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赌注
上完早课, 程书雪回宿舍途中，接连不少人投来视线。
程书雪关闭了蓝牙耳机的声音，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耳垂, 那些小声的议论传入耳中。
“哎，那女生是不是校园墙那个？看着好像啊。”
“就是她，我和她选修过同一节课。哎，真羡慕她有计算机大佬为爱做题库, 不像我还没谈过恋爱。”
“没想到陈驭野喜欢这款的，我还以为他喜欢御姐呢！”
谈话声阵阵传来，她听到的很多，有说她和陈驭野不搭的，有疑惑她和陈驭野怎么认识的……
很多的话语，但只有一句话让程书雪记了很久。
她们都说——陈驭野很喜欢程书雪。
就那一句话, 让她觉得，他好像比想象中的更喜欢自己。
好像, 她也想试试-
下午没课，程书雪去了教务处。
听到老师应允的“进来”声，程书雪这才推门而入, 道：“江老师。”
江淮国看到程书雪一愣, 随即笑道：“怎么啦？”
程书雪直接开口：“江老师，我想问你一件事，我校园卡上每个月多出来的三百块钱，不是志愿者服务，也不是帮老师办事的兼职奖励，是不是——”她顿了顿, “江芸月让你给我的。”
她想，应该是的。
怎么可能每个月稳稳的三百块钱, 志愿者即便有报酬，怎么可能会稳定的三百块，还有帮老师处理琐事，怎么会有奖励？
当知道答案，回忆细节，求证就变得更加容易。
江淮国也知道两个小女生之间的事情，于他而言，觉得江芸月真是捡到宝了，跟程书雪做朋友。身为亲戚，他也想帮高傲的小侄女修复友情，索性承认，“是。”
“芸月这个人，虽然是小公主，但她对你是上了心的，当初让我私下以这样的名义给你，也是怕你伤心，你们两个有什么矛盾，就化解开来，别辜负这一段友情。”
“其实在我看来，芸月帮了你很多，之前香港研学半月的费用，她也是拿零花钱帮你交了，足以看见真心了。”
程书雪扯了扯嘴角，道：“老师，研学的费用我还了。”
“不止这个，她送我的围巾，我也还了她手链，还有很多东西，我和她的关系在你们看来，一直都是我占了便宜。”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事实并非如此。
程书雪面色平静地开口：“我今天只是想再来问问，除了每月的三百块钱，江芸月有没有让老师以什么方式再额外给我补贴？”
江淮国一愣。其实三百块有几个月他都忘记打了，而且很多时候志愿者也有报酬，有时候一下子来了近一千块，怕程书雪怀疑，他都只打三百块。
“没了。”
程书雪一笑，“行，那老师能给我看看后勤系统吗？我怕您因为江芸月关心我，在其他方面额外多补助我一些钱，就想算一下，我到底欠她多少。”
江淮国讪讪道：“别了吧，你也是芸月的朋友。”
程书雪认真听完后，直接拨打了江芸月的电话，语气淡如风，“我知道你现在没课，我在你舅舅的办公室，来一趟。”
她挂断了电话，笃定江芸月会来。
江芸月也真的来了，她仍旧那么精致，脸上带着全妆，手挎着限量版包包，不慌不忙地走到办公室。
“舅舅。”打完这一招呼，江芸月看向程书雪，“找我有事么？”
要不是舅舅在，她真想再多说几句？有意思吗？还找老师？装得跟白莲花似的。
程书雪冷笑：“你究竟补贴给我多少钱，来问问。”
江淮国开口：“别了，就一点……”
“舅舅，不用劝说了。”江芸月看向程书雪眉眼冷淡，“出去说吧，别打扰我舅舅上班。你想还，我就全部告诉你，问我就行。”
他看了二人一眼，随后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好心办错事了。
但显然，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二人一同出门，甚至还带上了门。
等到一出教学楼，江芸月站在楼梯上，望着程书雪，缓缓开口。
“一个月300，快两年了，我收个利息不过分吧，你如数还我。”
“行，我算了一下，一共5200。”提及这个浪漫的数字，程书雪垂眼，“我还你5500，我们两清了。”
语气冷淡，像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抛出二人之间的关系。
程书雪望着她，已然没有任何情绪涌动，平静的宛若一滩死水。
正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江芸月。
江芸月一笑，来到一旁的自动售卖机旁，购买了两瓶水，水掉落底部柜子发出声响，她从里面拿起水递给了程书雪，语气带笑，“请你喝水。”
和之前一样的语气，让程书雪有一瞬间的恍然。
但很快眼神又恢复到毫无波澜的模样。
程书雪没接，江芸月并不意外，轻哂：“怎么，都打算赔我钱了，还害怕这瓶水又计费？放心，这瓶水是免费的。”
“绿茶。”她看向程书雪，眼里全是满满的戏谑，“而且还是冰绿茶，应该很符合你的口味。”
绿茶放在二人中间，瓶身已有了淡淡的水雾，逐渐遮掩住了标签上的字迹，也遮掩住了过去的美好。
程书雪抬眼望向江芸月，视线相接，她反而低低笑了出声。
“我想，绿茶才是最适合你，毕竟说话都茶里茶气。”
这是她们第一次撕破脸后的交锋。
江芸月神色一变，程书雪居然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她刚想反驳。
一道身影就挡在程书雪面前，像扛住风雨的参天大树。
他一双眼睛漆黑无比，像一滩深渊，危险至极，此刻盯着自己，眼里毫不掩饰地厌恶。
被喜欢的人这么盯着，江芸月心下一痛，她扬起笑脸：“好久没见了啊，陈驭野。”
跟在选修课上一模一样的语气，但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都懒得回应。
江芸月心下正猜陈驭野听到了多少。
陈驭野撩起眼皮看向她，直截了当地开口：“你说谁绿茶呢？”
“而且，我们书书，不需要别人送水。”
江芸月神色一白。
陈驭野利落转身，宽阔的身躯护住了程书雪。他个子高，抬手在售卖机上购物，臂弯到程书雪的头部，伴随着男生的动作，脸蹭到少年热烫的心口处，有意无意地磨擦，她脸都快烧了起来。
“砰”的一声，水掉落在地。
陈驭野拿起，放在程书雪手心，语气虽狂却，却带着承诺的认真，“我给她送一辈子的水。”
少年眼神明亮，程书雪心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江芸月饶是竭力欺骗自己，也有些忍不住了，“够了，她要是喜欢你，怎么会还不同意你的追求？”
“陈驭野，你小心她玩你。程书雪就是恨我，才故意跟你暧昧。”
程书雪神色错愕，她没想到江芸月居然会这样想，可是她也担心陈驭野也这般认为。
然而陈驭野听到江芸月这话，低头发出一声很轻得哂笑，“她玩我又如何，我乐意。”
他是天之骄子，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被人追逐的对象。
可当他说出这样的话，不止江芸月，就连程书雪都一愣。
陈驭野发出一声嗤笑：“我姑娘那么难追，多追会儿又如何？”
程书雪眼睫动了动。
江芸月如丧考妣，神色寒若冰雪，她看向程书雪，再望着陈驭野，扯了扯嘴角。
而后，大步转身离开。
看着江芸月离开，陈驭野垂首看向程书雪，“骗我？”
程书雪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确实骗了陈驭野，今天说不想去图书馆，想去睡懒觉。
没想到在这里被他逮个正着，一股慌乱与愧疚席卷心间。
“对不起。”
陈驭野一怔，随即低下脖颈，与她认真对视。
“别对我说这三个字，没用。”
程书雪一愣，他该不会生气了。
脑袋这时传来他干净掌心的轻碰，温柔得像在对待世间最宝贵的宝藏，她身形霎时僵住，只觉得浑身似乎陷入了无尽的热意之中。
“你在我这里永远有特权。”他眉梢溢出温柔，“你永远不会错。”
即便有错，在我心里，也是对的。
风吹来，热得发烫，空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甜味。
程书雪紧紧揪着衣服的一角，忍不住开口。
“陈驭野，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这几天在校园墙也听到了很多的评论。说他们不搭的，说他们早晚会分手，还有疑惑不解的声音，怀疑为什么陈驭野会喜欢自己。
听到程书雪问出这样的话，陈驭野垂首看向她往常冷淡双眸之下隐含的期待，想说的话打了个弯，“你不喜欢我，问这个干嘛？”
程书雪没回答.
陈驭野哼笑一声：“等你喜欢我的那天，我就告诉你。”
他俯身靠近，喷洒出来的温热气息让她耳梢旁的碎发都微微晃动，语气带着少年的轻狂恣意，“但绝对不超过三个月。”
“我赌你三个月后，会很喜欢我。”
22.代码
——“我赌你三个月后, 会很喜欢我。”
晚上程书雪回到宿舍后，那句话仍在耳畔回响，震动鼓膜, 激荡心房。
还需要赌吗？她已经很喜欢了。
她不禁想起与陈驭野的初识。
那时摸底考试成绩出来不久，她在县里很好的成绩来到市一中成为倒数。青春期的发胖长痘，外加性格慢热也不怎么爱说话，形影单只的她成为男生毫不留情“开玩笑”的对象。
那天阳光毒辣, 体育课上了大半，老师让自由活动。女生们手拉手去小卖铺，男生则在一旁打球，也有不少人体虚，活动后打算去一旁的洗手台清洗。
程书雪排队时，班上一男同学陡然出现, 脸上带着嘻嘻哈哈的笑，“胖雪, 插个队啊！”
不少男生纷纷涌进，叫着他们未经当事人应允的绰号。
“谢谢胖雪了，胖子就是心宽体胖。”
“胖雪, 其实你洗不洗都没什么两样, 又不是要早恋。”
“谢谢胖雪让位，顺便告诉你一下，吴玄那天跟你的告白，是大冒险，不用谢。”
提到那件事，程书雪那晚不知所措的羞窘再次弥漫心头。
而一旁的吴玄听到那晚的事情, 瞬间炸毛，恶狠狠地开口：“我真的不喜欢你, 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样？胖的跟头猪一样。”
周围的人都在笑，有人起哄，有人不怀好意地看她是什么神色，却没有人帮她。
甚至，连漠然旁观也做不到。
程书雪想要说什么，可在张嘴时，却被男生们刻意压入汹涌的话流中。
突然一道狂傲且洪亮的声音响起。
“□□爹的队？”
她讨厌说脏话的人，可那时候，却很感激那一个骂脏话的人，让那些恶意的目光暂时远离自己。
男生听到这拽话，瞬间炸了，连忙看向声源处，却在看到是陈驭野的瞬间面面相觑，无话不说。
一中作为全省最好的高中，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但贵也比不上权，开学能让领导亲自来班里看的人，绝非普通的政府科员。
而且谁不知道这个老师含在嘴里的天才少年，要真把这件事真捅破到老师面前，吃亏的也是他们。
陈驭野大步走到他们面前，睨了他们一眼，语气无比狂妄：“让开。”
男生纷纷让开，因为是陈驭野，程书雪也让移开步子。
陈驭野视线落在程书雪身上，“你先。”
他的声音很淡，没有不怀好意的调侃，没有任何恶意的戏谑，语气淡却疏离，就像对陌生人的冷淡姿态一样。
程书雪的手指蜷了蜷，只感觉心跳频率不同寻常。
不是激烈运动后的那种快，是她第一次面对男生的异常心房震颤。
陈驭野蹙眉，望向头快垂到锁骨的女生，很快明白了什么。他语气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嘲讽旁人，“先来后到，你本来就在前面。”
“大众并非真理，你没错。”
少年的薄荷冷香随风掠过，他的声音在那一刻成为整个青春期最难忘的记忆。
她渴望他能记住自己，可那时皮肤泛黄，长了很多青春痘的她，心里浮现滔天的自卑，本能地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
她讷讷道了声“谢谢”，但始终没有抬头。
她很快清洗完，离开了洗手台。
来到香樟树下，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她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看向那道身影。
那道，永远只能在背后悄悄观望的身影。
其实陈驭野不知道，她很早就知道他了。
在军训期间流传的超级帅哥与中考状元，在见面考时随意打乱座位而坐，余光瞥见他露出的一截冷白脖颈，在排行榜上让她心生艳羡的第一，在每周一晨会，不经意扭头看向他的侧脸，在运动会上，目光不自觉被肆意的他吸引。
可当今天他说话的那一刻，她才发现。
一直以来对他有意无意地关注，不是出于对天才的钦羡，刚刚砰砰的心跳，宣告了她一整个青春期暗恋的开始。
从那天过后，程书雪有了两个梦想。
——
1.考进一班
2.被他记住。
……
等到晚上结束这些回忆，程书雪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十二点了，在床上躺一小时都没睡着。
刚刚进来一条消息。
她定睛一看，又是一个小程序。
不过这次，这个小程序是法学刷题软件。
想起班上同学的打趣，程书雪心里的明灯又亮了一些。
影：【听法学院的说，这个可以做入赘礼。】
影：【不知你可满意？】
他什么都知道，他也一一照做了。
程书雪看着这条消息，眨了眨眼，刚要敲下键盘。
影：【睡了。】
影：【别熬夜。】
程书雪最后回了一句“晚安”。
晚安，陈驭野。
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因愁绪而熬夜-
第二天上课前，程书雪把账转给江芸月。
一共12000。
她又发了账单的图片外加一条消息。
【哪里有没算清楚的，可补充。】
但显然江芸月还没睡醒，款没收，什么都没回。
早上上完课，程书雪与小组队友前去吃饭。
一路上姜欣润叽叽喳喳，身边的人都笑着听这个活宝吐槽。
“哎，今天心理课真的无聊，三十分钟恋爱史，三十分钟留学史，再来聊天，搞得我都羡慕这份职业了。”
“以后我当老师，也要多布置一点小组作业，让他们上台演讲，这样我就可以多休息一下了。”
众人纷纷点头叫好。
一行人来到食堂占座，各买其余美食，程书雪与姜欣润买了小锅米线，端着回座。
姜欣润刚坐下，忍不住吐槽：“我都说了不要放香菜和鲜肉，怎么还给我放了？”
食堂饭点人多，难免记错也正常，程书雪好脾气地安慰几句，然后道：“我帮你挑吧。”
“啊，好麻烦你。”
“没事，不然看朋友挑着，我一个人吃也不在意。”
姜欣润笑了笑，小锅米线推在中间，二人认真地挑弄，期间对视还发出盈盈的笑意。
江芸月来食堂吃饭时，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同样相似的场景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书书，好讨厌那食堂大妈，我都说了不要牛肉，要鸡肉，加错了。”
“那我跟你换吧。”
“书书，大妈又给我加香菜了。”
“没事，我给你挑。”
……
她还是说了同样的话，只不过换了个人，江芸月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原来她对自己，都跟任何人一样。
周若彤与陈思怡相看一眼，察觉到小公主的情绪不好，连忙跟在身后。
江芸月打完饭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周若彤见状问：“月月，怎么了？”
她们刚刚可是看到江芸月望向程书雪的那眼神，像化不开的浓雾。有爱，有恨，还有几分她们都说不上来的恨憾与迷惘。
“没怎么，只是觉得她没了我，似乎过得也很好。”
听着江芸月话语中的嘲讽，陈思怡见缝插针：“所以说，月月，她对你从没有过真心。”
想想刚刚不经意瞥到程书雪发来的一万二转账，陈思怡继续说，“你对她那么好，她还你钱的时候，可要仔细算算。”
