕,她脸色平静:“皇上要去何处,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愉妃最不耐烦她这幅镇定的模样,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叫她动容一样,愉妃轻呵了一声,意有所指道:“还是贵妃娘娘惦记着姐妹们。”


    周贵妃仿佛没听出这话里有话,只宽和笑着道:“皇上叫本宫主理六宫,本宫自是要照顾各位姐妹的。”


    听她又提起宫权,愉妃眯了眯眼,终于不再说话了。


    褚青绾低头抿了口茶水,只沾湿了唇角,对这番话是左耳进右耳出,好不容易等到请安结束,她望着苏嫔离去的仪仗,难得没有选择立即回宫。


    颂夏有点不解。


    褚青绾手中的暖婆子都有冷了,她觑了眼路上被扫净的雪,轻声道:“皇上还应着我一件事呢。”


    颂夏想起那四个时辰,不由得闷笑。


    于是,还未散去的众人就看见褚美人没有回宫,而是径直转道去了御前,有人睁大了双眼,杨贵嫔正要上仪仗,也被这一幕惊住,忍不住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真以为周贵妃能去御前,别人就也能去么。


    周贵妃好歹管理六宫,去御前勉强称得上是有正事,褚美人去御前能有什么事情?


    杨贵嫔就是怀着二皇子时,也不敢犯忌讳跑去御前,所以在看见褚青绾居然敢去御前时,她一边觉得褚青绾不自量力,又一边又想要得知结果。


    容修仪拢住鹤氅,她视线在褚青绾的背影上一触即离,她收回视线,轻浅道:“褚美人入宫便得宠,会轻狂些也是寻常。”


    再说,谁知道褚美人是不是和皇上说好的呢,现在就下定论未免有点过早。


    杨贵嫔也知道容修仪向来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闻言,她也不好再说,和容修仪一起上了仪仗离开。


    褚青绾可不知道别人对她评价,等到御前时,她手中的暖婆子已经彻底凉了,被颂夏接了过去。


    她是步行而来,才从小径上露头,就被御前人发现了。


    魏自明探头看了一眼,认出来她后,惊了一下,皇上不喜后宫妃嫔来御前,所以,后宫妃嫔即使想要博得皇上关注,也顶多是送点汤汤水水来御前。


    不能说没人来过,但至少这批新妃中,褚美人是第一人。


    魏自明想起皇上和褚美人的相处,他客客气气地上前,将人领到游廊下:“褚美人怎么亲自来了?”


    褚青绾偏头望了眼养心殿的殿门,她整个人被鹤氅围住,只露出巴掌脸:“我想见皇上,还请公公通报一声。”


    甭管魏自明心底在想什么,明面上他都只是拱了拱手,恭敬道:“请褚美人稍等片刻。”


    褚青绾仰头望向养心殿上的琉璃瓦,挂着雪霜晶莹一片,在暖阳照耀下,居然也有点刺眼,近日来,今日是难得的好阳光,她想,也恰好让胥砚恒应约。


    胥砚恒没让她等多久,魏自明很快来请她进去。


    和褚青绾想得不一样,殿内一片安静,宫人有序地站在殿内,都是低眉顺眼,安静得让人觉得他们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胥砚恒坐在高位上,许是得知她来了,他并未在处理政务,而是懒散地投下视线。


    在褚青绾福身前,他一勾手:“上来。”


    台阶不高,褚青绾很快到了胥砚恒跟前,她自然而然地伸出一只手,脆生生地问:“皇上今日忙么?”


    她总这么直白。


    就差直接地说,想要他今日陪她了。


    好在胥砚恒不厌烦她的这番直白,他将人拉在怀中,无视殿内的宫人,扫了眼女子的手,没回答她的话,而是挑眉问:“空手来的?”


    这后宫妃嫔很少来御前,便是愉妃,也会拎点糕点做做样子,充当借口。


    她倒好,直接跑来了。


    褚青绾眨了眨眼,她半点没有不好意思,而是蹙了蹙鼻尖:“嫔妾也想带一份心意来,可惜嫔妾宫中没有小厨房,也只能想想就作罢。”


    胥砚恒轻啧了声,他打住了话题。


    “今日得空来?”


    说得好像她往日不来,是因为没时间似的。


    褚青绾暗中撇了撇嘴,她伏在胥砚恒肩头,轻声问:“皇上还记不记得和嫔妾的约定。”


    两人约定至今已经有了月余。


    但胥砚恒想起那一日,依旧忍不住眯了眯眼。


    某人顺心如意时,是真的格外乖巧,攀着他肩膀,纵是被逼得再紧,也只会呜咽地在他耳边抽噎,谈不上叫他为所欲为,但也不会像往日一样,不消一时半会儿地就要推搡他。


    而且,那还是她第一次白日时在他眼前落泪。


    容不得他不记得。


    胥砚恒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朕可不敢忘。”


    褚青绾不愿去想他这番话是否有深意,她耳根稍红,依旧若无其事地说:“那么,皇上今日要应邀么?”


    某人隐约低笑了一声:“你都亲自来了,朕岂能不应。”


    不论这番话是哄骗还是真心,到底是叫人高兴的,褚青绾也勾了勾唇。


    于是,褚青绾到了养心殿不到一刻钟,便和胥砚恒一起转移阵地。


    后宫众人得知这个消息时,都不由得惊愕,褚美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解之余,也止不住有点酸涩,褚美人入宫以来简直一帆风顺得让人看不惯!


    梅林,銮驾停在外间。


    宫人将一切物件都准备好,得知褚美人想要在梅林煮酒,御膳房特意备了不易醉人的果酒,糕点和果盘应有尽有,凉亭内摆了琳琅一片。


    红梅上的雪花未曾扫落,地面上也只扫出一条供人行走的小路,褚青绾拉着胥砚恒,故意去踩旁边的雪,一下一个脚印,狐绒的绣鞋很快沾了水汽。


    胥砚恒任由她胡闹,只是问:“你究竟是来赏梅,还是玩雪的?”


    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有点纳闷:“明明都有,嫔妾为何要做选择。”


    她站在红梅下,黛眉姣姣地冲他弯眸,绯色裙裾着地,她今日穿的是云织锦缎,这般贵重的布料最是娇贵,今日过后应当是不能再穿第二次了,偏偏白皑皑的雪色中,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和身后红梅这唯二的颜色。


    昳丽得格外夺目。


    至于奢侈浪费?没人在意这一点。


    看见这一幕的人,只能承认,她应该穿戴这等浓艳的颜色,也应当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于是她话音中的贪心也能忽略不计了。


    胥砚恒眯了眯眼,不再说些扫兴的话,静看着她玩闹,或许是在赏梅,也或许是在赏雪,总归,他眼前是一片令人瞩目的美景,叫他许久不曾移开视线。


    胥砚恒没想到的是,某人自己玩闹还不够,还要拉着他一起胡闹。


    她语气中有点哀怨:“皇上只坐着看着嫔妾,难道不会无聊么。”


    她过来时,不慎碰到了一根梅枝,上面的雪花洒落,落在她的乌丝上,等走到他面前时,恰好化成一片水色,欲坠不坠,最终滴落在他手背上。


    胥砚恒的指腹擦过那抹湿润,轻捻了捻,他语气嫌弃:“朕记得你今年双九年华,而非是九岁。”


    褚青绾不听他的,叫宫人滚了两个大雪球,煞有其事地将自己脖颈上的风领拿下来围在雪球上,她蹲在雪球旁,仰起脸望向胥砚恒:“皇上帮嫔妾寻来两根梅枝好不好?”


    胥砚恒深深地看了一眼褚青绾,抬手将她头顶的梅枝折断,递给她,再有宫人配合,很快,小雪人就立在了眼前。


    褚青绾呼出一口白雾,她难得高兴道:“这还是嫔妾第一次堆雪人。”


    她只是说给胥砚恒听,没想要让胥砚恒和她共情。


    但叫她意外的是,胥砚恒会给她回应,轻描淡写的声音传来:“看来,朕和褚美人还是有共同点的。”


    褚青绾惊讶转头,却见胥砚恒根本没有看她,视线一直停留在雪人身上,眸底神色有些冷硬,又仿佛被风雪掩住,叫人看不清。


    褚青绾直觉,到此为止就够了。


    她没有问胥砚恒的往事,胥砚恒也没有主动提。


    等褚青绾终于肯回凉亭时,她们已经在梅林待了半个时辰了,宫人温了果酒,褚青绾端了一杯,暖意在口腔晕开,她忍不住弯起眼眸。


    胥砚恒忽然有一种感觉,今日有他没他,她都会玩得很开心。


    四周安静,却泛着些许莫名旖旎,叫人有点舍不得打不破这种气氛。


    但这种氛围没有维持多久,在听见梅林外有声响传来时,褚青绾隐晦地蹙眉,猜测今日赏梅之行或许是要到此结束了。


    她偏过头,待看清来人时,有点恹恹然地瘪了瘪唇。


    来人很眼熟,是江宝林。


    褚青绾第一次侍寝,其实还是拜她所赐,不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当时,她的确截了江宝林的人。


    或许也是因此,江宝林才会得知她在伴驾时,出现在这片梅林。


    褚青绾闷声道:“看来嫔妾是没办法霸占皇上四个时辰了。”


    胥砚恒嗤笑了声,似乎是在笑话她:“刚才拉着朕胡闹的胆子呢。”


    褚青绾忍不住地抬起头,怀疑自己是否理解错了胥砚恒的意思,然后,她就见胥砚恒觑了魏自明一眼,魏自明躬身离开。


    再之后,江宝林被拦在了梅林外。


    被颂夏替换过的暖婆子似乎有点过于热了,褚青绾手心都出了些汗,冬日有暖意叫人忍不住地高兴,褚青绾偏头弯了弯眼眸。


    片刻,她忍住情绪,装模作样地问:“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胥砚恒懒得理她的口是心非:“朕让人再将她叫回来?”


    褚青绾不吭声了。


    梅林外,江宝林被迫停下脚步,她看向眼前人,勉强挤出笑:“公公这是做什么?”


