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三更)
宁兰时买了好些东西。
巴掌大的小狼木雕、草编的兔子、还有一个做工简陋的狐狸面具……这些都是他没瞧过的东西。
他其实一开始只是看看, 但穆晏华问他想要么。
他点了头,穆晏华便付了钱。他也大胆了起来。
最后就是穆晏华另一只手拎了一个布袋,里面全是宁兰时买的小玩意儿。
小圆子和赵宝找过来时, 便是宁兰时走得有点累了,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说书。
好巧不巧,讲得正是穆晏华先前领五千精兵打冬戎那段。
——许是因为新皇不日登基, 各国皆要来使朝拜。
穆晏华对外头说书的如何点评自己不是很在意, 夸还是骂, 他都无所谓。
如今宦官当权,想也知道, 天下文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只是京城就在天子脚下, 也没哪家说书先生胆儿那么肥,敢在京城骂穆晏华。毕竟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便都知道东厂眼睛最多的地方就是京城。
所以这段故事虽说的夸大,却全是盛赞。
再说, 事实也的确是穆晏华压了那些个武官一头。也是这件事后, 穆晏华在朝中的地位就彻底微妙了起来。
只是不知是不是有个人上了头,在说书先生讲到穆晏华如何在敌军中七进七出杀得那些冬戎人晕头转向毫无面子时,台下堂中有人一拍桌子,唰地就站了起来,醉态明显,嘴里也是大声嚷嚷着:“别的不说, 这阉人确实也干了几件令人拍掌叫绝的好事!”
他这话出口, 整个茶楼瞬间一片死寂, 无一人敢应声, 说书先生后半段话也卡在了嗓子里,惊恐地看着那男子。
宁兰时瞳孔微缩, 实在没想到自己这运气就这么……
他听见旁边剥花生的声音还在,便不由看了穆晏华一眼。
就见人神色淡淡的,嘴角噙着的那抹若有若无的笑也没半分变化,见他看过来,把手里的花生皮搓了后,还示意他:“手。”
宁兰时下意识地摊开手,穆晏华将一手剥好去了皮的炒花生放在宁兰时掌心里:“味道还行,但吃这些就差不多了,容易上火。”
宁兰时应了一声:“好。”
他盯着手里的花生,又看向穆晏华,见穆晏华单手成拳支着下颌,对上他的视线后挑挑眉:“怎的?”
那名男子已经被怕事的店家叫伙计弄走了,一边说着晦气,一边示意说书先生继续。
说书先生确实继续了,只是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抖。
不是他们知道穆晏华在这儿,而是因为他们畏惧。
那种恐惧已经浸入了他们的骨髓里,所以才会如此。
宁兰时看明白了。
……东厂、锦衣卫,在民间的影响比他想象得还要大。
宁兰时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和表情,却还是微低下了眼。
不要去想。
他告诉自己。
不要想。
……可是,所以他才不想当皇帝的啊。
坐在了这个位置,却无法随心而行。
于他而言,真的会很痛苦。
这一路瞧见的都是繁华时,他还在庆幸。
但如今这么一个意外,却叫他窥到了繁城之下的暗涌危险。
嬷嬷说他慧极必伤,他始终不以为意。
毕竟他什么都没有,就算再聪慧又有何用呢。
可现在……
不要去想。
他的命是好多人的命换来的,他不能任性。
而旁侧的穆晏华还在喧嚣中慢声道:“你想问我不恼么?”
他说话声音不大,掩在了嘈杂中,但宁兰时和他挨着坐,自然听得清楚。
不等宁兰时说什么,穆晏华就扯扯嘴角:“又没说错,恼什么?”
他确确实实是阉人、太监。
然而小圆子和赵宝站在后头不远处,却根本不敢上前。
他们都知道的。
穆晏华确实是不怎么在意很多事,可穆晏华也有个比夏士诚还恐怖的问题——
他是真阴晴不定。
跟着夏士诚,还能琢磨出个味来,顺着毛走。
但穆晏华的“毛”,那可多变了,根本顺不了一点。
宁兰时抿住唇,把花生总到了一只手的手心里,另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悄悄地握住了穆晏华垂放在膝头的手。
穆晏华微挑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反手握住了宁兰时的手:“怎么这么凉?”
他身上那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淡去了,宁兰时也在心里松了口气。他不擅长安慰人,他也觉得穆晏华并不需要他的安慰,说什么都是错的,但方才穆晏华确实……情绪不对。
“赵宝。”
穆晏华喊了声,赵宝就忙上前:“主子。”
“弄个手炉来。”穆晏华提醒:“去府里取‘天炭’。”
“天炭”是上好的木材制成,御贡之物,市集里买不到。
赵宝应声,立马去了。
穆晏华又干脆运转内力,顷刻就叫宁兰时的身子热了。
宁兰时微眨眼,觉得神奇:“方才…兄长是用了内力?”
他差点就喊厂公了。
穆晏华勾着嘴角:“想学?”
说不想肯定是假的:“但我是不是过了年纪?”
“是。”
穆晏华捏了捏他的手指,又顺着摸了摸他的掌骨、隔着皮肉碾过他的腕骨,漫不经心道:“你根骨也不够。”
宁兰时已然慢慢习惯了他黏在自己身上的各种小动作,最多就是被这几下弄得有点僵硬发毛,更别说穆晏华的话还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要什么样的根骨才适合习武?”
穆晏华冲他伸手:“你捏捏。”
宁兰时没多想,顺着穆晏华的意思,捏住了穆晏华的手指。
他回忆着穆晏华捏过他手上哪些地方,复刻着往下走,只觉得穆晏华的手很“硬”,骨节分明且长,就连手腕都不是软的,肉似乎也很紧,同他小臂上的肌肉相辅相成……
穆晏华半支着桌沿,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捏出什么来了吗?”
宁兰时诚实摇头,还说:“你也没多出什么啊。”
穆晏华嗯了声:“当然。”
他彻底笑起来:“因为本来就捏不出什么来。”
意识到了这人又在逗他,宁兰时:“……”
他抽手,实在是没忍住,睖了穆晏华一眼:“你为何总是……”
这么喜欢捉弄他。
穆晏华看着宁兰时如此生动的表情,眉眼弯得更深,克制着用指侧刮了下宁兰时的脸侧:“十七这样瞧着很可爱。”
宁兰时怔了下。
他知道穆晏华跟他说的是实话,但也正是因此,才……
宁兰时别过了视线,都不由攥紧了手里的花生,被花生肉的尖尖刺得掌心微疼,才冷静了点。
偏生罪魁祸首不放过他,还要凑近他,用气声在他耳侧问了句,声音听着是真纳闷,但话却极其不正经:“兰时,你记性明明那么好,我怎么捏‘根骨’的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何教你亲吻,你却总是学不会呢?”
他说话时的吐息本就滚烫,在大庭广众下这般俯身在他耳侧低语,那气声送进来时,就好似有一条小蛇顺着耳道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一条淫丨邪的小蛇。
直接叫宁兰时红了耳朵的同时,也是往后躲了躲。
但穆晏华手疾眼快,揽住了宁兰时的腰身,没叫他避开太多,把人也困在了怀中。宁兰时抬手,手臂抵在穆晏华胸前,看着推拒动作真的很明显了,穆晏华却一点都没恼,反而笑得愈发张扬。
像只奓毛的猫。
穆晏华想。
“怎么这么久了,面皮还这么薄。”
穆晏华正了正身形,还顺带将宁兰时扶正:“不逗你了,你坐好。”
他垂着眼帘,将宁兰时的模样完全纳入眸中,既有几分满意,又无端生出些暴戾。
这儿人多,他们虽坐在角落,但这不是东宫的书房,旁人不经意一瞥,便能和他共享宁兰时此时的模样。
宁兰时没觉出穆晏华在拈酸,只是抿着唇试图抗议:“光天化日之下,你怎能……”
他甚至都说不出那些词来。
这一次穆晏华没再继续逗弄他,而是顺着他的意思点了头:“确实是我不对,日后定不会如此了。”
穆晏华还耐心地摸摸他的头:“别恼了。”
宁兰时:“……?”
穆晏华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虽然纳闷,但总比被穆晏华笑眯眯找乐子强。
宁兰时平复了下心绪,慢慢把手里的花生吃完了。
确实很好吃,脆脆的,很香。
见他喜欢,穆晏华勾勾唇。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这还是个小馋猫.
晚饭他们是在外头用的,京都最出名的食肆,只是试毒的流程还是少不了。
小圆子和赵宝都是重用之人,故而是去穆晏华府上喊了个人来试。
试过后,就可以动筷了。
穆晏华慢悠悠用小刀划拉了那烧鹅的腿,将肉剥离出来,推给了正咬着虾的宁兰时。
宁兰时尝过后,认真道:“其实没有宫里的好吃。”
“当然。”
穆晏华笑:“你以为御膳房都是庸才?那可是从各地搜罗来的厨艺最精湛的厨子,不论男女老少……每年还会办比赛、重新筛选呢。”
这事宁兰时是第一次听:“在哪办呀?”
穆晏华随意道:“先在各地办,由东厂和锦衣卫监督,选中了的会护送进京再办,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亲自尝试后挑选。一般来说都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去挑。”
这事也只是提了一嘴,没有深聊。
用过饭后,宁兰时便要和穆晏华回宫了。
他们是走着到穆晏华府上的,到门口时,宁兰时看了看那朱红的大门,就听穆晏华似乎是随口一提:“你想进去看看?”
宁兰时确实有些好奇:“可以吗?”
穆晏华勾起嘴角,他的府邸门口,便是过路的人都没几个,所以他光明正大地牵起了宁兰时的手:“你唤我什么?”
宁兰时微顿:“……哥哥。”
穆晏华嗯了声,领着人往里走:“既然都是‘哥哥’了,又有何不可呢。”
第22章 22
宁兰时并不知晓, 穆晏华这处府邸,从前乃是王府。
虽说还要往前几代,还是他祖父的祖父赐下的亲王府, 那也曾是王府。
他并未见过宫外的府邸,只觉和宫内有几分不一样,虽然也是个庞然大物, 但内里没有那么空荡, 更别说布置得格外雅致。
就是府里有些太安静了。
不是没人, 只是无人发出过多的声响,每个人都是轻轻的, 瞧见穆晏华和他也是低着头把腰压得更下, 更不会低声招呼。
宁兰时估摸着是穆晏华不喜欢。
穆晏华好像总是嫌吵、烦。
刚住进东宫那会儿,穆晏华就因为书房的那个珠帘掀开时噼里啪啦的响而发过火,后来就拆了。
他也注意到伺候在穆晏华身边的人、穆晏华给他挑选的那些人,都格外地轻手轻脚。确实宫里有这规矩, 但他们更过。
穆晏华慢悠悠问他:“想去哪?”
宁兰时不知道, 于是穆晏华想了想:“怕狼么?”
“狼?”
宁兰时微讶:“我没见过…我只见过狗。”
宫里是养了几条狗的,一条背上是黑的,一条是全黑的。
那狗是用来查事的,有时宫里发生偷盗,又或是半年一次的大查避免宫里有人私藏引火之物亦或是毒物。
穆晏华:“和狗确实也像,但也不一样。想看看么?训得很好, 不会咬你。”
宁兰时注意到了他说的是“你”, 而非“人”。
故而默了默后, 还是道:“嗯。”
他也确实好奇。
于是穆晏华便牵着他走过回廊, 在已然点起的灯笼烛火中往府邸深处走去。
“哥哥,你怎么想着要养狼?”
宁兰时实在忍不住想问穆晏华。
穆晏华随意道:“先前在猎场捉了两只, 瞧着挺有灵性的,就养了。后来它俩又生了三只,所以府里的狼就有五头。”
他说的猎场是皇家猎场,在那儿即便活捉了什么,也得皇帝赐,才能养在府里。
宁兰时:“那它们吃什么?”
他说:“我看书上说狼会吃狼,真的么?”
