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可是
“什么?”
裴鸦弯了弯唇, 不紧不慢地走到一旁的会客厅给她倒了杯茶。茶已经冷了,裴鸦还是让她先过来,喝一口, 冷静冷静。
虞听讨厌她这副吊人胃口还怡然自得的样子。
她走过去追问:“你那话什么意思?”
裴鸦悠闲地往沙发上一坐,“嗯跟小伶一起走的女人叫方池, 你不觉得她跟你像么?”
虞听哪儿有闲心去看仔细看她的脸,第一眼也并不觉得她和自己像。
裴鸦又问她:“你是不是都不太记得你和小伶小时候的事了?”
虞听凝眉。
她知道冉伶是因为小时候的旧情对她念念不忘,随即陷入回忆, 可惜当时年纪太小时间太久远,她依旧只能回忆出个零星半点。她知道自己从前和冉伶上过同一所小学, 知道冉伶身体娇弱连冰淇淋都不能吃, 其他的一概都模糊得没有形状了。
但这跟她与别人像不像又有什么关系?
裴鸦轻笑, 看她越发颤动的眼神,觉得她已经猜到了自己想跟她说些什么了吧。
“虞总,您是不记得了吧?不记得也再正常不过了”她还是相当喜欢卖关子,一句话要抿一口茶才说:“毕竟你们之间本来就什么也没有。”
虞听睁大双眼。
“当年跟她青梅恩爱的人,并不是你。真可怜,一直被蒙在鼓里, 被骗了啊。”
说罢,裴鸦掀起眸子, 看虞听表情彻底变了,勾唇一笑,放下茶杯继续说:“你跟她真的长得很像, 眉眼、鼻梁、还有唇特别是唇,难怪了小伶那么喜欢亲你。不过你跟她性格跟她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比你温柔得多。从刚刚那一幕就能看出来,她会是个情绪稳定的恋人, 而你,疯疯癫癫的样子虽然很可爱,但终究不是小伶想要的。”裴鸦摇了摇头,叹气道。
虞听绕到她面前,带着怒火中烧的威亚居高临下地质问她:“你在跟我开玩笑?”
“我跟你开什么玩笑你刚才不是也看到了?小伶理都不想理你。不是冷下脸把你扔到一边跟她走了么?”
“她回来了,小伶确实没有再继续跟你纠缠的理由了。”裴鸦指的是刚刚冉伶跟方池走了的那一幕,这直直戳进了虞听的痛处。
她像只擅长洞察人心的狐狸,把虞听的恐惧和慌张一览无余。
“虞总您只不过是个跟她长得很像的替身,冉伶爱的人从来都不是你。她回来了,你在冉伶眼里,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懂了吗?”
“你”
虞听彻底懵了,怔愣在原地。她呼吸急促,极力回忆着什么想用来反驳裴鸦,脑子却早已成了一团乱麻,什么都想不起来,一时间手足无措,慌乱不已。
脸色发白,瞳孔发颤——她快到极限了。
“骗你的。”
裴鸦忽然笑出声,随后也止不住地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像个恶作剧成功的恶劣孩童。
“虞总,您真好骗。”
“您慌张的样子真是令人兴奋,可惜了——”
“裴鸦!”虞听猛地勒住她的领子,恶狠狠地盯着她。
她差点疯了。
“别用这种凶神恶煞的眼神看我,虞总。”裴鸦还没从笑劲儿里缓过来,咳嗽了两声说:“我只不过是替小伶出出气罢了。”
“你做了那么多让她伤心难过的事,作为朋友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抱歉,真的忍不住。”
盯着她那双盛满盛怒的眼睛,感受着自己被她越勒越紧,裴鸦丝毫不怀疑她现在想把自己给掐死,但也丝毫不怕:“虞总,您确实是小伶心心念念的人没错。但你是不是也该知道,你和她已经快二十年没有联系了。”
“你觉得,现在的小伶还爱你么?”
虞听眼神一滞。
“你觉得,她爱的是你还是小时候的你?你觉得,她爱你是因为爱现在的你,还是因为带着童年对你的滤镜对你的执念所以想爱你?”
“虞听,”这回裴鸦直接叫她名字,讽笑着问她:“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值得被她爱的东西或特质么?”
虞听高傲自负,很显然从没想过这种问题。
裴鸦哼笑一声,细数起她的缺点:“精致利己、阴暗算计、阴晴不定。你还有病,精神不正常,就像现在这样,发作起来极其易怒或是极其冷淡阴郁,小伶和我说过你莫名其妙对她冷暴力。是什么病?是双相吗?我随便猜的,如果猜对了的话那更糟糕了,这可是终身疾病。”
“不仅如此,你从不把冉伶放在第一位,你自己的事永远最重要,一次次因为各种理由搁置下她,欺骗、狡辩。一次次让她伤心失望,你对她只会索取,且觉得理所应当。”
“我没说错吧?”
虞听呼吸颤抖:“你想说什么?”
“小伶说小时候的你很乖,明媚又善良,乖巧又贴心。她说,那时候的你是她生活里的一束光,被人欺负的时候你会站出来保护她,伤心难过的时候你会变着法子逗她开心,答应她的事情你一定会做到,你和她最亲密,彼此最重要,你从来不会让她失望,也不舍得让她伤心和等待。”
“可是”裴鸦望着她狰狞的脸色,故作遗憾地喃喃道:“现在的你和小伶口中向我描述的小时候的你可一点儿也不沾边。”
裴鸦怕她不懂,换了个更直截了当的说法:“现在的你,和小伶当初爱的那个你,还是同一个人吗?”
“带着小时候的回忆和期待,她回到你身边,面对的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人。你扔了她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扔掉她给你亲手设计的戒指,你对她撒谎冷暴力,你让她伤心让她等待你知道人是会失望的,当她吃够了失望,意识到你再也不是她从前爱的那个人,她还剩什么理由留在你身边?”
“虞听,你不会觉得小伶她跟你离婚是因为闹脾气吧?那你可真幼稚。”
“你刚才那么理直气壮地让她回到你身边,并不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要悔改,你依旧是在向她索取,因为你发病了你觉得自己需要她。但如果换做你是冉伶,你会选择继续爱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人么?”
“虞听,有病就去看医生,冉伶不是你的工具。你凭什么让她回到你身边忍受你的喜怒无常?”
裴鸦一字一句地问“你有哪一点值得她继续忍受下去?”
虞听睁着眼睛,眼神惶恐发滞,揪着裴鸦衣领的手一点点松懈,全身失力,几乎跌倒下去。
*
天气预报说雨会下一整夜。
虞听从【等待花期】出来,失魂落魄地往雨里走,候在门口的司机立马迎上去给她撑伞。
坐进车里,司机问虞听要去哪儿,是回公寓还是回别墅,虞听愣怔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到,司机又问了一遍,她猛然惊醒。
但并未回答司机的问话,而是火急火燎地给金雅打去一个电话。
“喂?”
“帮我查一个人她叫方池,快点,越快越好。”
“知道了。”
金雅应话,虞听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缓了几口气,才阴森森地说:“去老宅。”
老爷子住在医院,老宅只有管家和零星几个佣人在,虞听下了车直奔自己曾经的房间,谁也不理,疯了似的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找到半夜,她才在满地狼藉中找到一本相册,翻开来看,那是她孩童时期的老照片。相册里的父母还活着,老爷子还没白发,虞皓也没又出现。有许多她叫不上来又觉得眼熟的玩伴虞听从前从来不敢看这种东西,这是她曾经最幸福的时光
她翻了又翻,看一遍又一遍,终于找到了几张自己曾经和冉伶的合照。
冉伶的脸很好认,和现在很像,完全就是等比例放大。照片里的她绑着小辫子,穿着碎花裙,鹅蛋脸有些许肉感的婴儿肥,她笑得恬静又温柔,手里牵着吃冰淇淋的虞听。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张她们一起玩的照片。
虞听盯着照片看了又看,带着庆幸的心理努力回忆。金雅的动作很快,把方池的信息发了过来,打电话告知,虞听放下照片打开手机看——
方池,二十五岁,江城人,从小在江城长大
在江城长大怎么可能陪冉伶度过童年?
虞听彻底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裴鸦那个恶毒的女人真的在骗她,从来都不是别人,陪伴冉伶的、冉伶爱的人绝对就是自己。
可是
可是这份爱还在吗?冉伶还爱现在的她吗?
这份喜悦没能带给她多久的快乐,短暂地觉得自己活过来后她又坠入了另一个深渊。
裴鸦的话在耳边环绕,一字一句。眼前闪过这半年来自己与冉伶相处的种种,每一帧的画面都清晰,让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从头到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是如何把坚定走向自己的珍贵之人弄丢却无法改写。心脏悔恨地剧烈搏动,孤独失落与愧疚无孔不入地侵袭她,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的房间里,虞听跌倒在沙发下。
极度亢奋过后她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望着一地狼藉,虞听身体发颤,觉得呼吸困难,犹如溺水。
对啊,裴鸦说得对……原来是这样……冉伶爱的是从前的她。
精致利己、阴暗算计、阴晴不定,还有病,还自负,高高在上地将冉伶的好当做理所应当……
她竟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消磨冉伶的爱,她竟现在才知道冉伶究竟在如何包容这样糟糕的自己——失望吃够了是会走的,如此简单的道理,她觉得不会发生在冉伶身上,是因为她从来都不把冉伶的感受当感受。
冉伶多久会对她失望呢?虞听从前从来不去想这种问题,她天然抗拒。现在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已经败光了冉伶曾经爱她所有的筹码。
凭什么觉得只要自己回头冉伶就会回来?虞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今天鲁莽又冒犯的举动和“请求”究竟会有多引冉伶反感。
她当时的表情是真的失望又讨厌吧。
或许……或许在她对冉伶欺骗的那一刻冉伶便对她失望了。
但她给了她机会。
虞听放下冉伶去忙工作的这两个月她自己觉得理所应当,可对冉伶来说,就像亲自给盛满爱意的袋子割了个口子,任由它慢慢流失,丝毫不懂得珍惜。
第082章 叹息
一夜无眠, 捧着手机坐到天亮,虞听分不清自己是疲惫还是亢奋。
【没有扔掉你的戒指】
这句话她在昨晚找回力气的时候编辑好给对方发过去。她迫切地想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随意践踏她的心血。
发消息的时候她手在发抖,她想冉伶马上看到, 想让冉伶知道自己没有那么轻视她,没有不在意她, 想让她知道……自己爱她。
爱她,爱她吗?
虞听想,自己是爱她的。
至今虞听也不懂什么是爱, 但她明白,没有人能取代冉伶, 她只想要她, 只想和她在一起。
这是爱吗?
可这条消息冉伶迟迟没有回复, 虞听一直捧着手机等,等到手机亮屏到没电自动关机了她才爬起来去找充电器。
充上电并不能马上开机,虞听反反复复地试,强行开机了才罢休。可冉伶还是没有回复,虞听有非常充足地让自己不难受的理由——现在很晚了,冉伶已经休息了。
所以她一直清醒到天亮, 看窗外雨停,看太阳缓缓升起天空破晓。它还在继续威胁着她, 她很清晰地感知得到,痛苦迟迟无法结束。
如果冉伶能回应她就好了,冉伶能将它驱赶, 虞听无比清楚这一点。
可冉伶没有,她只能继续忍耐。
虞听盯着她的定位看, 一直到天光大亮,冉伶的位置出现移动。虞听才彻底死心。
她一定看到消息了。
为什么不回复呢?
虞听站起身, 眼前发黑,往旁边的桌子上倒了倒,撑着桌面缓了几秒后继续出门。
死心的是等待,并非甘愿这样失去她。
她必须要亲自去找她,亲口跟她说。
……
这回虞听没有直接进店里,让司机把车停在店门外不远。等了大概半个小时,虞听又见到那个叫方池的女人。
方池和冉伶同时从【等待花期】里出来,虞听仔仔细细地端详她,确定她跟自己长得半点不像。更让她松口气的是冉伶与她并不同路,望着她开车扬长而去,冉伶要坐上自己的车。
冉伶打开车门,虞听推开车门下车,唤了一声:“冉伶!”
