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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0 章


    天幕深沉, 山影重重,将军府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像是一座现实世界中的斑斓幻境。


    岁崇带着邱意婉, 一路沿着豪华的庭院往前走, 竟没有遇到一位家丁丫鬟或者护院侍卫。


    实在是太奇怪了。


    邱意婉坐在岁崇的后背上, 四处张望了一番,神色逐渐警觉了起来:“诸音是位高权重的护国将军, 又是国主亲姐, 外加重病在身, 她的府邸之中怎么可能连一个侍奉的下人都没有呢?”


    宽阔的庭院内种满了奇花异草,在暗夜中散发着阵阵浓郁的幽香。


    岁崇停下了脚步,竭力地辨别着浮动在空气中的气息:“府内存在水族的气息,但是很淡, 像是尚未消散完。”


    鲛人国临海, 国内居民多为水族。


    邱意婉:“那声音呢?你可否能听出来异样?”


    岁崇如实告知:“入府之后, 阵法运行的声音更大了, 但没有听到脚步声。”然而他的话音才刚落, 一阵来自地底的脚步声骤然传至耳畔, 岁崇立即带着邱意婉躲入了不远处的一间空屋里。


    邱意婉奇怪万分, 心道:来人了么?方才明明距离假山那么近,为何不直接躲在假山后呢?


    邱意婉迅速从岁崇的后背上跳了下来,蹑手蹑脚地蹲在了门后,通过狭窄的门缝观察庭院内的动静。


    岁崇也重新化为了人形,蹲到了邱意婉的身旁。


    银色的月光铺满庭院, 葳蕤茂盛的花草树木在月光的笼罩下熠熠生辉。高大的假山位于宽敞的池塘后,锦鲤栖息于繁茂浑圆的荷叶下方, 葫芦形的池面如镜般平整光洁。


    突然间,水面却无风自动了起来,泛起了剧烈的涟漪,紧接着,沉重的石头假山竟然自行朝着旁侧移动了过去,露出了隐藏在池塘下方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洞。


    一位身穿管家服饰的男人先冒了个头出来,转着绿豆眼在寂静的庭院内扫视了一圈,确认无人之后,才逐渐从地洞里面升了出来。


    直至假山彻底复归原位,管家先生才捋着他的八字撇胡须离开了这座院子。


    邱意婉和岁崇从屋内走出,一同来到了假山旁。


    五颜六色的锦鲤早就被方才的那阵动静给激出来了,三五成群地穿梭于莲叶之下,不停地在水池中来回游荡,给死寂诡异的将军府增添了几分为数不多的生命力。


    岁崇说道:“初入将军府的时候,阵法的运作声像是来自四面八方,判断不清具体方位,但是刚才假山打开的那一刻,声音的来位明显具体清晰了。”


    邱意婉:“阵法隐藏在池塘之下?”


    岁崇:“不一定是在池塘之下,但一定在将军府的地下。”


    邱意婉看向了旁色的假山,面露难色:“可是我们现在应该怎么才能移走这座假山呢?”说罢,她还伸出手用力推了推山体,结果是预料之中的纹丝不动。


    岁崇:“开门机关应当就在这池塘附近,找找看。”


    邱意婉点头,和岁崇一起在周围找起了机关。


    机关和暗器有异曲同工之妙,最核心的设计理念无外乎是一个:隐蔽且顺手。万变不离其宗。


    邱意婉代入了此间设计者的身份,围绕着假山和池塘观察了起来,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池塘里的荷花上。


    水面上的莲叶接天,莲花粉红,瓣瓣朵朵争奇斗艳。


    在茂盛的莲叶与硕大的荷花之间,却隐藏着几块做装饰用的褐色石头,乍一看这些石头并没什么异样,甚至很难被人察觉到,但遇到邱意婉这种高手行家,可就再难伪装分毫。


    水中的石头一共有七块,看似布局分散凌乱,实则呈北斗排布。


    邱意婉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鹅卵石,弹指将其飞了出去,鹅卵石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位于玉衡星位的那座石头上,竟直接石头打得在水面上缓缓旋了一个圈。


    下一瞬,池塘后方就传来了轰隆声,沉重的假山缓缓移动,再度打开了地道入口。


    邱意婉将下巴一仰,志得意满地看向了岁崇。


    岁崇并不吝啬自己的佩服和赞赏:“夫人厉害!”