穆晏华没回答前一个问题:“的确。”
他们说话间也转到了小院。
穆晏华养的狼足足五头,单独关了个小院,比许多人生活得还好。
他平时不住府里,都是在东宫的偏殿歇下,故而他府上这些人,日常的事基本就是照顾这五头狼。
穆晏华养的五头狼,有三头年纪相仿,瞧着还有些“年幼”,但也和另外两头一样,都是威风凛凛的,远远看着,便能觉出其凶性。
宁兰时却不怕,他看着那五头狼一身漂亮的皮毛,走近后更是心痒。
来时路上他还在想穆晏华为何要养狼,书上都说狼凶性、野性大,可真瞧见了,确实会让人心动想要圈养起来。
“……好漂亮。”
宁兰时看着并排蹲坐在一起,和狗完全不一样,敲不出半点温顺乖巧,只有冷戾感的五头狼,没忍住收紧了自己被穆晏华攥紧的手,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有事“求”穆晏华:“哥哥,我可以摸吗?”
饲养狼的兽师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喊穆晏华,得亏是因为低着头,才藏住了自己惊愕的表情。
就听穆晏华很是受用地嗯了声:“摸吧。”
他牵着宁兰时再往前走了两步,到了那五匹狼的跟前,指了指那头体型最小的:“这头乖些。”
宁兰时就顺着他的意,伸出手来。
他还没摸到,那狼就先抬了抬头,宁兰时没有收手,由着对方嗅了嗅自己的指间、手背,然后顺着它湿漉漉的鼻头摸了上去。
初感那一身皮毛是有点凉的,但压实了后就会觉得是温暖的,而且有些扎手,和狼毫笔还有些不一样。
宁兰时顺着它的毛摸着它的头,心里也跟着这一身皮毛柔软下去。
那狼不仅不排斥他,还亲昵地用耳朵蹭了蹭宁兰时的掌心,看得宁兰时弯弯眼。
反倒是穆晏华站在宁兰时身后,攥着宁兰时的另一只手,冷淡地睨了眼那头狼。
这狼被养的很有灵性,被穆晏华这么一瞥,就不敢再蹭。
可宁兰时已然对它好感飙升,忍不住又揉了一下它的耳朵后面。
“我还以为会很凶。”
宁兰时扭头看向穆晏华:“是因为训过吗?”
穆晏华随意道:“你让赵宝来,就龇牙咧嘴的了。”
宁兰时微愣:“那为何不凶我?”
穆晏华勾了勾嘴角,有些意味不明:“十七觉得呢?”
宁兰时看向这五匹狼,穆晏华捏捏他的手,给他提示:“它们小时候都是我亲手训的。”
穆晏华意有所指:“怕我得很。”
宁兰时在这方面确实容易油盐不进:“……因为哥哥你在我身后?”
穆晏华低叹了声,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他弯下腰,凑近宁兰时,从狼头上把宁兰时另一只手拿了起来,握在自己掌心里,同时也是轻声在宁兰时耳侧道:“因为十七身上有我的气息。”
穆晏华勾勾唇:“狼的嗅觉十分敏锐,十七不知?”
宁兰时终于意识到这人又在逗他,不由红了耳尖。尤其他也知晓,穆晏华怕是没有说错。
故而宁兰时抿着唇,不再说话。
穆晏华略感满意,收了神通,站直身体:“看过了,那便走吧。”
宁兰时微愣:“……看一眼就走?”
穆晏华便知他是真喜欢,他有点意味不明地望着宁兰时:“兰时,你是真不怕?”
他喊他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的,宁兰时早已习惯,且他觉得穆晏华这般喊他,比喊他殿下好听些。
大抵是因为穆晏华喊殿下时就没有半分敬意,听着很是嘲讽。
宁兰时稍偏头:“哥哥你也说训过了的,瞧着又那么乖,我自然不怕。”
穆晏华轻扯了下嘴角:“来时路上你不是问我他们吃什么吗?”
穆晏华眼里一闪而过恶劣,唇角的那抹笑亦是极为复杂:“这府邸虽是御赐的,但也是因为我执掌了东厂赐下的,相当于是东厂厂公的府邸,府里设有私牢,有时东厂和锦衣卫的犯人关不下了,便会送到这里来。有些犯人嘴硬,这边刑具不多。”
他抬了抬下巴:“我养的这五头狼就成了最好的刑具。”
宁兰时瞪大了眼睛,就听穆晏华轻轻慢慢道:“有时将人的腿打折了,把饿了两三日的狼放进去,你猜会发生什么?”
他说着,还笑起来:“要是遇上些文弱书生,那便不用打折腿了,那场戏可更好看。”
穆晏华捏捏又摸摸宁兰时方才摸过的狼的那只手:“兰时,你方才摸的那头虽然还年幼,但却是这里头最出色的一匹。”
他又松开宁兰时的手,去撩宁兰时刚才因为弯腰动作而从肩头滑落至前的头发。穆晏华温柔地将其勾到宁兰时脑后,他明明知道宁兰时身体都僵硬了,还要故意道:“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带你来瞧瞧?”
“……”
宁兰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声,说出不必的。
但他清楚自己一定是落荒而逃的。
只是穆晏华却很高兴似的,拉着他的手,扶着微颤的他重新上了马车,再将他抱在了怀中,让他侧坐在了他的腿上。
穆晏华揽着宁兰时的腰身,说话还是那样轻轻柔柔的:“吓到了?”
马车内昏暗,只有一点烛光,但宁兰时却似找到了安全的地方后,终于遏制不住自己的抖,如穆晏华所愿,偏头埋进了穆晏华怀里。
穆晏华勾勾嘴角,耐心地轻抚着宁兰时的发丝、脊背,同他道:“那我日后不提这些了。”
宁兰时抿起唇,还是不说话。
穆晏华依旧轻轻拍着他的背,也不再言语,但从他的姿态和面上满意到浮现出愉悦的神情来看,就知道他现在有多得意。
宁兰时紧抓着穆晏华的衣袍,他不是害怕,只是觉得这手段当真残忍。
以及……虽不知晓穆晏华究竟犯什么病,但他知道穆晏华是故意告诉他的。
宁兰时闭上眼睛,哪怕没见过那样的场面,也可以想象得到……
也正是在这时,穆晏华捞起了他那只摸过狼的手,捏在自己手中,低声问:“十七觉得脏?”
宁兰时不知道他想听什么答案,但既然穆晏华此时并不在意他不说话,那便不回答好了。
说多错多,谁知道他发什么病。
然后穆晏华便将他的手抬起,低头吻在了宁兰时的指背上,唇贴着他的指背,慢悠悠地蹭过宁兰时的手指、手背,语调还是那样缓慢:“那我帮你清理清理。”
他又吻到了宁兰时的掌心,炽热的吐息烫得宁兰时发颤,本能地想要收手,却被紧紧攥着——
宁兰时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什么湿热柔软的东西扫过。
他不可思议地睁开眼,就见穆晏华竟然在舔他的手!
穆晏华微眯着眼,攥着他的手腕,一寸寸扫过他的掌心、指缝,宁兰时在头皮发麻的同时,也是真的想要挣扎开来,可是穆晏华抓得太紧,他根本角力不过。
他只能闭上眼睛别开脑袋,在轻颤中忍着嗓子里将要溢出来的声音等他最后卷过自己的指尖,又微哑着嗓音道:“十七,不谢我?”
宁兰时在心里骂了声疯子。
可面上他只能绷着神经,很低地用明显是被欺负过的嗓音颤巍巍道了声:“多谢…哥哥。”
穆晏华勾起唇,又亲了亲他的指尖,再抚着他的后脑,在他唇侧落了个吻,喟叹般呢喃:“真乖。”
第23章 23(二更)
就因穆晏华那番话, 宁兰时晚上做了噩梦。
他梦见自己惹恼了穆晏华,穆晏华就将他丢在了狼群中。
本来还跟他亲昵撒娇的狼纷纷翻脸不认人,叼住他啃咬他的血肉骨头, 到梦境最后,咬到了他脖子的那头狼突然就变成了穆晏华。
宁兰时便猛地睁开了眼,有点惊惧地坐了起来, 控制不住地蜷缩着, 抱住了自己的膝头缓了缓。
今日守夜的是小圆子, 听到了动静后便忙提着灯进来:“殿下?”
宁兰时看向小圆子圆润娇憨的脸,轻呼出了口气:“…无事。”
他嗓音有些沙哑:“做噩梦了而已。”
小圆子试着问了句:“那要叫千岁来吗?千岁就歇在偏殿, 这会儿还没睡下。”
宁兰时被那个梦惊到无法思考穆晏华为何还没睡, 只本能摇头:“……不。”
小圆子是个聪明的,一看他的模样就猜到噩梦多半和穆晏华相关。
可是为何?白日不还好好的么?
小圆子跪在了床榻附近:“那殿下要同奴才说说吗?说出来便会好些。”
宁兰时微抿唇,没有迟疑地摇头:“不了,你去吧。我缓缓就好。”
他不信他。
小圆子意识到了。
但……这又是为何?
他应当没有暴露才对。
还是……
宁兰时只是不信任何人?
小圆子起身:“是。那殿下, 奴才就候在外头, 您有事唤奴才一声就好。”
宁兰时轻轻点了点头。
小圆子出去后,示意了一下和他一道守夜的婢女,轻声说:“去偏殿报一声殿下被梦魇住了。”
会不会暴露小圆子并不在意,他知晓自己的主子是谁。
所以片刻后,穆晏华就披着那黑底的飞鱼服,一手拢着衣襟, 大步出现在了小圆子的视野里。
小圆子跪下去拜:“厂公。”
穆晏华瞥他一眼, 没让他起来回话:“什么情况?”
“……殿下不愿意说。”小圆子低声:“但属下瞧着, 可能梦到您了。”
穆晏华扬眉, 一想便知宁兰时为何做了噩梦。
他有点烦心地用大手从前额往后推了下自己未束起的发丝,直接迈进去。
……小野草胆子比他想象得要小。
穆晏华进入寝殿时, 宁兰时搂着被子蜷缩在一角,脸埋在自己的双膝间。
他身形本就有些单薄,这样瞧着更是无端有几分孱弱可怜。
穆晏华微顿,站定在了宁兰时跟前,烛火拉长的影子将宁兰时完全笼罩住:“十七。”
宁兰时微微动了动,带着朦胧惺忪睁开眼朝他看来:“……”
穆晏华倾身,一条腿曲着,膝盖压在了床榻上,冲宁兰时伸了手。
宁兰时倒是没躲,任由他将自己的脸捧起,看着在昏暗中五官更显诡谲艷丽的穆晏华,有种恶鬼来索命的错觉。
可他还是没有畏缩,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穆晏华。
宁兰时并不知晓,他那双眼睛带着些蒙昧却直勾勾地看着人时,有多动人。
穆晏华自认自己只是俗人,不是什么神啊仙的,故而他低下头,克制地在宁兰时眼尾用唇摩挲了下。
宁兰时依旧没躲开,只是身体不可避免地有些僵硬。
“……做噩梦了?”
“……嗯。”
宁兰时动动手。
明明吓他的是穆晏华,噩梦最后也是穆晏华那张脸带着暴戾和血腥咬断了他的脖颈,可……大概因为在这宫里他只能依靠他,他还是想要靠近穆晏华。
只是不等宁兰时动作,穆晏华就一把揽住了他。
他肩上的外衣将落未落,穆晏华把宁兰时勾到了床榻边沿,烛光便撒落在了他侧脸一点,将人好看的五官渲染出来大半。
穆晏华眸光微动:“梦见什么了?”
他在说话时,再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连同被褥一道,将宁兰时困在怀中。
这个姿势,他高出宁兰时一大截,故而宁兰时是完全埋在他怀中的。
呼吸有些困难,可属于穆晏华身上的气息却完全包裹住了他,还有……因他的外衣只是披在身上,宁兰时更加能够感觉到他那具身躯有多么结实。
说是将军、武官都有人信,要说是个太监,还真会惹人怀疑。
宁兰时第一时间没出声。
倒不是不敢说,而是这样说话很奇怪。
而且其实他还困着。
穆晏华也知道,又松开了他一点,单手撑着床榻边沿,另一只手扶着他的颈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脑。
他这样,又弯下了脊背,和宁兰时平视着,属于他身上的压迫感便更浓。
宁兰时缓缓开口,把自己做梦梦到的情形全说了,包括穆晏华咬断他脖子的事。
穆晏华微扬眉,也没恼,只是轻笑着道:“在你心里,我还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
宁兰时摇头,低声道:“噩梦而已,我知道的。”
“…吓到了?”
