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考虑到横滨特殊的治安环境的情况下,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千野幸费尽口舌,嘴巴都说干了, 这才勉强说服松田阵平放弃开他那辆昂贵的、且【没上高配保险】(重音)的马自达, 改而乘坐他那辆保时捷卡宴,自驾前往横滨。
临出发前,松田警官虽然已经妥协, 但是他的幼驯染却是突然开始闹妖了,握住小伙伴的手腕,不依不饶地开始撒泼打滚。
“——你拆散了我和我心爱的马自达酱!”
半长发警官声泪俱下地控诉:“我们是那样的相爱, 你却硬生生让有情人天各一方——moku酱,你好狠的心啊——”
千野幸按了按狂跳的眼皮:“……有话好好说,研二。”
不要发癫。
“呜呜呜呜马自达酱,我不能离开你啊马自达酱!离开你的我就像脱去翎羽的鹰、离开深海的鲸、失去缪斯的艺术家——”
“……”
“呜呜呜呜马自达酱你要相信我,我和moku酱只是逢场作戏,我心里最爱的永远还是你!你要相信我马自达酱,只有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听着某个恶趣味的家伙一口一个“马自达酱”地叫着, 松田阵平顿时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把揪住冤种幼驯染的衣领,松田阵平凶巴巴地呵斥:“不要在公共场合说这种奇怪的话啊混蛋!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不要把我也扯进来!我跟你之间可没有什么所谓的‘逢场作戏’和第三者!!”
千野幸:“阵平……”
——你这样解释听起来显得更欲盖弥彰了啊!
沐浴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古怪而八卦的目光, 千野幸浑身僵硬片刻,生无可恋地捂住脸,从喉间挤出一声呻/吟。
“——不、不要再说了, 阵平……研二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快说,我一定满足你……”
只求你赶紧闭嘴:)
芜湖——
萩原研二眨巴了一下眼睛, 乖巧地晃了晃抓着对方的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车借我开一下呗?”
千野幸登时一脸警惕,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着对方的脸:“只是开一下的话, 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你真的不会一脚油门、把我们三个通通送进急救科吗,研二酱?”
“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萩原研二如遭重创,双手捂住胸口,一副呼吸不过来的痛苦模样,“你变了!我知道,你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会无条件信任我的moku酱了!那年杏花微雨,我们在银杏树下擦肩而过,终究是错付了——”
“……”
眼瞅着围观行人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千野幸连忙一把捂住某个恶趣味家伙的嘴、顺手捞过诸伏景光搭在臂弯里的外套,往脸上一蒙,逃命似的拖着人、狼狈冲进了自己的座驾之中。
萩原研二深紫色的下垂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正想继续开口,下一秒,就见小伙伴像是扔什么烫手山芋一样,飞快将一抹黑影甩进了自己怀里。
“开车!”
险些当场社会性死亡的某人凶巴巴地开口。
眼底的笑意不着痕迹地加深,萩原研二爽快地接过从后座飞来的钥匙,哼着小曲儿,开开心心地发动了车子。
后排座椅里,诸伏景光好笑地戳了戳身边团成猫猫球的小伙伴:“千野?外套可以还给我了吗?”
猫猫球蛄蛹了一下,没有反应。
那件属于诸伏景光的深蓝色连帽衫,此时正被猫猫球结结实实裹在自己的身上,兜帽往下拉得极低,将对方的大半张脸都掩盖在了兜帽下面。
“千野?”
“……”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很温暖,不想坐到窗边看看沿途的风景吗?”
猫猫球动了动,把外套裹得更紧了。不一会儿,一道闷闷的声音从外套下面传出:“不要。”
萩原研二憋笑憋得肩膀乱颤,连带着副驾的受害人二号“马自达酱”,也都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诸伏景光拍了拍猫猫球的脊背:“好啦,现在车上没有外人了,你可以出来啦,不会再有人笑话你的、咳。”
千野幸“嗖”地一下掀开兜帽,磨着牙,气势汹汹地看向驾驶座:“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萩原研二?!”
回应他的,是半长发警官满含无辜的眼神。
“我怎么啦,moku酱?把话说清楚嘛,干嘛这样凶巴巴的~”
千野幸瞪着后视镜里某人,当发现对方嘴角掩饰不住的一抹坏笑之后,顿时炸毛。
“——你是不是就为了报复我给你增加这么多工作量?!”
闻言,萩原研二顿时拖长了尾音开始喊冤:“你别胡说啊、moku酱,我才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呢——”
“你就是!”
像一个死死扒着自己的壳不放的贝类一样,千野幸死死抓着裹在自己身上的、属于诸伏景光的外套:“你以前偷偷开我的车出去浪的次数还少吗?你从来就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跟我好好打招呼的!你就是故意的!”
萩原研二眨巴了一下眼睛,瞥了一眼后视镜,笑嘻嘻地冲对方丢了个挑衅的眼神:“好吧,我就是故意的——谁让可怜的研二酱这段时间没有一个晚上能睡个安稳觉呢~?”
“你就是个恶趣味的男人!!”
“对,没错,我就是。怎样?你咬我啊~”
千野幸一脸悲愤,愤怒伸手去掐对方脖颈:“我和你拼了!”
见状,一旁笑眯眯观战的诸伏景光连忙伸手阻拦:“哎哎哎、千野别捣乱,萩原在开车呢!”
“连你也向着他!”
“不是啊,”面对某人的愤怒指责,诸伏景光哭笑不得,抬起一只手顺毛撸了撸猫,“我们现在人在高速上,如果发生事故的话会很危险的——这样吧,等下车之后,不管你们两个怎么闹,我都不拦着,你看这样行不行?”
奶牛猫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哄极了,此时听到小伙伴这样说,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还差不多。我跟你讲,我——”
咻——
砰——!!
突如其来的巨大颠簸,蓦地将千野幸未尽的话语直接打断。
千野幸微微睁大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还不等他开口说点什么,本就不稳的车身瞬间便开始在高速路上横冲直撞起来。
车内一时人仰马翻。
诸伏景光反应很快,一把拉住了车门稳住身体,同时将脑袋瓜狠狠装上车窗、正晕晕乎乎找不着北的千野幸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怎么回事、萩原?”
他急声道。
“我也不知道啊!车子突然不受控制了!”
萩原研二额角沁出了汗。但无论他如何用力打方向盘,车辆依旧像是一条受惊的蛇,歪歪扭扭地在高速路上一路蛇形。
按下车窗,松田阵平探头看了眼后视镜,脸色顿时无比难看:“好像是爆胎了,我看到车辆尾部在冒烟了!不出意外的话,爆胎的原因大概率就来自刚才那一声异响!”
异响……
捂着一片通红的额头,千野幸与诸伏景光交换了一个眼神。
——刚才那道破空声,分明就是装设了消/音器的子弹划破空气所发出的声响。
“景光……”拉了拉诸伏景光的衣角,千野幸凑近对方耳畔,悄声道,“以你的判断,刚才那个……是狙吗?”
“……嗯。”
凝重地点了一下头,诸伏景光同样压低了声音,尽可能不让前面两个同期听见:“从弹道判断,应该是中远距离开的枪……能这样精准命中高速行驶状态下的汽车,对方一定是个精通狙击的枪手。”
“……”
精通狙击的枪手么……
千野幸眸光沉了下来。
他回过头,视线似乎穿透了车后窗玻璃、遥遥与相隔极远的另一双眼睛对上了目光。
科恩和基安蒂可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
——是你吗?
然而,不等千野幸探查出结果,下一秒。
咻——!!
又是一声空气被撕裂的爆鸣声。
千野幸瞳孔剧颤,下意识抬手扶住了车门把手,声嘶力竭大喊:“——快点靠边停车!!”
砰——!!
又是一声尖锐的爆裂声。
但,出乎千野幸意料的是,这一次,受到枪击的却不再是车胎,而是……
“!!”
感受到飞溅到自己脸侧的温热触觉,诸伏景光的瞳孔骤然紧缩。
——浓郁的血腥味,急促颤抖的粗浊喘息声,还有重若擂鼓、一下又一下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心跳……
天旋地转。
诸伏景光仿佛再次回到了当年那间狭窄逼仄的衣柜。
分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分明已经成长成了一名坚韧优秀的警察……但……
——在这个瞬间,他却恍惚觉得自己仍是当年那个孱弱无力、只能怀揣着灭顶的恐惧昏厥在衣柜中的柔弱孩提。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喉结滚动时,却惊觉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到几乎无法吐出半个字。
从天堂坠落地狱……
就在一念之间。
腥咸甜腻的血腥气,同样引起了前座两人的注意。
稳住身形之后,松田阵平猛然回头:“——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血的味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张血色尽失的脸。
“……诸伏?!”
松田阵平心头一沉:“你——”
“千野……”
剧烈颤抖的声线几乎让人分不清说了些什么,诸伏景光惨白着一张脸,用几乎空白的眼神,死死盯着软软趴伏在自己肩头、生死不知的好友。
“千野……?”
他哆嗦着指尖,惶恐地将冰冷的手贴到了身边青年的颈侧:“你……”
被按住了。
近乎灰暗的瞳孔之中,在短暂凝滞之后,瞬间爆发出了近乎刺眼的狂喜。
“你没——唔!”
垂头抵在诸伏景光的肩膀上,千野幸身型未动,依旧是那样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语气却沉稳可靠。
“嘘。”
发尾染血的青年低着头,声音低的几乎只剩气音。
“不要回头,不要说话。”
掌心被人塞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诸伏景光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刚刚拆封的纯黑色口罩。
“戴上它。”
话语间带起的气流扑在诸伏景光脆弱敏感的颈窝,带起一阵战栗。
短暂怔愣一瞬,诸伏景光立刻照做。
“别担心,相信我——现在帮我把兜帽拉起来、遮住脸。”
“……好、我知道了。”
温热的血液还在不断自创口之中涌出,千野幸微微垂眸,感受到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与麻木。
抑制器里本就所剩不多的电量,伴随着的血液的不断流失、正在以一个极其恐怖的速度被迅速消耗。
千野幸压低嗓音,在疯狂颠簸的车厢里,竭力保持语气的平稳。
“前方700米有一处弯道,”傀儡丝为他带来了前方的路况信息,让千野幸能轻而易举地安顿好接下来的路线,“研二,撞上去。”
萩原研二答应了一声,猛打方向盘。
“——护栏下方是海,撞击的瞬间,我会为你们打开车门。别紧张,落水之后屏住呼吸、往西南方向游,那里有一处植被茂密的海滩,可以为你们提供暂时的庇护。”
“我们?”松田阵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代词,“——你不和我们一起吗,千野?”
千野幸没说话,像是没力气开口、又或者是伤口疼到让他说不出话。
诸伏景光紧紧揽住对方冰冷的身躯,嗓音沙哑干涩:“你……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吗?”
“……”
“狙/击者,是组织的人——对吗?”
千野幸依然没有出声。
一直到萩原研二提醒几人抓好扶手、车身剧烈的撞击发生前一秒,诸伏景光听到一声低低的叮嘱。
“——离开之后,不要对任何人说你的名字,[诸伏景光]不可以,[绿川光]更不可以。不要回家、也不要回警视厅。”
“从现在开始……”
“你的名字叫做[千野幸]。”
第452章
——矢目久司一向是个让人看不懂、猜不透的男人。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曾经, 当他还在黑衣组织里与对方共事的时候,诸伏景光就一直一直无法确定、对方是否知晓自己身为卧底的真实身份。
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
“……千野那家伙,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狙/击手是冲你来的了?”
还在滴水的卷发被人粗鲁地一把撸到了脑后, 松田阵平扭头看向一直沉默着、一语未发的同期:“所以在那个时候, 他才会突然抢过你的外套披上啊——因为他早就知道,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已经锁定了我们几个人之中、唯一一个穿着深蓝色连帽衫的男人……也就是你。”
“……”
诸伏景光抿了一下唇瓣, 舌尖的味蕾尝出了一丝腥咸苦涩的气息。
脸上黏腻温热的触觉挥之不去。那种感觉实在太诡异了,就好像明明已经在海水之中反反复复冲刷过,却也依旧无法洗脱、或者永远无法洗脱那股子令人心口发寒的异样触感。
于是, 那些沉积在旧日的、早已泛黄发霉的梦魇,便在这样的温热覆盖之下被驱散,然后……凝聚成一个新的梦魇。
萩原研二拍了拍同期的肩膀,喘了口粗气:“呼、相信moku吧……他一定可以处理好这件事的。”
话音落地,他歪着脑袋,满眼关切地看向对方:“话说回来,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刚才被击中哪里了?现在要不要紧, 还能走吗?”
“……”
诸伏景光闭了闭眼。
“……不是我。”
萩原研二微微一愣:“哎?”
“受伤的不是我,是……千野。”
萩原研二的脸色瞬间开始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沉默了一阵,望向诸伏景光, 语气之中似乎带了些希冀:“他……moku伤到哪里了?”
“右肩……而且,如果我的眼睛没看错的话,他右肩处的锁骨和肩胛骨……似乎被击碎了。”
“……”
萩原研二脸色白了白, 表情也有一瞬间的空白。
三人相视沉默。
良久过后,松田阵平哑着嗓子开口:“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海滩。刚才的冲崖动静实在太大了, 那些危险的家伙恐怕很快就会追过来。”
——到那时候,假如诸伏景光和对方正面对上、被对方辨认出身份, 那千野受的伤、流的血,还有他为了回护诸伏景光所作出的全部努力……这一切的一切,不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吗?
这番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在场两人却都准确无误地从对松田阵平的眼底看出了这层意思。
三个人很快达成了一致,身影飞快朝附近的城镇移动。
——————
“大哥,击中了!”
伏特加的表情有些兴奋,猛的对空气挥了一下拳头:“朗姆老大说那个条子枪法很准,大哥您第一枪就废掉了他的右手,这样一来,他之后就算还有命活着,恐怕也没有办法再握枪了!”
“呵。”
琴酒讥诮似的轻嗤了一声,没搭茬,而是利索地收枪拆卸、将狙/击枪的零部件全部丢进随身携带的枪盒里之后,把盒子丢给了伏特加。
“走了。”
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稠白的烟雾缭绕在他身畔,弥漫出一股子无法形容的凛冽气场。
伏特加紧跑两步,追了上去:“大哥,我们现在去哪?”
“追上去。”
“……什么?”
琴酒用眼角冷飕飕地睨了对方一眼:“追上那家伙。我要亲自确认,那个男人是否已经断气了。”
闻言,伏特加微微一愣:“可是大哥你不是已经击中对方的左胸了吗?以狙/击枪子弹的超大口径、以及加速度来看,造成的空腔效应应该很恐怖——这样一来,绿川光的左胸连同心脏、应该会被整个击碎吧?”
心脏都碎了,那人还能活吗……?
伏特加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那家伙不是绿川光。”
伏特加一呆,随即脸色大变:“啊?可我们盯上的那辆车里,的的确确就只有那个男人穿着深蓝色连帽衫啊!朗姆老大给的情报里也提到了——「绿川光似乎对深蓝色连帽衫情有独钟,每次出任务的时候,都会穿这样的衣服」……朗姆老大之前是这样说的啊!”
琴酒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冷冷斜了一眼自己这个智商日常掉线的小弟。
考虑到伏特加虽然不太聪明、但勉强称得上好用,加之他暂时没有想要更换司机的打算……
“——穿着一样,但不代表一定是同一个人。”
伏特加:“……?”
一脸茫然地扶了扶墨镜,伏特加沉思了一阵:“大哥,你的意思是……车上穿着深蓝色连帽衫的男人,很可能是不小心穿同款的路人?”
