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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2章·跳楼 牧溪总是让段骋感到烦。……


    段骋的出国计划原本没什么问题。


    签证妥帖地躺在护照里夹着, M国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和所有申请材料都整齐地收在随身的文件袋中。


    他甚至没有让家人送行,只吩咐了李司机送他去机场。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向国际机场,段骋靠在舒适的后座, 穿着一身简约的蓝白色卫衣和牛仔裤,神情淡漠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只要通过安检,登上那架跨越太平洋的航班,这里所有令人烦躁的是非都将彻底远离。


    然而。


    [你真的要离开吗?]


    那颗琉璃心无声无息地浮现, 赤红如焰的魄体包裹着流淌的金芒,一下又一下地搏动着。


    [你好像一点都看不清你自己的心啊。]


    它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仔细感受一下,你不觉得, 你其实有点在意牧溪吗?]


    段骋的眉心骤然拧紧, 他现在实在是不想听“牧溪”的这个名字。


    [你真的很烦。]段骋说。


    琉璃心显然接收到了他的不满,光芒急促地闪烁了两下,仿佛在叹息。


    [我不想跟你吵架,上个世界, 我的能量损耗太大。]


    它的语气变得深沉了些,


    [但我必须提醒你,想想看,在这个流言蜚语能压死人的地方,连你这样家世的人都感到困扰, 那么牧溪呢?那个无依无靠、连宿舍都不敢回的特困生, 他此刻正在承受什么?]


    [我说过无数次, ]


    段骋的耐心告罄,


    [闭嘴,不要来对我指手画脚。]


    [唉,]


    琉璃心似乎感到无比棘手,


    [你怎么这样子油盐不进,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爱看不看。]段骋冷笑。


    琉璃心沉默了片刻,最终只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似乎是真的妥协了:


    [那……好吧。]


    结果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


    “呃!”


    坐在后座上,段骋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瞬间弓起,右手死死捂住左胸心脏的位置。


    一股仿佛被攥紧心脏的剧烈抽痛毫无征兆地袭来,痛得段骋眼前发黑,竟直接从宽敞的后座椅上翻滚下来,蜷缩在了车座下的地毯上。


    “嘶——呃——”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背后的卫衣,额前碎发也被冷汗打湿。


    “嗬——嗬啊……”


    段骋眼前一黑,大口喘息着。


    “大少爷!您怎么了?!”


    前座开车的李司机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


    “去……去医院……”段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李司机哪还敢耽搁,方向盘猛地一打,毫不犹豫地偏离了原本通往机场的高速路线,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朝着最近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窗外街景飞速倒退,机场高速的指示牌被一个个甩在身后。


    心脏的抽痛阵阵袭来,段骋蜷缩在后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


    [你做了什么?!]


    琉璃心轻轻搏动,流光依旧璀璨,却透出几分无辜:


    [我只是让你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内心。]


    [神经病!]段骋痛得倒抽冷气。


    他攥紧胸口的衣料:[果然是你这个东西搞的鬼……]


    琉璃心的光芒微微闪烁: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会心痛,是因为你其实喜欢他啊,你真的对他很特别。]


    [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段骋在剧烈的疼痛中几乎咬碎牙关,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对牧溪没有任何感觉!现在、立刻、马上让这该死的疼痛消失!]


    琉璃心沉默了片刻,鎏金的光晕缓缓流转:


    [很遗憾,不行哦,撒谎是不好的,尤其是自己对自己撒谎。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给骗进去了。]


    [你……!]


    段骋气得浑身发抖,却因为新一轮的剧痛而说不出话。


    他死死瞪着那颗跳动的心脏,恨不得将它捏碎。


    车子一个急转弯,医院的红十字标志已经出现在视野尽头。


    琉璃心最后传来一声轻叹:


    [好好面对吧,段骋。给你一个真心的忠告,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毕竟,错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挽回了。]


    随即,它的光芒渐渐淡去,留下段骋独自在剧痛中挣扎,然后被司机扶下了车。


    车子猛地刹停在急诊部门口,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李司机慌乱地解开安全带,几乎是跑到后座,搀扶起蜷缩着的段骋。


    “大少爷,到医院了!”