穆晏华这会儿是真的缓着声音在跟他说话,而不是像先前在马车上,带着淡淡的威胁,这回是只有温柔:“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宁兰时微抿唇,很小声地说:“哥哥…如若日后我不小心惹恼了你,你会将我丢去喂狼吗?”
穆晏华微抬眉。
他一听便知晓,宁兰时只怕现在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要是清醒时,哪问得出这话。
所以穆晏华勾起唇,饶有兴味地望着人,慢悠悠道:“你觉得我会将你丢去喂狼,为什么?”
宁兰时缓慢地眨了下眼,又半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同赵宝他们不一样,我对于你的用处…很少。”
他不会武功,哪怕宁兰时不觉得自己蠢笨,可这世上聪明人不计其数,他于穆晏华唯一的用处,便是他的皇子身份。
穆晏华偏偏头:“怎么会。”
他有点意味不明地用指腹捻过宁兰时的耳后,激得人本能地汗毛耸立,又笑起来:“兰时,你于我而言,可是独一无二的。”
确实是独一无二。
毕竟他从未想过与人这般亲昵。
从前在青楼里盯那些达官显贵,瞧着不仅没有半点自卑、遗憾自己没有男人该有的东西,还厌恶得很。
那会儿穆晏华在锦衣卫当差,每次跟踪到青楼就隐隐反胃,出来后也是好几顿吃不下。
他觉得两个白花花的,重叠在一起耸动,就好似那蚕叠在一起爬行,看了就叫人倒胃口。
但宁兰时和那些人不同。
大抵是这张脸实在合他胃口吧。
穆晏华的指背扫过宁兰时的脸颊,亦缓缓将他的发丝往后拨弄。
加上宁兰时的性格也确实刚好让他满意舒适。
穆晏华笑着,像是玩笑般:“你若是惹了我,我最多就是将你的腿打折了,关在寝殿里一辈子。”
脑袋思绪还有些混乱沉沉的宁兰时眨了下眼,他思索了下,觉得比被咬断脖子好,故而有点含混地嗯了声。
穆晏华又摸摸他的头:“所以睡吧,不用担心。”
他的视线掠过宁兰时纤细的脖颈和衣襟下若隐若现的嶙峋锁骨,慢悠悠道:“我可舍不得将你这一身好皮肉喂狼。”
宁兰时没听到这话里的暗示,他只慢慢嗯了声。
穆晏华就又扬眉:“还有别的事?”
宁兰时确实是大脑还很混沌,不然怎么会跟穆晏华这样说话:“……闭上眼,还是那个梦。”
穆晏华微停,低下头,眉心抵住了宁兰时的额头,使得宁兰时微微仰头看着他。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有点太近,可也因为白日玩得太累,这会儿又是半夜,宁兰时真的很困,所以他都没有什么太多反应。
还是穆晏华低声说着:“我倒是有法子,只是等你醒来时,可别跟我闹脾气。”
他说话时的吐息扫在宁兰时的面上,有点痒,宁兰时抿抿唇,终于把心声说了出来:“谁敢跟你闹脾气。”
穆晏华听到这话,不仅不气,反而轻嗤一声:“你跟我闹的还少?”
宁兰时不说话了。
穆晏华见他困得要闭眼了,又催催人:“嗯?”
宁兰时勉强撩起眼皮:“……嗯。”
他说:“不跟你……”
宁兰时话还未说完,穆晏华就直接吻了下来。
将将挂在他肩上的外衣终于掉落,因为里头还藏了暗器,难免发出了点叮铃声,惹得宁兰时清醒了几分,却又被擒住了思绪。
穆晏华含住他的唇瓣,探入他的唇齿间,毫不留情地肆意掠夺着,直接将宁兰时勾进了深渊中。
他半倒在被褥间,也是躺在了穆晏华的臂弯上,又被穆晏华搂紧了,贴上他的身躯。
宁兰时瞬间就醒了,但似乎又更加浑浑噩噩了。
他本能地攥紧了穆晏华的衣袖,因为被亲得太狠,嗓子里都溢出了点类似小兽的呜咽声,惹得穆晏华愈发兴奋,舌尖狠狠地刮过了他的上颚。
到最后被松开时,宁兰时还是困的,但迷迷糊糊间,脑子里只有那个吻了。
尤其穆晏华捞起了自己的外衣,在替他掖好被子后,取出了里头的暗器,披在了宁兰时的被子上。
自己则是拿了宁兰时的狐裘,走时还再看了看人,才转身继续回偏殿批阅白日堆积的事务。
他是东厂厂公,又代掌朝政,当然事务繁忙。
穆晏华这时都有点怪自己不如夏士诚昏庸。
不然此时便可以抱着宁兰时入睡了。
第24章 24
次日宁兰时醒来时, 习惯性地想要掖一下被子,却摸到了飞鱼服上的刺绣。
凹凸明显,以至于他怔了下, 瞬间想起半夜他迷迷糊糊间都做了什么。
他睁开眼,悬着心去看被子上的东西,见到是飞鱼服, 还偏生真是穆晏华那件时, 心就彻底死了。
不为别的, 只是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夜半时分,是怎样被噩梦惊醒, 又如何隐晦也直白地同穆晏华索求安抚。
宁兰时坐起来, 盯着被子上的飞鱼服,昨夜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尤其是穆晏华如何软着语调哄他的,又是怎么亲他的……更重要的是, 明明是穆晏华害他做噩梦的, 他却反而因为盖着穆晏华的外衣所以睡了个好觉……这也太诡异了吧?
宁兰时单手撑着自己的额头,眸光落在那张牙舞爪的“飞鱼”上,轻呼出了口气,无声地在心里呢喃:“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是个聪明人,哪怕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但有一点在此时也是明了的。
他……开始依赖穆晏华了。
宁兰时抿住唇, 用力地闭了闭眼, 原本只是有些涟漪的心湖在他触碰到这个念头时登时如同掀起了轩然大波, 叫宁兰时整个人都被烫到了似的瑟缩了下。
他低下头, 本是想要埋进被子里,可鼻尖在抵到飞鱼服上时, 上头还残留的属于穆晏华身上的气息强势侵略了他的感官,直叫宁兰时一个激灵,又坐直了腰。
他再轻呼出了口气,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强行平定了自己的心绪。
正要起时,穆晏华就刚好从外间转进来。
瞧见他,宁兰时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下,指腹碾过了穆晏华官服上的刺绣。
穆晏华当然不止一套官服,他身上穿着的和盖在宁兰时身上的相差无几。
他见到宁兰时醒了,也不意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还顺便拿了婢女听从他吩咐,轻手轻脚放在外间和里间中间屏风旁侧的架子上的衣物。
“刚好起来用早膳。”
穆晏华示意他:“太医说你冬日要少贪睡,对头不好。”
宁兰时下意识地问:“现在是几时了?”
穆晏华把衣物挂在旁侧的架子上,拿着绒袜半蹲下丨身:“刚到巳时,早朝已过。”
宁兰时便知道穆晏华已经上完朝了。
他稍顿,觉得穆晏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很强的。
半夜来安抚了他后,还能早起去上早朝……
再看看他。
宁兰时觉得自己大抵天生不是做皇帝的料。
又有些可惜穆晏华并非皇子。
若是他是皇子,名正言顺当了这个皇帝……
不不不。
宁兰时想起穆晏华动不动就要杀人全家的举动,在心里轻叹了声。
穆晏华也不适合做皇帝。
他行事风格完美诠释了“酷吏”二字。
宁兰时由着穆晏华服侍着他套上了鞋袜,也顺从地站起来,再由着穆晏华给他披上衣服。
“你昨夜后来还有做噩梦么?”
不等宁兰时回答,穆晏华又意味不明地问:“十七,你还记得昨夜的事么?”
宁兰时抿唇:“……嗯。”
穆晏华看着他的耳廓开始泛粉,不由低笑了声,抬起手,用指侧很轻地蹭了下宁兰时的耳廓。
这动作直接惹得宁兰时一颤。
而罪魁祸首就笑得更深,他又用腰带勾住宁兰时的腰身,这一次却并未将人往自己这里扯,而是垂首慢条斯理地帮他系好,也没再说什么。
弄得本以为他又要戏弄自己一番的宁兰时反而愣了愣。
穆晏华捞起他的发丝,又要给他束发。
他高宁兰时一截,就这样站着给宁兰时束发不是问题。这事也不是一两次了,宁兰时已渐渐习惯,所以在穆晏华捞起他的头发就乖乖转了身。
然后才听穆晏华开口:“再过些时日就是登基大典了,你之后要搬离东宫,暂时先住在暖阁中。”
宁兰时并不置喙:“好。”
穆晏华又慢慢道:“你想尊谁为太后?”
宁兰时稍怔:“皇帝并未废后。”
一般来说,都是尊皇后为太后的。
注意到他说的是“皇帝”而非“父皇”,穆晏华勾勾唇,心情更好地捻着他的发丝:“只要你想,尊谁都行。一个宫女、甚至是宫外的,都行。”
好狂妄的话。
但宁兰时知晓,穆晏华是真能做到。
可……
宁兰时低下头:“我不知道。”
他仰头问穆晏华:“哥哥你觉得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父皇后宫里的这些妃嫔,他都不算熟悉,要说谁对他好,也找不到一个来。
哪怕是说和他母亲交好的静妃,宁兰时对她的印象也是持疑的。
他不是在穆晏华面前演,而是这宫中,他真的是除了穆晏华以外,谁都不信。
“要我说……”
穆晏华替他束好发丝,放下手时,指背顺着从上滑下来,蹭过宁兰时的脸侧,又张开手,捧起了宁兰时的脸。
他那双阒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宁兰时,无形的压迫感又开始发散,尤其他用最随意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都杀了的好。”
宁兰时控制不住地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攥住了穆晏华的手腕:“哥哥……”
穆晏华有心教他,没有因为他眸中浮现出的一点哀求而心软,而是继续道:“知道为何要杀了么?”
宁兰时不知道。
穆晏华淡声:“宫里现在还活着的妃子,大多都有孩子,那些只生了公主的还好,可那些诞下皇子的就不一样了。留她们在宫里,你猜这心思是颐养天年还是扶持自己的孩子上位,从此在朝政上或多或少也有些话语权?”
宁兰时抿唇:“可是……”
他如今也敢同穆晏华辩驳了:“难道每个人都是这般想的么?”
穆晏华并不恼,只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也正是这一刻,才叫宁兰时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穆晏华确确实实是自小就受东厂那一套教育的,更别说夏士诚的手段从不软一分。穆晏华五岁入宫,十来岁便跟在了夏士诚身边,本是要立根本的时候,他受到的教育,全是夏士诚和东厂那一套。
他从不会觉得杀人有问题,哪怕是错杀,也不会叫他皱一下眉头。
因为从小到大他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很难去说……
就像一个人从出生起,便有人指着鸡跟他说这是猪,他每次说吃猪时也会端上鸡来,长此以往,即便有人跟他说那是鸡不是猪,他也只会觉得此人可笑。
尤其…他身边的人都是指鸡为猪的人。
宁兰时抿住唇,不知要如何跟穆晏华说才好。
最重要的是……他劝得动穆晏华么?
“……哥哥,你也说了。”
宁兰时轻声:“她们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世家大族,你若是杀了她们,只怕前朝会因此动荡。”
说这话时,宁兰时是真有些害怕。
他怕穆晏华不喜他为旁人求情,怕穆晏华厌他插手他的事,可…他真的做不到成为丢火签令①的那个人。
可穆晏华在他说出这番话后,反而笑了起来,不再是那种阴冷沉郁的视线,而是带着些许满意和遗憾:“十七,你是真的可惜了。”
若是同那些个皇子一样受宠,三岁开蒙、六岁皇帝亲指夫子……宁兰时只怕会是个很好的太子、皇帝。
不过也好。
穆晏华用指腹轻碾着宁兰时的颧骨,对上他微怔的视线,知道他还在怕他,却也不恼:“你要是过早展露这份才智和冷静,只怕夏士诚已经想办法把你做掉了。”
怕成那样的情况下,宁兰时还能抽丝剥茧抓住救命稻草……
可惜了。
穆晏华用指尖点点宁兰时的脸颊,确实是在和人商量:“那等你登基后,便配合我演一出戏,将她们送到行宫去,好么?”