琴酒:“……”
狠狠吸了一大口烟,琴酒勉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恨铁不成钢,语气沉沉:“你的脑子里除了水以外,没有其他东西了吗?那辆卡宴很明显是条子开的,车上的四个人也都是条子,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有路人‘不小心’混进去?”
伏特加一想也对,沉吟片刻后,恍然大悟般一砸掌心:“我懂了大哥!大哥,你是想说,那个男人其实是个碰巧穿着深蓝色连帽衫的警察吗?”
琴酒脸侧咬纹鼓了鼓。
他又吸了一口烟,但这一次,脸上表情不再那么烦躁,而是多了一种……一言难尽的沧桑?
缓缓吐出一枚烟圈,琴酒弹了弹烟灰。
“他是故意的。”
……谁?伏特加抱着枪盒,茫然歪头。
“那个穿着深蓝色连帽衫的男人,他是故意这样穿、想要以此来误导我的判断。”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坐进保时捷的副驾里,琴酒索性把一切都摊开了说:“我通过瞄准镜确认目标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常——相比于朗姆给出的[绿川光]的身体数据,出现在我的狙击镜里的人,身材要高出对方大约7公分。”
虽然因为对方一直戴着兜帽、又总是贴在另一个警察身上,导致他无法更加精准地判断对方的身体数据,但……哪怕仅仅只是扫上一眼,也足够组织的top killer意识到一件事。
——出现在自己枪口下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是[绿川光]。
“他想袒护[绿川光]”
琴酒缓缓眯起眼,惯来冷漠的语气之中,不知何时掺入了些让人脊背发寒的兴奋杀意。
“什么人会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来吸引火力、替一个警察用命来挡子弹?”
保时捷内就只有两个人,伏特加以为自家大哥在考自己,沉思良久,有些不确定地道:“……同事?朋友?血亲?等等——我懂你意思了、大哥!对方一定是条子的熟人!这样一来,岂不是说明……那个被你击中的男人、其实也在我们的清除目标之内啊!”
这么一想,伏特加的情绪顿时就高涨了起来。
他大声道。
“——大哥你没杀错人!先前你开的四枪,是那个男人应得的!”
琴酒:“……”
啧。
就不该对对方的智商抱有太大的期待。
银灰色的烟灰积了很长一截,琴酒抖了抖指尖,那截烟灰便顺着半开的车窗、被猎猎山风吹散在了盘山公路之上。
将最后一口烟抽完,琴酒扭头吩咐:“开车,给基安蒂和科恩发消息,让他们一起过来,在卡宴坠崖附近展开地毯式搜索。”
“是、大哥!找到人之后就地格杀吗?”
孤狼般森然的绿眸中闪过一丝杀意,琴酒冷冷勾唇。
“不。”
“我要亲自品尝……那来自蝼蚁的悲鸣。”
——————
随手揪过两条飞舞在眼前的傀儡丝,千野幸的指尖在空气中快速勾动了两下,那便两条傀儡丝钻入伤口之中,如臂指使般灵活地来回交织、勾缠。
很快,他肩膀、胸口、腰侧和小腿上的狰狞血洞,便被那两条傀儡丝给严严实实地缝合了起来。
密密匝匝的痛楚自伤口处传来,千野幸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拖着受伤不清的左腿,踉踉跄跄地钻进灌木丛里。
他受的伤很重,但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却不重。与其说不重,不如说——他的伤口里,几乎没有血液在往外涌动了。
——千野幸的血液,早就已经在逃亡的路上流干了。
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当血液流失量达到人体全部血量的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时候,人体就会发生休克、继而遭遇生命危险。
但千野幸不一样。
——他的生命并不依托于眼下这具不会喘气、没有心跳的躯壳。
也是因此,千野幸体内的血液,其实并不来源于生命的大循环所生产,而是由他佩戴在颈侧的、那颗平日里用作抑制器的碎宝石所催生。
造血的具体原理是什么,千野幸自己也不清楚——千间当年离开的时候,除了这么一枚不知道从哪来的宝石之外,多余的话是一句都没有留给千野幸,能搞懂这枚宝石的具体用法,还是多亏了家入硝子医生的帮助。
至于现在……
垂眸瞥了眼自自己心口抚过的一束草叶,千野幸并不意外地看清,叶片上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血渍。
啧。
……不过这样也好,省了他打扫痕迹的步骤了。
这样想着,千野幸抬起爬满诡异符文、黑红色裂痕交错密布的面容,简单辨认了一下方向之后,便朝着林野更深处飞掠而去。
砰——!!
惊天动地的一声枪响,震飞了一林雀鸟。
千野幸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推力从右侧传来。他想要闪身躲避,但麻木的左腿却有些不听使唤,笨拙的像是刚开始学步的婴儿。
噗通——!!
轻飘飘的躯壳被重重掀飞到半空,千野幸狼狈得连打了好几个滚、这才堪堪卸掉那股无可抵抗的巨大推力。
撑着地面蹒跚爬起,千野幸慢吞吞地低下头。
——一枚皮开肉绽的新鲜血洞,赫然出现出现在了他的小腹位置。
啊……被抓住了。
俊美的面庞上浮起一丝诡笑,千野幸歪了歪头,目光准确无误地投向自己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空。
“基安蒂和科恩……”
闷闷的笑声从他喉间滑出,带着一抹黏稠腥甜的血味。
“靠的这么近才敢开枪……看来我离开的这些年里,他们两个枪法的进步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啊。”
头顶鱼鹰的螺旋桨还在无休止地发出“呼呼”的噪音。
千野幸试着动了动身体。
很痛。
但更致命的是,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要继续逃亡下去吗?
品着自咽喉深处逸出的血腥气,千野幸有些迟滞往后挪了几步,让自己虚软无力的身体倚靠在身后的树干上。
如果现在被琴酒带回去的话,对方大概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狙击的目标出现了偏差吧?
他想。
在确定自己并不是对方想要得到的猎物之后,乌鸦的党羽,还会继续猎杀[绿川光]吗?
应该会吧?
对于乌鸦来说,[千野幸]只是个在城市的阴影中、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
——但[绿川光]不一样。
身为率队捣毁了乌鸦多处巢穴的罪魁祸首,[绿川光]有这份殊荣,来迎接属于黑暗最残酷的复仇。
青紫色的狭长眼眸轻轻弯起,千野幸唇畔露出一抹带血的轻笑。
既然[千野幸]不行,那么……
[矢目久司]呢?
亡灵的回魂夜……
——这样一份意料之外的惊喜大礼,足够让乌鸦狡狯奸诈的目光,为自己片刻停留吗?
……
十五分钟后,等琴酒提枪赶到基安蒂指引的现场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名浑身是血的陌生青年靠坐在树下,眉眼弯弯,冲他露出了一抹熟悉的淡笑。
“——好久不见,琴酒老师。”
第453章
“——好久不见, 琴酒老师。”
一站一坐,一高一低,两个人明灭莫测的目光, 仿佛隔着时空, 交汇到了一起。
原本遮住了半张脸的宽松兜帽,早已经在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一追一逃中被掀开,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面容。
千野幸的喉结略有些艰难地滚了滚, 将涌上咽喉的腥咸液体缓缓咽下。
虽然通身狼狈、就连眼睛都差点被血液糊住,但他唇角依然挽着一抹笑,慢吞吞地撩开散乱在额前的黑白色碎发。
“故人相逢本是一件幸事, 理应把酒共饮一杯——琴酒老师的表情怎么这么严肃?不打算和我打声招呼吗?”
“……”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满身是血的青年,琴酒垂眸,片刻之后,忽然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果然是你。”
“果然?”千野幸仰起头,挑眉一笑,眉眼依稀是当年那个威名赫赫、意气风发的[上帝之眼]的模样,“听起来, 当年在我离开以后,琴酒老师似乎时时惦念着我呢?还真让人意外、咳咳……”
静静地注视片刻,琴酒忽然上前一步, 抬手,粗糙宽厚的手掌狠狠卡住了眼前青年的下巴。
带着枪茧的微烫指腹按在了千野幸的下颌骨附近,沿着对方面部的轮廓, 一寸一寸细细地摸索了起来,带来一阵细细碎碎的麻痒感。
“怎么了?”
千野幸低低的笑了一声, 仰着头,近乎温顺地, 任凭对方的指尖在自己面容上来回游走。
“琴酒老师……是在找**的衔接处吗?”
琴酒没说话,目光依旧直勾勾地落在千野幸的脸侧。
青紫色的狭长眼眸一瞬不瞬凝视着琴酒的眉眼,千野幸弯了弯眼角:“看来琴酒老师的心底,似乎还有着某方面的顾虑?”
琴酒懒得理他,依旧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动作。两人身后,基安蒂和科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鱼鹰里跳了出来,此时正一人抱着一把大狙,兴致勃勃地围观着事态的走向。
“咳咳、琴酒老师?你理理我呗——”
“……”
“琴酒老师?你为什么不说话啊?我们明明这么久不见了,但是感觉你反应好冷淡哦——”
“……闭嘴。”
“琴、咳咳咳……琴酒老师,”咽下口中血沫,千野幸不怎么正经地调笑,“你最近是睡眠质量不好吗?怎么黑眼圈这么重啊。这可不行,本来抽烟就已经很——”
咔哒——
枪/支上膛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这片山野林地之间响起。
眸光微顿,千野幸感受到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机、正牢牢锁定着自己。
伏特加等人一愣,随即反应极快地抬起枪,四只黑洞洞的枪口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千野幸的脑袋。
下颌不受控制地被枪口顶起,千野幸高昂着下巴,有些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脑袋,口中却依旧在笑,眉眼弯弯地看着面前的冷酷男人:“不要这么粗鲁嘛,琴酒老师……你弄痛我了哦~?”
在确认过对方脸上没有任何易容成分后,琴酒被骚扰得心头一阵烦躁,面色阴沉,忍不住冷声警告:“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你。”
千野幸眨巴了一下眼睛。
“「现在」?所以说……琴酒老师原本、是想要把我带回去交差的吗?”
“闭嘴。”
枪口往上重重顶了一下,冰冷坚硬的金属抵在下颌处,将附近苍白的皮肤压出大片红痕。
千野幸转了转眼珠,乖乖抬手,在自己嘴巴上比出一个拉拉链的手势。
某人喋喋不休的嘴巴终于被封印住之后,空气终于恢复了难得的安静。
琴酒心头微不可查地微微一松。
掐住对方下巴的手,像是丢什么大型垃圾一样,琴酒手臂一扬,将身前这具鲜血淋漓的身躯重重掼在了树干之上。
“——带回去。”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千野幸,慢吞吞将指腹上沾染的血渍擦净。
基安蒂答应一声,面上带着满含恶意的微笑,上前,想伸手去拖千野幸的衣领。
“轻点,别弄死了。”
基安蒂:“……?”
愣了一下,她反问:“怎么,要活口?那你刚才在邮件里怎么不说清楚?刚才我那一枪可是奔着杀人去的,正中腹腔——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家伙现在估计就剩半口气了。”
没有理会对方的诘难,琴酒转过身,黑色大衣的衣摆伴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微微摇晃出一片冷硬的弧度。
“他是冰酒。”
“冰酒?那个女人不是——你说他是冰酒?!”
女人本就不甚悦耳的声音,在一瞬之间飚高了至少八个度。
基安蒂瞪大眼睛,见鬼似的瞪着靠在树干之上、正在笑眯眯地冲自己眨眼的陌生青年。
往后连退好几步,基安蒂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终于颠了,琴酒?——矢目久司那个疯子,不是早就已经死掉了吗??”
久久得不到琴酒的答话,她于是低头看着千野幸的脸,略微迟疑:“……你整容了?”
千野幸眉眼弯。弯,笑吟吟地点头。
“你真的是——”
“走了。”
虚软无力的身体被人略显粗鲁地捞起,千野幸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架着自己的沉默狙击手。
“好了好了、知道了科恩——啧,啰嗦。你还真是个没趣的家伙!”
——————
对于常年混迹黑暗世界的人来说,他们或许不会对于一个人的名字投入过多的关注,却一定会牢牢记住对方的绰号。
名字是区别一个人与其他人的方式,绰号却不同。
那昭示着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原因。
就比如……
——[上帝之眼]。
曾经那个笑容温润、手段酷烈的薄绿眸色青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日本境内,所有黑暗生物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如果说听到[琴酒]的名号,那些亡命之徒们还敢反抗、还会想着拼死一搏的话,当他们望见那双春风般润泽的薄绿眸子的瞬间,除了抑制不住的恐惧之外,大概就已经想好自己死后应该埋在哪了。
嗯……
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准确。
——毕竟折在[上帝之眼]凝视之下的猎物,有很大一部分,甚至就连骨灰都没能留得下来。
那是个宛如死神一般危险而又不详的男人——这是所有曾经在[上帝之眼]所笼罩的阴影下生活过的人,共同的认知。
也正因如此,四年前,当[上帝之眼]的死讯、悄悄在黑暗之中流传开来时,整个东京的地下世界,几乎瞬间就掀起了一场狂欢。
没有任何一个人期盼[上帝之眼]活着。
——所有人都想要那个仿佛能参透人心、诞生于极恶之渊的恶魔般的男人去死。
但现在……
恶魔复活了。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望着邮箱里那封加密邮件,上浦的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惨白的荧幕光打在他的脸上,却仿佛无论如何都无法照亮那双浑浊冷漠的黑灰色眼眸。
“[上帝之眼]……”
他低声喃喃,脸色在电脑光线的映照之下,逐渐逐渐变得苍白如纸:“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一定是回来复仇的……!他会杀了我、杀了所有人……我们都要死!!”
他蜷缩在办公椅上,神经质地啃咬着自己的指甲,整个人看上去宛如惊弓之鸟一般,精神剧烈波动。
“他在看着我、他一定已经发现我了……”
那双他以为从今往只会存在于记忆狭间的薄绿色眼眸,仿佛不知不觉间入侵了他的身边,像一个看不见的幽灵,藏在阴暗处,神色诡谲、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上浦崩溃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我什么都不知道!千间,你的死和我没关系,你当年身份暴露也不是我给朗姆通风报信的,你不能……等等!”
眼眸骤然打量,上浦狼狈地扑到办公桌前,一把捞过桌面上的手机:“朗姆……朗姆……对、朗姆一定有办法!”
手指像是罹患帕金森的病人一样,上浦哆哆嗦嗦地拨出了一串号码。
嘟、嘟——
两声忙音过后,通话很快接通。
“朗姆!朗姆!!”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上浦立刻嗓音尖锐地大叫了起来,“你当初不是说那个魔鬼已经确认死亡了吗?为什么他现在又回来了?!他为什么没有死?他不是死了吗??你为什么——”
“——好了!”
电话那头,朗姆提高声音,极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颠三倒四的指责。
“别紧张,上浦先生,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你。”
上浦崩溃尖叫:“不会影响到我?怎么不会影响到我?那个魔鬼已经找过来了、他会杀了我的!他看到我了!”
“……「看到你了」?”朗姆愣了一下,摸不着头脑,“你是想说、你看到他了吗?可是那个男人现在已经在我名下的研究所里面了啊——你是在哪里看到他的?”
“他看到我了……他就在我身边……”
陷入癫狂的男人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
这是……
——精神太过紧张出现幻觉了?
朗姆认为自己稍微有些明白了。他握着手机,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一些,虽然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不必害怕,上浦先生,他已经被我关起来了,他不可能会跑出来伤害到您的。”
“关起来了……?”
“对,关起来了,”朗姆笑道,“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上浦先生。”
上浦神思恍惚地捧着手机,像是还没有从一开始的惊恐情绪中挣脱出来,整个人反应格外迟钝。
“好消息、唔……什么好消息啊?”
