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赵太傅觉得能不起战事就不起战事, 打仗除了劳民伤财,真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况且与羌族交战还能护卫国土,皇上和赵王打, 那不还是越朝百姓自己打自己。再说了,不管谁胜,那越朝还是越朝, 朝内动荡,是给羌族留有机会。
眼下先守住韶关, 再慢慢等赵王粮草耗尽, 哪怕赵王占领西北几座城池自立为王, 也不能长久。西北不宜种植作物, 不比江南等地富庶。
只不过如此一来,皇上断不可能再给赵王回头反悔的机会。赵王既然反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就算他退兵, 也得就罪论处。
乱臣贼子, 当剿灭之, 哪怕从前有诸多军功, 依然是反贼, 否则日后人人当争相效仿。
明光帝坐得胸闷,站起来在御书房走了几步, 道:“西北粮草不够, 朕料想, 他们也守不了太长时间, 韶关万不可失。”
太傅等人应了声是, 明光帝挥了挥手,诸位大臣也明白, 今日朝议就到此为止了。
事关赵王,明光帝都是下朝之后再和赵太傅六部尚书及大臣慢慢商议,秦临渊听着头疼,不过还有许多朝臣对此一知半解,巴不得参加朝议。
楚国公就不知这些,不过楚国公因为老家就在泸南,正和严氏盘算着派人去泸南先把老夫人接回来。
楚二叔是泸南知州,自是不可能舍弃百姓自己避难去,但老夫人和几个侄子侄女还是可以避一避的。
乱世之中可不管你有没有钱财权力,年纪大不大,刀剑无眼,万一真打到泸南,被伤了可如何是好。
只不过严氏担心的是别的事,以往宋老夫人来盛京都赶着春秋天气暖和时,眼下还没出正月,老夫人又那么大岁数了,怕来的路上颠簸受苦。
楚家二叔走不得,万一老夫人不愿来盛京,那该怎么办。
严氏为此事发愁,楚欣劝道:“接祖母回来是做晚辈的孝心,我们只管接去就是,来不来,全看祖母的意思。”
严氏就命人去接了,也不知能不能赶上。
想想前些日子还太平盛世,越朝上下欢欢喜喜地过年,年刚过完,朝夕间赵王就反了,楚国公无甚实权,每日喝酒吃肉,还总说赵王打不进来。
严氏着急,只能差人往娘家和长女家问问。
如今在朝摸着能摸到政事的,也就是楚国公的大女婿,陆枕言。
陆枕言在刑部任职,他很受刑部尚书重用,短短一年半,已经破格做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不过其中少不了楚瑾为之周旋打点的缘故。
楚瑾虽不为官,可总是和官家夫人周旋,说话办事又漂亮,让陆枕言少走了不少弯路。
而且陆枕言今年才二十岁,谁见了不说一声年轻有为。
此番朝内动乱,陆枕言也知晓,更怕战火到盛京,牵连家人,下职回府和楚瑾商量,若不南下避难。记得支持
楚瑾是成王妃的姐姐,如今两人还有孩子,若南下避难,王爷王妃必定应允。
陆枕言道:“若无事再回来,就当去散散心。”
楚瑾摇了摇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况且,赵王护卫了百姓多年,我信不是他一朝一夕能反了的人。三妹妹那里是离得远,可此时过去,也是添烦添乱。”
更何况楚瑾的母亲兄弟姐妹都在盛京,她是能带着孩子走,可别人呢,她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兄长妹妹们在盛京受苦吗。
陆枕言叹了口气,拍了拍楚瑾肩膀以示安抚,“也好,留在盛京我会护着你们。”
楚瑾把他的手拂开,“我知你暗自与成王有书信往来,成王可说过什么?”
楚瑾当初差一点就成了陈王妃,楚国公愿意也有当时先帝属意陈王的缘故,那时陈王的确风头无二。
皇家夺储争嫡她并非不知,赵王造反,皇上下令要处死反贼,以安定天下。
可说句难听的,赵王造反也有皇上的缘故,一为削藩,二为引质子进宫。若赵王败了,那早晚有一日,成王也会被削。
赵王以前是皇子,成王从前也是皇子,这些年一直谨慎行事,难道到这个时候了,就没有一丝一毫别的想法吗?
楚国公府的几个姑娘里,要数楚瑾楚欣姐妹俩性子最相近。
楚瑾自小就拔尖好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读书做文章誓要不比男子差,及笄之前便有才名,之后更是声名远播,名扬盛京。
后来在佛堂一年多磨练心性,明白人这一辈子,并非走到高处才是圆满,嫁给陆枕言日子过得也不错,可心底还是那想法,性子也依旧是那个性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就不知着急呢。
楚瑾知道三妹妹性子沉稳,可这会儿不是该沉稳的时候,早些准备肯定没错。
若是她的妹妹做了皇后,楚瑾也不愁陆枕言没有好出路。
楚瑾都替他们着急,成婚仓促,离京仓促,比起其他皇子,就好似捡来的。
她见过成王几次,做妹夫也无可挑剔,相比于其他王爷起起伏伏,成王总是能在关键时刻保全自身,这可不是单凭运气就行的。
既然有这智谋,为何不趁此机会,借风扶摇直上呢。
成王也是藩王,真等日后削藩?
陆枕言轻轻叹了口气,与成王书信往来,他没想过瞒过楚瑾,更知瞒也瞒不住。
楚瑾比他还要聪慧,若为男子,哪里会指望家中兄长去考功名。
陆枕言斟酌着道:“只是如今并非最好的时候,其他藩王都在观望,都想凭此机会立功,但有句话叫名正言顺,赵王此举是为谋逆,差了名正言顺几个字。”
朝中憎恨赵王的不在少数,战火动乱哪儿有国泰民安来得安稳自在。
哪怕他一身伤,曾立下不少战功。
陆枕言道:“你可曾听过那个传闻,皇上继位快两年,自大皇子夭折后就未有子嗣,当初宫里妃嫔有孕,却小产了。
有传言说是当初庆王暗害皇上,致使皇上身体不好,所以才没孩子。质子进宫后生了不少事端,若真到了那迫不得已的一日,皇位是极有可能传给成王的。”
明光帝也是见识过其他兄弟狼子野心,况且几个侄子年纪太小,经不住事,唯一没有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就是萧秉承。
不仅没有,还可以说是安分守己。
况且做皇帝的也得为天下考虑,如今皇上在政事上挑不出错,虽然也有不足之处,但信任太傅和六部尚书。
赵王行军打仗别人比不得,但论治理国家,其实不如皇上。
不过这些都是陆枕言的揣测,若皇帝长命百岁,福寿安康,这些都是无端之事。
为今之计,只有等,此时插手,不是上策。
楚瑾叹了口气,觉得陆枕言说得也有道理,尤其三妹妹还没有孩子呢。
希望二人也能安然无事。
她是女子,想得多些,若皇上真于子嗣有碍,也许会想着萧秉承若到今日会如何决策。
江山社稷,更不能凭一己私欲。
看楚瑾出神想事情,陆枕言拍了拍她的手,“你且放心,韶关易守难攻,况且以赵王的心性,未见得能赢。”
在这上头楚瑾想得和陆枕言差不多,朝中动乱,谁更担忧百姓,谁顾虑多,谁就会输。况且西北十五万大军,可不全打进盛京,还得守着边塞以防羌族来犯,这样一来就落了下乘。
人在盛京,自然希望赵王败了。
盛京的天变了
朝中为防大量百姓南下避难,引发动乱,通关文书审查也比以往要严格。
不过世家权贵依旧有法子出城,别人弄不到的通关文书,他们动动手指就行了。
而西北战事在坊间传得是越来越离谱,从最开始的城守开城门迎赵王进城,慢慢演变到后面的赵王嗜杀成性,屠尽城中老弱妇孺,与恶鬼罗刹无甚区别。
这些话都已传到永城了。
已经过了上元节,永城在南方,已经能见些许春色,不过街上却不如往年热闹。
战火虽未至,可流言一日比一日厉害,百姓哪还有心思做别的事,生怕哪一日,赵王就领兵打进来了。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看热闹得多,“永城离盛京那样远,要打也是直接打盛京,宽心,不会到永城的,再说了,还有宛城挡着呢。”
宛城城守还来过永城几次,想求见萧秉承,都被楚沂回绝了。
这会儿躲远一点,萧秉承不理政事,宛城城守这个时候来要么借钱要么借人,这两样成王府都没有。
不过相比之下,江南依旧比盛京安稳,大家都想,若是出事也是北方出事,等到盛京,要么赵王被处死,要么换了新的皇上,当百姓的,谁当皇上不是当。
战乱与江南无关。
萧秉承原也这么想,后来楚沂问为何赵王没有粮草,西北诸城又贫苦,怎么有胆子反呢。
萧秉承听这话,不由想得多了些。
是啊,为什么有胆子反呢,难道想送死?
谋逆是杀头的大罪,庆王当初都知把妻儿送走,赵王岂会不知。能反自然是有把握,不是万全也有九成。
韶关易守难攻,可过了韶关……
这几日萧秉承除了去军营,就是看越朝的布防图。
从西北直到盛京,要向东经过锦城泸南,再向东南过丰亦晋城,这样能向南直捣盛京。
但细看,想要打进盛京,除了走锦城泸南这条路之外,还可从锦城南下直接到鹿城,向南过云州启安,再从南向北折回盛京。
此番虽绕路,要多行军,可过鹿城就是禹王的封地,只要赵王过了韶关,直至鹿城,若是禹王开城门迎军,借粮草让赵王成事,那再攻入盛京,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况且虽然绕路,可江南富庶,多平原,好行军。皇上定以为赵王一路南下,选路程最短的由晋城攻打进京,可兵马都在,粮草不够,锦城比鹿城贫苦,赵王要是过锦城,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去。
宛城毗邻启安,又比启安富庶,若启安失守,宛城恐怕也得跟着遭殃。
萧秉承原以为赵王庇护越朝多年,心软不忍屠杀百姓,可既反了,妇人心性只会断送自己性命。
宛城是萧秉承的封地,他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宛城出事,原以为置身事外,却不想一直都在局中。
若赵王和禹王联手,恐怕萧秉承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赵王进宛城,借粮草一用,许诺日后不削藩,萧秉承还能和楚沂安稳度日。
若想安稳,大可走此路,只要听话,赵王自不会杀害百姓。
不过这些都是萧秉承的猜测,他是想赵王行军打仗多年,且看萧允铮的性子,就能推测赵王用兵习惯。
萧允铮被赵王教导,总兵行险招,赵王被百姓称为常胜将军,若是墨守成规,怕是不会打这么多场胜仗。
一路南下胜算小,去鹿城绕远却能打个措手不及。
萧秉承想起当日赵王萧允铮回西北,隔日禹王也请命,让萧允枫回封地养伤。二人儿子不在宫中,他也不是没有可能跟着赵王一起反了。
萧秉承把这些说与楚沂听,“但我也只是一猜,我若是赵王,绝不会攻打锦城。”
楚沂觉得不是没这可能,“事关百姓安危,王爷还是写封信回京吧,没有自是最好,若是有还能早做准备。”
萧秉承点了点头,依楚沂所言写了封信,八百里加急,两日就能到。
就是他现在不知西北战况如何,萧秉承又没有实权,也没办法早做准备。
城中兵马仅供城守调动,他空口无凭,只凭推测就让人做事,实在难以服众,这奏折皇上也未见得相信。
若是朝事太多,甚至看都不会看。
萧秉承面色凝重,更怕自己料想成真。记得支持
一日一日过去,生怕得到什么消息。
西北战况胶着,正月二十五,赵王领兵过韶关,此地易守难攻,宁将军苦守两日,赵王败兵,在十里外安营扎寨。
越朝虽胜了,却是险胜,宁将军守得艰难。赵王的兵都是越朝的儿郎,亲人都在越朝,韶关是天堑,中间一道供一辆马车过的路,两边是陡峭的山脉。
易守是因为倘若从山顶或是半山腰往下推石头,巨石滚过,兵马难行。可都是一国百姓,宁将军也于心不忍。
赵王硬闯五次,都败兵而归,当夜宁将军以为赵王会休整几日,结果夜里突袭。
宁将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五万兵马终究不敌十万,赵王拼着折损了数千人,硬闯韶关,而宁将军只好下令退兵。
正月二十八韶关被破,越朝大军退兵至锦城,锦城城墙修得高大,这回可以靠投火守,宁将军一围失了韶关,总能守住锦城,却不想大军未至,他守着城门等了一日一夜,但无半点风吹草动。
一直无人来犯,宁将军命探查军去查,才知赵王早已领兵南下,已经去了鹿城。
而安营扎寨的帐篷没拆,甚至还有烟火,只是障眼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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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将军虽长在京北军营,不比赵王征战经验多,可是熟读兵法,此刻看着越朝的布防图,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绕路而行,朝鹿城借粮,正好解决了粮草不足的问题。
一日功夫,这会儿自是已经追不上了,而鹿城离云州启安极近,京北大军此刻南下恐怕赶不上了,而云州等地兵马只几千,若是赵王在鹿城被放行,恐怕大军会直压盛京。
完了。
宁将军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若因此打了败仗,他身家性命不保不说,还会成为越朝的罪人。
宁将军憨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恐慌,立马写信回京,八百里加急,前日才送了战败的战报,今日又送回盛京这样的消息,他只感觉自己脑袋发凉。
好像下一刻就要被砍下去。
谁都没想到,几位副将也没想到,都以为赵王会按照最近的路,由锦城过来,却不想去了鹿城,打了个措手不及。
宁将军也怕到时大军又原路返回,再杀个回马枪,便下令调三万兵马由北向南,快速经过丰亦去云州,看能否阻拦。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战报和信到盛京已是正月最后一日,昨日明光帝才收到韶关失守的消息,今日又看这密函,脑子一时间嗡嗡作响。
赵王没去锦城,为何没去锦城?那大军守着锦城又有何用。
现在去了鹿城,萧允枫已经送回去了,依禹王的性子,怕也要反。
难怪都要借孩子回去。
禹王数年前就就藩了,这么多年,鹿城粮库颇丰,正解了粮草不足之事。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上。
明光帝抬头看向赵太傅,问道:“太傅,眼下该当如何?”
赵太傅也有些慌,当初看着布防图,料定赵王从西北打过来最近的就是这条路,粮草不多,自是速战速决,这条路上甚至无藩王封地,所以京北兵马就一路去韶关守着。
韶关失守,这在意料之外。
不过宁将军不比赵王争战经验多,守了两日才被破关也无可指摘。
赵太傅道:“当务之急是赶紧遣兵去云州,皇上,不能再等了。”
明光帝红着眼睛问:“怎么守,如何去守。京北还剩五万兵马,那时要守着盛京城的,若赵王真去云州,西北十五万大军,就算只留五万与羌族交战,剩下的可是十万!到时节节败退,不还是要守城!”
倘若京北有十万兵马,那还能对上一对,可锦城不能离人,万一赵王又领兵打回去,上下夹击,岂不是瓮中捉鳖。
原以为赵王造反,连韶关都过不来,只要等粮草耗尽,便能收入囊中,可如今呢!
韶关都破了,云州等地在赵王眼里岂不跟纸糊的一样,轻轻吐一口气就破城了。
明光帝头脑发热,昨日韶关失守,他还想守着锦城就是,可今日再收这密函,看见锦城无恙,却南下绕路而行直捣盛京,他的皇位还能坐多久?
明光帝吐出一口气,完了。
给西北那么多兵马,如今却要打进盛京。
明光帝再看这密函,上面一字一句在眼前飘起来,黑乎乎的,他胸口也起伏,手慢慢变得冰凉。
当初送去的两位将军,论资历军功都要胜过宁广山,结果送去回不来了。不得以只能用宁广山,可就是个饭桶,连韶关都守不住。
不仅守不住,要等一日一夜才发现赵王去了鹿城,简直是废物。
明光帝见赵太傅不说话,胸口越发闷得慌,他刚想站起来走走,可刚起来,眼前却一黑,紧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
御书房乱作一团,赵太傅一把年纪,还去扶明光帝起来。
明光帝又晕倒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了。
皇后责问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而再再而三这样,太医也说不好,趁着明光帝还没醒,皇后问他,“到底是操劳过多还是中了毒,你们难道整治不出来吗?这么多太医,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太医早先不敢往那方面想,又把脉,明光帝脉象虚浮,子嗣一事从脉象上看不出来,可若一样一样试毒,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太医院几个太医轮番诊治,花了一个下午才断定,明光帝就是中毒了。
朱砂制成的药,以前吃了不少,如今好些日子没吃,所以才一直没诊治出来。
皇后一惊,问:“毒可于子嗣有碍?”
太医不敢直接回话,“若是好好养着,倒没什么关系,只是如今皇上操劳过多,又总动肝火,动怒便是催毒的引子啊,还是得以龙体为重。”
皇后道:“此事,不可宣扬。”
她甚至不知要不要将此事告诉明光帝,“你们先想办法替皇上清除余毒,这么久都没发现,是你们当差不利,若是能治好皇上,也算将功折罪。”
其他事到时候再说。
夫妻一场,皇后守在床边等明光帝醒来,这一守就是半个多时辰。
明光帝感觉自己一觉睡了许久,睁开眼便是明黄色的床帏,往旁边一看就是皇后。他张了张嘴,“什么时辰了?”
“刚过酉时,太医说皇上总操劳,不可再动怒,朝中事再多,也该以龙体为重。”
明光帝道:“韶关失守,赵王他去了鹿城。”
第一百四十二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明光帝没有顺着皇后的话说, 说什么日后自会当心龙体,而是又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皇后, 韶关失守,赵王他去了鹿城。”
身子有恙,他却顾不得。
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赵王造反, 明光帝坐起来说道:“什么时辰了,朕要召太傅和秦大人等人进宫, 有要事商议。”记得支持
皇后不懂朝中大事, 赵王过了韶关去了鹿城, 那死守就是, 哪怕禹王也跟着反了,京北有兵, 能护着盛京安然无恙。
都是乱臣贼子, 未见得会打进来, 皇后觉得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 看明光帝这般不重视龙体, 还想着议事, 皇后身为妻子, 就不得不劝了,“皇上, 您现在该养好身子, 这都什么时辰了, 外面天都黑了, 太傅年纪一把了, 再请进宫岂不折腾。太医说了,您不能再动肝火, 只有把身子养好才能做别的事。臣妾已经让人煎药了,皇上先用些饭,然后把药喝了。”
明光帝挥了挥手道:“药在哪儿,朕喝了,事关越朝安危,立刻召太傅等人进宫。”
皇后本不想把明光帝中毒的事告知于他,让太医用药暗中慢慢调理,就当没这档子事儿。毕竟男子都不愿意外人知他不能孕育子嗣,一朝皇帝,更看重传宗接代。
日后必定要有储君的,可如今明光帝还不甚在意自己身子,只当是寻常的小病小痛对待,那怎么行。
“皇上就不担忧自己身子吗,太医今日诊治,说您数年前中了毒,所以身子才一直这样。您才二十多岁,留得青山在呀,况且今日天色已晚,不如等明日吧。”
明光帝靠在明黄色的软枕上,脸色青白,因为这两年少睡,眼底也有乌青。
他看着的确身子不好,皇后也这般年纪,锦衣华服,看起来可比明光帝要有气色得多。
明光帝仰起头看向皇后,眼神透着些许不解,“你说什么?”
皇后道:“上午皇上晕厥,太医诊治半天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臣妾就想着是不是中毒了。太医院的太医们这一下午试毒,总算试出来了,说是皇上从前被人下了毒,时间久了,积于肺腑,病症又和肝火虚旺相似,所以才一直没有察觉出来。
太医说了,身子能慢慢调养,但是这病切忌动肝火,皇上绝不能再动怒。皇上若总是这样不顾惜自己龙体,会损伤寿数。皇上万岁,万万不能因小失大。”
皇后本意是劝明光帝爱龙体,朝中事是重要,可是眼看都入夜了,太傅已年迈,其他官员也忙了一日,得休息,再要紧的事也该明早再商议,今日该好好养着身子。
皇后还算识大体,也知轻重缓急,可对明光帝而言,这话就像秤砣一样,重重地压在她背上。
有些病重之人若不告知他病情,他安然无恙,还能好好养病,心境也清明。可一旦有人告知,就会像明光帝这般,实在难以接受,恍惚间好似天塌了。
明光帝昨日和今日上午才收到西北送来的密函,今日又突然得知自己中了毒,还可能于寿数有碍,他一口气哽在胸口,半天才泄出来。
胸口感到丝丝闷痛,明光帝心道,果然祸不单行。
他慢慢闭上眼睛,此刻也不知究竟是身子重要,还是韶关失守,赵王借路,马上要打进盛京这事要紧。
他身子不好,或许连赵王打进盛京那日都看不到了。
萧秉元说得都是真话,是他提防心太弱,着了道,怨不得别人。
原以为自己是天定之人,在萧秉元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六哥出事后,自己又得父皇看中被立为太子,前头的兄长死的死,圈禁的圈禁,就藩的就藩,只有自己坐了这皇位。
一年多来兢兢业业,不曾懈怠,结果在许久之前就被庆王算计了。
实在可笑。
嫡子夭折,后头因为没有孩子,牵扯出这样多的事来。
这些兄弟们都对这皇位虎视眈眈,难道天命如此。
既然老天爷选了他做皇上,可为何又这样待他?
明光帝心中不明,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待他,难道就该他福缘浅薄?