听得到呼唤,冉伶身形一顿,回眸往去。
今天风大,她回头时长发被吹乱打在脸上,像一把把刀子。冉伶用扶着车门的手轻柔地将它们拨开,看清朝自己快步走来的女人。
冬天的云城是灰白色调的,车水马龙都浮现着一种冬日特有的寂寥感。虞听脚步很急,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羊羔毛大衣,风也将她的长发吹乱,她看起来仓促而疲劳,曾经十分注重外表的女人已无心打扮。
她虚弱得几步快走就张唇喘息,毫无血色的脸衬得眼眶发红,又或许她本来就已经到达想要落泪的边缘。
又是一夜未眠,这段日子她从未睡过好觉,黑眼圈很重。曾经意气风发的她看起来也变得很脆弱。
“冉伶……”虞听站在冉伶面前,用目光贪婪地看着她,克制地攥紧了自己的掌心。
“我有话想对你说……”
冉伶没有扭头就走,缓缓正过身来。
她眼神并不刻薄也不冰冷,纤长的睫毛垂了垂,一如她看万物那般柔软地看着虞听,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这无疑给了虞听许多勇气和安抚,她说:“我想跟你道歉……”
“这段时间是我做错了,曾经的很多事情我都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对你太任性,我不该对你肆无忌惮不该对你说谎,宝贝,我知道错了……”
并不是随口哄哄而已,她眉宇间满是褶皱与急切,生性高傲从不走心的女人栽了跟头,头一次为谁语无伦次,第一次有这般强烈的紧迫感,低眉卑微。
好想她回来,不想她误会,想让她看到诚意,虞听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戒指,捏在手里亮给冉伶看,着急而笨拙地说:“我没有扔掉你的戒指,那天是气话,那天我情绪失控了,是我太要面子,不敢相信你真的要离开我,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
虞听能想象到冉伶是如何伤心地向裴鸦抱怨那些,冉伶从那时开始对自己更失望……虞听明明知道她有多敏感脆弱,是该被好好呵护的宝贝才对。虞听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久才看明白,明明早该去安抚她的,却要面子、赌气,消失不见那么久。
面子和冉伶比究竟谁更重要?
虞听真的后悔了,如果给她一次机会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离婚。
她不能没有冉伶……
此时此刻冉伶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虞听说着亏欠的话,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想要靠近的欲望一秒比一秒强烈,她心急得没办法控制,牵住冉伶的双手,“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好吗?”
“宝贝,我不能没有你……这段时间我真的很难熬,让我补偿你,可以吗?”
说完,她有些发抖地想抱住她,发抖不是因为冷,纯粹是因为太过渴望靠近但又用力克制。她知道自己的索取对冉伶来说是会让她失望的压力,她不想像昨夜那样鲁莽。
“可以回到我身边吗?我没办法失去你。”她轻声恳求着。或许这些话可以表达爱意吗,虞听明明对很多人都说过情话,她不是应该最会花言巧语吗?可到了真的该挽回的时候,她也承载着一心脏的不确定。
她也不确定自己说出的话够不够真挚,能不能打动人心。
在虞听紧张地目光下,冉伶抽回了被她牵住的手。
瞬间,虞听眼里闪过颤动的慌张,下意识想抓住她,冉伶却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上她的脸庞。
虞听愣了,身体僵住。
冉伶的手冰得让人心疼,掌心柔软的触感又使人眷恋,她手腕散发着影影绰绰的馨香,虞听情不自禁地弯下腰低眉,主动用脸去轻轻地蹭她。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到她,怕这份忽如其来的亲昵戛然而止。
“伶姐姐……”她难过地呢喃着。
冉伶掌心缓缓向下,大拇指停在她结了痂的唇上,垂着眼,轻轻摩挲那处昨晚被她咬伤了的地方。
她是在心疼她么?
虞听心底燃起希望,渴盼地看着她,渴望靠近,手举在半空,渴望拥抱,显得她好可怜。
冉伶盯着她的唇看了一会儿,掀眸看她的眼睛。用一种端详的眼神细细地描绘着虞听。她仔细看着自己曾经的爱人,眼神始终是温柔的,却又逐渐平静得让虞听心慌。她明明就在眼前,虞听却生出了一种眼前人在一步步往后退的幻觉。
心脏再度紧绷了起来。
或许是发现了虞听其实也不过如此,大概她真的已经了却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执念,她的眼中有股释然之感,慢慢将手收回。
她的离开犹如暴雪中安稳的庇护所忽然撤离,将虞听至于不确定的狂风暴雪中独自慌乱。
她慌了,同时她又意识到了什么,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以后递过去,“你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她捧着手机递到冉伶面前,迫切地希望她能对自己说些什么。
同时她想到了裴鸦,想到了方池,想到她身边的助理,甚至是她画室的前台,她身边的很多人……虞听知道自己的不合格,到了现在还需要依靠手机才能懂她的意思,她向她保证说:“我会学会手语的,很快就会。”
学手语吗?
冉伶似乎没想到她会忽然冒出这一句,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像叹息。
她接过虞听递过来的手机,低头给她留了话,把手机还给她,随后弯腰,坐进了车里,关上车门。
她要走了,虞听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她站在原地,看冉伶写下的话:
【没有怪你,你也不用道歉。我们结束了,我以为听听早就知道的。抱歉,冤枉了你扔了戒指。但是我好累,对于你的要求,我恐怕没办法,我没有力气再和你继续下去了,听听你也不必强求,或许只是不太习惯。】
【听听不用去学手语,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你瘦了好多,看起来都没了精气神,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要早点好起来,要开心。】
虞听读完这短短几行字,再抬头,车子已经驶远,她怔在原地,心脏像被挖空了一块。
第二天虞听才知道,那些话,这真的是冉伶同她的告别。
一天一夜没睡觉,回家以后虞听依旧难眠,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也没办法接受失去冉伶。她编辑了很长一段话发去给她,弹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冉伶把她拉黑了——虞听愣了几秒,慌慌张张地打开定位看,已经看不到冉伶的位置。
冉伶把定位也解绑了。
这预示这什么?这一瞬间,比离婚那一刻更令虞听绝望。
她想找到冉伶家里立刻见她,但定位看不到准确楼层,去了她所住的公寓等了一晚上也没见有她的身影进出。虞听又去【等待花期】。
当时店面甚至还没开门,她也不清楚冉伶今天究竟会不会来,一直等待有人来营业。是那天的那个前台,虞听下车去向她打听冉伶今天会不会来,她愣了愣,说:“冉姐不会来了啊。”
“什么?”
“冉姐昨晚就出国了。”
虞听愕然:“……为什么?”
“她最近身体很不好,心脏经常疼得不行,加上云城冬天太冷了,她说她可能……熬不下去。所以去国外疗养了。这边的事物她已经全部交给裴姐了,大概要在那边待很久吧。”
“她没告诉您吗?”
第083章 病情
那天, 虞听怔怔地在冰天冻地的世界里站了许久。
像是意识和能力被剥离,她一动不动。她的大脑该如何接受这个冉伶离去的讯息,消化得很慢, 就像生锈了的老机器。
“觉得自己熬不过去是什么意思?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怎么了?”虞听的声音细碎发颤,红着眼睛看向店员, 用手撑住墙壁才勉强不让自己跌倒。
“就是很不舒服……您没事吧,我看您脸色也很不好,您……”
“她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只知道她要出国。”
“裴鸦呢?”
“裴小姐今天不来啊。”店员都要急哭了。
“我加你的微信,你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
“好的, 好的。”店员连忙掏出手机扫虞听递过来的二维码, 发送了好友申请, 有些无措地看着她,“虞、虞总……您……”
虞听抿住苍白的唇,直觉血液在大脑里不停地翻涌。她转身缓慢地走进车里,关上车门的那一刻跌在座椅上。
司机见事情不妙,赶忙把她送到医院。
两天没有睡觉没怎么进食,终于, 精神和身体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她沉沉昏迷了整整两天才醒来。
两天后她睁眼面对的才是彻彻底底没有冉伶的世界。
无声无息, 杳无音讯。
那个店员不知道冉伶去了哪里,包括等待花期里的所有店员都是。冉隆和郑沁燕夫妻两人受联姻的推动在冉氏彻底站稳了脚跟,地位远超几位兄弟姐妹, 就算是再离婚也没有给她们带来多大影响,他们忙着生意场上的事, 就连现在疯疯癫癫的冉雪都不顾上,冉伶去哪儿, 自然也是毫不知情。
裴鸦一定知道。
虞听放得下面子去找她,给她打电话,尝试加她的微信。她却置之不理,消失不见,虞听见不到她,也找不到冉伶。
虞听让金雅去查,可冉伶似乎有意隐瞒,暂时只能查到她去了东南亚的某个国家。
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具体踪迹,金雅让虞听等等,虞听当然在等,戒断反应来势汹汹。
冉伶走了,她走得很轻,没有预兆,没有通知,甚至还很温柔,但她给虞听的世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缺口带来狂风,狂风裹挟着病情,来势汹汹。
虞听孤立无援,她害怕,很怕很怕。她没办法在医院久呆,逃回了家里,把自己关起来,躲在那个狭小阴暗的衣帽间,抱着一堆衣服蜷缩起来,其实衣服并不是冉伶的,也没有冉伶身上的味道,冉伶没留下任何东西,她走得干干净净,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衣服是虞听自己的,她觉得至少曾经和冉伶衣服放在一起过,或许会有一点点用处呢?
是她的幻想,其实一点儿用也没有,没有冉伶身上的味道。
她没有放弃去寻找冉伶身上的气味,她确定这是唯一能让她好受一些的方式了,她太痛苦,要忍受不下去。她恨自己为什么一点也不记得冉伶曾经用过的沐浴露的牌子,冉伶的那些化妆品和香水,她的身体乳通通都被带走了。
虞听见不得光,出不了门,她让人去找,那些人带回来无数种香水,虞听一闻就反胃干呕,带回来的东西又被她扔出去,被砸掉。她的助理、秘书、佣人所有人都不敢跟她讲话 ,甚至连关心的话也不敢说。她时而阴郁得一整天动也不动,一声不吭。时而又十分暴躁,一点就着,发起脾气来不是砸东西就是开人,没人敢理她。找来的医生也被她赶走。
各种躯体化症状折磨着她,四肢痉挛、耳鸣、心悸、厌世、厌食、幻听、头疼烦躁全身冷汗,甚至也会忍不住地掉眼泪,一个人掩着面哭,佣人想送食物,听到抽泣的声音又止步不前。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凝重的,有她在的地方,气氛都压抑得能憋死人。
“从前她不是这样的,她很早就得了这个病,除了开头那两年有点严重之外,她自己已经恢复得很平稳了,她是有自己的排解方式,去喝酒,去恋爱很多年都不会影响正常生活,最严重的时候不过就是消沉那么一两天,她现在简直是疯了。”金雅向医生描述道。
医生说:“是受到了什么大的打击吗?”
金雅说:“是,她原本的妻子离开她了。”
医生说:“这就是原因。她现在的情况已经属于比较严重的范畴,需要介入治疗,不然后果会更加严重。”
金雅皱眉:“她不愿意配合。”
医生严肃道:“你得想办法让她配合。”
齐悯难以置信:“阿听她居然我跟她认识这么久了,她居然从来都不告诉我。”
金雅怕她误会虞听没把她当朋友,对她说:“除了我没人知道。”
她唯一的亲人虞长山不知道,她曾经亲密无间谈过的任何一人女朋友也都不知道,包括冉伶。如果不是金雅曾经在她还“稚嫩”的时候撞见过,或许她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有着腐烂的人生,她像所有自卑的人一样藏着掖着,她这样的倔驴,又该怎么劝她去看医生?