宁兰时就试着问了句:“郊外的行宫,还是……”
“散着吧。”
穆晏华若有所思:“我记得有些宫妃家乡不在京都,这么些年,应当是思乡的。让她们就近住那边的行宫吧。”
“……也好。”
宁兰时想,若是穆晏华非要散了这些人,那也好。
穆晏华垂眼看着他:“至于太后…选静妃如何?”
宁兰时眼睫抖动了下,他今日胆子再大了些,抿着唇问:“哥哥…是在试探我吗?”
宁兰时其实从没觉得穆晏华有信过他,哪怕跟他玩什么哥哥弟弟的游戏也是。
所以他才会不断地跟穆晏华表示自己和他是同一艘船上的人,所以他才会到现在还这般小心。
他能够感觉到的,穆晏华对他是有几分特殊,但这几分特殊不足以让他活命。
他若是真惹到了穆晏华,还是死路一条。
毕竟……
穆晏华如今不过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小玩意儿养着。
而他居高位多年,不信任才是最正常的事。
穆晏华抬抬眉梢,笑起来,又实在没忍住,看着宁兰时那张秀色可餐的脸,垂首在他唇上落了个轻吻,没回答是与不是:“只是她说得确实是实话,她同你母亲先前关系很好。后来没出来……也是明哲保身罢了。”
宁兰时一愣。
穆晏华……知道他母亲的事。
也是,穆晏华可是东厂厂公,太监之首,东厂、锦衣卫是大乾亦是皇帝手中的情报网,他怎会不知道。
宁兰时攥着他手腕的手紧了紧:“哥哥……”
他一开口,穆晏华便知他在想什么了:“想听你母亲的事?”
“嗯。”
宁兰时肯定点头。
什么太后,什么先皇留下来的后妃如何,他都可以不在意的。
他好想知道,嬷嬷口中世间无双的女子,他的生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穆晏华也点点头:“可以。”
他松开宁兰时的脸,手却勾着宁兰时的腰,意有所指道:“但十七,你既然有所求,是不是该给我一些甜头?”
宁兰时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仰头吻上了他的唇,笨拙地学着他的样子含住他的唇瓣,吸吮、□□。
第25章 25(二更)
穆晏华单手扶着宁兰时的腰, 倒是有点意外了。
先前宁兰时手里攥着一百来人的命时,要他亲他,他都有所迟疑, 每个吻都带着惧意,如今只是他母亲的一点消息,便叫宁兰时毫不犹豫地抛开了一切的自尊……明明没见过, 不是么?
穆晏华低着眼, 望着紧闭着眼睛的宁兰时, 忽然有些没兴致了。
他还是更喜欢宁兰时被逗得颤巍巍时的模样。
像是只受惊的小兽那般,会叫他心里压抑着的一些暴虐欲望的得到极大的满足。
所以穆晏华扣着宁兰时的腰身的手收紧了几分, 另一只手则是抬起来, 一把掐住宁兰时的后颈。
宁兰时被迫扬起了头,也松开了穆晏华的唇瓣。
他对上穆晏华晦涩不明的眼眸时,瞬间便意识到了穆晏华没了那兴致。
宁兰时不明白。
穆晏华想要的不就是这些么?
穆晏华捏着他的后颈,动作不算轻, 但也不重, 至少没有捏疼宁兰时。
他的指侧轻蹭了一下宁兰时的颈侧,动作既有几分狎昵,也无端透着无情冷漠。
宁兰时不喜欢被人碰这些地方。
无论是他的耳廓还是脖颈,亦或是腰……对于他来说,这些位置都有些私密,尤其是脖颈, 会叫他脊背发凉, 要不是无论什么都不允许, 他都会给穆晏华一个过肩摔。
但他得忍, 忍得不住发颤了也要忍。
可就是这么一下控制不住地微颤,又叫穆晏华抬起了眉梢, 那意兴阑珊的神情翻转了几分。
宁兰时借着外头透进来的日光,捕捉到了他这一刹那的神色变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宁兰时并不觉得可笑,也没有半分愤怒和羞恼。
因为从不觉得穆晏华待他有多少真心。
诚然,他感激穆晏华对他好,他也一直觉得穆晏华对他好,可穆晏华给他的好,并非是因为旁的,从一开始宁兰时便知晓,穆晏华对他,就像是在养一个小玩意儿。
这并不妨碍宁兰时心里多少记着穆晏华的恩,毕竟穆晏华是以什么心态对他的,有一个事实是不变的,那就是确确实实这么些年,穆晏华和嬷嬷,这两个人是唯二对他好的。
可这并不代表宁兰时会傻乎乎地觉得穆晏华就是个好人,穆晏华对他和嬷嬷对他是一样的心态。
这可是穆晏华。
是东厂厂公,是九千岁。
所以宁兰时在捕捉到那一刹那的变化时,不仅没有羞愤绝望,反而松了口气。
——他知道穆晏华想从他身上看见什么了,也知晓穆晏华在他身上找的满足感究竟是什么。
不是真正的“乖”,而是明明不乐意,却不得不向他低头。
他真的……很恶劣。
明明居于高位,有这么多人跪拜在他脚边,他却还是会对压弯一根树枝亦或是竹竿而兴致勃勃。只怕就是折断了,他也能兴奋好一阵。
“……”
宁兰时瞬间便从这段时日的混沌中清醒,却也觉得可悲。为自己。
因为他方才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潜意识已经开始依赖穆晏华了。所以他睁眼醒来时才有几分崩溃,他怎么能真的将穆晏华这样的人当做可以停泊的岸。
他是他唯一的稻草不假,他们在同一艘船上也是真,可他绝对不能真的依赖穆晏华。
宁兰时眼睫微颤着,遮掩住了眸中的神色,声音还是轻轻的,像受不了这份沉默折磨似的开口:“哥哥……”
穆晏华捻着手底下细嫩的皮丨肉,语意不明:“你连你生母的面都未曾见过,却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消息?”
穆晏华垂首,脑袋与宁兰时的头交错,他的唇轻轻贴在宁兰时的耳畔,因那是宁兰时的敏丨感地方,所以宁兰时不可避免地轻颤了下。
就听他话语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情绪,如同毒蛇吐信般低语嘶嘶:“十七,原来你这般在意血脉亲缘啊。”
宁兰时又明白了。
穆晏华会因他称呼他父皇作“皇帝”而高兴,那是代表宁兰时不在意血缘,可如果他在意亲缘……
这朝上,有太多或近或远的血亲了。
“……我,”
宁兰时不过是停了半息,便低下了声音,仿佛真的在与穆晏华耳鬓厮磨:“哥哥,我只是因为嬷嬷,所以想知道我生母的事。”
他小心地攥住穆晏华的袍角,轻声道:“嬷嬷是因为我母亲所以才对我这么好、这般爱护我的。”
这话并没有说错,嬷嬷总是与他说,护好他,是她答应他母亲的事;说让他顺利长大,是她能为江解意做的最后一件事。
宁兰时就很想知道,他的母亲、江解意、玉妃,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知道她的一切,想知道为何她能让嬷嬷赌命来护他。
但这只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家。
从古至今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宁兰时身在其中,自然知晓。
而江解意当年拼尽一切都要护住他,这是宁兰时能够感受到的不掺杂任何其他的最纯粹的爱了。
亦是唯一的。
宁兰时几乎是自虐般想知道,如若江解意没有死,如若他还有母亲、母妃,他会有一个怎样的母亲,他会怎样长大。
穆晏华有一瞬升起了一个念头——就是不说,吊着宁兰时。
但他微微推开后,凝望着抿着唇看着脆弱又可怜的人,宁兰时身后有什么,穆晏华是最清楚的。
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在宫中,无论往前还是往后,都没有人接或扶一把。
一如当年他刚入宫后学完规矩分配至宫中,除却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只能挤破头去猜主子的喜好。
穆晏华走了一瞬的神,随后他收手,淡淡道:“用过早膳后我会让赵宝整理好给你。”
东厂成立在玉妃进宫之前,所以玉妃的生平东厂都有记录,不说细到她今天见了什么人,但一些轨迹还是有的。无论是玉妃上过女学还是当年进宫前她就在京城名声赫赫……
虽然穆晏华对他没了兴趣,但到底还是答应这事了。
宁兰时微不可觉地放松了些,迟疑了下,还是先顺着穆晏华之前的意思,在穆晏华脸侧落了个轻吻:“谢谢哥哥。”
和他想的一样,穆晏华虽没推开他,可眉眼有几分索然无味。
真恶劣。
难怪被人称作恶鬼。
于是乎,这顿早膳就用得赵宝和小圆子以及其他宫婢们大汗淋漓。
实在是穆晏华看着面色淡淡的——他通常这副表情时,就处于一个阴晴不定的状态了,属于他们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着他的“尾巴”,那真就是一场浩劫。
故而赵宝和小圆子他们都变得更加小心起来了。
宁兰时不是没有注意到,他也不希望穆晏华在旁侧散发如此浓烈的压迫感,可他并不知道要如何去哄穆晏华。
说到底,穆晏华就是一个疯子。
他怎会明白要如何讨好一个疯子?
宁兰时垂眼用过早膳后,穆晏华便叫赵宝把玉妃的生平记录送到宁兰时手上。
赵宝低声应是,在穆晏华起身走后,没忍住又看了宁兰时一眼。
宁兰时莫名:“……?”
不过好在穆晏华离开了东宫,这凝重的氛围终于轻松了起来。
宁兰时活动了下身子,就带着小圆子去了存书的书房里。他没打算碰奏折,今日惹穆晏华不快比较多,穆晏华还拿静妃试探了他,他若是此时去碰奏折……以穆晏华多疑的性格,只怕他在他那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信任又要崩塌。
宁兰时不是不想理朝政,而是比起朝政,他更想自己活下去。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怎样伟大的人,他很自私,如若杀一百个人能活他一个,他一定会选自己。
所以……
宁兰时垂下眼,眸色不明地闪烁了下。
他在心里自嘲一哂,心说他其实也没有什么资格这么厌恶抵触穆晏华的。
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只不过宁兰时现在还没到穆晏华那一步,被逼着为了活下去要不停地杀人,可他究竟会不会到那一步……
宁兰时也不知晓。
没面临那样的选择前,他说不准自己的心。
“……殿下。”
在宁兰时抽出一本书后,小圆子便小心地问了句:“您与厂公闹矛盾了?”
宁兰时稍顿,看向他,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的…怎么了?”
小圆子心说那就奇怪了:“只是看厂公今日下朝时心情明明还可以,方才却……”
宁兰时明白他的意思,他本想问一句今日早朝发生了什么吗?但话还没出口,宁兰时就微停了下,改口道:“我也不知。”
他又换了个话题:“昨夜……厂公为何会来找我?”
小圆子唰地一下就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完全不带犹豫的:“殿下,是奴才让人通知的厂公。厂公说您有任何事都要报给他,所以……”
小圆子也不是卖穆晏华,因为这事宁兰时显然是知道的。
“嗯。”
宁兰时摩挲着手里的书角,声音轻轻:“你别怕,我不是怪你。”
小圆子这才站了起来,宁兰时瞥了眼他额头的红印:“……你去上点药吧。”
小圆子摸摸头:“殿下,这点小伤,奴才没事。”
他说着,还冲宁兰时露了个憨憨的笑。
宁兰时也勾了勾唇,也没再说什么,只低头去看手里的书,心里想的却是——
穆晏华这样的人,有全心相信人的时候么?