——在这种昔日梦魇重回人间的情景之下,到底还有什么事,值得被朗姆称之为“好消息”呢?
“——研究停滞不前三年多的[银色子弹]项目,在日前正式宣布重启。”
重启啊……听上去果然是好消息。
“那就先恭喜你了,朗姆,”上浦心不在焉地道,“这个项目我听说过,很不错——等等?!”
——[银色子弹]??
猛地一个机灵,上浦“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等一下、朗姆……你是说,那种能让人长生不老的A药,现在已经可以继续开发研究了吗?!”
“对。”
朗姆笑了起来:“实验体不请自回、加上[茧房]项目目前已经小有成果,搁置已久的[银色子弹]项目,在三天前,就已经正式宣布重新启动了。”
“实验体……?”上浦愣了一下。
“对,那个实验体你也认识,”朗姆笑着说,倒也没有卖关子,“——就是那位凶名赫赫的[上帝之眼],我们曾经的同伴、先代[冰酒]矢目久司。他回来了。”
顿了顿后,朗姆接着道:“先代[冰酒]矢目久司是这个项目最好的实验体。这次他的回归,一定能让我们的研究进度突飞猛进——说不定我们原先开发出来的半成品、能趁这次机会彻底成形。”
上浦:“……”
巨大的惊喜砸的他脑袋有些晕乎。
年事已高、被各种老年病缠身的警察厅长官按住胸口,“咴咴”地喘咳好一阵后,这才抓着手机,一叠声地催问:“研究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需要我做些什么?材料?资金?还是人脉?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朗姆,我只要求一点——尽快拿出成果来!”
“当然。我们的目标一致,上浦先生,这也是我们能愉快合作这么多年的原因所在。”
朗姆用粗噶嘶哑的嗓音大笑。
“——放心吧,上浦先生,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第454章
在正常的研究所里, 除了勤勤恳恳做试验、算数据的研究员们,偶尔失败后心生的颓丧之外,一般来说, 是不会有什么特别糟糕的负面情绪的。
但这间研究所不同。
相比于组织里其余那些研发内容没什么含金量的研究所来说, 眼下这间全权承办了[容器]与[第二世界]联合开发的衍生项目[茧房]、并且兼顾了A药后续开发工作的研究所,无疑是整个黑衣组织里最核心、也是最重要的财产之一。
除了超高的科研压力之外,这整座研究所的内部, 几乎无可避免地飘满了大大小小的孤魂野鬼。它们之中,有的是死在手术台上实验体,有的, 则是不同机构派来探查这间研究所核心开发项目、但最终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横尸当场的情报搜查官。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这片土地上。黑暗之中,似乎有一双双满含刻毒与不详的眼睛,正悄然睁开。
浓重的不甘与怨恨,将这幢恶贯满盈的建筑物填满。执念横生,催生出不知凡几的诡异诅咒。
捏着手里那团被傀儡丝裹成虫茧状的诅咒,千野幸翻来覆去地观察片刻后,指尖微动, 将它彻底碾碎。
咒灵死亡,自它身上逸散而出的咒力在空气中兜了个圈子,在经过千野幸身边时, 忽然就被一股无形的吸引力擒住,紧接着,便风卷残云般被了对方宛如黑洞般的躯壳之中。
“唔……”
千野幸打了个饱嗝, 舔了舔嘴唇,低头随意瞥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皮肤。
暗红色的诡异符文像是烈日之下的初雪一般, 飞快消弭于无痕。黑红色的裂痕依旧横七竖八地遍布全身,使得千野幸看上去就像一个被拼起来的积木娃娃一样, 随时会开裂崩散。
微微晃了晃手腕上的镣铐,他清晰地看到,自己手腕内侧的皮肤,已经尽数被粗糙的尽数磨损殆尽,血肉模糊间,有白森森的腕部骨骼暴露在空气之中,看上去血腥而恐怖。
——想来脚踝处的情况也大同小异。
行动被禁锢住了啊……
“还差一点。”
千野幸蜷缩在墙边,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喃喃自语。
“唔……附近的诅咒已经被祓除干净了哎……接下来,我还能去哪里补充剩下的电量呢?”
电量不够的话,接下来可能就没办法……
总之要尽快把电充满才行。
正在千野幸开始尝试驱动傀儡丝、往研究所更深处爬去的时候,他的耳尖忽然微微一动。
有脚步声。
很快,房间沉重的合金大门传出了一声闷响。
嘎吱——
门开了。
刺眼的光束自外向内铺满整个房间。千野幸虚眯起眼睛,抬起头,默默注视着一支全副武装的行动组小队行至自己面前。
“——冰酒。”
其中一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冷道:“今天的时间到了,麻烦你配合一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千野幸很好说话地点了一下头,随后面上似乎带了一丝窘迫。
“不好意思、我还是站不起来……”
男人挥了挥手。
很快,就有两个身强力壮的黑衣男人上前两步,一把将千野幸从墙角架了起来,随后像是拖一条破麻袋一样,拖着浑身是血的青年走出了禁闭室。
血迹蜿蜒。
千野幸垂下眼睛,试着动了动虚软无力的四肢。
——没有任何反应。
啧。
朗姆给的药,剂量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吧……?是完全不需要考虑用药的经济成本问题吗?
还是钱太多了,豪横。
千野幸有些遗憾地想——早知道这笔钱会用到自己身上,当初就该让轩尼诗多再多申请一点报销补贴额度了……
最好再多报个百八十个亿的,把朗姆这个老混蛋的家底彻底掏空!
这支行动组的办事效率很快,没过一会儿,浑身动弹不得的千野幸就被绑在了手术台上。
惨白的手术灯照在千野幸的脸上,仿佛要将那些深可见骨的裂痕深处都尽数照亮一般。
咕叽……
咕叽……
黏腻的声音在房间之内响起。
鲜活的血肉被手术刀硬生生剖开,经络、脏器、骨骼尽数暴露在空气之中,殷红的血液自伤口处不断汩汩涌出。
冰冷苍白的实验室内,腥咸的血腥味一时大盛。
“止血钳……”
“记录数据……”
“阈值不稳定,考虑加大试剂用量……”
白大褂们低低的私语声漂浮在空气之中,与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显得分外狞恶可怖。
千野幸面无表情地仰躺在手术台上,一下一下,在心底默默记着数。
伴随着尖锐的痛楚自身体各个部位传出,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双冰冷的手,正顺着手术刀切开的创口探入了自己的腹腔,在里面不断游走、翻搅。
“——实验体为什么没有反应了?”
恍惚之间,一个白大褂忽然暂停了手上的动作,皱起眉头,转头去看自己身边的麻醉师。
“你给药是不是给多了?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必须保证实验体意识清晰、能感受到身体的每一处细枝末节的变化,这样才方便我们通过观察他身体下意识的反馈、来判断取值正确阈值!”
麻醉师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可、可是我没给麻醉啊?”
“……没给?”
白大褂也愣住了。
片刻之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两人对视一眼之后,猛地一低头——
下一秒。
——他们撞入了一双含着笑意的青紫色凤眸之中。
弯起眼角,千野幸眨了眨眼,有些费劲地动了动唇瓣:“啊……原来不是要我忍耐的意思吗?”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
“嗯、其实还是有点痛的……现在是在用血管钳吗?还是手术剪?稍微有点冰,能不能用暖气熏温一点再伸进来呢?”
白大褂:“……”
望着青年平静温和的笑容,他沉默了一阵,在对方目光的注视之下,忽然感觉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握在手里的手术刀,在这个瞬间、不可抑制地陡然变得滚烫,灼人的温度烫得几乎让他有些拿不住了。
“你……”
白大褂犹豫着,似乎在想要怎么开口才合适。
但他委实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
因此,披着一身洁白研究服的男人沉吟了许久,最终,只憋出来一句硬邦邦冷冰冰的询问。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
千野幸浮了浮唇角,浅淡到几乎透明的唇色让他看上去像个一碰就碎的脆弱人偶,病骨支离,憔悴得令人心惊。
“有点痛。”
他说。
白大褂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瞥开眼睛,飞快丢下一句:“……还有一个小时结束,你……忍耐一下。”
千野幸忽然闷闷地笑了起来。
迎着对方诧异的眼神,他回以了一个无比温柔的浅笑。
“好孩子。”他说。
白大褂的身躯微微一震,手术刀差点没拿稳、直接滑入对方腹腔里。
他忍不住皱眉,背脊沁出一层冷汗,出声警告。
“……不要说话、不要动。”
千野幸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应声,却是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是才来这里的研究人员吗?”
“……”
千野幸了然:“我一猜就是这样。”
白大褂没有回话,只是转头从工具箱里挑出几件手术器材,递给了自己身侧的助手:“去,加热一下。”
小助手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托盘,乖乖去了。
千野幸又开始笑。
“……不要笑。人体在笑的时候,腹部肌肉会下意识抽动。”
“啊、抱歉,影响你下刀了吗?”
白大褂:“……”
千野幸眨了眨眼睛:“你好年轻啊——这个年纪就能主刀,你应该是个很有才华的科研人才吧?”
“……”
“真冷淡,”千野幸感慨了一声,“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你认真做实验吧——唔、手术刀片的温度稍微有点烫了,我感觉肉快要被烫熟了哎……”
白大褂立刻转头,皱眉盯着自己的小助手,凶巴巴地呵斥:“加热箱温度不要开这么高,你要我说多少遍?去,调成25——”
“20就行。”
千野幸友善地冲小助理眨了一下左眼,笑吟吟道:“我的体温比较低,所以20度就已经够了哦,拜托你啦~”
小助理困惑地看了看这个自来熟的实验体,又看了看自家上司,搓着手,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
白大褂沉默了一下:“……听他的。”
“好的、黑加仑大人!”
“——黑加仑?”青紫色的眸子闪了闪,千野幸疑惑道,“「黑加仑」……不是一种水果的名字吗?刚才那个小朋友为什么这样称呼你呀?”
“……”
千野幸蔫蔫地半阖上眼睛:“好吧,不说就不说吧。我稍微有点困了,你下刀的时候可以轻一点吗?我稍微眯一会儿。”
白大褂看着青年的眼神微微有些费解。
……在手术台上也能睡得着吗?这个男人从始至终甚至都没有打过麻/药……
嗅着空气之中传出的甜腻血腥味,白大褂沉默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望见手术台上的青年居然真的一歪脑袋、浑浑噩噩地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沉睡了过去之后,白大褂这才动了动指尖。
咕叽……
血肉被刀尖搅动,千野幸的肌肉和神经下意识微微抽搐了一下。
“……我轻点。”
白大褂垂下眼睛,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一个小时后。
脱去手掌上包裹着的、被鲜血沾满的乳胶手套,白大褂看着躺在手术台上、面色苍白得像是已经死去的青年,沉默了一阵。
“黑加仑。”
低沉的声音忽然在实验室内响起。
千野幸的眼皮微微颤了颤。
“……黑加仑马提尼,这是我的代号。”
第455章
在那之后, 黑加仑马提尼像是彻底接手了千野幸的解剖和研究工作似的,千野幸每一次被送进实验室里参与实验,睁开眼的第一眼见到的, 都会是黑加仑马提尼那对漂亮的琉璃色眼珠。
不知道对方是否和其他人打过招呼, 总之,在那之后,等到千野幸再参与实验的时候, 都再也没被冰冷刺骨的医疗器械接触过皮肤,也再没有被那支行动小组粗暴对待过。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优待啊……”
千野幸弯了弯唇角,青紫色的凤眸里雾霭浮沉流淌, 眼底神色看上去晦涩难辨。
“……你说什么?——你,把纱布和持针器给我一下。”
百忙之中,黑加仑一边招呼着助手缝合创口、一边抽空应了一声,半晌没得到回应,忍不住垂下眼,目光与千野幸交汇在了一起。
手上动作精准而轻柔,他耐下性子重复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 你继续。”
这样说着,千野幸似乎是想摇头,但被注射了过量肌肉松弛剂的身体实在有些不听使唤, 于是只好淡淡地笑了一下:“别把纱布落在我的腹腔里了,顺便……记得给我缝好看一点哦?”
或许是因为药物作用、导致他实在没有力气打开口腔讲话的关系,千野幸的唇瓣微微蠕动, 声音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严严实实封印在了咽喉之间一样,含糊又黏连, 听上去软绵绵、湿哒哒的,衬上那双不管看谁都仿佛自带深情的迷离凤眼, 单从效果上看,实在有些过分犯规了。
黑加仑眼睫微颤,狼狈地错开眼,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尽量不给你留疤。”
见状,千野幸眨了眨眼。
“好。”
血液的气息在空气中显得格外浓稠,催人欲呕。
……
……
今天的实验结束得很快,其余那些研究人员也很快带着新鲜的实验数据满载而归,实验室里就只剩下千野幸和黑加仑两个人。
扶着隐隐作痛的眉心,千野幸撑坐在手术床边,总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似乎被放进去了一架螺旋桨拼命扇动的鱼鹰直升机,各种无意义的嗡鸣与低语声连成一片,让人徒生烦躁。
“感觉怎么样?”
唇边微微一凉,千野幸垂眸看去。
“……草莓味的,”黑加仑身体僵了僵,勉强解释,“甜食能帮助人更快镇定——我听人说你喜欢草莓味的硬糖。”
“谢谢……”
千野幸努力弯了一下唇角,张开嘴,衔着糖块吞入了口中。唇瓣开合间,他干燥苍白的薄唇微微有些撕裂,两粒殷红的血珠自唇角滚落下来。
“不过以后就不麻烦你为我准备这个了。”
黑加仑的瞳孔缩了缩。
他沉默了一阵,转身去脱自己沾上了血渍的白大褂。水管被室外的烈日烤的滚烫,连带着水龙头里流出的,也都是微微温热的。
“……为什么。”
低沉的声音被“哗哗”的水流声掩盖了大半,千野幸没听清,双手撑着手术台边缘,坐在上面轻轻晃了晃小腿,拖着因为无力而显得软绵绵的尾音:“你说什么?大声一点嘛。”
“为什么……”话音微顿,黑加仑拧上水龙头,也没转身,就这样低着头,声音低沉微凉,“不让我带糖。”
他顿了顿。
“不喜欢草莓味的话……我还可以买橙子味。”
千野幸:“……”
短暂愣神过后,千野幸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你不开心了吗?”他问,“感觉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样子,语气都低了不少。”
黑加仑没吭声。
“是谁告诉你我喜欢吃这个的?”
黑加仑依旧沉默。
“黑方吗?他联系上你了?”千野幸自顾自的继续道,“——他最近怎么样?虽然我被抓住了,但他是我的人这件事,除了我和他之外,知道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所以他应该不会被琴酒的人抓出来吧?”
微风扑面。千野幸撩起眼眸,便看见刚才还杵在洗手池边的黑加仑,霎时间已经闪现到了自己的面前。
琉璃色的眼珠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千野幸的眼睛,黑加仑面无表情:“你就这样把事情告诉我?不害怕我去向琴酒和朗姆告密吗?”
“不会。”
黑加仑愣了一下,以为对方的意思是自己不会害怕。
“——你不会背叛我的,我知道。”
黑加仑:“……”
滚烫的指尖忽然抬起,黑加仑冷不丁掐住了千野幸下巴。
在迫使面前这个似笑非笑的青年强行抬起头后,黑加仑提高声音,阴森森地说:“我会。”
“不,你不会。”
千野幸笑了起来。松弛剂的效果稍微消退了一些,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在得到神经的反馈后,慢慢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按住了对方看似凶狠、实则小心翼翼贴在自己下颌轮廓上的指节间。
“因为你是马提尼——对吗?”