    邱意婉相当满意地勾起了红唇,心道:行吧,虽然没了记忆,但照样知道夸赞老婆。


    岁崇也仔细观察了一下池塘中的石头,却并未发现异样,便虚心求教:“为何是那块石头?”


    邱意婉解释道:“既然他选择了以北斗为机关,那我们自然也就可以从北斗七星阵入手,分析他的行事风格。”


    邱意婉又详细说道:“北斗七星应对着七种命格,其中天璇、天机、天权和开阳皆与此间主人的性情特征不符,所以他在做选择时,一定会规避这四颗星。余下三颗,天枢、玉衡与摇光。天枢又名贪狼,命带桃花,可我瞧着这府院之中并无桃花气,所以便大胆排除了;摇光呢,最大的特点则是善恶分明,可我瞧着那人也


    不像是能辨善恶的人,不然也不会偷取他人的精魄了,所以也排除了,唯独只剩下了玉衡。玉衡又被称为囚星,七杀气重,自视甚高,性情还极为暴虐,却又见识不凡思想新奇,岂不是最符合此间主人的行事作风?命定如此,所以他大概率会选择玉衡作为开门机关。”


    邱意婉又赧然一笑:“当然啦,妾身也只是胡猜乱诹而已,哪成想竟然还真让我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岁崇极为认真地回了句:“夫人真是谦虚了。”


    他是真的佩服她,并由衷地欣赏她,思维发散心思活络,像是一阵自由自在吹拂在旷野中的热风……可真是便宜了那头狡猾的千年狼妖。


    岁崇莫名其妙地又开始不爽了起来。


    邱意婉哪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始终保持着一副谦逊姿态:“郎君可莫要再夸我了,不然我可真就要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其实早就在心里面得意起来了,一直在努力地装谦虚而已。从小她娘就爱说她狗窝里兜不住剩馍,稍微干出了些了不起的事情就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也就长大后,才慢慢收敛了一些。但也只有一些而已。


    待假山彻底移走之后,俩人一起去到了地洞口,下方是一段修长且狭窄的台阶,一次仅能容纳一人进入,两侧墙壁修缮的也不平整,凹凸不平的,工程极其粗糙。台阶还长的深不见底。但是,每一寸的墙壁上都镶嵌着流光溢彩的夜明珠,整段地道看起来既精致又敷衍。


    邱意婉唯恐洞内有人潜伏,悄声询问岁崇:“你能听到什么人声或闻到什么气息吗?”


    岁崇:“阵法运转的声音最大,掩盖了其他声音。精气魂魄的气味更浓郁了。其余便感知不到了。”


    邱意婉:“里面有活人吗?”


    岁崇:“活人不一定。死气到是很重,可能有死人。”


    邱意婉:“……”我们人族最忌讳这些了!


    岁崇看出了邱意婉的迟疑:“还下去吗?”


    邱意婉咬住了下唇,一狠心一跺脚:“下!来都来了!”


    人族八大战略决策之一:来都来了。


    但邱意婉坚决不打头阵。


    下入地道之后,俩人也没忘了寻找内部的机关将假山移回原位。


    洞口闭合的那一刻,封闭的地道内就只剩下了夜明珠散发出的盈盈光芒,处处流露着富贵气。


    走着走着,邱意婉就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充满了艳羡的叹息:“鲛人之国,真真是富到流油啊,如此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竟然拿来充当不要钱的火把用。”


    岁崇忍俊不禁,只听他身后的邱意婉又叹了口气:“虽然诸澜承诺过,调查斑斓大世界所产生的一切花销皆有她来承当,我也相信她的话,毕竟鲛人国最不缺的就是钱,但也不知道咱们等帮她破获了这件案子后,她能不能让红楼的那个负责人把我送给她的那套首饰和那颗血珍珠要回来还给我,那可是你、是我夫君送我的生辰礼物呢。”差点儿就说漏嘴了,幸好改口快。


    邱意婉又道:“那套首饰我可喜欢了,上面镶嵌的每一颗宝石都是世间罕见的孤品,我自己都不舍得戴。”


    岁崇哭笑不得:“既然如此,你竟然还舍得往外送?”