    魏自明依旧恭恭敬敬的:“今日皇上在内赏梅,不想让别人打扰,还请江宝林择日再来吧。”


    江宝林抬头看向凉亭,哪怕有梅花遮挡,她也能看见女子脸上的笑意,江宝林控制不住地握紧了手心。


    她不想在胥砚恒眼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再是不平,也只能说:“原来如此。”


    江宝林转身,往回走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寒风刺骨,但江宝林脑海中依旧是适才女子脸上的笑,她闭了闭眼,低声道:“告诉她,我答应和她合作。”


    春华有点意外,她本来以为江宝林能忍住的,看来,还是受不住刺激。


    也不枉她特意怂恿江宝林来这一趟。


    春华掩住情绪,也替江宝林愤愤不平道:“褚美人真是霸道,便是贵妃娘娘,也没有拦着皇上不许见别人的道理。”


    江宝林眸色越发冷了些。


    春华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


    当晚,理所当然的是玉琼苑侍寝。


    长春轩,苏嫔端着杯盏,久久没有动作,里面的茶水早就凉透,她仿佛感觉不到一样,一点点地咽下。


    青郦担心地看着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青郦听见主子的声音:“她是故意的么。”


    早不去御前,晚不去御前,偏偏挑在她侍寝后的这一日。


    青郦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主子何必在意她呢,她也只是才入宫没多久,皇上正是新鲜时,待这阵子过去,指不定她会落到什么处境呢。”


    苏嫔是不信这番安慰之词的。


    但苏嫔转头望向昨日青郦给她涂抹的那盒香膏,许久,她说:“你说的对。”


    *******


    新妃入宫后,玉琼苑是最得意的地方,听说褚美人待宫人也不苛责,一时间玉琼苑也成了很多宫人希望的去处。


    中省殿,夜色渐深。


    小路子刚当值回来,同一屋的宫人正搓着手哈气,看见他回来得这么晚,钻入被窝,头不伸一下,只告诉他:“帮你打了热水。”


    像他们这种小宫人,上面没有主子,是宫中最低贱的一等奴才,也不会有什么取暖的方式,入睡前能泡上一会儿热水,已经是不错的待遇。


    若非小路子人缘一贯不错,等他这个点回来,根本不可能还有热水留给他。


    小路子真情实感:“谢了。”


    小路子洗漱后也躺入被窝,焐了半晌,被子里一点热气都没有,他闭着眼,只催眠自己赶紧睡去,翌日一早还得当值呢。


    半睡半醒间,小路子听见外间有动静,他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这下子,外间的动静越发清楚了点。


    小路子再没有了困意,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躺在床榻上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轻手轻脚地坐起来,他的位置最靠窗,也方便了他现在行动。


    小路子靠近窗户,从窗户的缝隙中看去,正好将对面人鬼鬼祟祟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


    认出那人是谁,小路子陷入了沉默。


    许久,小路子终于下定决心起身,他惯来是懂得怎么做一个聋子瞎子的,但今年冬日太冷了,显得某人送来的暖婆子过于温暖,让他脑子可能被烫坏了,居然也敢多管闲事了。


    旁边人仿佛是睡梦中被他吵醒,含糊地问了句:“这么早,去哪儿?”


    小路子压低声音:“昨日落雪没扫干净,我趁早再去扫一遍。”


    屋子中陷入安静,那人翻了个身,埋入锦被中,像是又陷入睡眠中。


    小路子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他跟上了那个宫人,眼看着那个宫人进了内殿,小路子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他没敢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将那人所作所为都尽收眼底。


    他放了一样东西在篮子中。


    将要月底,各个篮子中放着都是给各宫主子的份例。


    望着篮子下的标志,小路子心底一沉。


    等那宫人回了房间,小路子依旧藏在游廊下没有动,夜色浓郁,叫那人没看清游廊下藏着个人。


    四周一片安静,小路子也溜入了内殿,他掀开篮子,将那人放进去的东西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但他见识浅薄,没看出个究竟,有点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小路子不敢在内殿耽误太久,待出来后,他也没再回屋子,当真出了中省殿,准备去扫雪。


    月底,正是各宫到中省殿领份例的时候,也有个别宫殿是中省殿亲自送去的。


    玉琼苑领份例的人一贯是弄秋。


    褚青绾坐在梳妆台前,瞥了眼弄秋,有点不懂她怎么这么兴奋。


    褚青绾和迟春对视了一眼,好奇:“这妮子怎么了?”


    迟春压低声音,忍不住地笑意:“她这些日子都忙着给人准备谢礼呢,说是那位路公公救了她,她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恰好那位路公公就在中省殿当值,弄秋这次去领份例,也正好将谢礼送过去。


    褚青绾没管弄秋的私交,底下奴才是个知恩图报的,总比是个忘恩负义的好,而且,和中省殿的宫人交好也不是一件坏事。


    她只是提醒:“叫她注意点。”


    当初没坦诚两人相识的真相,就不能再暴露马脚。


    迟春点头:“主子放心,弄秋有分寸的。”


    弄秋的确是很有分寸,她到了中省殿,也没直接去找小路子,而是先去领了份例,她知道小路子是在何处当值,直接拎着份例出了中省殿。


    等她找到小路子时,小路子正靠在假山上躲懒。


    待看见她时,小路子立即站着,他皱眉:“你怎么来了。”


    小路子看了眼四周,见没人关注他们,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弄秋不懂他做什么这么偷偷摸摸的,这宫中也没禁止底下奴才彼此交好啊,她低头看向小路子手上的冻疮,忙忙将自己备好的谢礼递给小路子。


    “我那日就见你手上生了冻疮,这是主子赏给我的冻疮凝膏,你每日涂抹一点,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弄秋只生过一次冻疮,她至今想起来还觉得浑身难受,简直奇痒无比。


    也因此,在看见小路子收上的冻疮时,她才会特意去向主子求来冻疮膏。


    小路子只扫了一眼她的手,就知道这不是个干粗活的人,他已经习惯了人和人是不同的,哪怕都是奴才,但也有些奴才过得比一般主子还要好。


    显然,弄秋也是其中之一。


    她根本不需要冻疮膏,这只冻疮膏为何而来,根本不言而喻。


    对此,小路子只是生硬地说:“你不欠我什么,不必如此费心。”


    弄秋瞪了他一眼,恼声道:“你这人真是的,对你好,你还不乐意了,给你,你拿着就是,怎么嘴巴这么毒。”


    被抱怨,小路子也不在乎,他很清楚,在这宫中不能轻信任何人。


    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有时别人的好意只是裹着糖的砒霜,是会要人命的。


    但就如同那一晚,他没能选择沉默,而是告知弄秋张御女的身份一样,他这一次也没能拒绝弄秋。


    弄秋直接将冻疮膏塞在了他手中,四周有宫人来往,小路子气结,纵他只是个太监,但众目睽睽下拉拉扯扯,于她名声也不会好听。


    他不敢和她纠缠,只能接过冻疮膏,但他对弄秋还是防备的。


    弄秋见他接过冻疮膏,心底终于好受了一点,觉得她也算是帮了他,拎着份例转身就要走。


    小路子没想到她走得那么利落,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篮子上,一点点握紧了手中的冻疮膏。


    小路子眸色变了又变,最终,他还是叫住了她:“等一下。”


    弄秋不解地停下。


    ————————


    女鹅:我胆子很小的,好嘛?


    小胥:看不出来。


    第26章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玉琼苑,褚青绾正把玩着手中的一盒香膏,她语气听不出喜怒:“就是这个香膏?”


    弄秋心有余悸地点头,她一脸的义愤填膺:“要不是小路子告诉奴婢,谁能想到中省殿送来的份例中会混入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


    她亲自从中省殿拎回来的东西,根本没有人会怀疑有问题。


    中省殿的份例都是会记录在案的,一旦主子因这个香膏出了问题,结果却没在中省殿的清单上找到对应物件,便是问责都无处问责。


    弄秋一脸颓废和愧疚:“都怪奴婢粗心大意,要是奴婢再谨慎点,在拿回份例前再和中省殿对一遍清单就好了。”


    褚青绾知道这怪不得弄秋,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而且份例一事,时常都会有点水分在其中,例如玉琼苑,她入宫以来就得宠,中省殿也会暗中孝敬点额外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不会记录在清单之上的。


    这是宫中众人心知肚明又秘而不宣的相处规则。


    迟春闻了闻香膏,皱眉:“是梅花香,背后之人真是处心积虑。”


    主子和皇上刚去过梅林,如果不是小路子提醒,她们看见这盒香膏,哪怕不在清单上,也可能会将其当做是中省殿的隐晦讨好。


    按理说,中省殿是不会犯着这种错的。


    但日防夜防,唯独家贼难防,如今可不是中省殿出了家贼么。


    褚青绾眸色冷淡,视线一直放在香膏上,未曾收回,她也闻见这香膏的味道,不得不说,制作这香膏的人必然是个好手。


    如果她不知前因,恐怕也会对这香膏生出喜欢。


    颂夏认真地看了主子的神色,试探地出声问:“主子,咱们要怎么应对?”


    弄秋不解地问:“不能直接禀明皇上,请皇上做主吗?”


    颂夏哑声,也不是不能,但只凭一个小太监未必能揪出背后之人,而且,颂夏看了眼主子的神色,她也不觉得主子会这么轻易地善罢甘休。


    她叹了口气,对弄秋解释道:“现在未曾事发,如果要将事情闹大,就只有小路子一个证人。”


    “他也说了那太监是半夜行事,小路子凭什么要冒险盯着那个太监,到时候,别人大可反咬我们一口,指责玉琼玉琼苑和中省殿勾结,故意买通小路子,不安好心。”


    就算小路子最终解释是自己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心觉不对才会跟上去,但他发现不对劲,不告诉中省殿的掌事,反而来通知玉琼苑?


    这宫中没有傻子,谁会看不出小路子的偏向?中省殿这种地方,里头的宫人能有偏向,但如果摆在明面上,那就不可能再待在中省殿了。


    主子也不能这个时候将小路子带回玉琼苑,否则,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小路子就是主子的人么?


    弄秋不傻,一听颂夏的话,就立刻听懂了里面的弯弯绕绕。


    她憋屈:“难道咱们只能坐以待毙么?”


    颂夏不说话了,究竟要怎么做,还是要看主子的意思。


    褚青绾松开了香膏,香膏落在梳妆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殿内安静了一刹,褚青绾的声音响起:“不要打草惊蛇。”


    她转头,视线落在迟春不久前端来的姜汤上。


    这是她和胥砚恒从梅林回来后,胥砚恒特意交代下来的,她在雪地中待了一日,晚间又落了汗,姜汤能尽量让她避免风寒。


    “明日请安前,迟春去请孙太医来一趟。”


    迟春福身。


    翌日请安,朝和宫都发现了褚美人的位置是空的,待周贵妃出来后,她们才得知,褚美人染了风寒,已经派人来告过假了。


    风寒?


    有人轻微蹙了蹙眉。


    玉琼苑,褚青绾穿戴整齐,她脸色有些微白地倚靠在软塌上,因着请了太医,殿门是没有关上的,外间的宫如果有心窥探,从二重帘偶尔被风吹起的缝隙间也能看见她泛着病容的脸色。


    弄秋守在殿外,神情不是很好,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当她是在担心主子的身体。


    殿内,褚青绾一手按着额角,将香膏推向孙太医:“表哥替我看看,这盒香膏是否有问题。”


    孙太医挖了一块香膏出来,仔细闻了闻,许久,他皱起眉头:“这香膏没什么问题,里面都是些常用的香膏成分,唯独一样藏红花,虽是不常用在此处,但也是美颜、活血之用。”


    对女子而言,这盒香膏没什么坏处。


    褚青绾和娘亲相处久了,也对药理有一点了解,她在听见其中一词时,眸色微变:“活血?”


    孙太医一顿,他认真地解释道:“褚美人应当知晓,藏红花对女子其实良效颇多。”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如褚美人之前月事疼痛时,微臣给美人开的药方中也有一味藏红花。”


    主要起到缓解疼痛之效。


    但在女子有孕时,最好是不要再接触藏红花等活血的药材。


    孙太医替褚青绾把过脉,她未曾有孕,大可放心地使用这盒香膏。


    他询问:“不知这香膏从何而来,叫褚美人如此谨慎?”