“……”
掌心里被人塞入了一团软软的小布条。黑加仑低头,撞入了一双含着笑的青紫色眼睛。
“嘘~”
千野幸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畔,面色苍白,青紫色的眸子却在实验室无影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明亮。
他将薄唇贴近对方的耳侧,用气音悄声与对方私语:“好孩子,把它带回去……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
机械坏了,可以用工具进行维修。在确认损坏零件已经无法修复的情况下,维修者当然也可以换用其他完好无损的机械零件进行替换,以此达成自己维修的目的。
但。
如果坏掉的……是人心呢?
垂眸凝望着手里这份来自上层的自查报告,松田阵平那双平静深邃的黑眸中,飞快闪过了一丝讥诮。
明明诸伏才是受害人,但为什么到了那些家伙口中,却反而变成了「绿川光身为警察,私德有亏、履职不力,必须收到警察厅的严格审查」呢?
他们才刚刚出事不久,警视厅就摆出这样一幅态度……
要说这背后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和推手,松田阵平是绝对不信的。
自那日他们四人一同坠崖至今,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在这一个星期里,警视厅高层、甚至警察厅高层反复召他和萩原研二接受问话和调查,而问题,无外乎就是那么一个——绿川光去了哪里?
车轱辘似的问话反反复复周而复始,松田阵平的心态也逐渐从一开始震怒、愤慨,到了现在的平静。
——他不得不平静。
“moku酱还真是料事如神。还好小诸伏当时没有跟我们一起回警视厅述职呢,否则现在可就麻烦了……”
在松田阵平的身边,萩原研二趴在了沙发之上,恹恹地将脸埋在萩原零软乎乎肥嘟嘟的肚子里。
他的声音因此显得有些发闷。
“虽然我到现在还是很难接受——关于自己宣誓效命的警视厅、居然已经从内到外彻彻底底烂透了这件事就是了……”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贴着自家崽崽的原始袋狠狠吸了一大口后,微微抬起头,面露困惑:“这么多官员和领导联合施压,真的只是为了小诸伏一个人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萩原零现在已经脱离幼猫阶段,成长成为了一只沉稳宽容的成年猫。此刻,被铲屎官蹭着脆弱的小肚子,他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情绪,只是用软软的肉垫一下又一下推揉着铲屎官的脸颊肉,相当温柔地给自家铲屎官踩奶、做着脸部spa。
萩原研二心头一阵感动,忍了忍,到底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洪荒之力,抄起崽崽,对着猫猫头超用力啃了一大口。
“呜呜呜零酱、爸爸的宝贝零酱!你真是太贴心了呜呜呜呜,我宣布你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小猫咪——”
话到此处,萩原研二脑海之中忽然闪过另一道日常失踪人口的身影。
他的声音顿了顿。
“——之一。”
萩原零好脾气地任由铲屎官啃耳朵啃腮帮啃肉垫,等浑身上下都被吸完一轮之后,这才轻轻挣脱,迈着优雅的猫步,“哒哒哒”地来到了公寓的房门跟前,尾巴一甩,端庄落座。
松田阵平见状一愣:“……零酱?去门边干什么,那里没开空调,热,快过来这边吹冷气。”
萩原零抖了抖耳朵,没回头,只是轻轻柔柔地“喵”了一声,随后继续伸长脖子盯着公寓大门,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
和自家幼驯染对视了一眼后,松田阵平有些不确定地道:“它……是在等人?难道是在等千野吗?”
沉默片刻后,萩原研二轻声道:“零酱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到moku了,想他也是很正常的吧?当年毕竟是moku把零酱买下带回家的。”
“说的也是……”
两相对视,尽皆叹息。
片刻过后,松田阵平道:“hagi,你刚才提到的那件事,我仔细想了一下——我觉得那些家伙想要打探的,恐怕不只是诸伏的消息。”
“刚才?”萩原研二一怔过后,微微蹙眉,“可是……还能有谁呢?”
“千野这次突然失踪,除了我们之外,你觉得,警视厅内还有谁会比我们更着急?”
眸光微凝,萩原研二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矢木雅人?”
“嗯。”
眼见萩原零蹲在门口、已经热得整只猫都趴在了地板上cos地毯,松田阵平索性起身,把冷气调的更低,风口也往下摇了摇:“按照我们之前的了解,矢木雅人很可能是曾经还是[冰酒]的千野留在警视厅内部的眼线。但,考虑到千野身份的特殊性、以及千野回归之后对方的表现来看,我推测,矢木雅人或许根本就是千野一个人的下线。”
食指抵在脸侧,萩原研二沉思片刻:“我懂你的意思了。”
“小阵平,你是想说,矢木警官和moku之间很可能是单线联系。换句话说——对方与黑衣组织之间,除开moku之外,就没有任何的联络方式了……你是这样想的,没错吧?”
松田阵平“嗯”了一声,再次点头。
萩原研二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摇了摇头:“照这样看来,他们的目标实际上应该是清理moku留在警视厅里的各种眼线和部下……在我们刚刚遇袭之后不久突然弄这么一出,小阵平,你不觉得哪里怪怪的吗?”
“——明明是想要对隐藏在暗处的矢木警官动手,他们却又为什么要对外宣称是在审查意外失踪、至今未归的公安警察[绿川光]的去向呢?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关联性吗?”
“我们。”
萩原研二:“……?”
短暂怔愣之后,他很快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松田阵平望着萩原研二,黑眸平静,语气格外笃定。
“——我们、诸伏、还有千野,我们几个人之间关系好这件事,在警视厅里并不是什么很难查到的秘密。”
见萩原研二面色怔然,似乎陷入了深思,一旁的松田阵平很快又接着补充道:“会选在这个千野失踪的关口为难绿川,我很难不怀疑,那些家伙暗藏的险恶用心已经快要伪装不下去了。”
“你是说……”
萩原研二眉心紧锁:“小阵平,你的意思是,那些人其实知道moku失踪的事,并且把moku失踪、以及小诸伏至今仍未返回警视厅打卡上班的事联系到了一起,想通过严审小诸伏、以此来达成某些见不得人的目的吗?”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
“诸伏的遇袭、还有千野的失踪,这件事绝对和他们有关。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顿了顿后,他继续道:“为难诸伏只是一种试探。因为他们知道诸伏和千野的关系好。假设现在千野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心里,那么,在得知千野和绿川之间特殊的关系之后,对方很可能会选择拿诸伏开刀、以此引出千野埋藏在警视厅。内部多年的暗线。”
萩原研二很快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脸色霎时变得格外难看。
“——那些人在钓鱼!”
他猛地站起身:“他们分明意识到——在moku联络不上的情况下,moku的部下和暗线,是绝对不可能坐视他们迫害moku的朋友而置之不理的!他们想通过这件事钓出矢木警官!”
“……我们现在就去找矢木警官、不,先去找小降谷!他是黑衣组织的[波本],他一定知道moku现在的情况!”
心底的焦躁几乎无法抑制,萩原研二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体内急速涌动、直冲大脑。
他在很久以前就意识到一件事。
——自家的小伙伴,似乎对自己、小阵平、小诸伏、小降谷,甚至班长和娜塔莉他们,都抱有异常强烈的保护欲。
对方似乎很想要将自己等人隔离在危险之外,最好能乖乖待在对方为自己准备好的安全房里,安安全全、快快乐乐地度过每一天。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当然没问题。千野幸是个能力非常出色的人,待在对方的保护圈里的确能给人无以复加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在这一点上,任谁都无法否认。
但……
他们是警察。
警察先天的职责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温暖舒适的港湾里。他们是无畏无惧的逆行者,他们注定要面临危险,他们要与这座城市、这个国家最凶恶的犯罪者战斗,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他们永远永远都无法满足千野幸的保护欲。
但这不是他们的错,当然更不可能是千野幸的错。
为了回应他们骨子里的不安分因子,牺牲欲和保护欲几近扭曲的千野幸只会更加苛刻地要求自己,强迫自己将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隔离在离他们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为此不惜赌上自己的一切、直至遍体鳞伤。
可这本来就不应该是他的责任……
他们的安全、他们的生命应该由自己负责,而不应该在千野幸本就负重万钧的肩膀上,再添好几份生命重量。
萩原研二是个敏锐的人,所以他当然能看清好友想要隐瞒、或者已经在隐瞒的秘密。但他同时又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只要不触及原则,他都愿意体谅自己的朋友,宽容对方善意的谎言,装作一无所知,为对方营造出一个现世安好、平静幸福的假象。
——但眼下这个情况,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宽容的尺度。
萩原研二向来明快亲切的笑容。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不见。深紫色的眼底,第一次漫上了深不见底的阴霾。
“太过分了,moku。”
他垂着眼,喃喃自语。
“这次抓到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才行啊……”
第456章
被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总务课门口堵到的时候, 矢木雅人刚刚完成这个星期的第4份《关于近期行动轨迹报备及自白》,浑身浸透着香烟的气息,还有说不出的疲倦。
抬眸瞥了一眼面前这两个一路横冲直撞扑到自己面前、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警察, 矢木雅人自认与对方关系并没有要好到值得对方专程跑来楼上找自己, 于是抱着文件、侧了侧身,打算给对方让开一条通路。
……大概是来总务课请假的吧。
他有些迟钝地想。
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矢木雅人抿了抿唇, 握着文件的手不受控制的收紧,眼底飞快闪过了一丝忧心忡忡。
主人……
刚转身要走,下一秒, 矢木雅人就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死死攥住了。
“……?”
他有些疑惑地回过头,蔚蓝如海洋一般的眼睛上上下下扫视着自家上司的两位好友。
片刻后,他礼貌地冲两人点了一下头:“早上好,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萩原研二死死攥着对方白衬衫的衣角,就好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我们、我们有话要跟你说!”
这样说这,萩原研二冲对方使了个眼色。
“……”
矢木雅人面无表情:“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直说,我想, 我应该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但这件事很重要……!”
望着对方仿佛抽筋了一样、拼命眨动的左眼,矢木雅人沉默片刻,看了看周围。
——来来往往前往总务课上报卷宗材料、领取文件报表的警察很多, 他们三个人就这样堵在门口,彼此之间的氛围也并不像是在交接工作的样子,早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以至于许多来往的警察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满脸好奇地不断朝他们这个方向不断张望。
在眼下这个当口……
收到这样过度的关注, 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眉心不自觉紧锁了起来,矢木雅人不客气地拂落萩原研二的手。
指腹用力、一点点将被对方捏得皱皱巴巴的衬衫衣角一寸一寸展平之后, 他望着对方,冷冷道。
“很抱歉,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谈私事——而且我想,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私事可谈。”
萩原研二瞬间睁大了眼睛。
看出对方露出一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矢木雅人抢在对方开口之前,面无表情地打断。
“——两位请回吧,不要打扰我工作。”
萩原研二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旁边松田阵平忍不住皱起了眉。他的脾气算不得好,甚至称得上一句暴躁,此刻遭到对方不留情面的驱逐之后,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
“你……!”
他想找对方理论,但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小题大做了。
——现在他们的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好矢木雅人的身份,同时顺便拜托对方试试看,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千野幸。
争吵是无意义的,只会浪费时间、彼此内耗,平白增加千野幸和矢木雅人身上可能遭遇的风险。
盯着矢木雅人的脸,萩原研二像是在审视什么、确认什么。
片刻之后,他伸手,轻轻拉住了自家幼驯染的手腕。
“小阵平……”萩原研二不动声色地冲对方摇了摇头,“我们走吧——矢木警官,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
矢木雅人没说话,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刚想说话,就对上了自家幼驯染深邃的眼眸。
“……”
他将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匆匆朝着矢木雅人点了一下头后,便跟着萩原研二一起离开了总务课。
……
是夜,10:30。
忙完手头积压的工作后,矢木雅人将杯子里没喝完的咖啡倒掉,简单清洗了一下咖啡杯后,很快便拎上公文包,离开了警视厅大楼。
楼下停车场里一片寂静,停在这里的车辆早已随着主人下班被开走了,只留下一个又一个空荡荡的车位,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条条怪异的影子。
哒……
哒……
哒……
鞋跟敲击地面,沉闷的脚步声在空荡漆黑的停车场里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回音。
矢木雅人面色平静,脚下步伐极稳、极富韵律,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打断或者改变对他日常生活的节奏。
从公文包里摸出一把车钥匙,伴随着“滴滴”两声提示音,车门很快解锁。
矢木雅人拉开车门,抬脚准备上车。
“——矢木警官现在,算是正式下班了吗?”
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矢木雅人的身后陡然响起。
动作微微一顿,矢木雅人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两道修长高挑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矢木雅人的座驾旁边。
望着矢木雅人沉默不语的样子,松田阵平歪着头,唇瓣微挑,似笑非笑:“现在是下班时间,矢木警官,有兴趣聊聊吗?——当然,我指的是私事。”
“……”
萩原研二盯着矢木雅人的背影:“矢木警官是个聪明人。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吧?不打算邀请我们上车坐坐吗?”
“……”
落针可闻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矢木雅人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这才在地下停车场内响起:“……你们不该过来找我。”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担心我们给你惹上麻烦?放心好了,我们过来的时候拔掉了地下停车场监控探头的电,现在这里面,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们的谈话也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矢木雅人半天没接话。他沉默地拉开车门,有些不太情愿地对着这两个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开的上司的好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人于是上车。
等到那两个警察在后排坐定之后,矢木雅人这才垂下眼,淡淡开口:“——我的意思是,你们可能会被我连累。”
他稍微顿了顿。
“警视厅目前正在严查近几年入职的警员的身份背景,力求精确到每一段求学经历和生活经历。我作为五年前入职的警员,迄今为止,已经接受过上面的第四次盘查了。”
考虑到对方身份的特殊性,虽然不愿与对方深交,但矢木雅人还是耐着性子,认认真真地提醒:“——在同僚面前与我走的近不是好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们可能也要接受上面的盘查……做好准备吧。”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对视了一眼。
“我们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闻言,矢木雅人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你们已经接受过审查了?”
松田阵平点了一下头,举起一个巴掌,五指撑开,想了想,又多竖起了一根手指:“六次了,比你多一点——可能因为我们和千野的关系更加亲密,所以盘查才会更加严格吧。”
从后视镜里深深看了后座两人一眼,矢木雅人沉默了一阵,转移开话题:“找我什么事?”
松田阵平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既然你已经在接受审查,那心里应该也或多或少有了一定的猜测了吧?”
眸光微顿,矢木雅人的脸色很快就变得有些难看。
“主人、果然出事了吗……”
闻言,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两人俱是一愣。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萩原研二试探性地问:“你刚才说「果然」……是什么意思?矢木警官,你难道早就已经猜到moku会出事了吗?”
矢木雅人没有摇头,算是默认了。
“新年过后,主人和我就做了一个约定——如无意外,彼此必须在每两日的凌晨12点,向对方发送一条事先约定好的暗号,算作我们之间彼此确定安危的隐晦方式。”
“迄今为止……”
掏出手机,矢木雅人低头看了一眼时间:“——10天过去了,我一直没能收到来自主人的报平安暗号。”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了一眼。松田阵平忍不住开口:“在这10天里,你一直没有接到任何来自千野的消息吗?”
“是的。”
萩原研二蹙眉:“那……矢木警官,你有什么方式能联系到moku、或者说能确认他的安危吗?”