其实在那天晚上，江芸月就已经算了。程书雪的账单明细，而且喝多时候一起出去吃饭的钱她基本全算上了，她已经完全还清了。
在周若彤与陈思怡的关心下，江芸月有些烦躁，可想起舅舅知道程书雪与自己绝交，戏谑自己是不是公主病又吓跑了一人，她点头。
她罕见地说了一声“谢谢”。
周若彤与陈思怡受宠若惊，接连又问了不少问题表达关心。
江芸月耐着性子一一回复，直到她们后面问出那一个问题。
“月月，你还要继续追陈驭野吗？”
昨天那双厌恶的眼神再次浮现在心间，扎得她的心密密麻麻泛起了疼，再想起刚刚看到的程书雪，心有不甘更加强烈。
她可以输给全世界，就是不能输给程书雪。
江芸月点头：“追啊！他们这不还没在一起的么？”
周若彤附和：“也是，搞不好陈驭野明天就不喜欢她了。”
陈思怡：“我觉得也是，搞不好人家就是想换个口味，乖乖女多无聊啊！”
江芸月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
确实，程书雪的人生就是一杯平平无奇的白开水，喝多了，会厌烦。
她不一样，她是让人快乐且凉爽的冰可乐-
下午上完第一节课，程书雪就去图书馆备课，方便晚上的补习。
影：【下午有课。】
每次看到他的消息，程书雪都会很开心，而他跟自己报备行程，更会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全感。
程书雪本来想一如既往地回一个“嗯”，可是又想想，换成了一个可爱的兔子表情包。
她回过去，就强制自己打开飞行模式，以免再次看到他发来的消息，让自己无法沉浸在学习当中。
等到备课结束之后，程书雪才唇角上扬的拿出手机。
里面已经有两条消息。
影：【上课呢。】
他拍了一张图片过来，并附文。
【猜猜我在干什么？】
程书雪打开一看，全是一些英文跟专有名词。
她打开一搜。
CCS，是一门课程。但那些语法她就跟看天书一样，什么也看不懂。
反正即便搜了一下，搞不好也会在他面前出洋相，程书雪这会儿十分礼貌谦让地回了一句【不懂】。
那边又回了过来一张图片，特意用红圈标出三个字母——csx。
程书雪更不懂了，连忙百度是什么含义，
——CSX运输公司(美国铁路协会编号:CSXT)隶属于CSX股份公司，是一家美国铁路公司——主要服务于美国东海岸两家一级铁路公司之一，另一家是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
程书雪回过去：【你们要校企合作的公司吗？】
影：【没，是我想你的意思。】
影：【csx只是程书雪。】
csx，程书雪的英文缩写。
言简意赅，程书雪只觉得心里的小人无比欢快，她双颊的红晕迅速蔓延开来。
对面久久都没回来消息，陈驭野弯起的唇角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坐在旁边的王启帆锤了陈驭野一下，“哎，还不赶紧做老师刚刚布置的作业？先做完先走。”
“等会儿。”
“别啊，哥哥。”这一伙人都眼巴巴看着陈驭野呢，多么希望能从大佬写的代码中得到启发。
陈驭野看着上面的各个英文字母里含有她名字的缩写，只感觉心一团乱。
他哼笑了一声，没有先做作业，反而续写了原先的代码。
心脏跳动的背景图在电脑呈现，上面出现了csx三个字母。
他眼里缓缓晕染开了笑意-
等到吃完饭，程书雪要去补课的时候，她再次收到了一张图片。
他没有发任何文字，只截图了一张朋友圈。
背景是跳动的心下的csx英文缩写，而他朋友圈的第一条也是这个。
程书雪感觉跳动的何止是那一张图片，她整个人的心也被迷得七荤八素。
在她的世界，青春C的辅助线是无法宣之于口的陈驭野。
是他大写字母的缩写。
可现在，csx也能成为他宣之于口的程书雪。
程书雪眼眶温热，她点进去陈驭野的朋友圈。
点了一个赞。
23.朋友
程书雪晚上帮许念念补完第一段课, 二人如常休息。
许念念站在窗旁，踮起脚尖望向楼下。她似乎压根感觉不到长时间踮脚的不适，反而神色一片欢愉。
程书雪上完厕所回来看到这一幕, 她没有说话，继续假装若无其事地补课。
直到补习结束，许念念忍不住开口问：“老师，那哥哥这几天一直等你, 你们是什么关系？”
程书雪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可又有些不可置信，因为许念念也才14岁左右，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走上了不归路。
可小孩子很难有隐藏的天赋，而许念念更是破绽百出，提及陈驭野眼含春波, 程书雪心下一凉。
“许念念，你想做什么？”
“就问问。”
初高中现在分流厉害, 许念念能不能考上高中都还是一个问题，要是陷入早恋歪路，那自己就罪过大了。
程书雪心里涌上了一股愧疚, 她弯下腰, 语气温和询问：“念念，你是不喜欢他？”
闪烁的眼神，不经意的撇头，泛红的脸颊。
足以彰显，少女萌动的春心。
许念念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 鼓足勇气开口。
“姐姐，你能帮我把这封信送给那位哥哥吗？”
程书雪坚定摇头。
许念念小脸一耷, 继续开口：“我想勇敢一点告诉他！”
“——许念念喜欢他。”
他不会答应。程书雪几乎想脱口而出这句话，可她没什么立场，便半蹲下来，语气比刚刚更柔和。
“念念，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而且你父母也不会同意你喜欢年龄差那么大的一个人，更何况那大哥哥跟没你没见过多几次面，不告白才是最好的结束。”
许念念坚定地摇了摇头。
“可是我觉得，人一定要勇敢地做一件事，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我敢不敢告白，是我自己的事。”
“哪怕他拒绝我又怎么样，反正没有遗憾了！”
反正就没有遗憾了，听到这一句话，程书雪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她看着许念念，似乎看到了当初悄悄给陈驭野送情书的自己。
是啊，被拒绝也总比有遗憾来的好。
暗恋本就是青春最大的遗憾，要是他不喜欢自己，遗憾会成为余憾，会成为心口的一根刺。
而这根刺，怎么也挑不出来，会在午夜梦回都隐隐作痛。
“老师，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程书雪愣住，随即在小姑娘审视的目光下，缓缓地摇头。
“骗人，你在无人处看他的样子就是暗恋。”
暗恋者总能很好找到同类。
程书雪心里泛起苦涩。
许念念眼眶红了，“老师，你就帮帮我吧。我知道他不喜欢，也会拒绝我，我就想试一试。如果他拒绝我了，顶多就是痛苦一阵子，如果他没拒绝我，那我就是终生遗憾了。”
“算我求你了，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求人。”
女生低低的呜咽声传来，带着无尽的酸楚。
门外这时传来敲门声。
陈芳华问：“小程老师，我怎么听到奇怪声音，是怎么了？”
许念念拉住程书雪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头，眼里带着浓浓的恳求。
程书雪：“没事，阿姨，我刚刚不小心磕了。”
陈芳华不疑，毕竟程书雪一向都挺靠谱，道：“行，那小程老师要不要药酒？”
“不用了。”
简单说了几句，待陈芳华离开后，程书雪蹲下身子，视线平视面前的小姑娘，语气认真。
“我可以帮你送信，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小姑娘忙不迭地点头，眼神透着期许。
程书雪喟叹一声，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点，“不论结果如何，都要好好读书，知道了吗？”
没想到是这样简单的要求，许念念如捣蒜般点头，“我会的。”-
晚上补完课，程书雪下楼，一如既往看到那一抹身影。
不论天寒地冻，不论刮风下雨，他一直都在。
程书雪抬眸看到许念念窗户探出的脑袋，挥了挥手，想让她不要做那么危险的动作，可那小姑娘仍不依不挠。
陈驭野发现了端倪，面上不动声色，“这么喜欢在这里站着？有事？”
“嗯。”程书雪从口袋里缓缓地拿出一信封，递给了他，“帮忙递交的信。”
“你学生的？”
“是。”
程书雪一方面惊讶他敏锐的洞察力，一方面又隐隐有些好奇，他会怎么处理这一封情书。
时间才过去五秒。
可她的手本就白皙，在冷风中稳稳捏住这一封情书，被冻得通红，也没松过一分力度。
陈驭野赶忙接过，抬眸望向上方探出的小脑袋，摇了摇头。
那小脑袋还维持着爬窗的姿势，陈驭野拿着信走到垃圾桶旁，手微用力，信便如预想进入垃圾桶。
“处理完了，走吧。”
他动作没有一丝的犹豫。
程书雪目光落在远处的垃圾桶，讷讷道：“你就丢了吗？”
她高中曾送出去的信，也就跟这封信一样，都未曾被拆开过，就这样隐入垃圾吗？
“不然呢？还收藏着？”他语气不以为然，“不喜欢的人，不如直接拒绝，徒留妄想，更伤人心。”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也不想在程书雪面前扮演什么好人。
可听她那样的语气，他语气不辩情绪：“你希望我收下，再回复？”
程书雪知道不可能，要是陈驭野一一回信的话，那他会累个半死，而且女生对他的喜欢也只会有增无减。
这是他的选择，程书雪无权质疑，索性摇了摇头。
她侧眸，望向那窗子边，刚刚那探出头的小脑袋已经缩了回去，像知道故事结局后，黯然离场的观众。
陈驭野循着程书雪的视线望去，道：“这才是最好的结局，我给不了她未来。”
“嗯。”程书雪应。
二人向前走着，脱离了这片区域的路灯，沿途走向另外一出口。
只不过这一次到拐角处，陈驭野上前一步拦住了程书雪。
他俯身靠近，压迫性的身影笼罩下来，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无比近。
程书雪手不自觉地揪紧衣服，她眼神透着慌乱，再怎么伪装也无济于事。
远处明亮的灯光投向远方变为微弱的光线，像老人生命最后的油尽灯枯。
“你干什么？”
陈驭野听到这好学生一本正经的提问，笑了出声，又靠近了几分。
“你猜我想干什么？”
“猜不透。”
他于她而言，就是一道难题，永远都探索不出任何步骤，也解不出标准答案。
陈驭野凑到她耳畔，语气哼笑，“帮别人送情书，你挺厉害的。”
热气拂耳，也拂到了心间。
他没起身，顺便轻轻拨弄了一下落在程书雪头上的枯叶，语气不辨喜怒，可仔细一听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说话。”
强势，让人不容忽视。
程书雪眼神闪了闪，“还行。”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陈驭野眉眼带了几分轻嘲的意味，“你以为在古代啊，还流行贤惠的大房？”
程书雪睫毛一颤，整个人怔在原地。
“下次别做这样的事。”他声音很淡，但透出不喜的情绪。
程书雪点头：“对不起。”
“道歉呢？”
“是。”
他语气轻飘飘：“别道歉，给补偿。”
当事人这样要求，她点头。
时间如紧握的沙子，一点一点流逝，他漆眸带着思量，她的思绪也在蔓延。
程书雪想起高中他惩罚输球的吴玄，让他穿女装操场跑步，并在广播室大声说出自己嘴臭的话。
但她和吴玄，应该是不同的吧？
陈驭野饶有兴趣地欣赏了她面上的丰富神色，随后一字一字开口。
“我要你。”
再好的伪装听到这一句话，瞬间化成断垣残壁。程书雪猛然抬眸，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神色，但可以肯定的是，瞒不过他了。
陈驭野慢悠悠补充：“我要你——的时间。”
他刻意拖长狎昵的语调，更让程书雪觉得脸热
“明天晚上你没课，跟我出去吃个饭，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他要把自己介绍给他的朋友了吗？
他瞳仁很亮，却只倒映出程书雪的容颜，语气带询，可却透着肯定的姿态。
“所以，接受这惩罚，嗯？”
“嗯，接受。”
程书雪只觉得是甜蜜，丝毫没觉得是惩罚。
陈驭野慢腾腾地直身，语气不似平时的懒散，此刻带了些诱劝的意味：“不过，你下次也可以继续送情书。”
“我不接别人的，只接你的。”-
晚上回到宿舍，程书雪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打开床头灯与床上小桌子，从床垫下缓缓抽出一信封。
是一封粉色的信封，外装跟许念念的那一封情书所差无几。
程书雪指腹摩挲着信件，想起了许念念所说的那一句话。
——“哪怕他拒绝我又怎么样，反正就没有遗憾了！”
那一次送出去的情书没被他看到，那现在呢，要不要再送一次？
内心仿若有两个小人在她耳畔滔滔不绝地劝说。
——去吧，去试试，他都追你了，肯定会接受的。
——可又有一个声音说，你不能去，你不能告诉他，你高中是怎么样的？
——他高中都没注意到你，大学可能只是因为你变漂亮才注意到你，就像男人一开始陪产，见过女性最肮脏的一面，便不会再喜欢了。
可最后这些争论，都在陈驭野的主动追求下天秤偏向送情书的那一边。
她决定了，她要再去送一次情书。
程书雪拿起桌子上那一封情书，认真压平因大学藏了近两年而边角褶皱的情书。可又觉得太旧了，有些不适合，索性拿起粉红的信封，再次写了一封。
等到写完的时候，又想起今天许念念那带红的眼眶，程书雪心下一软，再次拿起一旁的信封，执笔继续书写。
TO许念念：
人这一生，最难能可贵的是在正确的年纪发现自己喜欢什么，该做什么。
你很幸运，在这个年纪萌发出了该有的青涩喜欢与勇敢无憾，也成功完成了你的梦想。
不是梦想成真才叫完美，留有遗憾也算是梦想的一部分。
程书雪写完装到信封里。
她想给许念念回一封信，也想给自己的青春回一封信。
当年未送出的情书成为心底的遗憾，那么现在。
她不会让遗憾再次发生-
第二天跟陈驭野有约，程书雪中午特意换了一条白色的裙子，画了个淡淡的妆，并把昨晚写的那封信装进包里。
等到下午一下课，程书雪直冲东南门。
如她所料，陈驭野早已站在那里，她垂首看了看斜挎在腰间包里的情书，步履轻盈走过去。
越靠近，他模糊的面容愈发清晰，也清晰地听到女生明媚的嗓音。
“哎，你们学校还没放假啊？”
“是啊，不像你们。”
“羡慕了吧？哈哈哈，我就特意来嘲笑你的。”
“再笑等会儿吃饭AA。”
女生做了个鬼脸，然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肆意快活得跟他是同一世界的人。
程书雪脚下步子不自觉放慢，他这个人平时冷傲至极，能回应就算好的了，这次还用那么温柔熟稔的语气。
原来，郭芊妤还是他唯一的好朋友啊！
程书雪怔住，垂眸望着腰间的包，开始犹豫今天的计划要不要如期执行。
“程书雪。”
不同于她的卑微细小，女生的声音明媚张扬。
郭芊妤向程书雪走来，脸上带着感染力极强的笑，“你变化好大。”
她笑着说出这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轻蔑的意思。可不知为何，就让程书雪想到了那天在财经大学外面，吴玄也说出了这一句话。
那一次，陈驭野也在。
这一次，陈驭野也走了过来，但不同于对吴玄的冷硬，侧头望着郭芊妤，笑问：“你也认识程书雪啊？”
他一直叫自己程书雪，只叫过一次书书。可不知为何，他这一次叫三个字。
给程书雪一种被拉开距离的感觉。
郭芊妤疑惑开口：“认识不很正常吗？她高中跟我们同班。”
陈驭野一怔，表情足以证明他忘了。
程书雪心就像被掀翻的小船，摇摇晃晃，怎么也无法复原如初。
他果真不记得自己。明明跟自己想的一样，可当看到他的表情，还是没忍不住的难过。
她高中就那么普通吗？他对自己全无一点印象。