    段骋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直,脸色苍白如纸。


    然而就在他脚步踏上急诊室门前时,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竟奇迹般地开始消退。


    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正在缓缓松开攥紧他心脏的钳制,虽然胸腔里还残留着闷痛,但至少不再让他痛到窒息。


    段骋下意识地抬眼望向急诊室的玻璃门,却意外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辅导员李老师正焦灼地在门口踱步。


    她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那个姿势就好像是在祈祷什么。


    段骋想要避开。


    他原计划是去段家惯用的私立医院,那里有最完善的医疗设备和绝对保密的诊疗服务。


    结果,李司机情急之下选择了最近的公立医院,这倒也很正常。


    不过,既然剧痛已经缓解,他打算立刻离开这个嘈杂的地方。


    “段骋同学?”


    李辅导员却已经看见了他,快步上前,担忧的目光在段骋尚显苍白的脸上扫过,


    “你这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帮忙吗?”


    “我没事。”段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疏离与冷静,


    “我只是来看个朋友。”


    他随口扯了个谎,意图再明显不过——划清界限,避免不必要的寒暄,表明自己另有要事在身。


    然而,李辅导员闻言却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捂住嘴,很惊讶地说:


    “你怎么知道牧溪他出事了,他刚刚从宿舍楼上面跳下来了。”


    “什么?!”


    段骋愣住了。


    跳楼…?


    牧溪……牧溪跳楼了?


    ——


    急诊室的日光灯冰冷地照在牧溪身上。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右腿已经打上厚重的石膏,被固定在支架上。


    过肩的长发凌乱不堪,发丝间沾满灰尘,甚至能看到几缕被粗暴扯断的痕迹。


    医护人员刚为他做完初步处理——拍了X光片,上了夹板,最后用石膏将断腿牢牢固定。


    此刻的他像一只被雨水打湿、褪了色的黑白蝴蝶,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然而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露在外的皮肤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


    青紫的淤痕遍布,一道明显的抓痕从脖颈延伸至衣领深处,嘴角破裂结痂,这些分明是人为殴打的痕迹。


    主治医师面色凝重地翻看着病历,忍不住再次确认:


    “这些伤,你真的不需要报警吗?”


    牧溪缓缓摇了摇头,长发垂落在他苍白的脸颊边,那双总是湿润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暗淡。


    他苦笑了一下:“谢谢医生,真的不用。”


    报警有什么用呢?


    卢杰家里有的是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


    最后不过是一句“同学间玩闹过了火”,或者更讽刺的,“双方已达成和解”。


    牧溪早就领教过这个世界的规则——穷人的委屈,不过是权贵茶余饭后的一则笑谈。


    逼得他从三楼纵身跃下的,正是卢杰。


    就在段骋即将出国的消息传开后,卢杰带着几个跟班直接闯进了宿舍。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能打开宿舍的门禁,脸上挂着恶心又恶意的笑。


    卢杰说,既然段骋不要你了,那就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有多下贱。


    他们想扒掉他的衣服,用手机拍下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卢杰特地找来的那几个男生,都是外面出了名的混混,他们按住他的手脚,嘴里说着下流的话。


    ——反正段骋也懒得管你了,装什么清高?


    牧溪记不清自己当时哪来的力气,他像一头濒死的困兽,狠狠地咬伤了压制他的手臂。


    在短暂的混乱中,他挣脱了束缚,毫不犹豫地冲向阳台,翻身跃下。


    在跳下去的那一瞬间,牧溪感受到了一秒的自由。


    在掉下去的时候,空气是自由的。


    身体先是重重砸在楼下的停车棚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棚顶的铁皮凹陷下去。


    这个时候出现第一次剧痛。


    然后是第二次坠落,他从棚顶边缘滚落,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深夜的校园里,这声巨响格外明显。


    很快有路过的情侣发现了倒在草地上的他,同一个系的女生吓的尖叫,惊恐地拨通了辅导员的电话。


    秋夜的寒风已经刺骨,李辅导员接到电话时连外套都来不及穿,急匆匆赶到现场。


    当她看到牧溪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时,腿都软了——要是真的闹出人命,她这份工作就别想保住了。


    然后就是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


    此刻,急诊室的医生看着牧溪满身的伤痕,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你身上肋骨和胸骨都有骨裂,至少要静养一个多月。”


    护士在一旁默默,看向牧溪的眼神里满是怜悯。


    这个瘦弱的青年蜷缩在轮椅上,打着石膏的腿无力地垂着,整个人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残后、褪了色的蝴蝶,好像再也飞不起来了。