她原本走在一条还算得上平稳的直线上,因为冉伶的出现和冉伶的离开,开始剧烈波动。
一切都是因为冉伶。
——
从前能够治疗自己方式毫无作用,去酒吧没用,遇到的人不会是冉伶,喝再多酒冉伶也看不到,她也没了去的力气。一切都是以“冉伶”为前提。
虞听把自己关在家里,桌面上零零散散许多的酒和烟,这是她用来让自己好受一点儿的方式。颓废的方式,也是仅剩的方式。
窗帘紧闭,房间变成了黑漆漆的匣子,虞听颓废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长发散乱,手垂于沙发之下,指尖夹着一根正燃烧的烟,很久没抽,快燃尽了,她动也不动,似乎连抽烟的力气也没了。
有人来了,虞听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连眼睛也没睁。
两个女人停在她的面前,她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有人哗啦一下将窗帘拉开,光线刺眼,她皱起眉,偏过脸。
她本该发火,却没了发火的力气。她正处在极端的抑郁期。
“虞听,去看医生吧,这样自生自灭没有用。”金雅知道她无法控制自己,知道她是病人,尽量用柔软的语气同她讲话。
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她的雷区,从前她病情稳定的时候金雅从来不提,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的病情显而易见地加重了,严重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金雅不得不管。
可虞听像没听见。
她没力气去应金雅些什么,同样也觉得自己没力气走出家门看医生,甚至做检查、跟医生对话、描述自己的感受,吃药治一切都是那么令她疲惫。
她连眉毛都没动一动。
“你真狼狈。”站在金雅身旁的女人开了口。
虞听一愣,睁开眼。
——裴鸦。
裴鸦一身西装,正背着手彬彬有礼地站在金雅身旁。见虞听看到了裴鸦,金雅自行退出房间。
虞听猛地站起来,撞掉了桌上的玻璃瓶子,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她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哑声问:“冉伶呢?”
裴鸦后退了一步,抽出手,审视着:“你这副样子去找她?”
虞听没什么力气,没了她的支撑瞬间往下跌,双手撑在桌面上,低着头,身体发抖。
“站都站不稳,找她做什么?让她照顾你?”裴鸦毫不掩饰地刻薄道。
虞听缓了一会,“……她的身体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裴鸦挑了挑眉,“真不错,有进步,居然会关心起她的身体。”
“好也不好,不太好,承受不住你再一次伤害了,跟你闹离婚,折腾掉了她半条命啊……”
虞听不吭声了,她等着裴鸦继续说。
“金总来找我,拜托我让我告诉你小伶的踪迹。你这样的人身边居然还有真心对你好的人,真是难得。我向来不会拒绝卖美人的人情,但是你这副样子,我实在是没办法开口。”
虞听抬起头,凌乱的长发盖住打扮的脸颊,隐约看到一张苍白透顶的脸。疯女人。
“你要怎么样?”虞听没有糊涂,她知道裴鸦来一定是来和自己讲条件的。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该怎么样。虞听。”
裴鸦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要找她做什么?是因为你爱她,想挽回她,想和她重修于好?还是想依靠她治病?继续压榨她?如果是后者,那我奉劝你死心。”
“但如果是前者”
虞听虚弱地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想依靠她治病,不想像从前那样对待她,虞听想爱她,也想她爱自己。
裴鸦顿了顿,笑说:“那好啊。”
“但我不相信曾经说谎的人,我你要证明。”
“虞听,如果你想挽回她,想让她爱你。”裴鸦抓住她的下巴让她抬高了脸,盯着她的眼睛柔声对她说:“乖一点,先去看病,去把自己变得更好,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她才会重新爱上你。”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东南亚某疗养庄园别墅大厅中央摆着一架钢琴,坐在钢琴前的女人俏丽恬静,面无表情地弹奏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旋律舒缓,夏热午后,催人入眠。
东南亚的气温不比云城,十二月份仍然是接近三十度的高温,她挽着长发,身穿一袭粉色的碎花包臀长裙,圆润的肩头裸露着,臂膀如白藕,曲线起伏柔美动人,十分妍丽。她来这么久了,旁边的小女佣还是一看她就脸红,侯在一边低着头等她弹完。
而她也从来都不吝啬展示她的美丽,一曲毕了,看向小姑娘,温温柔柔的,颇有成熟知性的韵味,看得小姑娘更脸红。
——怎么了?
她用眼神问。
小女佣说:“有位华国的小姐找您。”
小女佣话音刚落,门外依靠着墙壁听曲的女人便不请自来。
也是个美丽的女人,高跟鞋、吊带裙、长卷发,她双手抱胸,提着个包,边走边摘掉墨镜,弯着眼睛冲冉伶笑意盈盈的,分外亲切。
“小伶~”
冉伶见来人是她,也不觉得惊讶,侧头吩咐小女佣去泡杯茶来。
“才多久不见,宝贝,你怎么又瘦了?”
苏念走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肩膀,眼神夸张地上下打量起来。
第084章 治病
“一定是坏事没少干。”苏念又加了一句。
冉伶不置可否, 淡淡弯唇。小女佣给苏念递上了茶,苏念抿了一口,觉得苦, 说:“聊聊?”
正好,冉伶正打算去一趟工作室, 苏念早就想看看她工作的地方,顺便也跟着去了。
——她的调香室。
一间大概六七十平的封闭房间,原木的装修颇为古典, 推门便是一股淡而舒适的奇异香气,货柜上一排排装香水的罐子琳琅满目, 各种香料各种鲜花, 还有冷冰冰的制香的仪器。昏暗的灯光衬得这里太华丽又太神秘, 望向那数不清的玻璃罐子,莫名让人想到实验室里的标本,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本能想逃离。
苏念偏头看了冉伶一眼,小声说:“渗人。”
冉伶发出一声不明的轻笑,弯着眼眸沉静地盯着她看, 苏念只觉四肢一寒,轻拍了下她:“你别吓我。”
冉伶转过脸走到操作台前, 端起烧杯,低头嗅了嗅自己昨天晾在这儿的成果。
苏念也跟着打量起来,摸起一瓶小玩意儿放到鼻边嗅, 问道:
“你知道她现在什么情况么。”
冉伶没看她,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苏念:“你不知道?”
苏念:“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么?关于她的事情, 你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么,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得双相啊, 她爷爷啊,虞皓啊,还有她父母怎么死的你都知道。你知道她你还在生日那天故意刺激她”苏念说:“你走了,她发病了,住进医院了,不就是你想要的,装什么傻。”
苏念放下东西,认真地看着她:“我一开始以为你就是想治治她你知道吗?她确实不太乖,我这两天才知道你居然这么过分,我现在都有一种跟你一起害人的负罪感,把她弄成这样,你不怕她撑不下去吗?”
不用怕。冉伶看了她一眼。
“嘶”苏念皱起眉,真是有点儿看不透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她过来找你?”
【先治病】冉伶自若地给她打了个手语。
苏念闻言笑出声:“治什么呀?她能不能治好你心里不清楚?”
“你,”苏念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顿,睁大眼睛:“你不会就是要让她知道,她无论如何也治不好吧?”
苏念怔怔地说:“让她去治病这样的无用功,只是为了让她服从你去治病这项指令”
“哎,你也太狠了吧”
苏念刚想说什么,冉伶转身走到一边,苏念看她戴上了手套,独自走到货柜前若无其事地打开一瓶香水低头嗅,然后带来回来用移液管提取了一些,滴进烧杯里,加热,香气挥发出来,溢满整间屋子。
她有条不紊地工作着,苏念觉得香水就是虞听,虞听就是香水,她和虞听的相遇到结束,从头到尾,就像她调制这香水一样,一切都尽在掌控。
人心都是肉长,虽然苏念并没有心,但作为从犯她心里还是有点儿发虚,听说虞听疯了的那些事以后失眠了两个晚上,冉伶一点儿不会觉得心疼吗?心无旁骛地在这里调香?
苏念张唇,还想问点儿什么。
【聊点别的吧】冉伶抬起头,身体一卸,往台面上倚靠,看着她冲她打了个手语。
苏念说:“我真不知道当初帮你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总觉得她也被冉伶给骗了,总觉得这个女人对自己也不坦诚。
“好,聊点儿别的。”苏念压下心里的异样,笑问:“你想聊点儿什么?”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下飞机就跑来找你兴师问罪了。”
【吃饭了吗?】
“还没有。”
【请你吃饭】
苏念:“谁还吃得下饭,我这两天担惊受怕的,睡都睡不着。我怕哪天被虞听发现了我是你的同谋,我会被她大卸八块。”
冉伶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用脚尖抵了抵她的鞋尖,用眼神告诉她不会的。
若不是戴着手套,冉伶或许会摸摸她的脸庞,哄哄她。
苏念笑骂:“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时间差不多了,冉伶也没继续理她,转过身关火,低头用细棒插/进烧杯里沾了点液体,拿到鼻边嗅了嗅。
许是觉得满意,她转身递给苏念,让她也闻一闻自己的成果,苏念用手肘一抵,抗拒道:“我才不闻你的东西。”
……
苏念休假,她也怕冷,帝都下大雪,出不了门,窝再家里太无聊,她呆不下去。不得不说冉伶很会挑地方,这里靠海,温度适宜,不冷也不至于太热。华人遍地走好玩的地方也很多,夜生活丰富。苏念索性就呆了下去,打算在这里过年的,可惜,没多久就被那个冷漠无情的女人下了逐客令。
满打满算,苏念也不过呆了两天而已。
那女人让她飞到世界的另一头,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
华国临近新年,云城气温首降历史新低,红火繁华的大地之上,天空飘着细雪,这是云城的第一场雪。
虞氏旗下的私人医院里,虞听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往窗外望,她旁边站着许多人,助理、佣人、主治医师,还有裴鸦也在。
虞听住进医院已经一个多月了,叫来裴鸦,验收她的治疗成果。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单对裴鸦说:“虞总很配合治疗,她病情总体看下来已经稳定多了,达到了可以出院的水平,也可以停一部分药了。明天早上再做个检查,没问题的话,明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
“好。很不错。”裴鸦欣然转头看向虞听,对她说:“这副正常的样子去找小伶才像话。明天出院了来店里找我,我告诉你她在哪儿。”
虞听点了点头,弯眸说:“好。”
她和裴鸦本该是有过节的才对,回答她的语气却平易近人,似乎把裴鸦当成了朋友。她现在看起来很冷静,长发打理得柔顺,脸也恢复了血色,眼神不再疯癫急切像是想杀人,也不再阴郁颓废不见光,恢复得更平常没什么两样。
看样子是恢复好了的。
“就不陪你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见。”
裴鸦与她道别,离开病房,没多久,医生护士一干人等也都退下,进来一个手语老师,坐在桌前,翻出教材开始教她手语。
虞听学习能力很强,特别是狂躁期。她对学习手语这件事格外执着,这段时间的学习下来已经完全可以做到日常生活沟通无障碍。当然,她并不满意现状,除了日常生活的沟通她还想懂得更多的意思,她想一眼就懂得冉伶所有意思,所有。
所以除了老师每天四个小时的教学之外,她还会自己不断地去看手语视频。治疗、手语、思考冉伶会爱会需要一个怎样的伴侣成了她在病房里生活的全部。
什么样的人才能留在冉伶身边,什么样的伴侣才是她需要的,她毫无保留的、她永远无法剥离的爱究竟会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对虞听来说是未知的,又有一个看似摆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答案——小时候的自己。
之所觉得远在天边,是因为虞听真的记不得自己和冉伶的相处模式了,她记不得当时面对冉伶自己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几乎多有的细节她都想不起来,越去想,她就越觉得模糊。毫无踪迹,没有线索。
幸好还剩一些精准的词汇摆在她眼前:听话、乖巧、明媚、阳光、善良,从不撒谎。
这是虞听那天从裴鸦口中得知的,这些特质听起来就很温暖迷人,虞听在想,自己能成为这样的人吗?自己究竟该怎么变成那样的人?
听话她懂,乖巧她也懂,不撒谎她也懂,但明媚又该如何明媚呢?见不得光的人又该如何阳光?善良?她恶毒到亲手把虞皓送进监狱,她恶毒到把老爷子气进医院生死未卜,她这样的人该如何变得善良?
虞听不懂,但她得懂,就算是模仿,就算是窃学,就算是装的
晚饭过后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虞听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走进卫生间,锁上门,她撑着马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呕吐,把刚才吃的所有都吐了出来,还不够,她近乎痉挛地倒在地上抱着头发抖,她难受得要疯了,她咬破自己的舌头用疼痛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鲜血在口腔里溢开的味道让好受了不少,把血吐进马桶里,她努力压制,终于忍过一阵发病,再若无其事地从卫生间里出去。
装的,装的
她明白,自己没有任何好转。
她治不好的,医生没有用,她尝试过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尝试,没用的,她会反反复复的发病。只有冉伶可以,只有冉伶可以赶走它
但她可以装的,这里是她的医院,所有数据都是她说了算,只要能骗过裴鸦派过来监视她的那个助理就好了。
只要能骗过裴鸦,她就会告诉自己冉伶在哪儿。
虞听瘫倒在病床上,意识恍惚,不知自己深处何处。隐约听见窗外传来烟花炸开的声音,她觉得很奇怪,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腊月二十九。
快要过年了,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新年的氛围里,许多人已经开始按捺不住放烟花。
虞听虚弱地偏头看向窗户,外面黑漆漆的。这里是医院,她的位置看不到烟花,只听得到零碎的声音。
一声,一声的,团圆的,喜悦的声音。
新年,除夕,团圆
——难怪你爸妈都不要你。
——你就是个灾星,是你克死了她们!