陈驭野看向程书雪，语气带愧：“对不起。”
他当着郭芊妤的面这样说，更让程书雪觉得难堪。
就像一耳光重重打在她的脸上，告诉她当年多失败，如今要全靠郭芊妤，他才知道他们曾同班过。
程书雪眼底的光亮褪去，她扯了扯嘴角，“有什么对不起的，我都说过了，我高中很普通，不记得也正常。”
她高中的梦想，还是没有完全实现。
1考进一班
2被他记住。
陈驭野抬睫望向她，认真开口：“以后，我会记一辈子。”
周遭摊贩逐街吆喝，学校外面嘈杂无比，可就这样一句话，完完全全地传入耳中。
刚刚那些酸涩的情绪骤然消失不见了，她讨厌被人掌控情绪的感觉，可陈驭野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掌控自己的情绪。
她现在有些迷茫，不知晓陈驭野对她是青春的解药，还是遗憾过后的毒药。
程书雪没有说任何的话。
三人打车去附近的商圈吃饭。
入座之后，陈驭野递给程书雪一份菜单，看向她们，“想吃什么随便点。”
“好。”
餐厅的种类很多，各大菜系与外国菜都有，环境优雅，看得出来，陈驭野为请这顿饭是下了心思。
程书雪百无聊赖地翻着菜单。
服务员这时上了餐前小菜，味增汤，蔬菜沙拉，薄生鱼片与西兰花茶放在三人面前，每人各一位。
望着这些从未吃过的东西，程书雪瞬间明白这一家店主打日料。其实她很喜欢吃辣，刚刚也想提议不如吃火锅，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换个口味也行。
此时，郭芊妤活泼的声音响起：“陈驭野，想吃日料。”
“点呗。”
“你要不要吃这个，我记得上次跟志远哥出来，我们吃了上千块，你也挺喜欢吃的。”郭芊妤继续提议，“不然三文鱼刺身吧，你也喜欢的？”
陈驭野哼笑一声，“你还是尽挑贵的。”
程书雪端起面前的茶水轻呷了一口，只觉得无比涩然。
她装作认真看菜单的模样，也自虐般地听郭芊妤道出陈驭野的生活了解。
多亏了郭芊妤，她现在才知道。
他喜欢吃七分熟的牛排，他喜欢喝碳酸柠檬水。
他爱滑雪，以后想去美国做交换生，但想回中国效力。
他们关系好到高中毕业旅行，一同去了日本，甚至知道对方的喜好，彼此的父母也都是挚友。
……
程书雪桌下的手指攥紧，指甲刺入掌心，却丝毫感不到痛。
或许很痛，但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心里的痛。
其实他们说的不多，可在程书雪心里，就觉得说了很多。程书雪不得不承认，父母骂的没错，她就是有病。
她也太爱胡思乱想，太爱患得患失了。
陈驭野看郭芊妤点完，目光看向程书雪，问：“书书，想吃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喊自己书书。
程书雪有些震惊，一口水呛进喉咙，咳嗽了几下，整个人脸色涨得通红。
“书书，想吃什么？”
他再次喊了一遍，像在刻意彰显二人不同寻常的关系，程书雪只觉得耳根发麻，失落感削弱了几分。
想起刚刚郭芊妤说他们常吃的菜，程书雪道：“我也要一份三文鱼跟无菌蛋。”
郭芊妤唇角一勾：“还有呢？”
“跟陈驭野一样。”
郭芊妤端起茶杯的动作一顿，随即轻笑了一声。
菜品很快上来，两份无菌蛋一一分发到程书雪与郭芊妤面前。
郭芊妤说：“其实这个东西吧，中国人一般不喜欢吃。”
“没事。”程书雪望着面前的无菌蛋，她微笑，“有事东西，总要试过一次，才知道适不适合自己。”
郭芊妤还想再说什么，可陈驭野直接拿过程书雪的无菌蛋。
程书雪眼疾手快，紧握住盘子，道：“我想试试。”
“没必要。”
“没试过，怎么知道没必要。”
对上她那双坚定的眼睛，陈驭野沉默两秒，缓缓摇头。
“你要真把我当朋友，就不应该处处管控我的生活，应该让我体验不同的一切，才来评价适不适合我。”
陈驭野只感觉心里一阵阵抽搐的痛，垂首看向她因紧捏盘子而发白的指节，道：“随你。”
拿过盘子，程书雪接了过来。
在她吃第一口的时候，胃里就感到明显的不适，可她不管不顾，几乎是较劲且自虐般地吃了大半。
她选错了。
无菌蛋不适合自己，只适合郭芊妤。
——
晚上吃饭后，本来是计划要去逛逛街，可程书雪今天真没有心思，她不想委屈自己，于是缓缓开口：“突然想起来学校有点事儿，我想先回去了，你们去逛吧。”
陈驭野赶忙说：“那我送你。”
“不用。”程书雪语气云淡风轻，“是真的有事，你送我的话，郭芊妤怎么办？”
“你们好久没见面了，也该好好地谈一谈。”程书雪扬起了一抹笑，“而且又没有太晚，我打辆车，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说完这一句话，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刚停下的一辆出租车，道：“师傅，北华大学。”
陈驭野就这样眼看着她从身边溜过，他转身看向一旁的郭芊妤，道：“有事，我先走了，下次再约。”
郭芊妤千疮百孔的心像被按进深海，痛得无比清晰，可偏生笑道：“没事。”
她就这样看着程书雪离开，陈驭野也跟着离开了-
程书雪刚坐上车不久，就听到手机“叮”的一声，进来了一条消息。
她定睛一看。
【等会儿在宿舍楼下等我。】
陈驭野，他要来找自己？
程书雪心下又觉得自己刚刚太过于矫情了，就那么离开，郭芊妤会不会觉得自己不怎么喜欢她？
她回了一条消息过去。
【别来了，我真有事。】
对面没有再回任何消息，等到程书雪回到宿舍楼下，苍树下伫立一颀长身影。
她心神一晃。
陈驭野大步流星向她走来，停于她面前，深邃干净的眼睛像能看清一切，他笃定开口。
“你不开心。”
她确实不开心，但绝对不是因为郭芊妤。程书雪想，大抵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当看到他身边出现一个女生，她总会没由来的伤心难过。
即使在昏沉的光线，陈驭野漆黑的眼珠仍旧亮得惊人。
“因为郭芊妤么？”
“不是她。”程书雪怕他不相信，做了个发誓的动作，“真不关郭芊妤的事，如果我真的讨厌她，那我就天打雷劈不……”
她还没有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只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温热的触感传来，鼻间涌入他独属的薄荷香气，二人浑身一怔。
她的唇很软，与她相碰的那地方急剧升温，烫得逼人。
陈驭野大脑空白不过一秒，可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移开，反而在心里默默数到了5，才缓缓松开。
“抱歉啊，事急从权。”
可他嘴角噙着笑，骨子里透着的坏，看起来就不像抱歉的模样。
结果都已经造成，她现在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程书雪和他对视了几秒，抿了抿唇：“没事，我先回宿舍了。”
“哎，不跟我排忧解难一下，你为什么今天那么难过。”
她身恍若未闻，仍大步向前走。
而在这时候，身后又传来一道坚定而又懒洋洋的声音。
“程书雪，我喜欢你。”
24.别扭
“程书雪, 我喜欢你。”
她听陈驭野表达过无数隐晦的爱意，可不管听到多少次这一句话，都会为之所所动。
脚步不经意一顿, 可程书雪没有回头，径直走回宿舍。
宿舍一片漆黑。程书雪开灯，一人坐在床上，从包里拿出了那一封情书。
还是和当年一样的信封, 也还是一样的包装，只不过心境可能不比往常了。
当年她送给陈驭野这封情书，是在高二下学期。
一中按成绩实行分班流动制，程书雪因上学期考试成绩不错，就被分到了一班。
彼时她正沉浸于与陈驭野同班的喜悦当中，也希望他能认识自己。只可惜却在转来不久就得知陈驭野被保送的消息, 她更多的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小小的遗憾。
那些之前天马行空的幻想被打破。
他会提前离开学校, 他应该不会记得自己这个刚刚转来的新同学？
真遗憾，还没让他记住自己。
后来在偶然一天，她听郭芊妤与班上的女生谈论, 下周陈驭野会返校。
几乎全一中的女生都知道, 郭芊妤与陈驭野是世交，二人是能谈上话的朋友，她的消息绝对可靠真实。
听到这个消息，程书雪也与大多数女生一样，打算在陈驭野离开时，送上一份礼物。
一份可能他永远不会拆开的礼物。
虽然预想了最坏的结果, 可程书雪还是拿出了所有的零花钱，买了一艘透明的小船模型, 并打算藏着情书一起送到陈驭野抽屉。
为此，她还进行了精心部署。
一班乃卷王班级，每天中午都有人不午休地学习。为此程书雪便计划第二天六点半跑早操时提前送给他，可觉得喜欢他的人很多，决定比往常早起两小时最为保险。
五点的夜黑沉无比，那天甚至连星星的微光都没，只有树叶摩挲的细碎声传来，但她并没有丝毫的害怕。
教学楼一片漆黑，程书雪蹑手蹑脚走进教室，没有打开灯光，循着记忆来到了他的位置，把礼物悄悄地放在陈驭野的座位上，正欲离开。
突然教室外传来了阵阵哭泣女声，还有少年的宽慰声。
“好了，别哭了，你看你一难过，我不就来了。”
“等会儿，我陪你一起去。”
他声线温柔，也无比熟悉，程书雪靠在角落里，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教室门被推开，有人打开灯，灯光刺激下，程书雪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耳畔传来脚步声，她整个人心跳如麻，害怕被他们发现，又在思索等会儿要找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但当程书雪还找不到合适理由时，抬眸不经意对上郭芊妤诧异的眼神。
与此同时，陈驭野问。
“郭芊妤，你看什么呢？拿东西走啊！”
程书雪想，那时候的她，应该是眼里含着浓浓的乞求。
以至于让郭芊妤投来怜悯的眼神，她轻轻颔首，转身拦住了陈驭野。
“行了，不拿了，拿手机就行了。”
“哎，你不拿护肤品了？”陈驭野打趣声入耳。
郭芊妤笑，“不拿了，反正你不也看过我素颜了。”
他们二人谈话自然大方，离开教室，她再次陷入一片静寂与黑暗。
后来第二天，陈驭野与郭芊妤都没来上课，流言也随之兴起。
“哎，我昨天看到陈驭野跟郭芊妤一起翻墙出去了。”
“他们两个该不会好了吧？”
“我觉得是，青梅竹马那么久，而且你看陈驭野跟谁走得近过？”
“他们不是第一次逃课了，之前初中……”
程书雪心一阵又一阵的痉挛，墨水在数学卷子上泅开黑点，愁杂的思绪也如雪球越滚越大。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吗？应该是的吧？
如果还没在一起，那应该快了吧？
班上同学又传来质疑。
“哎，谁说在一起啦？你们不要乱说！”
“怎么？大胸女，你还喜欢陈驭野啊！”
“哪有，谁看到了，我只是觉得造谣两个人一起出去很没品啊！”
造谣吗？
程书雪眨了眨眼，不算造谣。
因为，她是全班唯一一个在场的人。
她深深地知道，陈驭野对郭芊妤不同。
……
他们回来已是晚自习前，班上响起了起哄声。
“哎，你们两个深夜孤男寡女去哪里了？”
“是不是要公开啊？”
“我们帮你们记记啊，今天是恋爱第一天。”
陈驭野冷眼看过去，男生们止住了嘴。
程书雪只觉得心像掀起了一场狂天巨浪，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没解释去哪里，也没否认。
那时，在她的眼中，默认就是承认。
陈驭野走向座位，看向桌子上堆着一堆东西，语气不耐：“谁帮忙乱放的？”
谁都知道，他桌子上出现不明的东西永远归属垃圾桶。可喜欢他的人很多，都希望他能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破天荒地破例一次。
程书雪在那时候不受控制地抬起了头，恰好对上郭芊妤投来的视线。
直到今天，她永远记得那天郭芊妤说的话。
——郭芊妤说，陈驭野，这是别人的心意，你就留下吧。
那天，陈驭野罕见地没丢掉任何人送的礼物，留了下来。
礼物没被丢弃，可程书雪却更难过了，她还有些羡慕郭芊妤。
羡慕她，可以明媚自信地站在陈驭野旁边。
更羡慕她可以一句话，左右女生礼物的去留。
思绪回到这里，程书雪望着这一封情书，缓缓收起。
她想，或许陈驭野是自己对青春的遗憾。
那么，郭芊妤与陈驭野在人生的这十多年时光里，彼此又在生命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宿舍门在这时候被推开，莺莺燕燕的声音传入耳中。
“哎，学校后门新开了一家烧烤店，要不然我们明天一起吃吧。”
“我觉得很好啊，月月你觉得呢？”
江芸月愉悦的声音传来，“我觉得不错，一起去。”
程书雪拉开椅子起身，打算走向洗漱台。
“程书雪。”
江芸月拿起桌子上的礼盒，走到她面前，面色冷淡地开口：“你的项链，还你。”
“不用了，送你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江芸月也不知道是小女生的较劲儿，还是如何，她道：“我不需要，你把我送你的围巾都算进去了，我把这条项链还你也是应该的。”
程书雪抬眼对上她的视线，接过了那一条项链。她像是报复，又像是陈述一个事实，语气很淡的开口：“那条围巾不过一千块，也不贵。”
仔细一听，这话还有淡淡的嘲讽意味。
江芸月脸色瞬间一变，她没再说什么。
只看着程书雪拿着刚刚接过的礼盒，毫不留情地丢到垃圾桶里。
就像在丢什么垃圾一样。
江芸月的眼神赛若冰雪-
翌日清晨，程书雪去到教室的时候，就一眼看到坐在正中的陈驭野。
他这人存在感极强，总能在浩瀚人海很快被人找到，但程书雪这一次假装无视，走向后面。
可当程书雪坐上座位上不久，就听到耳畔传来的询问声。
“同学，你好能跟我换一下座位么？”
陈驭野谁不知道？更何况还为法学院制造出刷题小程序，现在这赫赫有名的功臣一发话，同学连忙起身让位。
陈驭野坐在了一旁，望着程书雪一脸绝情的模样，笑，“还生气呢？”
“没。”
“我看你就像生气。”
往常他也陪自己上过课，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这个时间段也有课。
想到他逃课，程书雪的眼神冷下了几分，索性转过头，看向他：“你没课吗？”
“有。”
其实她一点都不开心，或许别的女生会觉得生气吵架，男朋友抛弃一切来哄自己，会感到无比重视。可程书雪却从不这样认为，大抵是一直以来所灌输教育有多重要，她哪怕生气也要好好听课，哪怕生病也要坚持着。
脑海里浮现出父母曾经骂她的话。
“你一天看什么电视，不知道好好学习啊？怎么那么不务正业？”
“生病就忍着啊，又不是什么大病，读书才是最重要的。”
程书雪侧望着他，“你一天就这么不务正业吗？”
在她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能感觉到周围一片静谧。
周遭的同学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而面前那少年眉眼漆黑，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嘲弄地开口。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么？”
程书雪张了张嘴，她想说什么，可最后只说出一句“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对。”陈驭野垂睫回应，他抬头想如往常笑笑，可只能机械地扯了扯嘴角，“我确实不务正业。”
他没说任何话，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拉开凳子离开了这里。