“客观来说,没有。”
摇了摇头后,矢木雅人想了一阵,忽然道:“其实也不是没有预兆的。在这次主人突然失踪之前,主人曾经给我留过一封加密邮件。邮件发送过来的同时,还附带了这样一句话。”
“——「七日之内,如果我还没给你去信,就解开这封邮件吧。邮件锁的密码,研二和阵平是知道的」。”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
二脸懵逼jpg
呆愣片刻,松田阵平搓了搓脸,有些匪夷所思道:“……难道千野那家伙在那个时候就料到我们会来找你了吗?!”
“而且,”萩原研二也一脸惊讶,在一旁满脸茫然地挠了挠脸侧,“什么叫「密码我们两个」知道?moku设置的密码,难道会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矢木雅人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他打开了属于[黑方]的邮箱,把自己的手机递向后座:“你们自己试吧——有必要提醒你们一下,密码最多可供输错4次,一旦第五次依然输错,那么邮件将会处罚自毁模式,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将它找回。”
……
……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捧着这支手机,脸上神情是如临大敌一般的郑重,瞬间就感觉自己肩膀上担上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两个人开始相顾无言,拼命开动脑筋。
“……千野的生日?”
萩原研二摇头:“如果是[千野幸]的生日,moku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们。[矢目久司]的生日我倒是知道,但知道的人好像也不仅仅只局限于我们两个……至少矢木警官应该也是知道的,没必要特意问我们。”
他思考了一阵,有些不确定、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小声道:“难道是我们和moku相遇的日子吗?”
“……相遇的日子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记住的纪念日吧?这难道是什么恋爱攻略游戏吗?反正我是记不清了。”
“也是哦……”
两人步调一致地挠了挠头。
萩原研二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小阵平,你说——会不会是moku的生日加上我们两个的生日啊?只取日期的话,十二位数刚刚好哎!”
略微沉吟,松田阵平感觉有点道理。
“试试。”
一分钟后。
滴滴——!
滴滴——!
滴滴——!
三声尖锐的报错提示音响起过后,萩原研二看着手机屏幕中央那一行大大的“您还有四次机会,请谨慎输入”提示语,抹了把冷汗。
“好像不太对哎……”
“……嗯。”
“试试换个组合顺序?”
“可以。”
……
五分钟后。
死死瞪着屏幕中央那鲜红的提示语,松田阵平有些崩溃地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自来卷:“密码到底会是什么啊?!我们可是就连他名字缩写的罗马音都对应数字填进去了,为什么还是不行?!”
“甚至就连「千野大人天下第一帅」的缩写也尝试过了呢……”
萩原研二双眼失焦,吐魂倒在后排柔软的皮质座椅上,来回翻滚哀嚎:“——呜呜呜呜呜moku酱常用密码到底会是什么啊啊啊!现在这样不就显得我们一点都不关心moku酱、连他以为我们一定会知道的密码都想不起来了吗!!”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输不对的话,我们可能就会永远错过这封可能是moku离开之前留给我们的最后留言了啊啊啊啊啊!!!”
看着那两个警察沮丧到差点当场缩进后排座椅底下cos蘑菇的样子,矢木雅人犹豫了一阵,试探性地提议。
“……其实我个人觉得,是‘只有你们彼此才知道的特殊日期或者数字’的排列组合,这样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纪念日吗?”松田阵平呆呆吐了口魂,“可是,我们已经把所有能记住的特殊日子也都试过一遍了,完全……解不开啊……如果是初识的日子的话,已经过去七八年了、我完全想不起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你要不再好好想想?一定是只有你们和主人共同经历过的、非常特殊的数字组合才对,否则主人不可能会在留给我的信息里,特意提到你们。”
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感觉自己从这平平无奇的一句话里,品出了一丝酸味。
他摸了摸下巴。
“共同经历过的、非常特别的事情啊……”
脑海之中一道闪电划过,萩原研二忽然猛的从座位之上弹起,一把抄起座椅上的手机,噼噼啪啪一顿输入。
三秒之后。
叮——
密码锁解开了。
松田阵平瞠目结舌:“等等、hagi你到底输的是什么?!到底什么事情是你和千野知道、但我不知道的啊!”
萩原研二摸了摸鼻子,眼神忽然有些飘忽。
他转开眼睛,吞吞吐吐、很是心虚地小声嘀咕:“就、小阵平你也是知道的嘛……甚至你也是当事人之一呢……”
“——所以到底是什么?”松田阵平狐疑。
“是、是……”
一咬牙一闭眼,萩原研二气沉丹田,破罐子破摔般大声道:“是我们当初追尾moku酱的卡宴、交通课开的那张罚单的编号了啦——!”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一位松田警官忽然灵魂出窍。
萩原研二捂脸,相当拙劣地试图转移话题:“总、总之快来看看moku在邮件里都说了些什么吧!”
他的话在理,车内另外两人一时顾不上其他,纷纷将脑袋瓜凑到了萩原研二的旁边,挨在一起,看他点开那封已经解锁的邮件。
“唔,我看看……”一字一句地,萩原研二郑重而仔细地念着,努力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线索。
——「不好意思呀警官先生,又瞒着你们搞了个大事(*^ω^*)为了将功赎罪、避免成为医院急诊科的VVVVVIP至尊用户,我将把行动计划全盘告知,具体情况如下,是否加入这场最终狩猎的决定权在你们手里……」
第457章
咚咚……
咚咚……
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剧烈, 听起来就好像某个远古部落祭祀神明所演奏的鼓点,奇诡而又神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韵律。
灼热的痛楚从心脏最深处迸发, 岩浆一般向四面八方流淌、蔓延, 很快就覆盖了每一条接入心腔的血管,将那仿佛能把人焚烧成灰烬的恐怖热度扩散至浑身的每一寸血肉之中。
好疼……
千野幸按着胸口,竭力忍耐着心脏深处传来的剧痛, 大口大口努力喘息。
但……
没有用。
——炽热的空气里,氧气稀薄到仿佛彻底被火焰吞噬殆尽了一般,无论怎样努力, 肺部仍然传来一阵阵窒息般地钝痛。
稍微、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好痛……
真的好痛……!
纯黑的空间之中,死寂无声。身处这里,千野幸恍惚之间,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场由自己亲手酿造的焚天之火中一样。
炽烈滚烫的烈焰将血液尽数蒸干、将皮肤全部炙烤至皲裂,一呼一吸间,仿佛能将流动的火也吸入肺腔之中。剧痛与抑制不住的喘咳几乎占据了千野幸全部的心神,让他无法思考、更无力求救。
炼狱酷刑一般的折磨, 似乎永无止境。
浑身被漆黑的火焰包裹,千野幸垂着头,安安静静将自己蜷缩在这片暗无天日的火场之中, 一动不动,像一座不会移动、没有触觉的石膏雕像。
“……”
不、等等……
雕像是不会痛的。
所以……
身为亡灵,早已失去心跳与呼吸的自己……又为什么会因为心口的绞痛, 与因窒息而引起的憋闷感呢?
——他不该痛的。
青紫色的眸子陡然睁开,千野幸感觉到一股无法压制的戾气与狂躁在自己心头迅速蔓延。
他抬起手, 目光所及之处,无形的黑火立刻像是被甘霖浇灭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这里是一场梦境。
指尖微点, 望着那只从无形无相的黑火之中走出、正歪头冲自己甜甜微笑的“月食”,千野幸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黑炎缭绕的小狗欢快地冲出黑暗,一个猪突猛进,飞扑到了千野幸的腿边,尾巴摇成了螺旋桨,开开心心的绕着主人的小腿转圈圈。
“……”
沉默半晌,千野幸垂下眸子,望着面前这只纯黑色的“小狗”。
“……月食,坐。”
熟悉的指令。
眼前的“月食”一如当年那样,在接收到命令的一瞬间腰身下沉,端端正正蹲坐在了千野幸的面前。
它依旧如当年一般乖巧,可当千野幸的指尖触碰上去时,却只能摸到一团烫到令人皮开肉绽的炽热黑烟。
克制住自己想要将月食揽入怀抱的念头,千野幸完全无视了掌心传来的剧痛,仍旧五指呈梳、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梳理着“月食”的毛发。
“月食”很乖地靠在主人的怀里,眯着眼睛享受主人难得外露的温存,时不时撩动舌尖舔舔主人的脸侧,模样狡黠而鲜活,一如当年。
“如果月食能在这里出现的话……”
挠了挠“月食”的下巴,千野幸感觉到自己的眼角微微有些发热,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灰烬和火焰燎伤了。
如果月食能出现在这里……
——那么那个人,是不是也可以?
黑炎搅动、翻滚不休,空气被滚烫的火焰烧灼出无数怪异扭曲的恐怖影像。这片梦境狭间在这一刻,宛如人间炼狱。
下一秒。
黑炎散尽。
“——?!”
望着那道自黑炎之中缓步走出的熟悉身影,千野幸再也无法忽视眼角的热意。
喉间蓦地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咽,千野幸像一头狩猎状态下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骤然间合身扑上,猛的一把将人扣入了怀里,死死揽住、不肯松手。
“对不起……”
用颤抖沙哑的声音,千野幸吐出了迟到整整五年的歉意。
黑炎凝聚而成的人影拍了拍千野幸肩膀,眉目温润,眸光含笑。
“他”笑吟吟地逗弄着面前这个红着眼的长发青年,却并没有要推开对方的意思:“「——要掉小珍珠啦?羞不羞,你家月食还在一边看着呢~」”
千野幸身躯剧烈颤抖,喉结滚动,没说话,只是从喉间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低阵咕噜。
黑炎人影于是宽容地拍了拍对方的背。
“好啦好啦,我也很想你——这样你满意了吗?”
忍耐着从对方身躯上传来的炽痛感,千野幸沉默摇头。
——他一向致力于在小伙伴们的面前,展露出自己成熟、可靠、无所不能的一面,几乎从未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样子。
但……
“千间目”又怎么会是外人呢?
千野幸将脸埋在对方颈侧,吸了吸鼻子,眷恋而又小心地轻轻蹭了蹭:“对不起,我当初不应该……”
冰冷的唇瓣被一根滚烫炽热的手指轻轻抵住,千野幸微微一怔,如对方所愿,乖乖收回了未尽的话语。
“「——你没有做错。」”
千间目低声轻笑,语气笃信得像是在陈述世间最无可争辩的原子定律一般。
“「那是最好的选择——不仅仅是你,如果你我异位而处,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模一样的决定。所以不要自责,也不要难过,人生本就是一场不断重复着相逢后又分别的剧目,你我早已是局中人,无须为此感到痛苦。」”
“可我——”
“「——小久司,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将我和你分得很开,可你我之间,到底又有着什么差异呢?」”
“……”
千野幸愣住了。
“「别哭了。」”
千间目还在笑。他滚烫的指腹轻轻抹过怀中青年的眼尾,那些温热的泪珠,不知是被他擦干,还是被他指腹上自带的高温给瞬间蒸干了。
“「你一直不承认你就是我,可事实上,如果你不是我,那么,你又为什么会诞生在这具对你来说全然陌生的身体里呢?」”
“是我抢了你的——”
“「嘘——你不要说话,」”滚烫的指尖再次轻轻抵上千野幸的唇角,千间目很不讲道理地再次打断了对方的话,相当霸道地落下宣言,“「现在是我的场合,你得听我说。」”
“……”
“「现在,先把我松开,我快要被你给勒散了。」”
千野幸怔然片刻,松开手臂,稍微往后退了退,但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对方的脸,像是一条害怕失而复得的珍宝再次丢失的巨龙。
两道相似又不同的身影,在这片梦境狭间中相对而立。
千间目抄起不断朝千野幸摇尾巴的“月食”,不顾小狗不情愿的挣扎,开开心心地把它塞进了自己怀里,狠狠搓揉了一顿,满足了自己的狗瘾。然后他转过头,薄绿色的眸子专注且郑重地凝视着千野幸。
“「——事实上,真要说起来,我还要先向你道个歉。」”
千野幸;“……?!”
他连忙闪开了对方的鞠躬,惊魂未定地缩在一边,望着面前这个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境之中的熟悉身影,想上前,又似乎心存犹豫。
千间目很主动地伸出手,轻轻柔柔地牵住了对方冰冷的掌心:“「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和我是一体的。你是我分割出来的另一半,你既是我的孩子,当然也是我的一部分。小久司,你从来就不是鸠占鹊巢的鸠鸟,而我,也从来不是什么无辜的被害人。」”
虚握着千野幸的掌心,他轻轻摇晃了一下,垂下眼,面带愧色:“「很抱歉,小久司……当年是我太软弱,因为承受不了现实的痛苦、这才催生出你,让你替我背负这一切我无法面对的黑暗。」”
“「——这些年,你过的很辛苦吧?」”
千野幸抿唇,沉默片刻,轻轻摇头。
辛苦吗?
当然辛苦。
从初生时的纯白,到彻彻底底被黑暗浸染色成乌鸦的颜色,矢目久司经历了很多很多。那些痛苦的过往像毒蛇蛰伏在他的记忆之中,时至今日,仍然会冷不丁窜出,狠狠在他尚未愈合的溃烂伤口之上,再添一抹血色。
但……
“……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那些属于[矢目久司]的痛苦和挣扎已经成为了过去式,现在这个早已经成长得更加成熟坚韧的[千野幸],已经再也不会被它们击垮。
千间目怔怔地望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长舒了一口气。
“「你能这么想,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的确,那些事早就应该翻篇了,现在的小久司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这很好。嗯,很好。」”
温柔地揉了揉身边青年黑白参半的发顶,千间目笑着叹息;“「看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成长了很多呢……这是好事。」”
听到对方这样说,千野幸的眼圈又开始克制不住地泛红。
生与死这样的命题,对于年轻人来说总是显得格外沉重痛苦,叫人难以接受——更何况,作为千野幸来说,他自始至终,都对对方最终选择的那个结局而心怀歉疚。
他于是抿了抿唇,错开视线,难得显得格外笨拙地试图转移话题:“——计划已经进行到最后关节了。”
“如果顺利的话……当年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会亲手摧毁这头庞然大物的,绝对。”
千野幸的眼底满是狠戾与恶意。在千间目的面前,他毫不掩饰地释放了自己人格之中最残暴、最疯狂的一面。
“我要亲眼看着高塔坍塌、黑暗崩解。我要亲自送乌鸦和乌鸦的党羽万劫不复。所有人都得死——除了死亡,再没有更加适合那群人渣的刑罚了。”
“你……”
话音微顿,望着温和含笑的千间目,千野幸忽然犹豫了起来。
他想问“你会看着我吗?”想问“你会觉得我这样太狠毒、太过分了吗?”他想问“你会因为大仇得报而感到欢欣、还是为自己的半身变成如今这副面目可憎的样子而感到痛心呢?”
千野幸想得到答案,同时,却又有些害怕得到答案。
于是,最终,他只是抬起眼,冲千间目弯唇笑了一下,眉眼间的暴戾退去,恢复了往常的沉静。
“——我会赢的。”
他说。
然而,下一秒……
伴随着额间一抹温热蔓延开来,千野幸瞬间睁大了眼睛,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满脸不可置信。
“「嗯,我知道。」”
捧着小朋友的脸颊,千间目眉眼间笑意温醇,满眼欣慰:“「这是为即将出证的战士献上的祝福。」”
轻若羽毛的吻落在青年的额头上,千间目由黑炎凝聚而成的身影,逐渐开始缓缓消散。
“「——愿君此去,战无不胜。」”
下一瞬,梦境破裂。
……
意识恍惚之间,千野幸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深褐色的瑞凤眼。
四目相对,千野幸眸光微微一怔。
“——实验体数据采集的怎么样了?”