——我要跟你断绝关系,世界上不会有人爱你!
虞听忽然怔住了,她睁大眼睛,鼻尖酸涩,全身发麻。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她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亲人也没了。
一个爱她的人也没了。
一个也没了
不对,不对,不对!虞听翻身坐起来,抹去自己眼眶涌出的泪,转身找自己的平板。
还有冉伶,还有冉伶,还有伶姐姐
在犹如噩梦一般的孤寂感浸透全身之前,在发病到来之前,虞听咬紧自己的舌头,打开手语教学视频,瞪大眼睛要命一般地看,拼命地想让自己沉浸进去。
只要能学会手语,只要能变好,只要能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她就会回来,虞听就不是一个人。
冉伶会回来的,冉伶会要她的,只要她努力,只要她听话
第085章 求和【结尾新增内容】
今天是除夕。
公司的事务全权交由金雅, 虞听顺利坐上了飞往东南亚的飞机。
裴鸦信守承诺给了她冉伶的地址,冉伶现在住在她小姨的疗养庄园里养病,因为闲来无事兼职了一间聋哑人画室的老师, 一周上三天课,往返于庄园和画室之间。
飞机全程五个小时, 落地时当地时间下午四点。分隔一个多月没见,虞听分外心急。她让助理帮忙把东西送到酒店,自己当即戴上准备好的礼品打车去庄园找人。
她很激动, 很急切,但这样的激动和急切是让她舒适的, 存在于即将见到冉伶的世界里她觉得自己很好, 她不像个病人, 只是一个即将见到思念之人的普通人。
她当然也很紧张,她如同一个即将走向考场的学生,生死都不由她自己掌握。她的表现,她的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而谨慎地发挥到最好才可以。去往庄园的路途中,她反复在脑海里钻研怎样才能更好。
庄园外有保安,虞听向他告知来意, 保安说她需要打电话申请通过才能进入,虞听点头, 保安打给了一个叫“卫董”的人。
——冉伶的小姨,卫如梅,今年四十五岁, 未婚。她是冉伶母亲的朋友,一直生活在海外, 在这里有自己的产业。
卫如梅和冉伶的母亲并没有血缘关系,原先冉伶从没和虞听提起过自己的这个小姨, 虞听也是听裴鸦说过之后才知道。
电话接通,保安向卫女士告知虞听的来意,对方显然知道虞听是谁,好在没有为难,很快有人来迎接。
虞听被带着进了庄园。这里规模不算大,靠海,装修偏向西式风格,似乎不对外营业,一路上安安静静,看不到多少人影。来往的人全是身穿制服佣人或工人,有本地人,也有华人。
虞听被带进了别墅大厅,女佣接过了她手上大包小包的礼物,将她引至候客区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虞听接过,笑着说:“谢谢你。”
上飞机前虞听就化了很精致的妆,在飞机上补了又补确保完美。她穿着冉伶曾经说过很好看的夏装,一件紫色的印花衬衫配上束腰的西装裤,敞着领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如瀑的长发也特意打理过,气质成熟,又性感休闲。
她安安静静坐着,自带贵气但平易进人,女佣每每同她讲话她都是笑着应声的,跟其他尊贵的客人完全不同。
佣人悄悄观察她,发现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钻戒,已经结婚了吗?
“您是来找冉小姐的吧,刚才卫董打电话告知我了。不过冉小姐今天出门去了,冯董也是。她们还没回来,但也快了,您坐着等一会儿吧。”
“好,谢谢。”
虞听喝了几口茶,放下茶杯,看自己掌心,冒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有些黏腻。她问女佣要来一张纸擦了擦,把纸握在掌心里。
是紧张,并不是要发病。虽然她现在有些想发抖,但可以忍住。
虞听不知道她们有没有给冉伶打电话通知,如果通知了,冉伶排斥她,是不是会不愿意回来?
她会怎么想呢?还有她的小姨她一定知道冉伶在自己这儿受的委屈吧,会不会也排斥自己?
一安静就容易想很多,虞听尝试让自己轻松,见几个佣人都在忙碌着什么,主动和她们聊起天,问了才知道,今天是除夕,要准备吃年夜饭。
虞听还问了她们冉小姐最近身体怎么样,可惜并没问到什么,女佣说只有她的私人医生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不过这几天冉小姐的气色看起来还好。
挺好的,虞听点了点头。起码冉伶并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在外面,有家人的陪伴很好,被照顾得很周到。
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概半个小时,一辆车停在别墅门外,女佣小声告诉她是冉小姐回来了,虞听忙站起身,无法忍耐地快步走向门外。
司机为她打开车门,冉伶提着裙摆从车上下来,抬头和迎面走来的虞听撞上了视线。
“伶姐姐”
冉伶愣了愣,眼里闪过错愕。
虞听在距她两米的地方止了步。眼神炙热满怀思念地看着她,紧张地掐起了自己的指尖。她隐约嗅到了冉伶身上的香气。这原先是可以安抚她味道,却因零星细碎而形成了一种诱引,诱引带着因一个多月的思念积攒,变得格外汹涌。
虞听克制,呼吸有些不稳。
不可以急,不可以凶,不可以让她感受到压力,也不可以把她当成治病的工具,不可以利用她。虞听记得的。
当初答应住院的时候虞听让裴鸦不要把自己病了的事告诉冉伶,那女人答应了。生病的人照顾不了冉伶,虞听不希望她会这么觉得。虞听会阳光明媚,会温柔善良,就像一开始吸引她那样。
随即,虞听弯起了笑,柔声请问:“好久不见,我们可以聊聊吗?”
*
两人走到一边的草地,身旁没有佣人。傍晚的阳光已经不再炽热,云朵被天空的火灼烧。一阵舒适的风吹来,虞听无心看夕阳,一直在观察冉伶的表情。
她化着淡雅的妆,挽着长发,温婉而灵动。她的脸色确实比刚离开云城时要好了许多,血气回复的样子比离开虞听时更加动人。
虞听有些心酸,也生出自责的感受。
虞听猜不出来她对自己的到来是一种什么态度,除了一开始和自己对视的惊讶之外她再没了什么能表达情绪的表情,一直淡如泉水。
虞听想,自己的到来或许是冒昧的,她打破了她原先平静的生活,毫无征兆。可虞听没有办法……
“是裴鸦告诉我你在这里的,”虞听看着她开了口,诚实地告诉她,不想说谎话,却也无法开口自己的病情,所以隐瞒了因果:“但你不要怪她,是我求她。”
难以置信,从虞听口中听到“求”这个字眼,会是求裴鸦。
冉伶摇了摇头,并不怪罪。
她可情绪并不见得高兴,也不见雀跃,反而沉闷了些。或许她的心底还是有怪罪的,可温柔是她天然的本性,她一如既往地包容虞听。
虞听不知道自己该是高兴还是伤心——冉伶并不愿意自己来找她。
只觉心头一涩,坚守的意识开始坍塌,低下眉来忍不住倾诉思念:“我很想你”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
眼前的女人沉默了一会,想拿出手机打字,虞听赶忙制止:“不用。”
“我看得懂手语。”
冉伶眼中闪过诧异。瞧见那几分怀疑的成分,虞听更迫切地说:“你走之后,这一个多月我一直在学。”
“你试试看?跟我交流。”
虞听带着跃跃欲试的骄傲,试图从冉伶眼中看到惊喜的情绪。她这般,冉伶却有些无奈:【为什么要学?】
虞听说:“为了能跟你方便交流,就像你的那些朋友一样,我”
冉伶打断她:【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手语是分段式解读,虞听愣住。她以为记错错了,可脑子里很清楚地记得这个两个手势,就是【没有】和【意义】。
——【听听不用学手语】
这是冉伶离开时留给她的话。
她让她不用学手语,因为没有意义。
“我”虞听心头一刺,一时失了声,下意识朝冉伶走近了一步,又立马克制。
怀抱着太多期待来到这里,冉伶的【没有意义】让她有些绷不住情绪。她忍不住开始掐手指咬自己的舌头,赶忙整理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
“我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不合格的伴侣,我不够关心你的身体,不够在意你的情绪,我总是因为很多的事情忽略了你,我总是让你伤心,我总是理所应当地向你索取,总是对你发脾气,”虞听细数着这一个月反复在她脑海里重复的她自己的缺点,这些缺点每一项她都深刻,这些都是她失去冉伶的原因。
“我还撒谎。我有很多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走,是我太自负了,辜负了你的爱,让你受尽了委屈,对不起。”
“让我弥补你好吗?”
“不想失去你,冉伶这一个多月对我来说太难熬了。”虞听发自内心。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伤心了,我会把你排在第一位,任何事情都不会比你重要。我可以辞职,就算公司和苏念还有往来我也不会再见她,所有的前女友我都不会再往来,你介意的任何事我都不会做,真的。”
“可以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吗?你说你累了,没关系的,我追你,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改正我的脾气。”
“我来弥补你,可以吗?”
虞听深深地看着她,她的心脏高高悬起。她把能说的都说了,她从前从来没有这样挽回过谁。她知道主动权已经不在她的手里,她无法再游刃有余,她不能再有从前那样高傲的自尊心,她得低头。
她不知道这些话够不够打动人,只是真心话。她知道,今天说出来的这些她一定会做到。
冉伶还要吗?
冉伶会要吗?
可她带给冉伶的似乎是苦恼——从对方复杂的眼神和沉默里,虞听慢慢从大脑中挤出了这个答案。
面前曾经爱她黏她离不开她的女人面对她发自肺腑的求和无限地沉默了,她看向她的眼中带着一股让虞听觉得刺痛又无力的情绪。
就像已经无可挽回时,电影里女主角催泪的伤感。
从前任何一次惹她伤心难过虞听都没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所有人都知道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是要拒绝她吗?
那天在云城决定要走的时候她甚至都有给她留话,甚至抚摸了她的脸庞虞听如今看得懂手语了,她却不愿意再打。
虞听悬起的心跟着坠落了,像被沉重的海水淹没,她有点喘不上气,身体沉如灌铅。
她并没有打动她,她该继续说些什么吗?虞听大脑有些空白。
她的表情似乎也在难过,她连难过都那么温柔。虞听明明离她那么近,却无力极了。
“小伶?”忽然,一道女声打断了这份死寂,虞听转头看,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女人正朝她们走来。
女人一头齐肩短发干净利落,姣好的面容上带有细碎的皱纹,一眼给人的气质便是凌厉,说起话来却亲和力很强:“这是”
她打量着脸色苍白的虞听:“你就是小虞?”
虞听应声:“卫阿姨好。”
卫如梅很奇怪:“诶?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卫阿姨的?”
虞听强颜欢笑道:“从您的气质,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卫董。”
“是嘛,哈哈。我气质这么好。”卫如梅说:“你们怎么在这里聊?有事情回屋说啊,年夜饭快好了,今晚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年夜饭
虞听看向冉伶,见她皱起了眉,虞听立马狼狈地别过眼,“不用了。”
她知道自己是打扰,一声不吭的到来本来就是冒犯,虞听强打起精神对卫如梅笑,“谢谢卫阿姨,今天叨扰您,祝您新年快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没关系的,总不会一次就成功。冉伶也需要时间考虑,她也需要时间思量自己究竟合不合格。不能逼她,该懂得体谅,该懂得换位思考。
虞听对冉伶说:“没关系,伶姐姐,你不用马上给我答复。我一直都在这。”
“新年快乐,我……我先走了。”
说着,虞听马上想要转身。她明白她呆不下去了。
【戒指还给我吧】
一声不吭的冉伶忽然对她打了个手语。
戒指
虞听笑容僵在脸上,低头看了看,又怔怔地看着她,捏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唇颤了颤,彻底不知所措。
虞听这段时间变得极其容易掉眼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在抑郁期的缘故。
病情真的让人苦恼,虞听又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孤立无援的岛上,大风刮来她却无依无靠。
她不知所措,难以抑制地红了眼眶。
从十几岁开始虞听就几乎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哭过了,她在所有人面前都保持着一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的模样,她拥有别人十辈子也挣不来的财富,她长着一副可以让很多人都着迷的面庞,她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她不可能哭的。
她在冉伶面前也从来都没有哭过。
这是第一次。
该给吗?