程书雪垂眼望着那抹背影，只觉得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
荡涤了他不羁肆意的少年气，徒留下落寞颓丧的身影。
“抱歉。”
她喃喃开口，声音低到只有自己听得见-
陈驭野回到教室时，正在上课。
老师十分严厉，一向贯彻学生迟到就是缺勤的原则，即便惊讶自己的得意门生第一次犯了这样的错误，可碍于颜面与表率，还是一如既往的严格执行。
“迟到的同学不用来上课了，反正也不会有这节课的出勤率，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往常的学生听到这样的话，都是直接甩手走人，几乎没有人会继续听课。可今天，陈驭野在一众同学诧异的目光中坐了下来，认真地听课。
星河流转，时间飞逝，在认真听课中迎来了下课。
班上的同学纷纷离开，教室只有他们几人。
下节课没有课，陈驭野侧望他们，语气随意，“打球么？”
他心情不好，与他熟知的人都感觉到了。
于是一行人打算陪着大少爷借酒消愁，纷纷同意。
球场上肆意奔跑的少年，一场球结束，少年的肌肤变得滚烫，可丝毫感不到疲惫，也麻木不了受伤的心。
王启帆体虚，连忙开口：“哎，休息一下，累死老子了。”
其余人也耐不住，纷纷同意。
陈驭野拿起一旁的冰水，咕噜咕噜咽入肚，他这样的架势，明显就是心里有事。
林志远坐在一旁，问：“怎么了？跟程书雪闹矛盾了？”
按照他最近追程书雪这架势，能让他伤心难过的，也只有程书雪一人。
陈驭野垂眼，“没闹矛盾。”
对他而言，不算闹矛盾。
可不知为什么，听到她评价自己不务正业，陈驭野总觉得心口像压着一块大石，难受至极。
林志远挑眉：“那到底咋了？别说你今早打算逃课，后面又回来上老王的课，是你的一时兴起？”
“嗯。”陈驭野不咸不淡地回。
林志远啧了一声，“得了吧，你当我们是傻子啊，肯定是因为程书雪。”
王启帆在一旁听到这样的话，肯定是站兄弟，语气带哄，“哎，兄弟，我看你不然别追了，我看程书雪就不像想谈恋爱的模样。”
“你看，跟敏感的人谈恋爱多累啊，一天胡思乱想，东猜西猜的，还不如学学我跟柔柔。”
“陈哥，听兄弟一句劝，还没追到，程书雪就这么作，等真追到了，有你的罪受的。”
陈驭野听到这一句话，看向王启帆，神色极凉，“别说了。”
看着大少爷明显不好的神色，王启帆啧了一声，“就那么喜欢啊！”
陈驭野没回答，放下手中的冰水，对上朋友担心的神色，一字一句道，“她很好，或许是受了很多委屈，安全感不足，才会性格如此别扭。”
“如果真把我当朋友，就别用大众的目光去看她。每个人的出生环境不一样，她经历过的一切让她敏感多疑，让她如履薄冰，也让她没学会怎么好好地去爱一个人。”
“我和她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们也别评价什么。反正你们也知道，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不会更改，”
在场的人一怔。
他们知道陈驭野喜欢程书雪，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喜欢。
陈驭野想起之前一起去喝奶茶，她接听电话后的闷闷不乐，想起送她回来的颓败模样，心就像一根细线紧密缠绕，泛起了阵阵心疼。
他道：“我还是喜欢她。”
所以，不论是哪面的她。
他都喜欢。
25.抱歉
晚上给许念念补课之前, 程书雪看了眼手机。
他今天只发了两条。
【上课去了。】
【我下课去接你。】
跟往常一样的语气，可对比之前的事事有分享，让她落差感极强。
程书雪再次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内心满满愧疚。
【对不起，其实你很优秀，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要按部就班，才能过上羡慕的一切。】
【陈驭野, 你是例外。】
对面回消息很快。
【程书雪，我说过，不会怪你。】
【乖。】
程书雪望着这两条消息移不开眼，她指尖微颤。
再次觉得，他这个宝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上千倍。
门在这时候被推开，陈芳华带着许念念走了进来, 脸上带愧，“小程老师久等了吧, 今天老师家访，哎……”
女人简单说了几句，便把许念念留在房间里, 开始新一轮的补课。
二人上课很认真,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到休息的时间段。
许念念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老师，那天他是拒绝我了吗？”
她这一句话仿佛把程书雪推进了回忆的漩涡。
在橘黄路灯下一直等自己的他，一直轻狂坦荡表达爱意的他。
他有多好，就反衬出自己多坏。
程书雪没回答，从包里拿出自己写的一封信, 递给了许念念。
许念念打开一看，眼眶湿润。
啪嗒一声, 浸湿了信封。
小姑娘的声音哽咽，“他不喜欢我，他真的不会喜欢我，他不可能喜欢我。”
门外传来走动声，许是怕陈芳华发现，小姑娘伸手重重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的声响，眼眶红得可怜。
程书雪半弓着腰，伸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她没被人安慰过，此刻回忆起旁人安慰的话，开始学了起来。
“别哭了，你会遇到更好的。”
啪嗒一声，泪水落在地板上，明亮的灯光下，全是小姑娘受伤的神色。
程书雪没有阻止她的情绪泛滥，只觉得心也像被人踩了一脚，无比地痛。
不知过了多久，许念念才抬眸，眼里一片红，她扬了扬手中的信，道：“老师，你真好，谢谢你。”
程书雪心中五味杂陈，她轻拍许念念的肩膀，心中却泛起了苦。
她哪里好了，她就是一个坏人。
伤害了他的心，还要受害者来安慰自己-
今天下课比往常延迟了二十分钟，程书雪按补课时长结束之后，才走下楼。
橘黄路灯下，那抹高挑颀长的身影一直都在，她就在小区门口静静看了他十秒，才开口喊了他的名字。
“陈驭野。”
晚风裹挟着她身上的茉莉香味，沁入鼻端，陈驭野大步走向她，嘴角扬起了明晃晃的笑，“在呢。”
他没有显露任何难过的马脚，可程书雪心底还是升起难以言喻的愧疚，她脚下的步子走向他，再次开口：“对不起。”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可我这人挺胆小，也挺坏的，不经意地伤害到你。”她语气诚恳，“真的很抱歉。”
陈驭野眼底浮现了心疼，但怕她担心，很快遮掩住了，他用往常闲散的语气开口，“我就一糙老爷们儿，真没事。”
他是有事也会说没事的人。
程书雪低着头，道：“其实我这个人不好。”
“我并不觉得。”他很快否认。
程书雪一怔，继而开口：“我这个人一直很奇怪，怕做不好，也怕结果不尽人意，但更多的是胆小怕事。”
“小时候，我一直想要一套芭比公主，可在家里看到时，第一感觉却是怀疑。怀疑它是不是属于我的？要是我不小心碰坏了怎么办？也担忧自己没能给它最好的装扮怎么办？”她声音轻不可闻，“后来，我才知道，那套玩具不是母亲送给我。”
陈驭野手指蜷了蜷，安静地做最好的聆听者。
“陈驭野，我真的不讨厌郭芊妤，我只是有些羡慕她。”
难为情与羞窘的情绪让她不敢对上陈驭野的视线，低睫道，“我高中的时候，就听过一句话，郭芊妤是女版的陈驭野。”
“她学习好，家世好，会弹钢琴，能在英文大赛中拿第一，她的人生是完美的。”
包括那时的你，都只看向她。
陈驭野心下一涩。他没想到程书雪今晚会和他说那么多，也会如此释然地跟自己坦白心扉。
他低着头望着她，眼神纯粹得像山涧的泉水，“你不用羡慕别人，因为——”
“在有的人看来，你就是最好的。”
程书雪怔怔地看着他。
她是最好的吗？
陈驭野声音很轻，像在哄人，“安静的人也很有魅力，不比任何人差。”
“内心世界丰富无比，让人探索的欲望，也能在喧嚣中发现美好的一隅。”
起码，他从来没觉得程书雪有什么不好的。
敏感多疑的人从不是矫情的象征，她们只是渴望爱，却害怕被人伤害。
那犹豫不决侧面证实了她最纯粹的想法，也表达出她对一段感情的认真。
程书雪眼眶有些湿润，她抬眼望了望天，试图憋回那些泪水，而后缓缓开口。
“陈驭野。”
声音有些涩。
陈驭野只觉得心像被揪成了一团，他回：“在。”
程书雪看着他的眉眼，仿佛透过光阴的倒带，看到高中少年独有的恣意张扬与放纵不羁。
像爬了万里的山，她终于到了终点。
程书雪缓缓开口：“我高中跟你同班。”
“嗯。”他的猜想证实了，但此刻伸出手，语气认真：“你好，我是陈驭野，重新认识一下。”
橘黄的路灯散发出温暖的柔光，少年利落冷硬的五官像电影里的虚化的镜头，周遭延伸出一片温柔缱绻。
望着面前修长如玉的手，程书雪回握了过去。
“你好，我是程书雪。”
啪嗒，她的眼泪没忍住掉落。
落在二人紧握的手上，缓缓晕开水渍，但却像是滚烫的熔岩，灼得陈驭野浑身都疼。
陈驭野视线望着她，像在承诺：“这次，我会记住的。”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程书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圆满了。
1考进一班
2被他记住
高二后，他保送提前离开学校，高三毕业的同学聚会，她听到他会去，也罕见地报名参加。
昏暗的包厢内，同学唱歌喝酒，肆意游戏，热闹非凡。
她就在角落里，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
偷偷拍了一张他的图片，也打算在结束后，跟他告白。
只不过大冒险的时候，她和他抽中了一样的卡片。在一众“程书雪”的呼喊中，却不经意间看到他讶然的眼神。
她就知道，他不认识她。
即使考到了第一，他还是不认识她。
但现在不同了，他主动跟自己介绍了。
程书雪轻舒一口气，抬眼看着他，问出了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你跟郭芊妤是什么关系？”
她跟班上同学一样，认为他们是看破不说破的关系。
大一时，郭芊妤军训期间来找过陈驭野，她看过二人一起吃饭，也怕自己蓦然告白成为小三，后面送情书的计划再次搁浅。
“朋友关系。”
除此之外，他没有再说什么了。
程书雪黑睫倏地一颤。
陈驭野指节发白，“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她很不同？”
“有点儿。”
是很多。
“抱歉，这原因涉及她的隐私。”陈驭野说，“但我从来没喜欢过她，只是朋友关系。”
终于，困住了她青春的一个问题，有了答案。
可她还是不开心，她其实骨子里很自私。看到他有异性朋友会吃味，看他有所隐瞒还是放不下心底的那块大石，甚至还有些害怕。
害怕他看到自己阴暗的一面，会没那么喜欢自己。
甚至，会讨厌自己。
可程书雪却笑着说，“走了，回学校了。”
陈驭野眼里带着晦涩难掩的情绪，可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话。
就跟往常一样，和她一起回学校-
程书雪晚上回到宿舍，她洗漱之后躺在床上，习惯性地睡前刷手机。
看到了一个新的联系人。
好友申请——我是郭芊妤，有事。
程书雪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击了同意。
郭芊妤：【在？】
程书雪：【嗯。】
郭芊妤：【明天出来吃饭吗？就我们两个，我这个老同学请客。】
她还是活泼开朗，话语没有任何的恶意，可程书雪却告诉自己。
——如果去了不开心的话，那别勉强。
程书雪久久未回复，对面似乎知道了她犹豫的点，再次发来一条消息。
郭芊妤：【陈驭野。】
郭芊妤还发了一张图片，程书雪睫毛一颤，打开图片。
时间是十分钟前，陈驭野发了一条朋友圈。
——2024年06月21日，与喜欢的姑娘与朋友一起去吃饭。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也告诉郭芊妤。
而这时，郭芊妤的消息再次入眼。
【高中我帮过你一次，这次出来，就当还恩吧。】
何止帮过一次，郭芊妤帮过自己很多次。
床头灯投下一片隐晦的光，程书雪眼睫垂下，正要应允。
郭芊妤此刻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我知道，你还在喜欢他。】
26.和好
郭芊妤知道程书雪喜欢陈驭野并不奇怪。
那天教室同类之间的对视, 以及程书雪听到陈驭野是否收礼物时，不经意地一瞥，还有很多的小细节, 早已暴露无遗。
程书雪最终决定赴约，就当还个恩情，也想看一看郭芊妤究竟想做什么。
她们约定周六见面。
郭芊妤订了个包厢，里面环境与隐私都极佳。
程书雪进来带上门, 坐在郭芊妤对面，问：“有事吗？”
坦白说来，她和郭芊妤并不熟，甚至高中都没说过几句话。但程书雪一直都挺羡慕她，羡慕她可以无所顾忌的挺身而出，而男生也不会回击她长得怎么样, 只会戏谑小公主又来出头了。
郭芊妤一笑：“不用这么直接，我想我们可以叙叙旧, 老同学。”她把茶杯推到程书雪一旁，“喝口茶吧，这里的茶不错。”
程书雪望着面前的茶, 抬起轻喝了一口, “尝了，说吧。”
她不擅长于叙旧，也不想伪装出一副精通人情世故的模样。
郭芊妤：“行，你果真比当年变了很多。”
当年，是一个怎么也忘不掉的词语。
偏偏每个人看到她都这么说，让她更忘不掉了。
郭芊妤直接开口：“程书雪, 我喜欢陈驭野。”
程书雪捏着茶杯的指尖发白。
“我喜欢他很久了，不比你的时间短。”郭芊妤说, “我高中那晚上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你也喜欢他。我记得当年我帮你保密，也让陈驭野收了那一次的礼物。”
程书雪望着郭芊妤，语气诚恳：“谢谢。”
这么多年以来，郭芊妤是班上唯一一个在男生私下骂她是肥猪的时候，义无反顾为她出头的一个人。
她的善意像甘泉，滋润了枯涸的心，程书雪到现在都没忘记。
“郭芊妤，我高中一直把你当女神，也想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人，也想成为站在他身边不会被男生嘲笑的女生。”
高考结束后，她每天雷打不动跑步，一天只吃两段饭，晚上有氧训练，学习保养与化妆，期盼在北华遇到陈驭野时，能给他留个印象。
想起那些过往，程书雪吸了吸鼻子：“我也知道你喜欢陈驭野，从那天吃饭，不，或者很早，我就看出来了。”
大抵是因为同类，外加女生之间微妙的感觉，知道郭芊妤喜欢陈驭野变成了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郭芊妤望着程书雪吸鼻子的模样，回忆席卷脑海，想到那天在教室看到程书雪的模样。
她神色错愕，但眼里没有任何乞求的神色，反而透着不自知的期许，是想知道一个结局的渴望。
程书雪看着她：“既然我们都喜欢他，那我们就……”
她还没说完，郭芊妤直接打断：“你已经赢了。”
程书雪确实赢了，她再执迷不悟，只会显得自己多么掉价，多么愚蠢。
“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你是陈驭野第一个认真对待的女生。”
“我和他是朋友没错，但是他从来都不知道我喜欢他。前一周我打电话的时候，偶然从他舍友口中得知他在追你的消息，我便想来看看，看看当年那个一直努力的小姑娘变成什么样了，现在居然能深深扎根在他的心中。”
程书雪也没想到，郭芊妤来找自己是想说这样的话，她讷讷开口：“对不起。”
郭芊妤笑了，“你是对不起公主吗？一直在说对不起？”
程书雪有些不知所措。