明光帝甚至想,倒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赵王逼反,早有一日会打进盛京,与其被他羞辱致死,还不如借病,还能全了一丝颜面。
皇后见明光帝闭着眼睛,心知自己说错了话,都这种时候了,还让皇上为难。
天子不能忤逆,哪怕她是皇后。
她试探着道:“等皇上用过饭吃过药,臣妾就命人请赵太傅秦大人等人进宫。”。
明光帝睁开眼睛,道:“不必了,一会儿吃了药,朕想一个人走走。”
虽然想过一了百了,可是越朝的江山,断不能落入乱臣贼子手中。若只看军功,当初父王定会立赵王为太子,没有立他,自是说明赵王在其他地方有不足之处。
赵王骁勇善战,是他没用好这把刀。
皇后还在,妃嫔还在,越朝还在,为了萧家的基业,他也得早足打算。
不能真等一日,赵王进京,殉国而亡。
皇后见明光帝这会儿还算平静,这才放下心,等伺候他用了药,又给人披上大氅。
皇后以为他会去御花园走走,就叫来了轿撵,“天寒风大,皇上也别走太久。”
明光帝点了点头,并没有去御花园,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张德在他身边贴身伺候,明光帝没看奏章,继位以来,是少有的在这儿静静坐着。
明光帝坐了一会儿,看向张德,道:“你说,朕的这些弟弟中,谁最有才干?”
张德低着头,“奴才就是一阉人,哪里懂这些。”
明光帝心想,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道:“朕让你说你就说,随意说就是,朕赦你无罪。”
张德抬起头,见明光帝神色认真,天子金口玉言,哪怕他说了错话,皇上也不会怪罪。
他想了想,也没有明着说,只道:“奴才还记得几年前,先皇因江南水患惩治贪官污吏,牵连了户部。那会儿禄王在户部任职,被先皇骂了个狗血淋头,都说他在大殿上哭天抢地,可这事儿以前分明是成王的活儿。
不过那会儿成王因过错离开户部,可比起禄王,还是好上了不少,没受什么牵连,甚至还去了吏部。”
禄王蠢且心急,巴巴地把儿子送进宫,不过算着,禄王比成王还要大些。
明光帝闻言点了点头,萧秉承去了永城,只有一位王妃,成婚多年也没有孩子。
他道:“朕记得前几日成王送了封密函过来,当初朝事繁杂,朕让你放到一边,找出来,朕想看看。”
张德应了声是,然后弓着腰去旁边放奏折的檀木架子上,把成王送的密函找了出来,又弓着腰给送到书桌上,就去一旁候着了。
这些日子明光帝的确是忙,永城等地的事跟西北战事一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况且成王无权,估计不是多要紧的事,事分轻重缓急,明光帝自然而然地就把密函放到了后面,后来闲下时也就忘了。
密函加了几道火漆,上面还有八百里加急的印记。
明光帝把密函拆开,上言,赵王起兵谋反,除了从锦城过,还可绕路去鹿城借粮,路途虽远,但也不是全无可能,请皇上务必要早做防范。
明光帝记着这密函还是五日之前送来的,今日若不想起这些,或许永远都不会打开。
若是他早些看到,今日或许会大不一样。
天意,都是天意。
明光帝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张德不敢抬头,只觉得御书房里静得可怕。
明光帝在御书房坐了许久,什么也没动,甚至没拿朱笔批文。
他看着密函,脑子里却空荡荡的,坐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这才回养心殿休息。如今也不用顾及没有子嗣,作独宠皇后的样子来,既然知道是自己的原因,太医也知,不必作这些样子。
做皇帝这两年,殚精竭虑劳累不堪,今日他只歇一歇,可眼下明光帝也歇不住。
次日一早,明光帝等下朝后,召赵太傅和六部尚书进御书房,商量该如何对抗赵王。
十万大军,若粮草充足,越朝定战败。
其他人也没个主意,明光帝就道:“如今再从京北调军去鹿城为时已晚,朕想着成王封地为宛城、永城、允城,宛城又离启安近,只要守住启安和云州,宁将军在北还守着锦城,那盛京就有救。
几城兵马加在一起儿也有一万,朕准许成王调兵,诛杀反贼,以安定天下。”
秦临渊心里一惊,就近调兵共抗赵王,也不失为一办法。
按理说皇上正防着藩王,为何会重用赵王呢?昨日皇上突然晕厥,到底是何病症他们也不知,太医究竟诊治出什么来,让皇上从防着成王到重用成王。
秦临渊想,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若是赵王去了启安,没准儿会朝宛城借兵借粮,皇上估计也是担心成王跟着反了。
赵太傅细想之下,觉得此法可行,如今已经耽误了几日,再调兵为时已晚。
“皇上,还得快马加鞭,省着陷黎民百姓于战火之中。”
明光帝点了点头,让人立刻去传信,连着虎符一起,赶紧送去永城,希望能早日赶到。
但愿赵王觉得此举已经万无一失,在鹿城多休养几日。宁将军还遣兵马去了云州,或许紧要时候能赶上。
明光帝心想,禹王跟着反了,他还算了解十三弟的心性,父皇在时对他也不错,既然如此,萧秉承就不会反。
已经二月了,明光帝当真希望战乱早日结束,“粮草先从各地调,京城这边也准备着。”
他看向诸位大臣,明光帝记着兵部尚书跟赵王爷有交情,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然后目光转头放在了秦临渊身上,“秦大人,朕命你为督军,跟着徐将军速速赶往云州,协助成王平定叛乱。”
秦临渊跪到地上,“臣领旨。”
八百里加急,再快些,一日半就能到,只不过已经耽误了两日,如今还不知鹿城到底是何情形。
要多久才会打到云州去。
倒是和众人想得不太一样,明光帝已经认定禹王跟着造反,可当初宁将军守了韶关两日,从西北过来只此一路,赵王也没办法送信,和禹王没有商量好,也并未再勾结到在一起。
禹王憨厚,才智不如其他兄弟,根本没造反的胆子,不然也不会早早就藩。
当初跟赵王一起接儿子回宫都让他悔青了肠子,圣旨不满也接下了,造反,是禹王想都不敢想的事,万一事败,他的妻儿都得被他连累。
兵临城下之时,禹王紧闭城门不开,恰好赵王养兵休整,这才僵持了一日。
等到第二日,赵王还未进军,只传信来有事相商。禹王看完信,在府里走走停停半个时辰,才请赵王进城一叙。
这来鹿城是怎么回事儿,估计盛京都知道了,禹王想,打仗就打仗,最好别过鹿城,他也想劝劝赵王,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赵王也是胆大,单枪匹马,什么人都没带,就这样独自进城了。
明明是赵王什么人都没带,只一杆常年不离手的银枪进城,而鹿城也有兵马,人多势众,可担惊受怕的却成了禹王。
把赵王请进府后,赵王大笑道:“二哥,我这昨儿夜里就饿了,好些日子没吃顿热乎饭,快给我备一些酒水饭菜。”
从前在宫中时,禹王年纪大,对这些弟弟很是照顾。
他虽无甚才干,可却记挂兄弟情谊。
他道:“酒和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为兄今日就陪你吃点喝点,这一路过来,也不容易吧。”
禹王见他没穿铠甲,就穿了厚实的冬衣,可衣服却脏破,行军多日,自是无法顾及这些。
唉,再看自己,虽然也不是太好,但比起赵王,还是好上太多了。
赵王爽朗大笑,“不比跟羌族打仗容易。”
最难的是心境,从前是守城,如今是破城,自己反倒成了外族,这让赵王心里难受不堪。
饭菜很快传上来,赵王大刀阔斧地坐着,兄弟俩喝酒吃菜,粮草不足,赵王就与手下士兵同吃同睡。
这会儿天还冷,毕竟正月底,尤其是地处西北,赵王身上的衣裳因为摸爬滚打,都带着补丁。
银钱得用在刀刃上,跟着他造反。
试问有哪个皇子这样,他征战多年,却还要被疑心忠心,实在是难以忍受。
赵王端起酒盅敬了禹王一杯,“今日还多谢二哥款待,不然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我干了,二哥随意。”
一盅酒,禹王也给干了,然后给赵王夹了个鸡腿,叹了口气说道:“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他吩咐丫鬟去换大一点的酒碗来,赵王笑着道:“还是二哥懂我,小酒盅太小,喝着都不过瘾。”
赵大口吃肉,一边吃一边道:“何苦?其实也值得,总比干等着,等哪一日刀落在脖子上,到时就知值不值了。”
禹王不忍地看着他,“羌族这些年也安稳,你总在西北,不像从前有那么多战事,皇上下令削藩,可也得数年之后,何苦这个时候反了。”记得支持
赵王顿了顿,低下头道:“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皇上才想削藩,二哥,我的军功,单靠这些封赏,就足够两位将军封爵至国公,世家还三代一削,只不过因为我身为皇子无可再封。可皇上下令,日后我的儿子连王爷都做不成,那这数年来我为国为民,落了一身伤病,也算尽忠职守,我就总在想,也想问问皇上,到底凭什么。
二哥就不想吗,都是皇子皇孙,有人高高在上,单凭一句话就能削藩,有些人苦守封地,凭什么他为天子我为臣。”
赵王说完,眼睛有些红,他咂了咂嘴,一碗酒全喝尽了。
禹王如今是年纪大了,三十四岁,哪里还想争,况且他无兵无权也无甚才干,安居一隅守着妻儿没什么不好。
年轻的时候倒还想过,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早就不想了。
“唉,你瞧守着封地也好,多攒一些银子,再有个几十年,也能为孩子们做足打算,你看允铮年纪轻轻,性子又像你,日后也能自己立功,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人出事连累家中,何必如此。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削藩也是顾全大局,的确有藩王刮民脂民膏,暗中插手朝政,皇上也是为越朝考虑。”
禹王谁也不想得罪,今日虽款待了赵王,可却也气他为何放着锦城不走,非绕路来鹿城。
好好的,平白被卷到这里面来。
他这儿安安稳稳的,当初帮他一次也算仁至义尽,何苦现在还把他也拉下水呢?
造反可是杀头的大罪。
赵王又吃了几块猪头肉,他道:“到底是为安稳朝纲还是另有私心,你我都心知肚明。今日过来是想求兄长一件事,若是兄长嫌麻烦,今日就当我打进来的,日后若是成事自然记着兄长的恩情,若失败也不会牵连二哥你。”
“二哥说得对,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日成事后,我必记着二哥这一饭之恩。”
赵王也不想在越朝打,可没办法。
禹王长吁短叹,不住地说:“你这是何苦,何苦呢?”
可赵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城外还有大军,城中百姓都正人心惶惶,若真强硬打进来,鹿城必然失守。
而赵王是亲弟,禹王一向仁厚,也狠不下心来下手把人留下,况且,赵王是带枪进来的。
他一声令下是快,但人头落地更快。
赵王就是料准了这一点才敢单枪匹马地进来,更何况以他的功夫,挟持禹王还是轻而易举的。
见禹王还在犹豫,赵王又道:“若从云州易安进,还能经过宛城,到时我亲自劝十三弟,这样就能不费一兵一卒,都是越朝百姓,我亦不忍他们受战乱之苦。”
他只想到盛京而已。记得支持
禹王这才点了点头,做戏做足,先假装苦守一日,然后带着王府妻儿,向北避难去了。
若是黎王在,他必识得此举,当初和庆王密谋,他借庆王兵却暗自把庆王妃和世子送走,只不过后来,又给抓了回来,但他自身难保,实在没办法。
禹王写信回京,言明战况胶着,苦守一日,实在受不住,当初宁将军守了两日,韶关就被迫了,他一个闲散王爷,慌慌张张逃窜,最多被责怪。
鹿城城内粮草皆为赵王所用。
此举也只能证明他没本事,不过早有不少人骂他没本事了,能护着家人就行,既然赵王许诺不伤百姓,他也别无所求。
这样耽误了两日,赵王下令在鹿城休整半日,好好喂养战马,然后再攻打云州。有了粮草,就算盛京发现他绕路也没办法,萧秉承那儿,他有八成的把握说服借路借粮,依赵王看,能劝动禹王,这事就差不多成了。
萧秉承赵王并不是很了解,不过既然就藩,那应该跟禹王一样,乐得闲散自在,只要不为难,城中百姓,他相信萧秉承不会死守不放。
借些粮草而已,若他日事成,也少不了萧秉承的好处。
赵王跟萧秉承差了有六岁,不过平日相处并不多,听闻萧秉承和他王妃感情和睦,大约是个不想多事之人。
萧秉承的确不想多事,否则当初也不会一退再退,但他知百姓不易,绝对不能为了一时安稳,放大军过启安去盛京。
禹王可能觉得此举是为了城中百姓好,可若羌族来犯,试问赵王会不会放羌族进越朝,等到了盛京再打仗。
盛京百姓安危也得顾及,他派人去打探消息,自从上个月月底想到赵王会绕路好,也总让人盯着云州和启安。
二月初,探子来报,说韶关失守,军正朝着鹿城过来,算着在路上耽误的时日,这会儿估计鹿城也破了。
和萧秉承料想得差不多,只不过他不知鹿城城破,禹王已经带着妻儿逃命。
原以为北面受困,如今战火却到了南方。
萧秉承道:“赵王若破了云州,启安必定受困,如今皇上大概已派人守住锦城,我先赶往云州,能守几日就守几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萧秉承是藩王, 无诏不得离开封地,但眼下是要紧时候,危难在前, 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若是等朝廷旨意下来,赵王得打到启安。
三城兵马凑在一起大概有七千,跟西北大军一比, 算是九牛一毛,但是也能抵挡几日, 到时援军就到了。
萧秉承准备先去城守府借兵, 楚沂自知时间紧迫, 这关头也没想着拦, 只叮嘱萧秉承别硬来,借兵没有圣旨, 赵大人未见得愿意。
如若不行, 她去见见刘夫人, 有时候从女人这儿走, 要容易得多。
萧秉承点了点头, “我知道, 此去云州, 短日未见得能回来,你在府中, 要好好照顾自己。”
楚沂笑着道:“你都说我在府中了, 还能有什么事儿, 这句话应该我说的, 一个人在外, 照顾好自己,百姓紧要, 你也是。”
楚沂自是不能跟着一起去,刀剑无眼,她也不想萧秉承分心。她让丫鬟赶紧去收拾路上用的东西,多带几件御寒的衣物,干粮也多备些。
萧秉承去了城守府,陈大人那儿倒是好借兵,知道云州战事吃紧,急忙从城内调兵了,又让城内兵马司校尉跟随。
只不过萧秉承没有圣旨,陈大人也不清楚云州战事,此番举措,调兵离城,还是他这个城守下的令。
陈大人拱手道:“下官这身家性命都在王爷一人身上了。”
朝中不许藩王插手政务,萧秉承不仅没圣旨,还没口谕,若是云州安然无事,他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萧秉承面色多了丝凝重,他道:“陈大人请放心,还有一事想要劳烦大人。”
允城在永城以南,倘若萧秉承再去允城借兵,一来一回时间恐怕来不及,“还请大人替本王跑一趟,朝路大人借兵。朝中不日就会传信,若有过错,在本王一人。”
陈大人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下官愿意去一趟允城,跟路大人借兵,然后速速赶往云州。”
萧秉承:“有劳。”
他养的私兵此时还不敢动,如今人多眼杂,他又擅自离开封地。离开封地尚且可以借口情急之下顾及不到律法,先斩后奏,但养私兵实在说不过去。
只能要紧时候,浑水摸鱼摸进去。
陈大人道:“下官分内之事。”
萧秉承把迟砚留在了永城,也留了信,准备随时听他调遣。
此举也并非万全之策,萧秉承想,皇上大约是没看到他呈上的密函,否则不会一直没有音信。
但若知道赵王从鹿城过,八成也会让他御敌。
还是有些晚了,萧秉承都不知赶到云州见到的是往日的云州,还是城门已破,百姓流离失所。
他还要去宛城借兵,这般快马加鞭赶过去,领兵去云州的事就交给了兵马司校尉。
宛城借兵比萧秉承想得还要顺利,毕竟宛城离启安近,城守知道若启安受敌,宛城也好不到哪儿去。
兵马先行,直接走的官路,要比赵王行军快上许多,这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在正月初四终于赶到了云州。
萧秉承两日两夜没合眼,风尘仆仆,而云州城守赵大人也不似以往光鲜模样,人好似老了十岁。
赵大人当真是有苦难言,有生之年还得为这等事奔波,谁能料到会有战火,四海升平之年竟然能见战乱,还是朝内动乱。
为何不从锦城过,战火延至南方。
他自是不敢像禹王一样弃城而跑,虽然盛京还没旨意,但城在他在,城亡他亡。
若他殉城而亡,家中妻儿还能得到封赏。
赵大人是悬着一条命守城,也眼见不少将士死在城楼上。当时有一箭矢擦着他耳朵过去,如今想想,还腿脚发软。
奋力守城这一日,城中百姓人心惶惶,都闭门不出,还有不少逃过来的难民,城中萧条,哪有昔日热闹之景。
而禹王也在城中,就住在城守府,明明弃城而逃,如今倒是躲了个清闲。
赵大人此时见到萧秉承比看见亲娘还亲,“王爷,可是皇上下旨命您过来的?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啊!唉,下官已经尽力了,禹王现如今在城内,虽把兵马带过来了,可赵王有城内粮草,如虎添翼啊……城中就两千兵马,下官也守不了太久。”
萧秉承不置可否,问道:“如今战况如何?”
赵大人道:“唉,如果是王爷不来,城恐怕就破了,前日夜里赵王袭城,下官守了一夜,昨儿一早退兵,下午又来袭……”
能守一日半,还是仗着城墙城门修得好,从城墙上投巨石和火箭,可这些东西总有耗尽的一日,估计再有两个时辰,城门就会被巨木撞开。
萧秉承也只带了五千兵马过来,允城的大约来得晚一点,不过明后日也该到了。
兵马粮草都在,死守还能守个几日
萧秉承想赵王大概未尽全力,否则以多胜少,云州早就破了。
不管是赵王轻敌,还是别的原因,总之给了他们喘息之机。
赵王的确未尽全力,毕竟他也不想伤害城中百姓,只希望赵大人能够看得清形势,早日投诚。
再者他也敬佩赵大人的气节,对他死守云州多了两分敬意,心中泛起惺惺相惜之情。
文官果然多气节,不过,若是他一直死守不放,赵王也等不起。
但就算再惜才,赵王也不能在云州耽误了太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云州耽误太久,有损士气。
休养也休养够了,再给一日,若给脸不要,就别怪他不顾念情分。
赵王下令今晚戌时趁夜色破城,以盾挡住箭矢和流火,然后巨木撞击城门,城门被撞过,不出半个时辰城门绝对会破。
大概会死些人,可这条路本就是踩着别人的尸骨上去的,赵王也是沾了无数人的鲜血才走到今日的,若这时退却,那些人才是白死了。
一个下午萧秉承都在想办法应对,“太阳落山后在城楼上往城墙泼水,这样一来从城墙上城楼就断不可行,就只剩城门口一条路可走。
泼水要等水结冰,一层一层泼上去。
城门本王看过,坚持不了太久,在山中寻巨木巨石挡住城门,本王怕久攻不下,赵王用炮强攻。”
西北的兵,用的都是最好的兵器,甚至还有炮弩,萧秉承为何说赵王未尽全力,也是因为攻城一日多,连炮弩都没用上。
不过,这也许是因为留着抵抗羌族,并未带到这儿来。
“除此之外,去启安让城守加固城墙,若云州失守,还有启安在。”萧秉承也是做足了打算,不忘嘱咐,“东城门和南城门都要加固。”
虽做足打算,可萧秉承也不想云州失守。
赵大人觉得这主意好,正好刚过正月,白日还暖和一点,等太阳落山就冷了,到时往城墙下泼水结冰,赵王的人想要攀城墙而上自然是不行了。
好主意,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
至于巨木,既然赵王以巨木撞击城门,那就以巨木挡着,城墙也得加固,城中还有云州鹿城的兵马加起来不到四千,加上萧秉承带来的,也快一万了。
赵大人信心大增,“一切听从王爷安排。”
跟着议事的众人低头道:“一切听从王爷安排。”
赵大人觉得这样还能再守些时日,到时援军一到,说不准还有跟赵王一战之力。
只要能守住云州,他为城守,也算立下大功。
*
赵王是志在必得,就算惜才,可这么多时间也过去了,赵昌顺既无投诚之意,那他只能攻破城门。
既赵昌顺想和云州共存亡,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入夜,赵王下令进攻城门,只不过这回比前几次难攻得多,城墙今夜不知为何有冰,梯子都架不上去,再有淬了火的箭矢和石块,等几个梯子就得滑下来,要么就被打下来。
而冒死抬着巨木的士兵在城门口用巨木撞了数十下,可城门纹丝不动。
城墙上头不住地投巨石和箭矢,如果一直耗着,只会徒徒损耗兵力。
这些人还是踩着同胞的尸体过来的。
赵王也觉察出不对来了,前几日云州城守守得艰难,而他留有余地。
明明城门已经被撞过数次,怎么今日为何比以往坚固,下面人禀告,说昨日撞城门,城门撼动已有裂缝,今日却纹丝不动。
再有从城墙上泼水结冰,为何赵昌顺能想到这主意,难道经过一日脑子突然变灵光了?