虞听不想给,但她要,虞听可以不给吗?她既然想拿走,虞听就算不给戴在手上不也是形同虚设吗?
还给她,然后呢?她和冉伶彻底结束吗?
冉伶真的打算跟她没可能了吗?一点儿机会也不给她了。
崩溃边缘,冉伶朝她走来,走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把戒指抽走了。
她下意识想抢回来,可冉伶把手背到身后,后退了一步,不给她。
虞听僵住,面色惨白,只有眼眶通红。
冉伶见她真的哭了,又叹了口气,走上前,抬手帮她擦掉眼泪,虞听紧抿着唇着她。
戒指都要走了,为什么还要帮她擦眼泪?
像上次一样帮她擦完眼泪就走掉吗?
眼泪一下子好像擦不干,某些人看起来真的很伤心。
冉伶收回手,打手语:【你跟我都离婚了,还戴着我的戒指做什么?】
【不是说要重新追我吗】
【追到了再给你】
第086章 除夕
注意:上一章新增500字, 没看过的宝贝先回头看看哦
正文:
虞听有好几秒做不出反应。
冉伶又皱起眉头,用质疑的眼神看她,竟掏出了手机打字, 塞给她看。
虞听低头,屏幕上赫然写着:【你不是说你看得懂手语了么?骗我的吗?】
“我看得懂”虞听攥着她的手机, 低声说:“我被你吓到了。”
她语气很轻,里头夹杂着一丝难捕捉的哽咽,像猫尾巴一样在人鼻尖一扫而过。她抬眼看冉伶, 眼神无比庆幸,紧绷的全身泄了下去, 有种从水里被捞了获救感, 呼吸通畅, 阴霾尽散。
想要说些抱怨的话又止住,都咽回了肚子里。
冉伶救了她。
冉伶刚刚摸她的脸,帮她擦眼泪,虞听回味着那感觉,很想上前抱住她,但忍住没动, 只是看着她说:“我好开心。”
真的很开心。
真的很久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
“我会好好追你,刚才的话会说到做到。”觉得哭了有点丢人, 她恢复镇定。可这些话听起来笨拙极了,放在从前完全想象不到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更要命的是她眼眶还沾着泪痕,湿透了, 红透了。
冉伶又叹了口气,很是苦恼的样子。
她原先不想那么快心软的, 实在是没想到虞听会一下子和她说那么多,还做了那么多保证。
要辞职, 再也不见苏念,看来确实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变得弱势了起来,哭起来的样子也很磨人啊
虞听见她叹气,紧张问:“怎么了?”
【你的脖子怎么了?】冉伶指了指她的脖子。
刚才虞听侧头过去和卫如梅讲话的时候被冉伶看到的,一快暗色的淤青。
虞听抬手去摸,反应了一下,所以冉伶刚才皱眉头是因为这个?
并不是抗拒她留下来吃年夜饭对么?
“没事,就是不小心跌了一跤撞到桌子。”
虞听想,她还会心疼吗?
会再像刚才帮她擦眼泪那样摸摸吗?
心里期待着,没等到冉伶的抚摸,旁边的卫如梅笑了一声:“小虞,你的事急不急啊?不急的话还是留下来吃个年夜饭吧?虽然这里不过年,但华国人都得是过年的啊。”
虞听看向冉伶,她从自己手里把手机抽了回去,转过身要走的那一刹那瞥向她,张唇隐约做了个口型。
——留吧。
就这样转身走了,没再回头看虞听一眼。
虞听却眼神一颤,莫名被她穿着长裙翩然离去的背影和刚才那一瞥勾住,心头发痒。
虞听不动声色地对卫如梅说:“谢谢卫阿姨,恭敬不如从命。”
卫如梅:“好好,哎呀,刚刚听佣人说你送了好多礼物来,急着来找你们,都没仔细看看是什么。”
虞听客套说:“都是些便宜的东西,不成敬意。”
卫如梅是个精明的,没提些会让人不开心的,只是感慨说:“小伶这孩子,身体真是不好,云城太冷了,还是得在这儿养着。”
虞听:“她的身体”
“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就是得养着。”
虞听点点头,“我知道了。”
*
说是年夜饭,原先也不过只有冉伶和卫如梅两个人。卫如梅未婚,十几年前自己做试管要了对双胞胎,现在孩子都在国外读书,课业繁忙回不来。她平时并不常住在庄园里,因为冉伶在,想着陪陪她。
寂寞久了,她也爱热闹,饭桌上多了个虞听,氛围总归是要热闹些。热闹也是有得看的——
离婚后第一次同桌吃饭,前妻多了个追求者的身份自然是要献殷勤。虞听从前是没有追过人,但该怎么追人她心里还是很清楚。
坐在冉伶旁边,一桌子饭菜很丰盛。她自己没怎么动筷子,全心全意地帮冉伶剥虾、夹菜。恭敬地同卫如梅聊天。
她都这么主动,冉伶没怎么理会她,也不给她夹菜。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失落。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且干劲十足。冉伶同意让自己追她这件事已经足够让她开心很久了。
虞听全程观察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帧小动作,暗暗记下她许多口味和偏好。
冉伶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她吃饭很斯文,细嚼慢咽,笑点也很奇怪,总是在虞听想不到的时候弯唇笑,到底在笑什么?
她的口味比较清淡,更爱吃素菜。
以前好像从来没记得要留意
就算是在国外也保留着过年的仪式感,卫如梅提议她们出去放烟花。
烟花对虞听来说可有可无,全看冉伶的意思。她觉得冉伶或许会有兴趣,从前的相处中伶姐姐就十分注重这种仪式感。
冉伶听后果然点了点头,也没跟虞听打招呼,自顾自地走到院子里。
虞听不请自来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看着她,看她点燃了一根烟花棒子。
绚丽的烟花在漆黑的夜里燃烧,流逝得极快,只有短短几秒。这真是不够尽兴,可冉伶似乎不太敢去给大型烟花点火,也早就知道虞听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转过身,朝虞听伸出手,手里捏着打火机。
虞听当即走上前去。
其实她也没玩儿过这些,但是不想冉伶扫兴,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给引线点燃,下一秒,被一只手抓住手腕往回跑。
跑到一边,烟花炸开的一瞬间冉伶松开了她,她似乎只是怕虞听被炸到而已。她认真地看烟花,心无旁骛。虞听却望着她,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放过烟花,就算过了除夕了。
这是父母去世以后虞听第一次过除夕。
只可惜分别还是来得很快。
当一切归于平静,卫如梅提议让虞听留宿,虞听拒绝了。她是不想跟冉伶分别,但她也知道这一下子的跨步太大,也许会把冉伶逼得太紧让她感觉不舒服。她不希望冉伶觉得自己没有诚意,没有耐心和她循序渐进。
她站起身要走的时候看向冉伶,私心里还是希望她能送送自己。这样的话,自己还有一段路程能和她单独相处。
她没出声,不强求。冉伶对上了她的目光,自然是看得懂她的意思,在虞听的期待下主动朝她走来,给她做了个手语:【我送你】
虞听弯唇笑,等她走到自己身畔。
同卫如梅告别,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没有牵手,脚步很慢。虞听好几次偏头看向她,她在沉默,虞听也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份平静。
庄园不算大,很快就走到了大门口。虞听有提前叫车,司机已经在门口等候。
双双停下脚步,又默契地转身面对面。路灯是昏黄色,衬得冉伶格外温暖。两个人对上视线,她的眼睛格外灵动,虞听只觉得心软,轻声问:“你的身体最近还难受吗?”
冉伶摇了摇头。
这看她这般纤弱,虞听还是愧疚,“对不起之前让你那么难受。”
“以后绝对不会了。”
冉伶不置可否,用手语告诉她快走。
不情愿。
虞听一点也不情愿。
可是她任性的权利好像都被伶姐姐收回了啊,拖延下去会不会惹她生气?
于是虞听请求说:“那你要记得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冉伶没回答。
不同意吗?虞听想到了什么,赶紧说:“你之前跟我说,我要是想猫了可以问你看她们的照片,我很想她们,她们也是我的孩子,不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我怎么看她们?”
虞听好着急啊,据理力争的样子显得幼稚。冉伶慢悠悠叹气,似乎笑了一下,这笑淹没在月色里,看不真切。
冉伶:【照片可以发到你的邮箱】
虞听愣了愣,她是在阴阳自己当初只顾忙工作吗?虞听声线委屈了一点儿:“工作我都放下了,没带电脑过来。”
这样啊……
冉伶:【那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虞听:“你呆多久我就呆多久啊。”
冉伶:【我要是不回去了呢?】
虞听毫不犹豫:“那我也不回去了。”
冉伶默了,沉静地望着她。虞听以为她觉得自己说的仍然只是随口哄她的好听的话而已,轻声强调:“真的。”
这段时间虞听想明白了很多事,她又没有家人,她有的只有冉伶。冉伶不在,她自己回去忍受痛苦究竟有什么意义?在这里定居也未尝不可。
“如果你真的觉得这里很好,决定以后都要留在这儿。那我马上就制定留在这儿的计划。”
“我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的了。”
“但这不是逼”
冉伶忽然抬起手,抚上她颈侧的那块淤青,微微凝眉。
虞听顿住,呼吸一窒,垂眼盯着她的唇看。
“伶姐姐”
她是在心疼她么?一定是的吧。虞听僵着不动,任由她抚摸。
她想,如果冉伶知道自己这段时间都住在医院,一定也会很心疼的吧?
人就是很脆弱,特别是面对爱的人……虞听居然忍不住想把那些也一并倾诉了。
那温软的指尖只停留了几秒,冉伶撤开手,打了个手语:【以后要小心一点】
“嗯,我会的。”虞听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退后。
【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记得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冉伶妥协地点了点头。
虞听又感受到了开心,好像进度条往前走了一格。
她目送冉伶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才上车离开。
回酒店的路上,虞听靠在座椅上,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回味着今天的一切。她想,今晚她没有发病——在除夕夜。
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在除夕这天感受不到孤寂。因为冉伶的抚摸,她的温柔,她的宽容,还有烟花。
看烟花的人或许会难过,可放烟花的人不会。因为她在快乐里身临其境。
这是真真切切的温暖。就算离婚,就算自己曾经做了那么多错事,冉伶还是愿意分一点儿快乐给她……
虞听转头看向窗外,忽然很想让车掉头,霸道地呆在她身边一分一秒也不离开她。
她觉得,自己好像比从前更爱她了。
没有人会比冉伶对她更好。
她也要对她很好很好才能让她不再离开。
第087章 自闭
从上车那一刻起虞听就在等冉伶把她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到酒店时试探性地给对方报了个平安, 收获的还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她可能去做别的事情了,虞听安慰自己。
她也先去做别的事,洗澡、吃药。医生建议她每天都坚持吃药, 虞听遵医嘱。半个小时过去她再捧起手机看,又发了条:【我到酒店了】
弹出的仍然是红色感叹号。
虞听皱了皱眉。
现在距离她离开庄园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冉伶还没有把她拉出黑名单吗?
是不是忘记了?
还是在忙?
虞听坐在床上, 捧着手机又等了等,再发一条,还是红色感叹号。
虞听有些急了, 不知道她是真的忘了还是反悔了,情急之下创建了一个小号, 搜索冉伶的微信号, 给她发了条好友申请:【你是不是忘记把我放出来了?】
这条验证消息发过去, 还是很久都没有动静。
忘了还是反悔了不想加?