    牧溪靠在冰冷的轮椅靠背上,感觉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


    浸透骨髓的疲惫,仿佛连呼吸都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


    这些天来,牧溪是那么明显的异类。


    既然是议论,那就理所应当的被排斥,被排挤,甚至被压迫,被当成好戏看。


    那些窃窃私语、被扎坏的自行车胎、被泼墨水的衣服……每一件小事都像细小的沙粒,日积月累地堆积在牧溪心上,直到不堪重负。


    牧溪是个异类。


    在这个充斥着名牌和优越感的校园里,他这个靠奖学金度日的贫困生,这个留着长发、性格软弱的男生,这个竟然敢喜欢上段骋的“变态”,是个绝对的异类。


    所以活该吗?


    所以难道活该吗?


    此刻,牧溪的长发凌乱地垂在肩头,发丝间混杂着干涸的血迹、灰尘和泥土。


    有几缕头发在刚才的挣扎中被生生扯断,参差不齐地翘着。


    头皮传来阵阵刺痛,但牧溪只是默默忍受着。


    长发是他被当做异类的标志之一。


    但是这头长发,承载着牧溪很多的记忆。


    小时候开始,到现在为止,家里一直都非常的穷,父亲牧庄山嗜赌成性,家里永远缺钱,理发成了奢侈。


    后来,牧溪经常拿奖学金,考初中的时候是市里第一名,考高中的时候也是第一名。


    后来考上大学了,排名也非常的高。


    但是他很多奖学金都被父亲抢去填赌债的窟窿了。


    很多时候,牧溪其实连饭都吃不饱。


    五十万的奖学金,填了牧庄山的赌债,但是还不够,还差八十万。


    他们家就是这个情况。


    牧溪的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他是被奶奶带大的。


    可怜的老人因为小女儿早年被人贩子拐走,精神时好时坏,清醒时把牧溪当作心肝宝贝,发病时又把牧溪当成那个丢失的女儿,执意要给他留长发。


    “我们宝贝长头发最好看了。”


    奶奶粗糙的手温柔地梳理着他的头发,那是牧溪灰暗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奶奶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剪过头发。


    仿佛剪断了,就真的和过去那点可怜的温情彻底告别了。


    护士正在一旁收拾器械,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诊室里格外清晰。


    “回去后记得好好休息,伤口不要碰水,最好一个月之后来复诊。”


    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关切。


    牧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谢谢,我会注意的。”


    他转动轮椅,准备去向一直守在外面的李辅导员道谢。


    尽管身心俱疲,该有的礼节他不想丢,别人帮助了他,他就应该表示感谢。


    这辆轮椅还是辅导员特地从医院借来的,这份善意在牧溪贫瘠的生活里显得格外珍贵。


    轮椅的轮子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牧溪伸手推开诊室的门,门轴转动带起一阵微风,拂动他沾满灰尘的发丝。


    然后,他整个人僵住了。


    诊室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仿佛一堵沉默的墙。


    那人背对着走廊的灯光,轮廓在逆光中显得格外分明,熟悉的肩线,挺拔的身姿,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拒人千里的气场。


    牧溪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又疯狂地加速。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当看清那张脸时,呼吸都停滞了。


    段骋。


    此刻就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


    段骋的表情很复杂,眉头微蹙,深邃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牧溪,那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诊室外的嘈杂声、护士推着器械车远去的轮子声、甚至牧溪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牧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牧溪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几乎以为自己因为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


    段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此刻,段骋就真真切切地站在急诊室门口,挺拔的身影在走廊冷白的灯光下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更让牧溪心惊的是段骋的脸色——那双总是淡漠疏离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眉头紧锁,唇线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因为现在牧溪太狼狈了吗?


    头发又乱,衣服又乱。


    穿的穷也就算了,还这样。


    一股难堪的热意涌上牧溪的脸颊。


    他下意识地抬起缠着纱布的手,颤抖着试图将凌乱沾血的发丝拢到耳后。


    这个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轻轻抽气,但他还是固执地想要整理一下仪容。


    在段骋面前,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维持最后一点尊严,即使明知现在的自己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段骋同学,”


    牧溪声音很轻,带着虚弱和沙哑,


    “你…怎么在这里啊?”