城墙结冰,就算火烧一时半会儿也上不去,再有泼水比烧火快,城墙下的火也难烧到最上面。
到底为何变成这样,赵王神色凝重,心中泛起一丝悔意,若是早早攻城,绝不会有今日之事。今日强攻不上,赵王只能下令退兵。
这又折损了八百多人,鹿城虽有粮草,可每次攻入城中,城守就卷兵而逃,他若折损太多人,等到盛京,未见得有一战的能力。
而云州这儿若久攻不下,等援军一到,他就失了先机。
赵王想不通,命人去探。
数万大军想要进城,除了走城门别无他路,可探子入城,也可从旁边的山林爬山绕路,偷偷摸摸进城,然后再偷偷摸摸地回来。
打探敌情,赵王迫切想要知道云州城内发生了什么。
次日一早探子回来禀报,说是城内来了援军,鹿城逃过来的百姓还一轮,感念成王恩情,若不是成王,云州早就破了。
成王带着援兵赶到,这才又守了一日。
此事的确在赵王的意料之外,他想不出萧秉承为何这么早就到了云州,按理说此刻他人应该在永城。记得支持
藩王无诏不能离开封地,按他行军的速度,这会儿朝廷就算知道了,想要成王尽快援军,但也不会这么快就传信与萧秉承。
昨日就到了,那萧秉承就近调兵,死守云州,比赵王想得早了两三日。
还是说萧秉承是自己过来的,按理朝廷送信不会这么快,原以为攻下云州之后再去启安,让人去宛城好好劝劝萧秉承,最好能借粮借路,如今不等云州城破,萧秉承自己就过来了。
再过个两三日,宁将军也该带着援军过来了,云州该怎么破?
已经撤兵,在十里外安营扎寨,士兵们在烤火,这会儿天冷,不然也不会泼水结冰。
他们兄弟二人一个行五,一个排十三,之前未见过几次,赵王印象中萧秉承还是那个跟在六弟身后,谨小慎微不敢说话的弟弟,如今看来,早已大不相同。
是他轻敌了,早该速战速决。
一个城墙泼水结冰就足够赵王忌惮了,不过天马上暖和起来,再结冰能结几日。但萧秉承在,的确扰乱赵王的计划,他本想今日破城,休整半日尽快拿下启安,成王在,还不知想到什么主意,他命探子传信给禹王,倘若萧秉承没有圣旨,感觉从哪来的滚回哪儿去。
分明是赵王没有意图造反,擅离封地,如今却想以此来逼迫萧秉承回去。
他在城内没有内应,不过还好,禹王在。
身为朝中皇子又是兄长,说话自然算数。
等萧秉承回去,再破城门,也让他看看,在朝内可否事急从权,就是这样的朝纲,又何必护着守着。
甚至可以等禹王与赵大人等人商议此事时,突袭打个措手不及。
赵王相信禹王会帮忙,当初众目睽睽之下,他进城又安然无恙地出来,若说和禹王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禹王有把柄在他手上,他不敢不帮。
如今援军还没到,只能死守云州,但若强攻,等天暖必然守不了几日。
萧秉承吩咐下面人,夜里城中加紧巡逻,城墙一个时辰就换一次值守,做好防范。大街小巷怕有赵王的探子,所以也得派兵挨家挨户搜查。
至于能守到何时萧秉承也不知,他初四到的,今日才初五,这种时候日子过得极慢,无论如何他都尽力而为,做到问心无愧。
从鹿城失守到如今也有几日了,这几日禹王偶尔也会过来,鹿城虽然失守,可毕竟是王爷,也与赵王交过手,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今日上午他便过来了,先与萧秉承寒暄了一番,然后道:“这次多亏了十三弟,不然云州一旦失守,盛京危矣。”
萧秉承道,“兄长言重了,这些都是本王该做的,更何况我为藩王,理应护卫百姓,岂能做酒囊饭袋,纨绔子弟,否则就是愧对父皇教诲。”
萧秉承说这些时一直看着禹王的眼睛,禹王惭愧道:“也是我没本事,就守了一日。”
萧秉承没再说什么,他的确怀疑这一日是不是真的守了,鹿城城守被擒,而禹王逃至云州,既没被擒,还安然无事,身上连点伤都没有。
萧秉承知道此事得再查,这会儿问也问不出什么,本不欲再纠缠,却不想禹王憨厚一笑,说道:“十三弟,你此次过来可是皇上的意思?这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我这是被打出来的,你若没有圣旨……唉,就当我多嘴一问,我也是怕你担忧百姓,却引火上身。这万一皇上怪罪下来,我等实在担待不起。”
倘若萧秉承并非奉旨而来,那在场诸位,都要受牵连。
赵大人闻言立马看向萧秉承,萧秉承刚到的时候,他就问过,那会儿萧秉承没说什么,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萧秉承是奉旨援兵,若不是,倘若朝廷怪罪,他也得受到牵连。
会治个办事不周的罪名。
如今按照萧秉承的法子已经守住了云州,不然就让他先回去,向皇上请罪,以免事情愈演愈烈,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这云州有事,自然有援军得好,若安然无事,皇上不怪罪才怪。
赵大人可不管此举是不是卸磨杀驴,既然云州能守住,按此方法必定能等到援军过来。
此事他毫不知情,皆是成王一人的主意。
赵大人道:“昨日王爷来得匆忙,下官也有所忽视,既然禹王提了此事,不如给我等看看圣旨,也好安心。”
萧秉承没有圣旨,刚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听外面人来报,说成王府的小厮来送东西了。
萧秉承道:“本王先去看看,怕是要紧东西。”
他突然想起,当初黎王请他去酒楼说话,他推脱不掉,便让小厮去请楚沂,借口去找楚沂离开。
今日是件不相关的事,却让他无端想起那日来。马车从楼下经过,他告辞去寻。
众人面面相觑,萧秉承想走,也就拿个东西的功夫,既然禹王没开口,其他人更不能开口了。
只等成王把东西拿回来,他总不会这会儿逃走吧。
*
送的东西是圣旨和兵符。
初二,萧秉承刚走半日,朝中就来人,送了调兵的虎符和圣旨,命萧秉承就近调兵,支援云州,平定叛乱,以安天下。
楚沂看着圣旨心彻底放下心,有了圣旨,萧秉承就不算擅自离开封地。记得支持
至于那一日半日的,楚沂相信,皇上也不会计较。
按圣旨办事可不一样,不过萧秉承已经走了,得尽快把圣旨给送去。
楚沂算了算,正好陈大人去允城借兵,恰巧就慢了半日多。
圣旨跟随大军走,甚至比八百里加急还快一些。
只不过事关成王府和封地城守的身家性命,楚沂不放心别人,直接女扮男装,以成王门客的身份,送虎符和圣旨去云州。
一路风寒,但她不觉得难走,她擅骑马,跟萧秉承也总骑马。她也知道行军打仗并非儿戏,自是不可能坐个马车去,一路骑马,风餐露宿,这两日两夜可算是到了。
圣旨在,一路畅通无阻,甚至楚沂还比大军快一些。
终于到了云州,直接去了城守府。到了城守府,楚沂心才算放进肚子里一半。
没见到萧秉承,不能完全放心。
禹王亲眼看着萧秉承出去,心里有些不安,他憨厚却不傻,刚刚萧秉承说话,似乎是怀疑于他,赵王让人离开云州,又不是要他的命。
赵王也是,当初就不该放他进城,如今竟说话不算话了,探子还敢威胁他。
禹王怕引火烧身,只能答应帮忙。赵大人则是不想惹麻烦,总归援军马上就要到了,让萧秉承离开云州,省着多生事端。
永城的校尉留在原地,看二人神色有异,心道,若非成王借兵,助云州解围,云州现在城已经破了,眼看着能守到援军赶到,又过河拆桥。
校尉是知成王没有圣旨,但陈大人已经应允,都借了兵,自不会把过错全推到成王一人身上。
这边萧秉承出了城主府书房,去了前院。
院中景色萧条,只不过临近正午,阳光洒在地上,才让府上多些暖意,萧秉承看来人披着大氅,面对门口站着,这身影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到在哪儿见过。
“可是成王府来人?送何东西?”他高声一问,见那人转过头,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楚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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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沂看见萧秉承,悬着的那半颗心才落回肚子里。
她点点头算作行礼,然后走过去把布袋子中的圣旨和兵符交给萧秉承,“朝中来信,怕耽误王爷正事,赶紧给王爷送了过来。允城兵马马上就到,任凭王爷差遣。”
楚沂看萧秉承没什么事,眼睛一弯,笑了笑。
萧秉承看看楚沂,又看看手里的兵符,只有他知道这兵符来得有多及时,如果没这兵符,他还得另想办法把禹王和赵大人给糊弄过去,但有了兵符,一切就名正言顺了。
可一想楚沂从永城过来,快马日夜兼程也得两日,他初二一早离开永城,才过了一日楚沂就来了,差不多跟他前后脚。
也是不眠不休。
楚沂脸上带着妆,也没机会卸,这会儿灰头土脸的,赶路的确累,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但能把东西早些送到,就值得。
此地人多眼杂,萧秉承也不好跟楚沂多说什么,他道:“我让人找间屋子供你休息。”
等休息好,再送楚沂回去。
楚沂点了点头,这会儿若是有张床,她定能倒头就睡。
萧秉承回了书房,赵大人松了口气道:“王爷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赵大人行了一礼, 虽然没直接问王爷出去所为何事,既然回来总得该把圣旨给大家伙看看这些话,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有些事说得太过明白, 就显得他们咄咄逼人了。这为百姓安危着想,还得被疑心有没有圣旨,云州困境刚解, 就过河拆桥,实在不妥。
萧秉承点了点头, 接着话头道:“嗯, 回来了。”
他坦坦荡荡站着, 丝毫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禹王倒吸一口气, 心里憋闷得很,这不是装傻充愣嘛。
他看向赵大人, 握拳在鼻尖咳了一声, 越发笃定, 萧秉承没有圣旨, 是私自调兵, 擅离封地过来的。虽然本意是好的, 为百姓考虑打算, 救云州于危难之间,可这些事儿按理说是皇上该考虑的事情, 他一个藩王, 考虑这些岂不是多事。
到底谁才是皇上。
禹王咳了一声, 见赵大人没有动作又使了个眼色, 快说呀。
赵大人看见了只当没看见, 一个弃城而逃的王爷,无关无权, 还指使他做事。
赵大人此刻还真不敢再多嘴,此事是禹王提及的,他更怕萧秉承真有圣旨,得罪不起。赵大人不想趟这浑水了,如果成王没有圣旨,最多治他个监察不严之罪,那万一成王因此立功,他苦守云州,应该也会受到奖赏。
赵大人觉得一直追问不妥,可禹王不打算善罢甘休,他清清嗓子,道:“十三弟回来了,这下也可以给我们大家伙看看圣旨了吧,十三弟莫要多想,本王顾虑是多,可也是为了在场诸位好。”
其他人低着头,也有暗暗点头的附和的,“对,没错,没错。”
“是该谨慎为上啊。”
萧秉承叹了口气,无奈一笑,从怀里掏出虎符,放于掌心给众人看,“大家的确多虑了,调兵要虎符,不然宛城、永城几位大人,也不会答应。昨日一来,就为城中大小事奔波,也忘了还得多谢二哥提醒。”
一块虎符,就静静躺在萧秉承的手心里,倒是没人怀疑是假的,只不过赵大人想得多,莫不是刚刚送来的就是这些。
众人默不作声,萧秉承问道:“诸位现在还要看圣旨吗?”
既有虎符那圣旨自然是不必了,禹王脸有些热,没人怀疑虎符是假的,毕竟虎符不是人人都能仿制出来的东西,赵大人应该比他更熟悉虎符,城守有一半,萧秉承手里的是一半,合二为一,再凭借圣旨才能调兵,并非做个老虎模样的兵符就行。
禹王哈哈一笑,“的确是我多虑了,我这也是担心十三弟。”
赵王那边若有人问,传句话就是,萧秉承有圣旨,也名正言顺,禹王如今也不希望云州城破,在他看来赵王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墙头草当真不好当。
萧秉承冷声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护住云州,其他的,都不算大事。天马上就要暖和了,在城墙泼水结冰断不可行,京北自会留兵马,宁将军那边要守锦城,也不会调太多兵过来。”
萧秉承算了算,等允城兵马到了,加上城中的一万出头,估计也不会太多。宁将军率五万大军守锦城,能调到云州的,恐怕只有三万。
四万对上十万,若赵王率十万大军强硬攻城,或是从别处绕路而行,赵王领兵多年,肯定能寻到破城之法。
萧秉承:“我等不能坐以待毙,从今日起,城内轮值的人数加一倍,守城的加两倍,难民全去城东的难民营,不许在城内随处走动。”
萧秉承是怕有人混入城中,借着动乱,传些流言蜚语。
乱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赵王还没打进来,不能自乱阵脚。
从鹿城逃过来的难民有和禹王一样家财颇丰,坐着马车来的,也有贫苦人家,跑来,身上没什么银钱,就带了些干粮,食不果腹。
城内太乱,这也是为何萧秉承想让楚沂休息好之后,就离开云州。
她一个女子,好在是女扮男装过来的,动乱之下,什么事都有,萧秉承希望,楚沂别任性,千万别因为担心他,执拗不走。
他知道楚沂想留下,毕竟夫妻已分别数日,相守难得,可这种关键时候还是回永城得好。
城内有私兵,能护着楚沂周全。
萧秉承忙了半日,中午才去看楚沂。
楚沂就住在城守府的客房,住下之后梳洗过,用了饭她睡了一小觉,不过为掩人耳目,还是着男装。
算着萧秉承差不多中午过来,果然就过来了。
萧秉承:“我忙完了。”
楚沂看萧秉承没什么变化,不过也才几日而已,她道:“援兵可到了?”
估计比她晚几个时辰。
萧秉承点了点头,“刚到。”
楚沂道:“到了就好,圣旨到了,援兵也到了,我这也算功成身退。明日一早我就回永城,出门匆忙,也没给你带什么东西,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楚沂松了口气,也算不白来。
萧秉承愣了愣,大概人都这样,若是自己提,还担心楚沂会舍不得离开,可楚沂主动提了,他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
觉得楚沂是不是想赶紧回去。
但转念一想,他不该这么想楚沂,若想回永城,根本不会骑马来这儿。早点走的确好,他本意也是如此。
楚沂看萧秉承愣住,顿了顿道:“如今战事吃紧,我在这儿只会让你分心、给你添乱,况且城内不少难民,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先回去,想办法调粮草,大不了再冲二姐姐借些银钱。府中的事我会管好,你不必担忧。
我在永城等你回来。”
楚沂想得通透,家国大事在前,不是想儿女情长小事的时候。兵马到了,粮草却在后面。她也不知盛京何时调粮,但云州的粮库应该还能支撑一些时日。
兵马少也有好处,粮草用得也少,赵王西北总共十五万大军,每日粮草都不是小数。
赵王现在要粮草,西北他应该不会不管的。
不过云州有难民,等带来干粮吃完,云州必定开仓赈灾,就算现在不缺粮,日后也缺。
萧秉承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好,你早些回去我也放心,我找护卫护送你回去。”
楚沂没拒绝,她是跟着大军来的,一个人回去是有些危险,总之援兵已到,就等朝廷援军了。
圣旨和虎符能让萧秉承名正言顺留在云州,那半日,楚沂算了算,那会儿萧秉承其实还没离开封地。
这的确没她什么事,留着也没什么用。
萧秉承这才忙完,又正好到了中午用饭的时候,夫妻俩挨着一块儿吃了饭。
城外在打仗,城守吃食不算太好。
两个人四道菜,两道素菜两道荤菜,也没汤,估计还是看着萧秉承身份给送来的。
其他人吃的,估计更差。
萧秉承道:“凑合吃些吧。”
楚沂也没嫌不好,这种时候不能要求一桌好菜大鱼大肉。
饭桌下,萧秉承时不时就去握楚沂的手,心中也说不出是在此时见到楚沂的欢喜多一点,还是得知楚沂明日要走不舍得多一点,大概二者都有,也难分高下。
饭菜两人吃得干干净净,下午萧秉承又要忙,这一忙就到了深夜。
一个男门客,一个王爷,夜里自是不能睡在一起。
萧秉承也分得清轻重,每多耗一日,天就暖和一日,兵马悬殊,他又从未领兵打过仗,能守两日还是仗着天时地利。
次日一早楚沂就回永城了,萧秉承没来送,多了两千兵马,要整兵点兵,看着多了的人,众人还是多了一丝成算。
二月初六,楚沂走了半个时辰,等太阳升起好一会儿,赵王又攻城了。
这回大军压境,来势汹汹。
夜中好突袭,可城墙结冰,对赵王来说,今日攻城,比之夜里要容易得多,毕竟白日天暖和,城墙上的冰都化得差不多了,架梯子上去虽然难,可也不是不行。
太阳高悬,将士们都杀红了眼,一声令下,就前赴后继地顶着箭雨,架梯子朝城墙爬去。
战鼓敲响,号角嗡鸣。
一人被箭射中,从长梯上倒下,坠在城墙外的石地上,直接摔死,可又有数不尽的人爬上去。记得支持
地上的人多了,摔下去就不觉得疼,抹把脸又往上爬。
远远看去,好似虫蚁,仿佛不知疼痛不知疲倦,一具具尸体堆在地上,赵王的兵都是踩着尸体上去的。
城楼上也堆了不少尸体,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刀剑无眼,而云州城内多了援军,这一上午虽然守得艰难,但一个时辰酣战,总归是守住了。
赵王下令撤军。
赵王这又打了一次败仗,营中士气低迷,受了伤的士兵还在军医那儿医治,死了士兵的尸体也都抬了回来,一群人在林子里挖了个大坑,把尸体都放进去埋了,还给立了碑。
只不过死的人太多,名字是不可能一一写下,所以石碑上只写了“西北营墓”四个字。
有些人赵王也不知姓甚名谁,但听下属来报,今日攻城,死了一千三百余人。
赵王问道:“云州呢?”
下属明白赵王是问云州死了多少人,他道:“估摸着,也有几百人。”
若非攻城难,不至于相差这么悬殊。
他的人,都打不到进城开城门,赵王咬了咬牙,又问道:“炮车和弩车何时能送来?”
西北有十架炮车,十五架弩车,都是当初为攻打羌族,兵部历经数年造出来的,然后从盛京运至西北。
弩车射程比弓箭远,而炮车能炸开城墙。
武功再高强,也抵不过炮车弩车,羌族忌惮这些,西北留守的兵马不多,所以炮车弩车就留下了。
都是肉体凡胎,就算城墙再牢固,那么轰几次也能有缺口。
赵王本不愿用这些,毕竟羌族忌惮,一直以来他都想不费一兵一卒进城,次啊对得起他这么多年的辛劳,要让百姓看见当今皇上昏庸无作为,而他护卫越朝多年,多的是城池迎他进城。
原以为云州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也就盛京需要动刀动枪。
结果还没打入盛京,就在云州跌了这么大的跟头。
耽误时间太久有损士气,二来鹿城粮草也不多了。
如今看的确是他异想天开,萧秉承从前是陈王的狗,如今又成了明光帝的狗,真是指哪儿咬哪儿。赵王暗暗想,早知今日,就一鼓作气,拿下云州了。
禹王传信说萧秉承是奉圣旨而来,他也没办法。既然没办法把他赶出云州,那就死在云州好了。
副将道:“炮车弩车还得两日才运来,炮车要精心护送,若是磕了碰了可能就哑炮了。”
弩车倒还好,不过云州也有。炮车威力大没错,可阴雨天也不能用。这么金贵的东西,甚至比他项上的人头还要值钱。
再等两日,夜里估计也不会结冰了。
赵王道:“今日犒赏三军,只一次败仗而已,又有谁一辈子只能打胜仗。吸取教训,西北的儿郎,怎会怕了他们。”
副将点了点头,“大将军说得是。”
赵王看了眼天,这几日都晴天,马上开春了,若是下雨,就赶紧下。
而这两日的战况,如今已传回盛京了。
明光帝看着密函,笑了笑,他对赵太傅等人道:“总算传回了些好消息,成王不负朕所托,守住了云州。”
他抬了抬手,张德就极有眼色地把密函给赵太傅等人看。
赵太傅看完后,道:“太好了,成王能守住云州,就能守住越朝安危,鹿城粮草不足,怕也支撑不了太久。”
这是好消息,不过赵太傅话锋一转,又道:“宁将军传信说留两万大军守着锦城,三万兵马加上各城调的兵马总共四万,而西北少说十万大军,都是征战多年、一同作战的人,云州的四万,还有一万是从宛城等地调去的。
而且赵王用兵如神,成王都没打过仗,相比之下,这四万兵马不管是在行军打仗等诸多方面,都不如赵王带的兵马。”
赵太傅也不是丧气,只是事实就是如此,别看守了几日,可胜算却不高。
赵太傅还担心,“当初兵部耗费几十万两银子造出的炮车弩车,如今还在赵王手中。”
银子花出去了,最后炮口可别对着越朝,四万对十万本就落了下乘,若赵王用炮车攻城,估计没有一战之力。
户部尚书给的银子,当初花那么多钱,他现在还心疼呢,免不了添油加醋道:“兵部造出来的东西,能造一辆,就能造第二辆。”
“当初造这个花了十几万两,如今再造,还有图纸,不会还要这么多银子吧。”朝中在打仗,哪儿有银子造炮车。
兵部尚书赶紧站出来,道:“皇上,造车少说也得一个月,况且就算造了车,还需要弹药,运过去磕了碰了,都会哑火。而且炮车并非没有破解之法,若赶上阴雨天,也可能会哑炮。不过成王应不知,还请皇上赶快传密函过去,以免耽误战情。”
兵部尚书能察觉,皇上对他不够重用,不然押送粮草,督军之责就不会交给秦临渊了。
大约也是因为兵部跟西北战事关联密切的缘故,而且他跟赵王也有些交情,所以皇上才这般。
但他发誓,他绝无半点向着赵王的心,赵王反了,而他的妻儿都在越朝,不能跟着反。记得支持
越朝上上下下都一致对外,不管如何,赵王如今已经成了乱臣贼子,他若再不表明立场,这个兵部尚书恐怕得让给别人做了。
明光地说道:“如此甚好,赶紧传密函到云州,至于兵马……其他城的兵马,看成王意思。毕竟远在盛京,朕也不知晓军情如何,事急从权,若贸然下旨,也是耽误战事。”
明光帝知晓云州战情都是通过密函,若无密函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相距千里,哪怕八百里加急送来,等他看过,都过去一日了。
如今明光第也是想通了许多事,他问过太医,太医本不肯说。
还是赦了无罪,明光帝才知晓自己病情。
此生于子嗣是无望了,若是再操劳,就和从前一样,甚至愈演愈烈。
明光帝想,越朝基业不能断在他这里,若真让赵王如愿,日后史书工笔,还不知怎么写他。
尽管赵王也是他的兄长,可是名不正言不顺,难以服众。
明光帝道:“锦城也得留人守着,不能把全部兵马都调往云州,朕准许宁广山将功折罪。”
虽然鹿城云州受难,不过也有一好处,西北诸城此时安然无恙,也让明光第省心。
至少此时朝中不会大乱。
本来严氏还想把宋老夫人接回来,但宋老夫人因为自己年纪大,加上天冷也不愿意挪窝,再说了,孙子孙女儿子儿媳都在泸南,她一人走了像什么话。
宋老夫人看得开,她一把老骨头了,死也就死了。
只是没想到战火没有经过泸南,而是延绵至了鹿城,泸南是没事了,可这样一来,宋老夫人又开始担心起楚沂来。这个孙女儿跟成王殿下一起去了永城,永城离鹿城远,但是离宛城近啊。
听说鹿城已经破了,若是云州再破,战火早晚有一日烧到宛城去。
赵王起兵谋反,受苦受难的最后还是百姓。
楚国公府此时也知道赵王绕路这事儿了,一方面为泸南老家不受战火困扰而松了一口气,一方面也担心起楚沂来。
严氏还是从楚瑾那儿得知的,皇上下令命成王殿下调兵,前往云州平定叛乱。
都是真刀实枪地打仗,万一受了伤可怎么办。
不仅担忧成王,严氏还担心楚沂,跟楚国公商量着,别的现在送也不及时,不然送些银子过去。
两人成婚以来,楚国公府能帮到的不多,娘家总得尽一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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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楚国公不太愿意,成王立功与否还不知道呢,现在送银子,还送成王那儿去,皇上若知道了该当如何。
朝中缺粮草,世家要想出力可以送去户部,成王那儿,不行。
“先观望看看,朝廷不会短缺粮草,你送沂儿那儿去,又有什么用。”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妆也给得不少,如今还得送银子,就算严氏心疼,也不该这么办。
让楚远程他们怎么想。
如今朝中动乱,成王又是皇子,按理说该划清楚些。若云州守不住,成王因此获罪,倘若此时跟成王府走得太过亲近,岂不是要受牵连?