    如果是别的妃嫔,孙太医当然会选择明哲保身,但孙家和褚家的姻亲关系,注定了她们一荣俱荣。


    褚青绾简单地解释了香膏的来历。


    孙太医皱眉,但他能做的,也只有替褚青绾再检查一遍宫殿,防止有人想要药效相冲来害褚青绾,最终,孙太医对褚青绾摇了摇头。


    殿内安静下来后,主仆几人都陷入沉默,这背后人大费周折地将香膏送入玉琼苑,不可能什么目的都没有。


    颂夏猜测:“难道是主子最近得宠,叫人忍不住下手以防万一?”


    有人担心主子会已经有孕了,特意出手试探。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不是没有前例,当初中秋宴时,主子就受到了波及。


    至于为何说是波及,孙太医已经查过了太医院案卷,中秋宴月饼一事,应当不是刻意针对主子,而是有人大范围地撒网。


    褚青绾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不管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总归和这盒香膏脱不了干系。


    褚青绾一言不发,许久,她转头看向迟春:“你惯来擅于此道,我要你做出一盒味道相似的香膏,可有困难?”


    迟春也知晓事情轻重,她咬牙应下:“奴婢定当全力以赴。”


    褚青绾脑海中快速闪过各种思绪,最终又一点点收拢,她彻底冷静,又看向孙太医:“麻烦表哥将这盒香膏带出宫去销毁。”


    待孙太医离开后,玉琼玉又恢复一片安静,仿佛和往日没有区别。


    褚青绾这一病,就病了整整半个月,有些妃嫔忍不住欢喜,毕竟她染了风寒,绿头牌就得撤下来,没了她,其余人侍寝的机会自然更大了一些。


    期间胥砚恒来看过她一次,伸手试了试她额头,温度些高,却不会烫手,他摇头:“看你日后还敢不敢胡闹?”


    褚青绾趴在靠枕上,整个人都是恹恹地,闻言,她咬唇:“皇上不心疼嫔妾就罢了,还要给嫔妾添堵。”


    添堵二字,直接把胥砚恒气笑了。


    他敲了敲她脑袋,视线在女子脸上扫过,眸色些沉,他声音不紧不慢,似透着一如往常的笑意,又没什么温度,他说:“既然病了,就好生休息。”


    听不出什么情绪,也没什么怜惜,却是不轻不重地砸下来,叫人心底莫名变得踏实。


    褚青绾忽然有点明白,为何这宫中妃嫔明知胥砚恒薄情,却依旧有些人控制不住地对他生出情愫。


    他站得太高,俯视众人,于是将众人心底的不安和情绪看得一清二楚。


    像她这次风寒,难道她心底一点都不会有不安?


    不。


    如果她真的是病了这么久,她应该是不安的,甚至是焦急的。


    她初入宫,不过刚刚得宠,恩宠尚未稳固,她凭什么敢这么久不见圣颜?要知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段时日,她见不到胥砚恒,但其余妃嫔却是费尽心思吸引胥砚恒的注意,关注被别人揽去后,自然而然会忽视掉她。


    胥砚恒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所以,他今日来了这一趟,是看望她,也是让她安心。


    褚青绾仰脸看他,她一点点握住他的衣袖,像是想说点什么,又咬住唇,闷闷地应声:“皇上不必再来看嫔妾,风寒会染给您的。”


    胥砚恒挑了挑眉,还没等他深究这话有几分真,就听见了女子的下一句话:“嫔妾会早点好起来的,尽快地和皇上见面。”


    胥砚恒蓦然掀起眼眸,视线一点点地落在女子脸上。


    仿佛是要彻底看清她。


    胥砚恒来得快也去得快,待殿内只剩下褚青绾主仆几人时,迟春抬手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冷汗:“皇上来得太突然了,幸好弄秋回来的时候撞见了。”


    谁知道在皇上去试主子额头热度时,迟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皇上会发现什么。


    褚青绾也有点心有余悸,帛巾被热水浸湿,再敷在额头上,只能维持短时间的热意,胥砚恒再待得久一点,她也不敢保证胥砚恒不会发现不对,所以她才会一直趴在靠枕上。


    没办法,她只能让胥砚恒少来看她,否则她装病一事很容易会露馅。


    她只是将话说得好听一些,这也是她的拿手好戏。


    *******


    等褚青绾彻底好起来后,再到朝和宫请安时,才发现这宫中的风向居然有点变了。


    和容修仪搭话的话明显变多,隐隐有些奉承之意。


    褚青绾轻轻挑眉,这是怎么了?容修仪才得到协理六宫的权力时,也不见这些人这般殷勤。


    待出了朝和宫,褚青绾才得知了原因,卢宝林在她病时也去看望过她,现下,卢宝林也很是自然地和她一同回宫:“听闻是容修仪族中有人立了功,如今正值皇上重用。”


    这妃嫔在后宫的倚仗,一是子嗣,再是皇上恩宠,三便是娘家势力。


    之前众人还会顾忌着周贵妃,不敢对容修仪过于殷勤,但如今谢家得势,众人也是会审时度势的。


    之所以卢宝林会知道此事,还是因为容修仪,卢宝林摇头唏嘘道:“立功之人正是容修仪的同胞兄弟,虽是立了功,但人也差点丢了性命,前段时间容修仪可谓是魂不守舍。”


    褚青绾眸色倏然一凝,不待外人察觉不对,她脸色很快恢复如常。


    谢家人口众多,但能被称为容修仪同胞兄弟的只有谢贺辞,二人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年龄相仿,谢贺辞受伤,容修仪会担心是再正常不过。


    褚青绾对此,只简短地说:“看来容修仪协理六宫的权利,在短时间内是不会被收回去了。”


    显然,卢宝林也看出来了,对容修仪,有人羡慕,有人酸涩,自也有人不在意。


    卢宝林就是后者,她替褚青绾解惑之后,话音一转:“说起来,苏嫔自上次侍寝后,又没了后续。”


    褚青绾轻眯眸,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如果苏嫔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周贵妃不可能还大费周折地替苏嫔谋划。


    受了卢宝林这么多好意,褚青绾也不是只进不出之人,她笑着道:“今日天色不错,卢宝林不如到玉琼苑坐上片刻?”


    这是在对外释放二人交好的信号,卢宝林一喜,自然不会拒绝。


    日色渐暗,玉琼玉净室内,褚青绾特意泡得久了点,迟春拿着锦帛替她擦着脖颈和耳根。


    她会一病就是半个月,自然是在等迟春的香膏。


    她今日请安时,特意涂抹了些许,想要借此钓鱼,看看究竟是谁在算计她。


    结果,除了一个卢宝林,根本没有别人靠近她,她会邀请卢宝林来玉琼苑,也存了试探的心思,但卢宝林压根没关注她身上的香膏。


    褚青绾皱了皱眉,觉得这背后之人藏得真深。


    褚青绾没察觉不对,但她依旧每日坚持着涂抹香膏,这香膏看似量少,但着实耐用,用上两三个月是不成问题的。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半个月后。


    天冷了,一个不注意就会染了风寒,顾美人很不幸地中了招,她不来请安,请安的位置自然有了调整。


    褚青绾和苏嫔坐到了一起。


    她甫一坐下,没多久,就见苏嫔偏头看她,有点不解地问:“褚美人涂的是什么香,香而不浓,甚是好闻。”


    褚青绾握住杯盏,她抬眸和苏嫔对视,她没想到,她钓鱼钓了半个月,结果这个人一直在她周围。


    视线一触即离,褚青绾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赧然:“是梅香,嫔妾也不知道中省殿是怎么调制的。”


    苏嫔询问之意不言而喻,明显是也有些意动,但褚青绾闭口不提送一盒给苏嫔。


    苏嫔有点讶然:“中省殿?我从未听过中省殿有这等香膏。”


    褚青绾没在她脸上看出一点破绽,她对苏嫔的话似有点迟疑,最终还是咽下了声音,只笑了笑没再回答。


    毕竟,在外人看来,她有的好东西,而苏嫔没有,她再说下去,未免有炫耀之意。


    苏嫔仿佛也想明白了什么,她眉眼情绪些许寡淡下来,没有再追着询问。


    江宝林坐在她下首,将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话里有话道:“褚美人真是喜爱梅花,不仅落雪时要赏梅,连平日中的熏香都要梅香。”


    褚青绾轻眯了眯眼眸。


    这是第二个提及她身上香膏一事的人。


    至于她喜欢梅花?


    褚青绾没承认也没否认,争论只会叫人越发关注,她只是摇头道:“江宝林莫要笑话我了。”


    叫褚青绾意外的是,不论是苏嫔还是江宝林,都没有再说下去,仿佛都只是随口一提。


    江宝林的话音有点酸涩,应是还记恼上次梅林一事,再是正常不过。


    众人只看了她们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毕竟眼见要到年宴,宫中难得热闹起来,众人哪有心思关注她们。


    褚青绾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事发,好像这段时间的疑神疑鬼只是她疑心病发作了一样。


    弄秋都要生出疑问,难道是小路子看错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年宴。


    顾美人也是出席,二人又是同坐一桌,褚青绾心底藏着事,不禁有点心不在焉的。


    正在这时,她听见了苏嫔的声音,苏嫔语气温和地请宫人将果酒拿了下去,动静不大不小,但在这种时候,任何特殊都会引起众人注意。


    上方的周贵妃也看了过来,不解地问:“苏嫔这是怎么了?”


    褚青绾也偏头看过去。


    就见苏嫔脸上透着柔和的笑意站起来,她对着上方福身,主要是对着胥砚恒:“嫔妾有件事要禀报皇上和娘娘。”


    众人看见她低头看了小腹一眼,所有人呼吸一轻,都意识到了什么,有人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胥砚恒也挑了挑眉,他什么都没说,静等苏嫔接下来的话。


    苏嫔满是柔情的视线看向他:“今日嫔妾身感不适,特意请了太医来给嫔妾诊脉,太医说,嫔妾已经有孕一月了。”


    褚青绾握住杯盏的手收紧。


    有人惊喜:“当真?”


    是周贵妃。


    苏嫔福身:“嫔妾不敢妄言。”


    众人看着周贵妃和苏嫔一唱一和,口中的酒水都没了滋味,没人相信苏嫔是今日才得知自己有孕,也不信周贵妃半点不知情。


    褚青绾抬头看向胥砚恒。


    只见胥砚恒坐在高位,他不若周贵妃那般惊喜,脸上是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的笑,一明一暗的烛火影影绰绰地打在他脸上,叫他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


    小胥:你演我!