虞听拿不定主意,有点焦躁。她睡不着觉,也没有尝试入睡,坐立难安地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冉伶才通过了她小号的好友申请。
虞听心一悸,正思考该说些什么, 冉伶:【昨天晚上忘记了,刚睡醒】
刚睡醒
所以昨天晚上回去以后她很快就睡着了, 她再也不像从前那样,需要很矫情地有虞听的陪伴才能睡着。
这方面,她不需要虞听了……
这很好, 这才是健康的……
虞听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难过——冉伶离开自己会变得很好, 而自己却变得那么狼狈。冉伶从来没有离不开她,是她离不开冉伶。
虞听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 给她发:【我想看猫】
几十秒后,冉伶发了一段两只小猫的视频给她。
小猫已经长大了,有半岁,都变得壮实了许多,但是不胖,非常优雅漂亮。
它们俩现在都寄养在宠物店,过着非常悠闲的生活,有许多猫陪着玩儿。
冉伶跟她抱怨:【想它们】
虞听马上应:【伶姐姐大概什么时候回国?如果还要在这里住很久的话,我可以去把它们接过来】
两只小猫都是适应能力非常强的乖小孩,飞机托运有风险,虞听也不是没有办法,私人飞机出国的手续虽然麻烦,如果冉伶想要,她马上就可以安排。
冉伶:【不用,别折腾了】
冉伶:【或许就快回去了】
虞听弯唇一笑:【好的】
虞听:【伶姐姐刚醒吗?】
冉伶:【嗯】
虞听想象了一下,她或许正睡眼惺忪地侧着身子给自己发消息,她的肩膀很软很香,整个被窝都是她身上的味道。
虞听有点儿心痒,这样的冉伶曾经是属于她的……
虞听问她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冉伶说要去画室上课。
虞听:【可以要冉老师的课程表么?】
冉伶大概起身洗漱了,或许在考虑要不要给虞听这个知道她行程的特权,好几十分钟之后才把一张课程表给她发了过去。
今天是周一,她一三五要上课,今天的课程是下午三点到傍晚六点。
虞听颇有暗示性地:【我保存了】
冉伶没再回她。
虞听焦躁了一晚上的心终于稍微安定,此时她疲惫得很,叫了早餐草草吃过之后吞了两颗安眠药,用手机定了下午三点的闹钟。
她得去接冉伶下班,然后和她一起吃个晚饭……
这里有她会感兴趣的电影吗?
虞听似乎做了个美梦。
*
“这些孩子很乖的,都很有天赋。似乎聋哑的孩子比普通孩子更能很好地感受世界,都有点儿艺术细胞。”
“她们都很喜欢你,各个挣着抢着让你来教。都说你好温柔。”
画室办公室,方池站在冉伶的办公桌前,伸手神神秘秘地给她递了几颗学生送的糖果,“她们托我送给你的。”
冉伶伸手接过,朝她柔软地笑了笑。
方池也不禁眉目温软,问:“今天晚上有空么?你来这里有没有好好尝过当地的特色菜?正好我知道一家,我请客。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聊之后的事情。”
冉伶没什么犹豫,点头应了。
方池笑意更深:“那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下课了我们就去。我开了车,吃完送你回去。”
上完最后一节课,冉伶回到办公室时方池已经准备在等她。
见冉伶来了,她说:“走吧。”
两人一并下楼,方池幽默温柔,两人有说有笑。
车就停在楼下,方池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冉伶刚要弯腰上车,被身后一道声音叫住:“伶姐姐。”
两人双双回头,冉伶收回了扶着车门的手。
“伶姐姐。”只见不远处车旁的虞听捧着一大束紫色玫瑰朝她们走来,脸上挂着笑。
“诶?这不是”方池觉得虞听眼熟,用目光向冉伶求证。
虞听没管方池,径直走到冉伶面前,把捧花递给她,盯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送你的。”
“多洛塔。”虞听说:“之前你在院子里种了好多,很爱惜它们,现在见不到了,肯定很想念吧。”
冉伶把花接过,低头嗅了嗅,用唇形说了个谢谢。
原来这就是在意一个人的感受,占有欲旺盛,就连她看着自己,对自己说谢谢虞听也感觉雀跃。
虞听说:“不用谢,想送给你是我自己的私欲。”
“伶姐姐现在是要回家,还是?”虞听这才看带着疑惑的眼神扫了眼方池,故作礼貌问:“你好,你是伶姐姐的朋友?”
“是的。”方池落落大方:“我跟小伶约了待会一起去吃饭。”
“你是?”
虞听斩钉截铁:“我在追她。”
方池感到意外,“噢,这样。”
虞听垂下眼,继续贪婪地掠夺着冉伶的容颜,目光炽热又温柔,带着儿遗憾,“我以为我原本也想约你吃饭的。”
冉伶看出了她目光里的委屈。
委屈的、难过的,星星点点。
她在梦里都期待和冉伶约会,睡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订花找餐厅然后打扮自己。她在楼下等了冉伶快要一个小时。没告诉她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她没想到冉伶居然有约了,跟方池。
上一次在虞听面前把冉伶接走的女人。
又不等冉伶为难地表示些什么,虞听继续善解人意地说:“怪我没有提前问问你有没有别的事,现在好像有点冒昧,但太想你,太想送你花,不想就这样错过了,还是忍不住过来见见你。”
“那我就先走了?”
是违心的。
虞听并不想走,她把语调拉长,迟迟不挪动脚步,目光黏在冉伶脸上挪不开。她期盼着冉伶能给她一点儿她期待扑空的安抚,或者说,一点点小小的补偿。碰一碰她的手,摸摸她的脸或者头,都可以。
她想从冉伶这儿讨点可以让她开心的东西。
可冉伶只是很轻地点了点头,并没打算有其他表示。
再等下去会尴尬的。
虞听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要求她,失落并不显露,知进退地退后了一步,维持着表情笑说:“注意安全,拜拜。”
冉伶低头,捧着虞听的花坐进车里。
“她好像是上在华国,你的店里见到的那个你的前妻。”等红灯,方池瞥向冉伶。
冉伶在低头看花。
她怀里的花束很漂亮,以紫色的多洛塔玫瑰为主,包装纸是黑色,富有暗色系美感。虞听记得她喜欢这样的美,看得出来虞听很用心。
这束花跟她今天穿的淡紫色的裙子很般配。
方池说:“她似乎对我敌意很大。”
“她是看出来,我喜欢你了吗?”
*
望着载着冉伶的车开走,虞听满脸阴霾,一脚油门回到了酒店。
方池……怎么又是方池?
她怎么会在这儿?
回了房间,虞听让金雅把方池更详细的资料发过来,盯着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方池,25岁,江城人,从小在江城长大,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她毕业于江城美院,毕业后辗转各国从事艺术领域的工作。她家教极好,做过许多公益活动。冉伶现在任教的这间画室就是她出钱投资,专门为这里的聋哑儿童创立。
长相清秀、年轻有为、家教极好、美院毕业、温柔善良。
这些资料无不向虞听透露着一个讯息——她比虞听更适合呆在冉伶身边。
同样都是美院毕业,她和冉伶会有数不清的共同话题,她们或许会用灵魂的共振,她们或许欣赏同一个画家;她父母健在家庭幸福,她一定懂得如何爱人,她情绪稳定,身心健康。
任何一点,虞听都无法匹及
冉伶为什么要去她的画室任职?是因为对她也有好感吗?几次三番跟她在一起……
冉伶本来就应该跟她那样的人在一起,她确实有冉伶喜欢的所有特质,而不像虞听,虞听糟糕透了,有病也需要拼命地隐藏。
藏得住吗?
虞听现在就很难受。
她胸闷心悸,呼吸急促,手开始发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倒下,莫名其妙的想哭。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是灰暗的,她是没有希望的,冉伶身边比她好的人太多太多了,冉伶有一天会看明白的。
她忽然很后悔,这一刻她后悔极了。她小时候不该那么任性害得父母双双身亡,她不该对爷爷太记恨,那毕竟是养她长大的爷爷她是不是真的错了?她不该对虞皓那么过分?
这些事情都在她身上贴上了抹不去的标签,阴狠毒辣、罪孽深重她没有美好的品质,一副烂透了的灵魂,冉伶看透她便不会再爱她。
虞听觉得,冉伶总有一天会甩了她的,冉伶不会把戒指还给她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虞听一个人蜷缩在床上,她太痛苦了,浑身冷汗,精神也快崩溃。不想找药吃,为了缓解精神上的痛苦又开始咬自己的舌头。她可不敢在身上留下痕迹。
在床上躺到天黑,迷迷糊糊之中,丢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她登的是微信小号,只加了冉伶一个人。
虞听赶忙爬起来去看,真的是冉伶找她。
对话框里多出了的新消息就像她紧绷的心情的舒缓剂,原来冉伶理理她她就能好了。
冉伶清清楚楚地主动找她——【你要不要看看猫?】
伶姐姐:【宠物店员给我新发了一段视频】
虞听打字说:【要】
冉伶给她一点儿讯息,她便强打精神像狗一样凑过去。
冉伶发来一个视频,虞听反复看了又看。
虞听对她说:【你说,它们会不会很想你?】
她抑郁住心底的欲望,在心里头反复重复——
快回国,快回去,虞听和猫猫都很想你,不要再呆在方池身边。
不要再呆在方池身边。
虞听继续阴暗地说:【两只宝宝好可怜,那么小妈妈就不在身边】
第088章 发疯
虞听着实没有想到, 冉伶会抱怨地回复她说:【都是你害的】
虞听愣了愣,她不觉得难过,是觉得自责, 又“莫名开心。
她觉得冉伶很像是在撒娇。
虞听承认:【是我害的】
虞听:【我在国内也有疗养别墅,有很好的医疗队伍, 伶姐姐要是愿意回去,我的都是你的】
冉伶:【真的吗?】
虞听:【当然是真的】
冉伶:【才不信你】
虞听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说:【我说到做到的】
伶姐姐故意钓她, 很快又没了信儿。
把虞听弄得很心痒,不肯放过和她聊天的机会:【伶姐姐刚到家?】
虞听等了很久她才回复:【嗯】
虞听:【明天不用上课, 你有什么安排吗?】
冉伶:【想在家睡懒觉】
虞听追问:【睡醒了呢?】
冉伶:【不用你管】
虞听:【我没想管呀, 我只是想知道】
冉伶不再回复了。
她不耐烦了吗?
虞听更愿意理解成她又在撒气了。虞听会享受她这样的娇气, 至少愿意同自己说话,一点儿也不冷冰冰。可她又不说话了,让虞听又不确定了。
虞听口腔里还含着咬破内唇的血腥味,垂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看,对屏幕那边的人有种近乎偏执的渴望。打字直白地表达心意:【我想你】
她想冉伶,跟冉伶有什么关系。伶姐姐傲娇地选择视而不见, 虞听自己一个人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个晚上。
冉伶现在什么也不缺,她在卫如梅的地盘里不出来, 虞听不好总是登门打扰,该怎么跟冉伶见面呢?该怎么把冉伶给约出来?
或者说,怎样才能让冉伶主动来找自己?
怎么样冉伶才会对她亲近些?
自己刚来找她的那一天, 冉伶主动摸她的脸帮她擦眼泪,还摸了她脖子上的淤青——她在心疼她。
是为什么?是因为虞听哭了, 虞听受了伤,因为虞听很脆弱所以, 冉伶很容易对受了伤的她心软对吗?
冉伶是不是会对虚弱可怜她更加没有抵抗力一些?
仿佛灵机一动,虞听跟她报备了一声自己要去洗澡了便放下手机走进浴室,毫不犹豫地用冷水冲澡。洗完澡湿着长发没有吹干便倒头躺下。
拾起手机看,冉伶还是没回她消息。和从前的热情粘人的反差太大,说失望确实也有一点儿,不过没关系,虞听强打起精神,给她发了个:【晚安,早点睡】
这些日子过得实在是疯疯癫癫,失眠已经成了虞听的常态。她昨晚靠安眠药睡得很好,但这并不全是安眠药的功劳。虞听知道,是因为她从冉伶那儿得到了安抚,因为冉伶拿走了她的戒指,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虞听是有机会追回她的,可虞听自己仍然有太多不安的因素在。
因为方池的存在,她无法停止多想……
失眠惹人心烦,和冉伶的聊天早就结束,这么晚的深夜冉伶可能已经安睡,失眠痛苦的人变成了虞听。
虞听的情绪又跌落下去,她反复拿起她和冉伶的聊天记录看了又看,胡思乱想,情绪极其不稳定,在谷底不断跌宕。
一直到快要天亮才睡得下去,但并不安稳。再一次醒来,她如愿以偿地感觉到头昏脑胀,爬起来用酒店的体温计量了一下,三十七度。
还没发烧。
还不够严重虞听放任病情不管,在床上一直不吃不喝躺到了傍晚。再一量体温,虚弱的身体如她所愿地被她折腾掉了三十九度的高烧。
早上给冉伶发的信息她还没有回,窗外的天已经昏昏暗,密布的云里泄出几缕橙红色的光染红半边天。虞听拍了一张体温计的照片,琢磨着要不要发给冉伶。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适,像是她在道德绑架冉伶让她关心自己。
——不要把冉伶当成治病的工具,把她的关心当成她对自己的施舍。
虞听还是退了一步,只发了个朋友圈,没有配文。
这个微信号只有冉伶一个人,能看得到这条朋友圈的也只有她。
虞听靠坐在床上等,什么事情也不做,就是等。等窗外的最后一缕夕阳也被黑夜吞噬,异国他乡的黑夜带来无穷无尽的仓寂感。她在高温发热里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地等了四个小时候。明明躺在床上,身体却像在泥潭里越陷越深,窗门紧闭,她的世界透不进一点儿风声。
冉伶或许没有看到,或许也看到了。
没看到的可能性大吗?虞听从前发朋友圈没一会儿冉伶就会点赞和她互动,现在呢?是看到了也不想理会吗?