严氏叹了口气,女儿重要,可楚国公府也重要。
那只能拿嫁妆银子贴补了一些,府上如今最有钱的是二女儿,严氏差人去喊,不过楚盈今日有事,晚上才回来。
一身男装,身上还有酒气,严氏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
楚盈:“母亲喊我过来,什么事啊?”
严氏问道:“你三妹妹,可跟你写过信,如今朝中战乱,她若缺钱,估计会找你。”
赶上战乱,有些生意好做,有些生意难做,楚盈倒是借着战乱赚了不少银子,借给楚沂的银子她已经还干净了,眼下估计是得再借。
这些事家里就别知道了,楚盈装傻充愣,“什么缺钱?三妹妹有成王护着能缺什么钱。”
严氏看楚盈也不知道,“若你三妹妹朝你借钱,你便借一些,我这儿拿两万两银子给她寄过去,这要紧时候,怕是她都把钱都给百姓,自己却缺衣少穿的。”
楚盈心想这倒不会,依楚沂的性子,大概不会苦了自己。最开始借银子也是怕朝中变动,如今战乱,才顾上百姓。
她做生意做得久,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大长,如果是早先有这本事,估计也不会去泸南庄子里待那么久了 。
不过早先要有这本事,肯定早被押着嫁人了。
楚盈手里倒有不少钱,借给三妹妹的她都还了,如今再借一些也无妨,若真的打进盛京,她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相比于赵王,萧秉承如今缺兵器,缺弩车,炮车暂时不用想,但在城墙上守城,用得最多的就是箭矢。
如今退兵全靠弩车和弓箭,若箭矢用完,守城肯定难。
城中没有,最多也就坚持两三日。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赵大人算着, 云州几城的箭矢,加在一块不足两日。
这打一次就是万箭齐发,还不能捡回来。箭矢虽少, 不过萧秉承却不过分担心这件事,因为楚沂回永城了,肯定会准备这些。
朝中送来的, 混入这几个月自己造的,生死攸关之际, 也不会有人看箭一样不一样。等把箭用了, 更没有人追究到底有多少弓箭, 估计只有赵王会疑惑, 为何箭羽上的标志不一样。
他担心的是别的事。
萧秉承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多是智商他那边, 身边又是聚了一群散兵, 他也知道城中的兵马不比赵王手下的兵, 上过战场、与羌族厮杀过、骁勇善战。
一万多, 就算加上京北军营的人马, 最多四万, 在人数等各个方面都略逊一筹。
箭矢足了, 可西北有炮车,城中的弩车大约也不如西北的好, 等天一暖和, 恐怕真守不了多久了。
就是不知赵王会不会把炮车也调过来, 前几次攻城, 他没有见到。
今日已经是正月初六, 宛城校尉说昨日夜里就比前两日夜里暖和,冰冻不上了, 这消息对云州更是雪上加霜。
一群人聚在城守府,商量该怎么应对。
赵大人道:“守还是得守的,实在不行再弃了云州,全去启安,留些人守城,那边城楼城墙加固了五六日,比云州要好守得多。况且启安多山多水,赵王虽领兵作战的经验丰富,可也在外这么多年了,根本没去过启安。
这好汉不提当年勇,未见得一直打胜仗。”
赵大人心想,这都打了好几场败仗了,赵王心软是一回事,可也能见得,赵王并非战无不胜,也不是什么不败战神。
众人没有说话,赵大人又干咳两声看向萧秉承,“王爷,您的意思呢?”
萧秉承是主帅,大事小事得听萧秉承的。
不等萧秉承说话,大家伙就自说自话。
有人提议守城,“若弃云舟而逃,那启安日后也有这一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也得让其他地方的百姓看看,赵王是如何对同胞手足下手的,这样也有震慑之力。况且都守了这么多日子了,这会儿说弃城而逃,愧对那些死去的士兵们。还有城中百姓怎么办?”
当然也有人觉得弃城而逃没什么不好,就如禹王,“去启安咱们脚程还快一点,再说启安也有兵马。百姓一块儿逃了就是,有时弃城也并非坏事,都是情急之下做的抉择嘛。”
原本萧秉承想,能守则守,城在人在,可换句话说,人在城才在。
听赵大人说,他又想到了一桩事,空城并非没有益处。
赵大人所言没错,启安有兵马,这两日京北的援军也该到了。
从锦城经隋安,路难走,耗费的时间有些长。
早春多雨,昨日送来密函,萧秉承看过,密函中写赵王很可能用炮车攻城,炮车怕水,阴雨天会哑炮,弩车兵部正在赶制,不过也得过几日才能送来。
萧秉承知道西北军营有炮车弩车,以前没用,不代表今后不用,若是赵王用炮车攻城,只有拖到下雨时对他们才有益处。
萧秉承想,炮车自是不可能全带过来,这几日攻城不成,赵王下次想要突袭,估计会直接用炮车。
城墙破了还能再修,若能用一座空城换赵王多用炮弹,护住启安,也值。
只不过如今城内有赵王的探子,城内倒是可以加强戒严,但是别人……
萧秉承暗自看了眼禹王,他觉得那日禹王并非无缘无故提起圣旨一事,他弃城而逃,哪里会顾及皇上旨意,禹王也许和赵王有牵扯。
此计万不可告知禹王。
炮车除了等老天爷脸色,萧秉承还没别的破解之法,多备水,不过想要用水弹弄哑炮车,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赵大人看着萧秉承,“王爷,王爷?”
萧秉承回过神来,道:“守城,等援军到了,死守就是。”记得支持
赵大人还想再说,却听萧秉承道:“本王奉圣旨而来,是军中主帅,诸位只需配合本王,今日议事就到此为止吧。”
萧秉承站起来,直接从屋里出去,在座几人神色微愣,但也只能听从。
禹王道:“十三弟还是太年轻,这随机应变嘛。”
赵大人长叹一口气,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是以前没有旨意时他说的,想着给家中妻儿多些荣耀庇佑,谁不想活着,成王在,那就不关他的事了,他还是再劝劝成王。
他一文官都知道且战且退,要读兵书,成王怎么就不知道呢。
正月初七一早,京北援军到了。
副将虽是武官,可萧秉承既有虎符又有圣旨,是军中主帅,副将就把三万大军全交到了萧秉承手里。
正月初七正午,赵王又攻城一次,这回城门虽有巨石巨木挡着,可摇摇欲坠,门上又多了许多裂痕。
赵大人感觉,这屹立几百年的门要挺不住了。
云州城内外动荡,四万大军苦守一个多时辰,赵王总算退兵了,不过此次赵王虽退兵,可是大长士气。
赵王远远看着破城门,笑道:“若有炮车,一日不到就能拿下云州。”
下属来报,说炮车最迟明日也就到了,也许今日夜里就能到了。
赵王大喜,对手下士兵道:“等拿下云州,本王犒赏三军,到时云州城上上下下都是我们的,大家且忍一日。”
众人附和应了声好,眼中多了丝雀跃,更有人把枪往上一举,喝道:“攻城!攻城!”
一人呼白人应,众人大喊攻城,赵王听着,感觉脚下的地都在震动。
也难怪将士们听这话会这么激动,西北军营军规森,哪怕在西北,也不许去营中将士去城中镇上烧杀抢夺。
百姓的东西就是百姓的,不仅不许抢,早些年间,赵王甚至不许营中人收百姓送的鸡蛋馒头。
其实鸡蛋馒头算不得多贵重,营中不少人才十几岁,光吃大锅饭,根本吃不饱,可这些赵王都不让收。
军规如此,不动百姓一分一毫,收下西北诸城之后,哪怕营中缺粮,也只动粮库里的粮食,百姓家中的压根不许碰,可是在营中一日三餐吃的又不是多好的东西,大锅菜里偶尔才能见几片肉,行军多日都是这样的伙食,打仗这些日子,拿着命跟赵王混,长此以往,又有谁愿意。
以前为了保家卫国,如今担了造反的名头,什么都没有,长此以往,军中定会有怨言。
鹿城的不能动,西北的不能动。眼下云州守城多日,若是城中百姓的东西还不能动,那这压根不是造反。
打这个破仗还有什么意思。
赵王如今也没把云州百姓当成自己同胞,迎他进城者,他能善待,拼死抵抗者,直接杀了,省得多事。
打了胜仗,烧杀抢掠本就是常事,有何不可?军中粮草不足,他没办法犒赏手下,那就只能由着下面的人自己去抢了。
谁抢到就是谁的,多抢多得。
能者多劳,有眼色的百姓,会自己把东西交上来,没有眼色的,直接杀了,杀鸡儆猴。
赵王知道,如今的他已经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以前的镇远大将军,忧国爱民,没有一丝私心,如今杀红了眼,早已经没了回头路,他看待云州百姓,和羌族没有任何区别。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至于和当初本心相悖,赵王根本不在乎,萧秉承像从前的他,想方设法镇守云州,拼死也不弃城,少年心性,想做英雄。
如今还为越朝做事,当牛做马,不知将来落得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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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将来岂会记他守疆卫国的功劳。
不过萧秉承的确有点能耐,不然云州城早就破了。
赵王如今也想用萧秉承的脑袋祭旗,以告慰死去那么多兄弟的在天之灵。
拖了这么久,不能再拖了。
夜里炮车就到了,赵王赶紧试了试,总共五辆炮车,七辆弩车,好在安营扎寨的地方离云州城有三十里地,否则试炮车的声音定会惊扰云州城。
突袭是为了打个措手不及,若是云州城内发现,怕是会早作部署。
炮车送过来,也颠簸了数百里,赵王怕哑炮,试的时候心都悬着。
今日天晴,月明星稀,赵王亲自试车,只一声巨响,炮弹在几百步开外的地方炸出一个深坑。
总共五架炮车,全都是能用的,赵王大喜,下令立即整兵,进攻云州。
这些日子憋憋屈屈,他着实不想再等了,赶紧把云州拿下,然后一鼓作气拿下启安,不出一个月,战事必定结束。
今夜天晴,不用担心下雨哑炮,正是进军的好时候。
大军前往云州,前几次败仗让赵王憋屈得很,远看城楼上守卫森严,赵王也不想手下的兵再攀城楼了,以免白白折损,直接下令突袭。
炮兵装炮弹,瞄准城门,此次不似以往,在炮火的威力下,一切都不够看。
两枚炮弹下去,城门就被炸了一个窟窿,赵王下令着重攻打城墙城门两处,几息功夫,城墙也摇摇欲坠。
赵王拿着望远镜看了眼,下令再轰,炮兵瞄准一个位置炸了几下,城墙就炸出了可供数人同时而过的大洞。
没用太久,五架炮车,也就是一刹那的事。
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的味道,有些呛鼻。
城墙倒下时,还激起不少尘土,这座挡着他们侵犯云州脚步、让几千西北儿郎死在这儿的城墙,今夜终究是破了。
夜中寂静,因是突袭,城内还没有动静。
月亮在天边动了,星子的位置也和一个时辰前有所不同。
副将疑惑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的确,这种寂静和赵王想得不太一样,他以为无论如何,萧秉承都得率兵奋力抵挡一二。如今看守城的城楼上还能看见人影,密密麻麻的,手中还握着枪,只是那些人影除了在城墙坍塌时震了震,之后就从未动过。
几乎可以说是一动不动,这么大的动静,人就算睡着了,也该醒了。
怎么城墙塌了,人却不动,就算不知道修城墙,难道还不知道跑吗。
全是傻子不成!
赵王一头雾水,心中慌乱,隐隐觉得不对,怕萧秉承故意设计引他进城,所以先让探子去探。
一来一回的功夫,还不足一刻钟,但让赵王等得越发心急。
他用望远镜看,城楼上依旧有人影,可人影还是没有动静,以往他们到城楼下面,多的是泼水的,这些要么是死人,要么就是假人。
很快几个探子从云州城的方向跑回来,面色焦急,夜里不足以结冰,但还有些冷的,他们脸色泛白,说话间嘴边还有白气。
探子大声道:“大将军,不好了,城内是空的,城楼上的守卫都是穿上衣服的稻草人!
城中百姓,都逃了。”
他们未走太远,但云州城靠近西城楼的宅院确实空了,看了十几家,都没有人。
赵王瞳孔放大,皱着眉又问了一遍,“什么?”
因为赵大人守城多日,哪怕折损将士也要死守,萧秉承来之后又守三日,所以赵王根本没想过,他们会弃城而逃。
攻城前也看过,城楼上有护卫,密密麻麻,戒备森严。
城破时城内没有动静,他本来还担心萧秉承故意设计,引他进城打个突袭,结果不是。
就是设计,让赵王白白浪费十几枚炮弹,若是空城,何须用炮车强攻。
古有轻敌,赵王这回是重敌。
眼下虽破了云州城,可却什么用都没有。
副将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只长叹一口气。探子们道:“王爷,我等再去探。”
云州城那么大,不信全逃了。
“不必了。”
既然能这样,那就是早就逃走了,赵王觉得今日太过心急了,若是以往,就算有炮车,也会先让探查兵先探路,今日却什么都没做,直接拿炮车轰城。
本想突袭,却打了个空。
城内没有动静,赵王还以为是被这阵仗吓破了胆。
的确如赵王所愿,破了城,可他却没有半点打了胜仗的喜悦。
副将看赵王神色不悦,说道:“成王太过狡猾了。”
萧秉承不战而退,赵王不战而胜,两军没有交手,可是这回赢的人却是萧秉承。赵王心想,亏他年长几岁,征战多年,却在萧秉承这儿跌了好几个跟头。
说什么杀他祭旗,让赵王现在想自己当初说的这些话,只觉得可笑。
旁边几位副将默不作声,炮兵们也都低着头,这炮车还有余热,今日一次,一箱弹药都用完了,试车时还用了五枚。
而赵王身后还有千军万马,都面面相觑,离得远的,还不知此时发生了什么事。
赵王眼睛微红,说道:“是本王之过,今日天色已晚,既然城破了,那就进城休整,城中东西随意取用,不必问过本王了。”
如今再想也没用,还得下次谨慎些。
今日已行军三十里,没有马的都是走来的,再去启安,也没什么精神。云州已经破了,那就先进城再说。
好在留了个城,赵王一声令下,这些士兵就跟饿了好几日的狼一样,一窝蜂地冲了进去。
冲进屋子,见什么拿什么,只不过因为城内百姓撤离得早,百姓今日一早就搬走了,如今城内能吃的粮食的确有,却不多,屋子里能吃的肉点心,的都已搬空。
甚至有人把米面扔在地上,几只老鼠窸窸簌簌地啃食,真是糟蹋粮食。
云州百姓想的是,就算给丢了,也不给他们这些人吃。
剩下的东西能吃的少,还都是生米生面,值钱的也没有,蝗虫过境不外如是。
城内粮仓已经空了,除了云州这个城,赵王的兵马几乎什么都没得到。更有老家在云州的,回家一看,家中空空如也,眼泪横流。
赵王看城中景象,心中怀疑,就算萧秉承为主帅,下令城中戒严,探子不好进来,可是禹王还在城中,为何连个消息都不给传。
当初放禹王走,除了想轻轻松松进城外,也想留个探子,结果却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禹王其实也冤。
毕竟晨起议事时,萧秉承还态度强硬,说要死守云州。
现在云州百姓如今已出城,最慢的也到了城外三十里外的地方。快一些的,此时已经进了启安城,在那边的难民营里安顿了下来。
这是一早就出城了。
悄无声息地,他竟然什么都不知。
离得远,赵王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就算云州被破,估计也能拖延一些时间,现在可以松一口气。
萧秉承派了探子回去,攻没攻城,一会儿就知道了。今夜没攻城最好,明日再攻,又能拖一日。
而禹王那边,他早派人盯紧了。看着禹王的总共八个人,负责盯着禹王府一众人,其中盯着禹王的两个,别说吃饭喝水,哪怕如厕,都有人跟着。
禹王问了就说他是王爷,若是出了事,没办法跟皇上交代。
衣食住行,如影随形。
一旦他做了什么事儿或有什么小动作,萧秉承岂会不知。通敌叛国是大罪,禹王不敢冒险,他觉得萧秉承就是防着他的,毕竟临时出城的事儿,都没人知会他,等他走时城内已经空了。
萧秉承跟他说,要走就快走,不走就留下。禹王就赶紧带着家眷动身了。
明明上午说的还是死守云州,下午就变了卦,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足够百姓走远了。
比萧秉承想得顺利,无人闹事,更无人争抢。
听说当初鹿城城破时,一群百姓慌乱地往城外跑,有些百姓根本没逃出来。
几万人尽数搬离,场面很是恢宏壮阔。记得支持
老百姓听话说走就走,其实也并非因为听萧秉承的话。毕竟云州现在被打,万一哪日城破,就成了俘虏,他们早就想跑了,早点跑早安全,大不了日后不打了再回来。
跟着成王众人也放心,所以收拾东西格外利索。有的人家甚至早早就收拾好了包裹,如今都已经到了启安。
的确有家里东西多拿不了的,但不想留给叛乱之人,要么藏于地窖,要么就给扔在地上,自己不吃,别人也休想吃。
萧秉承看着搬走的人,不少牵猪牵羊,还有抱着鸡鸭的。
至于城外百姓,也尽数去了启安城。
百姓的确还记着赵王从前的好,可如今赵王都打进来了,城内也死了那么多士兵。如果留下粮食吃食,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就连家中有从军的,此时也不知是死是活,就当是死了吧。
又不傻,这种时候都听上面的话,让走就走,让逃就逃,半点都不含糊。
休息了两刻钟,众人继续赶路,争取天亮之前都赶到启安。
四万兵马走在最后面,这又赶了半个时辰的路,探子回禀说西北大军已进城,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破城的,赵王没有动作,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追上来。
不管能不能追上来,还是得加紧行军,赶紧到启安,一刻不到萧秉承心里就一刻不安稳。
二月初八,赶在天亮之前,最后一批人马终于抵达启安,苦守云州数日,启安比想象中安稳。
晨起有些雾气,萧秉承也没进城守府休息,而是看越朝的布防图。
若想从启安到盛京,要向东北方行进。而盛京西南,还有隋安城,离锦城近,若赵王想绕过启安去隋安,也不成。
一来隋安是江流汇聚之地,地势险峻,二来,还有宁将军守着,从锦城调兵去隋安,比从云州调兵要快。
萧秉承看完布防图,休息了一个时辰,他睡得并不是安稳,等醒来时听见副将说朝中来人。
吏部尚书秦大人和副将押送粮草到了。
萧秉承道:“传令下去,犒赏三军。”
总打仗,军中吃喝也不见什么荤腥。今日未费一兵一卒,也有将士们的功劳,该犒赏三军以安定军心。
他要去见见秦临渊。
这些日子两人未私下传过信,秦临渊传信比驿站要慢,八百里加急可不是谁都能赶上的。
既然朝中传信,他就不需多此一举了。
见到成王先行个礼,问道:“王爷,可一切顺利?”
第一百四十六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萧秉承道:“顺利谈不上, 但万幸没出什么岔子。”
禹王怀疑时,楚沂恰好送来圣旨,昨夜撤离云州也极为顺利。
秦临渊道:“的确万幸。”
屋里没有别人, 只有他们两个,秦临渊看了眼门口,把门关上, 这才说道:“没出岔子已是难得,前些日子皇上病重, 一下午不理政事, 后来便下令, 让王爷就近调兵, 前往云州平定叛乱。说来也奇怪,王爷可是给皇上传过什么信儿?”