    女鹅:怎么不是真话呢!什么演不演的,别说得这么难听。


    【就是就是,女鹅就是病了。】


    【注:作者不学医,香膏和藏红花都是瞎写的,不要深究呀!】


    【对了,明天的更新是在晚上,不是凌晨!姐妹不要凌晨来看呀!快啦!周一就恢复中午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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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个宫斗预收,姐妹们收藏一下呀!】


    《贵妃娘娘宠惯后宫》by专栏收藏


    简介:


    沈美人貌美,却实在愚笨


    ——这是后宫众人的共识。


    邯余六年,圣上下江南,谁也没想到他会带个新人入宫


    沈师鸢也没想到


    她本来只是个扬州瘦马,被送给梧州知府做人情


    刚做了知府侍妾一个月,还没有等她大展拳脚,就被知府送给了旁人


    滔天的富贵没了,沈师鸢难过了整整一日


    直到她听说那人的身份


    沈师鸢忽然觉得知府真是个好人


    ***


    戚初言知道沈师鸢蠢笨,却没想到她能蠢到这种地步


    争宠或者谋害,心机手段都浅显得近乎明目张胆


    偏偏她是自己亲自带回宫的人


    他好像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但他不得不管


    总不能真叫她被这后宫生剥活剐了


    ps:宫斗文,双非c


    pss:女鹅不是好人,只想要争宠,想要荣华富贵,一贯的宫斗风格


    第27章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苏嫔有孕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直接炸响在宫中,没人能不在意。


    有人喜,自然也有人忧。


    但不论是谁,这下子的关注不由得全集中在苏嫔身上。


    这让褚青绾有点摸不清头脑,苏嫔才有孕一月,她往日也不是什么张扬的性子,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出风头?


    褚青绾不信苏嫔会不知道这么做的风险。


    众人最在意的还是胥砚恒对这件事的反应,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胥砚恒身上。


    苏嫔同样如此。


    胥砚恒也不负众望,他抬了抬杯盏,酒水在杯盏中轻晃,他不紧不慢地说:“的确是个好消息。”


    除此外,再没其余的表示。


    没有赏赐,也没有晋升,仿佛只是听见了平平无奇的一个消息。


    殿内众人静默了片刻,终于想起她们这位皇上是什么人。


    当初容修仪有孕时,他似乎也没什么表示。


    苏嫔唇角的笑有点坚持不住了,她若无其事地垂下头,只是衣袖中,指尖早没入手心的肉中。


    愉妃若有似无地掀了下唇,觉得周贵妃真是白做功夫,人人皆说宫中母凭子贵,但除非是膝下皇嗣格外艰难的,实际上最常见的其实是子凭母贵。


    宫中不是没有皇嗣,宋昭仪不得宠,她的大皇子就不得重视,杨贵嫔诞下皇嗣至今,也没叫皇上对她有青睐。


    苏嫔已经失宠,难道以为怀上皇嗣,就能叫皇上回心转意了?


    不待周贵妃伺机给苏嫔求个恩典,愉妃旁若无事地拉回了胥砚恒的注意:“苏嫔有孕的确是个好消息,皇上今日可要多喝两杯。”


    说着话,她盈盈地举杯敬向胥砚恒,胥砚恒轻笑了声,抬杯咽下酒,算是回应。


    周贵妃顿了顿,原本想趁机给苏嫔请旨晋升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间,见胥砚恒当真不再关注苏嫔,她心底暗骂了一声,当真是个不中用的。


    苏嫔默默地坐了下来。


    褚青绾眨了眨眼,她有点愕然,妃嫔有孕居然是这么不值得欢喜之事么?


    顾美人今日心情好,见她意外的模样,没忍住提点了一声:“皇上有子有女,许是已经习惯了。”


    这皇嗣和别的物件一样,一旦数量多了,虽然也还值得高兴,但当真是不怎么稀罕了。


    再说,这宫中也不是没有妃嫔有过动静,只是平安诞下皇嗣的寥寥无几,除了苏嫔爆出消息的日子特殊了一点,的确是没什么稀奇的。


    胥砚恒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未诞下的皇嗣喜形于色。


    只不过这个道理,顾美人看得明白,不代表其余人也都看得清楚。


    她们只知道,苏嫔就算是怀了皇嗣,依旧抵不过愉妃娘娘在皇上心底的重量。


    除却苏嫔一事,这个年宴过得风平浪静,或许是心底藏着事,众人离开太和殿时,都有点心不在焉。


    年后,中省殿。


    弄秋如常来领份例,中省殿掌事刘义安见到她,也是捧了一脸笑:“弄秋姑娘来了,这是玉琼苑的份例,宫中都装好了,正要给褚美人送过去呢。”


    较比其他等了有会儿功夫的宫人,弄秋一来就能拿到份例已经算是快的了,弄秋对此只能领情,她笑道:“谢过公公。”


    领过份例,弄秋却是没有离开,她看了眼四周,不动声色地塞了个荷包给刘义安,刘义安一顿:“弄秋姑娘这是?”


    弄秋也压低了声音:“主子让奴婢问公公一声,上次送去玉琼苑的香膏还有没有,主子很是喜欢,每日都要涂抹一点,眼见是要空了,奴婢正愁着呢。”


    刘义安心底咯噔了一声。


    他不能说对每位妃嫔的份例都是亲自经手,但褚美人入宫以来就一直得宠,他也是格外看重的。


    他很清楚,这两个月,玉琼苑的份例中根本没什么香膏。


    刘义安朝弄秋看了一眼,见弄秋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仿若记不清一样地问:“是什么样的香膏,还请弄秋姑娘说得仔细一点。”


    弄秋认真回想道:“一款梅香味的香膏,装在碧色玉瓶中的。”


    这么详细,容不得刘义安再心存侥幸,他勉强道:“现下中省殿是没有了,再过两日,我叫人亲自给玉琼苑送去。”


    弄秋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刁难:“那就麻烦公公了。”


    等弄秋一走,刘义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倒是不知道,这中省殿还能出了内鬼。


    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上头第一个怪罪的只会是他!


    他声音阴沉:“我倒要瞧瞧,那个不要命的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小路子站得不远,闻言,他堪堪低垂下头。


    *******


    苏嫔有孕后,胥砚恒再是没有表示,底下宫人却是没有敢怠慢长春轩的。


    因此,褚青绾是对苏嫔有孕感受最深的一个人。


    请安刚回来,褚青绾就见一波宫人从长春轩出来,她挑眉问了一声:“这是在做什么?”


    为首的宫人见到她,忙请安:“回褚美人的话,是长春轩炭火不够,公公让奴才们给长春轩送炭火来的。”


    褚青绾轻抬下颌,让宫人离开。


    有孕之人的确贵重,炭火烧得快一些也是寻常。


    褚青绾没觉得这件事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很快,她才发现是她失策了,有人想要故意为难她,总能找到办法的。


    弄秋头一次从中省殿回来是脸色难堪的,她经过长春轩时,见四周没人,实在没忍住呸了一声。


    等回到玉琼苑时,褚青绾扫了她一眼:“这是怎么了?”


    弄秋委屈:“主子,她们简直是欺人太甚!奴婢今日去中省殿领炭火,正好撞见了苏嫔身边的青郦,她张口闭口道长春轩的炭火不够用,逼着中省殿给她再匀点炭火出来。”


    褚青绾有点惊讶,她亲眼见过中省殿给长春轩送炭火去,怎么这么快就又完了?


    不说褚青绾不解,当时在现场的弄秋也是好奇,没忍住停下来看了看热闹。


    但这一停,谁知道就让青郦关注到她了,青郦一扫她拎着的炭火,有点不高兴:“公公不是告诉奴婢,中省殿也没有多余的炭火了么,怎么玉琼苑的宫人一来就能领到?”


    刘义安都有点不想搭理她,玉琼苑能领到,是因为玉琼苑这个月的份例还未超过,而长春轩呢?青郦心底难道没有数么?


    但苏嫔是周贵妃的人,人又怀着皇嗣,根本不是刘义安能得罪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刘义安只能苦笑着解释:“这本就是玉琼苑的份例,当真不是我有意敷衍青郦姑娘。”


    青郦却是不听,她视线在弄秋手中的篮子上扫了一眼,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既然玉琼苑的份例中还有炭火,不如匀点给我们长春轩,咱们主子怀着皇嗣,可是半点冷不得的。”


    见弄秋皱眉就要反驳,她又道:“大不了到下个月时,长春轩的再还给褚美人就是。”


    刘义安无语,只看这个月长春轩的消耗,下个月的份例是否够用都是够呛,怎么可能有多余还给玉琼苑?


    弄秋也看得明白,她没好气道:“这各宫各殿的份例都是固定好的,苏嫔消耗过大,不去找贵妃娘娘和皇上,占用别人的算怎么回事!”


    “再说了,苏嫔的份例不够用了,难道还不能使银子买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白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什么强盗呢。”


    妃嫔每个月的份例中是有银子的,这宫中衣食住行每一样都需要钱,苏嫔不拿钱出来就想白要东西,底下人还得自掏腰包给她填窟窿不成?!


    青郦气得脸色涨红,她根本说不出弄秋,只好把难题甩给刘义安:“刘公公觉得呢?”


    刘义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中省殿是真的没有多余的炭火。”


    绝口不提玉琼苑的份例。


    中省殿还欠着玉琼苑一笔糊涂账没算清呢,再说了,苏嫔是有孕,但褚美人也得宠,论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苏嫔可是未必比得上褚美人的。


    青郦气结。


    弄秋也不敢再留下看戏,警惕地看了眼青郦,像是怕她上手抢一样,赶紧拎着炭火回宫。


    褚青绾听完弄秋讲述中省殿的事,她有点目瞪口呆:“有孕难道真会叫一个人性情大变?”


    这苏嫔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弄秋撇嘴:“什么性情大变,奴婢瞧她就是往日不敢乱来,如今有了底气,才敢暴露出她的坏心眼。”


    中省殿的事情传出去后,众人都是反应不一。


    甘泉宫。


    愉妃轻哼一声:“不仅眼皮子浅,还是个骨头轻的,真以为怀个皇子就了不得了。”


    琴心替她按着肩膀:“娘娘管她作甚,总归要头疼也是周贵妃头疼。”


    闻言,愉妃不禁掩唇轻笑。


    正如琴心所言一样,周贵妃得知这个消息就一阵头疼,她没忍住骂道:“没脑子的!这个时候不知道低调点养胎,非要折腾出点乱子才甘心么?!”


    梅影也觉得苏嫔行事有点奇怪:“苏嫔往日向来谨慎,不该如此行事轻狂。”


    周贵妃眸色晦涩难辨,她低声说:“她最好是能一举诞下皇子,否则,日后本宫也懒得再管她!”


    她会拿小公主生辰替苏嫔邀宠,不过是她听苏嫔隐晦提起了一件事,苏嫔族中年前给她送来一张偏方,常日服用能增加有孕几率,苏嫔本来是打算孝敬给她的。


    周贵妃当然不会用这等来历不明的东西,而且,她很怀疑这等偏方是否有害母体。


    于是,苏嫔就入了她的眼。


    愉妃能抚养二皇子,她怎么就不能抚养三皇子了呢?


    想到这里,周贵妃按住心底对苏嫔的不耐,冷声道:“吩咐中省殿,尽量满足苏嫔的要求。”


    话落,周贵妃也觉得有点憋屈,她什么时候要替别人收拾烂摊子了?


    “告诉她,能平安诞生的皇嗣才是有价值的。”


    长春轩,青郦正扶着苏嫔上床,她脸上没有一点在外时的轻狂,满眼都是对主子的担心:“主子今日还疼不疼?”