    邱意婉:“当时不是情况特殊么?不砸出些真金白银,怎么打动她?但是我现在又有点儿后悔了,那可是我夫君的心意呀,他特意命王宫内最好的工匠给我打造的。”


    岁崇立即安抚道:“诸澜一定会还的。”又极为笃定地保证了句,“她若不还,我便帮你要。”


    邱意婉:“当真?”反正她可不好意思干这种给了又要的事儿,虽然她真的很想要回来。


    “嗯。”岁崇一边往下走一边说,“我不怕丢人。”


    邱意婉牵起了唇角,心道:年纪大点也不是不好,皮糙肉厚,有事儿真上。


    不知往下走了多长时间,两人终于走到了楼梯尽头。


    进入眼帘的是一座空旷的大厅,比之来时的那段既狭窄又粗糙的通道,大厅内的环境可谓是无比精致豪华,却又极其阴森诡异,像是下到了墓穴的地宫里。


    正对着通道入口的那面墙壁上镶嵌着一整块浑圆的巨型玉石,自玉石的圆心位置为起点,不断地向外扩散着银光漩涡。


    玉石四周另外镶嵌着八个玉鱼,鱼嘴张开,不断地吸收着玉石释放的精魄,再通过连接在玉鱼尾部的玉石管道传输至位于墙壁前的那座水晶棺材底部。


    棺材里面平躺着一位身穿无袖白色纱裙的蓝发女人,容貌五官看起来与诸澜极为相似,却早已没了活人的生气。


    “她、她应当就是诸音。”邱意婉的牙关都开始打颤了,却不是被吓的,而是被这里极低的寒温冻的,“看来,看来岁洱打、打听的没错,她确实是死了。”


    岁崇走到了棺材前,将右手手掌贴在了水晶棺盖上,仔细感知了一下,告知邱意婉:“还没死透。”


    邱意婉:“……”听听你说的,这像话么?


    “被死气笼罩,但却没有被完全入侵。”岁崇放下手的同时,又低头看向了雕刻在地面上的纹路。


    传输精魄用的那八根玉管又从棺材底部穿了出来,继续沿着地面蔓延,最终汇聚到了位于大厅中央的一座圆形玉台下方。


    岁崇思索片刻,道:“现在完全可以认定,幕后主谋绝对不是诸音,主谋从也没想过要用从斑斓大世界偷取来的精魄助诸音重生,他只是利用从生人身上采集的精魄的活气抵抗死气入侵诸音的身体,延缓她的死亡而已。”


    邱意婉还从来没经历过这么邪门的事儿呢:“所以诸音到底是死是活?”


    岁崇轻叹口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形同活死人。”


    邱意婉眉头紧蹙,义愤填膺:“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让她安安心心地去呢?那些精魄到底被他用来做什么了?”


    “八成是要、”岁崇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立即拉着邱意婉躲到了最角落处的那根巨大圆柱之后。


    俩人屏息凝神地等待了一会儿,一位身穿白色无袖纱裙的蓝发少女从通道里走了出来,一双赤足白皙玲珑,右脚的纤细脚腕上戴着一串精致的贝壳链饰,系着珊瑚腰带,修长的脖颈前戴着一串漂亮的珍珠链,尽显水族风情。


    少女的五官也极为清丽,眉眼与诸澜有三四分像,眼神却不似诸澜那般雍容大气,反而如同鹰隼似的漆黑犀利,面部正中的那只高挺的鹰钩鼻更是为她整副面相增添了几分盛气凌人的阴鸷气。


    邱意婉猜测,这位少女很有可能是诸澜的外甥女,也就是诸音的亲生女儿?