“程书雪，其实最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郭芊妤淡淡开口，“谢谢你，让我知道陈驭野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模样。”
原来，像他这样不可一世的人，也会在一段感情里服软。
也会站在爱人的角度上仔细思考问题。
郭芊妤心下涩然，却一如往常开口：“所以，你别因为我跟他闹别扭了。”
“嗯。”
“那今天，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郭芊妤说，“我不告诉他，你高中就喜欢他。你也别告诉他，我喜欢他很久了。”
程书雪重重点头。
桌子上手机发出剧烈震动，看到那备注，程书雪拿起手机。
郭芊妤一笑：“他果然还是发现了，接吧。”
程书雪接通了电话，里面传来他的声音。
“在哪？”
“宿舍。”
电话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他哂笑的声音。
“还骗我呢？”
程书雪坦白，“在外面。”
“在哪里？”大有一副她报出地名，他就立马冲过来的架势。
程书雪乖乖报出了店名。
郭芊妤拿起了包，“既然他来找你，那我走了。”
“不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吗？”程书雪赶忙开口，“上一次，毕竟有些遗憾了。”
“不用了。”郭芊妤用开玩笑的语气，“我得回到该去的地方了。”
她像一阵风离开，却在这几天的时间里，留下了极强的存在感。
—
程书雪本想出饭店等他，可郭芊妤刚走，就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
【点了菜，请你们吃。】
【别浪费。】
她这说话的语气还真有几分陈驭野的模样，程书雪莞尔一笑，坐在原位等他的到来。
陈驭野来的很快，看到程书雪，眉间的戾色才消去了几分，缓缓开口。
“怎么单独出来约她了？”
想起刚刚郭芊妤说的话，程书雪压下上扬的唇角，“不行吗？”
陈驭野眉峰一挑，没回，反而转移了话题。
“之前你问我跟郭芊妤的关系，我昨天发消息问她，能不能告诉你她的隐私，没想到她今天就来约你。”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今天郭芊妤会来约自己。
陈驭野问：“郭芊妤和你说了什么？”
“你就这么好奇吗？”
“嗯。”陈驭野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事先声明，我倒也没那么八卦。”
“我只是担心你会胡思乱想什么。”
她确实会胡思乱想，可这时被陈驭野一打趣，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简短的回复。
“就随便说了一些事情，然后回忆了一下高中。”
陈驭野没搭腔，黑亮的眼眸望着她，像能一眼看穿人心中所想。
程书雪被这样直白的眼神盯着，毫不慌乱地迎了上去。
少女眼神清凌如泉，已没之前颓丧的模样，反而眼里透着灼灼的光亮。
陈驭野喉间有些发痒，他不逗她了，道。
“你昨天问我跟她是什么关系的事，涉及她家的事情，我想向她询问一下，能否告诉你，她同意了。”
“家人是挚友，所以我们从小认识。”
“……”
哦，这并不奇怪，全校都知道。
“他爸爸当年救过我父亲，后来他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去世了，那时郭芊妤性格泼辣，便得罪了一些人，于是便被人经常骂没爸爸的话，我爸便让我多照顾她一些，而我也把她当作亲妹妹照顾。”
程书雪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的疼，原来郭芊妤这样活泼开朗的人，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碰到郭叔叔的忌日，我和郭芊妤，以及我爸也一起去祭奠过她父亲。”
“但除了友情与恩情之外，我和她绝无任何的可能。”
程书雪望着他，缓缓开口：“对不起。那天，是我太任性了。”
是郭芊妤的秘密，他确实不能把别人的事情宣之于众。
“没事。”陈驭野抬手想摸摸的头，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放了下来，双手插在兜里，说，“郭芊妤也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我挺喜欢她的。”
小姑娘声音甜甜的，眼里全是真诚，一点都不像那天看到郭芊妤的情绪微妙模样。
陈驭野不由感叹，女生可真有意思，思路的转换是男生一辈子也解不出来的一道难题。
但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想法，眉眼带笑地问：“为什么突然喜欢了？因为她不喜欢我吗？”
程书雪大脑一片空白，而陈驭野唇角一勾，继续提问。
“你昨天是吃醋了吗？”
她该怎么回答呢？
吃醋吗？这不是一直都在吃醋的吗？只要看到他和任何女生稍微走得近点，便会忍不住地嫉妒。
那现在要承认吗？
在程书雪犹豫的那一刻，耳畔又传来一道懒洋洋，却带着几分自信的声音。
“程书雪，你高中喜欢过我？”
这个答案，她第一反应是否认。
可程书雪没说出口，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陈驭野。
陈驭野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他道：“抱歉，久等了。”
久吗？对于程书雪而言，五年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现在听到他说这一句话。
她只觉得走了崎岖的一路，终于在这时看到了终点。
包厢内晕黄的灯光在她白净的面庞上拓出剪影，她眼梢泛红，眸子潋滟得宛若一汪春水。
陈驭野俯身，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蔓延，“那现在，你还喜欢我么？”
一颗心似要破膛而出，程书雪犹豫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怕他没看见，她又补充开口：“喜欢。”
陈驭野短促清浅的笑从喉咙中逸出，“那你这暗恋技术，还挺高超。”
听到他调侃的话，程书雪神色羞羞。
“不过，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喜欢。”陈驭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秒，两秒……长达一分钟后。
程书雪都没听到“女朋友”之类的话，她心痒难耐。
他的那一句不会让自己失望，究竟是什么意思？-
晚上回到宿舍，程书雪都还身处云端，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然而在睡觉前收到的两条消息，更让她激动到失眠。
影：【今年夏天，会让你收获到一个男朋友的。】
影：【想多追一会儿你。】
发完这两条消息给程书雪，陈驭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声。
旁边的王启帆听到这罕见的笑声，连忙开口打趣。
“哎呦喂，我们走黛玉风的野王哥哥怎么今天笑得那么开心？”
一旁的舍友接连打趣，纷纷调侃。
“情伤被治愈好了吧，笑得那叫一个荡漾，跟个骚狐狸似的。”
“也是，从开学就没看到他这么骚过，敢情是体内的闷骚封印彻底被解开了。”
调侃声传来，陈驭野罕见地没有回嘴，他反而加入了话题。
“嗯，情伤被治愈了。”
看着舍友面色周百年的模样，陈驭野用十分欠揍的语气说，“毕竟，谁叫你们都是单身狗，而我。”
“——已、经、快、要、脱、单、了。”
果不其然，在他炫耀完这一句话的下一秒，四面八方齐刷刷地向他丢来毛巾。
“去死吧你，都还没追到人家，就说大话。”
“附议，你的已经恐怕还得半年。”
陈驭野却仍旧笑得一脸荡漾，慢悠悠开口：“哪里说大话了，人家程书雪早就暗恋我了。”
“吹吧你？这会儿又发疯到这步了？”
“野王哥哥，你就仗着在男生宿舍才敢肆无忌惮的说出这一句话。”
舍友接连的打趣，热闹无比。
只有林志远脑海里浮现江芸月追陈驭野的模样，心下一片涩然。
被舍友这么调侃，陈驭野本就禁得起开玩笑，此刻一副“你们给我等着看”的不羁神色，语气带笑。
“骗什么了，她本来就喜欢我。”
他再次想起今晚程书雪说的那一句“喜欢”，那时只觉得心都软了，到现在仍旧酥麻得厉害。
既然他让她等了那么久，那么可不得好好地追她一下。
像她那样的人，就应该被热烈的追求。
而自己，也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陈驭野喜欢程书雪。
少女那段遗憾的暗恋时光。
他会一一补偿。
也会治愈她的患得患失，填满她所有的遗憾。
27.撕破
又是新的一天, 早上专业课结束，程书雪赶去下节课的途中，接到班主任的电话。
“程书雪, 现在马上来办公室一趟。”
声音透着冷意，像山雨欲来风满楼。
程书雪回了句“好”，挂断电话后请了个假，才去找班主任。
办公室里。
老师看向程书雪, 眉心蹙起。
“程书雪，你最近干了什么事？”
这样兴师问罪的语气，让程书雪仔细回想最近的所作所为，然而她并没有犯什么错，于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老师想起刚刚别人的一通数落，语气带冲：“我还是第一次像你这样的学生, 无视学校纪律，帮人代课代跑, 一点都不遵守学校的规则，现在也不知道错在哪里。”
“今天教务处给我打电话时，我还想问一下是不是打错了, 没想到听到你的名字, 我才知道笑话是我。”
“……”
老师说了很多，程书雪没回嘴，静静站着等待最后的宣判。
“行了，教务处那边我去说了，处分倒不至于，但你的交换生名额与奖学金之类的选拔, 今年是没有了。”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留下一句“谢谢老师”。
出了办公室, 程书雪拿起手机，正要打电话给江芸月。
陈驭野：【你今天生病了？没来上课？】
她一顿，连忙回复，
【今天你又去听课了？】
陈驭野：【嗯，想你了。】
程书雪不想让他为自己分心，她中规中矩地回了一条。
【刚刚老师找我有事，你认真听课。】
与陈驭野简单聊了那么几句，程书雪走到教学楼不远处，直接拨通了江芸月的号码。
对方很快接通，语气冷得像冰碴一样。
“有事？”
程书雪：“是你跟老师说的吧？”
“没有。”
在一起真心相处了两年，江芸月那两秒的迟钝就是最好的证据。
程书雪没想到江芸月会这般做，她认为一段友情结束了，即便不能和好如初，也应该彼此扮演好最熟悉的陌生人这一角色。
可现在江芸月这番行为，彻底激怒了她。
“江芸月，你确实知道怎么对付我，但你以为我没有任何办法对付你吗？你不也经常找人代课？”
“随便你。”江芸月带笑的语气通过电话传来，更有几分讥讽之感，“程书雪，你别忘了，学校的监控摄像七天自动覆盖，现在已经过了这时间了，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旁人替我去上课？”
“程书雪，你要是向我认错，我就不继续跟进你替人上课的这一件事情。”
江芸月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攥紧。
她怕程书雪认错，也怕自己轻而易举原谅闺蜜的背叛。
但她更怕程书雪继续执拗下去，这段友情最终会分崩离析。
女生是全世界最复杂的生物，而江芸月承认，她更是复杂到极致的一个人。
三秒的时间，却在二人的世界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电话里最终传来程书雪坚定地反驳。
“我为什么要向你认输，我有什么错？”
江芸月眼里的期许如潮水回落，她语气冰冷：“那你就等着被通报处分吧。”
“随便。”
程书雪挂断了电话-
程书雪去完教务处，刚好下课。
也在这时候撞见了刚刚下课，且走在一群人正中的陈驭野。
少年微微挑眉，走了过来，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语气亲昵且自然。
“怎么？一副哭丧的模样，我这不是还没死的么？”
他这形容，瞬间让身后那群男生投去鄙视的目光，以及毫不留情地损话。
“程妹妹，拜托赶紧收了这妖孽，让他去死吧。”
“滚吧，你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清心寡欲的野王了，不配跟我们站在一起。”
“呦呦呦，还上手摸女孩子的头干嘛？”
这样调侃的话，若在往常程书雪耳垂早就泛红了，可偏生今天她只笑了笑。
她的笑不同于往常的生动自然，只是机械地扯了扯嘴角。
陈驭野很快发现不对劲，他如往常用开玩笑的语气看向朋友：“爷今天不跟你们吃饭了，滚吧。”
“去你的，陪妹子去吧。”
打趣了几句，身后的朋友离开。
陈驭野垂眼望着程书雪，语气不同于刚刚的不羁，反而流淌着温柔，“怎么了？”
他居然……发现了自己的不同。
程书雪抬眸看向他：“就是一点小事。”
“呵。”陈驭野睨着她，“程书雪，你的事不是小事，你再敢跟我说这样的一句话试试？”
威胁的话被他这样说出来，她丝毫没感觉害怕，郁闷的心情纾解了几分，唇角弯了弯。
“那下次我若是再骗你，你打算怎么办？”
陈驭野想了想：“凉拌。”
眼看小姑娘还是没有吐露的想法，他轻笑一声。
“怎么？谁欺负我们书书了？”
书书，这两个字被他一唤，总会让程书雪面色一红。
“怎么不回答？”
“没。”
陈驭野怀疑的眼神直直映入她的瞳孔，“我不信。”
“我猜猜，你刚刚说老师找你，那你是被老师骂了？”
他明显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更有一番谁欺负你，我要为你拼命的模样。
程书雪轻笑一声，似叹息似无奈，她得让他放心。
“我自己能处理好。”
陈驭野笑：“蠢雪，我是担心。”
他道“蠢雪”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骂人的意味，反而只让人感觉无限的宠溺与温柔。
程书雪眸子像暮春三月，和煦且温暖地回望他。
“有人举报我帮人代课代跑又如何，我才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我会报复。”
她想通了，既然陈驭野喜欢自己。
那么她也不应该有所隐瞒性格中有缺陷的部分，这样对他不公平。
他可以喜欢安静的自己，也可以看到睚眦必报的自己时，决定要不要喜欢自己。
她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所以，我能处理好，你别插手。”
怕他再担心，她继续开口：“虽然学校的摄像七天自动覆盖，但我之前帮人代课的时候，还会帮顾客录音，我有证据，也不会任由旁人继续欺负我。”
教学楼前的葳蕤大树投下斑驳光影，明暗交杂之中，小姑娘双眸全是澄澈与自信，波光流转，透着难以忽视的张扬与明媚。
在这时候，陈驭野才发现，程书雪真的比记忆中还要耀眼万分。
高中时，听闻有一女生在被霸凌的情况下，不做世俗的随行者，大大方方享受一个人的成长。逆流而上，拿到了班级第一，也证明了自己不是永远的倒数第一。
高考结束，他回趟一中，看到学校贴了红字大报，也看到学校给程书雪的寄语。
——我校师资良好，恭贺程书雪同学中考689分，高考勇夺文科状元。
那时他就觉得，这姑娘真心励志且厉害。以倒数第一来到市一中，在无数家境良好砸出的教学资源下，成为了一中的一匹黑马，让他都不由得道出一句“牛逼”。