    苏嫔才沐浴过,粉黛褪去后,她脸色有点不同寻常的惨白,闻言,她轻扯了下唇:“已经不疼了。”


    青郦闷声不语。


    苏嫔脑海中还在想周贵妃让人传来的话,夜色浓郁中,她讽刺地勾唇。


    只有生出来的皇嗣才有价值么?可不见得。


    苏嫔的轻狂闹得有点人尽皆知,胥砚恒也得到了消息,而且还是在慈宁宫。


    不论胥砚恒和太后娘娘之间是否有隔阂,他表面功夫做得还不错,至少数日一次请安,慈宁宫各种待遇都不会有任何的亏待,但也仅限于慈宁宫,再多的也就没了。


    慈宁宫,太后和胥砚恒相对而坐,彼此仿佛亲近又生疏,周嬷嬷看着这一幕,心底也不由得叹气。


    她比谁都清楚太后和皇上的隔阂。


    不外乎长辈偏心和时局所迫。


    皇上的出生本就包含着算计和各种权衡利弊,娘娘当时在宫中地位不稳,常是让少时的皇上称病邀宠,从装病到故意真病,甚至利用其对付当时的妃嫔,一而再的,再是坚固的母子情谊也会破碎,遑论娘娘和皇上之间呢?


    先帝比胥砚恒要宽容,至少当时娘娘虽不至于三品高位,但也是能亲自抚养皇上的,也许一开始两人还有些母子情谊在的,但等小主子出生后,娘娘也身居高位,加上意识到长子和她并不亲近,她终于重视起和幼子的母子关系。


    没有比较,就不会有失望。


    皇上在看见娘娘对待小主子的态度,再对比自己,很难不生出怨怼,尤其是小主子被人害得丧命时,娘娘当时悲恸之下脱口而出:“她就算要让我也饱受丧子之痛,为什么偏偏死的是我的皓儿!”


    周嬷嬷至今记得当时皇上看向娘娘的眼神,半点没有意外,只透着些许嘲讽。


    那一刻,周嬷嬷陡然意识到,这对母子之间再没有缓和的余地。


    皇上已经彻底对娘娘失望,即便听见这等诛心的话,也是无动于衷。


    周嬷嬷不由得心想,或许年少时,皇上也是希望过自己母妃另有其人的吧。


    核桃从桌子上慢悠悠地滚到胥砚恒的手心,他心底算着在慈宁宫待的时间,正要起身告辞时,太后终于开口了:“苏嫔虽是有孕,但也不能将宫中闹得乌烟瘴气,周贵妃明知她不规矩,不阻止就罢了,居然还让中省殿顺着她,你也一点都不管管!”


    她语气中颇有点怨气,怨胥砚恒对她的薄情,怨胥砚恒明知她想要什么却不许她如愿以偿。


    “母后说的是。”胥砚恒笑着道,在太后脸色缓和时,他又顺口替周贵妃说了一句好话,“贵妃也是重视皇嗣。”


    太后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憋得格外难受。


    胥砚恒将手中的核桃打开,见太后气得不再说话的模样,他将核桃放入了太后的手心,他语气淡淡:“中省殿新送来的核桃,母后尝尝。”


    太后哪有心思吃什么核桃,正要挥开胥砚恒的手,就听见胥砚恒平静的声音:“当年母后不是最爱吃核桃的么。”


    太后呼吸一顿,她僵硬地接过那个核桃。


    周嬷嬷也沉默。


    太后喜欢吃核桃么?其实一般,真正爱吃核桃的是小主子。


    小主子被娘娘养得霸道,当年皇上来宫中时,见一盘剥好的核桃仁,正要拿起一粒,却被小主子护住,小主子口口声声:“这都是我的!”


    皇上才皱眉,娘娘便有点不喜地训斥道:“皓儿知道是母妃爱吃,才一颗不许别人动,你倒是好,半点不记得母妃的喜好,还和你弟弟一般计较。”


    这只是借口,也是维护小主子的名声,不敬兄长变成对母妃的孝顺,谁能不称赞一声娘娘对小主子的爱重?


    太后显然也记得这件事,对胥砚恒的话,她不由得猜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胥砚恒对她还有怨怼?


    皓儿都去世了十年,他作为兄长,居然还计较皓儿生前之事?!


    但心底再有不满,也抵不过那抹心虚,太后终究握住那颗核桃,没有再说话。


    如今日色黑得很快,不到戌时,夜色已经浓郁。


    敬事房送来绿头牌时,胥砚恒本来今日不耐烦,懒得进后宫,但瞥见托盘上有个绿头牌似乎变了花样,他轻挑眉:“这是褚美人的牌子?”


    王忠光:“前些日子褚美人的牌子被宫人不慎碰出一个裂口,奴才特意让人重新给褚美人做了一块牌子。”


    牌子有裂口是假,但他有意讨好是真。


    如今褚美人的绿头牌是梅花样式,正合了褚美人的喜好。


    闻言,胥砚恒有点想笑,褚青绾知道她只是拉着他去了一趟梅林,就让别人将她和梅花彻底联系到一起了么?


    胥砚恒意味深长:“你倒是有心。”


    话落,他直接翻开了牌子。


    王忠光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的确是在讨好褚美人,但也是在讨好皇上,现在看来,他做得应该没错?


    消息传到昭阳宫后,褚青绾拢了拢青丝,瞥了眼梳妆台上的香膏,她依旧让迟春替她擦了一点。


    胥砚恒来得不早不晚,踩着奄奄一息的莲灯踏入了玉琼苑。


    帘子才掀开,某人还未彻底收拾妥当,歪头朝他看来,惊喜和拜托的语气:“皇上来得这么早?您等嫔妾一会儿,嫔妾马上好。”


    她有点着急,擦拭青丝的动作变得有点粗鲁,人也未起来给他请安,她自在得仿佛仍在闺阁一样。


    胥砚恒轻挑眉,他越过她坐在了软塌上,顺势抬手拦住了她:“不觉得疼?”


    帛巾上已经掉了几根青丝,她对自己倒是不温柔。


    得了他的话,女子终于慢下来,她从铜镜中和他对视:“皇上那日看的游记,嫔妾在中间放了书签,您若等得急了,不妨再看一会儿。”


    胥砚恒可有可无地翻开游记,这本游记他其实早就看过了,但当他看见游记中被郑重放好的书签时,眸色仿佛停顿了一刹,又仿佛没有。


    一时间,殿内二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没什么交流,气氛却也称得上温情。


    直到一声喧闹打破了玉琼苑的安宁,胥砚恒头也没抬,褚青绾见状,只好轻微蹙眉地问:“怎么回事?”


    弄秋憋闷的声音响起:“是长春轩,苏嫔好像忽然小腹坠疼,让人来请皇上过去。”


    早不疼,晚不疼,偏偏挑今日,说苏嫔不是故意的,弄秋都不信。


    褚青绾也不信,但事关皇嗣,她不得不做出样子,她犹豫地看向同样听见了弄秋的话却是无动于衷的胥砚恒:“皇上?”


    胥砚恒终于有了反应,他掀起眼,漫不经心地问:“朕是太医,还是你是?”


    褚青绾听出他话中情绪不对,立刻乖巧地摇头。


    胥砚恒的声音传了出去:“既然你我都不是,去了长春轩又有何用?”


    话虽如此,但未免有点过于薄情,而且胥砚恒可以这种态度对待苏嫔,褚青绾却是不能。


    否则,待苏嫔真的出了事,一旦胥砚恒回想此时,会不会责怪她?


    褚青绾轻蹙的细眉依旧未松,她语气迟疑:“可苏嫔到底怀了皇嗣,嫔妾担心……”


    她话音未尽,但她知道胥砚恒听得懂。


    胥砚恒耷拉下眼皮,语气中尽是不耐:“那就是她福薄。”


    褚青绾呼吸轻轻一窒,她和苏嫔自有龃龉,但同是后妃,她听见胥砚恒这番话,不免也觉得心惊。


    她知晓苏嫔也曾有得意时,如今人失宠了,哪怕怀着皇嗣,也得不到胥砚恒的一点怜惜。


    她若是不引以为戒,苏嫔的今日未必不是她的明日。


    外间的喧闹彻底安静下来,褚青绾站在了原地,她似乎有点怔住,只是轻轻地喊了胥砚恒一声:“皇上……”


    胥砚恒抬起头,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


    他朝她伸手,褚青绾咬唇,一点点地靠近他,最后被他揽入怀中,有人携住她的下颌,好整以暇地问她:“害怕了?”


    褚青绾只说:“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没回答,但也是默认了。


    掐住她下颌的手指微微用力,褚青绾听见眼前人说:“人各有命,你不是她,不需要妄自菲薄。”


    褚青绾轻仰着脸,摩挲她脖颈的指腹些许凉,叫她只能看着他,这种姿势是依赖也是乖顺。


    胥砚恒的声音有些低,眉眼鼻弓被烛火衬得仿佛温和,居然有点昳丽,他亲昵地叫着她的小名,却让褚青绾冷得发颤:“绾绾这般聪慧,定然能一直讨朕欢心,不是么?”


    ————————


    小胥:你会一直讨朕欢心的,不是么。


    女鹅:你有点吓人。


    【我也觉得。】


    【这章也是加更的,是两章合一的字数,谢谢宝子们!】


    【上一章红包已经发啦!】


    【啊啊啊,我和你们说,我之前一直忍住不做美甲,但我身边都做了,妹妹也做了,朋友也做了,我就没忍住,想搞个红色过年,昨天就也去做了,然后就后悔了……好看是好看,但是敲键盘不方便啊!!!手指生疼!!啊啊啊!!】


    第28章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长春轩,苏嫔浑身发抖地蜷缩在床榻上,小腹传来一阵阵坠疼,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单薄得仿佛纸一样。


    青郦是跑着回来的,她跌跌撞撞地扑在床前,惊恐地问:“主子您怎么样?!”


    苏嫔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极力偏头朝青郦身后望。


    青郦的眼泪不断往下掉,她狼狈地擦了两把眼泪,埋下头道:“……皇上没来。”


    至于她听见的那些诛心的话,她一个字眼都不敢对主子说。


    事到如今,青郦终于看明白了,主子比她想象中要在乎皇上的多,她本来以为主子对这宫中的恩宠兴衰早就看透,不过是主子往日掩饰得好罢了。


    苏嫔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将近凝固,她许久没回过神,眼中积攒的情绪全部化成泪水掉下来,她闭上眼,哭也哭得格外安静。


    她像是一刹间脱力,浑身瘫软在床榻上。


    许久,她喉间才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极度悲腔:“如此,他都不肯来看我一眼么。”


    青郦被她吓得直接哭了出来:“主子!您不要这样,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的!”


    苏嫔扯了扯唇角,她麻木地躺在床榻上,小腹不断传来的疼意让她浑身时而抽搐一下,额间的冷汗不断掉落,她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床顶。


    她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她做什么也不会让胥砚恒再看向她了。


    有人抱住她在哭,让苏嫔不得不回神,她缩在青郦怀中,情感在嘶吼,但理智叫她颤抖出声:“不能再等了。”


    胥砚恒根本不在乎她,也不在乎她这个孩子。


    她早该看透的。


    昔日炀帝都能为了宠妃一日杀三子,胥砚恒这般薄情至极,她不能再让胥砚恒和褚青绾相处下去,给褚青绾增添筹码了。


    青郦瞬间哑声,她有太多的话想说:“主子,咱们一定要这么做么?”