    少女并未发现厅内有人,迳直朝着那副水晶棺材走了过去,将双手的手掌抵在了水晶棺材的外壳上,满目哀伤地盯着棺内的诸音看了一会儿,呢喃着唤了声:“母亲……”


    她还将额头抵在了棺材上,闭眼的那一刻,两颗悲伤的泪珠随之落下。


    邱意婉心头一震:幕后黑手当真是诸音的亲生女儿、诸澜的亲外甥女?


    也怪不得诸澜要想方设法地维护她呢,可她到底为什么要犯下这一系列丧心病狂的罪孽呢?


    邱意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半是因为惊愕,半是因为寒冷。


    感觉这大厅内的温度简直比冰窖还低。


    她白皙纤长的后颈上被冷空气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岁崇就站在邱意婉的身后,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做出了行动,伸出双臂将她圈入了自己的怀中。


    邱意婉纤瘦的后背紧贴在了岁崇紧实宽阔的胸膛上,温暖的感觉笼罩了她,如同靠近了一方热炉火似的,逼人的寒冷瞬间被驱散殆尽。


    虽然他们已经有了孩子,虽然他也曾不止一次地用体温帮她驱逐过寒冷,但邱意婉却还是因为岁崇这一举动红了脸,心间小鹿乱撞,怪不好意思的,还有几分悸动窃喜。


    岁崇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耳朵红了,浑圆的耳珠更是红的像是要滴血,极其诱人。他的脑海中无法自


    控地产生出来了一条极其禽兽的念头——他想低头含住,咬一口。


    这种念头他甚至不陌生,像是早就实践过了无数次一样。


    但很快,岁崇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耻,立即将这种禽兽的想法驱逐出了脑海,又暗自骂了自己一句:龌蹉之徒!


    冰冷的大厅中,少女为自己的母亲默哀了许久,直起身体的那一刻,忽然恶狠狠地说了句:“我一点都不喜欢蓝发,为何要让我天天染蓝发?不公平,一切都不公平!母亲,你放心,孩儿一定会帮您报仇雪恨,一定会替您夺回您应得的一切!”


    说罢,便转了身,快步朝着位于大厅正中央的那方圆形玉台走了过去,盘膝坐于其上,闭上了双眼。


    当她开始念咒运功的那一刻,刻于地面上的纹路骤然发散起了银光,通过白玉管道传输的精魄又从围绕着地台的那八只鱼玉的开口飘了出来。


    精魄被特制的刻有咒文的管道分散后,又从银色回归成了四色。


    最先被鱼嘴吐出的是红色,血气的颜色;其次是蓝色,精气的颜色,继而是白色和金色,分别应对着魂与魄。


    魂魄的数量稀少,精血的数量巨大。


    最初,红色的血气如同血雾一盘漂浮在半空中,后来慢慢地分散为了七股,分别从少女的七窍中钻了进去,被其吸收。


    邱意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精魄全都被她用来练邪功了!


    邱意婉的内心越发奇怪了起来,这女孩好歹也是皇亲国戚,怎么干起了这种不入流的事情?也难怪诸澜不愿意公开办案,实在是有辱王室颜面。


    忽然间,又有一人闯入了大厅,是那个绿豆眼八字胡的管家。


    管家火急火燎地朝着蓝发少女跑了过去,边跑边急切喊:“少主,国主来了!”


    少女却不慌不忙,直至将所有的红色血雾全部收纳了之后,才缓缓结束了功法运作,面无表情地看向了管家,冷冷开口:“她一个人来的?”


    也是在她转头时邱意婉才发现,少女的眼白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眼珠上覆盖着道道红血丝。


    邱意婉在心中叹了口气,满含不忍地看向了诸音的水晶棺……这世界上没有一位母亲可以忍心目睹着自己的骨肉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妖邪模样,诸音又没有真正地撒手人寰,内心一定痛极。


    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少女:“是,国主确实是独自一人到访,但看脸色,似乎不太高兴。”


    管家又露出了一副惶恐面色:“国主大人,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就算发现了又能怎样?”少女冷笑着起身,本就冰冷的眼神越发阴鸷了起来,“她害死了我父亲,夺了我母亲的王位,欠我的债,拿命还都还不清!”