按理说藩王不理朝事, 这种事大可交给兵马司的人, 让萧秉承来云州实在出乎秦临渊的意料。
来的路上, 尤其在启安城东, 秦临渊听见不少百姓为萧秉承说话, 说成王殿下保家卫国, 辛苦操劳。
当初赵王镇守西北, 百姓私下就是这样议论的。
救万民于水火,必然深得民心。不管守几日, 能不能守成, 能与百姓共存亡, 又是宗室子弟, 都能得百姓一句好。
可藩王得民心, 便是皇上最为忌惮的事。不然也不会下令削藩,就不会有赵王不满削藩被逼反之事了。
秦临渊奇怪, 为何皇上会像变了一人一样。
萧秉承想了想,道:“上个月月底,本王给皇上传信,说赵王很可能绕过锦城,从鹿城这边借路。”
至于提前去了云州,擅自离开封地,萧秉承并没有和秦临渊说。这种事多瞒一个是一个,哪怕跟秦临渊私下有往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谨慎些的好。
至于是不是因为自己传过信,皇上才有此举,萧秉承也不知道,也许早就这样想,他传的信,皇上兴许没看。
秦临渊抚着胡子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皇上会突然让王爷来云州,倒也是良策。”
可如今云州失守,又要守着启安,不知能守多久。
秦临渊是文官,对打仗并不擅长,但有一事,他想问个明白,“王爷,皇上削藩,诸多藩王都不满,若是王爷能退赵王千里,生擒赵王,可会借着兵马粮草都在,同赵王一样,打回盛京?”
这也不是不行,胜者为王,败者才为寇,若收了赵王的兵马,萧秉承踏平盛京怕是和喝水吃饭一样容易。
甚至可以在班师回朝时……
到时史书还不任成王殿下写。
萧秉承:“秦大人慎言,这些话本王就当没听过。”
他不会。
赵王造反,百姓奔波受苦,羌族在外,现在将来都不是内乱的时候。兄弟相残,为何不当初争储时斗个你死我活,非要等新皇即位,再不满。
秦临渊点了点头,道:“是下官僭越了,下官送来粮草,王爷可去清点一番,如今战况如何?可有守城的把握?”
萧秉承见秦临渊没别的事,两人也不好私下待太久,就带着人往外走。一边走他一边说道:“如今赵王已经占领了云州,昨夜弃城而逃,城内差不多搬空了,若赵王用炮车攻城,恐怕现在气急败坏,就想一举拿下启安。
他越急我们越急不得,有城墙在,并非不能守。”
萧秉承看了眼天色,天是灰蓝色,有太阳也有乌云。启安水多,按理说早春多雨,可今年的第一场雨至今还没下。
萧秉承叹了口气,道:“云州失守的消息已经传回盛京了,看皇上如何决断,是否会让经验更丰富的将军来守城。城中百姓不能全留在启安,得尽快迁去宛城永城,不然城内人太多,未等城破,城内就乱了。”
云州百姓不少,几万牵过来,加上启安城的百姓,如今城东城南的难民营里人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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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天冷,不过眼看开春,天一暖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怕生瘟疫。
秦临渊觉得这话倒是没错,百姓一乱,就人心惶惶,不等赵王打进来,自己就泄气了。
他也是一路过来的,道:“但看如今,城内百姓安然无恙,也是王爷用兵如神,爱民如子。”
该夸还是得夸,秦临渊已经许久不见萧秉承了,上次见还是先皇丧期,成王殿下回来奔丧。
那会儿萧秉承才十七岁,从永城赶回来,也没怎么消息,少年心性,身上还有稚气,如今已大不相同。
守城多日,不似以往那般齐整,身上多了几分对百姓的担忧,是能顶天立地,护卫疆土的人,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而且也并未因守住云州几日就沾沾自喜,而是先把百姓放在心上。
秦临渊私下一直跟萧秉承有往来,现在看他这个样子,难免欣慰,又觉得自己没选错人,当初成王跟着陈王做事时便谨慎小心。
幸好他没有因为女儿的事蒙蔽双眼。
萧秉承皱着眉,说道:“时间一长谁也守不住,倘若启安城破,城中百姓必然是赵王泄愤的对象。”
若真有炮车攻城,赵王算是被耍了一通,走到今日,早没有退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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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云州百姓昨天到的启安城,今日还得立刻前往宛城永城,就算日后启安城破,那些百姓大概能保住性命。
赵王已经耽误好些日子了,破城估计会立即前往盛京,想必不会对宛城下手,暂且还是安全的。
秦临渊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王爷操持军中事宜,安置百姓的事儿就交给下官来做吧。”
萧秉承:“也好。”
秦临渊见墙角迎春酿出花苞,春日到了。
萧秉承还要想法子部署兵马,城中粮草兵器要逐一清点,秦临渊就奉命去城东城南安置难民。
阳光不那么刺眼,正好驱散一晚上奔波辛苦的劳累,这一日一夜的功夫,云州城破的消息已经传回了盛京城。
明光帝有些失望,他以为京北援军到了,萧秉承会再守几日,甚至说,能退军生擒赵王。
谁想云州城破,虽是设计弃城,可毕竟是一城池。
赵王的兵马离盛京越来越近了。
看明光帝脸色不似当初得捷报时好看,赵太傅斟酌着道:“赵王领兵多年,又那么多兵马,成王能守这么多日已是不易,若是生擒赵王,那西北就人人能守了。”
明光帝点了点头,也是这个道理。
他忍不住揉了揉胸口,这些日子皇后一直劝他注意休息,龙体要紧,可这个时候,他根本没办法休息。
云州已经失守了,多想无益,不过萧秉承多守数日,给了朝中制造弩车、调运粮草的时间。若是此时怪罪,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不仅如此,萧秉承作为主帅,还该当嘉奖。
不过当大臣提议该嘉赏成王时,明光帝没说话,只是说:“成王不仅是皇室子孙,更是越朝的百姓,身为越朝百姓,保家卫国岂不分内之事,无须褒奖。”
既然明光帝都这么说了,太傅等人也不敢有异议,等朝议过后,明光帝单独留了赵太傅一会儿,不知说了些什么话。
兵部尚书还跟礼部尚书一块儿离开的御书房,他心里奇怪,“什么话是咱们都不能听的。”
礼部尚书回头看了眼,连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张德都出来了,估计除了皇上和太傅二人,也无人知道了。
“自是朝事,没准儿太傅要告老了。”礼部尚书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又不关我们的事。”
兵部尚书忙着回去造弩车,造一辆就得给送去一辆。礼部如今最清闲,可今日也有事做。
明光帝下旨,成王妃毓秀名门,是为女子表率,赏了不少东西,命他前去传旨。
明光帝虽未嘉奖萧秉承,可却嘉奖了楚沂,这两个人一个是藩王一个是正妃,身份地位上已经无可再高,所以明光帝就赏了不少瓷器摆饰,也算彰显天恩。
楚沂是二月初六一早离开云州的,不似来时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回去慢了许多。每每骑上半日就休息一个时辰,夜里就找间客栈睡下。
这样不紧不慢,不过初八夜里也到永城了。
入城之后陈大人就得到消息了,他这几日吃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好在知道皇上已下旨,成王不算擅离封地,他也不算违抗律法,不然更得担惊受怕。
故而楚沂进城后,他就让夫人刘氏过来问问,云州的情况如何。
刘氏看现在都过戌时了,这会儿王妃刚回城,肯定要先休息,用些饭。一路上奔波劳累,说实话,刘氏都敬佩楚沂。
她也是女子,偶尔骑骑马,但若是日夜不休,去云州送圣旨,她是不敢的,可是王妃却敢。
刘氏原以为王妃去云州有成王的缘故,毕竟才成婚一两年,但如今看,多是为了国事。
能平安回来就是好事,这会儿去问云州战况,就算知道了他们夫妻又能做什么。
不问安危只问云州战况,岂不扫兴。
老爷当真极其没有眼色。
况且刘氏这会儿已经拆了头发,躺床上了,闻言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陈大人,“要去你去,我不去。”
陈大人道:“这可是晚上,我怎好去求见王妃,你这不胡闹吗?”
刘氏道:“你不好去,我便好了?况且这半年来跟王妃无甚交情,拜访也得找个上午,备上礼物,夜里平白登门,岂不让人厌烦。”
陈大人觉得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只不过心里依旧焦急,这一晚上迷迷糊糊,也不知睡没睡上半个时辰。
次日一早,陈大人眼下青黑,本就年纪大,今日更显苍老,他精神不足,可还得上职去,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刘氏一定要去成王府拜见,若有消息及时传话,可别等他中午回来再说。
楚沂睡到日上三竿,昨夜回来先沐浴,在外可以什么都不管,但在家中,不能懒懒散散,让自己脏兮兮的。纵然赶了半夜路,可还是沐浴换衣,不过有丫鬟伺候,她自己倒是没费太多力气。
府上丫鬟很是高兴,以往都是王爷出远门,王妃这回出去五日,她们还真想念得紧,王妃就是她们的天。
平日夜里萧秉承不在时留两个人守夜伺候,今日都没走,大厨房正忙着准备吃食,最好要快还好吃的,等王妃沐浴过后就要吃上的。
饭菜点心,干果水果,应有尽有。
这些日子屋里屋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天还有些冷,屋里烧上了炭盆,被子里塞上了汤婆子。
屋里暖和,还有熏香,这一夜楚沂睡得极其踏实。
远离战火,人都踏实了。
晨起之后又在床上懒了一会儿,府中踏实安定,和云州半分都不一样。
早饭摆了一桌菜,不过分量还是减了些,毕竟外面还在打仗,若太铺张浪费了,传出去不好听。
本来还有丫鬟私下说王府的银子,既没偷也没抢的,怎么就不能吃用了。
留夏狠狠敲打了一番,“这种时候,王爷王妃和府上的一举一动才更被人盯着,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因此给王爷王妃招祸,绝不轻饶。咱们做丫鬟的,平日出门少打扮,这个时候也少出门。”
这五日来,楚沂萧秉承都不在府中,可留夏手段强硬,无人生事。
早饭依旧是一桌,分量小胜在种类多,楚沂吃了大半,剩下的就给下面人分了。
吃过饭,留夏送来一封帖子,“王妃,刘夫人送来的。”
这几个月来,送到成王府的帖子少多了,楚沂总不出门,那些夫人就识趣地不来打搅。
听是刘氏送的帖子,估计是知道她昨夜回来,问问云州的事。
楚沂把帖子拿来看了看,一张拜帖,上面只说许久未见,想来拜见。
楚沂道:“请刘夫人到前厅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她稍微收拾一番,然后才过去。
刘夫人不是空手来的,这回备的礼物是自己亲手做的春饼,她做的春饼一绝,好几样颜色,薄薄一层。刚过二月,正是吃春饼的时候,永城人都爱吃这个,东西不贵,总归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别的东西,再贵重的她拿不出,王妃估计也不缺。
见楚沂来了,刘夫人赶紧站起来,行了一礼,说道:“许久未见王妃,王妃近来可好?”
楚沂道:“一切安好,劳刘夫人惦记。”
刘夫人笑着说道:“听我家老爷说,王妃去了云州,这战火绵延,王妃一女子有如此胆魄,实在让妾身钦佩。”
刘夫人没提圣旨的事,楚沂就当不知, “王爷在云州,所以我才忍不住去看看的。”
今日她也懒得拐弯抹角,“至于云州那边的事,我去得匆忙,回来得也匆忙,这已经过去好几日,战情瞬息万变,云州那边的事,我实在不清楚。”
这是实话,楚沂就在云州休息了一日,那会儿萧秉承还守城,一早忙着整兵,楚沂走时都没见他。
这都过去几日了,云州城还在不在她都不知道,这回回来她还有别的事要忙,粮草兵器,打仗缺一不可。
也是从楚盈那儿借了不少银子,不然,哪儿来的银钱造这些东西。
迟砚在林中军营,一会儿还得传信去。
刘氏叹了口气,说道:“城内人心惶惶,都怕赵王哪一日带着兵马打进来。好在王爷临危受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楚沂心道这可不能说,她道:“都是皇上的意思,王爷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
刘氏连连点头,若萧秉承擅自调兵有罪,她家老爷也脱不了干系。
在王府也得谨言慎行,有些话实在说不得。
楚沂也知道陈大人也担心云州,但她是真的不知,若是知道必然会说的。
刘夫人过来一趟也没问出什么来,看时辰也不早了,就起身告辞了。
等她走后,楚沂就见了迟砚,命他把铸造的箭矢给萧秉承送去,又给了他一图样,是萧秉承看过宛城永城弓箭尾端的标志,照着临摹下来的。
这般朝廷的人应该就不会发现了。
至于私兵,那日晚上萧秉承说,私兵留给楚沂,好能自保。
别看守城多日,萧秉承也没有十足把握,他那会儿在云州,也不知何时能回去,人马都留给了楚沂。不过楚沂想,若越朝失守,她这个成王妃估计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想想当初庆王妃和世子,就知她了,赵王在萧秉承这儿吃了不少亏,不把她抓起来泄愤才怪。
几千兵马,没什么用。
若云州城破,启安受困,宛城永城迟早得遭殃。
几千兵马护不住她,只有护住越朝,她才能无事。
楚沂对迟砚道:“带兵马去宛城,拿我的印信,去就普通人装扮,无人问最好,有人问就说山上猎户,自愿去守城的。铠甲兵器藏好,无事的时候就照拂百姓,若有变故,不能去启安就护宛城百姓周全。”
若城破,估计会有难民,正是用人的时候。
迟砚应了声是,王爷不在,万事听王妃吩咐。
楚沂如今不禁想,三年前来到这儿,先在楚国公府谨小慎微,生怕步了两个姐姐的后尘,嫁人之后来了永城,算是有两年快活日子,不过也是听先皇和新皇的旨意,半点不敢僭越。
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谁能想到四海升平的时候还能遇见战乱,若赵王打进来,护住一条小命都不容易。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不过死过一次的人了,楚沂并不怕死。
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希望萧秉承能守住。
二月初八。
云州城内,西北将士士气低迷,因为从城中没搜出什么值钱的东西,连吃的都没有,今日吃的依旧是大锅饭。
早饭清汤寡水的,米粒都数得出来。
的确有百姓带不走的粮食,可怕里面下药,还得让耗子吃过了才敢用。
有些米面老鼠吃过直接口吐白沫倒地不起,这种法子何其狠毒。
以往回家探亲,离开时乡里乡亲的,都是硬往他们怀里塞东西。
有士兵才十几岁,对着碗眼眶通红,使劲抹了把眼睛,然后一口就碗里的粥水喝了。
士卒冲锋陷阵,不少兄弟都战死了,不是死在西北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了越朝的土地。
都盼着有一日能回来,却是这样回来的。
尸首葬在这儿,可连骨头是谁的都分不清。可是数月前,林子哥还想着
多立战功,等回家之后娶媳妇,日后有孩子,最好是女儿,这一辈子也算值了。可如今,人都不在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当初跟着赵王造反的时候说的好好的,赵王用兵如神,不出二十日定能打回盛京,可如今都一个月了,他们还在云州待着。
启安更不知要守到什么时候去,乱臣贼子,当人人诛之。这几日战败,手下的士兵将领颇有怨言。
更有人私下说,“这在云州吃了多少败仗了,是不是天意如此,王爷打仗行,当皇上不行。”
“且看而且鹿城云州,百姓也算安居乐业,王爷不愿意削藩,死的却是我们。当初先皇死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回去争皇位,现在倒想起来了。”
“这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兴许明儿就见不到太阳了。”
“听说粮草也要没了,干脆投了算了。”
这些话不在少数,议论的人也不少,挡得了别的却挡不了人张嘴说话。
可是赵王听营中有流言,令人彻查,一个一个找这话到底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最后找到六个人,然后当着众将士的面,把说闲话的六人五马分尸。
赵王站在台上,对下面的将士道:“紧要关头,若再有人违抗军令,便是这样的下场。”
除此之外,赵王没再多说一句话。
已休整了半日,二月初九刚过子时,赵王就下令攻城。
启安城破,萧秉承率兵迎敌,四万兵马不敌十万,原以为没有胜算,可也不知为何,大约是赵王粮草不足,手下士气低迷,启安城竟然守住了。
只不过,不少将士受伤战死,萧秉承肩膀胳膊受了箭伤,退兵三十里后,这才回城,下令修城门和城墙。
要赶紧修好,不然不足以抵挡炮车。
受伤的将士去军医那儿医治,萧秉承左手中的箭,倒是不妨碍拿剑。
他问军医伤口多久能好,军医道:“没伤筋骨,也得十几日还能结痂愈合。”
萧秉承点了点头,“最好别留疤。”记得支持
军医点点头,不该问的一句都不多问,给萧秉承包扎好伤口,就退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等军医走后, 萧秉承动了动胳膊,药是从王府带的,比营中的药好, 但伤口依旧疼,不过能忍受。
这好像还是他头一回受伤,男子汉大丈夫, 受伤是无所谓,就是怕楚沂见了心疼。
不留疤最好, 就当没受过伤。
不过今日战况的确出乎萧秉承的意料, 他是没想过城破之后两军交战, 能险胜敌军。
退兵十里, 已经实属不易了。
两军交战时他也觉出些许不同来,今日赵王营中士气低沉, 大约是吃多了败仗, 加上粮草不足的缘故。
萧秉承记着, 当初朝中密函, 说皇上已经断了西北粮草数月, 西北营中粮草大概只够支撑一个月的。
赵王留了五万兵马在西北, 调粮难, 想着一路打一路抢,估计会给西北多留一点粮草, 毕竟粮草运得慢, 若边疆被羌族突袭, 赵王将左右受困。
萧秉承估算, 赵王哪怕拿下西北诸城, 又借了鹿城粮库,但粮草恐怕不足以撑到二月下旬。
云州又是座空城, 所以赵王才急着拿下启安。
故技重施弃城而走恐怕不行,若是再退就得退到盛京了,宛城江南没有兵马,倘若弃城,江南诸城就是赵王的囊中之物。
如今赵王想快刀斩乱麻,可启安一直不破,他大可南下,那西云危矣,若在西云养精蓄锐,然后再一鼓作气拿下启安,必会直捣盛京。
一直以来,萧秉承都是守城,先是守云州城等待援军,又是弃城,退至启安,知道两军兵马悬殊较大,所以能不正面交锋就不正面交锋,从未想过,以攻代守。
如今赵王营中士兵如病猫一般,若是以攻代守,兴许会有转机。
不然等赵王南下,越朝的江山,很可能一分为二。
倒是又想天下一统,战事就多了。
启安城内,百姓将士还在因为打了胜仗而欢呼雀跃。这会儿天还没亮,城中百姓就想要出城,给城外的驻军送吃食,有煮好的鸡蛋、腌的腊肉,还有蒸的馒头和肉包子,刚出锅,这会儿还冒着热气,闻着香喷喷的。
都想着不能上战场,但可以尽点绵薄之力。
副将没敢要,高声对百姓说道:“军营里不缺吃食,这会儿王爷正犒赏三军,饭菜都好。刚退兵,大家伙还是不要出城,以免敌军去而复返。”
话是这么说,百姓就把东西全放地上了,竹篮子堆了一堆。东西扔这儿,也找不着是谁的了,只能论功给下面将士们分了。
启安城的百姓是真的感激,哪怕启安守不住,这些将士也做了自己该做的。
如今驻军都在城外,若敌军来犯,凭着动静能更早知道消息,到时候好能早做部署。营中的确在犒赏三军,菜里的肉都比平日多了好几片,除此之外,每人还多了一碗酒。
酒不多得,都是把碗里倒得干干净净。
营中将士正吃得火热,而还在城东,城南的难民,一部分迁去了宛城和永城,还有一小部分,留在启安。
西云此时城门紧闭,越朝兵马都在启安,西云只有城中禁军三千,跟纸糊的没有什么两样,城中百姓都闭门不出,有的直接去地窖里躲着,就怕赵王哪天直接打进来。
萧秉承伤口没什么事,动了两下见不渗血了,就吃了几口饭。
吃过饭后,萧秉承召集众将士,商议是否该以攻代守,“一直守城,受限太大,赵王也不会久攻不下,还硬攻。”
可反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陈副将觉得这些日子能打胜仗,也是因为有城墙在,城墙本为护城御敌之用,可退可守。若真跟赵王硬碰硬,胜算并不大。
“赵王手里还有炮车,本来炮车用在城门和城墙上,我们才有机会一战,若是炮车直接打到身上,哪里能打得过。”
赵大人是个文官,也不懂兵法,他道:“就算如此,可今日胜了,既然胜了,那就说明还有一战之力。我看赵王营中军心不稳,都是越朝百姓,谁想看手足相残。今日降了三千人,更是知晓赵王营中怎么作战。”
两人说得都没错,不过萧秉承想反打,有自己顾虑,他道:“本王想以攻代守,不仅是因为今日胜了,诸位且看。”
萧秉承让众人看沙盘,“云州以南就是西云,如今只有两三千兵马,一旦启安失守,西云宛城都会受困,盛京需要兵马,便不能分给这两城,若只守不攻,赵王兴许把兵马分为两路。”
萧秉承用手一指,划了两条路出来,“一路留守,一路去西云。”
“今日胜了,本王也怀疑赵王做了此举,若真调兵去了西云,趁此时兵马少,那更该打回去,如果是没有,营中军心不稳,也是攻打的好时候。”
萧秉承说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拱了拱手道,“一切听从王爷安排。”
其余人也附声道:“一切听王爷安排”
萧秉承看向外面,今夜没闲着,子时赵王领兵来犯,战事结束后休整上药,又议事,马上天要亮了。
他道:“传令下去,营中将士立即整兵,随本王打回云州。”
赵王定会以为他急着修城墙,守城,这会儿打回去是最好的时候。
天要亮了,启安城比以往要热闹,从前太平盛世的时候,这个时辰街上只有摊贩,如今城内还有难民,不过无衰败之景,在帐篷里吃饭睡觉,养鸡鸭猪,收拾得干净利索。
远在盛京,捷报还没有传来。
明光帝今夜睡得很不踏实,睡睡醒醒,一夜光折腾了,胸口实在闷痛,皇后就在旁边给他揉。
嘴中还忍不住抱怨,“太医让皇上注意休息,注意休息,可皇上根本不听,昨晚夜里又忙到很晚才来永和宫。”
明光帝闭着眼道:“朕怕再不忙了,以后就没机会了。”
这个皇位他还没有坐够,万人之上定人生死,试问天底下哪个人不想当皇上。
就问街头乞丐,也愿意做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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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神色一凛,道:“皇上可不能胡说,祸从口出,老天爷都听着呢。”
明光帝眼睛依旧没有睁开,“朕也问过太医,自己身子如何又不是不清楚。”
总说好好休养会好,可明光帝并没有好转的感觉。子嗣无望,如今坐这个皇位,全是为越朝打算,且不说以他的身子能在位多久,就算长命百岁,日后也得从宗室过继。
他睁开眼睛,看皇后披着青丝,夫妻这样好似回到数年前成婚的时候,他眼神柔软了些,“皇后,若是当初父皇没有传位给朕,朕没有当这个皇上,皇后会如何?”