    褚美人和她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龃龉,她不懂,主子怎么就这么恨褚美人。


    苏嫔听得懂青郦在问什么,她笑得格外难看,她说:“我没办法……我做不到……”


    褚青绾搬入了昭阳宫,从那一刻就注定了,她和褚美人之间不能和平共处。


    褚青绾打破了她的自欺欺人。


    她投靠了贵妃,长春轩的待遇一如往日,她躲在长春轩内假装胥砚恒待她依然如旧,但褚青绾的到来,让她即使躲在长春轩内,捂紧了耳朵,也能听见隔壁的热闹喧哗。


    她情绪一日比一日叫嚣,她没办法,她会被这些负面情绪淹没的——她只能恨褚青绾。


    青郦打断苏嫔的崩溃,她抱紧了她自幼陪伴的主子,她哭着说:“奴婢听您的!奴婢听您的!”


    “奴婢求您了,不要这样对自己。”


    大悲大痛下,早就破败不堪的身子再也坚持不住,隐隐有血腥味从床榻上传来,青郦僵硬地转过头,视线凝固在染湿被褥的殷红上。


    她喉咙一阵干涩,让她说不出话来。


    苏嫔却截然不同,她蓦然笑了声,仿佛解脱般的轻松。


    这一刻,青郦心底恨意汹涌沸腾,不是奔着褚青绾而去,而是奔着朝和宫的贵妃娘娘。


    如果不是贵妃,自家主子岂会这般遭罪!


    此前,贵妃为了更好掌控主子,根本不许主子有孕,后来又叫主子服下偏方,是药三分毒,再是好的偏方也会有一定危害性,主子的确怀了皇嗣,但从她有孕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保不住。


    贵妃娘娘想要主子腹中的皇嗣,从一开始就是痴心妄想!


    青郦闭上眼,浑身颤抖,她不敢看主子。


    主子说皇上不重视这个孩子,其实主子何曾重视过呢,从知晓有孕的那一刻起,主子就已经决定放弃这个孩子了。


    玉琼苑这一晚没有叫水。


    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褚青绾偏头看向今晚异常沉默的胥砚恒,她轻微蹙眉,不知为何,心底居然隐隐有种不安。


    半夜时分,在外间彻底响起喧闹时,褚青绾心底的这种不安达到了顶峰。


    外间响起魏自明的声音,有点沉重和小心翼翼:“皇上,长春轩叫了太医,惊动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他没有明说,但能惊动贵妃娘娘,还特意来请胥砚恒,已经能说明苏嫔的情况了。


    褚青绾蓦然惊醒,殿内灯烛还未彻底熄灭,残余着光亮,让褚青绾能看清楚胥砚恒的反应。


    他格外冷静地床榻上坐起来,眸底透彻清明,不见一点困意,让人不禁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睡着。


    褚青绾心神不宁地扣着衣扣,她心底暗骂了一声,觉得自己真是倒霉。


    她只能希望苏嫔这一胎今晚没事。


    否则,昨日胥砚恒休息在她宫中,甭管苏嫔昨日不适时来请胥砚恒,是不是胥砚恒自己不愿去,外人总是愿意将原因归结到她身上的。


    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褚青绾一顿,她抬眸看向眼前人。


    他分外冷静,指出:“扣错了。”


    褚青绾的手都颤了一下,但胥砚恒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牵引到正确的衣扣上,他眼皮耷拉着,让褚青绾看不透他的想法。


    或者说,她从未看透过胥砚恒。


    很快,胥砚恒松开了手,这一个插曲让褚青绾心神镇定下来,胥砚恒仿佛也越发冷静,至少在魏自明等人进来伺候时,胥砚恒没有再透出一丁点情绪。


    今晚不是弄秋当值,褚青绾也庆幸,否则那丫头必然会惊慌失措。


    迟春稳住了宫人,颂夏替褚青绾更衣,胥砚恒没等她,收拾妥当后,径直踏出了玉琼苑,只在殿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眸色晦暗,似打量似审判:“朕先走一步。”


    褚青绾再没有脑子,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叫胥砚恒等等她。


    她只是有点纳闷,胥砚恒最后望向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御前的人一走,颂夏肩膀都垮了一下,她深呼吸,抬头看了眼脸色早变得冷静的主子,她低声:“主子,你说她今晚会不会……”


    褚青绾颔首让她噤声,轻扯唇:“她再不动手,我倒是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只是再早有预料,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她不由得觉得苏嫔可恨!


    见主子这么能稳得住,颂夏也重新镇定下来,她跪下来替主子穿好些鞋,扶着主子出了玉琼苑。


    事情发生在昭阳宫,加之昨晚一事,于情于理,褚青绾都得去这一趟。


    一踏入长春轩,就闻到一阵浓郁的血腥味,殿内格外安静,只有贵妃询问太医和宫人走动的声音,胥砚恒高高坐在位置上,看不出喜怒。


    褚青绾扫了一眼殿内,许是记得上次胥砚恒的质问,这次来的妃嫔还没有张御女一事时多。


    不过容修仪也到了,不奇怪,她到底有协理六宫之职,如今苏嫔出事,她应该到场。


    褚青绾隐隐听见内殿苏嫔的疼痛叫声,加上这个出血量,她已经想得到结果了。


    忽然,周贵妃的声音打断褚青绾的思绪——


    “你说什么?!”


    周贵妃怒不可遏:“什么叫苏嫔小产不是意外?”


    周贵妃的气愤不是装出来的,她对苏嫔腹中皇嗣抱有厚望,也是真心希望苏嫔能诞下一位皇嗣,如今她的期望落空,她岂能不平静?


    其中也包含了对苏嫔的失望。


    她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苏嫔越来越不得用了,今日后不再值得她帮扶。


    但如今,是要找出这个凶手,她倒要看看是谁坏了她的好事!


    太医低头,掺和到皇室隐秘中,最叫人担惊受怕,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微臣替苏嫔诊脉时,发现她是接触到大量凉物才会导致的小产。”


    听到这话时,胥砚恒掀了掀眼皮子,但没人注意到。


    周贵妃皱眉,她问:“你是说,苏嫔是被人谋害?”


    太医埋头,他可不敢接这种话,万一是苏嫔自己不小心呢。


    周贵妃转头看向胥砚恒:“皇上,有关皇嗣,兹事体大,臣妾觉得绝不可轻饶害了苏嫔之人。”


    胥砚恒问长春轩的奴才:“昨日,你们没请太医?”


    宫人青愫瑟瑟发抖:“回皇上,主子有孕后,其实经常有觉得疼痛,也请过太医,但效果甚微,昨日主子本来也是想要奴婢们请太医的,但后来……或许是不想再麻烦,便打消了请太医的念头。”


    后来什么,青愫说得含含糊糊,不敢言明。


    胥砚恒和褚青绾听得懂,但周贵妃不解其意,脸色不好看:“后来发生了什么?有关皇嗣安危,岂有麻烦一说?!”


    青愫吞吞吐吐:“昨日主子先派人去请皇上,不得其果。”


    说什么怕麻烦,其实是怕皇上觉得她烦,才对吧。


    有妃嫔朝褚青绾看去,皇嗣有事,皇上居然还留在玉琼苑,而不肯去看苏嫔?


    褚青绾低垂着头,仿佛青愫说的事情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殿内安静,周贵妃神色也是一僵,她没敢看胥砚恒,半晌,她才说:“简直是胡闹。”


    请不来皇上,就不请太医了?她在和谁置气。


    周贵妃很快不在这件事上纠结,而是问:“昨日你们主子吃了什么东西?又接触了什么东西或什么人?”


    青愫一脸苦涩:“没有,主子有孕,她的吃食都是经过一而再检查的,适才也请太医查过了。”


    “主子也是格外小心,在请安后都早早回宫。”


    青愫停顿了一下,她忽然朝褚青绾看了一眼,犹豫道:“若说主子接触了什么,只有昨日回宫时,和褚美人待得久了一点。”


    褚青绾在青愫看向她时,就知道青愫的话会和她有关,但当青愫真的提起她时,她又不免觉得荒唐。


    江宝林小声嘀咕道:“怎么又是褚美人。”


    说是小声,但实际上殿内安静,这一声让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周贵妃也皱眉看向褚青绾,褚青绾福了福身,不卑不亢道:“请皇上和娘娘明鉴,昨日苏嫔和嫔妾会待得久一点,是前些日子苏嫔的奴才在中省殿时和嫔妾宫中的弄秋生了点矛盾,苏嫔说是青郦莽撞,要向嫔妾道歉,嫔妾不敢应,之后便和苏嫔分开了。”


    从头到尾,都是苏嫔主动和她接触。


    中省殿一事,众人都心知肚明,是以,褚青绾的话也是有理有据。


    在青愫说话时,太医正在检查殿内的物件,很快,他拿着一样东西上前:“皇上,微臣发现这香膏内有大量藏红花,对有孕之人,乃是阴损之物。”


    周贵妃心下一跳,但看清香膏的盒子时,才又镇定下来,她追问:“这香膏是从而何来?”


    青愫一脸震惊和茫然,像是也不敢确认:“这……应该是中省殿送来的。”


    闻言,褚青绾轻掀了下唇角。


    ————————


    女鹅:终于来了。


    【有姐妹猜中了,有姐妹猜假孕,错了一丢丢,周贵妃也不是完全知情者,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第29章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中省殿?


    在一片惊疑中,胥砚恒终于出声:“什么叫做应该?”


    青愫浑身颤了一下,欲哭无泪:“这香膏是青郦姐姐去中省殿领份例时带回来的,所以奴婢才说应该是中省殿送来的。”


    她说得隐晦,但众人也听出了这香膏应该不在中省殿份例的清单上,否则青愫不会说得含糊不清。


    胥砚恒讽刺地扯唇,周贵妃见他不再说话,下令道:“把刘义安叫来。”


    在众人都沉默时,江宝林皱了皱眉,她惊疑道:“这香膏味道好像有点熟悉。”


    这番话将众人的注意吸引过去,褚青绾和颂夏对视一眼,她轻扯唇,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她本来以为此番算计她的只有一个苏嫔,原来是合谋。


    周贵妃握住杯盏的动作顿了顿,她眯着眼眸看向江宝林,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她问:“你在什么地方闻见过这种味道?”


    这下子,众人都看见江宝林朝褚青绾望去,她惊疑不定地说:“这正是褚美人每日请安时涂抹的香膏味道。”


    江宝林本来还有点犹疑,越说越肯定:“嫔妾记得,有一次苏嫔还问起过褚美人这香膏是从何而来,当时褚美人说了是梅香,叫嫔妾记忆深刻。”


    听她这么说,众人也想起来了这么件事。


    褚青绾一而再地和苏嫔牵扯到一起,即便本来相信褚青绾清白的人也忍不住生出一点怀疑。


    哪里来的这么多巧合。


    褚青绾心底闪过了然,怪不得那日苏嫔和江宝林都刻意提起了香膏,紧接着又没有了后续,原来只是想让众人留个印象,最终是在这个时候等着她。


    周贵妃心底有股怒意,她压着情绪,再一次地问江宝林:“你确定曾在褚美人身上闻到过这种香味?”