    管家立即点头,附和着说:“少主所言极是,当年若不是她从中使绊,您的父母早就远走高飞了,最后何至于阴阳两隔呀!”


    少女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几分,命令管家道:“我去应付她,你在这里盯着,敢出了任何差池我惟你是问!”


    管家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然而在少女离开之后,管家却瞬间换了一副嘴脸,弓着的脊背瞬间直了起来,谄媚的面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险与得意。


    他一步步地走到了水晶棺前,满目蔑视地瞧着棺内的诸音,摇头叹气,语气悲哀,实则充满了嘲讽与奚落:“将军啊,您现在光掉眼泪有什么用?要怪呀,就只能怪少主傻,被我随便一挑拨就变成了这幅愤世嫉俗的模样,哎,也是您教女无方啊!”


    冰冷的水晶棺内,诸音的面色灰白,无助又痛苦地眼泪不断顺着眼角滑落。


    管家又叹了口气,继续对着棺材奚落了起来:“要说少主这傻气也真是随了您,当年您放着咱们水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不当,非要和那只来自异域的苍鹰私奔,若非国主拚命替您和您腹中骨肉求情,先王哪能只废了你的太子之位啊,怕是连你和你腹中的孽种都一起杀了!”


    “羽翼未丰,何必动情?既害人又害己。”最后这一感慨,管家是有点儿真情实感了,但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却猛然转了身,迅速朝着那方白玉地台走了过去,盘膝坐在了其上,开始闭眼运功。


    邱意婉不由在心中冷笑一声:好一招螳螂捕蝉,姑奶奶这就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黄雀在后!


    管家正在吸纳运功,空旷的大厅内忽然响起了一道阴森怨毒的女人声:“老不死的龟孙儿,欺我是将死之人是么?”


    管家瞬间睁圆了他的那双绿豆眼,前方的水晶棺并无异样,便开始惊慌失措地四处巡视着:“谁?谁在装神弄鬼?”


    邱意婉躲在圆柱后,捏着鼻子厉声喝道:“索你命的人!”


    岁崇忍俊不禁,垂眸瞧了一眼怀中人,心道:鬼主意还挺多。


    管家弹地而起,满含戒备地站直身体的同时,右手中骤然多出了一柄寒气森森的长剑,毕竟是修炼了五百年的海中大鳖,还是有些能耐在身上的,邱意婉的第二句话音才刚落,他就已经辨明了方位,抬手就甩出了手中利剑。


    杀气腾腾的长剑如同闪电般朝着圆柱飞了过去,竟像是有眼睛一般,还能在空中拐弯,游刃有余地绕过了巨柱,直冲躲藏在柱后的两人而去。


    然而锋利的剑尖才刚从柱侧冒出,半空忽然闪过了一道寒光,只听“铿锵”一声响,管家的那柄剑就被击落在了地上。


    管家神情一凛,右手一抬,长剑眨眼间便飞回了他的手中:“不知偷偷摸摸藏身于此的,是哪位大胆包天的英雄好汉?”


    邱意婉打小最听不得的话就是人家对她阴阳怪气,但凡人家敢阴阳怪气她一句,她就能牙尖齿利地回十句,连她三哥都不敢轻易阴阳她。


    跟着岁崇一同从圆柱后方走出来的时候,邱意婉笑吟吟地冲着管家说道:“我夫妇二人并非好汉,只是听说呀这鲛人国内盛产黑心王八,但却胆小如鼠,唯独只会在夜间出没,所以只得躲在暗处观察了,不然惊扰了那黑心王八,把他吓跑了怎么办?”