皇后一边给明光帝揉着胸口一边道:“若是没有这些事,允兴应该还活着,也不会被人害了去,淑嫔的孩子这会儿也得三岁了。臣妾在这深宫中也孤寂,有时觉得,不如当初皇上没有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好。”
只是如今这个皇后不仅关乎她自己,还关系着越朝,关系着母家,母家也劝她,从这些宗室子中选一个亲近,日后也有倚仗。
明光帝道:“若是朕不做皇上,朕与皇后南下,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像成王和成王妃那样……不,也许更清贫一些,到时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皇后可愿意?”
皇后手上动作稍顿,她想,若是皇上没有继位,他是藩王,她为正妃,过闲散富贵的日子她愿意,可若贫苦度日,那她嫁与皇子,先操持府上的事,后来成了皇后,操持宫中的事,还没了个孩子……这些年又算什么呢。
在宫中唯一能惦念的就是娘家荣耀和自己的荣华富贵了,若这些都没有,单凭明光帝一人,皇后根本不愿意。
况且皇上独宠她的样子是做给外人看的,长子夭折时也未见皇上多伤心,只是如今身子不好,觉得自己时日不多才说这些话。
皇后收起眼中的犹疑,笑了笑,“皇上这不是说胡话吗,怎么可能回到那时候去,您是越朝的天子,也没办法隐姓埋名,皇上累了,早些睡下吧。”
明光帝能看出来,皇后是心里不愿,他也没勉强,等再问问淑嫔和其他嫔妃吧。
二月初十,离赵王造反正月十三已有小一个月了,明光帝又收到了密函,启安安然无事,是为捷报。
而初九晨起萧秉承领兵反攻赵王,首战告捷。
两份捷报,让明光帝龙颜大悦。
战鼓敲响,旌旗飘扬,号角长鸣。
敲战鼓的士兵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旁人拿一铜喇叭,高喝说道:“凡有降者,皆定无罪——凡有降者,皆定无罪——凡有降者,皆定无罪!”
这声音中气十足,飘荡在整个战场,让战场上赵王营中将士身形一顿。战场本就瞬息万变,这声音混进去,赵王兵马的阵型就乱了。
萧秉承出战前下令,能活捉就不要死的,以劝降为主,原本赵王营队呈鹰击之象,可被越朝兵马冲乱,如今散作一团。
有不少人在犹豫家中父兄都在越朝,有人降了,放下兵器,果然什么事都没有,于是投降的人是越来越多。
至于萧秉承是怎么克制炮车的,这也怪赵王轻敌,赵王根本没想过萧秉承会打回来,军营就驻扎在云州城外。
最开始的确用炮车抵挡,炮车虽然威力大,但是上炮弹瞄准放炮都需要时间。而盛京新送来两架弩车,威力也不小,一弩十箭连发,朝着炮车射过去。
就算打不了炮车,也能伤得了炮兵。
萧秉承不忍将士死在这儿,攻城且战且退,打不过就跑。虽然兵马就不及赵王营中齐整,但这样一来更乱,压根看不出用了什么战术。
此次要说告捷,着实算不上,毕竟没有拿回云州城,只带回来了三千俘虏。
从前赵王总说,只有战死的兵,没有投降的兵,如今弃城而逃,放下兵器,心中却没有什么羞耻之情,反而觉得轻松两分。
回归故土,更有热泪盈眶的。
大约也是被昨日被五马分尸的人吓破了胆子,心中尤觉解脱。而赵王退兵至云州城,城墙完好,萧秉承这回再想要反攻,没有炮车攻城,也难了。
赵王回城,脸比此时天色还阴沉,他问:“降了多少?”
副将答:“三千二百人。”
投降的士兵家人都在越朝,此时就算想追究也追究不出什么来。赵王深知,若无强硬惩处,下次恐还有人再犯,但此时杀鸡儆猴,军心只会更不稳固。
副将道:“当务之急,是赶紧打一场胜仗,好安定军心。”
那些投降的士兵想的不外乎是赵王赢不了,与其日后在战场上被擒,还不如现在投降,还能多吃几顿饱饭。
赵王岂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城中十万兵马抛去战死的和投降的,如今已经不足九万了。军心不稳,九万兵马未见得敌得过萧秉承的四万。
他打了多年仗,知道打仗并不是靠人数多就能赢的,当初他也打过不少以少胜多的仗,而军营中只有两万是他亲信,其余那些,越发不服管教。
赵王也没办法,可如副将所言,此时若再不攻城,等萧秉承再打上来,那可真就是成败之时了。
赵王咬了咬牙,道:“营中粮草还够几日?”
副将:“羌族屡屡进犯,又给西北送去了一些,如今的不足五日。”
上月十三,赵王起兵谋反,今日都初十了。
鹿城都没有十万百姓,禹王这些年也为百姓做事,粮草并不够用,赵王还要顾及西北,多年心血不能毁于一旦。
赵王道:“带五千人马去西云调粮,今日给兄弟们吃些好的,晚上攻城。”
二月初十,夜,赵王领兵工攻打启安。
从今日子时到深夜,已经打过两场了,这是第三场。
大军齐齐朝启安进军,动静太大,越朝的探查兵听地动声,急忙回禀,萧秉承下令关紧城门,一会儿迎战。
本是天晴的日子,从云州城出发时,赵王还能看见要满的圆月。可是兵临城下时,圆月消失,反而被乌云掩盖。记得支持
二月初天也暖和了,夜里穿着铠甲,还有些燥热,这时一缕清风吹过。
赵王心中隐隐不安,可兵临城下,容不得再退了。离城门还有几十丈时,只见城墙上飞来无数箭矢,将士竖盾,把箭矢挡了个干净。
赵王直接下令,让炮兵攻城,“城门和右边城墙是前几日刚打过的,照着那些地方轰。”
这样能省一些炮弹。
炮兵已经换了几个了,这是个新人,上手有些慢。
又一阵风吹过,炮兵正在装炮弹时,突然感觉脸上一湿,紧接着,又有两滴雨珠落在了他脸上。
刚刚不是错觉,竟然下雨了。
炮兵抹了把脸,仰头看向赵王说道:“王爷,下雨了!”
赵王心中不安越发浓烈,他道:“下雨就下雨,耽误你做事了吗?”
炮兵这回能明白赵王的意思,把炮弹装进去,然后放炮,五架炮车齐发,五枚炮弹对准城墙,墙瞬间坍塌了一块。
只不过赵王这边也没落得什么好,万箭齐发之下,就算有盾牌也无济于事,一名炮兵被射伤了胳膊,营中已无炮兵可用,赵王亲自上的。
他目光带着一丝狠厉,而萧秉承站在城墙上,左胳膊的箭伤还没好,却也顾不得这些。
拉满弓,射箭,甚至不管城墙此刻正在往下陷,如今趁着还占据高位,要把赵王的兵马截住。
萧秉承连射三箭,眼见乌压压一片朝着启安城过来,来势汹汹,吩咐道:“赶紧通知城内百姓撤离。”
副将痴痴地看着城墙外的瞭望塔,萧秉承见他没有动作,又道:“赶紧通知城内百姓撤离。”
副将恍然,这回听见了萧秉承说话了,可他没动,而是指了指瞭望塔处的微弱灯光,那儿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雨线,“王爷,下雨了。”
竟然下雨了。
从月初天气暖和之后,云州启安两地就一直都是晴天,从云州退到启安,诸位将士一直盼着下雨,这样赵王的炮车就无用武之地了。
今日可算等到了。
萧秉承也能看见那密密麻麻的雨丝,多下一会儿炮车就无用了,他道:“先传令,让城中百姓撤离,其余兵马,随本王迎战。”记得支持
萧秉承收箭下城楼,身后的红色披风随风飘动,他吹了声口哨,穿戴好铠甲的马儿就跑了过来,萧秉承翻身上马,红棕色的高头大马从坍塌的碎石上跨了过去。
城门大开,骑兵先行。
萧秉承不善用枪,只善剑,更自知功夫不如赵王,也没托大去跟赵王硬抗,而是由三个副将跟赵王周旋。
身后依然有击鼓吹号振奋士气之人,高喝:“凡有降者,皆定无罪!一族同胞,何苦自相残杀!”
萧秉承看着炮车似乎是哑了两架,今夜老天都助他,“杀!”
两军交战刀剑相向,千军万马于城下,兵戟相碰声、细雨声,还有厮杀声交织在一起,雨势似乎大了,怕营中将士不战而降,今也是赵王亲信冲在最前面,故而日投降者不多。
萧秉承驾马直朝着炮车而去,炮车的射程远,萧秉承离得越近,炮车越难打到他。左手牵缰绳,右手持剑,飞快地砍飞落来的箭羽。
而马头身上四肢都裹了铁甲,一路横冲直撞撞倒了不少人。
这样疾驰,一剑直接砍在了炮车上,萧秉承也不知哪辆车是好的,但这种时候,容不得他分辨。
他不愿手足相残,可剑也插进炮兵的心口,几支箭羽被他挡下,实在挡不住的,萧秉承就拿身体挡了。
跟他一块儿摧毁炮车的也有几百人,一人倒下,数百人跟上,若不捣毁炮车,日后定受其烦。
赵王如今已是苦不堪言,下雨手中枪杆湿滑,三面夹击,他就算有盖世之功也难以抵挡。
挑了一将士的马腿,赵王才有片刻喘息之机。
赵王受伤不轻,都知道擒贼先擒王,越朝将士都朝着赵王围去,有人跟他曾经共事过,一边打一边劝赵王投降。
五架炮车坏了已经两架,被萧秉承砍了一架,剩下两架被士兵紧紧护着,一边护一边退。
城外战况胶着,而雨势慢慢变大了。
地上绘起涓流,混着将士的鲜血,今日老天都在助萧秉承,不经意间,赵王左肩受了一枪,亲眼见着不少将士死在他面前,他的亲信拼死拦着,然后一个一个倒在他面前。
徐副将趁乱朝着赵王手臂射了一箭,顶着大雨说道:“赵王,降吧,你若降了,妻儿还有救。今夜下雨,天意如此!”
不然今夜怎会下雨,徐副将是兵部的人,曾经和赵王共事过。
赵王冷笑,长枪直接刺进了一士兵的脖子,从头顶穿进去,脑后穿出来。
投降?萧云铮和他母亲早已给安顿好。就算战败,也有退路。
倘若他此刻投降,才是退路尽失。
走到今日还能投降吗?投不了,多杀一个是一个。赵王根本不怕疼,征战多年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得多,可是雨势太大,启安城兵马士气大涨,营中兵马始终不敌。
又且战且退,萧秉承带着人马直接从启安城外追到了五里开外。
护着赵王的都是亲信,可营中也有别人,投降者不在少数,本来看战局已定,赵王这边有败势,老天又下了场雨,制敌关键的炮车也坏了三架。
赵王一路打一路退,萧秉承这次没有说什么穷寇莫追,而是趁着雨势,直接打回了云州城。
春雷响起,雨势滂沱,俘虏被送回启安城,城外尸体堆叠在一起,城内百姓顶着雨撤离城中。
天空亮起闪电,照在每个人慌张无措的脸上,有孩子吓得哇哇直哭,却被大人捂着嘴巴。
在这儿能听见城外厮杀声,谁都没有想过赵王今日会突袭,所以这会儿才下令撤离,伴随着雷雨天,总觉得一切可怕得很,军马下一刻就要杀过来了。
百姓们都穿着蓑衣,没有蓑衣的脸上身上难免被雨水打湿。
也不知走了多久,听那边声音渐渐小了,而身后响起清亮的马蹄声,有将士骑马过来,说道:“先搭帐篷安顿下来,暂且不用去城东避难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春夜喜雨, 可伴着惊雷和闪电,总归是让人害怕的,尤其城外这会儿已经打起来了, 他们不得不慌里慌张地逃命。
大人、老人、孩子、家里的牲畜……身上背着包裹,怕被打湿,都用帆布给遮上了。
地上水已积起不少, 百姓的鞋子衣裳下摆早就湿了,左右邻舍都黑漆漆的, 也不知是早早逃了还是熄着灯不敢出来。
众人仰头看着马背上的人, 有脑袋聪明些的就问:“大人!是不是咱们打赢了!所以才不用跑了!”
给传信的将领人抿了下唇, 开口说话时, 不免喝了些雨水,他声音洪亮, “成王殿下已经退兵五里, 城内百姓暂且不用去城东避难了, 若是有变故, 再来知会你们!”
将领看了看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 有人还愣着, 有人脸上已经露出喜色, 他不禁笑了笑,“动作利索些, 把棚子赶紧搭上。大家先将就一晚, 熬些姜茶, 别染了风寒!”
他还得去前面传信, 城外起战事, 城内百姓尽数撤离了。万幸没有打进来,万幸他们赢了。
虽然折腾些, 这会儿也不能直接回去,但总归不用再逃命了。
雨势很大,可百姓手上动作不慢,支了几根架子搭上帆布,就成了一个简易篷子。锅也支起来了,奔波逃命,自是把家里能用得上的值钱的东西全带上。
已是深更半夜,几个妇人一起熬了几锅姜茶,分给左右邻居,这早春第一场雨还带着寒气,可别没成刀下亡魂,却因为下雨生场大病。
马蹄声远去,百姓就在街头安顿下来,有的人因为不用奔波,睡得很沉,还打起了呼噜,鼾声阵阵,有的人却怎么都睡不着,怕再来传信走不及时,一直听着外面的雨声,一直等天亮。
永城成王府内,守夜的丫鬟进屋关窗,手脚动作轻慢,不过楚沂还是醒了。她这些日子睡觉轻,稍微有一点动静就能醒过来。
有时也会想着萧秉承会不会像以往那样深夜里赶了回来,可是醒来之后,左右空空,只有守夜的丫鬟问,要不要喝水什么的。
离萧秉承离家已过去十日了。
夏荷本想关上窗子就走,却听见楚沂翻身,她往内室走了走,站了一会儿感觉楚沂似乎醒了,才问道:“王妃可是醒了,可要喝口水?”
楚沂揉了揉眼睛,听着窗外细细的动静,道:“不必,外面可是下雨了?”
夏荷点了下头,“刚下上,有些冷,奴婢再给您抱一床薄被压上。”
丫鬟伺候得尽心周到,可不知为何,楚沂却再也睡不着了。哪怕关着窗子,也能听见外面有雨声。好像也不是因为风雨声,她不有些担心萧秉承,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好不好,可有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支持
楚沂昨日上午才知云州被破,萧秉承带兵退至启安,云州的百姓一部分去了宛城,还有脚步快的,这会儿在永城城北的几个县城里。
今日下雨,恐怕难民的日子也不好过。
有钱者尚且能住客栈,没有银子的百姓,就只能搭个帐篷睡着。
这一下雨,估计更是难熬。
楚沂想明日一早,成王府可以去布施,送粥和馒头,再准备姜茶棉被。
自就藩之后夫妻俩就谨慎行事,朝中把藩王公子接进宫后,楚沂连出门赴宴就省了,生怕惹朝廷注意。可如今萧秉承在前头打仗,拼的是命,既护卫百姓,那得百姓一两句好也是应当的,谁也不想护着白眼狼。
成王府若能再做一些事,也能得百姓几句好,不趁着这时巩固民心,那还等什么时候。
有了一个赵王,日后明光帝大约也不会考虑削藩之事,萧秉承靠着战功,能往前走一走。
楚沂闲着没事儿,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些事,有了军功,加上皇上不会再削藩,夫妻二人的日子会好过得多。
估计还会有封赏,不是他们的东西,他们不多要,是他们的东西楚沂也不想让。不仅要在永城布施,宛城那边也要,才能彰显成王府的恩惠。
至于萧秉承日后会不会变成下一个赵王,被皇上如此对待,楚沂觉得倒是不会。
一来领兵平定叛乱是皇上的旨意,萧秉承是奉旨去云州的,二来萧秉承手里没有兵权,不会和赵王一样反了。
再者,若这样皇上还会起疑心,什么都不做反而显得他们好欺负。
不能欺负也不好欺负,这日子才能安稳地过下去。
次日一早,天才刚亮,楚沂就起来了。
外面雨还没停,楚沂看了眼窗外,地上已经湿透了,积了不少小水洼。春日到底是和别的季节不同,哪怕一夜风雨,地上也没落叶。
倒是花花草草,被雨水浇灌,显得格外精神。
楚沂看了眼外面的花草,就坐回来梳妆了,伺候的丫鬟还问:“今日天气这样凉飕飕的,最适合小憩了,王妃怎么不多睡会儿。”
楚沂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少睡半晚而已,看不出什么来,“府上事多,既然醒了就不睡了。留夏呢,叫她进来。”
很快,留夏就进来了,“王妃有什么事吩咐?”
一边梳头楚沂一边交代留夏办事,“从府里账上支五百两银子,在城内买米,买棉被。城内没有,就去允城买。”
战乱,城内的粮食价钱高了不少,估计允城也一样。楚沂庄子倒也有余粮,可是还得从盛京调,一来一回不知耽误多少时日。
而且都知战乱粮食存着比卖了强,不然粮价也不会上涨。
银子她不缺,就拿银子来买就是。
楚沂:“买粮之后,尽快送回来,煮粥给难民营送去。布施就让府里小厮去,衣裳就穿府里干活的衣裳。”
留夏点点头,明白这是得让人知道,是成王府送来的粥水,“奴婢都记着。”
楚沂又道:“然后再支一千两银子给迟砚,让他去宛城,也做这些事。”
至于为何不让留夏一块儿把粮食买了,也是因为宛城离允城中间还隔着永城,若从允城买,实在耽误时间。
出门在外,离永城太远的事楚沂不愿意让丫鬟们做,毕竟她的丫鬟长得漂亮又水灵,百姓受苦久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若真出了什么事,楚沂心里有愧。
宛城有私兵,让迟砚去最是合适,指定把事情给办妥了。
留夏把这些事记在心里,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才行礼,“那奴婢这就去。”
平日下雨时,丫鬟们都在耳房闲谈说话,若非要紧事,楚沂也不会让她冒着雨就出门。这事儿要紧,留夏就坐着马车出府了。
收粮不必去允城城内,在两城的县城村子里收要快得多。
价钱也合算。
而楚沂梳过妆后,用了早饭,其他事她人在永城也管不到,能略尽绵薄之力就够了。
对楚沂来说,舍些银子,让下面人跑腿,她就动动嘴皮子吩咐几句,的确是绵薄之力,可对城内流离失所的百姓来说,这碗热粥棉被就如及时雨一般。
傍晚施粥时,百姓领过粥,不由道:“成王府送来的,哎哟,成王在启安打仗,王妃还惦记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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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下雨,今儿就送到了,看这粥可真浓稠。”
“棉被也厚实,今夜可暖和了。”
这一下雨,帐篷湿了,他们家中逃命而来,带的盘缠行李有,却不够多。为保启安,又让他们日夜兼程赶路,四五日才到永城。
刚安顿下来,就下了雨,天气湿潮,帐篷又漏水,一群人冻得瑟瑟发抖,也不知战事何时结束。
热粥和棉被岂不就似及时雨。
秦临渊此刻还是启安城内,偶尔驾马去宛城北边的县城看看。
今日下雨,秦临渊反而松了口气,如若赵王的炮车全哑了,那岂不是老天都在助成王殿下。
有些时候不仅要看用兵,看脑子,还得看运道。
当初赵王谋反,从西北带兵马,西北诸城不战而降,势如破竹,可自成王来云州之后,就鲜有胜仗。
要说萧秉承用兵如神,是良将秦临渊自己都不信,他觉得是运道。
说不准真有那一日。
城中难民已妥善安置,就在启安几个县城和宛城周围的县城内,还有一部分,安置在了永城。秦临渊办事妥当,见安顿好后直接回了启安。
他十一这日傍晚才回来,雨早已停了,不过天依旧阴沉沉的。
城中迎春都快开败了,黄花间冒出了叶子,翠绿的枝叶嫩黄色的花,在风中摇摇摆摆,花上叶上沾了不少雨水,土地湿润,空气中能闻见淡淡的泥土味和血腥气。
秦临渊先看了看城东难民,一路走一路看,又过了一个时辰才到城西。
每座城都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赵王就是从西城门打进来的。
城外没活人,几个将士在安葬死去的士兵,有些是越朝的儿郎,有些则是跟着赵王打来的。
但算起来,都是越朝的百姓。
尸体堆积在一起,地上全是血,被大雨冲刷了一日,又在外放了许久,伤口变得十分可怖。秦临渊是文官,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景象,站在旁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一旁将士还过来行礼,“末将见过秦大人。”
秦临渊咳了一声,也没扭过头去,道:“王爷呢?”