干涩微哑的声音自头顶白大褂的喉间传出,千野幸眨巴了一下眼睛,视线在对方胸前的工作牌上一扫而过。
[黑加仑马提尼]么……
眼角微弯。
扭头错开视线,白大褂招呼手术台旁边的小助理:“我来缝合,你去清洗手术用具,结束之后记得分类放归原处。”
“好、好的,黑加仑大人!”小助理瑟瑟发抖,连声应是。
小跑着离开手术台边后,小助理捧着托盘,有些不太确定地腹诽——黑加仑大人今天的声音,好像干哑得有点过分了啊……难道是昨晚休息的时候空调温度开太低、感冒了吗?
思忖半晌无果,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老老实实完成上司交给自己的任务。
另一边。
在皮肉被针器缝合所产生的接连不断的刺痛里,千野幸很清晰地感觉到——有一枚冰冷坚硬的东西,被白大褂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自己的伤口之中。
血肉之中传来极明显的异物感,剧烈的疼痛之下,千野幸的腹部肌肉忍不住微微抽搐。
“……”
白大褂持针的手指猛地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深褐色的瑞凤眼望着自己手下的鲜血淋漓,千野幸似乎从对方眼底看出了一丝慌张和愧疚,“我……轻一点。”
眼角微弯,千野幸低低地“嗯”了一声,扭过头,不再去看对方。
————————
揪着自家“死而复生”的怨种崽子的肩膀狠狠来了个过肩摔,赤井玛丽拍了拍手,总算感觉自己的心气微微舒畅了一些。
“滚过去坐好。”
身材清瘦矮小的国中少女踹了一脚软倒在墙角、一时没能从刚才的暴击之中回过神的青年。
“唔、知道了……”
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赤井秀一在路过某个人的座位边时,得到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白眼。
“活该。”
赤井秀一没搭话,沉默落座。
“安室哥哥……”求你别再刺激对方了,赤井先生今天收到的刺激已经相当过量了啊!
看了看左边笑得一脸阴阳怪气的公安先生,又看了看右边沉默冷峻的FBI王牌探员,再看看正首冷然强势的赤井玛丽……江户川柯南、不,应该说工藤新一感觉自己的头皮微微有些发麻。
——等下作战会议开始之后,这几个人真的不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大打出手吗……?
这帮人形机甲真要是在他家打起来,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要怎么拦啊?他家房顶该不会被这群大猩猩给原地拆除了吧??
眼神凝滞了一阵,工藤新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很快就将充满信任的目光移向降谷零旁边坐着的猫眼青年。
接收到小朋友的眼神示意,诸伏景光停下手里的笔,将面前的果盘推给小朋友,并附赠一个温润如玉的微笑:“放心好了,柯南,等下不会波及到你的——我相信偷渡入境、【背着】别人和别人家好友搞出一系列危险操作的【FBI警官】,应该也不会对一个小朋友动手的,对吧,赤井先生?”
在某些字眼上,他面不改色地加了点重音。
“当然,如果事态无法控制的话,我也会协助zero控制住在场的危险人员,毕竟维持国家秩序安定,也是公安相当重要的常规工作之一呢~”
望着对方可靠又温柔的笑靥,工藤新一一时间,只觉得仿佛幻视大片黑百合花缓缓盛开。
“……”
——看样子,诸伏先生似乎也已经指望不上了啊……
那CIA应该——
“——关于你在千野先生假死离开后是如何【照料】对方的旧居,又是如何投入朗姆麾下、眼睁睁看着潘诺和君度去送死这件事,等千野先生回来之后,我会一一如实向对方进行说明的。”
水无怜奈面无表情,盯着降谷零的眼神冷的像一块冰。
“辜负信任的混蛋活该被人千刀万剐。波本,我很期待你的下场。”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为这个从成立之初开始、就矛盾频生的塑料联盟的前途而担忧了。
第458章
是夜, 3:00,研究所。
“嘶……”
抽冷气的声音混杂着浓烈的血腥气,在狭小的金禁闭室里来回回荡。房间里没有灯, 漆黑的房间里暗无天日, 就连白天也透不进一丝光。
在过去的小半个月里,千野幸一直住在这里。
腹部单薄的囚衣被主人大大咧咧向上掀起、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紧实的腹部,伤口处的缝线也被粗心大意的主人不甚在意地粗暴扯断。
千野幸冰冷的指尖狠狠剜开伤口处缝合好的血肉。
在血肉翻搅所发出的“咕叽咕叽”的黏腻声响之中, 他亲手将自己的伤口彻底撕裂开来、就这样血淋淋的暴露在空气里。
眼眸微微垂落,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千野幸将指腹探入伤口之中, 面无表情地一寸一寸细细摸索。
——在冰冷的血肉与骨骼之间,他怀揣着一份期待,寻找那一阵适逢其会、稍纵即逝的东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
他的指腹触碰到了一枚冰凉坚硬的方块物体。
——找到了。
青紫色的眼眸在夜色之中,闪烁着幽暗的微光。
指尖用力,千野幸生生将那枚两寸见方、被保鲜膜一层又一层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冰冷物件从血肉之中剜出。
昏暗的光线似乎并不能对他的动作造成任何阻碍,摸着黑, 千野幸利索地拆开了保鲜膜,露出小方块内里的真容。
“U盘、指虎、指间刀……”
快速清点了一下材料包的详情、确认无误后,千野幸随手召出一条傀儡丝, 草草在腹部伤口上随便撩了几针,确定伤口不会影响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之后,便轻轻放下了衣摆。
人类的身体很奇妙。在频繁接触某种药物之后, 人体通常会有一定概率产生针对这种药物的耐药性。在这个基础上,就算千野幸现在的存在状态已经由活人转变成了咒灵, 但,只要电量充沛、抑制器还好好环绕在他的脖颈上, 那么,除了心脏、大脑之类的要害遭到攻击并不会导致他的死亡之外,千野幸的身体就和寻常人类无异。
——他当然也会产生耐药性。
在过去的小半个月里,千野幸陆陆续续被研究员们注射了数之不清的肌肉松弛剂和镇静剂。在如此大剂量的注射之下,他的身体理所应当地对药物效果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抗性。
甩了甩微微有些酸软的手臂,千野幸短暂适应了一下疲软的身躯之后,身影很快就没入黑暗之中。
咔哒——
锁舌微微弹动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
撬开禁闭室的大门,千野幸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方位避开监控,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迅速窜入走廊的尽头。
五分钟后。
身穿一袭并不算太过合身的安保人员制服,千野幸压低帽檐,姿态无比自然地自楼道间的监控之下走过。
等到走入监控盲区之后,他简单辨认了一下方向,随后径直拐进了一间中控室内。
哪怕是在夜晚,中控室也依然安排了值班人员留守。
望着身姿笔挺、面无表情超自己走来的陌生“守卫”,值班人员愣了愣,随后立马出声警告:“你是谁?中控室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你站在那里——别再靠近了、否则我要叫人了!”
“守卫”歪了歪头。
“——现在是交接班时间,我是过来接班的安保部守卫。”
工作人员闻言一顿,狐疑的目光在千野幸的身上上下扫视:“……是你?等等、站那别动,按照流程,你需要出示一下工作牌!”
工作牌?
“守卫”冲电脑桌前的男人笑了一下,语气相当自然地道:“来的路上走的太急,工作牌忘在更衣间里了。”
工作人员眼底的警惕之色顿时更加浓郁。他身躯后仰,手指不动声色地虚按在了桌边的报警器按钮上:“不好意思,没有能验明正身的工作牌的话,谁都不能进来,这是规定。”
“守卫”噢了一声。
“可现在是交接班时间。”
工作人员毫不犹豫道:“什么时间都不行,这里是整个研究所的智能防卫设备重地,闲人免进。”
“守卫”点了点头,面上依旧带笑,像是没有感到丝毫沮丧一样。
他望着工作人员脸上警觉之色,沉吟一阵后,忽然开口:“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什么?”话题转移的太快,工作人员微微一愣,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
“中控室每班的值守人员应该不低于一支7人小队,但……我们交谈了这么久,你难道就不好奇,我的队友们去了哪里没?”
充满恶意的话音在工作人员脑海之中飞速流转。瞳孔骤然紧缩,他刚想拍下手边的紧急报警按钮,下一秒,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软,一时间竟然使不上哪怕任何一点力气。
“体质还真是差劲啊,这位先生~”
腥咸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瘫倒在地的工作人员惊恐抬头,就见那个身材高大的“守卫”不知何时已经笑眯眯地蹲在了自己的面前。
“在空调的出风口投放药物、无声无息放倒敌人……唔、这招还是从黑曼巴那家伙身上学来的呢~”
“守卫”探了探工作人员的鼻息,眉心微蹙,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下一秒,他指间尖锐的无柄锐刃,便在瞬息之间,狠狠刺入了眼前之人的太阳穴。
血花迸溅,地板上缓缓氤开的血泊之中,似乎隐隐约约带了一缕稠白。
身穿研究所工作人员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身体抽搐了一下,瞳孔快速变灰,气息很快就在房间之内消散了去。
抽回指间刀,千野幸在对方胸口的衣物上蹭干净刀锋上的血渍。
“——就目前的战绩来说,这招的效果似乎还不错?只不过还需要加入一点点的扫尾工作。”
随便找了个隐蔽的桌肚,千野幸折断男人的四肢、将对方塞了进去。简单打扫了一下战场后,他瞥了一眼中控平台电脑上显示的时间。
3:15
时间还很充沛。
从衣领之下翻出贴身携带的U盘,接入主机之后,千野幸快速敲击了几下键盘。
无视屏幕正中央弹出的身份核验提示,千野幸将U盘里实现储存好的病毒和垃圾代码一股脑灌入主机之中。
主机屏幕上飞快闪过一排排荧蓝色的代码。但,很快,那样纯净的蓝,便被满屏刺眼无比的猩红所取代。
滴滴——!
滴滴——!
滴滴——!
尖锐的报错声,很快将在这间中控室内震响。
听着门外纷乱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守卫人员粗声粗气的吆喝声,千野幸眼眸轻眯,有意识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在他还是[冰酒]的时候,千野幸也曾参与开发过组织的各类智能安保系统。
因此,虽然这间研究所的防御系统并非出自他手,但他经过简单摸索过后,却也能轻松接管短时间内操作权限。
就比如现在。
红灯短暂闪烁一阵,在病毒的操控之下,很快就被一片标志着[身份核验通过]的荧绿色所取代。
——千野幸接入了中控平台。
房间之外,那些被回荡在走廊内的警报声惊扰的守卫人员,原本正持枪朝中控室赶来,但很快,他们的耳麦里就传来一阵无机质的机械女声。
“滴——请注意,警报解除。亲爱的[茧房兵蚁]:非常感谢您的援护,请尽快返回自己负责的哨卡,继续守卫[茧房]。”
“滴——请注意,警报解除。亲爱的[茧房兵蚁]:非常感谢您的援护,请尽快返回自己负责的哨卡,继续守卫[茧房]。”
连续的两道提示音成功阻住了来援守卫的脚步,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在走廊之间碰头,紧急刹车之后,两相对视、面面相觑。
片刻后,有人不太确定地出声:“我们……还过去吗?”
“不了吧……?”另一个人迟疑道,“中控室是设备重地,平时不让人随意进出的……我们如果在已经收到警报解除命令之后、还要强闯的话,恐怕会被朗姆大人问责的……”
人群之中有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可不想去审讯室待一段时间……我的名可没有先代[冰酒]大人那么硬,我是真的会死在那个鬼地方的……!”
众人对视,各自惴惴,简单交谈了几句之后便各自散去、回归了自己负责守卫的哨卡。
众人离去之后。
“滴——”
走廊里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又是一道接一道沉闷的“砰砰”声。
无数隐藏在暗处的闸门悄然落下,将这处隐藏在阴影之中的、被罪恶彻底浸染的研究所,铸造成了一座壁垒森严的囚徒之城。
苍白的脸孔在屏幕光的照映下忽明忽暗,光与影在千野幸那张线条极尽优越的脸上彼此追逐、蚕食、融合。
千野幸半眯着眼,指尖如同精灵轻盈灵巧的舞步一般、在键盘之上弹动跳跃。他的脸一半被黑暗吞噬,另一半则被莹白的微光照得清明透亮,像一张充满矛盾感与宿命感的旧日碟片,自顾自在漫长无声的静默之中,悄然演绎着独属于自己的悲喜默剧。
囚徒已然就位。
“——好戏……即将开演。”
——————
近郊之外,漆黑的旷野中。
指尖飞快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着,很快,反舌鸟将屏幕向一旁微微转了转,语速急促而干练:“监测到研究所内部的智能防御系统已经解除防御姿态、监控网络陷入瘫痪状态,我尝试屏蔽了研究所对外信号连接和大型信号源——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尝试强攻进入内部。”
降谷零点了一下头:“明白。”
耳麦中很快传出赤井玛丽冷淡的声音:“外围防线已经基本布置妥当,基尔和我会负责带队拦截赶来支援黑衣组织成员,为你们的前线战场争取时间。”
“我和小阵平这边也准备好了——”萩原研二尾音悠扬的情况声音很快也在耳麦之中响起,“安心安心,我们是绝对不会放跑任何一个从研究所里逃出来的漏网之鱼的!”
按住耳麦,降谷零“嗯”了一声。
“辛苦了——hiro,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这边的话,狙击手已全部就位。除此之外,我还联系了禾野参事官,拜托对方出面拿到了空军自/卫队负责人的承诺,与对方达成了共识——如果黑衣组织方面出动鱼鹰、企图以此暴力突破我们的防线,自/卫队方会立即进行战术截停处置。”
耳麦之中传来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很周到嘛,小诸伏——果然不愧是我们之中最可靠的男人!”
“毕竟是近年来最大规模的联合行动,为了说服公安委员会的议员通过这次秘密行动的方案,zero可是耗费了不少心力、你们也做出了很多努力……总不能让大家的心血白费啊。”诸伏景光笑。
高台的风很急,吹得诸伏景光染黑的碎发不断在眉眼之间狂舞,间或有一两缕在夜风吹拂下重重抽向他的眼睛,带来一阵令人眼角发酸的胀痛。
夏夜的风并不十分冰冷,却格外野蛮粗犷,晃来晃去的发丝抚过他的眉弓、鼻梁、眼角,却无法动摇他的意志分毫。
——诸伏景光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膏雕像,沐浴着凛冽的夜风,就那样面不改色地趴在高台之上,架枪的手稳得像是水泥浇筑的一般。
他像是早已经切断身体的各处感官,只留下视觉和听觉系统仍在尽心尽力的运作,为他捕捉瞄准镜内可能会出现的、来自黑暗的身影。
听着耳麦中呼啸的风声,降谷零弯起唇角,眉眼温柔:“辛苦你了,hiro。结束之后,我请你吃关东煮——带上千野一起。”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萩原研二咋咋呼呼地大喊,除了自己之外,还很有良心地替自家幼驯染也报了个名,“——今天的行动之所以能成功部署、还多亏了我和小阵平顺利解开moku留下的暗号!你们可不能过河拆桥、故意把我们踢出聚餐名单之外哦?”
“好吧,都去,”降谷零笑了起来,“这么说起来……班长大半夜地被我们从被窝里挖出来、协助我们在附近高速设卡也很辛苦啊,到时候再叫上班长和娜塔莉,我们一起去。”
“好耶!”