冉伶并不想理会——
想到这一点,失落和懊悔的情绪纷至沓来,虞听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想当然了。
她太过想当然了。她想试探,她想知道冉伶是不是还会像从前一样对她于心不忍。
显而易见的答案摆在眼前,冉伶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爱护她了。冉伶或许看得懂她的心思却觉得她可笑,觉得她不值得。
冉伶甚至会失望——到了这个时候,虞听还想着向她索取。
虞听懊恼地把那条朋友圈删了个干净。
她丧失了今天最后的期待,还收获了一肚子的灰心,情绪不受控制,身体也不受控制。虞听忽然难受的得喘不上气,捂着心口撑在床上喘息,心慌心悸。
揪紧了床单,虞听顶着一双烧红了的眼眶,像疯了的似的渴望。
她给冉伶发消息:【我想见你】
她说:【真的好想见你】
冉伶没有回,她忍无可忍,给冉伶拨去了视频通话。
铃声只响了三秒就被挂断。
顷刻间,虞听错愕又绝望。
下一秒,冉伶的消息从对话框里弹出来:【去医院】
冉伶:【退烧了明天早上来接我去画室,明早不退烧就永远不要来见我】
她果然看到了
虞听怔愣了几秒,给助理打电话。
二十分钟后她到了当地的医院,已经躺在病床上打起了吊针。拍张照片给冉伶发过去,对她说:【在医院了】
冉伶只回了一个字:【乖】
虞听盯着这个“乖”字看,再看上面冉伶强势的语气,莫名的,心里头淌过一股说不出来的,酥麻又微妙感受。
冉伶好像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可是
虞听消停下来,遵医嘱休息,不敢再发疯。可静不下心,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拿起手机举着自拍。镜头里的人面色苍白头发散乱,但终归有颜值撑着,反而显得她病弱好看,惹人怜爱。
她把这张照片给冉伶发了过去。
冉伶没理她。
居然不理她。
虞听明明觉得这张照片她一定会喜欢,她那么冷淡,虞听反复查看自拍,几次怀疑自己的魅力。
但是明天就可以见到她——这是虞听新的期待。
期待又焦躁,她的病情仍然存在,在可以忍耐与无法承受的边界上反复游走,得不到解脱。
可她居然觉得这样的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
打完吊针没多久虞听便退烧了,又把体温计拍照发给冉伶,冉伶没回,这回虞听不甚在意,知道对方现在矜持高冷。
她在医院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办出院,开车去庄园接冉伶。
门口的保安已经认得虞听,开门将她放行,虞听停车在别墅前,发微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
冉伶要她等一会儿。
虞听很好脾气:【好~】
她掌握着冉伶的课表,知道冉伶十点钟就要上课。现在是九点二十,到画室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她最多还需要二十分钟的等待就可以见到冉伶。
时不时看看手机,时不时把玩儿整理一下自己给她准备的花、摸摸看给她带的早餐有没有冷掉。
时间流逝得很慢,慢得磨人。虞听第五次看时间,已经九点四十,冉伶居然还没有下来。
虞听提醒她:【冉老师再不下来好像要迟到了】
又过了两分钟,她终于见到穿着长裙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有些匆忙地从别墅里出来。
虞听下车为她开车门,护着她的头带她坐进副驾驶,虞听再回车里,呼吸间全是她身上清新又浓郁的香气。
好香
虞听的目光不由自主锁在她身上。可女人有些急,不等她说什么,马上催她开车了。
还剩十五分钟,搞不好真的要迟到。
冉伶昨晚在画画,很晚才睡的,早上虞听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她才刚醒,又在床上赖了五分钟才爬起来洗漱化妆。
要不赶趟儿了。
虞听早就知道冉伶是p人,平日里就是一股懒懒散散没骨头的劲儿,这是她迷人的一部分。
现在着急忙慌的样子带着一点点儿起床气的样子也是她迷人的一部分,让虞听想到她们曾经的相处,冉伶每天都睡到很晚,特别让人心软。
“伶姐姐吃早餐了吗?”虞听对她挪不开眼,把烤面包递给她,“刚烤好的,现在还热。”
冉伶接过面包袋子,那双桃花眼还有些朦胧,眉心微微蹙着带着点点凶,用口型一张一合地跟她说:【快开车】
“嗯,”虞听发现自己好喜欢她这样子,启动了车子,带着笑意说:“尽量不让冉老师迟到。”
冉老师并不和虞听客气,在她的车上吃起了她带来的烤面包。副驾驶前面放着一束花,冉伶大概知道这束花一定是属于自己的,也没问虞听,伸手捧进怀里,低头嗅。
白紫相间的搭配格外精致美丽,和冉伶一样有种若隐若现的神秘。虞听今早一点一点用心搭配,想象冉伶曾经给她送花的心情。
开车也忍不住分神去瞟冉伶的表情,期待她露出喜欢的神色。
冉伶还是那么温柔,接受了她的这样私欲。她低头嗅花的样子格外美,耳垂上挂的耳环随之细微抖动,洁白的天鹅颈曲得恰到好处,裹着长裙的身段袅袅娜娜,楚楚动人。
冉伶一如虞听见到她第一眼时那般动人。她爱美,爱穿裙子,美而自知。
第089章 钩子
虞听现在是急于表现的时候, 基于安全的情况下她非常努力地没有让冉伶迟到。二十分钟的路程用了十三分钟便赶到了,还给了她两分钟的时间做准备。
没让冉老师迟到——虽然冉伶的表现有些冷淡,她还是在心里头的进度条又给自己加了一分。
冉伶吃完早餐后对着车上的镜子补了个口红, 着急下车所以口红落在了虞听车里,虞听把口红握在手里把玩儿了一会儿, 低头嗅了嗅味道,偷偷也给自己也补了补气色,然后帮她收好。
因为伶姐姐走得太急, 没来得对她下指令,所以虞听到底是该先走呢?还是可以一起跟她去画室陪她上课?
不用想也知道她当然会选择后者。就算到时候被冉伶凶被凶也很好。
能在冉伶身边, 怎样都是好的。况且离开虞听能去哪里, 她来到这儿 , 全身心都是为了冉伶。
停好车后,虞听带着充分的理由也进了画室。
这里很安静,不论是工作人员还是学生,招收的都是聋哑人。虞听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轻,找到了冉伶所在的教室,她从后门进去。
冉伶正站在讲台前用手语讲课, 虞听悄无声息地在后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有学生回头打量她, 虞听给她打了个手语,让她赶快回头听课。
学生惊讶,这个姐姐居然也会手语, 是新来的老师吗?
冉伶显然也看到了虞听,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并不好说什么, 便纵容她呆在后面。这正中虞听下怀,虞听目光炙热地看着她。
冉伶今天穿得很仙, 一件墨绿色的水墨画长裙。她偏爱古风一些吊带长裙,墨绿色衬得她皮肤更白,紧裹的布料也衬出她身材的优美窈窕。她从不吝啬或是羞耻展示自己的迷人,肩上披着薄薄的透明开衫,在画室里走动,一举一动皆是优雅。
虞听发现冉伶当起老师来十分从容,温柔却不软弱,认真又宽容。散发着虞听从前从未窥见过的魅力。
虞听想起来自己当初在华国,她们还没开始出问题的时候她买了一副林涧的画,现在已经送到了家里。虞听在想,她是应该现在让人把画带来给冉伶呢,还是等回去了再给她一个惊喜。
冉伶大概什么时候会回去?虞听是很想问她,可问多了反倒变得像逼迫,她不愿意冉伶有这样的感受。
思虑着这些,学生已经已经自发地开始练习画画,冉伶走下来巡视,路过后面,从虞听身前经过。
不知有意无意,她离虞听离得太近,裙摆扫到了虞听的膝盖。
虞听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她便又走了,似乎看也没看虞听一眼,哪怕是侧眼的一瞥。只留下一阵茉莉花的清香,香气慢慢从鼻息间消散,引得虞听侧过头去,像被一个隐形的钩子勾住,心神荡漾。
虞听就这样在后面坐了快一个小时,学生们开始休息,冉伶也暂时空了下来。站久了她会累,她坐在椅子上,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水杯端起来喝水。
虞听起身走到她面前,冲她微笑。周围没有其他椅子了,她便索性便蹲在冉伶老师的身前,用手扶住了冉伶的膝盖。
冉伶垂眼看她,倒也没把膝盖挪开。
“冉老师好厉害。我也想上你的课当你的学生。”虞听说:“我可以报名吗?我也想学画画。”
冉伶用口型说了三个字:“不可以。”
“为什么?”虞听故作委屈。她怎么能拒绝得那么果断。
冉老师别过脸去,不予理会。
“花钱交学费也不可以吗?”虞听说:“投资也不可以吗?”
她十分豪掷千金:“伶姐姐想要多少钱?多少钱我都投。”
冉伶挑了挑眉,正回脸,思索一番,让她把手伸过来。
虞听便就着这蹲在她身前的姿势,不明所以地把手给她伸了过去,仰头看着她,疑惑里带着几分期待。
冉伶慢悠悠地放下水杯,一只手扶着她的手背,一只手用指尖在她掌心里写字。
虞听明明看得懂手语了,她为什么还要写字?但虞听可不会阻止她,十分乐意她与自己有肢体接触。
这无不外乎是一种情趣。
就这样垂眸看着冉伶在自己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字,一阵一阵延绵不绝的酥麻感让她分神,好一会儿才解读出来冉伶对她说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你要去问方池。
方池虞听表情一变。
她这才想起来这间画室并不是冉伶的,伶姐姐只是闲来无事教个书。这间画室是方池的,所以当时在云城见到方池常常出入等待花期的原因,就是在和冉伶商议要来这里当老师的事情吗?
是方池把冉伶骗到这儿来的吗?
方池居心叵测,方池
虞听顿时没了半点要投资的欲望,抬头盯着冉伶看,心里只想现在马上就把她给带回国。
冉伶看到了虞听眼里强烈执着的欲望,仔细看她并不是那么健康的憔悴脸色,忽然问她:【还难受吗?】
虞听一怔,眼神颤了颤,随即点了点头。
“是,有一点点头晕。”她轻声说。
怎么可能不难受呢?昨天晚上还在发高烧,就算退烧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怎么可能不虚弱不昏沉。
冉伶会心疼她吗?