“王爷昨夜领兵拿回云州,这会儿还没回来。”
昨夜一战,带回来一万三千俘虏,赵王退兵至云州城外。萧秉承乘胜追击,破了云州城,驻军在城内,又命将士即刻修好云州的城门城墙,以防赵王再带兵回来。
那些俘虏问过之后,萧秉承得知赵王遣军去西云调粮,为了西云安危,萧秉承也没顾及身上箭伤,拦截敌军去了。
秦临渊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左右,虽打了胜仗,可城内城外,也是荒寂之景。见那些将士死状其惨,想着数月之前还都是越朝的好儿郎,便道:“记好名字,都妥善安葬,越朝士兵若有信物收好,之后再交回家人。”
也方便日后论功行赏。
那些造反的,虽然死者为大,可毕竟是反贼,最多赦无罪,其他的必不可强求了。
战报自然要传回盛京,秦临渊如今也算是松了口气,如果赵王成功反了,盛京那边还有硬仗要打。到时盛京便如启安城一般,百姓慌乱逃窜流离失所。
成王此番也算是护住了盛京,护住了越朝。
难得。
秦临渊远在启安,对盛京之事也不甚了解,原以为盛京安稳无甚大事,但这些日子的确出了几桩大事。
其一是淑嫔暴毙,明光帝下旨安葬,追封为淑贤皇贵妃,也算给足了死后哀荣。
其二是将宫中质子都遣送回封地,估计也是怕赵王一旦打进来,这些质子也能活命。
或许是因为别的,但下面大臣不敢胡乱揣测。
这些日子明光帝身子也不好,跟赵太傅等人议事时,总是咳嗽,偶尔也会咳出血来。
他近来又单独召见了兵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人,每次说话都屏退太监,连张德都不许进去,说了什么也只有屋内两人知道。
二月十三,离赵王造反正好一个月,明光帝收到密函,成王大胜,乘胜追击将赵王极其亲信赶回了鹿城。
赵王亲信多,一边护着赵王一边逃跑,一直逃到了鹿城,可是至今未投降,估计还有好些日子的仗要打。
不过是捷报,赵王营中投降者总共两万一千余人,有这回一万三千人,上次三千余人,以及拦截的去西云借粮的兵马近五千,算上死去受伤的,赵王身边不足六万兵马。
萧秉承手下兵马,除去受伤的,应该有五万多,相差并不悬殊。
如今鹿城军情,全系在萧秉承一人身上。
若是以往,明光帝见军情稳固,会派自己的人过去,这次却什么都没管,甚至在赵太傅等人提议,赵王战败,怕逃回西北和羌族勾结,该命宁将军守住韶关时,明光帝笑着说道:“成王领兵多日,自有打算,不用朕担心,且等着捷报吧。”
的确不用明光帝费心,十一这日萧秉承就传信给宁将军,让他从锦城调兵,先守住韶关,然后萧秉承调兵两万从云州过隋安至锦城,以免锦城失守,这样宁将军手中多了两万兵马,应该足以应对赵王了。记得支持
只不过萧秉承手中兵马也就三万多。
兵马少,攻城没有炮车,更难。
但能防止赵王退回西北,那西北留下的五万兵马,还要对付羌族,实在不行,只能拖着,等城中粮草耗尽,让赵王投降。
朝中也往西北运送粮草了,明光帝也不想这五万兵马还为赵王所用。
鹿城城门紧闭,从赵王打过来到被打回去,已经过了十余日。
两军都在修养,可萧秉承不想光等,毕竟城内还有百姓,但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今日他便让人送去了劝降书。
萧秉承那日受了伤,不过都是轻伤,但赵王此次伤得不轻,这会儿正在城内城守府养伤。
军医给赵王包扎好就退了下去。
赵王胸口、肩膀、大腿上都缠着纱布。
刚上好药包扎上,这会儿还在往外渗血,昨日下雨,伤口流血不止,被水泡得发脓,昨日今日上了两次药才好些。
赵王的头发乱糟糟的,是淋雨被打湿又干了的缘故,看起来狼狈,有点像丧家之犬。
前几日总来回禀消息、听他吩咐的副将,前日夜里死在了启安城外,尸首都没有带回来。
那是他的亲信,若不是为了护着他,也能保住一条性命。
死的死伤的伤,跟着他造反,功名利禄一个没捞到,反而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赵王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怪别人还是在怪自己。
天时地利人和他是一丁点都不占,萧秉承才多大,不足二十岁,半点领军打仗的经验都没有,竟然能把他逼成这样。
是老天在帮萧秉承。
想想从前,赵王还说过要拿萧秉承的脑袋祭旗,现如今都成了屁话。
营中死去的将士三千余人,投降者两万余人,伤者更多,现在营中兵马不足六万。
许副将这会儿进来,手中拿着一黄皮信封,他从窗外看着赵王攥着拳头捶打床板,不由脚步重了些。
进门他咳了一声,赵王已经坐好了,许副将进来把门关上,问道:“王爷,伤可好些了?”
赵王笑了笑,“以前又不是没受过伤,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许副将道:“也是,咱们受伤跟吃饭一样,都习惯了。王爷……这是成王遣人送来的信,还请王爷过目。”
副将把信放在床上,赵王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不用把信打开,他都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无外乎劝降。
许副将见赵王没动,说道:“估计是劝降书,刚才探子回禀,说锦城城外布置了不少人马,锦城离韶关极近,我们……想要回西北也难。”
并非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是眼下的情况,他们受困鹿城,去隋安难,去西云的兵马还未回来,多半是回不来了。
西南等地,也有兵马镇守。
一个鹿城,当初方便借路,如今成了困兽之笼,想逃脱都没有办法。向东有云州,向北有锦城和韶关,西南等地更是不可行。
难不成要在鹿城活活等死?
赵王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许副将不信他看不出,败局已定,不过是早晚的事。
何必苦守。
赵王低着头没有说话,许副将又道:“当初我们兄弟几个,不过是草寇莽夫之流,这么多年跟着王爷南征北战,才立下不少战功。可如今老李守在西北,王大哥昨夜战死,不应该是如此的……”
赵王道:“我想回西北看看。”
比起盛京西北更像赵王的家,十几岁就过来了,娶妻生子都在这边,一众兄弟也是,只不过跟他造反,没落到什么好。
不只是他,亲信的家眷也都在西北,赵王拼死也想回去再看一眼。或许回到西北还有转机,攻打羌族,大不了和越朝安然无事,但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下面那些将士可能被恕无罪,可赵王等人,带兵谋反,绝无转圜之机。
副将点了点头,“末将会一直追随王爷,王爷去哪儿,末将就去哪儿。”
那日夜里亲信死伤惨重,但一万多兵马各个骁勇善战,赵王道:“这几日先养伤,成王那边跟他假意周旋就是。”
赵王又看了一眼劝降书,把信封打开,信不知是谁写的,但里面都是恩威并施的话
赵王冷哼一声,把信蜷成纸团扔在了地上。
许副将把纸团捡了起来,心道,大抵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不论别的,成王殿下做得的确不错。
若非敌是友,也能坐下喝酒吃肉。
对赵王来说,萧秉承是亲弟弟,能做到这份上,要比明光帝那个皇上强。
他道:“行了,此事日后再说,先好好养伤,等过几日再回西北。”
赵王让下属回了一封信,假意跟萧秉承商量投降的事。
萧秉承松了口气,事到如今,赵王能想通投降总比一直死守得好。至于他的下场,意图谋反者杀无赦,如当初庆王一般。
至于其家眷,为以后打算,只不足十三岁者不杀,但会流放,被看守一辈子。
从前的确一身功劳,可功过不能相抵。这也是为何,萧秉承行事谨慎,从未动过谋反的念头
能降则降,赵王手下人手不少,也得为他们打算。
萧秉承想着这些,军医在一旁给他上药,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全养好褪疤得些日子,估计楚沂会看见了。
到时再想办法就是。
萧秉承估算着,再有半个月,战事必定结束,他到时也能回永城了。
只不过正月十五,萧秉承还在跟赵王周旋投降之事时,收到京中密函,说皇上夜里批奏折,劳累不堪,薨逝于养心殿。
密函经过一日送来,这是昨日的事。
事发突然,灵柩现在就停在乾清宫。
皇后一身素衣,头戴白花,为明光帝披麻戴孝。
只不过眼睛中无甚波澜,也不见悲喜。明光帝死后,太医只探了气息,身后事都是张德收拾的。
妃嫔大哭,几位公主也是。
皇后心中冷笑,想起数日前,皇上问她,愿不愿意隐姓埋名之事。
真是躲了个清净。
第一百四十九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殿中妃嫔公主啼哭不已, 吵得人头疼。而众亲王大臣聚在乾清宫,一为奔丧,二便为国事。
国事是指明光帝薨逝, 江山后继无人。
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明光帝英年早逝,储君之位空悬, 又逢赵王谋反,内忧外患之际, 立谁为新皇, 便是他们最关心的事。
的确难办, 不比当初先皇薨逝, 那会儿皇子众多,也立了太子, 而明光帝没有子嗣, 朝中的王爷只有奉王、英王、禄王在京中, 其他王爷早已就藩, 先皇在时, 最小的十四十五十七皇子, 如今尚不足十五岁。
前朝的确有年纪小就继位的, 可三位王爷资质平平,又何谈继承皇位。
不少大臣都私下议论, 说国不可一日无君, 丧事重要, 可是江山社稷更重要。
赵王还起兵谋反, 若知国丧, 岂不更肆无忌惮。
众人小声议论间,一道声音响起——
“十三弟在外征战, 已是辛苦劳累,若盛京再无主持大局的人,对江山社稷是坏事。”说这话的正是禄王,他得为自己打算,众人皆知,明光帝薨逝前,已经遣质子回封地。
如今在朝的也就他们几个,儿子虽年幼,但可立为新帝。禄王看向皇后,从前锦衣华服端庄雍容的皇后,如今一身白衣,面上不见什么神色,和往日大不相同。
禄王希望皇后明白,皇上已经死了,她一个没有儿子的皇后,日后的日子甚至不如那些有公主的妃嫔。
何况当初皇后本就喜欢萧允诚,为何不联手呢。
日后做了太后,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万一明光帝死前真想把皇位传给他人,那该趁着现在立了储君。
萧允诚年幼又如何,那朝政自是他们把持,如今赵王已被萧秉承打回了鹿城,天下安定,正是好时候。
明光帝在世时,必然和皇后商议过,再说了,如今明帝第已死,就算没有商议过又如何,皇后说太子之位传给谁那就传给谁。
皇后是一国之母,明光帝的枕边人,岂不是说立谁就立谁。
禄王问皇后,“皇上在时,可与皇后娘娘商议过储君之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储君乃国之根本……”
他循循善诱,希望皇后能明白事情轻重。
奉王见此,说道:“皇上既然将各藩王的公子送回封地,估计是并不满意,无储君才智。如今盛京城内的公子也就那么几位,禄王长子年纪太小,让几岁小儿登上皇位,说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不管如何,先堵死一个,别的再慢慢想办法。
至于萧秉承,这会儿谁能想到他,甚至对奉王等人而言,让萧秉承和赵王打个两败俱伤才最好。就算有保家卫国的功劳,但此时萧秉承人在云州,一时半会儿又赶不回来。
当初赵王没谋反,不也是因为他在西北吗?
等他回盛京时,皇位早已板上钉钉了。
皇后的确听明白了,大约也是因为她没像其他嫔妃那样伤心,所以听得懂禄王的话。她想,如今明光帝已死,再计较别的事也是无用,母家荣耀和自己的荣华富贵在前,扶持一位新皇的确是要稳妥得多。
她想,奉王长子已经六岁了,年纪大也是记事的时候,倒不如禄王长子年纪小,好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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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萧允诚就是她的儿子,往后的几十年都靠她把持朝政。
禄王一家,自是遵从先帝遗旨前往封地,和去母留子一样,怎么可能让禄王留在盛京。
前朝又不是没有太后垂帘听政的,扶持一个傀儡,由她处理朝政,何愁母家没有好前程。
况且赵王已经退兵,朝中又有诸位大臣辅佐议事,这样对她好,对谁都好。
想起明光帝,皇后心里还颇有怨气,他倒是一走了之干干净净,可是这些事儿全落到了她身上。
既然早有打算,为何不留下圣旨,让众人争来吵去呢。
眼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母家荣耀亦是皇后担忧之事,她顿了顿,刚想开口,却听外面张德高喝道:“赵太傅来了。”
嫔妃们的哭声顿了顿,然后小了许多。
乾清宫亮着不少白烛,所以并不显天色昏暗,只是众人神色在烛光下被进来的太傅瞧了个分明。
昨日夜里明光帝薨逝,赵太傅今日上午来了一趟,可云州战事迫在眉睫,看过明光帝后又跟六部尚书出去议事了,傍晚了才过来。
赵太傅老态龙钟,脊背有些弯,一头灰白的头发,比起其他几位尚书,的确是老了。可赵太傅在,也让人安心。
皇后侧身微微行了一礼,说道:“皇上殡天,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暂且先有劳太傅了。至于江山后继,皇上曾和本宫说过……”
赵太傅咳了两声,眼睛看过殿中众人,说道:“皇上在世时,也与老臣商议过此事。皇上日夜操劳,殚精竭虑,自知身子不好,恐时日无多,又逢赵王造反,担忧藩王权力兵力过盛,恐当初夺嫡生乱之事再发,所以早早就定了后继之人。”
赵太傅说完这话,一旁站着的禄王奉王等人脸色一变,都不是特别好看。嫔妃公主们也不再啼哭,都回头看着赵太傅静静听着他说话。
“什么叫做早就定了后继之人,难不成你有圣旨?”禄王道,“江山社稷,乃朝中根本,莫非太傅是以为,凭着随口说的话,就能定下谁是新帝吧。”
赵太傅没有理会禄王的话,他捋着胡须继续道:“皇上在世时赞赏成王英勇有嘉足智多谋,平定叛乱有功。又心系百姓,稳重大成,偶也自愧不如,对老臣说可将江山托付于成王。诸位若不信,可去御书房,御书房的内室的床榻有一暗格,皇上说拟了圣旨,就放于此处,以免有人再对皇位虎视眈眈,疑心先帝口谕有假。”
兵部尚书此时站出来道:“先帝在世时的确说过这些,下官倒是不知道私下召见太傅,但先帝的确召见过下官,嘱咐的也正是此事。说这些也是怕有人觊觎皇位,再引发动乱。赵王起兵造反,已逾一月,若朝中再生乱,对越朝无半点益处。”
礼部尚书道:“先帝也算考虑周全,下官也被召见过,说的正是此事。当初先帝在世时,庆王谋反,如今又有赵王揭竿而反,朝内动乱不堪。皇上恐其烦,所以思虑周全。若是赵太傅所言不虚,那皇上应该也召见过户部、工部尚书。”
吏部尚书秦临渊奉旨督军,如今不在盛京。
这话倒是不错,为防有异动,所以没有一同召见诸位大臣,还是私下一一见的。
一人说话有变,那就是有反心,明光帝恐事情再出变故,所以才做了这些打算。
不过就算如此,依旧有人不信。
禄王咬咬牙说道:“可此事也都是几位大人的一面之词,为江山社稷考虑,且先看过圣旨再说。”
赵太傅转头对殿中候着的张德道:“张总管,先帝在世时是你伺候得多些,可否去御书房内室看看,到底有无这东西。”
有与没有,到时一看便知。
张德走得快回来得也快,手中捧着一个匣子,其中正是圣旨。上面加盖着越朝国玺,明明确确写着传位于十三皇弟萧秉承,立之为储君。
赵太傅道:“先帝走时匆忙,此圣旨断不可能是我等私自拟的,然后放在御书房榻上的暗格里。况且就算不论圣旨,先帝无子嗣,若考虑储君事,朝中论文略武功,也当属成王殿下。如今既有圣旨,只是更为名正言顺罢了。
如今新帝还在云州平定叛乱,朝中小事就由我等慢慢商议,大事八百里加急秉于皇上,或等皇上回朝,再做定夺。”
赵太傅虽年老,可声音如钟,落地有声。
殿内哭声早就不见,众人默不作声,赵太傅咳了一声,又道:“既有圣旨,也请诸位不要再议了,好好操持先帝丧事才最为紧要。朝中还有要事,我等就先退下了。”
禄王脸色并不好看,皇后抿了抿唇,心里却跳动如鼓,因着白衣,又在灵堂待了一夜一日,才显得面色苍白。
在明光帝灵前议储君之事本就大逆不道,甚至皇后刚刚还想过,骗众人明光帝私下跟她说过属意哪位公子。
可赵太傅来得及时,她没有说话的机会。
传位于成王,那她这个皇后就是越朝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只做皇后,不做太后的皇后。
甚至死后不能追封为太后,什么荣华富贵,她到底得到什么了。
奉王看了禄王一眼,早先为孩子争储君之位时,两人势同水火,如今说传位于萧秉承,他又不得不找禄王商量。
从乾清宫出去,奉王说道:“真是占了好大的便宜,十二弟,你怎么看。”
禄王道:“我能怎么看,民心、圣旨、军功……萧秉承什么都有,我看皇位就是老天爷特意为他准备的。”
这话虽然酸,可禄王觉得也没什么错。天时地利人和,萧秉承都占尽了,却未想过平定叛乱的是萧秉承,当初安安分分离京,去封地的也是萧秉承。
“况且密函现在已送到云州了,百姓都想迎新帝回京,咱们想反,有赵王的兵力吗,有圣旨谋略吗,恐怕谁再有造反的念头,朝臣第一个不答应。”
赵王刚反,叛乱还未平定,他若反,有几个脑袋。
萧秉承手下有兵马,那可是好几万。况且,云州离盛京并不算远。还不如安安分分认命,真是想不到,当初父皇在世时,让萧秉承去了封地,如今竟也能回来。
禄王冷笑,“要想萧秉承继不了位,除非他被赵王打死。”
不然那么多人,想要暗杀都难。
先帝殡天,朝野上下皆知,慢慢地,也传出明光帝在世时传位于谁。只是众人得知新帝是成王后,惊诧的有,不满的也有,像楚国公这样,惊喜交加的,倒是头一个。
楚国公真是诧异,一是诧异先帝走得突然,年纪轻轻,刚二十岁头就薨逝了。要知道崇盛皇帝在位二十余年。
二是诧异先帝把皇位传给了成王,崇盛皇帝的十三皇子,如今的成王现在是他的女婿。
喜自然是喜他的女儿楚沂是成王正妃,这么说来,府上还要出个皇后。
他日后可就是皇上的岳丈了。
那楚国公府岂不是鸡犬升天,当真是极好,楚国公下职后饭都没顾得吃,感叹道:“当初陈王出事,我还让沂儿试探,当真是没看错人。”
严氏听这话只觉得荒诞可笑,什么试探,她只记得成王前几年出事,楚国公就躲得远远的。前些日子战火不断,她担忧女儿,可楚国公甚至连银钱都不愿意送去,生怕成王打了败仗,楚国公府会受牵连,这会儿怎么好意思说他没看错人。
楚国公还在自言自语,“说到底,这些皇子中,要属成王殿下最为端稳持重。”
赵王已败兵,退兵至了鹿城,盛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当初得民心,如今失民心,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对楚国公来说,他自然是愿意成王登基为帝,这样楚国公府也会水涨船高,这一族荣耀如今全系在他三女儿的身上。
严氏看楚国公欢喜的样子,心里反而多了几分担忧,“公爷,现在还没到高兴的时候,若有什么变故,这事儿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况且,成王打仗国公府也没帮上多少,如今成王靠自己得先帝信任,国公府虽是王妃娘家,但不帮忙就算了,可别招祸。”
楚国公道:“我也只是在家中如此,若出门在外,怎么会跟人说这些。夫人说得也没错,府上丫鬟嘴都管严一点,不许到处乱嚼舌根。三姑娘有今日,亏的是夫人教导有方。”
严氏虽然也爱听好话,可懒得听楚国公这些奉承的话,她高兴是高兴,可更多是忧心,皇后可不好当,且看明光皇帝的皇后,内外兼修主持大局……
看着就劳累。
做皇后可不是一个人的皇后,而是越朝的皇后,天下人的皇后,背后是无数规矩,哪里有做王妃轻松自在,可圣旨已定,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严氏还是希望女儿能好好的,也不知道给楚沂寄的银票她收到了没有。
一人得到鸡犬升天是没错,可严氏想,也不能万事都指望女儿。娘家的兄弟有能力的扶持一下,没有的,也不能硬把烂泥往墙上糊吧。
而且明光皇帝在位的一年多,出了这么多事,也是皇上有些地方没做好,成王刚刚继位,府里的事能不麻烦就不麻烦。
这些日子楚国公府的门槛怕是得被踏破了,她称病就是,闭门谢客,对了两个儿媳和四姑娘楚欣也得叮嘱一番。
林氏管家,楚欣协理,要管束好下人,至于赵蕙茹,严氏知道她和楚沂从前关系亲近,可是也不能借着这个给她娘家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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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和赵蕙茹次日来院里请安,请过安后和楚欣一道被严氏留下,惊诧之余,多了两分惶恐,其实哪怕严氏不说,三人也不会出门招摇。
林氏还恍惚着,就是从前是妹妹,这一日之间突然成了皇后,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楚国公府要出一个皇后了。
赵蕙茹亦是如此,只觉得这事儿来得突然,一方面为楚沂高兴,另一方面也为自己高兴。
这是她闺中密友,她夫君的妹妹,更是手帕交,这两年来一直有书信往来。楚沂能做皇后,赵蕙茹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且不说自己能得多少好处,哪家出个皇后,都是祖坟冒青烟的事,这确实是件大喜事,日后她的儿女,婚事都能更顺心。
而楚欣如今谨慎惯了,跟严氏保证,会管好府里丫鬟,至于林氏和赵蕙茹,二人对视一眼说道:“这些日子就少出门,皇上还未回来,登基大典封后大典尚未举行,府上就深居简出。其余的事,就交给四妹妹做吧。”
赵蕙茹点点头,“本来这两日还想回娘家看看,等些日子吧。”
严氏嘱咐完这些,心里也没有安定多少,只盼着皇上快些回来,登基大典封后大典早日举行。
如今不能喊成王殿下了,既有圣旨,那就是皇上。
不过早晚的事。
而彼时盛京消息尚未传到永城,楚沂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部就班地,让成王府的下人每日施粥,这也施了好几日了。
就是今日城中难民已经往回撤了,迟砚说宛城启安还有些难民,但也慢慢往云州搬。
家乡故里,若没战事,早晚都要回去。
没有难民,日后也不用布施了,成王府得了些好话,楚沂算是得偿所愿。
今日留夏回来是为了跟楚沂说这事,“都说王爷在云州打了胜仗,估计都过不了多久,王爷就能回来了。”
楚沂笑了笑,云州到鹿城,估计还要再打几日。赵王那边姑且算着,大概还有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完事,到时萧秉承再赶回来,肯定不会像去时那样日夜兼程,劳累不堪。
今日二月十五,等三月初吧,萧秉承就能回来了,到时正是阳春三月,也是好时候。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叫烟花三月回永城。
永城这边得到消息的确慢,但是盛京城周边的城早已传开,先帝殡天,并且传于成王殿下。
次旨意,倒也无人议论,百姓们反而觉得不错。成王击退敌军,这样的新皇他们愿意。
和永城和盛京相隔甚远,不知也在常理之中,也省得楚沂像严氏那般担惊受怕。
楚沂如今只盼着战事早些结束,和萧秉承早日团聚。
而萧秉承这边,已守城两日,依旧在和赵王周旋。他也忙,自知先帝殡天之后,秦临渊十五上午就找了他的数次问他到底是怎样想怎样打算的。记得支持
皇上死了,那皇位传给谁?难道萧秉承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萧秉承自是担心,可如今战事尚未结束,他也不能把兵马放下不管,先回京争个皇位,然后再回来。
这岂不是在给赵王机会。
秦临渊不敢说赵王已退兵,现在谁守不是守,当初云州城守赵大人差点就受不了。
心只在心里感叹,难道有一句话叫做皇上不急太监急,这萧秉承不急,他却急得团团转,好似这皇位日后会传给他一样。
但秦临渊还是忍不住劝了劝,“王爷平定叛乱,本就有功,先帝又无子嗣,王爷难道放心把越朝交到别人手里?以王爷的天资和身份,名正言顺继位又有何不可。干等有什么用,这都什么时候了,难不成还要蛰伏?”