    其实邱意婉也不知晓管家的原形是什么,只是单纯地想骂他是黑心王八而已,哪成想竟然还歪打正着了。


    管家当即怒火中烧,再度操控起了自己的佩剑,直刺邱意婉而去,然而却又被轻而易举地击落在地了。


    管家这才注意到邱意婉身边的那位高大英俊的银发男子,绿豆大的眼睛中透露出了些许的提防和畏惧。


    他足足五百年的功力,鲜少有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落他的剑,这个银发男子竟然可以接连两次轻松化解他的进攻,说明他的功力绝对远在自己之上。


    管家第一反应便是释放妖气召回自己的佩剑,那知就在他开始操控自己妖气的瞬间,一股更强大的妖气如同泰山压顶般笼罩了他,如同无坚不摧的金石牢狱一般将他死死捆缚在了其中,且压迫感极强,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落在地面上的那只银剑仅仅只是轻微晃动了几下,而后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似的死气沉沉地不动了。


    邱意婉也注意到了管家的异样。只见管家如同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面色逐渐肿胀泛紫,两只眼球暴徒,像是一只不会水的旱鸭子被人强行摁入了深水里。


    邱意婉又瞧了岁崇一眼:“你定住这只黑心王八了?”


    “嗯。”岁崇的神色极为淡然,不费吹灰之力。


    邱意婉:“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随意做我想做的事情了?比如替天行道匡扶正义!”


    岁崇忍俊不禁:“完全可以。”


    有他在背后当靠山,她什么都不怕。


    邱意婉直接捡起了地上的那把剑,朝着中央的那个圆形白玉台走了过去,忽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岁崇,向他确认:“在不受外力的干扰下,离体的精魄是不是都会自行去寻找原本的肉身?也就是说,只要我把这个玉台毁了,这些精魄就会自行飘出,回归原主?”


    岁崇点


    头:“嗯。”


    管家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绿豆眼在瞬间瞪得更大了,唯恐自己的心血被毁。他的天资有限,道行已经多年没有突破,此阵法是他唯一的希望!


    管家拚命挣扎着抵抗着,却没能撼动得了分毫压迫在自己周身的那股强大妖气。


    他的七窍甚至已经开始往外渗血,额角与颈部的青筋暴徒,再配上一双通红的眼睛,看起来极其恐怖。


    岁崇本没想杀他,但若是他自己找死,岁崇只会成全。


    邱意婉却“哎呀”了一声,故作惊慌地冲着管家说了句:“您不会是想畏罪自杀吧?那哪成呀,为了走修炼捷径,教唆将军之女建立害人不浅的斑斓大世界,练邪功吸纳他人精魄,还挑拨国主大人和她亲外甥女之间的关系,你这着实罪行累累,只死一次可不成!”


    邱意婉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哦,对了,你还欺辱一位行将就木的母亲,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该被千刀万剐才对!别、让、他、死!”


    最后四个字,是对岁崇说的。


    管家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灭顶的巨大压迫感瞬间消失无踪,然而他还没来及喘息,眼前寒光一现,一柄冰冷的利剑瞬间刺穿了他的肩胛骨,带翻了他的身体,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邱意婉全然忽略了管家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喊声,提着剑朝着水晶棺走了过去,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叹息:“阵法不毁,祸国殃民;阵法一毁,你便活不成了……你只管放心去吧,我夫妇二人既然插手了这件事,就一定会好人当到底,竭力帮助你的女儿迷途知返,诸澜也还是呵护她的,不然也不会对外隐瞒至今。”


    又是两道清泪从诸音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邱意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棺内的诸音好像轻轻地点了点头。


    邱意婉下定了决定,提着长剑转了身,步伐坚定地朝着那座圆形百玉台走了过去,在管家歇斯底里的绝望嘶吼中,一剑刺透了台面。


    锋利的长剑深深穿透了圆心,裂痕如蛛网似的在顷刻间蔓延四散,邱意婉还没来得及撤退,台面就爆裂开了,好在岁崇反应快,飞扑着过去将邱意婉从台面上带了下来。


    两人同时摔落在地的那一刻,一道如旋风般粗壮的银光骤然从玉台下方冲撞了出来,如龙出海,带起了阵阵狂风,直奔高高的天花板而去,没入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斑斓大世界才开业了短短两月而已,竟然已经积攒了这么多精魄。”邱意婉头枕岁崇的手臂,看向天花板的目光中皆是不可思议,“可想而知,前往斑斓幻境中满足欲望的人简直是多到了数不胜数。”


    管家歇斯底里的嘶吼声也逐渐停息了,在肉身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之下,他的修为几乎散尽,连人形都无法再继续维持,变回了一只被长剑钉在地面上的绿毛大乌龟。


    邱意婉惊讶万分:“还真是一只黑心王八呀?”我可太牛了,这都能猜中!


