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夏风潮暑。
许霍戴着耳机坐在数位屏前，边听怪谈边赶稿。
怪谈结束，许霍刚好画完草稿。
空调运作所发出的轻微声音在身后不断环绕，有些催眠。
放下笔，许霍揉了揉微微疼痛的手腕，在心里哄了自己无数遍，然后生无可恋地站起身来，拿起换洗衣物，走进浴室准备洗澡。
药快吃完了，明天得去复诊，成稿下周就要交给单主。
打开花洒，许霍抬手试着温度。
不想顶着高温去复诊……
要不还是算了吧，只是没有定时复诊而已，问题应该不大。
但是他没药了。
……愁人。
许霍握着流水，倚在冰凉的墙壁上，思绪乱飞。
直到凉水变成热水，他才移开视线拿起花洒。
忽然，一抹青色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许霍看向浴帘，视线往下。
浴帘之外，似乎正站着一个人影。
皮肤铁青没有血色，瘦骨嶙峋，赤脚踩在地毯上。
一条红绳，绕了三圈，系在他的脚腕上。
“…………”
许霍默不作声地关上了花洒。
许霍想起一个经典怪谈。
浴帘之外，是来杀人索命的恶鬼。
没有任何犹豫，许霍迫不及待地拉开了浴帘，两眼放光地看向那道人影，满怀希冀地问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
眼前不是什么面目狰狞的恶鬼，而是一位长相颇为正气的成年男人。
穿戴整齐，短发利落，身材颀长，眉骨高耸，眼窝深邃，全然不是他所看到的模样。
总之，不像恶鬼。
许霍看着男人，男人同样也看着他。
几秒过后，男人开口说道：“我不会杀你的，我是好人。”
“…………”
许霍板着张脸，毫不客气地拉上了浴帘，隔绝他的目光。
好人？
好人来凑什么热闹。
他需要坏人，能把他一刀捅死的坏人。
水流再次洒向掌心，许霍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男人问道：“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许霍懒得问他，“无所谓，我没钱，如果你想入室抢劫，我可以短暂地配合你，书桌抽屉里有六百块钱，你拿走吧。”
话落，周遭十分安静，没声音了。
应该是去找钱了。
许霍精神不振地打着沐浴露，想死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不知道上辈子吃了什么蜈蚣屎□□尿，想成人。
许霍叹气。
早知道六年前就不犹豫了。
早些上吊自杀，早些享受死后寂静。
看着蒙上一层水雾的墙壁，许霍慢慢地按住了开关，拨向凉水。
如果能够失温死掉就好了……
可惜，他的稿子还没画完呢。
冲完了澡，许霍穿着短袖走出浴室。
客厅的窗户不知被谁打开了，吹进几缕温热的风。
蝉鸣蛙声充斥着整个夜晚，喋喋不休。
许霍窝回懒人沙发，眯起双眼看向天花板。
看了几秒，他疑惑地直起上半身，看着异常整洁的桌面。
嗯？
他刚才收拾桌面了吗？
许霍转头观察客厅，愈发疑惑了。
客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净了？
郁期时他经常犯懒，不想收拾卫生，能维持表面整洁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至于更为深层的垃圾，他常常是放到一边，等躁期来临时再去收拾。
而现在，地板光滑、窗明几净，连纱窗都被细致地擦过了。
许霍蹙眉，回忆着今天的日常活动。
睡到下午两点，起来喝了一包纯牛奶，然后坐在书桌前堂堂装死了三小时，直到做好所有心理建设，才开始动笔画画。
问题来了。
他什么时候打扫的房间？
完全没有记忆。
他的健忘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许霍喝了口水，皱着眉头开始走神。
两分钟后，一道黑烟顺着窗户吹进客厅里。
许霍缓慢地看向那股黑烟。
下一秒，黑烟散去，那位站在浴帘之外的男人凭空出现在了室内。
许霍：“……”
他看了看男人手中的垃圾桶，又看了看摆在窗台边上的打扫工具。
许霍的大脑有过几秒的持续短路，“……你田螺姑娘啊？”
男人放下垃圾桶，说：“我是田螺恶灵。”
许霍哦了一声，“挺幽默的。”
说完，他低头看向书桌上的显示屏。
没过多久，他又抬起头来，“你说你是什么？”
“我是恶灵。”男人走到他的身前，笑着说道，“负责吃人。”
许霍牙齿磕在杯口上，闻言扯开短袖，露出脖颈。
男人问：“你要干什么？”
许霍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不是负责吃人的吗？”
他都主动献上颈动脉了，居然不吃？
男人解释道：“我不吃人。”
许霍骂骂咧咧地重新穿好短袖。
男人看着许霍，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厉风行。”
许霍说：“哦。”
厉风行看着格外冷静的许霍，问：“你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许霍说：“不好奇。”