    江宝林极其肯定:“嫔妾不敢在这件事上妄言。”


    “适才这个奴才说,苏嫔有孕后就常是觉得不适,太医却查不出原因,如今想来,褚美人每日请安都和苏嫔相邻而坐,如果是褚美人身上携带了阴损之物,苏嫔根本防不胜防,平日短暂接触只会叫苏嫔觉得不适,但日积月累下,才会造成这种恶果。”


    众人几乎都要被江宝林说服了。


    胥砚恒也垂眸看向褚青绾,褚青绾也看向他,四目相视时,褚青绾倏然想起了昨晚胥砚恒对她说的话——绾绾这般聪慧。


    他口中的聪慧也包括了如何应对这种场景么。


    褚青绾蓦然冷笑了一声,打断了江宝林的臆想:“江宝林说得这么详细,仿佛亲眼目睹我行凶一般,你口口声声都是我整日携带阴损之物,我圣眷正浓,未必不会有孕,犯得着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么,况且,我和苏嫔也根本没甚仇怨。”


    她入宫以来惯来是好脾气,众位妃嫔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恼怒,可见是气到了极点。


    不过,她的话虽然是实话,但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未免有点招恨。


    没人知道,她一声圣眷正浓,也叫某人忍不住地挑了挑眉。


    某人慢条斯理地想,真是厚颜。


    江宝林噎住,她只能呐呐地说:“嫔妾只是提出一个合理猜测,而且,褚美人和苏嫔也不是没有龃龉,适才您也说了,您宫中的奴才和苏嫔的宫人刚发生过冲突。”


    褚青绾讽刺勾唇:“是猜测还是构陷,江宝林心底有数,奉劝江宝林一句,没有证据的话还是三思而言,污蔑上位也是不轻的罪名。”


    正如她所言,她如今正得宠,位份也比江宝林要高,她没必要唯唯诺诺地对江宝林解释。


    她如果真的露出弱势,反倒叫这宫中人觉得她软弱可欺。


    话落,褚青绾不再理会江宝林,她冲胥砚恒福身:“于这宫中,若有人故意构陷污蔑,嫔妾也不敢说清者自清之言,但于江宝林口中的香膏上,嫔妾的确是问心无愧,皇上和娘娘大可派人搜查玉琼苑。”


    “嫔妾日日涂抹的香膏乃是中省殿所送,清单上也有记录,至于苏嫔宫中的香膏从何而来,嫔妾就不得而知了。”


    她宫中的香膏自然有记录,当日她特意让弄秋去找刘义安,可不为了再要一瓶香膏。


    刘义安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可不是什么蠢货,为了赔罪,也为了掩盖中省殿的失责,刘义安自然不会没有一点表示。


    在听见她说她宫中的香膏在中省殿有记录在册时,有人就稍微变了变脸色。


    褚青绾等了许久,可没准备轻易放过背后之人,只听她话音一转:“嫔妾也很好奇,苏嫔明知自己有孕,怎么敢用来历不明之物的?”


    众人瞬间恍然,脑海中也变得清明起来,对啊,苏嫔怎么敢用来历不明之物的?


    江宝林被褚青绾怼得节节退败。


    就在这时,刘义安也终于到了,周贵妃好像有点头疼,她按了按额角:“好了,你们也消停点,现在要紧的是查出是谁害了苏嫔腹中的皇嗣。”


    褚青绾福了福身,顺着周贵妃的意停下了话,没有再纠缠下去。


    周贵妃将注意放在了刘义安身上,问了两宫的香膏一事,刘义安跪地,皱眉道:“玉琼苑的香膏的确是中省殿所送,但长春轩之物,奴才当真不知是从何而来,苏嫔有孕,连送往长春轩的熏香都是一而再检查过的,奴才岂敢给苏嫔再送香膏?”


    “皇上和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查看对比中省殿和长春轩的清单。”


    送往各宫的份例清单都是一式两份,中省殿要留档,然后再送一份给各宫核对,这个步骤是错不了的。


    刘义安说得信誓旦旦,而且这件事根本没法撒谎,众人立即知道他所言不虚。


    江宝林已经察觉事有不对,但她没有放弃,她皱眉道:“刘公公的话也只能说明长春轩的香膏并非出自中省殿,但怎么会这么巧,褚美人的香膏和苏嫔宫中的一模一样?”


    褚青绾握了一下颂夏的手,颂夏立即上前一步:“一模一样?江宝林都未见过我家主子所用之物,只凭一味梅香就敢如此断言,是否太武断了?”


    内殿,苏嫔也能听见外间的对话,她闭了闭眼,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盟友是个蠢货。


    连自己的话有漏洞都没有意识到。


    江宝林嘴皮子颤了颤,她还要说什么,褚青绾却是怀疑地看向她:“我若记得不错,今日小产的是苏嫔,而江宝林和苏嫔往日根本没有来往,长春轩的人都未曾说话,怎么江宝林这么着急地跳出来针对我?”


    江宝林瞬间哑口无言。


    但宫中人不蠢,立即联想到江宝林和褚青绾之间的龃龉,不外乎截宠一事。


    当即明白江宝林所言私心不小。


    周贵妃眯眸看着这一幕,她猜到了江宝林或许不干净,但依旧忍不住对褚青绾生出怀疑,她皱眉:“不管怎么说,苏嫔宫中不可能无缘无故冒出来一盒香膏。”


    安静许久的青愫也终于说话了,她颤颤巍巍道:“其实对主子而言,这香膏不是来历不明,主子曾听褚美人说起过,她的香膏来自中省殿,所以在份例中看见这盒香膏时,便下意识地觉得是中省殿孝敬而来。”


    她说了孝敬一词。


    刘义安低了低头,心底暗恼长春轩的人不懂规矩。


    他不蠢,在提前收到褚美人的提示后,他很容易看清今日是谁做的局。


    刘义安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苏嫔真是狠得下心。


    但也仅此罢了,苏嫔要把中省殿牵扯进来,已经犯了他的忌讳。


    即便不念褚美人对他提醒之情,便是褚美人愿意替中省殿的失误粉饰太平,也足够让刘义安对褚美人生出好感。


    奴才的命如草芥,但有些时候,也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说来说去,这件事和褚青绾脱不了干系,周贵妃叹了口气,转头请示胥砚恒:“皇上,江宝林和这奴才都提到了香膏和褚美人相关,不如让人去玉琼苑搜查,如果此事和褚美人无关,也好还褚美人一个清白。”


    褚青绾也请命:“今日若不查个明白,看来嫔妾是没法干干净净地离开长春轩了。”


    话是这么说,但女子望向他的眼神不由得有些许的委屈,她瘪了瘪唇。


    胥砚恒轻缓颔首,他指了魏自明:“还不快去,没见你褚主子委屈了?”


    和张御女一事不同,这次搜查,他没让周贵妃的人插手,而是直接指派御前的奴才。


    褚青绾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的差别。


    和她不同,众人在听见胥砚恒的最后一句话时,心底都不由得酸涩,江宝林更是咬住唇,她当然听得出胥砚恒的偏袒。


    她不懂,证据明明是指向褚青绾的不是么?怎么皇上对褚青绾一点也不怀疑?


    周贵妃望向褚青绾的眼神一时也有些闪烁不定。


    玉琼苑的香膏很快被带来,在太医检查时,众人都不由得关注起结果,很快,太医摇了摇头:“这盒香膏和苏嫔宫中的不一样,这香膏中不曾有藏红花。”


    闻言,江宝林忍不住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她的反应不同寻常,没等褚青绾反驳,众人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刘义安更是欲哭无泪替自己辩解:“皇上明鉴!藏红花一物虽对女子有益,但对有孕之人却是危害之物,褚美人和苏嫔同住一宫,再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在这个时间段给褚美人送含有藏红花的物件啊,这不是害人害己么!”


    褚青绾也蹙眉,语气怀疑道:“从一开始,江宝林和这奴才就一直在针对嫔妾,倒不似根据线索找凶手,而是认定了嫔妾一样。”


    “现在江宝林又十分肯定嫔妾宫中的香膏有问题,嫔妾不得不多想,今日一事是否根本就是冲着嫔妾来的?”


    她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得脸色发白,后怕地看向胥砚恒:“皇上!”


    胥砚恒朝她伸手,褚青绾快步上了台阶,站到了胥砚恒身边,胥砚恒像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眼神却是冷冷地看向江宝林和青愫:“继续查,查到是谁将香膏放入长春轩为止。”


    声音传入内殿,苏嫔闭上了眼,早疼得麻木的身体似乎又隐隐泛起疼意。


    青愫咬定之前的话不改口:“奴婢不敢妄言,香膏当真是从中省殿的份例中而来,主子有孕在身,难道会故意拿皇嗣陷害褚美人么?”


    没有人怀疑青粟的话,因为没人觉得褚美人的分量会重过皇嗣。


    江宝林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既然问题是出现在中省殿,为什么不查问中省殿的宫人,或许能从中发现真相!”


    江宝林咬重了真相二字,却没发现殿内有数人看向她的眼神都透着冷意。


    ————————


    女鹅:有人要害我,呜呜呜,好害怕。


    小胥:现在没外人了,别演。


    【怎么就是演,这就是真害怕!】


    【女鹅自称“我”的时候,是在对江说话,自称“嫔妾”的时候,就是在对小胥或者高位说话,不是写乱的哈。】


    【其实香膏一事前面有很多提示,但是苏嫔的目的不止一个。我也隐晦写了小胥对这件事和女鹅的态度,也不知道有没有姐妹猜到。】


    第30章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魏自明带人去了中省殿,但殿内的氛围早有些许的微妙。


    容修仪看了眼还待挣扎的江宝林,心底轻微地叹了口气,江宝林根本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褚青绾已经脱离了嫌疑,等她再找来所谓的证人,不过是将她自己彻底拉入坑里。


    皇上不拒绝她查问的请求,也只是想揪出她在中省殿的人手而已。


    作茧自缚。


    容修仪已经看透今日的结局,她不再关注江宝林,而是看向被胥砚恒拉着的褚青绾,再想起数日前生死不明的弟弟,她不着痕迹地抿了下唇。


    谢贺辞冒死也要立功,究竟是想通了要上进,还是心底有执念,只有他自己清楚。


    容修仪想不透,谢贺辞和褚青绾只是年少时有几岁的情谊,后来分别到再见,也不过重逢两年,她那弟弟怎么就对褚青绾情根深种了。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外间日色已经有些渐渐发白,幸而今日没有早朝,胥砚恒还能继续坐在这里。


    胥砚恒察觉到身边人有些轻微地靠向他,他轻抬下颌,出声:“给容修仪和褚美人看座。”


    至于其余人,胥砚恒漠然地想,今日根本没她们的事,还非要跑来凑热闹,可想而知根本不会觉得累。


    褚青绾坐下后,胥砚恒听得分明,她轻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魏自明回来时,殿内一片安静,他上前禀报:“皇上,奴才在中省殿审问时,唯独这个奴才不对劲。”


    有一个宫人被押送而来,他砰一声跪在了地上,顶着众多主子的视线,他吓得浑身哆嗦,额头一股股冷汗,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心虚。


    魏自明的话还在继续:“在奴才逼问下,他说是褚美人指使他将香膏放到苏嫔份例中的。”


    小德子吓得浑身发抖,魏自明的话音甫落,他就立即颤颤巍巍道:“奴才根本不知道那个香膏里是什么,但奴才以为无伤大雅的!是奴才一时糊涂犯了大错,求皇上恕罪!求皇上恕罪!”