    段骋的目光凝在牧溪身上,复杂得化不开。


    眼前的牧溪,简直惨不忍睹。


    过长的黑发凌乱地黏在脸颊和颈间,混杂着干涸的血迹与灰土。


    清秀的脸上旧伤未愈,嘴角的乌青尚在,颧骨又添了新肿,从旧衣领口和袖口露出的皮肤上,深深浅浅的青紫淤痕层层叠叠,有些是跳楼时擦撞的,有些之前被殴打留下的。


    在段骋看不到的地方,原来有那么多人把牧溪当做沙包打吗。


    最刺眼的是那条打了厚重石膏的右腿,被支架固定在轮椅上,白得晃眼。


    牧溪就那样蜷在轮椅里,像一张被揉皱撕破、又泼满了污浊墨迹的宣纸。


    曾经那个虽然贫穷却总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牧溪,此刻只剩下一身的狼狈与破碎。


    “我……”


    段骋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搞成这样?


    怎么会搞成这样?


    段骋不能理解,他以为牧溪之后应该没什么事了,段骋都已经把发帖的人给解决了,也已经警告过卢杰了。


    牧溪应该不至于过得太惨啊。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辅导员看气氛不太对,不敢说什么。


    她是这个系的辅导员,但凡学生出了什么事都是要对辅导员问责的


    下一秒,段骋直接转向一旁的李辅导员,语气却不容拒绝:


    “老师,这么晚了,我送牧溪回宿舍吧,我们是室友。”


    辅导员如释重负地连连点头。


    今晚她已经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想办法平息校园里愈演愈烈的舆论风波。


    有段骋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她求之不得。


    辅导员一走,段骋就推着牧溪。


    轮椅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缓缓移动,轱辘发出规律的轻响。


    牧溪低着头,听着身后段骋沉稳的脚步声,每一脚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


    然而段骋并没有直接往医院出口去,而是拐进了一个僻静的楼梯间。


    这里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这是做什么?”


    牧溪不解地问,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里激起轻微的回响。


    段骋停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他完全笼罩。


    他眉头依然紧锁,目光如炬:


    “我来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从宿舍跳下去?”


    牧溪猛地咬住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


    “只是…不小心掉下去的。”他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小心?”段骋冷笑一声,


    “宿舍的护栏差不多到你肩膀了,你怎么可能不小心掉下去?“


    牧溪无言以对。


    牧溪抬起头,第一次勇敢地直视段骋的眼睛。


    这个他暗恋了这么久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近得能看清睫毛投下的阴影。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涌上牧溪心头。


    要不要赌一把?


    反正牧溪已经一无所有了,从决定跳楼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连死都不怕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敢赌一把?就算输了,又能失去什么呢?


    “这个不能让别人知道,”


    牧溪轻声说,声音带着微颤,“我告诉你,你可以凑过来听我说吗?”


    他想知道,段骋会不会为他弯下腰。


    段骋皱了皱眉,目光在他脸上巡视片刻,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但最终,段骋还是俯身靠近。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带着段骋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牧溪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


    牧溪轻轻笑了,秀气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像春水破冰。


    “说。”段骋催促道,声音近在耳边。


    牧溪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卢杰看不起我是同性恋,又想要强迫我,想要拍我的照片,找了很多男的来宿舍。”


    “我不愿意,所以从宿舍跳下去了。”


    空气瞬间凝固。


    楼梯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段骋沉默了。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深深地看着牧溪,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


    “你很勇敢。“


    牧溪的笑容更深了,带着几分真心的高兴:


    “谢谢,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个词的人。”


    其实,在牧溪看来,喜欢上段骋,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甚至可说是理所应当的事。


    段骋看起来确实很冷,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他对谁都谈不上热络,话语简洁,眉宇间总是萦绕着一抹事不关己的淡漠。


    很多人都被段骋这副外表劝退,觉得他高傲,难以接近。


    但牧溪却在那份冰冷之下,窥见了一丝不同的温度。


    他记得刚入学时,自己笨拙地整理着劣质的行李,是段骋虽然皱着眉,却默许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占据更多空间;他更记得,当卢杰等人再次试图欺负自己时,是段骋一句不带情绪的“吵死了”,就让那些人悻悻散去。


    段骋从不刻意施舍同情,也从未像其他人那样,或好奇或鄙夷地打量他的窘迫。


    他的“好”,是藏在冷漠外壳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不掺杂质的公正。


    他或许不喜欢麻烦,但也看不惯真正的恃强凌弱。


    这种沉默的、不带施舍意味的维护,对于在泥泞中挣扎太久、看惯世态炎凉的牧溪来说,比任何热烈的关怀都更显得珍贵和真实。


    所以,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就像渴了要喝水,冷了会向往阳光一样,是身处寒冬之人,无法抗拒地想要靠近那一点看似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哪怕段骋永远也不会喜欢自己。