第26章 26
江解意自幼便有神童之名。
她父亲, 也是宁兰时的外祖父,更是国子监祭酒。
所以她无需让外人开蒙,自家就能教她许多。
她六岁时便能引经据典, 十二岁上女学,也是那年,说媒的都要把江家的门槛踏破了。
江家是书香世家, 家中从官者其实是少数, 多数都是学士, 大半族人都和学问有关,江解意在时, 家中还有一位钦天监和一位皇子师。
也是她十六岁那年在京, 被和夏士诚去猎场的皇帝一眼相中,一道圣旨入宫,便失了自由。
入宫后江解意升妃位很快,因她家中并无朝中重臣, 又过于清廉, 夏士诚对她也算是放心,并不多加打压,皇帝也因此格外宠爱玉妃。
却也就此遭来嫉妒,尤其——江解意怀孕了。
江解意并不是夏士诚意属的太后,他觉得她太聪明了,而且是个看不到“利”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 哪怕自负如他, 也会诞生出掌控不住的想法。若是做了太后, 只怕这大乾的天又要变一变了。
于是在他的默许下,一场完全是栽赃的谋逆之罪压在了江家的头上。皇帝哪怕知道这有问题, 也只能闭着眼睛写下圣旨——
江家一族两百一十七口人,嫡支全部入狱、斩立决,旁支女子流放、男子充军。
当时自然有人为江家申辩,但第一批被当庭杖杀后,这京城便成了哑巴,只能瞧着那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而玉妃,则因为怀孕特赦。
即便生下了孩子后,无论男女,也可以只是贬入冷宫。
但江解意何其聪慧,她明白夏士诚忌惮她的聪明,明白他们害怕她能利用皇上的宠爱,教皇上翻盘,所以她选择以自己的死来换宁兰时的一条生路。
她死了,宁兰时在这宫中、京中,便彻底无依无靠,那些人便能安心了。
当然,江解意不是没有想过,也有可能宁兰时也会被秘密处死,可她活着,他们母子俩在这乱局中也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她以命作赌,赌老天能怜爱这个孩子一点,让他能够活下来。
她不求什么,只求他能够活着,看一看这世界。
……
宁兰时缓缓合上了手里的册子。
他看向窗外的夕阳残辉,哪怕知晓那时穆晏华甚至还没有跟着夏士诚,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有几分迁怒。
东厂。
锦衣卫。
宁兰时轻轻呼出了口气,强行平复了自己的心绪。
册子上大概是精简过的内容,故而没有说除却夏士诚,到底还有谁是江家覆灭的背后推手。
他想知道。
宁兰时垂下眼帘,无波无澜地望着手里的册子,已然冷静了下来。
故而在晚膳时,穆晏华并未出现,小圆子也低声说:“厂公让您先用,他有公务处理。”
宁兰时看了眼身侧空空的位置,下定了决心,轻声说:“好。”
小圆子就默默退到了后头等待他的吩咐。
宁兰时吃得比平日少了大半,到晚上该睡的点时,也还没睡,而是执着书卷,撑着脸侧慢慢翻着书页。
小圆子就借着换茶的功夫去让人报给穆晏华了。
穆晏华在东厂,听到来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刑具,凝望着面前吊着的血人。
他缓缓走近那血人,用手里的东西挑起了对方的下巴,看着脸上都没什么好肉的人,轻啧了声:“没用的废物。”
这话一出,牢房里瞬间跪了一片的人。
穆晏华又用铁签勾了一下对方指甲盖都被挑完了的手,转向了跪着的程归:“三天时间,你们把这刑具全用上了,人都快死了,却没见着吐出一个字,程归,你这锦衣卫指挥使要不别当了?”
程归心道这阎王今天又犯什么病:“……属下无能。”
赵宝想帮他说话,但穆晏华今日气压确实恐怖,故而他也不敢多言。
穆晏华淡淡:“他家中妻女呢?”
赵宝忙道:“锦衣卫那边看在他家中,这几日都未曾出门,还活着。”
穆晏华扬眉:“三日没出门,家中怕是也没了食材。”
他扫视了眼挂着的血人:“他那女儿才六岁吧?这么小,伙食没跟上,长不好的。”
穆晏华随意道:“我记得锦衣卫有个伙夫做的红烧肉甚好,在他身上挑块肉割了送去吧。”
说到这时,穆晏华扯起嘴角,笑容不见眼上,也因此冰冷得很:“等人吃完了再告诉她们那是什么肉……”
后续不需要穆晏华再说,刚被盐刺着伤口醒来了的人就含糊道:“不、不要……”
“为何不要?”穆晏华转身,一把揪起他的长发,勾着嘴角:“虽然你们都在外头骂我恶鬼、阎王,但其实我这人心善得很,你不说,没关系。但你妻女在家中饿这么久,总归也不是个事,可东厂和锦衣卫的俸禄有限,如今肉价高昂,兄弟们掏不出这点钱来,只好从你身上出了。”
男人光是想到自己妻女得知自己吃的是什么肉会如何,心就比刀剜得还痛:“说……我说……”
他崩溃道:“我、我确实看见了……那日我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穿着黑袍的男人给了她一包东西,但、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还有那个男人,我也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他很高、很壮,像是军中之人……”
穆晏华扯了下唇角:“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和他不认识、和那婢女也没什么关系,却帮他们瞒这么久?你当我傻?”
男子动动唇,可穆晏华不等他说什么,就道:“直接去将他的妻女请来吧。”
“……汪秋!”
男子用尽全力大喊:“他说他叫汪秋!他救过我们一家的命!”
穆晏华松手、转身:“去查。”
跪着的一片人登时动了大半,只有程归还跪着。
穆晏华走到他跟前,抬脚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肩膀:“心慈手软,难成大事,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
程归闭上眼睛:“是。”
可是……
程归不敢说,当年穆晏华也是如若其家人无罪,绝不殃及其家眷的啊。
就是那年夏士诚外派他去查事,他日夜兼程赶路回来提前到夏士诚府上汇报过后,一切都变了。
程归也知道,穆晏华一直是说说而已,至今都未真正做过那些,可他手上的血,比从前多了太多。而且说着说着……哪一天就真的做了呢。
程归闭上了眼睛,慢慢起身,和赵宝一起跟上了穆晏华。
他觉察到赵宝在看他,便又慢慢跟赵宝对了眼。
赵宝以极其微弱的弧度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主子今日心情极差。
程归苦笑了一下。
随后他们便听走出了刑房的穆晏华突然道:“备马。”
两人一怔,赵宝大着胆子问:“主子,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哪儿吗?不在东厂歇下算了?”
“入宫。”
简单两个字,既叫赵宝怵了一下,又无端觉得隐隐有了“生机”:“是。”
赵宝立马去办了。
只是这一次,他也知道,穆晏华只是洗了手,并没有换一身衣袍,就这么直接策马入宫。
穆晏华到东宫时,已经快到子时。
宁兰时的眼皮子都有点沉了,还在撑着翻书,他刚翻过一页,便听到了穆晏华冷淡的声音自门口响起:“闹什么脾气?”
宁兰时瞬间清醒,坐直了身体看去:“……哥哥。”
穆晏华微顿,就看着宁兰时在烛光下微抿住唇,很小声、似是抱怨地嘀咕了句:“这话明明应该是我问你。”
穆晏华一挑眉,那冷漠的模样都淡去了几分:“你说什么?”
宁兰时瑟缩了下,攥紧了手里的书页,低下头,一副不敢多说的模样,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明明是按你说的做的……”
说这话时,宁兰时耳朵尖还红了红:“但你却不高兴了,还不与我说为何。”
宁兰时低垂着眉眼:“我们…明明说好了的,说好了你会教我的。”
穆晏华听着他的抱怨,不仅不恼,反而扯了下嘴角。
他走近到宁兰时跟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笼罩住了宁兰时,就衬得宁兰时愈发孤立无助。
穆晏华抬了抬手,覆在了宁兰时的脑袋上,随后往下滑,微微用力将宁兰时的头带动着扬起,叫人直视着他。
这个姿势下,穆晏华垂着眼帘,阒黑的眼眸显得冰冷无情,更为瘆人。
“……皱什么眉?”
宁兰时拧着眉,明显想要往后退的动作让穆晏华意味不明地问了句。
宁兰时抿住唇:“…你身上全是血味。”
还有地牢里的湿沉气息。
穆晏华单手撑在桌上,俯下身,凑得宁兰时更近:“不喜欢?”
宁兰时完全是在赌,一如当年江解意看不见未来,只能拼上命去赌:“……嗯。”
穆晏华似笑非笑地松开他,随后张开手:“许是刑讯时外衣沾了血味,你若是不喜欢,那自己来脱了。”
宁兰时快要把那页书给攥烂了。
他不可思议地抬眼看着穆晏华,穆晏华被他鲜活生动的表情给勾得一扫阴霾,变天似的瞬间转晴,那带着要杀人的危险、压迫感的笑都变得戏谑玩味了起来。
穆晏华也不再说什么了,只直勾勾地盯着宁兰时。
宁兰时松开了那页书,慢慢起身。
明明穆晏华就在他跟前,他一步都不用挪,可宁兰时却无端觉得自己的四肢都是那么沉重。
他颤着指尖搭上了穆晏华的衣带,屏住了呼吸。
穆晏华就望着他一副好像要视死如归的模样,彻底满意,保持着姿势不变,只低声与人说:“十七,你再不快些,这味道就要浸染你整个寝殿,你晚上又得做梦梦见被狼咬、分食了。”
还吓他!
宁兰时的手紧了紧,慢慢摸索,非常不熟练地解开了他的腰带。
他感觉穆晏华就像是一把沾满鲜血的刀。
想要讨好这把刀,是很困难的。
可他需要这把刀。
宁兰时搭上了穆晏华的衣襟,微抖着慢慢将穆晏华的外衣褪下。
该庆幸屋内的烛火过于昏暗,也该庆幸穆晏华在他将外衣褪至肩头时就出手,一把将他搂在了怀中。
飞鱼服滑落在地,宁兰时也砸进了穆晏华的怀里,然后被按住脑袋、仰起头,直接被穆晏华发狠地吻住。
——也是因此,穆晏华没有觉察到他咬紧了的后槽牙。
第27章 27(二更)
穆晏华这一次吻得比之前每一次都要狠、重。
宁兰时从开头就品到了血腥味, 更别说他很明显地感觉到穆晏华咬了一下他的唇瓣,刺痛传来时,还不等他细品, 他就被搅得天翻地覆。
宁兰时思绪混乱地躺到进被褥中时,衣带已经被扯开,他嶙峋的锁骨露出来, 又被穆晏华盖住吻上。
宁兰时不由亶页着绷紧了神经, 到这个时候了还记得把那句“厂公”憋回去, 转而喊:“……哥哥。”
这一声明显带着亶页音和害怕,但穆晏华却没有因此停下, 所以宁兰时喊完后, 便闷哼了声。
刺痛自他的锁骨那一块儿蔓延开来……穆晏华咬了他一口。
这叫宁兰时不由想到了之前那个梦。
啃食他的狼最后变成了穆晏华,一口咬断了他的脖颈。
那鲜血淋漓的画面和冲击感仍旧历历在目,哪怕只是一个梦,都真实得快要成为记忆错乱地存在宁兰时的脑海里。
宁兰时很明显地抖了下。
穆晏华舔着尖牙微微支起身, 望着被他的阴影彻底笼罩住的人, 黑白的分明实在是太过刺目,更别说美人眸中含泪微抖着,一只手无助地搭上了他的肩膀,想要推开却不敢,就好似害怕他却更害怕拒绝他带来的后果一样那么的可怜无助……更加激起穆晏华压着的一些暴虐丨欲丨望。
穆晏华垂下脑袋,看似安抚地在宁兰时眉心落了个吻, 可滚烫的掌心却推开了里衣, 慢悠悠地贴着宁兰时的月要身, 掌根一寸寸压着、碾着, 最后覆盖了上去。
宁兰时被他的动作弄得想躲,却又被钳制得动弹不得, 身体本能起了反应,抖得厉害,瞧上去就愈发可怜。
而穆晏华的吻又落了下来。
……
冬日的花骨朵尚未绽放,却被迫剥开一层层花瓣,所幸地龙烧得旺盛,才没叫娇嫩的花蕊开败。
宁兰时从没受过这样的酷刑,他对穆晏华,本没有半分小青谷欠,却生生被挑起。
但穆晏华在将其勾出来后,却并没有管。
那只滚烫的大手如同蛇一般,闲庭信步地摸索到了后面。
觉察到他想要做什么,宁兰时不住摇了摇头,又被他捞着腰身抱起,衣衫挂在臂弯中,退紧贴着穆晏华还算是整齐衣衫,将这一幕勾勒得更加荒唐。
宁兰时攥紧了穆晏华的臂弯,哭着嗓子求他:“哥哥…疼……”
但他越是这样,行刑的人就越是坚定,也因此透露出一股冷漠。
哪怕穆晏华耐心地慢慢打着转,还一遍一遍亲他,给他吻去眼尾抿出的水痕,瞧着当真是温柔极了。
如果不说那话的话。
穆晏华往前头借了点渗出来的东西润色,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宁兰时,轻勾起嘴角,语调还是那么温柔,眼里却晦涩一片,嗓音都有几分不易觉察的失态般的喑哑:“十七、兰时……”
他唤着他的名字,是那么的温柔,却说着最过分的话:“我有点想看你哭呢,怎么办?”