    岁崇笑了一下,微微侧头,看向了怀中的邱意婉,鼻端再度被一股诱人的体香味充盈了,淡雅的幽香中,夹裹着若有若无的奶香味。


    一闻便知是少妇。


    一位很美艳动人的少妇。


    他也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细看过她,这时才发现,她的肌肤比他想中还要细腻白皙,尤其是耳后和颈间。


    又想咬上去了。


    岁崇迅速收回了目光,却下意识地舔了一下牙齿,他的上颚两侧各有一颗尖牙,世人称之为虎牙,但他的却是狼牙。纵使化身成为了人形,原形上的某些特征也不会有太大改变,比如发色,比如尖牙。


    他骨子里的那股野性好像也开始控制不住的作祟了,真想在她的肌肤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气味也好,印迹也行。


    岁崇觉得自己不能再离她这么近了。因为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离她太近会给她带来危险。


    然而就在岁崇准备起身的时候,一直纤纤素手却忽然摁在了他的胸口,明明柔若无骨,却偏就是死死地把他给摁住了,让他不得再动弹分毫。


    邱意婉一手摁在岁崇的胸口,一手支地,半撑起了娇软的身子,低头瞧着岁崇,一双水润的杏仁眼中满含失落与嗔怨:“郎君为何不理妾身?是看妾身连玉台崩了都不知道躲,所以嫌弃妾身无用么?”


    岁崇原本还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故意不躲开专程等着他去救,然而她的那双眼睛却像是有魔力一般,深深地吸引了他。


    她的身子是微微俯着的,就在他的身体上方,白皙的脸颊边垂落着一缕碎发,眸光流转,楚楚动人。


    她温软的呼吸甚至能够扫到他的脸上,如同羽毛似的。


    岁崇猛然咬紧了牙关,颈间喉结再度一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面无表情地从地上坐了起来,顺势一站,背对着邱意婉,语气冷淡不容置疑地说了句:“快去找诸澜吧,早点儿化解她们两人之间的误会。”


    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邱意婉简直气不打一起出来,心跳明明都已经加快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不对,应该说孩子都那么大了,装什么清纯少男呢,显得我好像对你多居心叵测一样!


    邱意婉板着俏脸从地上站了起来,先看了水晶棺中已经撒手人寰的诸音一眼,叹了口气,又指向了地面上的大王八:“它怎么办?那么一大坨我可背不动它。”


    岁崇走到了王八身边,一把将寒霜剑从地上拔了出来,不顾王八的垂死挣扎,将左掌摁在了王八的龟壳上,以妖气镇压,不消片刻,一头小山般大小的绿王八就变成了巴掌大。


    岁崇起身的同时,顺手就将王八从地上捡了起来,回身看向了邱意婉:“走吧。”


    邱意婉还在生闷气,本是不想再搭理他了,却又忽然想到了对诸音的承诺,不得不开口和岁崇做商量:“那孩子的身量看着是比岁洱高不少,但内心可能还没咱们岁洱成熟稳重,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受人蛊惑,若要直接将所有的真相全部摆放在她面前,她肯定会崩溃会受伤,这绝对不是诸音想看到的结局。”


    岁崇再一次地发现了,她的心思真的很细腻,也很懂得推己及人。


    “是我疏漏了这一点。”岁崇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思虑不周,思索片刻后,诚恳认真地询问邱意婉,“夫人觉得利用斑斓大世界解决此事如何?”


    邱意婉最欣赏岁崇的一点就是他的那份虚怀若谷和谦虚谨慎,绝不会一意孤行的刚愎自用。


    内核越强大的人,越不会自以为是。


    邱意婉朝着岁崇笑了一下:“郎君真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收集精魄的阵法虽然毁了,但是斑斓幻境的阵法可没有被毁啊,反而更安全了呢,有现成的工具为何不用?”