“赞同。”
“我没意见。”
轻松的话题到此为止。降谷零调整好状态,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对表,现在是7月20日,夜里4:30分。”
“确认。”
“没问题。”
“收到收到。”
得到同伴肯定的答复之后,降谷零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战术装备,确认没问题后,便倾身抬手、准备去拉车门。
一旁的矢木雅人见状,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拗不过心底的不安,侧过头,低声提醒。
“……至少要把防弹衣穿上。”
微微抬起眼眸,降谷零冲对方友好地笑了一下:“不用了。那东西太沉了,穿着它,会拖慢我的行动速度。”
矢木雅人眉心微皱。
不等他再说点什么,下一秒,几人的耳麦里就传出松田阵平语气不善的呵斥声:“让你穿你就穿,哪来那么多废话?!混蛋降谷,你跟hagi一样,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
降谷零被凶得微微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短暂停顿之后,耳麦之中,紧接着又传来一道略显无奈的温润嗓音。
“——zero,穿上吧。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增加我们行动的成功率,我们争取尽量一次就将千野顺顺利利从研究所里面给救出来。”
听见自家幼驯染也站在了对立面,降谷零蔫了一瞬,最终乖乖答应了一声“好”,老老实实将防弹衣笼在了自己的外套之下。
听着降谷零这边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是,耳麦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片刻之后。
萩原研二微微有些低沉的声音,忽然冷不丁在耳麦之中响了起来。
“小降谷……”
“——嗯,我知道,”不等萩原研二将话说完,降谷零却像是已然猜到对方接下来的话似的,按住耳麦,轻轻笑了笑,“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千野、将他完好无损的带出来的,保证还你一只活蹦乱跳的猫,萩原铲屎官~”
“……”萩原研二哑然失笑。
沉默一阵之后,他低声补充:“……里面情况复杂,你又承担了前沿搜查的危险位置,你自己也多注意安全……拜托了。”
降谷零笑着应了句“好”,切断通讯之后,目光转向警备车角落里的某道身影。
一瞬之间,他脸上的笑意陡然转化为了不满与嫌弃。
“——这次是我们日本警察的联合行动,跟你们FBI有什么关系?你干嘛非得跟我一起进去??”
靠坐在角落里沉默擦枪的男人闻言,抬眸睨了对方一眼,语气淡淡:“巧了,我对替日本公安打工这件事也没什么兴趣。更何况,我也不是来帮你们——只是出于身为前辈的一点责任感、想要稍微关照一下自己家的后辈而已。”
降谷零登时气了个仰倒,当场炸毛,瞪着对方的眼神相当不善:“谁是你的后辈?千野是日本警察,是隶属于警视厅公安部的日本公安!跟你们这帮讨厌的FBI没有任何关系!”
“哦,但这可是千野自己亲口承认了的。还是说……你想听他亲口管我叫一声[前辈]?”
赤井秀一凉凉刺了对方一句,眼神中微带了一抹挑衅。
“你——!”
被两人吵得脑壳微微发胀,抱着电脑的反舌鸟有些不耐地出言打断:“我说——你们两个一定要挑这个时间吵架吗?再吵下去天都要亮了!你们不行就换我进去,冰、千野大人还在里面等着我去救他呢!”
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说这些有的没的?
反舌鸟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心道等把千野大人救出来以后、自己绝对要向千野大人狠狠告这两个混蛋一状。
两个只要凑一起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警官先生彼此对视,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底读出了一丝相似的不快和心烦。
“哼。”
两人各自扭头。
降谷零望向矢木雅人:“等我信号。如果四十分钟后我还没传回信息,那你们就准备强攻。”
“明白。”矢木雅人点头,“生命监测仪戴好,我会时刻关注你们的生命状态,随时准备救援。”
冲对方潇洒地一摆手,降谷零握紧配枪,身形微屈,像一头进入狩猎模式的黑豹,整个人悄无声息地朝前方灯火通明的研究所摸了过去。
瞥了一眼波本消失不见的背影,赤井秀一按住耳麦,简明扼要地跟詹姆斯·布莱克汇报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并要求对方全力配合日本警方实施抓捕行动之后,换了个潜入方向,身形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
“一个黑漆漆的秘密……嗯哼哼~”
刀光闪烁,惨呼悲鸣。
“甘甜而又美好~”
“——开枪、快开枪!那个疯子要过来了!!!”
“要小心藏好它哦,别让夜色捉住它~”
轰隆——!!
剧烈的爆炸气浪之中,披散着一头黑白混色长发的青年往后撩了一下散落在眉眼间的刘海,笑容温煦柔和。
他拍了拍掌心里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踢开挡路的人,心情极好地继续哼着那支学自太宰先生处的、曲调怪异的小曲儿,脚步不停,朝整座研究所最核心的几间实验室走去。
“一个黑漆漆的秘密……嗯哼哼~”
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如跗骨之蛆一般,解决完一批、又来一批。
枪栓上膛声不绝于耳。
“——放下武器!!举起双手、站在原地不许动!!”
有人声嘶力竭地呵斥。
“不要再试图反抗了、[冰酒]!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BOSS要见你,现在立刻放下武器跟我们走!”
“还跟他废话什么?!抓住他!朗姆大人和BOSS正在A001实验室等待实验体就位呢!”
砰砰砰——!!
子弹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弹头装上金属质墙面的回弹声,还有一声声混杂着恐惧与怯意的颤抖嘶吼……
“啊,还真是扫人兴致。”
眼底明润轻快的色泽稍稍减退,青紫色的雾霭再次笼罩进深邃的眼底。千野幸眼眸微眯,唇角依旧带笑,却莫名给人一种被荒古凶兽盯上的战栗感与危机感。
指尖轻弹,他甩落刀尖沾染的一滴污血。
“不过没关系。”
“毕竟,我……”
“是[战无不胜]的。”*
第459章
血光四溅, 惨呼震天。
研究所惨白的灯光之下,一道漆黑的身影宛如鬼魅一般四下游走,每一次片刻的停留, 都会带起一片血色。
——千野幸的宣言并非空穴来风。
[战无不胜]……
他是对的。
对于组织的[上帝之眼]、先代[冰酒]来说, 他的确是战无不胜的。在[冰酒]的凶名统治之下,就连至深的黑暗也仿佛要被他的阴影所彻底湮灭……
更何况他们这些仅仅只是依托于黑暗、苟且偷生的鼠雀之辈呢?
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生命的气息在这处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冰冷走廊里迅速变淡、消散。
呵斥声、哭嚎声、血肉被利刃刺穿的闷响声之间, 混杂着某道比丝绸更加柔滑的悦耳嗓音低低的笑声。
从一开始的凶悍、到现在的战栗惊恐,这些被朗姆指派来负责围剿千野幸的组织成员,只花了短短不到半小时。
恐惧的气氛在走廊之中蔓延,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浓稠黏腻、仿佛要凝成实质一般。
在一切喧嚣最终归于平静的那一刻,千野幸弯唇浅笑。
“还剩最后一个~”
温煦含笑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身处最残酷的宣判,沐浴着幸存者震悚惶恐的目光,他优雅屈指,轻轻弹了弹指间刀上残留的血珠。
下一秒。
恐怖的杀气如同浪潮一般, 迅速席卷了整片空间。
冰冷刺骨的杀机紧紧锁定住在场唯一一个还能站着的黑衣组织成员,在扑面而大的巨大压迫感之下,那名成员恍惚之间、竟感觉自己像是一头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柔弱羔羊。
——无可反抗, 也无力反抗。
脑海中拼命叫嚣着,想让自己以最快速度离开这里,但他身体, 却在对方居高临下、仿佛注视着什么蝼蚁的神明一般的俯视下瑟瑟发抖,就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凝望着漫步朝自己行来的俊美青年, 男人瞳孔剧烈震颤。
“别、别杀我……”
他的嘴唇无法控制地哆嗦着,声音也因为紧张和惊恐而变了调:“朗姆、朗姆大人和琴酒大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冰酒,你放过我、放过我……”
对方无动于衷的笑靥在此刻,成为了男人最深的噩梦。
他两腿蹬地,狼狈地往后爬去,试图离眼前这个恶魔一样的青年远一些、再远一些。
“——你想逃离这里对吗?我可以给你研究所的布防图、我甚至还能帮你引开守卫!”
他哀求着,无比卑微地匍匐在地,浑身沾满鲜血与灰尘,狼狈得像是一条的丧家之犬。
“求求你、冰酒,放过我,我芝士奉命行事,我从来没想过要对你——呃、咯咯……咯、!”
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
男人瞳孔骤然放大,眼底倒映出一张五官极尽优越的苍白俊脸。
双手徒劳地握住自己被利刃刺穿的咽喉,男人竭尽全力地喘咳着、大口大口地吸气,可自他口中吸入的氧气,在下一秒,却又从他破了个大洞的咽喉之中“咕咕咕”地漏了出去,血沫顺着他的指缝流了满手。
“——我记得你,[教父]。”
千野幸半蹲下身,冰冷的指腹轻轻贴在对方的眼角,像是在抚摸自己最珍爱的宝物一样,一下下摩挲着那双狞恶丑陋的倒三角眼。
“八年前,还没获得代号的[我]被琴酒抓回组织里的时候,就是你,站在[我]的刑椅面前,一遍又一遍叫嚣着要挖掉[我]那双‘漂亮的像是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对吗?”
噗嗤——!
温热的液体溅在千野幸的脸上,恍惚之间,给了他一种温暖如春的错觉。
丢开[教父]逐渐僵硬的身体,千野幸拍了拍手,撑着膝盖站起身。
他没有转身,只是捏着衣摆、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掌上沾染到的血渍,一遍又一遍,显得耐心而且细致。
将这一切做完后,他身形未动、只是眼眸微偏,唇角的笑意一寸一寸扩大,眼底却逐渐被阴骘森然所爬满。
“——没想到能劳动琴酒老师的大驾,在下不胜荣幸~”
无人回应。
遭到冷待的千野幸似乎并不十分意外,雾霭朦胧的青紫色凤眸微微眯起,仔细端详着自己面前那堵银灰色的金属墙。
墙面之上,两道修长挺拔的影子彼此交叠,其中一人左手握枪,无声无息地顶在了另一人的后脑勺上。
恶意与兴奋的火焰在瞳孔深处欢欣跳动,千野幸缓缓转身:“琴酒老师,好久不见。”
琴酒面色冰冷阴沉:“滚去A002实验室——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来帮你。”
虽然询问的内容是问对方选择前往实验室的方式,但琴酒的眼神却好像在告诉面前的青年——想死还是想活,你自己选一个。
千野幸裂开唇角,没有立刻答话,反而顶着枪口上前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进到了极点,几乎鼻息贴着鼻息。隐隐约约地,在遍地血腥之间,千野幸分辨出了一抹淡淡的杜松子香。
没有在意自己额头被冷硬枪口磕碰出的红痕,千野幸抬起手,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琴酒的心口位置。
“——在这里,你曾经给我留下两道枪伤。”
砰——!!
闪开对方一记势大力沉的膝顶,千野幸面色微白,手腕一转,锐利的刀锋瞬间吻上琴酒持枪的左腕。
电光火石间,两人一触即分,各有损伤。
简单判断了一下形势后,琴酒抛弃了近身格斗中不占优势的配枪。他望着千野幸,阴沉沉地哂笑了一声。
“那你应该保持期待——今晚之后,你的心口,将会被我亲手烙印上第三处枪伤。”
千野幸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是吗?我很怕疼,那样可怕的贯穿上,比起出现在我胸口,我倒是更期待它出现在你的身体上。”
他的目光同样变得冰冷彻骨。
“——八年前那一枪之仇,我至今仍未敢忘。琴酒,你得走快一点,毕竟那个人还在下面等着你呢!”
四目相视。
下一秒,两道矫健的身影迅速交击在了一起。
——————
灯火通明的研究所里,万籁俱寂。
没有预想中的打斗声、枪击声、以及沉闷粗犷的吆喝声,一切都显得那样平静,死寂之中,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韵味。
侧身紧贴着金属制墙根,降谷零眉心紧锁。
“太不正常了……”
他低声自语。
——。今夜是他们约定好的突袭夜。
按照原本的计划,在接收到千野幸传给反舌鸟的[研究所防御系统已经崩溃]的消息之后,他们这些把守外围的塑料(划掉)联盟,就需要派遣数名精锐警官组成精英小队,秘密潜入研究所内,在拔除眼线、清理防卫力量的同时,也为后续主力警员攻入研究所打开一条通路。
与此同时,深陷研究所内部的千野幸,也会与他们里应外合,从内部将局势搅得更乱、给外面的队友制造突袭机会。
这样内外两开花的计划,无异大大降低了主力部队的强攻难度和可能出现的伤亡。但相对应的,本次行动中,本该由主力部队承担的压力,也就因此就转移到了深陷敌营的千野幸头上。
人都是会有私心的。
除了认为自己的身手足够应付危险的秘密搜查行动之外,降谷零未尝没有抱着更早一步找到千野幸、把人护在自己身后的念头。
但……
“滋滋……”
耳麦里传出一声微弱的电流声。很快,一道令他下意识心头生厌的熟悉嗓音,便在降谷零的耳边响起。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眸光微暗,降谷零沉声道:“事情不太对——我目前已经深入到地下一层,但一路上却没有碰到任何一个守卫。”
“没有?”
赤井秀一像是愣了一下,随后很快道:“我这边倒是遇到不少,但那些人都被金属门严严实实地关在了各种房间和走廊分支里。那门很结实,我试了一下,一时半会儿应该没办法被撬开。”
被……关起来了?
降谷零满眼错愕。
“……知道是谁干的吗?”
难道是搜查小队的其他队员先行抵达了这里吗?
“不清楚。”耳麦中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赤井秀一似乎正在快速移动中,“不过——考虑到研究所里、几乎所有开关和门锁都普及了智能防御系统的关系,我初步怀疑是千野动的手。”
“……”
“我现在正在前往中控室,尝试通过中央控制系统打开研究所对外的大门。”
“”……
“——波本?”赤井秀一的尾音微微上扬,似乎有些疑惑,“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
降谷零按住耳机的指节微微有些泛白。
垂眸驻足,他低头看着已经蔓延到自己脚尖的殷红,嗓音微微有些发干:“赤井,那些游走岗的守卫去了哪里……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赤井秀一:“?”
降谷零抿了抿唇,在遍地血泊之之竭力寻找落脚点:“千野应该已经来过这里了。他似乎在这里、和研究所方的武装力量爆发了规模不小的冲突,现场……惨不忍睹。”
微微一怔过后,赤井秀一很快反应了过来。
“你现在在哪里?”
“地下一层……我正在朝核心实验室方向搜索。”
赤井秀一似乎正在狂奔,低沉磁性的嗓音里微微带上了些气喘。
“——既然千野去过你那里、还和组织的人发生了激战,说明千野的目的地应该与你一致……我会尽快过来支援,波本,你自己小心!”
“不用你提醒。”
硬邦邦地顶了对方一句,降谷零阴沉着脸切断了通讯。
血腥味仿佛无孔不入的毒蛇,狠狠啮咬、撕扯着降谷零的神经,来带一阵阵不祥的心悸。
按住狂跳不已的右眼皮,降谷零深吸了口气,推枪上膛,放轻脚步,整个人悄无声息地迅速朝血渍拖曳的方向摸索而去。
十分钟后,A002室外。
与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赤井秀一膝盖微屈、腰身下沉,目光紧紧锁定眼前这个整个地下一层唯一一间还未搜查的房间。
3。
降谷零冲对方比了个手势。
2。
墨绿色的狼眸微微眯起,赤井秀一将枪口对准了门的方向。
1。
下一秒……
砰——!!
不算剧烈的爆/炸声陡然在A002室门口炸响,巨大的气浪冲击之下,合金制金属大门瞬间凹陷变形。
砰砰——!!
顾不上等爆/炸余温消散,降谷零凌空两记势利索的鞭腿,暴力破门,直接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踹飞了出去!