宁兰时绷紧了神经,却被他不容置疑地一点点碾开。
其实是很慢的,但正因为慢,才让宁兰时真的哭了出来。
他倒在穆晏华怀里,哭到发抖,整个人也染上了鲜艳的色彩
穆晏华掐住他的后颈,逼迫他仰起头,还不等宁兰时借着微弱的烛光去看这得逞了的恶人究竟是何表情,他就被再一次吻住,然后倒下。
……
窗外的夜风有点大,吹得呼呼作响,也轻拍着树枝和树叶,发出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声音。
这真的像是一场酷刑。
宁兰时觉得穆晏华当真是恶鬼。
要将他一道拖下地狱的恶鬼。
他怎么都不肯放过他,像是看他的反应入了迷似的,不停地……
穆晏华是习武之人,小臂的肌肉线条流畅不说,青筋暴起得也很完美。
宁兰时看他捞过几次袖子,是有些羡慕的。但若是穆晏华不将这一身肌肉耗费在他身上,掌得他无论怎样都动弹不了一点的话,就更好了。
他知道穆晏华的手摸过所有的刑具,也知晓他的手拉得了大弓、勒得了缰绳,更能提剑挥刀,可他没想过这样被打磨出来的手亦是刑具。
又或者说……他从未想过男的和男的之间,也是能有这样的欢好的。
他有点后悔想要穆晏华这把刀了。
穆晏华确实是最好的刀,可越好的刀,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
但他也清楚,无论他想不想要,今日的结局也不会改变,只是或早或晚罢了。还不如博一博别的什么东西出来。
反正总会这样的,那为何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利益呢?
更别说宁兰时早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着喊了哥哥又喊了厂公,甚至在生生这样出来后、穆晏华却没有停,连速度都没缓下来时,他还咬牙切齿地喊了声穆晏华。
然后换来的是穆晏华舔着尖牙咬住他的颈侧,更加不留情面地动作。
到最后,宁兰时几乎要昏死过去了,才终于被放开。
穆晏华见人意识不清了,余韵还刺激得在他怀里微亶页着,更是满足到了极致,低下头亲昵地吻了吻宁兰时的眉心,扫了眼自己被弄脏了几次的衣袍,也不是很在意,只将人搂在怀里,扬声吩咐小圆子准备热水放到外间。
宁兰时现在比平日里更加好看,他并不想叫人瞧见。
所以穆晏华抱着人入了水,慢条斯理地圈着已经累得睡着了、眼睫却还夹着点泪渍的宁兰时,温柔地替他一点点擦拭,也低头含住那片鸦羽般的眼睫,又细细舔吻了一道。
就是手多少还有些放肆,不仅摸过在今夜可怜亶页着曾在他的衣服上走了好几次的玉,还再度探进去。
哪怕只是一根手指,也叫宁兰时在睡梦中拧着眉,无意识地委屈哼了声。
穆晏华太喜欢他这样的反应了。
比在刑房里看那些人如何哭喊着求他时还要喜欢上不知多少倍。
许是因为这张脸好看,哪怕痛到狰狞起来时,也带着惊人的美;亦有可能是宁兰时那时就像是只猫,嗓子里全是甜腻的声音,格外勾人。
所以……宁兰时睡着时也没得到安生,又被兴致勃勃的恶鬼王元了好久,才终于被放上床榻。
此时天已经要亮,旭日东升,天际浮现出了一抹璀璨光辉。
穆晏华亲自去太医院翻了药出来,没惊动院使和太医们,甚至他用了轻功,在宫院里无声起落,加上他熟知宫防,想要躲过不是难事。
故而连小圆子他们都不知晓穆晏华出了寝殿、东宫一趟。穆晏华又翻了回来后,就拿着药,耐心地给宁兰时上了药,再心情很好地简单收拾了一下一地残局,他的外衣没脏,所以他挂了起来。
至于被弄脏了的衣物,回头烧了或者他自己洗,反正他先丢在了外间的角落里,还拿东西盖了下,他在这里头,小圆子他们不敢带人进来,哪怕是外间都要得他命令才行。
习武这些年,好处是有,坏处也不少。
最让穆晏华心烦的就是听力过于敏锐,导致总是睡不好,也容易嫌吵。
这些小圆子他们都是知道的,不会犯他忌讳。
穆晏华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一切后,就搂着人一道睡了。
得亏今日不早朝。
穆晏华诞生起这个念头时,也忽然悟了为何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①
他是锦衣卫出生,后又从属东厂,定力这一块儿是专门练过的,可在方才,他亦有几分失控。
本是想着宁兰时哭出来就算了,结果哭出来了后,便忍不住将人欺负得更狠。
尤其是他第一次…时没瞧见,便想再看一次。
然后看了一次就想再看第二次。
毕竟很可爱。
穆晏华也不是没见过男人……
他那会儿在锦衣卫当暗哨监视人时,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那些人他只觉恶心反感,只有宁兰时不一样。
大抵是因为长得就不一样,更别说……人也不一样。
穆晏华低头亲亲怀里已经睡得很沉的人,脑海里又把所有宁兰时的反应过了一遍,尤其是他泪眼朦胧着拽着他的衣服喊他穆晏华、可怜兮兮地说别的时候……
穆晏华又舔了下自己的尖牙,低垂的眉眼中带着晦涩更加浓郁不明。
要不是因为刚才上药时确实看到情况不太好,他真想继续。
毕竟宁兰时方才被他抱在水里意识不清时的反应也让他十分愉悦。
穆晏华的掌心覆盖住宁兰时的脑袋,思索、搜刮了许久,才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兴奋。
因为那时的宁兰时,脑子里显然也想不了什么别的,无论是思绪还是身体,全部都落在了他的掌心里,被他一双手、被他,彻底掌控困住。
……养猫养狼那些,哪有养宁兰时有趣啊。
那些东西要么被驯服得太好,要么就是驯不了一点,还是宁兰时最为可爱。
穆晏华勾起唇,眉眼间的恶劣愉悦毫不掩饰,而在这其中,亦有几分餍足和舒爽。
第28章 第 28 章
宁兰时醒来时, 自然是能够觉察到自己浑身的异样。
关于那一夜的荒唐,宁兰时根本不愿回想也不敢回想。虽也有想也是碎片记忆混乱无比的原因,但更多的是……
想想就爆炸。
尤其他现在还在穆晏华的怀里。
尤其他还觉着穆晏华的手指似乎还在……
宁兰时抿紧了唇。
穆晏华指腹上的茧实在是太磨人了。
他习武叫他精力充足也实在是太恐怖了, 还有他的手腕就跟不会酸一样,一直一直不停的……
宁兰时很想扼住自己的思想,可有些事实在难以控制, 更别说他现在不仅浑身都散发着异样, 还躺在穆晏华怀里, 被穆晏华的气息包裹、侵略。
宁兰时动了动自己的指尖。
某些感觉似乎还残存在他的身体里,一点酉禾麻和酸软炸开, 叫宁兰时头皮发麻。
他昨夜实在是绷得太紧, 几乎就没有松懈下来的时候,也因为穆晏华实在太放纵过分。
但……他还记得自己似乎切齿地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穆晏华却似乎没有恼怒?
虽说他喊过后穆晏华愈发过分了,可穆晏华并未纠正他的称呼, 还笑吟吟地, 好像还与他说了句“十七这样喊人很是动听啊”。
……疯子。
宁兰时在心里轻呼出了口气,又听穆晏华慢悠悠的声音在脑袋顶上炸开:“再睡会儿,今日没早朝。”
宁兰时其实是还有些困的,但他实在是难以睡着。
只是穆晏华都发话了,他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用微微沙哑的嗓音应了声。
穆晏华稍顿:“……嗓子哑了?”
昨儿个宁兰时哭喊了好久, 他是知道的。
就没听过他有这么多话。
比平时还要软, 却也还要硬。
费尽心思想挣扎却不敢, 只能颤巍巍地求他……
特别可爱。
宁兰时把唇抿得更紧:“…有点疼。”
他是说嗓子, 但穆晏华一抬眉,似笑非笑地问他:“嗓子疼还是别的地方疼?”
瞬间便明白他在说什么的宁兰时:“……”
他真恨不能现在翻身起来拔刀杀了穆晏华, 可他不能。
他只能闭了闭眼,嗓音都压抑得有几分甜腻:“哥哥……”
穆晏华勾勾唇,还在逗人:“这会儿不喊我‘穆晏华’了?”
宁兰时一停,不确定是穆晏华从情丨欲中出来后觉得他放肆了要定规矩,还是旁的什么。
但还不等他去赌,穆晏华就突然又说了句:“这其实是我入宫前的名字,并不是夏士诚亦或是皇帝赐的。”
宁兰时一愣,脑子瞬间进入朝政中:“……我听说是皇帝赐名。”
穆晏华意味不明:“也算是吧。我跟了夏士诚后,就可以有自己的名字了,皇帝便问我还记得入宫前叫什么吗?愿不愿意用原名。”
这是他和亲生父母最后的羁绊了,穆晏华自然愿意。
所以宁兰时的父皇便又将“穆晏华”赐给了他。
也是因此,穆晏华曾有一段时间真心拿他当主子服侍,更别说他一口一个贤弟,穆晏华便傻乎乎地掏出了一颗心。
这些便是宁兰时所不知道的,穆晏华也不会同他去提。
他不会与任何人说这道伤疤。
宁兰时眼睫微动:“……哥哥,你的父母,对你很好吧?”
他轻声说:“晏华这个名字,寓意很好。‘晏’本身便有安定的意思,而华更是意味着辉煌和成功,也代表光彩美丽。”
穆晏华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评价他的名字:“是吗?”
宁兰时嗯了声,又听穆晏华问:“说起来,你为何叫‘兰时’?”
他知道这是玉妃给宁兰时取的名字。
“……兰时是良时的意思。”
宁兰时垂眼:“我又恰好是春日出生的,兰时也有春时的意思。我想我母亲可能是想用名字告诉我,我的出生对她来说是美好的。”
大抵是昨夜那一夜荒唐叫穆晏华过于愉悦,此时的“剖心”还是让穆晏华有些意动。
他是人,并非真正的恶鬼,心也是肉长的,而不是石头做的。
心情好时,宁兰时提点过分的要求,他也可以看在宁兰时是他养的小野草、看在那张脸还有他确实总是能取悦他的份上答应下来。
所以此时穆晏华主动问了句:“你想见她么?”
宁兰时一愣,他仰起头,对上了穆晏华平静的眉眼——没有藏着半点危险,只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这在穆晏华身上属实罕见,甚至叫宁兰时都觉得有几分诡异了:“……哥哥。”
宁兰时没忍住:“你这话说得好像你能从地府里把她拉出来一样啊。”
穆晏华:“?”
他似乎是觉得好笑,哼笑了声后,又捏了捏宁兰时的后颈,惹得宁兰时猛地仰起了头,反应明显不说,还带起了一身的酸痛,难免轻嘶。
穆晏华好笑地看着宁兰时,心道到底是小孩子,想法总是这般有趣。
“……东厂里存放了她的画像。有几幅还是大家之作,我见过你母亲,画得确实九成像,还有些传神,你若是想,我便将画卷调出来给你。”
宁兰时微微睁大了眼睛,也顾不上自己这一身问题了:“好!”
他眸中又亮起了最纯粹的光:“谢谢…哥哥!”