厉风行问：“为什么？”
许霍沉默两秒，问道：“你是人吗？”
厉风行笑道：“不是。”
许霍说：“你都不是人了，那我好奇什么。”
厉风行点点头，“有道理。”
许霍瘫回懒人沙发，重复问道：“你真的不是来杀我的吗？”
“不是。”厉风行拉开椅子，坐在许霍的身边，“如果可以，我想留在你的家里。”
许霍喝着凉水，“我没有留宿他人的习惯。”
厉风行说：“我可以为你打扫卫生，整理房间。”
许霍油盐不进，“我不需要保姆。”
左说右说，都说不到许霍的心巴上，厉风行索性摆明道：“其实，恶灵也有考核标准。”
许霍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厉风行想了几秒，添油加醋道：“我因没有职业规划而被划分到了恶鬼行列，任务是吃人的灵魂。但是我不想这么做，我想做个好鬼。”
许霍冷冷地看着他。
“所以。”厉风行放低上半身，与许霍对视，“如果你不愿意收留我，我就要被当成废物恶鬼处理掉了。”
许霍看着眼前高大的身躯。
作为恶鬼，厉风行少说得有一米九了，八成快两米了。
当他靠向许霍时，自然而然地投下了一片阴影。
许霍看看厉风行宽厚的肩膀，又抬眼看看被他挡住的天花板，晃着杯子，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厉风行问：“你不愿意收留我吗？”
许霍咬着杯口，“我为什么要收留你？”
暂且不提厉风行突然出现的事儿，光说他的身份。
恶鬼，本职工作是吃人的灵魂，偏偏某位恶魔只想发展副业。
这对吗？
许霍独居惯了，不喜欢与人共处，更不喜欢和纯天然无公害的恶鬼共处。
“实在不行，你换个人吃啊。”许霍说，“没必要在我这棵树上吊死。”
厉风行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许霍蹙了蹙眉，“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暧昧？”
厉风行悟性极高，换了说法，“我只想吃你的灵魂。”
许霍扯开领口，“那你来吃啊。”
“我不能吃。”厉风行说，“我从来没有碰过人的灵魂。”
许霍继续扯着领口，“今晚你就可以碰到了。”
厉风行再三解释道：“我不会吃你的。”
许霍兴致缺缺地放下了手，“好吧。”
“所以，你同意我的请求了吗？”厉风行问，“我想留在你的家里、照顾你，好吗？”
许霍随意地摆摆手，“等等，我先吃个药。”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堆瓶瓶板板，扣了几颗药，兑着凉水吃了下去。
放下水杯，余光中瞥见还在等他答复的厉风行，许霍就觉得头疼。
好消息，遇见恶鬼了。
坏消息，恶鬼是吃素的。
许霍看向厉风行，“你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吗？”
厉风行摇头，“十分钟前，我绑定了你的信息。”
许霍眼皮一抽，“什么意思？”
厉风行说：“意思就是，你现在是我唯一的猎物，我需要守着你的灵魂，不被其他恶鬼吃掉。”
许霍听得头疼，“转人工。”
人工客服厉风行回答道：“除了这里，我别无去处了。”
许霍看着身材魁梧的厉风行，愣是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几分无奈与可怜。
“…………”
这对吗？这不对。
两人对视许久，许霍叹了口气，“算了，你想留就留吧。”
厉风行笑道：“谢谢。”
“但是家里只有一间卧室。”许霍抬了抬手，指向东边的房间，“那是我的卧室。”
厉风行从善如流道：“我可以睡在你的床边。”
“……不用了。”许霍说，“左手边有一间空房，专门用来放一些时尚小垃圾的，如果你不嫌弃，可以住在那里。”
说着，他拿起手机，点开某宝界面，“我已经下单了，再过两天，床垫就到了。”
厉风行偏了偏头，说：“谢谢。”
许霍将手机熄屏了，“不用谢，我活该的。”
他抬头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说：“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厉风行应道：“好。”
回到房间，许霍身心俱疲。
这个世界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恶鬼都整出来了。
许霍躺在床上，药效还没起劲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见外面的声响。
许霍在网上挂了明天的号，看了又看，还是选择给某人发去了消息。
特大暴雨：你知道恶灵吗？
对面很快就回了。
再画半身像我就是狗：什么恶灵？
特大暴雨：田螺恶灵。
特大暴雨：一米九的田螺恶灵。
再画半身像我就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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