后来再见也只是大学，他认出她，但也仅仅只是认识，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措。
直到后来，她来看自己的球，他也会有意无意地看向她那方向，也会借与江芸月说话的间隙垂眼看向她。
当然，后来他知道程书雪只是陪江芸月而来，便收回了那些小心思，继续做自由的风。
她不需要知道这些，也不需要因此对自己产生愧疚，从而同意跟自己在一起。
陈驭野忽而笑了，眼里带着赞赏：“我一直都知道，你很优秀。”
树影下，她心脏剧烈跳动，因他的话强烈撞击着心房。
他再次靠近，在她耳边轻声说。
“但你不用独自面对一切，不然我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耳畔刮过灼热的气息，少年如热烈的风，总能轻而易举让她脸红心跳。
她知道的，第一眼心动的人，总能一句话就让她缴械投降-
晚上帮许念念补课结束回到宿舍，程书雪一开门就看到江芸月那冷眸。
周若彤与陈思怡冷笑一声，随即把一张纸递到程书雪面前。
周若彤：“程书雪，你放假经常留校开空调，这个空调费用这个月不平摊了，你自己交。”
程书雪接过纸条浏览了一下，空调费用四百多。呵，还真是越来越高了。
她轻笑一声，随即把纸条丢进了垃圾桶里，抬眼望着她们三个人。
“我凭什么要交。”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明晃晃地宣告撕破脸。
周若彤双手环臂，睨讽开口：“你凭什么不交？你有什么资格不交？你之前都是最后离校，空调费必须你交。”
对上这恶意的视线，程书雪丝毫没有任何的退缩，她直面迎上。
“我从来都不吹空调，空调费平摊之前都是给你们面子了。况且周末我都没在学校，吹空调的也都是你们享用。既然你们要玩这么低级的把戏，那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了。”
“我不仅不会交这个月的空调费，下个月也不会交。”
程书雪眉峰一挑，“你们还有什么把戏继续来，我随时奉陪。”
周若彤与陈思怡都没想到，程书雪没像往常维持平衡，反而堂而皇之地撕破脸。
她们不知道，那时程书雪的退让，只是因为她们是江芸月的朋友。
可现在，她们不再是江芸月的朋友，程书雪也没有再有任何维系脸面的想法了。
她们的什么想法，程书雪也不在乎了，她抬眸看向江芸月，语气很淡。
“你们想怎么样，我都随时奉陪到底。”
人会长大，她经历过一次霸凌，所以再第二次经历时。
——她会更好地保护自己，也会更加强大。
听程书雪冷冷说完这一句话后，江芸月对上程书雪那双清冷的眼眸，她明白再说什么，都挽回不了这段友情了。
她不会输，江芸月永远不会输，也永远不会认输。
江芸月站在周若彤与陈思怡正中，像是要通过群援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对的，她面色冷艳地勾起唇角。
“程书雪，你等着认输吧。”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不是努力就行，她会让程书雪明白这一个道理。
少年的梦仅存于青春的课本，来到大学这一个小型社会。
胜利永远只属于她这个阶级的人。
28.邀约
第二天下课结束, 程书雪直奔教务处，举报江芸月找人代课的事情。
老师一怔：“你要举报江芸月？”
江芸月他自然知道，毕竟她们一家都是高知, 而且北华不少教授都是江家人，跟他关系也不错，他也算从小看江芸月长大。
程书雪对上老师讶异的视线，坚定重复了一遍：“老师, 我确实要举报江芸月。”
“同学，我看你们都是同寝室友，抬头不见低头见，应该三思一下？”
“不用了。”程书雪冷淡且肯定地回答，似乎什么都不能动摇她磐石般的决心。
老师扶额道：“行，那按照流程来, 你刚刚说的那些录音证据先整理好，今晚再好好想想, 如果真做好决定了，明天再来找我一趟。”
“行。”
程书雪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亮得似乎可以荡涤世间一切污垢。
被女学生这样的眼神一盯, 老师也有些不自然, 问：“同学，还有什么事吗？”
程书雪摇头，笑：“没了，谢谢老师。”
其实她有很多的话想说，比如说。
江芸月要不是江教授的侄女，你会这么劝说我不要任性吗？
要是我明天真的来了, 你是秉公处理？还是劝我再考虑一下？
但程书雪什么都没说，她想试一试。
试一试, 全国最好的北华大学，会不会也做出跟高中一样的决定。
程书雪道了声“再见”，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
走出楼层，她看到走廊上身形颀长的少年。
半开窗户的冷风吹向楼道，衣服紧贴少年，勾勒出腹部的肌肉与绝佳的身形。
他转身走向程书雪，二人一起走下楼，等到出了这片区域。
程书雪：“你怎么来了？”
“看了一下你的课表，想起昨天你被举报的事情，特意来看看会不会碰到你。”
他说得轻巧随意，但程书雪如今也没心思细究真假。
陈驭野开口：“怎么样？”
“还好。”
耳畔传来他的嗤笑，程书雪知道自己不擅长说谎，更无法成功骗过聪明人。
陈驭野淡淡开口：“假。”
“哦。”
陈驭野侧头望着她，“要不要我出手？”
他知道程书雪是极其独立的女生，也知道她想自己处理事情。
可看她难过，看她过得不好，就想把答应她的话化为一阵无影无踪的风，抛之脑后。
“不用。”
程书雪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道：“陈驭野，我不是傻子，我也不是什么活在象牙塔的小公主，我知道江芸月的家境背景，我也知道老师不希望我举报下去，也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或许都是无用功，还会让自己处于麻烦且难堪的境地。”
“可我就想试一试。”她声音坚定，“因为这里是北华大学，是全国最有名最好的学府，要是在这里都不能做到相对公平的话，那更能说明——我真的没错。”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甚至连相对的公平都没有。可我也不怕，因为我觉得，如果世界上真的没有公平二字的话，那我就把自己变成不公平的存在，去匡正那些‘不公平’的事。”
风一吹，树叶扑簌簌地掉落。
世界的规则早就乱了，爱也不用规则束缚，他的心再次因她而乱。
程书雪回想起刚刚老师闪躲的眼神，竟还轻笑了一声。
“反正不论结果怎么样，我也要继续呐喊抗议。不然所有人都沉默面对一切，世界更会无法无天，那些想反抗的想法也会在世俗的潮流之中被冲破，荡然无存。”
她想起高中那段难捱的时光。
学生时代的霸凌并不止拳脚相加，有的沉默无声，有的言语放纵，有时候甚至拉帮结伙，只要有一男生对自己表现一点点善意，便会被冠上恶意的猜忌。
“对胖雪那么好，你是看上她了？”
“卧槽，这都看得上，真重口味啊？”
“哎，你们绝配。”
后来那些微弱的善意也渐渐褪去，人们开始为了彰显自己的合群，开始为了让自己不处于那样的境地，竟也变成之前最讨厌的模样。
霸凌者的快乐在言语之中，她的世界却因为他们的言语变得翻江倒海。
自卑敏感，在那一刻愈发明显，她也去寻求老师的帮助。
可老师却说。
“同学，其实我看我们班男生都挺热情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是不是你多想了？”
“前不久我还看吴玄帮郭芊妤抬水呢，应该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你再好好沟通，我跟他们谈谈，你也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她多想了吗？她想的太少的话，那还要被欺负什么样？
没自己说的那么夸张，确实啊。要是她漂亮一点点，男生也应该会像对待漂亮女生一样，对待自己吧。
要是她成绩好一点，也能给班上同学讲题，老师与同学也应该会像喜欢郭芊妤一样，对自己好一点点吧。
……
耳畔传来响亮的掌声，把程书雪拉回了现实。
陈驭野目光沉沉，看着她缓缓说。
“那也算我一个。”
程书雪缓缓摇头：“不用。”
“为什么？”他藏住眼里的不解，笑说，“怎么，只能你拯救世界啊？”
“嗯。”程书雪深深看着陈驭野认真的眼眸，“因为你一来，世界就会因你改变了。”
就像高中一样，他帮过自己，自己处境没那么难堪，霸凌者也唯唯诺诺。
他要是现在再出手，她看不清北华究竟是怎么样的大学，也不会知道。
自己有没有再次面对霸凌时的勇气。
程书雪乌黑清澈的瞳孔望着他，眼里全是信任与坚定。
光影流动，树影斑驳。
陈驭野弯下腰，对上她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你要是改变主意的话，随时通知我。”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下完课回到宿舍。
程书雪一打开门，就看到江芸月瞪着自己，眼里带着明显的恨意。
“程书雪，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真敢去告老师了。你跟教务处说你帮我代课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拿录音证明一切就行了，你就是痴人说梦，我告诉你，我不会输。”
程书雪长睫颤了颤，果然，她已经知道了。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家人违背规则，我处分无所谓，反正我不缺奖学金。”江芸月起身来到程书雪旁，语气带哂，“那你就不同了。”
“我提前祝贺你——拿不到奖学金。”
她说完娇笑一声，施施然离开。
程书雪并未理会她们的眼神，她洗漱后躺在床上。
手机进来消息。
陈驭野：【哎，没发生什么事吧？】
陈驭野：【报个平安。】
程书雪心下一暖，她回复。
【没那么脆弱，我很好。】
陈驭野：【知道。】
陈驭野：【不过你好不代表别人好。】
他本来还想发一句“听说过宿舍杀人的新闻了么？”，但怕吓到小姑娘，于是改为一条极其暧昧的消息。
【我们可以连麦睡觉。】
连麦睡觉吗？
那她肯定更睡不着了，感觉他随时随地在自己身边，肯定会分心去听他的呼吸声。
程书雪果断地回了个拒绝的表情包，然后看了看时间，简单说了几句，便道了句“晚安”。
回了程书雪一句“晚安”之后，陈驭野收起手机，撞上了林志远的视线。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火苗在噼里啪啦的燃烧，二人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一前一后走出宿舍，来到往常的秘密基地。
林志远背靠栏杆，缓缓开口：“你真要准备起诉江芸月了？”
“嗯。”
“不留面子啊？”林志远苦笑。
陈驭野低嘲：“她不也没留面子。”
友情里真正的样子，只有程书雪与江芸月最清楚，旁观者只窥侧峰，无法看全貌。
但江芸月的所作所为，不像是要与程书雪复合的模样，甚至还愈发变本加厉起来。
那么，他也没必要投鼠忌器了。
当林志远看到陈驭野诉讼材料的那刻，就知道是他故意透给自己的讯号。陈驭野告诉自己，这一次，他不会退让了。
但林志远还想试一试，开口：“不能看在兄弟的面子上？”
“我以为你懂我。”陈驭野清明的眼瞳对上林志远，“你能站在江芸月的角度帮助她，同理，我也选择站在程书雪的角度。”
角度不同，心疼人的对象也不同。
林志远知道，这一次是没辙了，他也知道江芸月这一次确实做的有些偏激，无奈地摊了摊手，道：“那要是我让江芸月变回从前呢？”
陈驭野没答。
林志远上前，语气罕见地带着恳求的意味：“一周，再给我一周的时间，人也应该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如果一周之后，她还没认错的话，就让她承受应有的惩罚。”-
伴随着初高中生的放假，程书雪也结束了许念念的补课日程，开始着手复习期末考。
周四的北华图书馆灯火通明，人满为患，莘莘学子刻苦奋斗。
程书雪专心致志的复习，察觉到前方座位出现窸窣声，她抬眸。
不是陈驭野，是另外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
男生小声开口：“同学，你好，这里有位置吗？”
想起刚刚陈驭野发来的消息。
【陈淑琪早恋被父母发现了，我去帮她一下。】
【大概只能赶来图书馆接你了。】
图书馆是公共场所，不是她家，程书雪示意没人，男生坐了下来。
复习完相关的课程已一个小时后，程书雪下意识拿起手机一看，陈驭野还是没发消息过来。
她习惯长时间学习之后，去图书馆外面走走，吹吹冷风，保持头脑清醒，方便接下来的学习。
今天程书雪一如既往去图书馆外吹风。
漆黑的苍穹上嵌着一轮明月，附近的几颗繁星环绕，却还是寂寥。
程书雪收回了视线，在附近走了一圈，正要回图书馆继续学习。
前方出现一人，是刚刚坐在程书雪对面的男生。
“你好，程书雪同学……”
男生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强势的声音直插而来。
“同学，追我女神得排队啊。”
混不吝的语调，外加他特意的“女神”，程书雪觉得皮肤下的血液又滚烫了那么几分。
陈驭野走了过去，很好隔绝开了男生看向程书雪的目光，偏生还十分欠揍地开口：“兄弟，再等十分钟。”
“为什么？”男生明显不服气，“你都追她这么久了，她不也没……”
也没同意跟你在一起。
只是这话没说完，男生突然止口。他看到程书雪脚下的步子向陈驭野移动了一点点，也像在进行无声的选择。
陈驭野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男生，没听到反驳声，问：“怎么不继续说了？”
男生恍若未闻，目光落在陈驭野身后的程书雪身上。
橘黄色的暖光落在她身上，在陈驭野不知道的角落，女生光明正大抬眸望向他，清澈的乌眸是藏不住的喜欢。
原来不是追不到，是他们都想错了。
男生没再说任何话，回到了图书馆打算收拾东西，赶紧离开这一个伤心之地。
看着男生离开，陈驭野语气怜悯：“真可怜，居然跟我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他这样让程书雪忍不住失笑，她歪头反问：“有什么可怜的。”
“因为我帅啊！”
“那也有人不看脸。”程书雪急忙反驳。
他要是丑了，她也喜欢。
陈驭野颇有其事地点头，凑近了她，“那也就是说，你喜欢的是性格了？”
冷冽的气息扑鼻而来，风也更燥了几分，浑身发烫。
程书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说不是，就与刚刚自己所说的话有些前后矛盾，要说是，就像在承认什么。
承认自己喜欢的是他这个人。
程书雪刚要张口，陈驭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熊猫小挂件，稳稳地放在自己面前。
“给你的礼物。”
女生很容易被喜欢的人突如其来的小惊喜所悸动，她心跳更快了一些，“什么节日？”
“又不是节日才送礼物。”
“哦。”她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内心早已躁动无比了。
看她神情温软，陈驭野心下一软，继续开口：“儿童节快乐。”
“嗯？”
儿童节早过了啊？
远处万家灯火，近处暖黄的灯光在他四周延伸出淡淡的温柔缱绻。
他眼睛漆黑，望着她。
“之前不都说过了，会一一补偿你这么多年的礼物。”
不只是补偿你未来的，还有以后，都会让你过得很好。
程书雪心跳更快了几分。