    江宝林心底充斥着一股不安和慌乱,叫她理智些许失缺,她迫不及待道:“苏嫔宫中香膏的来历现在清楚了,褚美人还有什么解释?”


    褚青绾冷呵一声:“我要解释什么?仅凭这奴才的一面之词,江宝林就想给我定罪?”


    江宝林觉得可笑:“人证已在,如果像褚美人所言,证人的话都是一面之词,根本不可信,那天底下的案件也不需要人证了!”


    刘义安阴冷地扫了眼小德子,不论今日的结果如何,他心中已经给小德子判了死刑。


    胥砚恒坐直了身子,他半前探身,饶有兴致地问:“你说褚美人收买了你,朕想听听,究竟褚美人给了你多少好处,才叫你敢谋害皇嗣?”


    一句谋害皇嗣把小德子镇住,尤其询问他的人是胥砚恒,让他浑身都有点发抖,他忍不住地想去看某人,又强行忍住,他避重就轻道:“奴才当真不知道那香膏对皇嗣有害啊!”


    褚青绾语气冷淡:“苏嫔怀有皇嗣,有人要给她送连来历都不敢表明的东西,你说不知道对皇嗣无害,这种话,你自己信么?”


    胥砚恒靠回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甩了下腰间的穗子,魏自明看见,当即一脚踹在小德子身上,将小德子踹得七倒八歪:“狗奴才!皇上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这一脚加上褚青绾的质问,把小德子的心理防线踹得一点都不剩,他埋头哭着说:“奴才真的不知,真的不知啊!”


    他哪来胆子要害皇嗣?


    他和江宝林宫中的春云来自同一个地方,一向交好,这次香膏事件也是江宝林指使,但他其实只放了玉琼苑的香膏,长春轩的分明是苏嫔自己所为。


    也是因为苏嫔掺和进来,让他觉得皇嗣根本不会出事,他才敢帮江宝林这一次。


    小德子哪里知道江宝林和苏嫔敢捅这么大的窟窿!


    小德子一看就有鬼,众人已经了然今日一事是冲谁而来,也对江宝林的手段惊疑不定,她居然有能耐害了苏嫔来构陷褚美人。


    没人觉得苏嫔也掺和进来了,毕竟苏嫔在这件事中是实打实的受害者。


    胥砚恒懒得再问,他颔首:“拖下去。”


    小德子肝胆俱裂,他再也不能保持镇定,同乡之情还不足以让他心甘情愿丧命,他连滚带爬地抓住了江宝林的衣摆:“江宝林,您救救奴才!是您让奴才诬陷褚美人的,您不能不管奴才啊!”


    江宝林脸上血色陡然褪得一干二净,她不敢对上众人视线,只能胡乱挥开小德子:“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滚开啊!别碰我!”


    小德子哪里还不知道江宝林想要过河拆桥,他没有褚美人的证据,难道还没有江宝林的么?


    褚青绾轻眯了眯眼,她可没想让事情这么简单地结束,真正的主谋现在可是一干二净,甚至还背着个受害者的名分惹人同情。


    她冷静开口:“你说是江宝林指使的你?你可要想清楚了,一而再地构陷主子,可是死罪难逃!”


    小德子听到那个死罪难逃,浑身颤抖了下,他发了狠:“皇上!奴才招!奴才都招!”


    “奴才和江宝林宫中的春云是同乡,那日春云忽然找上奴才,让奴才将褚美人拖下水的,皇上如果不信,可以去查奴才和春云的户籍!”


    相较于小德子对褚青绾的证词,他和江宝林的联系更叫人信服。


    但小德子的话还没完,他忽然转头看向了青愫,青愫心底咯噔了一声,蓦然生出一股不安。


    果然,小德子狼狈地擦了把脸:“还有苏嫔!”


    苏嫔二字一出,满殿哗然。


    周贵妃也不由得眯了眯眼眸,她视线在江宝林和青愫脸上一扫而过,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唇角。


    容修仪也愣了一下,她想过很多,唯独没有想过苏嫔也是主谋之一。


    她是疯了么。


    只要她平安诞下这个皇嗣,即使不能亲自抚养,也是在宫中有了立足的倚仗。


    容修仪下意识地轻抚小腹,她想起了她那个不慎小产的孩子,忍不住轻微地蹙眉。


    小德子满心懊悔:“苏嫔宫中的香膏根本不是奴才放的,也不是中省殿送去的,甚至褚美人宫中的香膏,其实都是来自长春轩!”


    “苏嫔和江宝林合谋,想要借皇嗣构陷褚美人,奴才以为苏嫔也身在局中,而且知道真相,绝对不会让皇嗣出事,奴才才敢应下苏嫔的要求。”


    他还不知道之前殿内发生的事情,甚至把香膏一事也说了出来。


    胥砚恒若无其事地望了眼褚青绾,又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青愫听到这番指控,不似江宝林那样慌乱,而是直接冷笑着指出小德子话中的漏洞:“一派胡言!”


    “你说玉琼苑的香膏是来自长春轩,但刚才褚美人和刘公公都承认了,玉琼苑的香膏是中省殿送去的,你是说刘公公在欺君么?”


    刘义安一脸错愕:“请皇上明鉴,奴才可不敢欺君!”


    谁都知道,例如中省殿和御膳房之处,掌事都是皇上的人,甚至掌管后宫多年的周贵妃都不能让他们有背主的念头。


    小德子彻底懵了,他亲手放进去的香膏,怎么还能有错呢?


    青愫不知道褚美人是怎么知道她们计划的,但显然,褚美人早有了应对之策,不过褚美人落实了香膏的来处,倒是便宜了她现在的脱困之词。


    “而且,你也说了,主子是计划的知情者,如果真是如此,我家主子怎么会真的小产?!”


    说一千道一万道,她家主子小产了这一点是跑不了的,想把她家主子拉下水,就得解释她家主子为何愿意拿皇嗣去构陷褚美人。


    不论在谁看来,这都是一件不值当的买卖。


    青愫彻底放弃针对褚美人,她冷笑:“好一个居心叵测之徒,眼见构陷不得褚美人,如今又想把我家主子拉下水,究竟是谁指使的你!”


    江宝林也听见了青愫的应对之词,脑子有片刻清醒,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和苏嫔合谋,不论她是否败露,苏嫔都能有办法洗清自己。


    小德子百口莫辩:“奴才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有一句虚言!”


    青愫:“没有一句虚言?你前面还在说是褚美人指使你,后又指认江宝林和我家主子,彼此矛盾,谁敢信你的话?!”


    卢宝林听到现在,终于听懂了现在的局势,她朝上看去,有人和她对视一眼后,看了眼太医,又看向青愫,她眼中闪过了然,在小德子被青粟逼得哑口无言时,她适时迟疑出声:“如果苏嫔知道,她腹中的皇嗣保不住了呢?”


    这一个猜想,叫满殿人都惊住,什么叫皇嗣保不住了?


    青愫脸色一白,她声音拔高:“卢宝林不要妄言!”


    卢宝林轻轻摇头,她顶着众人视线,犹疑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苏嫔有孕后,时常会觉得身体不适,既然太医常来请脉,太医署定然有记载。”


    “那么会不会是苏嫔在意识到了这一胎并不平安,她在和江宝林合谋时,将计就计舍了这个孩子?毕竟害人未遂和真的害得皇嗣小产相比较,后者更能置褚美人于死地。”


    卢宝林的声音不轻不重,也很缓慢,却也因此,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更深入人心。


    褚青绾脸色煞白,她捂住了唇,不敢置信地看向胥砚恒:“皇上,嫔妾不知到底怎么得罪了苏嫔,叫苏嫔这么恨嫔妾,不惜舍了皇嗣也要嫔妾不得好过。”


    她三言两语,默认了卢宝林的猜测,也叫众人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往下想。


    褚青绾拉住胥砚恒,又气又恼,眼泪都气得掉下来,顺着白净的脸颊滚落在地,她哽咽道:“皇上,嫔妾害怕。”


    青愫哑声:“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卢宝林的胡乱猜想怎么能当真?!”


    卢宝林呐呐低头,似也觉得自己有点冒失,她赶紧退了回去,仿佛只是一时失言,根本不想掺和进此事。


    容修仪轻轻摇头,在得知苏嫔或许也是主谋后,她也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卢宝林所言是真是假,调一下太医署的案宗即可知晓真相。”


    青愫脸色煞白。


    主子会这么大费周折,就是因为她没办法更改太医院的卷宗,便只好让人误以为她之前的不适都是因为褚美人整日涂抹香膏。


    但现在,褚美人的香膏根本没有问题,她之前的话也就有了纰漏。


    众人见青愫的脸色,这下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一时间心思各异,就在这时,内殿的帘子掀起,有人被扶着走了出来。


    她脸色和唇色都惨白一片,身子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众人一见她都是愕然,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仅仅一夜,苏嫔怎么变得这么憔悴?


    苏嫔跪了下来,她小产后有换过衣裳,但如今衣裳后方依旧溢出了殷红,她穿了一袭白色,越衬得那抹殷红灼目,有妃嫔不由得捂住了嘴,咽下惊呼。


    胥砚恒眸色淡淡地看向她,他说:“你出来做什么?”


    苏嫔扯了笑,悲恸苦涩至极:“嫔妾再不出来,恐怕要被钉死在残害亲子的耻辱柱上了。”


    她不认罪名。


    她说:“嫔妾虽是第一次有孕,但也是知道虎毒不食子的道理。”


    她抚摸小腹,她肩膀一点点往下沉,好像有重担把她压垮,她哭得肝肠寸断,每一声哽咽都是透着无尽悲腔:“他还活着!不论是否虚弱,他都还活着!”


    苏嫔的身体不允许她大声哭喊,悲腔也是沙哑,却是字字泣血:“我要多狠的心才会舍掉他!我有好好地保住他!我每日吃药,每日忍着疼,每日请太医,我每日都在竭尽全力地想让他平安出生!”


    情绪汹涌叫她浑身都在发抖,她哭着说:“嫔妾不知该如何辩驳,但她们千不该万不该,要嫔妾背负上毒害亲子的罪名啊!”


    苏嫔没有一声辩解,她只在不断哭着诉说对腹中皇嗣的爱重,在场之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悲恸和麻木,没人能苛责一位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母亲,褚青绾的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她知道,苏嫔走了最正确的一步棋。


    她偏头看向胥砚恒,只见胥砚恒靠在位置上,他眸色晦涩不明,仿佛是在看着苏嫔,又仿佛透过苏嫔看向了什么。


    许久,只有苏嫔哭声的殿内响起了胥砚恒不轻不重的声音:“虎毒不食子么。”


    简短的六个字,被他说得格外玩味。


    褚青绾掩住眸中的愕然,她以为胥砚恒会动容的。


    ————————


    小胥:你看我信不信。


    女鹅:啧。


    【小胥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