差点又喊厂公。
穆晏华被他眸中攒动的光晃了下眼,又慢条斯理地轻轻点了点他的后脑勺:“你就这样谢我?”
宁兰时下意识地凑近他,却又在将要亲出时停住,换来了穆晏华高抬眉梢。
然后便听怀里的人不知怎的胆子大了许多:“我这次亲你…你不会又不高兴吧?”
穆晏华睁眼说瞎话:“我有那么容易生气?”
宁兰时觉得这人真是没一点数,但只能乖乖道:“没有。”
穆晏华又点了点他。
于是宁兰时就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那种事都做过了,还被穆晏华看着…了好几次,亲一下真的已经不算什么了。
昨夜他都不知道被穆晏华亲了多少次,反反复复的,要么是轻吻,要么是深吻,每一次穆晏华的手都没有停下。
所以比起来,这时候贴一下对宁兰时来说,真的已经不算什么了。
穆晏华略微满意地摩挲着他的发丝:“还睡么?”
宁兰时确认他是真心询问,便道:“睡不着了。”
“那便起来用膳。”
穆晏华轻捻了下他眼下,看着宁兰时本能地有点畏惧、闭上了眼睛,便扯了下嘴角,有点意味不明地想迟早要让他就算怕也好好睁着眼由着他动作:“等午后若是困了再小憩片刻。”
“好。”
但是……
宁兰时自己有点没力气起来,他被穆晏华扶着坐起来时,还有些难受。
穆晏华看他攥着自己的手臂拧着眉,便低声道:“要不先不起了,在床上用膳?”
宁兰时:“……好。”
随后穆晏华便展现出了令人不可思议的耐心,亲手服侍着宁兰时简单梳洗后,叫人试了毒,就把桌子从外间端了进来,放在了床榻边。
他在外头盯着试毒时,宁兰时小心地撩开衣袍看了看自己的身躯。
能看到的地方当真是惨不忍睹,他腹部都有好几个凌乱的指印,心口那一块更是色彩斑驳。
穆晏华真的…特别狠。
他昨夜都以为他要死在他手上了。
可……
宁兰时望着坐在床榻边沿,耐心地给他试过温度后把粥送进他嘴里的穆晏华,心道这人也十分割裂。
比如此时,他又温柔到让人头皮发麻。
他甚至此时还会问他的意见:“暖阁里养了只八哥,我嫌吵,想让它挪个窝,你喜欢么?”
宁兰时微怔,试着问了句:“我想养…可以吗?”
穆晏华眼皮都没眨一下:“可以,那就不挪了。”
宁兰时觉得今日的穆晏华当真陌生。
所以他又多问了句:“是因为今年冬日格外冷,所以才先住暖阁么?”
“倒不是。”穆晏华随意道:“只是原先那个寝殿,那张龙床,我嫌死太多皇帝在上头,睡着晦气,就叫人把寝殿重新修缮一番,再重新打个床。”
宁兰时:“……”
好奢侈。
而且是他睡,穆晏华晦气……
宁兰时想到今日他又是在穆晏华怀里醒来的,思绪便戛然而止。
往后这样的日子还不知有多少次呢,穆晏华嫌晦气也正常。
宁兰时垂眼,乖乖地再张嘴咬了口烧饼:“唔。”
他没忍住:“这个好吃。”
“小孩子。”
穆晏华低哂了声:“放了糖的…日后我叫他们做这个,不做肉饼了。”
宁兰时不是很喜欢吃肉饼。
“好。”
等到用过早膳后,宁兰时再漱口,穆晏华又拿了药出来:“帮你上药。”
他示意宁兰时唇上:“别舔,破了皮。”
宁兰时微怔:“……”
穆晏华今日真的很不对劲啊。
可也正是因此,这人才真的很恐怖。
阴一天晴一天的,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不小心惹着了他。
宁兰时顺从地闭上眼睛。
穆晏华手里的药是方才刚去太医院拿的新药,因为毕竟是唇上的伤口,怕宁兰时误食,得新调过。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药膏,抹上去时,宁兰时才终于感觉到痛似的,瑟缩了下。
穆晏华扬扬眉:“刺激?”
宁兰时抿住唇,小声说:“你的手,茧…磨着疼。”
穆晏华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掌心,终于明白昨夜宁兰时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了,一开始老是说疼了。
第29章 29(二更)
穆晏华今日心情好, 所以十分顺从地道了歉,最后用木簪圆润的那一头给宁兰时上的药。
他越好说话,宁兰时就觉得越怪异。
穆晏华……当真是神一天鬼一天。
难怪都说他阴晴不定得很。
只是宁兰时没有想到, 到了晚上时,穆晏华会出现在他的寝殿里。
宁兰时难免有点紧绷。
他那处还不舒服着,就怕跟穆晏华说了, 穆晏华也不听。
故而宁兰时抿着唇、低着头, 却撩起了眼皮望着穆晏华, 很低地喊了声:“…哥哥。”
穆晏华嗯了声,单膝压在床榻边沿, 俯下身, 大片的阴影笼住了宁兰时,他的语调乍一听意味不明,但细品确实有几分温柔:“还疼么?”
宁兰时第一时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所以怔了下。
还是穆晏华一手揽住他的腰, 隔着中衣摁了摁他的尾脊, 宁兰时被他不轻不重地这么按了一下,反应激烈到差点蹿起来,还是因为各种原因实在是做不了这样的大动作,才只是控制不住地闷哼了声后,倒在了他的怀中。
宁兰时也知道了他在问什么。
他的额头抵着穆晏华,手忍不住背过去攥住了穆晏华的手腕, 叫他不要再按:“…还有点。”
穆晏华扬眉, 倒是真的没有再按了, 而是揪住他的手, 将他的手反剪着,连同他的腰身一道锁在自己的臂弯中:“真的?”
他说话轻轻慢慢的, 却总给宁兰时一种憋着坏的感觉。
可宁兰时现在除了点头,也说不了、做不了别的。
于是他就听见穆晏华道:“那叫我看看,是不是药没起作用。”
宁兰时愣住:“……哥哥,你给我上了药?”
穆晏华是真有点意外了,他扬着眉盯着宁兰时:“你没感觉?”
“……”
宁兰时不说话了。
他是感觉到了异样感,但全是昨夜荒唐后残余的余韵,哪还感觉到药?
再说了,穆晏华自己真的一点也不觉得他昨夜实在是过分了吗?
他第一次啊……
见他抿着唇不说话,穆晏华就软了语调哄人:“十七,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宁兰时好想说不,他怕穆晏华看着看着又……
但他真的不敢跟穆晏华说不,也就是这副想拒绝却怕拒绝后的后果,叫穆晏华心痒得很。
他喜欢聪明人在他手里服软挣扎,尤其是宁兰时。约莫是这张脸过于好看,还有他的脾性,很合他胃口。
所以穆晏华总是会对他多些耐心,也愿意再哄他一哄:“你母亲的画,我去东厂取来了。”
宁兰时唰地一下就抬起了头。
他想看,但……
宁兰时动了动自己被穆晏华擒住反折在身后的手,穆晏华没有要松的意思,于是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拽住了穆晏华的衣袖,试图再挣扎一下:“哥哥,只是看……不能……进……”
他最后那个字说得小声到细若蚊蝇,但穆晏华听见了。
所以穆晏华捏了下他通红的耳尖,惹得宁兰时轻颤后,心情极其愉悦地开口:“好。”
宁兰时略微松了口气,乖乖地任由穆晏华剥开他,就是难免因为过于赧然而紧绷到极致。
于是穆晏华就不得不掰开宁兰时的殿月,然后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确实还红肿着,也难怪宁兰时说疼。
穆晏华低声:“得再给你上点药。”
宁兰时何其聪明,瞬间便意识到上药需要做什么:“哥哥……”
他双手攥紧了穆晏华的衣袍,真的有点像被逼得没了办法只能求人:“你别管了好不好……”
“不好。”穆晏华耐心地拍拍他:“你放心,我同旁的男子不一样,我又没有那玩意儿了,理应是没有情丨欲的,只给你上药,我忍得住。”
宁兰时抿住了唇。
穆晏华自己就不觉得自己这话有问题吗?!
既然没有那些念头,为何要“忍得住”?!
但宁兰时不敢说,他只能任由穆晏华去拿了药过来,然后脑袋埋在了穆晏华的颈窝里,才被碰时,就抖得很明显,也惹得穆晏华顿了顿。
这下就连穆晏华都觉得自己今日当真有那么点不对劲了,因为他对宁兰时说:“你若是真疼得不行了,可以咬着我的肩膀。”
宁兰时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这个动作藏着,没叫穆晏华看见。
他小心地咬住穆晏华的肩头,穆晏华倒是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宁兰时在这时候很像他养的那几头狼小时候,闹着玩时就会轻轻咬他。
后来被驯得太好,连这样的举动都不会做了。
穆晏华继续给宁兰时上药。
清醒时上药实在是有些折磨,尤其这药初时有些凉意。
穆晏华滚烫的手指裹着滚过时,还好,撤出去后,那淡淡的凉爽就开始涌上来,刺激着宁兰时,叫宁兰时忍不住咬重了几分。
穆晏华耐心地拍着他的脊背,又感觉到什么东西隔着衣物贴上、蹭了下。
他勾起唇,不仅没有半点反感,还饶有兴趣地捏了捏宁兰时的后颈,又惹得人松了嘴,仰着头,有点无助地望着他。
这就勾得穆晏华更加心痒了。
“十七。”
穆晏华笑着,轻轻在他眼睛上落了个吻,看着宁兰时下意识地闭眼,心里的恶劣更加丛生:“我倒是忍住了,但是你好像还很惦记啊。”
宁兰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似乎是不明白他怎么能说出这话的,然后下一秒,他就被穆晏华握在了掌心里。
“……!”
宁兰时就如同被捞上沙滩的鱼,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被穆晏华牢牢地钉在了砧板上,不许他动弹半分。
他搂着宁兰时,将宁兰时在怀里掉转了个个,单臂就锁住了宁兰时的身躯和双臂,双膝更是别开了他的腿,让他岔开坐在他怀里。
宁兰时身上还套着衣袍,但大敞着,身下更是…毕竟穆晏华刚刚才给他上了药啊!
宁兰时紧闭着眼,侧头靠在穆晏华怀里,都要开口求穆晏华放过他了,结果穆晏华慢悠悠地来了句:“十七,睁开眼,看着。”
他语调听着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或者你跟我这样耗着,反正我可以运转内力保你不会冷,但你猜谁先熬不住?”
宁兰时浑身猛地一颤,还试图挣扎一下,毕竟他这么多次挣扎穆晏华都如了他的意。
他哽咽着喊:“哥哥……”
然而在有些事上,他示弱,穆晏华也毫不留情。他说话还是那样,轻轻的,好像带着诱哄:“兰时,听话。”
但宁兰时已然能够分辨一点,穆晏华到底什么时候想让他听话,什么时候想看到他的反抗。
现在就是前者。
……
于是乎,宁兰时就睁着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如何掌控、摆弄以及王元。
好几次他只是受不了本能地闭了会儿眼,但才闭上没有两息,便被穆晏华警告似的喊了句:“十七?”
他又只能睁眼,不得不看着这场凌迟,还要听某个恶鬼在自己耳旁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什么可爱,什么怎么总是抖,什么兰时你当真好毎攵感……
到最后穆晏华看他眼里朦胧了一片,又耐心地给他吻掉了眼泪,再吻住他,堵住了他总是控制不住溢出来的一点细碎声音后,也终于愿意放过他,以极快的速度帮他把米糊倒了出来。
这么折腾一番,宁兰时又累得不行了,思绪混沌地由着穆晏华给他擦拭好后,合上衣襟,被抱着睡着了都无所谓了。
总比再来一次好。
只是次日宁兰时醒来时,并不是在穆晏华怀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后缓了缓,才意识到今日早朝,穆晏华怕是已经去了。
……可他睡觉其实一直不是很熟,要是声响大些,也能够有所感觉的。
所以,穆晏华是轻手轻脚离开的么?