    哪怕这份心意,注定只能是他牧溪一个人沉默的独角戏。


    牧溪也从未后悔过。


    此刻,收到牧溪感谢的段骋直起身,深吸了两口气,胸膛明显起伏着,似乎在极力平复某种汹涌的情绪。


    他心里真是百味交杂,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这次直接走向医院大门,脚步又快又急。


    “等一下!”牧溪吓了一跳。


    “什么?”段骋皱眉。


    他生气的样子很吓人,高大的身影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牧溪抿了抿苍白的唇,小声解释:


    “这个轮椅是医院里的,要还回去的,不能推到外面去。”


    段骋无语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李叔,可以了,把车开过来,在医院出口这里。”


    然后他利落地推着轮椅到服务台,在护士惊讶的目光中办理了归还手续。


    在牧溪还没反应过来时,段骋已经俯身,一手穿过他的膝弯,一手环住他的后背,将他打横抱起。


    “段骋!”


    牧溪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近得他能看清段骋睫毛的颤动,闻到段骋衣领上淡淡的香气。


    这是什么香气,熏香吗?应该很贵吧?


    牧溪不知道。


    对他来说,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有太多了。


    但是他知道,他喜欢段骋。


    之前,牧溪早就被卢杰带头孤立了,但是,自此和段骋一个宿舍之后,在宿舍里,牧溪就是安全的。


    段骋对于牧溪来说,像是一个安全的象征。


    好感,依赖,崇拜,说不清楚的悸动……


    此刻,段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送你回宿舍去。”


    “就当做……你之前请我吃东西的回报。”


    牧溪愣了愣。


    医院的自动门在面前滑开,夜风的凉意扑面而来。


    牧溪蜷缩在段骋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度,突然觉得,这个秋夜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李司机把车开过来,车门“咔哒”打开。


    段骋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小心地避开了牧溪打着石膏的右腿,将他安置在后座。


    牧溪垂下眼帘,看着段骋转身拉开副驾驶的门。


    他原本以为…以为段骋会和他一起坐在后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牧溪掐灭了。


    他在期待什么?段骋愿意送他回去已经仁至义尽。


    前座,段骋系安全带的动作有些粗暴。


    琉璃心无声地浮现在他身侧,流光转动:


    [不是说不喜欢?怎么还把人家带上车了。]


    段骋的目光直视前方,下颌线绷得很紧。


    夜色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卢杰那个狗东西,]他在心里冷声道,[□□未遂,杀人未遂。]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琉璃心轻轻搏动,鎏金色的光晕流转:


    [哦?心疼了?]


    段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车载空调发出细微的运行声,后座传来牧溪压抑的咳嗽声,很轻,像是怕打扰到谁。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段骋在心里反驳,


    [任何有基本良知的人都会这么做。]


    [是吗?]


    琉璃心的声音带着几分开玩笑,


    [那你怎么不敢看后视镜?]


    段骋:[首先,我不喜欢男人。其次,不是不敢,是没有必要看。]


    车子缓缓驶出医院,汇入夜晚的车流。


    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段骋脸上划过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光影。


    段骋又觉得很烦了。


    牧溪总是让段骋感到烦。


    明明性子软得像水,看起来,就算是被狠狠地打一拳、被揉碎了一样欺负了,也不会说什么。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会在日记被抢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会在被羞辱时毫不犹豫地从三楼跃下。


    柔软与刚烈,温柔与决绝,这些截然相反的品质竟同时存在于这个单薄的身体里。


    段骋深吸一口气。


    是了,他肯定自己是不喜欢男人的。


    他对同性从未产生过任何超出界限的情感或欲望,过去没有,现在……也不应该有。


    那么,此刻胸腔里这份莫名的滞闷与躁动,又该如何解释?


    或许,段骋只是被牧溪身上那种近乎惊艳的生命力所震慑了。


    这个看似柔弱得不堪一击的人,内里却藏着如此顽强的韧性。


    就像石缝间挣扎求生的野草,即便被践踏、被摧折,只要还剩一寸根须连着泥土,就能在绝境中重新挺起纤细的茎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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