陈驭野俯身看向她，语气缓缓，像是在邀约，又像是在询问。
“下周，你有空吗？”
她点了点头。
“那周五晚上八点，来操场找我。”
程书雪睫毛颤动：“周五找你吗？”
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了，可是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也想提前准备一下。
“是。”陈驭野唇角一勾，他忍不住了。
她那么好啊，今天又有人跟她告白了。
他也该让全校都知道，陈驭野追程书雪不是一时兴起，他还是很喜欢她。
月色朦胧，撒下温柔光泽，皎洁光辉映在二人的面容上，眼里的悸动在这时候都没有藏着掖着。
彻彻底底暴露在望向对方的眼中。
若是喜欢一个人，能藏得住一时半会儿的喜欢。
但砰砰跳动的心，是无法左右的心动，也是无声的暗示。
听听那心跳。
就知道，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你的唯一。
29.暧昧
程书雪帮人代课的处罚结果很快下来——全校通报批评, 取消任何的评优评先。
这处罚不算重，但也不算轻，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毕竟在大学里找人代课代跑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 已形成一条产业链，牵涉的人很多。学校也对这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也只是敲山震虎。
但当程书雪看到公告栏上众人的处罚，神色松了些许。
她倒不怕处罚, 就害怕有人逃避处罚。
她释然转身，回首对上江芸月宛若千年霜雪的面容。
“程书雪，谈谈。”
程书雪垂眼：“无话可谈。”
周遭不少人投来了视线，纷纷看向这两个经常出现在校园墙的主人公。
江芸月冷哼一声：“不想谈也行，那正好让大家看看你怎么样？”
“我怎么样？”程书雪觉得可笑至极，“你是想说我白眼狼么？又还是想说什么胡话？”
她不想忍耐, 也更不想让江芸月得寸进尺。
既然不是朋友，她不会像以前那样继续宠着江芸月了。
“你……”江芸月第一次被程书雪当这么多人奚落, 她无比震惊，亮眼的丹红美甲指着她，“你可真是无耻到家了, 之前我喜欢陈驭野的时候装个白莲花, 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假清高模样……”
她还没说完，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唇，耳畔传来林志远的声音。
“别说了。”
可情绪正上头，林志远这一动作让江芸月只感觉到背叛。
他居然没像以前站在自己身边，居然用歉意的目光看向程书雪。
江芸月重重一咬林志远的手，少年因痛松开片刻, 就在此刻，骄纵的女声再次传来。
“程书雪, 你敢不敢承认，你就是背叛者？”
林志远对程书雪道了一声“抱歉”，单手抱住了江芸月，另外一只手不论少女再怎么撕咬，他都纹丝不动。
就这样在痛与悔的情绪之中，林志远带江芸月来到一间空屋，他反锁上了门，并站在门前。
江芸月直接冷瞪向他：“你真虚伪啊，你之前不是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么？你现在帮程书雪是什么意思？”
骗子，他们都是骗子。
林志远就跟程书雪一样，都说自己是他们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
可绝交后呢？她怎么可以每天都笑得那么开心？又怎么可以对姜欣润那么好？
林志远只觉得心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又酸又胀，可他面无表情道：“江芸月，你好好想想，你与程书雪究竟是谁对不起谁？”
“起码她对你是有求必应，你不想吃的东西就给她，你不想上的课……”
江芸月直接重重地推了他一把，脸上带着嘲讽：“所以呢？你想让我干什么？让我愧疚？让我对她道歉？让我认输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宣泄不满，又像来证明自己不会低头的决定。
林志远叹了口气，无奈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报复的差不多了。”
举报程书雪的事情，是江芸月做的。饶是身为朋友，他也觉得，这一次江芸月真的把程书雪越推越远了。
江芸月怔怔地看着他，语气很低，像不甘心，像遗憾：“可我之前把她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那程书雪也把你当成她最好的朋友。”林志远陡然想起了那晚陈驭野在宿舍说程书雪早就暗恋他的那句话，他缓了缓语气，“要论喜欢的前后的话。”
“——是程书雪先喜欢陈驭野。”
外面刮起了大风，半开的窗户发出响亮的撞击声，女生的心也像被棒槌打了一拳，泛起了痛意。
林志远缓缓开口：“所以，是你错了。”
可江芸月正如当局者迷这一成语，她失笑道：“这就对了啊，这不就恰好证明她早就居心不良了，她就是故意破坏我跟陈驭野。”
“她先喜欢陈驭野的话，那她怎么不说啊？我现在怀疑她就是故意跟我绝交，然后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故意吸引陈驭野的注意。”
听到江芸月说完这一番话，林志远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女生眼里没有丝毫的反省，反而带着汹涌的恨意。
他知道，自己这次真劝不住江芸月。
想说的话，最终只化为一句。
“希望到最后，你不会后悔。”-
眼看林志远带着江芸月离开，程书雪心里迅速明白了什么。
她垂首拿着手机发消息。
【在哪里？】
陈驭野：【在图书馆。】
陈驭野：【你今天不来了？】
程书雪回了一句“来的”，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向图书馆。
图书馆外颀长的身影一如既往站在原地，程书雪走向陈驭野。
“你跟林志远说了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问。
聪明人总是能一眼明白对方的心思，加之刚刚林志远再次发来的“抱歉”，陈驭野没隐瞒，“我决定起诉江芸月等一众人了。”
程书雪一愣。
“你那天在教务楼前说的话，我回去仔细想了想。我觉得你说的对，我也觉得不应该任由流言蜚语产生，更不能放任那些人的造谣。”
学校内网人人都可以上，也有选择匿名或者公开的权利，但很多时候人们都选择不公开，也滋生出了一些罪恶与伤害。
“林志远知道了，他说希望我给江芸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我再等一周。”他瞳孔深处带着一抹柔和且平静的光，“但我没答应，毕竟你是受害者，决定权在于你。”
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法起诉书，无非就是材料准备的不充分，得再完善一下。
程书雪对上他极度坦诚的眼神，心底干涸的土地仿佛逐渐被注入水源，滋养着心田。
这么久以来，他是第一个没有替她原谅霸凌者的人。
也没有叫她再委屈一下，反而是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身边。
她眼眶有些酸，垂首翁声道：“谢谢，不过不用你起诉，我想自己起诉。”
下课铃声响起，程书雪望着远处三五成群结伴的学生，后面有一女生独自走在后面，脸上是无尽的落寞，她恍惚之间仿若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个肥胖发黄的女生孤零零走在最后，耳畔是不少男生的骂声。
既然再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那这一次，她要救自己一次。
逆光勾勒出少年的轮廓，地面投下二人修长且相近的身影。起码在这一刻，她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程书雪抬眸静静地看着他，眼里像是盛夏最炽热的光。
被她用这般亮晶晶的眼眸看着，陈驭野脸色微微发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
他一如既往用吊儿郎当的语气开口：“行啊，那就听我们书书的。不过资料我整理好了，发给你。”
我们，书书的。
这样的称呼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更让她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阳光直照程书雪白净的面容，她瞳孔深处闪烁着细微的光，她没有摇头，笑着点头。
“看来你没把我当外人了。”陈驭野懒懒散散地道，“不过，我们也很快了。”
他点到为止，没有更进一步。
可他不知，他的一句话就能在她的心里翻出滔天巨浪-
起诉江芸月的事情，程书雪打算考完试再着手准备，下周进行期末考，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复习考试。
但她所想的世界很美好，现实并非如此。
美院是北华不怎么内卷的学院，不仅老师透题多，而且期末考呈交的作品都是给一周完成。一周的时间，外不当场作画，足以有很多暗箱操作的空间。
江芸月早早交完画，周若彤与陈思怡市场营销学院的课程简单，而且二人也都只求六十分就行，平时分占据百分之五十，基本上期末周都在玩。
于是便出现了宿舍每天乱吵乱闹的情况，程书雪睡眠严重不足。多次提醒之下，舍友表面说好，可还是故意发出一些声音。
程书雪也干脆不在宿舍了，跟老师请了假，打算去外面复习。
等到程书雪一离开，周若彤与陈思怡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
“装什么啊？都拿不了奖学金了，还摆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不就是法学院的吗？有必要这么鄙视我们这冷门专业的么？”
“还每天都在宿舍看书，真烦啊！”
江芸月没说话，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冷颜的自己。
脑海舅舅与林志远，以及舍友的话不断交织缠绕，牵引着她的思绪。
“月月，其实程书雪这女生不错，你这次真的做的有点过火了。”
“你不应该举报她的，你这样只会伤了她的心。”
“程书雪真的白眼狼啊，月月你对她那么好，她还害你处分。”
……
各样的话汇聚脑海，她不知道答案究竟是什么，但江芸月肯定的是。
她现在恨程书雪多一点，既然爱不能抵过恨意，那就证明她没错-
程书雪下午收好复习的书，直接去了学校附近临近的宾馆。
北华寸土寸金，宾馆小且逼仄，地下宾馆处处透着潮湿压抑的气息。但她一向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开始专心致志地复习。
等到复习大半，电话铃声响起。
程书雪躺在床上，舒缓一下酸痛的肩膀，按下了接听，大脑进行短暂的放空。
“在哪儿？”他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磁性悦耳。
“外面。”
“怎么不回消息？”他语气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不知为何，程书雪就想到空巢老人苦等家人的场景，明明是很凄凉的场景，可换上他那张欠揍自恋的脸，就有些高兴。
她失声一笑：“你问了干嘛？”
“明知故问。”他吐槽了一声，顿了几秒，“想你啊！”
程书雪放纵沉沦在他的坦诚里，道：“在外面。”
“怎么说话只说一半？程同学，不会多说点啊？”
她本能地不想让陈驭野知道自己住学校外面，不然他肯定会猜自己在宿舍过得怎么样。
宾馆隔音很差，门外传来一阵喊声，清晰至极。
“哎，阿姨，给我两瓶水啊，续房怎么不给水啊？”
程书雪握紧电话的手紧了一下，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
“你在哪家宾馆？”
她没办法了，报了临近的位置，然后随便整理了一下，出门在原地等着他。
他一向不会让程书雪久等，来得很快。
陈驭野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话语带询，可语气肯定，“你就住这样的地方？”
她尴尬地点头。
“她们欺负你了？”
“没。”她看着他的眼睛答，“就有点吵，出来复习。”
夜色逐渐变暗，路边的吆喝声响起，整个城市陷入温暖的氛围。
淡黄色的灯光铺在他身，宛若一层柔和的光圈，街道路边掠过的车灯间断照出男生精致的侧脸，他整个人在这略微脏乱的地方，澄澈的目光看向自己，他们似乎又近了那么几分。
陈驭野垂首：“吃饭了吗？”
“你呢？”
“我是问你，你怎么还考虑起我来了？”他好笑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饿不饿，带你去吃饭？”
程书雪点头。
二人在附近的店铺吃了一碗面，一如之前那次，她的两个肉，他的一个。
也是他去端，也是他吃完后，静静地等着自己。
走出店铺，暮色又沉了几分，陈驭野朝她努了努下巴。
“我送你。”
程书雪抿了抿唇：“就很近。”
她其实不想陈驭野送自己，也觉得那样的地方，他不适合去，也不应该去。
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住在那么差劲的地方，更不想让他担心。
“那也要送。”他的声音醇厚温柔，可却透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她一紧张手指总会有意无意地缠绕，此刻大脑也在疯狂运转究竟要不要告诉他。
“星辰宾馆是吧？”陈驭野合上手机，脸上带笑，给出了答案，“这里这家最便宜，位置相对近。”
不愧是保送到北华的学神，不愧是永远的第一。
程书雪讷讷地夸赞：“你真厉害。”-
二人来到星辰宾馆。点名巨大的标志挂在一楼，站在店外，可看楼梯通向地下，二楼窗子上则挂着棋牌室的标志，三楼则是足浴店。
这傻姑娘果真只舍得住宾馆，也肯定住地下室。
程书雪垂首，有些羞窘：“到了，谢谢。”
她这样恨不得自己立刻走的样子，让陈驭野心尖的苦涩蔓延到舌根，可他表面上仍旧带着浅笑。
“送佛送到西啊，我肯定要送你进去。”
天生的压迫与不可抗拒，迅速笼罩她的四周。
都来到这里了，糟糕的一面被他看到了，也不缺多一点的关心。
程书雪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随即道：“走吧，大好人。”
生平第一次被人叫好人，陈驭野乐呵了，跟着她走了下去。
穿过狭窄逼仄的小道，走过弯弯绕绕的拐弯，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有无数房间内传来一些谈话的声音。很小，却能隐隐约约听个大概，她今天就是在这砸乱的环境复习啊！
程书雪停在一门前，再次看向陈驭野，提醒道：“我到了，你可以走了。”
这一次格外明显的暗示，但陈驭野没听，反而握着手把，一副不走的架势。
“你总不能看女生的房间吧？”
“没这个意思。”陈驭野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房卡，“今晚跟我走。”