昨日再上了一次药后,宁兰时感觉好多了,他自己下了床后,先自己穿好了鞋袜,再理好了中衣,才叫宫婢为他套上外袍。
宁兰时也注意到了摆放在桌面上的画卷。
他深吸了口气,小心地走过去,随便打开了一副,就见和他有七八成像的女子在山水间巧笑倩兮。
那一霎那,宁兰时感觉自己好似见到了江解意就站在自己眼前,笑着温柔地喊他“兰时”。
宁兰时抿紧了唇。
他将每一幅画卷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慢慢将其卷好收好。
他将卷轴锁在箱子里时,微低下了眼帘,掩住了眸中的神色,但每一步,都坚定了起来。
他从前想不明白嬷嬷明明没见过家里新添的孩子,为何会因为还是很早之前的几封家书时不时地念叨。
现在他明白了。
血脉……当真是很奇妙的东西。
他明明没有见过江解意,却在此时有一种愿意为江解意拼上命去博回名声的冲动.
宁兰时用早膳时,穆晏华也下了早朝。
他没说宁兰时没等他的事,毕竟是他叫宁兰时别等。
宁兰时看向撩袍坐下来的穆晏华,轻声说了句:“哥哥,谢谢。”
穆晏华扬眉,显然是知道他谢什么:“你若是想,等忙完登基后,还可以找时间去看看江府。”
他说:“江府被抄后,那一处就被回收,却也一直没新赐,所以除了比较乱、杂草丛生外,我想有些东西还是保留原样。”
第30章 30
登基大典那一日, 依旧是万里晴空无云。
宁兰时的龙袍是穆晏华亲手给他套上的,这一次他没有过多的动作,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奴才一样, 低垂着眉眼,慢慢将那件黑底金龙,象征着这天底下最高的权贵的衣袍, 套在了宁兰时身上。
还有冠冕。
宁兰时虽还未至弱冠, 但登基大典特殊处理, 冠冕自然不能免除。
就是压上来时,宁兰时觉得沉, 难免晃了晃脑袋, 上头的珠帘便碰撞着,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穆晏华帮他勾住珠帘,定定地望着着了龙袍后,无端褪去了最后一点青涩的人, 没由来地忽然说了句:“十七,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垂下头,并不避讳其他人,低声问他:“想做皇帝么?”
宁兰时微愣。
他怔怔地看着穆晏华,见他眸色认真,便知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有拒绝的权利。
故而宁兰时下意识地吞咽了下涎水,可这一次, 他深呼吸了口气, 挺直了脊背, 撑住了脑袋上沉重的冠冕, 亦不避讳:“嗯。”
穆晏华勾起唇,慢慢放下掌心里的珠帘, 随后后退了两步,第一次在宁兰时跟前双膝下跪。
他跪下时,屋内的赵宝、小圆子,还有其他宫婢们,全部一同跪下,跟着穆晏华磕了个头:“陛下。”
穆晏华道:“时辰已到,请——”
宁兰时垂着手藏在袖袍中,双手无意识攥紧成拳,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彻彻底底开始有了实感,而非觉得一切如幻影般虚浮。
他定了定心神,说了平身,又在穆晏华他们的陪伴下,一步步踏出东宫,上了轿辇,再到从宫人的跪拜、变成走着一步步迎接百官的跪拜,登上了那把金灿灿的龙椅。
和先前同穆晏华上早朝时坐在下首不同,帘子后的这张龙椅,既高不可攀,又孤标傲世。他知道,坐上了这把椅子,就是真正的举目无亲,从此猜疑如影相伴。
可他有事要做。
无论是他母族,还是东厂、锦衣卫……
他要试一试。
宁兰时撩袍转身,坚定地在这张坐着并不怎么舒服的龙椅上落座。
他坐定时,替他撩起帘子的穆晏华和他对望了一眼,两人都尚未看清对方的眸色,珠帘便从穆晏华的手中滑落,微微摇晃着,带着如海浪般飘荡的轻纱帷幔,遮住了所有。
宁兰时瞥了眼摆在不远处利用角度可以巧妙地看见殿内朝臣神色的镜子,便见穆晏华慢慢下了台阶,袍角绣着的“飞鱼纹”张牙舞爪地飞扬着.
登基大典的章程是繁琐的,等到走完后,宁兰时都累得有点恍惚了。
所以转回了暖阁后,他由着穆晏华给他拆了冠冕,又帮他揉了一下脖子。和先前不太一样,他被捏得很舒服,所以也不由眯了眯眼。
穆晏华觉得他这个表情更像猫,故而又使了点劲,换来宁兰时一声轻嘶。
宁兰时还没说什么,便听穆晏华问他:“你想查你母族一事?”
宁兰时那点放松感瞬间消散了。尤其他没听出来穆晏华此话究竟是何意。
所以宁兰时看向穆晏华,微抿唇:“……哥哥是觉得,不该查吗?”
“你现在查太早。”穆晏华没觉得宁兰时不能查:“你才登基,先学会早起上早朝。”
宁兰时微松了口气,又为自己辩解:“我起得来的。”
他是真的起得来的,只是他先前不确定穆晏华到底想让他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所以他干脆睡到自然醒,把自己变成废物。
虽说他现在也不知道穆晏华到底想让他如何,可既然穆晏华提了,那他便可以去做。
穆晏华勾着他散下来的发丝,轻轻道:“嗯,起得来。”
宁兰时动动唇,也不知怎的,就觉得他俩之间的氛围好似又古怪了起来。
明明这些时日很不错的,穆晏华每夜只要有空就要用手给他……后面好了后,还又荒唐了一夜。
所以穆晏华每日的心情都很不错,笑眯眯地,对他也颇多宽容。
但今日……
穆晏华帮宁兰时重新束发:“你还要去太后宫中。”
章程没完全走完。
而且按照章程,穆晏华是“朝官”,是不能与宁兰时一道去的。
穆晏华抚了抚宁兰时的脑袋:“我帮你点好了和你一道去的人,不用怕。”
宁兰时其实根本不怕,他也不觉得静妃敢杀他:“……好。”
穆晏华松开他:“去吧。”
宁兰时又说了声好,但才走出去半步,又转身看向穆晏华。
穆晏华稍扬眉,但宁兰时就是知道,他挑眉的动作都和之前心情好时不一样,虽不知他到底为何又心情不好了,可宁兰时还是鼓起勇气,赌了一把。
他凑到穆晏华唇侧,轻轻地印了个吻。
这下穆晏华顿住了。
他看着宁兰时亲了下后就退开,眉眼有几分意味不明。
宁兰时主动道:“哥哥,别不开心。”
穆晏华抬抬眉梢,看着似乎是心情好了一点,叫宁兰时稍微松了口气。而穆晏华则是问他:“你为何觉得我不高兴?”
宁兰时心道这是什么问题:“……就是,有感觉。”
他也说不上来,但他就是知道。
约莫是也揣摩了穆晏华快半年了……
快半年了啊。
时间当真好快。
穆晏华却反而因为这个模棱的回答心情更好了点:“没有不高兴,去吧。”
他低下头,回亲了宁兰时一下。
宁兰时现在不会因为他的轻吻微颤了,就是闭眼这事他还没来得及去“纠”。
不过也不急,宁兰时还小,还有许多的时间。
会有的。
穆晏华:“你再不去,便要误了时辰了。”
宁兰时说好。
目送人离开后,穆晏华的眉眼就逐渐冷淡了下来。
他走出暖阁,守在外头的赵宝单膝跪下:“厂公。”
赵宝跟穆晏华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虽不像小圆子那么厉害,但也是有点的,他猜到了穆晏华会有事吩咐。
“整理一下江家当年的卷宗。”
只是赵宝怎么也没有想到,穆晏华吩咐的是这件事:“看看除了夏士诚,还有谁是背后推手。”
赵宝心里有几分骇然:“是。”
他还以为……宁兰时有了自己的想法,穆晏华会要动手处理一下这些没按照他心意去长的“枝叶”.
宁兰时到太后宫中时,静妃已早早候着。
她穿太后制式的衣裙也很好看,反而更显英气。
见到他,她特别高兴地上前:“陛下。”
宁兰时冲她行了儿子礼,微微作揖:“母后。”
太后便笑着扶住他的手,拉着他在炕上坐下:“先前一直没机会与你说…多谢你。”
宁兰时不知道她是说梁国公一事,还是她当太后一事,只能道:“母后客气。”
太后也不多言,笑了笑后,聊了几句别的,又道:“说起来,你后宫空无一人,也该择日选秀、立后。”
宁兰时已经十八将要十九了,确实完全可以立后了。
宁兰时没太把这话放在心上,只说:“我才十八,又刚登基,还早。”
太后微顿,笑着摇头:“你该称‘朕’了。”
宁兰时一停:“……的确。”
他浅浅地笑了下:“朕日后会注意的。”
然而从太后这边用过晚膳后回了暖阁,宁兰时才转进寝殿,就被穆晏华从后一把揽住了腰,那金色的龙纹也被压在了他的臂弯下,和飞鱼纹交错重叠在一起。
宁兰时稍顿,便听见穆晏华很低地用带笑的嗓音问了他一句:“你想选秀择妃立后?”
宁兰时登时汗毛炸起,脊背冷寒了一片:“哥哥……”
他回头去看穆晏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穆晏华的手就已经贴上了某些地方,语意不明:“陛下,你确定你要选秀么?”
“……我没有。”
宁兰时遏制着自己本能想要挣扎出来的动作:“哥哥……”
他试图想要说什么,但穆晏华却根本不等他说,便直接掐住了他的下颌吻了下来,甚至重重撕咬了一下他的舌尖,宁兰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带着转身,被推到了软榻上,被……
宁兰时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眼里也是朦胧一片。
偏生穆晏华还要问他一句:“陛下。”
他摁着宁兰时的肩膀,指腹狎昵地在他的心口处流连,语调有几分玩味,却也因此充斥着危险:“你确定你要这样立后?”
宁兰时很想叫他停下来先听他说话,可他知道,穆晏华这时候恐怕根本不会停。
所以他颤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
宁兰时甚至觉得他这通火发得真是让他委屈:“我明明、唔……明明、拒绝了……”
穆晏华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陛下要我一字一句地重复你当时是怎么回得么?”
宁兰时脑袋大半都是混沌的,只能凭借本能去求生,他努力地在沉沉浮浮中挣扎,却始终抓不到一丝清明。
最后还是穆晏华看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也出了一次,才停下动作,但没退下,也没将宁兰时捞进怀里安抚人,而是就这样盯着如同已经被剖开了的宁兰时:“陛下。”
宁兰时颤了颤,绷着全身,哑着嗓子道:“我是想着先推着,提一次推一次……之后再找借口。”
他握住穆晏华的手腕:“哥哥……疼。”
穆晏华刚才真的用了几分狠劲,比先前要凶多了。
穆晏华抬起摁着他的手,还没做什么,又听宁兰时委屈地说了声:“我不喜欢你喊我‘陛下’。”
穆晏华稍顿,就听他问他:“哥哥…你今日喊了我陛下后,就再没喊过我‘十七’或是‘兰时’了。”
穆晏华安静了半晌,终于把手抽了出来。
他揽住宁兰时,将人带进了怀里,一把抄起,又翩然落座,叫宁兰时坐在了他怀中。
宁兰时便知道,这一关自己过去了。
他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肩胛骨,偏头靠进了穆晏华的颈窝,一副依赖他、离不开他的模样。
同时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穆晏华……竟然不想他立后?
他也知道他如今是皇帝,真不想他和人有什么,与他说一声就可以了,甚至轻而易举就可以制住他,可穆晏华连一个名头都不愿意……
甚至要这样发疯。
宁兰时低垂下自己湿漉漉的眼睫,忽然觉得自己要重新审视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十七。”
穆晏华轻轻拂过宁兰时散落的发丝,他圈着怀里的人,眸色不明,轻声问他:“你没想过立后?”
宁兰时在心里讥嘲一笑。
他都同穆晏华这般了,他要如何立后?
人家姑娘家大好年华,就要废在那注定如同冷宫的后宫中么?
“……嗯。”
“为何?”
宁兰时并不意外穆晏华会这般问他。
他微颤了下,闭上眼睛,主动搂住了穆晏华的脖子,贴上他的身躯,决定再赌一把——
“我、”
生死一线间,宁兰时紧张到声音都要走样了:“因为……我、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