虞听忍不住泄出一点点自己的软弱,心里已然期待着她的关心。
虞听的目光太炙热,冉伶偏过头站起身,捋了捋裙摆,给她打了个手语:【可以去我的办公室休息一下】
虞听也站了起来,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笑着应:“好啊。”
冉伶亲自带路把虞听送到了自己办公室,办公室暂时没有没人在,虽然没有床,但有个挺舒服的椅子可以靠着,虞听当着冉伶的面儿在椅子上坐下,冉伶的工作还没结束,没一会儿就回了画室。虞听自己一个人呆着也不觉得难受。这种感觉很好,坐冉伶坐过的椅子,就像得到了她的特权。
经过这件办公室的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和冉伶关系匪浅。
虞听仔细打量起冉伶的办公桌,冉伶大概也刚来这儿不久,桌上的东西并不多,摆着日历、插花,还有一些零碎的小物件,一些发卷、夹子,湿巾之类的东西。墙壁上挂着一件她穿过的外套,虞拿下来,放到鼻边嗅。
这间办公室有两个工位,虞听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隔壁办公桌工位上放着工牌,名字是【方池】。虞听又瞥了那位置一眼,怀里抱着冉伶的衣服,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其实昨晚也没睡多长时间,失眠又早起,满打满算也只睡了四个多小时。不安得到满足之后困意终于找到空子钻进她的大脑,原先杂乱的思绪逐渐消融困顿,虞听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迷迷糊糊地听到一阵细微的动静,一股淡而温柔的香气弥漫在鼻息之间,柔软的掌心覆在她额头之上。
好舒服虞听眼皮跳动,从睡梦中挣扎出来,睁眼看到的是女人挨在自己眼前,几乎抵到她鼻尖的柔软胸脯。
那股馨香便是从那深深的沟壑中散发出来的。
虞听发愣之际,冉伶已经退后一步,把手收回。香气和紧挨在一起的温热也随之消散了。
虞听抬头看她,女人背着光站在自己面前,令她一时失语。
冉伶美得像从刚她梦里走出来。在她恍惚的目光下,给她打了个手语:【还难受?】
来不及回味刚才的美好,余光中,虞发现办公室又进来一个人。长发女人,穿着白衬衫,身材高挑。她站在门口观望着里面的一切,止住不前了。
虞听的眼神再一次全心全意地集中在冉伶脸上,刚睡醒睡眼朦胧,却没了从前的起床气,柔软得显出几分满心满眼都是冉伶的忠诚来。
她轻启嗓子,干哑道:“不难受了。”
她假装没看到方池,站起身,扶着冉伶的手腕,对她亲昵又温柔:“伶姐姐下课了吗?我带你去吃午饭?”
冉伶挣开她的手,给她做手语:【难受就回酒店睡觉】
虞听的手垂在了半空,她摇头:“真的不难受啊,伶姐姐刚刚摸我额头,没发现我真的已经不烧了么?”
她特意强调了一遍冉伶刚刚对她做的事,嘴角牵着笑意,多像在炫耀。
她轻声对冉伶说:“我请你吃饭,然后送你回家,好不好?”
冉伶同她对视了几秒,终归是妥协了,告诉虞听自己得收拾东西。
方池和冉伶现在是同事,都在画室当美术老师,免不了朝夕相处的接触。
方池或许每天都会邀请冉伶跟她共进晚餐吗?所幸冉伶默许了虞听的请求,收拾好东西后和她一起下楼。
冉伶并没有因为方池的出现就“抛弃”了虞听,这显然给了她莫大的信心,不至于妒心大发,又发疯发病。
第090章 偷亲
餐厅虞听早上便有预定, 服务员领着两人落座,虞听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冉伶对面。点完餐后服务员给冉伶送来一束花,她礼貌地捧着接过, 习惯性地低头嗅了嗅。
虞听笑着问:“喜欢吗?”
冉伶没说话,翻看花里的纸片。这个动作莫名让虞听想到了几个月前自己的生日, 她翻找卡片,看到冉伶对她的生日祝福,却气急扔掉……
她不该那么粗暴, 可她控制不住,那是她没办法跨越的阴影, 从今以后她会改掉, 绝不会再那样。
她心怀祈求, 希望冉伶不要想起那些糟糕的事。
冉伶纤细的指尖捻起了纸片,紫色的卡片,用暗紫色的水笔在上面用英文写着:【I miss you, in the dead of night.】这是她昨夜高烧时最真实的内心写照。
冉伶脸上没什么表情,把花放到了一边。
虞听音调弱了些,“不喜欢吗?”
冉伶看她的表情, 肉眼可见的,她在失落。
她从前从不会对冉伶失落, 因为冉伶永远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她从前从来不会对冉伶失落,因为她没有心。
现在她有心了么?她的所有情绪都能被冉伶掌控,她足够忠诚, 足够死心塌地了么?
她的目光不再轻佻,眼神不再傲慢, 她的一切都变得乖顺平和了起来,甚至卑微。她向冉伶展示她的卑微, 她向冉伶示弱。
仅仅是冉伶没有表态的这么两秒,她又变得更紧张,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等待冉伶给她的到底会是抚摸还是让她难以忍受的痛苦。
她的身体紧绷了起来,这是人在迎接痛苦时的本能举动。
她目光居然纯粹又忠诚,就算是等待惩罚,也带着一股对冉伶极度渴望的炙热。
冉伶移开了视线,重新去看那束花。
片刻后,给她打了个手语:【是不是晚餐也要给我送一束?】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束花了,第一束还放在车上。
虞听一愣,转笑:“如果真的有机会跟冉小姐共进晚餐的话。”
今天好像不太行,这段时间过年,晚上卫如梅都会回来吃晚饭,冉伶要陪小姨,可陪不了虞听这个外人。
冉伶现在不会再只围着虞听转了,这毫无疑问会让虞听感觉失落。她受不了失落的感觉,会让她觉得冉伶不够爱她了,会让她从心底冒出难以忍受的绝望——会发作的,她现在不能自己一个人呆着,呆着就会胡思乱想,很容易发病。她现在对除了冉伶以外的所有事物都没有兴趣,甚至她自己也是。如果不是为了见冉伶,她甚至会躺在床上一整天什么事情也不做,提不起精神,只有冉伶才能把她解救。
渴望无时无刻和冉伶在一起,渴望她的目光和她的爱意,甚至连卫如梅也会嫉妒。
当然,她不能表现出自己对冉伶亲人的嫉妒,也不能让冉伶看出她的异样来,她得装乖。故作遗憾地点了点头,懂礼数,知进退地帮冉伶切牛排。然后以极为柔和的方式为自己争取:“那下午的时间呢?最近有新电影上映,我请你看电影好不好?”
她把切好的牛排递轻轻挪到冉伶面前, “或者,伶姐姐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画展?或者是话剧?我都可以陪你去看。”
冉伶用叉子插起虞听给她切的牛排放进嘴里,慢悠悠地才看她一眼,似乎在说,考虑考虑。
她不疾不徐的样子钓得虞听不上不下。吃饭的时候好几次偷瞄她,好几次欲言又止。
一直到午饭结束,冉伶才从包里翻出一张话剧的门票。
她说:【今天要看这个,我只有一张,票卖完了。】
原来她今天早就有了安排,说是考虑,原来真的是在钓着虞听啊。
但也是给了虞听机会的。
虞听接过门票看了眼,用手机拍下来,被捉弄了也非常好脾气,点点头说:“没关系,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有钱有势就是不一样在,在异国他乡都方便。
话剧开始是下午三点,虞听记下时间。一个共用完了午餐,她现在得送冉伶回庄园午休,然后再去接她。
按照原计划,确实是要送人回去午休的。
可两人坐进车里,密闭的空间冉伶就在她近在咫尺的身畔,那么近,那么好,虞听又开始舍不得分别,哪怕只有短短两个小时。
她不想放冉伶走,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
她应该纠缠不休,千方百计地让冉伶留在自己身边。
冉伶昨晚没睡好,现在似乎困了,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这正中虞听下怀,私欲作祟,红灯时,虞听侧过脸对她说:“伶姐姐昨晚没睡好么?”
冉伶睁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她预感到了虞听有话要说。伶姐姐其实很聪明,这种感觉在虞听心里愈发的强烈。
虞听盯着她的眼睛,看她这样也不近放柔声音:“看你好困。”
“这里到庄园有点儿远,剧场离庄园也远,这样一来一回,伶姐姐好像都不能休息多久。”
“要不然,我帮你开个房间好不好?这样不用来回跑折腾,可以睡得久一点儿。”
冉伶却摇头,拒绝了。
【不喜欢住酒店】
虞听当然记得冉伶有洁癖,睡不惯陌生的地方,每次住酒店都要带自己的床品,不然睡得不安心。
虞听当然也还记得冉伶也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冉伶曾经爱她爱到需要靠她来治失眠,就算现在她们已经闹成这样,她也不会排斥她的气味,对吗?
这个疑问忽然冒了出来,虞听忐忑起来。这对她很重要。
“我住的酒店就在附近,五分钟的车程,伶姐姐可以住我的房间,我的房间很干净,床品都是让助理买的新的,不是酒店的。”
“去那儿的话可以休息得更久,伶姐姐身体不好,不要受累了,好不好?”她丝毫不带强迫,全身只心为冉伶考虑地轻声诱哄。
伶姐姐会答应么?她的眼神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不动声色地盯着冉伶看。
这确确实实是一个能便利冉伶的好主意,冉伶也懒得多花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车上,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不过她又添了句嘱咐:【你要自己再开一间房】
意思是不许虞听和她在一间房里休息。
她怎么知道虞听怀着这样的侥幸?
而欲望被识破也没关系,冉伶不排斥她的房间就已经足够让她开心。虞听看她目光只剩柔和,藏起自己的欲望,非常听话地:“好啊。”
但人都是会得寸进尺的。
两人一并来到酒店,把自己的房卡交给冉伶以后虞听在隔壁又开了一间房。与冉伶分别后她独自一人躺在大床上静不下心,翻来覆去没有丝毫睡意。空荡荡的房间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满脑子都是冉伶。
她正过身,盯着墙上的挂钟看,时间在秒针的跳动间流逝,距离她们分别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冉伶躺下了么?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好想看看她,她们已经分开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冉伶就在她身边欲望冒出了头,每增添一秒的分别都令它滋长。
五分钟的挣扎过后虞听出现在了走廊,用备用房卡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房门,轻轻合上后走进去。
房间里悄无声息,呈现出午后的一派静谧。虞听往卧室看,看到女人躺在被子里隆起的身躯。
光是站在客厅远远看着那画面,便令虞听心跳加速,压抑的占有欲呼之欲出。
冉伶的确已经睡下,房间里开着空调,她盖着被子。她睡觉的样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侧躺。整个人微微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点儿肩膀。
她依然会在虞听的巢穴里睡得安稳,她放松了警惕,眉头舒展,呼吸平稳,像一只酣睡的狐狸,虞听的到来并没有惊醒她。
所以她真的不排斥虞听,她又一次解救了虞听。
虞听心头发软,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用眼神贪婪地看着她。
自从离婚以来她就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么满足这么安定的时刻,整颗心脏都被愉悦幸福的感受充盈着,她渴望时间流逝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冉伶能像现在这样回到她身边就好了。
她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好好爱护她,对她好。
幸福之下渴望再度攀升,盯着女人熟睡的面庞,虞听忍不住扶着床沿蹲下身,弯下腰,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凑近她。
凑近她更能感受她的美好。完美无瑕的皮肤呈现出软腻的质感,淡而香甜的体香是令虞听安心的味道。虞听低头,往她颈窝嗅了嗅。女人的气息轻缓,一下一下扑在愈发凑近她的虞听的脸上,虞听又抬起眼描绘她的面庞,心神荡漾。
就像找到了归属,就像被拯救,被指引。
知道偷亲不应该,可实在情不自禁,这诱惑就像干渴之人面对甘霖。虞听闭上眼睛,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知道不能把人弄醒,虞听吻得很轻,只是用唇压了下她的唇。
可明明只是这样的一个轻吻而已,却惹得从前在情场游刃有余心的人跳剧增。虞听的呼吸变得又乱又粗,退出来一些距离,眼睛依然盯着她的唇看,喘了一会儿气,又想凑上去再亲一亲。
没想到刚挨近一些距离,原先熟睡的女人睁开了朦胧湿润的眼睛。
虞听大脑一瞬间空白,下意识并住了呼吸,顿在原地。
很显然她知道虞听刚刚都对自己做了些什么,喉咙里哼出一丝没睡够的烦闷,皱起眉,沉静地看着她。
虞听被她这眼神看得心慌,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忤逆了冉伶的意思。她不知道这会不会引得冉伶反感厌恶,她不想……
对于这人偷窃般的逾矩,虞听刚想要开口狡辩,冉伶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扇了下虞听的脸。
“我——”
轻轻的“啪”地一声,虞听被扇得微微侧过了脸,睁大眼睛。
冉伶又伸出脚,踢了下她的肩膀,将原本蹲着的人踹倒在了地上,然后翻了个身,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重新寻找睡意。
跌在地板上的虞听眨了眨眼睛,又怔又惊奇,抬头看床上怡然自得的继续睡觉的女人,抬手摸自己被她扇了一巴掌的脸。
冉伶没什么力气,扇得并不太疼,可是
脸上残留着被扇过后的麻木感,虞听的心里头却蹿过一股说不出来的感受。
冉伶,打她……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