萧秉承的确动心,可战事未结束,他身为主帅怎可擅自离营。
秦临渊道:“时间还短,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赵王就是当初不争,现在想争了,反而不行,现在是多好的时候,抓住机会就能一步登天。”
秦临渊见萧秉承神色犹疑,便又加了把火,“朝中上上下下除了王爷,又有谁能坐得稳着皇位。藩王公子年岁尚轻,而黎王奉王等人,也并不合适。还请王爷三思!”
萧秉承道:“云州的事就交给秦大人了,若有要事飞鸽传书。”
他得回盛京一趟,快马加鞭两日也能赶回去,只是不知能否赶上。
况且他是偷偷回去的,也只能偷偷回去。
萧秉承又给迟砚传了信,让他护卫好成王府,以免生变。
萧秉承人在云州,骑马半日刚到启安,就收到了陆枕言寄来的信。
信中写先帝殡天,传位于王爷,万请王爷稳重自身,莫要慌乱。
这个时候面子里子都该做足,不可回京,要做出为百姓筹谋,殚精竭虑的样子来。
虽然说萧秉承本来也是这么做的,可有一要做出十来,这样才能安定民心。
陆枕言如今人在刑部,对朝中事也算了解。自从知道萧秉承要继位之后,众人对他还多了三分笑脸。
官场就是如此,毕竟他的娘子跟未来皇后是亲姐妹,更有从前赴过宴的,知道楚沂从前很是维护楚瑾,姐妹感情深厚,所以很多官员对陆枕言态度极好。
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这封信极为顺利地就到了萧秉承手里。
虽说新帝已定,萧秉承回京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此时不回,显然更好。
第一百五十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陆枕言入朝为官也有几年了, 有些事知道怎么做才更好,面面俱到,百姓安定。虽然说在外人看来, 这皇位可能是萧秉承捡的,在外打仗,天上就掉了块馅饼, 是天大的好事,但这真是捡的吗?其实也不然, 隐忍蛰伏, 并非不争不抢。
有时不争也是争。
先帝在时, 藩王偶有异动, 这样的人才不放心。
陆枕言觉得,就算此番先帝没有传位于成王殿下, 依王爷的性情, 应该也会赶回盛京。
手中有兵马, 有战功, 有了圣旨之事更为名正言顺, 倒是应了那句话, 天命所归, 民心所向。
看着传信,萧秉承有些愣神, 心跳得也快, 皇上竟然传位于他了。
但愣了片刻之后又很快反应过来, 没让亲信看出异常。
萧秉承想起秦临渊说过, 先帝身子不好, 又逢越朝内乱,总得做足打算。
毕竟赵王造反, 也与先帝有关。才登基就削藩,赵王不满也在情理之中。
大约也是自悔当初贸然削藩引得赵王造反,让越朝损失不少将士,百姓流离失所奔波逃命,又因为身子不好,又怕江山后继无人,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所以在这之前就定了新帝是他。
至于为何传位于他,萧秉承想,他现在手中有兵权,倘若再因为皇位引发动乱,越朝百姓不堪其扰,他继位,越朝百姓心中安定。
萧秉承并不觉得明光帝是个好皇帝,但为臣子者,尽本分就是,否则受苦的只有百姓。
而明光帝想得要更多一些,总之已经没有两年好活了,江山并非他一人的,是列祖列宗代代累积,他得为江山社稷考虑。
这两年来他守着皇位兢兢业业,实在太累了,早知如此,当初何必争这个位子,平白害了自己孩子的性命。
至于别人,明光帝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萧秉承看着密函,一封信总共几十个字,他看了三遍。既然已经传位于他,那就按陆枕言所说,现在只有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该守城守城,该拿下赵王拿下赵王,然后等着圣旨送来就是。
不过他还是让亲信回了永城,知会迟砚,私兵护卫好王府,顺便给楚沂带封信去。
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闪失。
虽说他传信了,可萧秉承反倒觉得,楚沂应该知道消息比他更早一些,这等大事,不出几日,就传得沸沸扬扬。
萧秉承眼底有三分喜意,要说不高兴那是假的,身为皇子,又有谁无抱负,谁不想做皇帝。
这么多年,也算是等到这一日了,的确是喜事。
而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萧秉承自然想要楚沂做皇后。对萧秉承而言,不管是在盛京成王府还是在永城王府,或是日后在宫中,他和楚沂都是在一起的,而不是谁做了皇上谁做了皇后情分就变了。
他想让楚沂早点知道这件事。
把这些事处理好,萧秉承直接调转马头回云州了。
赵王还未投降,这几日他不断地试探周旋,提一些根本萧秉承根本做不到、明光帝若是在世,也根本不会答应的要求。
赵王还言,倘若萧秉承不能做主,就让他传信回盛京,问明光帝的意思。
早先萧秉承的确有传信回盛京,他虽为大元帅,可有些事却做不了主,只是八百里加急,一来一回也得两三日。
如今他知道明光帝殡天,传信回去自然是白白耽误时间。
耽误时间……
萧秉承握着缰绳的手一顿,这已经耽误了几日了。
萧秉承想,或许赵王就是在拖,听那日拦住他的三位将士说,赵王受了伤,是他亲信拼死掩护,赵王才逃了回去。
这个时候兴许在养伤。
他造反至今,已罪无可赦,自然也该也知道有些事根本不能办到,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提呢。
那只有一个缘由,赵王不想投降,只是在拖着。
小半日功夫,萧秉承就骑马回到云州,太阳快要落山了,萧秉承翻身下马,余晖都在身后,亲信直接把马牵走。
萧秉承大步走了过来。
秦临渊见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还以为萧秉承走到一半,临时反悔,这才回来的。这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怎么就回来了,他真是不知说萧秉承什么好。
事分轻重缓急,王爷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吗。
他紧跟着萧秉承去了屋中,叹着气道:“王爷,您怎么又回来了?这个时候您还回来做什么,一日半日真的不耽搁什么,又不是云州少了您就没办法了!如今,城中这么多将士,宁将军人在锦城守着韶关,而赵王就困在鹿城城内,不知道何时投降,咱们慢慢等着就是!”
萧秉承转头看向秦临渊,道:“本王就是为此事回来的。”记得支持
秦临渊刚想说话,又听萧秉承道:“本王收到京城传信,说先帝已将皇位传于我了。”
秦临渊愣住,在如鼓的心跳中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是谁传的信,可信?”
秦临渊甚至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萧秉承道:“刑部侍郎陆枕言,大人放心,是自己人。”
那就是真的了,那就没事了。
秦临渊倒是知道,陆枕言和成王是连襟,也知陆枕言的妻子是楚瑾,当初跟陈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况且陈王出事,也非楚瑾之过。
如今他长女跟着陈王被幽禁在王府,或许只有成王登基之后才有商量的余地。秦临渊还指望萧秉承能宽恕一二,哪怕不被幽禁,过踏踏实实的日子也好。
那些事秦临渊觉得和楚国公府无关,要说也是女儿比不上楚国公府的姑娘,自己曾经押宝输了,但人总不会再输。
秦临渊一直都不知道陆枕言是自己人,连襟又如何,成王那么多兄弟不也藏心眼。
眼下知道了,心中不免感叹,想刑部侍郎陆枕言从前是探花郎,论学识自是不错,又有楚国公府在,跟王爷也跟得对,年轻有为,日后定会平步青云。
这为官者,有这样的运道,实在让人羡慕。
秦临渊理了理衣襟,说道:“既然如此,王爷此时的确该守在云州,至于说的赵王一事,刚刚下官未听明白,还请王爷再说一遍。”
大局已定,的确不该这个时候回京,成王有先帝遗诏,手中还有兵马,现在回京做什么。
朝中还有太傅等人,当务之急是拿下赵王,好无后顾之忧。
至于要不要现在就恭贺,秦临渊觉得,如今只能算走了九十九步,可还差一步。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该藏锋守拙。
登基大典尚未举行,也不急在这一时。何况依他对萧秉承的了解,并非是计较这种小事的人。
恭贺与否,都不重要。
萧秉承把心中所想跟秦临渊说了一遍,“赵王现在一直在拖着不投降,本王担心他是想养好身体,等之后找机会回西北。韶关易守难攻是不错,可当初就算再难闯,赵王也带着兵马闯了进来。”
宁将军守了多日,恐怕懈怠。
让宁将军守关,萧秉承也不太放心。况且兔子急了还咬人,若一直拖着,对他们没有益处。
秦临渊点点头,“的确有这方面的顾虑。”
萧秉承道:“既然先帝殡天的事还未传到鹿城,那大可利用此事,就说先帝已答应赵王的要求,若是赵王投降,可借势拿下鹿城,若不投降,也只能说明他另有打算。”
秦临渊觉得这个主意倒也不错,反正先帝已经不在了,萧秉承如今是皇上,兵不厌诈,只是设计而已,当初赵王世子不也如此。
想想这样也没什么,秦临渊便点个点头。
至于圣旨,这个大可伪造,反正日后也无人在乎。
今日是二月十六,这一日马上就要过完了,等了拿回鹿城,降伏反贼,就可以回京准备登基大典之事了。
秦临渊这会儿还有些恍惚,他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赵太傅比他年纪还要大,他羡慕陆枕言平步青云,自己又何尝不是。
太傅日后告老,以他的身份,或许能摸到那个位置。而陆枕言有才华,成王手下能人不少,越朝可保数十年的兴盛。
秦临渊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模糊,说不清道不明,大事当前他也懒得去细想了,“一切听凭王爷吩咐。”
秦临渊转头又一问:“那王妃那边,可用下官知会一声……”
他问这些也是想让萧秉承知道,他女儿和楚国公府的旧事,早已经过去了。他从前未想过女儿出事和楚国公府有关,今后也不会再想,但请萧秉承放心。
况且以前的事也是两个女儿不如王妃聪慧,细想之下王妃的确聪明,秦临渊记得自从王妃出府赴宴之后,便扭转了当初楚国公府破败的名声。
楚瑾嫁人,楚盈如今也无人过问,想想从前,秦临渊越发觉得王妃并非是空有相貌之人,性子和王爷有些像。
当初被赐婚,他女儿还酸过,说楚沂何德何能,嫁给皇子。
其实也不容易,庶女的身份嫁给成王,眼看就要成为皇后了,盛京城内,不知有多少人觉得惋惜,想着当初若是把自己女儿嫁给成王就好了。
管什么成王不受宠,没有外祖帮衬,没什么好前程,说到底也跟这些没关系,只是守了两年,便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皇子正妃,当初仓促成婚,成婚几日就离京,不也马上就要回来了吗。
不过此时也不晚,日后皇上回京登基,少不了会选秀,那些人大概会想着到时再把女儿送进宫。
毕竟先帝没选秀,盛京待嫁女不少。
且不管别人怎么想,秦临渊是没这个打算。一来他知道这些年萧秉承没有纳妾,一直都没有这个打算,二来他想走仕途,为家族后代谋利,就得少外戚干政之事。
两者相较取其重,自然还是家族荣誉和前程来得重要。
再有经过长女跟着陈王被圈禁的事后,秦临渊靠女儿谋前程的心就淡了。
联姻并不稳妥。
说句玩笑话,与其卖女儿,不如卖自己。
萧秉承道:“不必,本王已吩咐人回永城了。”
秦临渊此刻心中还跌宕起伏,但萧秉承知道消息要比秦临渊早半日,如今已经平复下来,就等着京中圣旨,圣旨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次日圣旨便送到了。
先帝遗诏奉旨继位,如今外人见萧秉承都可以喊一声皇上。
而楚沂这边得到消息却要比萧秉承慢一点,晚了一日。
还是夏荷出门办事时听到百姓议论,说先帝殡天,传位给了成王。夏荷打听了几句,等把事办好,立马回来跟楚沂说,“也不知真假,外人总议论,说皇上殡天了,已经传位于咱们王爷。”
本来因为战事快要结束,城中百姓心中安定不少,现在的日子几乎快要回到赵王造反之前日子了,街上商贩也不少,颇有几分安稳自在的味道。
王府的吃食不错,可总有吃腻的时候,楚沂偶尔也想念外面吃食。
今日夏荷出门就是为了买蜜饯去的,结果就听见了这个事。
这不,才买完就匆匆忙忙赶回来了。
楚沂问道:“可打听了先帝是何日殡天的?”
夏荷道:“说是二月十四。”
楚沂心想,今日是二月十八,满打满算也才过了四日。
这消息可能是假的,毕竟萧秉承领兵平定叛乱,如今战事马上要结束,没准是有人看萧秉承不惯,故意设计,让皇上疑心。
去了个赵王,日后再多个成王,这种话传出来对萧秉承不好。
若消息是假的,哪个皇上想听自己还没死,百姓就盼着自己死了,让别人继位的。
但楚沂在看来,消息像是真的,有六七成像。一来她是知道皇上身子不好,于子嗣有碍,若真出了事儿,国家危难之际将皇位传给萧秉承也在情理之中。
二来,才四日消息就传到永城了,四日快马加鞭也才能赶过来,可见消息传扬之快。
若非大事,消息怎会传得这么快,国丧天下皆知,才会这么快传来永城。
不过这些都是楚沂猜测。
前些日子礼部的人还来送赏赐,说是她聪慧稳重,是为女子表率,送这些还不是因为萧秉承在云州平定叛乱,已经是藩王了,无可再赏,所以才赏了她。
这礼部的人刚走,就有这样的流言。
楚沂觉得慢慢等着就是了,若是真的恐怕京中也不会这个时候给她传信。
依母亲的性子,这种时候要更稳妥,府里的人恐怕连门都不出,让人看见传信也不好。
楚沂想起严氏,心里一暖,前些日子母亲还给她寄了两万两银票,这个事,再等等看吧。
既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就当是假的。
楚沂对着夏荷道:“消息未见得是真的,王爷在云州,这种时候传出这样的话来,对王爷没有好处。这件事府上不可议论,外面我是管不着,可府里的下人,都仔细着,若是让我听见半个字,必定严惩不贷。”
倘若皇上没出事儿,府中议论皇上没了传位于谁是乃大不敬。
出门在外,尤其是成王府的人,绝不可议论此事。
楚沂不免又嘱咐了一遍,“府中的人,你们几个给我盯着。”
夏荷应了声是,“王妃放心,奴婢都省的。”
夏荷原本又惊又喜,若这则消息是真的,那王爷就是皇上,王妃就是皇后,府上的丫鬟日后怕是都要进宫伺候了。
宫女和丫鬟可大不相同呢,这普通百姓,一辈子兴许连皇城长什么样都见不到,进宫,那是多大的事。
可听楚沂说完这些,说心里那股欢喜劲儿就下去了,还多几分后怕,万一这是别人设计陷害,那就完了。
王爷好不容易平定叛乱有功,若是因为这档事儿再受牵连,岂不冤枉?况且这消息还不是从王府传出去的,夏荷也知道人言可畏。
若是真的,那自然再好不过,这两日就消停些吧。
楚沂想了想,又道:“这几日府里的下人少出门,若有急事,问清楚之后再让他们出府。”
府上下人每月一日假,留着探亲,或是出门买些要紧东西,不过很多都是从盛京跟她过来的,在永城也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亲人。
夏荷点了点头,“奴婢这就交代下去。”
楚沂原以为等着就是,但当晚迟砚从宛城赶回来,已经过了戌时,若是平日这个时辰,不是特别要紧的事,而萧秉承又不在府中,迟砚肯定不会这个时辰求见楚沂。
楚沂担心与萧秉承有关,尽管已经躺下了,却还是起来梳妆换衣。
迟砚相比于两年前也是稳重了不少,原本楚沂还是担心萧秉承出事,可见迟砚脸上带了些许喜色,眉梢都高了,心瞬间就安定下来。
萧秉承若有事,迟砚绝对不是这个神色。
楚沂道:“云州传信回来了?”
迟砚不敢卖关子,“王爷传了一封信回来,是顶要紧的事,王妃您先看看。”
楚沂不禁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儿能让迟砚这么高兴,以至于晚上赶回来要立刻来见她。
迟砚是从宛城回来,怕是很多消息知道得比她还早,楚沂不信迟砚没有听到那些流言,莫非都是真的。
楚沂把信打开,慢慢看了起来。
萧秉承在信中说,赵王受困鹿城,强弩之末,不需要多少时日就能结束战事。
又言二月十四先帝殡天,传位于他,让楚沂在永城安心等他,三千私兵已让迟砚尽数带了回来,只管护着成王府安危。
这些日子少出门。
夏荷下午回来跟她说的消息都是真的。
迟砚见楚沂目光已从信上移开,笑着道:“王妃大喜,小的在这儿先提前恭贺王妃了。”
总之现在在成王府,左右又没别人,丫鬟们都是楚沂心腹,恭贺一句倒也没什么。
楚沂嘴角浅浅地弯了弯,把信折起来收好,“你可去过云州了,可知王爷如今怎样,身子可好,可有受伤?”
迟砚一一道:“小的没去,是王爷传信给小的,不过王爷一看就是大富大贵大吉大利的命,想来也不会受伤,王妃莫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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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可战场上刀剑无眼,楚沂怎么能不担心呢。
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楚沂道:“也是,你从宛城赶回来也是辛苦,早些回去吧。”
夏荷一听这话,赶紧从袖袋里掏出个荷包递给迟砚。
王妃说这话,就是要赏的意思。
只不过,夏荷觉得两人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听不明白,到底什么大喜,有何需要恭贺的。
夏荷想,既是王爷的事,莫非和传言有关,难不成是真的?
果然无风不起浪。
迟砚一走,楚沂就回正院了。
这样的信若是以往总归要烧掉,可如今却舍不得烧,楚沂让丫鬟准备笔墨,写了一封信,问萧秉承可安好,不管能不能寄过去,问问也好,时间来得及就回信。
也省着楚沂担心。
写完信装好,明日一早再送走。
弄好这些,楚沂才拆头发换衣服,可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了。记得支持
这样大的事儿,就算性子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恐怕也没有办法当作无事发生。
想想最开始被赐婚时,楚沂是不愿的。
不过是因为圣旨不可违抗。
她觉得无端被牵扯到皇位之争中,被萧秉承拿着做了挡箭牌,后来成婚仓促至极,盛京城也少有几个女子尚未及笄就成婚了。
成婚之后就来了永城,来永城其实也不是很情愿,她心里惦念严氏,惦念嫂嫂,惦念侄女,记挂着两位姐姐和自己的闺中密友,可成婚一年多一次都没见过。
什么回娘家,什么省亲,从来都没有过。
若说一点都不抱怨,那是假的。她和家人情分深,若能离得近,谁愿意远嫁。成王府宅子大是大,可却也空,衣食住行的确是没短过什么,可是楚沂没嫁人时也没为这些发过愁。
原本就不用受这些委屈的。
如今能回盛京了,楚沂自是开心,更何况,萧秉承做皇上,她也想做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