他站在原位，也不藏着房卡，丝毫不怕程书雪来抢。不过若程书雪真要抢，也抢不过他。
“我找你之前，就给你订了酒店，不能取消。”看她无语且沉默的神色，他轻挑下眉峰，语气更含着几分笑意，“怎么办啊，程同学。”
声音好听的要命，漫过耳蜗，让人耳根发痒，心也痒了起来。
陈驭野松开把手，转身望向走廊，语气带着几分恣意，“程同学，收东西去吧，要是半小时后还没出来。”
他背对着她，高傲地扬了扬手中的房卡，语气隐隐含着期待，“那我亲自进去，抱你去酒店。”
“……”
程书雪收完出来才用了十分钟，她关上门。
听到关门声，陈驭野看了一眼手机，语气戏谑：“这么快啊？就不想体验一下公主抱？”
他说这话的时候稍稍倾身，淡而好闻的薄荷气息扑鼻而来，深邃的眸子盛着放浪形骸的恣意快活。
程书雪尾指微缩。
走廊的风刮过，带来了潮湿气味，还有烟味，更有重重的脚步声传来，还有醉酒的人说着微话。
陈驭野一把抱住程书雪。动作快到她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男生浓厚的雄性气息铺天盖地包围着自己，耳边贴近他温热的胸膛，心跳砰砰砰，她都不知道是谁的。
但应该是自己的吧，她只觉得皮肤的血液在这刻热得似熔岩，被他碰到的地方都灼热逼人。她不自在地挪了挪，男生宽阔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拖着她，似乎怕她不舒服，有力的单手颠了颠，但又稳稳接住。
周遭的传来男人的声音。她微微动了动，把脸埋在了他的胸膛。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害羞，可谁都不知道，这是她这一辈子，唯一一次那么安心地靠在一个异性宽阔的胸膛里，也是头一次这么依赖一人。
陈驭野笑了，他大步稳稳地向前走。
途中听到程书雪让下来的请求也置若未闻，就这样一路抱着她回到了五星级酒店。
等到回到酒店，程书雪这才得以落地。
酒店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前，可远看城市远处闪烁变换的霓虹灯光，俯瞰呈现中轴分列的璀璨高楼，蔓延至天边的灯光在此刻尽收眼底，耀人眼目。
从地下宾馆到酒店高楼，不过半小时，但就像做了一场交错难辨的梦。
陈驭野静静地看着她，“你现在只是提前享用未来的生活。”
听到他这样的话，程书雪不受控制地笑了笑，“借你吉言了。”
房间明亮，她垂眼看向课本，想起当初的字迹，想通过努力，离这样的生活近一点。
陈驭野注意到她拿起课本，问：“要复习吗？”
其实复习的都差不多了，但他这样问，程书雪点头。
果不其然，陈驭野说出了那一句话：“那我提问你，一问一答，可能记忆力更加深刻。”
“好。”
男生翻开课本，缓缓提问。
“紧急避险保护的合法权益与牺牲的合法权益的关系是什么？”
“前者大于后者。”
“对盗窃罪适用于死刑的法定条件是什么。”
“盗窃金融机构，数额特别巨大。”
“……”
“……”
其实他问的大多内容都不会考那么浅显，但程书雪也不说，沉浸在跟他难得相处的时间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等提问差不多了。
陈驭野合上书，笑着夸赞：“我们书书厉害啊。”
夸赞声冲击着耳膜，她心一跳。
陈驭野拿起手机一看，起身道：“酒店我订了一周，你就安心在这里复习，我先走了。”
墙上的闹钟已经划到十一点，学校大门已经关了。
程书雪疑惑开口：“你还要回学校啊？”
“你这是挽留我？”陈驭野转身，眼里漫着笑意，“不过想想啊，也真是太晚了。”
她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很正常的询问，可听陈驭野这促狭的语气，让程书雪不禁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语气不太对。
她手指缠绕，而这次男生俯身并未如以往保持距离，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少年温热的唇贴在了她的耳垂。
烫得她呼吸一滞，大脑一片空白。
“书书，晚安。”
30.输家
程书雪大脑“嗡”的一声, 灵魂似被骤然击中，脸红成番茄色，耳蜗深处不断回响着他刚刚的那一句话。
——“书书, 晚安。”
周遭的一切逐渐虚化为背景板，瞳孔里不断放大的是少年带笑的神情。
陈驭野看着程书雪茫然的神色，唇角上扬，再次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 也再次道了一句“晚安”。
关门声响起，他离开了这里。
房间一片静谧，可她的世界却澎湃至极。
他刚刚是亲了自己的耳垂？
那么，他这次是明示了吧？
程书雪手捂在心口上，只觉得这次的心跳比以往快上千百倍，像要破膛而出。耳垂的热感席卷而来, 逐渐再次蔓延全身，她抵挡不住, 瘫在床上。
眼前似乎再次浮现了少年那双狭长黝黑的眸子，不过，这一次不再是高中看陌生人那般漠然疏离。
她缓缓伸手, 想抓到高中的那一束光。
他却在这时回首, 这一次，视线交接的那一刻。
他眼里盛满了盛夏的炽热-
程书雪在酒店复习期末考，期间陈驭野有空就来找程书雪，二人度过了一段静谧且美好的时光。
周日晚上，陈驭野提问完程书雪，缓缓合上书, 语气藏不住的赞赏。
“行了，我们书书那么厉害, 肯定会拿到好成绩。”
好像从那天开始，他唤书书就越来越亲昵自然。
那一层薄透的窗户纸渐渐漏了光。
程书雪笑，“你也是。”
“借你吉言。”陈驭野起身，“你早点休息，我走了，明天考试加油。”
移动公司提醒缴费的短信进来，程书雪手机屏幕亮起，才十点。
他今天居然提前回去一小时。
“你就困了吗？”
听到她这样问，陈驭野心猝不及防地快速跳动，他邪笑，“怎么？舍不得我啊？”
炽热促狭的话语传来，害羞的本能下，程书雪微微摇头。
陈驭野低哂，大喇喇坐回原位。
甚至，比起刚刚更向她靠近了一点点。
“我倒是不困，就怕打扰你休息。”陈驭野手搭在沙发上，却像不经意环住了女主的肩胛骨，“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想多陪你一会儿。”
“哦。”她虽只说了一个字，可心却无比欢快。
陈驭野笑：“哎，你就这么平淡啊？”
“那不然我还应该怎么样？”程书雪也觉得自己有点装过了，可仍口是心非，“三叩九拜，痛哭流涕庆祝你留下吗？”
她说这话一本正经，陈驭野失笑出声，“程同学，你挺会开玩笑。”
她一懵。
“起码得笑盈盈地看着我。”他说，“起码让我觉得——我留下你不觉得厌烦。”
灯光照耀在二人的侧颜上，男生戏谑的瞳孔深处映着明亮的光。
似期待，又像渴望。
程书雪抿唇，点头同意他这说法。
陈驭野本就是存在感极强的一人，外加肩颈处被他环住，灼热的温度迅速蔓延开来。
程书雪不自然地动了动，侧眸看向他，提议：“不然，我们玩个游戏吧？”
“可以。”
她想玩什么，他都陪她。
程书雪因他的快速同意，心里升起甜蜜，道：“我们石头剪子布吧，输的人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行。”
她这连大冒险的备选方案都没有，摆明想问自己问题。
陈驭野低笑一声：“你等会儿出什么？”
“啊？”程书雪懵然，有这样作弊的吗？
“我给你放水。”
这样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了。
程书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迟疑道：“我喜欢布。”
“哦，那你等会儿出布吧。”
她不懂这是试探，还是真的试水。
反正第一局开始的时候，程书雪出石头，陈驭野也出石头。
平局。
程书雪才明白，他是真的想自己赢。
可惜自己以为他是套路，没想到竟糊里糊涂打了个平局。
“下局我还出石头。”他笑，“刚刚看到了我的诚意了么？”
程书雪心怦怦跳，红了脸，“看到了。”
她说：“那下局我出布。”
他心里软软的。
第二局的结果出来，程书雪赢了。
在陈驭野的放水操作下，结果显而易见。程书雪没有胜之不武的羞窘，只有被他放水的欢愉。
陈驭野看她赢了的高兴模样，只觉得一颗心又酥又麻，笑问：“行了，问我吧。”
“你有没有谈过女朋友？”
学校的流言只可听一听，她更相信当事人。
陈驭野笑了出声，“敢情儿，你是做恋爱调查啊？”
程书雪脸颊发烫。
耳畔传来陈驭野带笑的嗓音，“没谈过。”
他眼神落在程书雪身上，语气指向性极其明显：“我在等一个姓程的女子。”
姓程，名书雪。
程书雪瞬间明白他的心思，脸红得不像话。
陈驭野环住她肩膀的五指加力，像在明示，声音散漫带笑：“程同学，懂了么？”
“我……”她有些紧张，不自觉地结巴。
陈驭野笑得更为肆意，声线恶劣地开口：“我知道你懂了。”
但他还没告白呢，仪式感不能少，也不能让她受委屈。
“程同学，继续玩。”
程书雪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泛起了淡淡的失落，可随之而来的是后悔与反思。
要是自己刚刚不结巴，应该不会继续玩游戏了，而是……
接下来的几局，程书雪永远的布，陈驭野永远的石头。
她在他的世界，永远都是赢家。
“你追过人吗？”
“只有你。”
“你以后想结婚吗？”
“看人。”
“你平时最喜欢什么？”
“打游戏滑雪赛车。”
“亲近的人都怎么唤你？”
“陈哥，野王，学霸，学神，大佬。”
……
她问了很多，也知道了他很多的事情。
到最后，二人都没猜拳了，反正结果都一样，还不如直接问。
陈驭野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很享受当她的手下败将，也很享受被她询问的感觉。
又一局结束，可这这一次，程书雪没再继续提问。
她侧眸看向男生精致的侧颜，语气不自觉地弱了几个分贝：“陈驭野，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听到她这般小心翼翼地开口，陈驭野心下一揪，手揉了揉她的头，语气张狂恣意。
“才一件事？也太看不起你的追求者了，我呢，不管帮你多少件都行。”
她眉眼弯弯，像全世界最明亮的色彩聚集于眼中。
陈驭野只觉得心像被小猫挠了一下，痒得厉害。
程书雪语气认真：“以后你打球，能尽量少喝冰水吗？”
“我听说，剧烈运动后喝冰水对身体不好。”
她很早之前就想跟他说了，可没有任何的身份立场。
害怕自由的他，讨厌被管教的感觉，也因此讨厌多管闲事的自己。
陈驭野一怔，汇上她认真且关心的眼眸，心酥麻到了极点。
他只觉得，被她关心的感觉真好，不同于旁人劝导时的烦闷，像一颗糖化在了心间。
甜蜜得让人沉沦。
程书雪久久都没听到他的应允，羞窘弥漫心间，嗫嚅开口：“你就当我开玩笑。”
“我同意。”他眼里泛起了波澜，“以后我都听你的。”
她的心跳震响耳膜，抬眼对上他认真的视线-
计算机学院周四早上专业课考试结束，不少朋友邀约周五晚聚餐。
陈驭野还没开口拒绝，舍友已看向班长带笑。
“班长，我们野王哥哥有事啊？”
“有事？有什么事？”班长看着他们一脸不正经的笑，揶揄道，“难不成选修课要考到周五晚上？”
“没有，我们野王哥哥那天有天大的事。”王启帆不愧有大嘴巴的绰号，揶揄道：“不然，班长你猜猜？”
男生说话声音大，班上不少人围了过来。
王启帆偏生还欠揍地问：“野哥，那我说了啊？”
反正早晚都要被人知道，陈驭野挥了挥手，一副默许姿态。
王启帆这时候恨不得拿个喇叭向全世界宣告，高声开口：“周五晚上，学校操场，来看我们野王哥哥告白了。”
这话一出，人群纷纷发出卧槽的声音。
“聚餐推迟啊，先看告白。”
“六啊，陈驭野，也不提前跟班里人说声，我们给你热场子。”
“快快快，说说详情。”
本来是说聚餐，现在班上纷纷同意推迟聚餐，先帮班草追人。
班长也乐见其成。
班上纷纷祝福，以及如潮水的提问，陈驭野耐心回答，眉梢之间是藏不住的喜欢与温柔。
直到门外涌进不少即将上课的学生，这场提问才就此作罢，众人纷纷走出教室。
陈驭野也跟朋友三五成群地走了出去，王启帆去蹲大号，一群男生就在楼外等着球友。
北华随处可见的自动售卖机与共享单车，天气愈发的热，陈驭野也有些口渴，想起刚刚朋友的祝福，走到自动贩卖机旁打算请他们喝水。
江芸月正好考完美术概论，等到周若彤与陈思怡，三人本打算去学校外面的奶茶店喝奶茶。
周若彤碰了碰江芸月，“哎，陈驭野啊。”
再次听到这名字，江芸月心下一怔，想起那天他挡在程书雪面前，望向自己藏不住的厌恶眼神。
陈思怡也道：“他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何止是不错，在她们看来简直就是好到爆炸。脸上不再是之前的冷淡疏离，也不是赢得比赛眉梢溢出些许欣喜的姿态。隔着不远的距离，他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无比明显，点击自动售卖机的同时脚步悠闲晃动。
江芸月也感觉到了他的舒适惬意。
周若彤侧头开口：“他开心，是不是因为你们之前说这学期结束去玩的事？”
这学期开始之前，林志远确实邀约陈驭野假期去玩，也约了自己，他们都说不出意外会去。如果没有程书雪，现在一切都还是之前所预想的那样。
陈思怡小鸡啄米地点头：“肯定是，不然陈驭野什么时候笑得这么开心过？”
江芸月心底一阵苦笑，她有些后悔当初什么话都在宿舍说，造成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
周若彤碰了碰江芸月的臂弯：“月月，你怎么这次不去打个招呼？”
“对啊，爱就是要勇敢。”
她不想去，也忘不了那天少年对他的冷言冷语。
可江芸月一向高傲，自然不会做出打自己脸面的事情。
看着陈驭野脸上那恣意如骄阳的笑，江芸月好像回到了大一开学那天，他帮自己提行李的模样，喜欢的悸动再一次浮现在心间。
在身旁人的劝说中，在看向他心动投降的瞬间，她不自知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哎，这周五你有什么安排啊？”
今天问这个问题的人太多，陈驭野理所当然认为又是旁人故意打趣他周五告白程书雪的事情。
他随口一回：“操场，去不去？”
这样熟悉自然的话，让江芸月一瞬间就原谅了他那天对自己的冷言冷语，她语气透着欢喜：“去，晚上吗？”
“嗯。”陈驭野拿起水，转身看到是江芸月，神色明显一愣。
原来是她。
可那时的江芸月已沉浸在他和煦的语气中，忽略了那些细枝末节，只红着脸望向陈驭野，语气也变得糯糯起来。
“那我们之前说好毕业旅行去玩呢，还去不去啊？”
陈驭野神色泛凉，想起因她举报，导致程书雪被处分通告的事情。
他唇角一勾，没回答，反而转了话题：“再说吧。”
“记得周五晚上八点来操场。”
跟旁人说的话一样，只是江芸月不知道，他邀请她来，是来看一场告白。
江芸月眉眼带着欣喜，连忙回应，“我一定会去的。”
少年没有搭腔，像盛夏的热风，很快掠过她的身边。
却轻而易举点燃了江芸月的心。
等回到宿舍，周若彤与陈思怡帮江芸月选好了周五与陈驭野见面的衣服之后，纷纷发出赞叹。
“这套绝对好看，操场上漫步那灯光一打，妥妥的小仙女。”
“我看陈驭野喜欢穿黑色，你穿白色，正好黑白经典搭配。”
“我们那天晚上也假装去散步，然后帮你们偷偷拍照。”
她们描绘得太过美好，让江芸月都无比期待那天的到来，她唇角扬着笑，笑说了几句，看着手机上发出的震动。
是林志远的电话。
上一次的矛盾还没化解，江芸月本能地不想接他的电话。
她刚挂断不久，一条短信进来。
林志远：【陈驭野周五要跟程书雪告白，别去。】
江芸月大脑一瞬间宕机，她下意识地骄傲把手机屏幕关闭，耳朵里再也听不到舍友的夸赞。
满脑子全是林志远刚刚发的那一句话。
——陈驭野周五要跟程书雪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