门开的瞬间,降谷零落地一个侧翻,身姿轻巧得像一头捕猎经验丰富的黑豹,瞬间便闪到了门边掩体后。
在他闪开的同时,赤井秀一微眯着眼,左手食指毫不犹豫地勾动了扳机。
咻——!
咻咻——!
子弹撕破空气的声音,在这处封闭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屈指抹掉脸侧溢出的鲜血,赤井秀一在看清站在手术台边、举枪正对着门口的银发男人时,眼底立刻泛起了兴奋的色泽。
“琴酒……”
他低笑一声,那在生活中分明相当常见寻常的酒名,自他口中说出时,似乎自带了一种旖旎的色彩。
舔了舔唇瓣,赤井秀一偏头叮嘱身边的公安:“你带千野走,我来应付琴酒。”
琴酒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凛冽狂暴的杀意自他身侧席卷而出,死死锁定了闯入房间的两人:“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傲慢,赤井秀一,那就来试试吧,看看你们到底能不能把人活着带出这里。还有你,波本——”
森然的视线在降谷零脸上一扫而过,琴酒冷笑一声,枪口火光吞吐,朝对方的胸口毫不犹豫地连开数枪:“还真会藏啊,波本……不过老鼠就是老鼠。今晚,就是你们的死期。”
“——波本!”
闪身上前拦住琴酒,下一秒,赤井秀一便和对方纠缠在了一起。
“还轮不上你来指挥我!”降谷零在话音出口的瞬间,整个人就已经飞扑到了手术台边。
惨白的无影灯照射下,四肢扭曲染血、被牢牢束缚在手术台上的俊美青年,混不在意地冲降谷零扯出一抹轻笑。
“来的好慢哦,零酱~”
“少说话、给我省点力气!”降谷零凶巴巴地呵斥了一声,简单观察了一下深深勒入对方血肉之中的铁链构成之后,枪口对准手术台边缘。
砰砰砰——!
硝烟味骤起,千野幸眨巴了一下眼睛,扭过头,试探性地晃了晃自己微微有些僵硬的手臂。
“——怎么样,能走吗?”
分明是在询问当事人的感受,但下一秒,降谷零却是根本没有等对方的回复、直接抬手抄起自家小伙伴,在琴酒骤然爆发的森寒杀气中,夺路朝着门外狂奔。
室内唯一的一台电脑显示屏上闪过一阵雪花,屏幕中间原本神气活现的红眼乌鸦在发出一声嘶哑的啼鸣之后,身影瞬间消失。
屏幕暗下。
见状,闪开琴酒那一记冲着要害而来的阴狠勾拳,赤井秀一唇角微勾,挑衅道:“被自己效忠的对象抛弃的感觉怎么样,琴酒?”
“恶心的老鼠!”琴酒面色黑沉,反唇相讥的同时,手臂回缩,狠狠勒向对方脆弱的颈窝,“等我杀了你之后,我会用你的鲜血,将那扇被你们炸开的实验室门涂成血的颜色!”
“老鼠?”
赤井秀一意味深长地哼笑了一声:“老鼠——黑衣组织大名鼎鼎的琴酒,曾经也亲自教导过你口中的老鼠呢。”
“怎么样,琴酒?被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学生在要害插上一刀的感觉如何?你现在,有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处刑冰酒吗?”
第460章
冰冷死寂的通道之内空无一人,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交错之间,一道隐含责怪的低语轻轻在走廊之中响起。
“——你总是这样。”
降谷零托着身后的人往上颠了颠,步履飞快, 同时口中却忍不住埋怨:“永远都只会苛责自己、强迫自己独自扛下一切。”
他喘了口粗气。
被他负在肩背之上的青年并不沉, 甚至于,相比对方卓然的身高来说,这样仿佛一团棉花似的轻飘飘重量, 几乎可以说轻的有些过分了。
但降谷零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仅心神不敢有片刻的放松,降谷零甚至不敢让自己的嘴有片刻的停歇。
他不断对被自己背在身上的青年絮絮叨叨,不只是自己说, 还一定要得到对方的回应,否则就会一直一直重复而且执拗地反复呼喊对方的名字,像是生怕从某一刻起,就再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了一般。
——听说人的灵魂是有重量的。
当一个人死去之后,他的躯壳会因为灵魂的消散、而逐渐变得轻盈。
而,此刻,背后轻飘飘的重量、冰冷寒凉的躯体、甚至于微弱到他几乎探查不到的呼吸和心跳……这一切的一切, 都让降谷零无法抑制地心生不安。
在惶恐之余,心神无主的他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一遍又一遍确认着对方的安好。
“……千野?”
“千野!”
半晌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一边狂奔,降谷零一边又开始持续不断地骚扰背后背着的青年:“喂喂、千野?你千万别睡过去了啊!——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千野?困了就和我说说话, 我很快就能带你出去了!萩原和松田现在正在外面等着接应我们呢!”
“千野千野千野——你睡着了吗?还醒着的话就吱一声!”
“千——”
“……吱。”
微弱的吐息伴随着一声轻飘飘的“吱”声,轻轻扑在了降谷零脆弱敏感的颈侧, 带来一阵密密麻麻的酥痒。
降谷零:“……”
他抖了抖身子。
——还好。
他忍不住长舒了口气。
还有心思皮就是好事。
悬着的心终于稍微落了地,拧成一团的眉心也随之稍稍放松了些, 降谷零拐过一道弯、绕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飞快朝着研究所的出口飞奔而去。
千野幸趴在对方的肩头,有些别扭地微微动了动身体。
“——怎么了?别动,小心别摔下去了!”
眨了眨眼睛,千野幸略微沉吟,迟疑道:“嗯,或许、就是、那个——你听说过晕人吗,零酱?”
降谷零:“……??”
——这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吗?!
有些难受地又蛄蛹了一下,千野幸小小声地补充:“我感觉我好像有点要晕车的症状,有点想吐哎……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跑的稍微有点快,太颠簸了……”
“??”
降谷零差点被某人的不着调给气笑了。
“要是敢吐我身上你就死——算了,吐吧。但是回头这件衣服的清洗费用你得赔给我!”
“唔……那我再忍忍……”
——电量……似乎有点太低了啊。
千野幸恹恹的试图蜷缩起身子。
面部肌肤一寸一寸开裂,伴随着大量失血,狰狞的黑红色裂痕逐渐爬满他体表的每一寸皮肤。
再忍耐一下……
不断舔舐着自己的后槽牙,他竭尽全力吸收空气中飘荡的丝丝缕缕的负面情绪,即使那点数量对维持人类体态所需的总量来说,仅仅只是杯水车薪。
至少……
也要坚持到事情圆满结束才行……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心不在焉的回应,降谷零叹了口气。
“你就不能试着多信任我们一点吗,千野?每一次都是这样……你一定要以身犯险、把自己弄成这样遍体鳞伤的惨状才满意,是吗?”
身后某人微微咳嗽了一声,淡淡的血腥味很快传入降谷零的鼻尖。
“你——”
“咳、我当然信任你们啦……”
绵软温煦的话语里带着笑意,千野幸歪头蹭了蹭小伙伴的肩膀,动作很轻很小心,垂落的长发粘着丝丝缕缕的血,黏糊糊地贴在对方的颈侧:“——如果不是信任你们的话,我才不会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呢……咳咳……”
鲜血不受控制地自他唇畔溢出。
眼眸微闭,千野幸此刻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出现某些并不太好的异变。
咒灵……
也会死掉吗?
半阖着眼皮,千野幸浑浑噩噩地想。
“——你还好意思说!”
越过又一道失控的金属门后,降谷零托了托背后微微有些往下滑的好友。在感受到越来越轻的重量后,他顿了一下。
心底的恐慌如同野草一般,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疯狂蔓延。
“……千野?”
降谷零喘息着出声。
冰凉彻骨的温度自千野幸的身躯上传来,逐渐将两人贴合在一起的皮肤染上了相近的低温……
在某一个瞬间,降谷零感觉自己背的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冰。
“千野——?”
“嗯?我在听……”
慢吞吞的语调、轻到几近气音的尾音……因为音量太轻的关系,千野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有气无力的。
降谷零竭力压抑着心头的焦躁,开始没话找话:“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有好好替你照顾摆放在二楼花房里的日珥——”
“唔……”
“日珥现在很好,已经长出花苞了,一共有三只。根据我的经验来看,它应该很快就要开花了,你回去之后记得勤浇水——”
“零。”
“营养泥我也已经买好了,就放在你家——”
“停下。”
降谷零不说话了,健步如飞的步伐却并没有要依言停下的意思。
努力撑开沉甸甸的眼皮,千野幸涩声道:“刚才过来的路上……你看见马提尼了吗……?”
“……啊?”
降谷零微微一愣。
身后青年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的声音还在继续。
“虽然已经有我这个更好用、更契合的[茧],组织暂时不需要用到[备用素材]代替实验,但……与我融合的过程被你还有赤井前辈打断,我这枚[茧],现在已经不能用了……”
千野幸含混轻微的话语虽然显得稍微有些晦涩,但降谷零还是凭借默契、很快就弄懂了对方的意思。
“——你是想说,boss直到现在还不打算放弃,孤注一掷、想要将自己的人格与意志转移到马提尼这个备用素材身上吗?”
他的表情顿时就阴沉了下去。
“对、咳咳……”千野幸稳了稳声音,断断续续地道,“四年前我离开组织之后,失去了我这个最佳素材……身体素质和数据与我相比稍逊一筹的马提尼、咳,很快就取代了我的位置,在之后的几年里……被boss提入研究所、被迫接受了实验和改造……”
降谷零沉默了。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声音低沉:“所以,千野你现在的意思是——”
“马提尼不能留在这里,我得去带他走。”
降谷零:“……”
片刻的沉寂。
轻轻拍了拍对方紧绷得像石头一样的肩膀,千野幸低声说:“放下我吧,零……去做你该做的事。”
降谷零没说话。
——他抗拒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就算对方遮遮掩掩不敢直言,降谷零的心里却也门清——被当做千野幸的替代品的马提尼,此刻绝对会被乌鸦严加看守。想要把对方从层层把守之中安全带离,其难度与单枪匹马直冲黑衣组织总部没有区别了。
以千野幸现在半条命都没了、只靠一股子狠劲吊着口气的身体状况来看,对方救出马提尼之后顺利逃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很大概率会把命丢在戒备森严的手术室里。
降谷零无法说服自己眼睁睁看着好友再一次赴死,这样沉痛的代价他承受不起,他的同期、萩原研二松田阵平还有hiro也同样承受不起。
眼见事态僵持不下,腰身微拧,千野幸使了个巧劲,像一条灵鱼一般从小伙伴的背上游下。
等脚尖落地之后,他弯了弯眉眼,唇齿带血,冲表情难看的降谷零露出个温润如春风般的轻笑:“放心吧,零。等找到马提尼之后,我会立刻撤出去的——我向你保证。”
降谷零瞥开眼,不想去看某人可怜巴巴的表情。
他冷哼一声。
“——前科累犯的保证,一文不值。”
千野幸登时回想起自己过往的斑斑劣迹,无比心虚地移开了眼,低下头:“你知道的,零,我……不能不管他。”
“……”
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好友的脸色,千野幸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如果零实在不放心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
降谷零一怔。
“研二应该已经把我送回去的情报和你共享了吧?——这座研究所名义上归于朗姆手下,实际上,却是boss的私人养护所。”
青紫色的眼底波谲云诡,千野幸挑起唇角,冷嗤:“乌丸莲耶……咳、那个老家伙已经活了太久太久了。比起人……他更像是一头拼命攫取其他生命的养分、以此来供养自己枯槁而丑陋的灵魂的妖怪。”
“我听说过这件事,”降谷零眉心缓缓皱了起来,“根据我掌握的情报来看,黑衣组织已经存在在这个世上一个世纪之久了。坊间传闻有很多,但大多数人都更倾向于,黑衣组织掌权的BOSS早已经在暗中更换了好几茬了……”
“——并没有。”
千野幸唇角带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人越老、越渴求生命的恒久。这些年来,乌丸莲耶想尽了无数、咳咳咳……办法,他研究过无数药物,试图为自己延续生命。二十多年前的白鸠制药是他为求长生的产物,现在的、咳咳……[银色子弹]系列项目同样也是。”
“但……很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人命有时尽。现在,那只人老成精的乌鸦、咳……也快要活到头了。”
望着千野幸眼底闪烁的狠戾与杀气,降谷零张了张嘴,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很急,非常急。乌丸莲耶自知命不久矣,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利用[茧房]的技术,将自己早已腐朽的灵魂转移到年轻鲜活的躯壳里,通过这样违背人伦的方式,达成属于他的永生奇迹。”
降谷零意识到了什么,眉宇间闪过一抹怒色。
“——所以呢?这就是你的钓鱼计划??这就是你用自己的落网做为诱饵,引诱行将木就的乌丸莲耶立刻进行意识转移计划、把他诱骗到这间研究所里的原因?千野幸,你到底把自己的命当成了什么?!”
闻言,千野幸沉默了一阵。
“……这不是重点。”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压抑住四肢百骸身处泛起的密密麻麻的异样感、与附骨之蛆一般无可缓和的剧痛。
“他和我的融合手术被你们打断,为了保命……咳,他一定会立刻禁锢马提尼这个备用素材、启动备选方案。”
“零,”他眸光严肃而郑重地凝望着降谷零的眼睛,“——我们必须阻止他。将死的乌鸦已经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如果手术成功、咳咳,乌丸莲耶重获新生的话,我们要面对的局势,绝对会比现在更加严峻。”
“……”
千野幸的话有理有据,降谷零没办法不被说服……更何况对方还做出了退让,同意自己跟过去一起行动。
——这下,他再没有理由阻止了。
降谷零:“我和你一起去,但你必须答应我,千野,一切以你的安全为主。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最糟糕的一步……我会杀了马提尼。”
他的语气里,带着让人心脏止不住狂跳的狠辣与决绝。
“——既然无法救走马提尼,那么至少不能把活着的素材留给乌丸莲耶、让他顺利执行意识转移计划。”
“……”
千野幸扯了扯唇角,没有反驳,只是弯起眼角,淡淡道,“我们会成功的。”
“整个研究所一半的武装人员被我操作中控系统、禁锢在了各处房间。剩下的人里,一小半我已经解决了……余下人员又大多数被警方拉开的正面战场吸引了注意,还有余力留守实验室的人手,绝对不超过两手之数。”
降谷零点了点头,目光在浑身是血的千野幸身上转了一圈,关切道:“还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省省力气吧,警官先生~”
千野幸舔去唇角溢出的鲜血,笑了笑,促狭道:“你可是我们之中的最高级战力,等下我还要仰赖你保护我呢……咳,现在就消耗过多的体力,对接下来的行动来说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降谷零撇过脸,“走吧,抓紧时间。”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冷不丁的,便见身边的千野幸脚步忽然顿住。
“怎么了?”循着好友的目光往前望去,下一秒,降谷零的眼神也骤然凝固了。
海浪一般天蓝色的裙摆微微摇曳,身材清瘦单薄的少女横拦在两人面前。她看上去柔弱而温驯,清澈见底的深褐色小鹿眼让她看上去像一头误入人类城市的无辜小鹿,让人不忍伤害。
但……
从少女口中说出的话,却远不像她的外貌那样无害。
“——你就是[矢目久司],对吗?”
清秀美丽的少女左手持枪,枪口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你不叫[千野幸]……你骗了我。”
柔软的小鹿眼在这一刻迅速变得冰冷阴森,火作早织的眼底带着最浓最深切的怨恨,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千野幸。
“——我要把你的骨头一根一根拆下来、为爸爸重新雕琢一尊墓碑……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